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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朝陈     穿入聊斋txt下载     穿入聊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两百六十九章:激战

    (逐步恢复元气……)

    巨斧如风,车轮般呼然砍落,要是被劈中,只怕魂神当场便要魂飞魄散。

    陈剑臣早有准备,念头一动,飞天夜叉极其灵活地一个盘旋,堪堪躲避开来。陈剑臣回头望月,手中辟邪笔点出。

    嗤!

    犀利无比的笔锋却点在一片虚空内,那骑着阴马的甲胄阴魂莫名消失,不知去向。

    桀桀!

    怪笑阵阵,左侧的雾气内蓦然探出一爪,犹若磨盘大小,通体白粲粲,当头就往陈剑臣脑门上抓来。

    这一次的攻击,和第一次一样出其不意,几乎在怪笑声起的同时,爪子便出现了。

    陈剑臣临危不惧,脑后光芒闪现,浩然养吾剑现身,直直迎上骨爪。

    砰!

    两者相撞,正气激发,骨爪顿时被击碎,看起来,出乎意料的孱弱。

    “不好……”

    陈剑臣心头警兆立生,下方一道黑影腾空席卷而来,看真切些,竟是一截树根,长不知多少丈,粗若碗口,上面还生长着些小的根须,好像一根根小触手一般。

    对于这么一条树根,陈剑臣非常熟悉:那不是树妖的拿手神通吗?怎么会被侯青使唤了出来?

    一连三波攻击,虚虚实实,但无一不鬼魅莫测,变化多端,这侯青的实力手段,简直层出不穷,匪夷所思。光凭这一点,他就比汪城隍之流强出不知多少了。

    间不容发之际,陈剑臣来不及多想,驾驭飞天夜叉朝着空当猛地加速窜出去。

    呼!

    根须呼啸而过,半途仿佛一根柔软的鞭子,骤然打个半圆圈,准确无误地缠绕住飞天夜叉的足部。

    “危险!”

    陈剑臣如今骑在飞天夜叉背上,如果夜叉受到重大攻击陨落,那么他的魂神也将从高空跌落坠地。

    这一跌,毫无疑问魂神会受到重伤,乃至于直接死亡。

    阴司世界,说白了就是魂神的世界,绝不虚妄,而是真实存在。魂神进去到里面,同样要遵守这个时空的规则,甚至变得脆弱。魂神一旦受到伤害,就难以返回到阳间的身躯里去了。

    根须的动作非常快,只一瞬间,猛地拽着飞天夜叉,狠狠地往地面上砸落。看样子,要将夜叉和陈剑臣一起砸个稀巴烂。

    生死时刻,陈剑臣出奇的冷静。嗡的一响,浩然养吾剑铿然出鞘,化作飞剑,光芒到处,将缠绕住飞天夜叉的根须拦腰削断,飞溅出一蓬碧绿色的液体。

    呀呀呀!

    冥冥中传出痛苦的低声呻、吟,显然这一剑,伤害到了躲在暗处发招的侯青。

    根须被砍断,攻击同时化作无形,本来被缠绕得失去平衡的飞天夜叉重新恢复正常,怒吼连连。但陈剑臣没有下达攻击指令,它也不敢私自出手。况且,连侯青的踪影都摸不着,出手没有目标,根本毫无用处。

    “哈哈哈,臭书生,你是斗不过本座的,乖乖等着受死吧!”

    侯青咆哮的声音,阴阳怪气,从四面八方传来,分辨不出其所在的准确方位。

    陈剑臣冷静下来,一手仗剑,一手执笔,剑笔在手,心情出奇的沉稳冷着。他发出指令,让飞天夜叉降落,走下来,脚踏实地——人在空中,破绽太多,还要顾及飞天夜叉的安全,不如在地面上更有优势些。

    “夜叉,你去帮忙汪城隍他们吧。”

    命令一下,飞天夜叉好像是一头获得了自由的孟虎,嗷嗷怪叫,朝着战场咆哮冲去。

    此时黑山巅峰的平地上,一场神鬼大战正如火如荼地展开——侯青经营黑山时间不长,但极有手腕,网罗了许多孤魂野鬼,秘密地培训操练,又有数以百计的勾魂鸦等等。其中以三头普通夜叉为首领,抵御汪城隍部队的进攻,双方正打得难分难解。

    有诗云:庙堂酒肉苍生怒,阴曹睲血鬼神嚎!

    飞天夜叉加入战团,如同虎入羊群,双爪挥舞,但凡抓到手里的阴魂,俱是不由分说便塞进嘴巴里,如嚼肉食,美味可口。

    吃得几个后,其通体黑气缭绕,森森然,本来就魁梧强悍的身躯,竟又莫名地膨胀了两分。

    它体内留有陈剑臣的正气烙印,和陈剑臣息息相通。飞天夜叉的这番异样,陈剑臣当即感应到了,只觉得飞天夜叉的力量在吞噬阴魂的同时得到飞快的提升,气息变得更加强横起来,开始冲击陈剑臣控制它魂神的役鬼术印记。

    假如能被它冲掉印记的话,那么飞天夜叉将获得彻底的自由,既不受陈剑臣控制,也不属侯青管辖,而会变成一个非常可怕的鬼物。

    然而陈剑臣哪里会放任其发展下去?正气所化的印记光芒大作,一下子占据主动,将来犯的气息悉数破解消融掉。

    “夜叉,不准你再吞噬阴魂!”

    陈剑臣知道飞天夜叉吞噬阴魂能大幅度提升实力,某方面上讲,不失为一个可以利用的元素。只是眼下大敌当前,无暇分心,却不能放任它无节制地成长起来。万一出现什么闪失,那么对方很可能会脱离自己的掌控之中,那就不可收拾了。

    接到陈剑臣的指令,飞天夜叉犹自有些不服,嗬嗬作响,眼瞳只盯着那些阴魂,流露出贪婪的神采。由此可知,它的本能力量实在是达到了一个非常强大的地步,连主人的话都不那么听从了。

    陈剑臣眉头一皱:这般时刻,要分心去管飞天夜叉的话,可不是一件好事。当即驱动印记,转化回字符模样,正是一个大大的“镇”字,狠狠地撞击起来。

    “啊!”

    飞天夜叉痛彻心扉,纵然强悍如它也禁耐不住,只感到头疼如裂,满地打滚,连忙跪倒在地,一个劲地求饶。

    在这时候,求生的本能一下子就盖过了吞噬的本能。

    这些事故,说起来长,但其实不过是几呼吸间的事。陈剑臣镇压飞天夜叉,举止有异,立刻被侯青捕捉到了:

    “臭书生,你以为本座的飞天夜叉是那么好抢的,今日定教你死无葬身之地!众生魔相,唯我魔相!”

    吼叫完毕,噼里啪啦阵阵怪声,陈剑臣所在的地方,丈余范围内地面不断开裂,探出一双双白骨爪子,拼命地朝陈剑臣抓来。

    陈剑臣冷笑道:“些许鬼蜮伎俩,给我破!”也不讲招式,浩然养吾剑四面挥下,或劈或斩,或刺或削,剑光所到之处,白骨爪子俱化为枯骨,倏尔破碎成齑粉。

    吼!

    真正的攻击在这一刻才来临,头顶冥冥无顶点的虚空,风云巨变,气息缭乱,最后凝聚出一个巨大的旋涡。

    漩涡飞旋得极为快速,加上无声无息,更能给予人一种沉重的心理压力。

    “众生魔相,唯我魔相!”

    半句沙哑,半句尖锐的嘶叫声从漩涡正中传下。与此同时,一副庞大无匹的脸从中浮现——这是怎么一张脸呀,倒不是说长得可怕恐怖,而是本来好生生的男子脸容却涂脂抹粉的,如今放大起来,使人看见,浑身寒毛倒竖,鸡皮疙瘩止不住的往下掉。

    巨脸变幻,最后只剩下一张大嘴,咆哮着,仿佛能吞噬下整个世界,一口冲下来,目的正是站在地上的陈剑臣。

    声势如此惊人,战场那边都被惊动吸引了。

    汪城隍恰好将一名鬼将击杀,此时抬头看上来,心神大震,惊且慌,乃至于产生出一丝绝望之情:“法相之境,果然是法相之境!”

    阴司之中,除了十殿阎罗,其他百千鬼神都是修道门,鬼修一途,千辛万苦,殊为艰难,比起妖修,还要困难十倍。汪城隍修炼久矣,如今才金丹圆满而已,而本来只是小小山神的侯青,居然在短短时间内凝聚出法相,这怎么能让汪城隍不感到震惊?

    传言,俱为事实。

    侯青的成长,简直违背了基本的修炼规律,不成道理。这样的情况,唯有在被人醍醐灌顶之下,才有可能发生。

    可眼下汪城隍根本不能多想,他更需要担忧陈剑臣。法相之境,非同小可,境界上的巨大优势,甚至能拉平正邪相克的落差。而万一陈剑臣不敌,那么也就意味着己等全军覆没了,什么城隍,什么官职,俱为画饼。

    “公子,你可千万不能败呀……”

    面对偌大的阵仗,陈剑臣同样流露出无比凝重的情态,他身怀正气,对付过金丹,元婴等境界的妖魔,可以说是举手投足间,敌人灰飞烟灭,没有经受过太大的考验。只不过眼下,面对的侯青,是法相之境。

    传说中,法相有形有质,千变万化,奥妙无穷。固然侯青是阴魂之身,天生短缺,但同样不可小视。

    昔日树妖即为法相,以燕赤侠的惊天修为,都要苦斗多时才能取胜斩之;那么现在,轮到陈剑臣独个儿承受面对了。

    这一战,如果胜出的话,定将获益不少!

    巨嘴耸然,从高空上咆哮而来,其内隐隐可见无数的妖物张牙舞爪,简直就是一副群魔乱舞的景象。

    陈剑臣倏尔动了,提笔向上,凭空临摹,笔锋旋动。他在写字,哦,应该说,他在写很多很多的字。

    字多,而成文章!

第两百七十章:苦战

    (人未死,已回魂!)

    手提辟邪笔,凭空临摹,但见笔走龙蛇,却是在写着字。一个一个的字,不断在笔尖下生成,竟不消逝,反而喷薄出肉眼可见的白气,缭绕不休。随着字数增多,最后湛然成型,进而化为一篇锦绣文章。

    古之圣贤,借立言而教化天下,笔墨文章中,自然而然,会有灵动意味,犹如春雨化人,用俗话说,叫“功德自生”。

    然而传诸后世,后辈读书人受困于八股文体,一味死背硬记,虽然将文字烂熟于心,但眼中只见章法,不见功德,反而落了下剩。

    久而久之,人心不古,正气式微,天地不再。

    眼下陈剑臣秉笔直书,以虚空为纸,体内的正气一道道激发出来,随笔意而成字,连绵一片,意蕴合一,文章自成。

    他便是要用这篇文章,来应战侯青的魔功大法!

    侯青法相凝聚,此际施展出“唯我魔相”,化成一张漩涡大嘴,咆哮扑下,仿佛一口能吞掉这天地众生。

    巨嘴凶猛,其内群魔乱舞,鬼哭神嚎,光是让人看着,听着,便心神惊惧,心魔蠢蠢欲动。

    “破!”

    陈剑臣口中轻轻念出一字,眼神坚毅淡然,心随意动,文章光芒炽盛,直直迎上去。

    蓬!

    惊天动地的一响,魔相和文章相撞,两种不同的信念力量激烈爆破。咔嚓咔嚓,渗人的破裂声从地面传来,黑山巅峰之上,居然龟裂开来。

    啊啊啊!

    周围靠得比较近的鬼差阴魂,被力量的余波祸及,瞬间化为灰灰,渣子都不剩一点了。

    “好厉害!”

    汪城隍只感到一阵心悸,情不自禁往边上挪移开去。圆睁双眼,要看结果,如果陈剑臣身败的话,他们只能逃之夭夭了。

    黑山上空,依然一副愁云惨雾,不见天日。半空中,一定漆黑的轿子闪现,也没有鬼差抬着,就那般当空漂浮。

    下方,陈剑臣昂然而立,背负双手,头微微抬起。一缕鲜血忽而缓缓从他嘴角流淌而出——他受伤了!

    汪城隍一颗心顿时紧紧地揪起来。

    ……

    客栈内一灯如豆,本来静坐的婴宁心有感应地猛然张开眼睛,就见到公子嘴角一缕鲜血流出来,触目惊心。

    “不好,公子受伤了。”

    婴宁神情紧张,霍然而起,心情绷紧得不得了:在地府黑山之中,公子肯定和黑山老妖交上手了,难道说他不敌受伤?

    在刹那间,她已有冲入地府的冲动,要去助陈剑臣一臂之力。只是犹豫不决,毕竟还要留在客栈内看守公子的躯壳,害怕黑山老妖会派厉害鬼物来加害。

    “上苍保佑,公子吉人天相,不会出事……”

    她嘴里嗫嚅着,盘坐于灯下,神情无比虔诚。

    ……

    “臭书生,今天本座要你万劫不得超生,给我死吧!”

    轿子内声波滚滚,忽而移动,下一刻,就出现在陈剑臣身后,那轿帘子无风自动,飘荡而开,露出里面一片漆黑。

    整副轿子,里面中空,好像一口无底的黑洞,要一下子将陈剑臣吞噬进去。

    蓬!

    光芒大作,陈剑臣身后卷轴拉开,《三立真章》字字珠玑,宛若一面坚不可摧的旗帜,铺张拉延,将他严密地保护住。

    啊!

    本来轿子一头狰狞鬼物正咆哮而出,噬咬陈剑臣,被繁多的字粒光华映照,一声惨叫,鬼物原形毕露,变成一尊骷髅头,忙不迭地缩回去,轿帘子垂落,这才隔绝开来。

    不过这一照,《三立真章》耗损不小,字粒的光华迅速黯淡了下来——如果把正气比作是一种能量,那么天地间本就没有任何的能量可做到用之不竭。

    陈剑臣当前将《三立真章》上的正气全部凝聚出来,可也耐不住倾尽全力的搏杀。先前写出锦绣文章,体内正气已亏空不小,再催动真章,未免就显得力不从心了。

    “哈哈哈,臭书生,看你还能顶多久!”

    声音狂妄,裹挟着轿子,平地一个旋转,轿子一个泰山压顶,直愣愣朝陈剑臣的头顶压下。

    砰!

    真章护主,跃然上头顶,横空阻挡。一撞之下,通体颤抖,所有的光华都敛起,自动卷收起来,嗖的,没入陈剑臣体内不见踪影。

    噗!

    陈剑臣心头大震,一口鲜血喷出,血溅于地。

    “糟糕,公子要输了……”

    那边时刻关注战况的汪城隍心惊胆颤,一个失神,被一头鬼将砍了一刀,哇哇大叫。其心中已有退意。

    “众生魔相,心中着相!”

    黑轿子冲天而起,云开见月,一轮圆月闪现,大放光华,说不出的奇异。

    “子曰‘敬鬼神而远之’,陈剑臣,你枉读圣贤书,竟敢妄自闯入地府,参与阴司战乱,岂是君子所为,还不速速退去,否则悔之晚矣。”

    当空之上,黑轿子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尊青衫人物形象,和圣庙里供奉的圣人像一模一样,只是更加高大,眉目传神,仿佛活过来一般,三缕长须拂动,不怒自威,正用手指指着陈剑臣,大声苛责。看样子,就像夫子在教育学生,充满了不可置疑的威严。

    威严如山,沉重得压下来,无形有质。

    陈剑臣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作用在脖子上,脊柱上,膝盖上,直教人要低下头,弯下腰,跪下地,俯首陈臣,再兴不起任何的抗争之心。

    “公子,那是假的,是老妖使出来的法相!”

    见势不妙,汪城隍急忙大声道出真相,提醒陈剑臣。其修炼道法,不尊儒家,却可轻易看破那尊圣儒形象的破绽来。

    “嗯!”

    那圣儒猛地冷哼一声,微微转过身,形象呼然一变,在汪城隍看来,竟是阎罗王的相貌,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但汪城隍已心神失守,几乎要马上跪倒,片刻醒神,余悸未了,大吼道:“好贼子,无法无天!”

    侯青连阎罗王的形象都敢搬弄出来,可见其野心勃勃。

    “呀呀呀!”

    陈剑臣咬牙硬抗,汗如雨下,但身子却一点点弯了下来。

    “拼了!”

    汪城隍张口一吐,一枚小铜钟吐出,见风而大,铛,声音洪亮,发聋振聩。

    这一声钟声,震人震己,汪城隍面色顿时煞白。但眼下管不了那么多了,必须尽力帮陈剑臣走出假象,陈剑臣才是整个战局的关键所在,不容有失。

第两百七十一章:立功

    (晚上应该还有一章,这一个多月来,真愧对各位书友了!)

    钟声一响,如在耳边震荡,落得一瞬间的破绽,陈剑臣心头霍然明觉,缓缓抬起头来,明白了其中原因——

    他,本非此世中人,这个世界的圣贤,与其何干?又何必敬仰如山?要知道,刚来那个阶段,对于董圣人立言之作“四书”,他可是极端反感的。

    想破了这一层,豁然开朗,原来林林总总,都是虚妄,都是魔障,犹如拔开乌云见明月,眼前再无遮掩,整个人的身心,都处于一种玄妙明净的变化。

    变化之始,是泥丸宫世界的那篇《三立真章》,本已黯淡无光,此刻奋然展开,上面的诸多字粒一个个全部脱飞而出,煞是好看地飞舞着,一粒粒,看上去有几分萤火虫的意味。

    点点光芒,前赴后继地飞来,直飞到辟邪笔之上,消融进去。

    九百九十九个字,九百九十九粒字芒,只片刻工夫,全部融进了辟邪笔内。

    变化再生,辟邪笔笔杆上幽光闪烁,宛如星辰,充满了一种奥妙之秘;而笔头慢慢地居然在绽放,仿佛花蕾怒放,无数的毫毛怦然开张,正是那传说中的笔头生花之象。

    所有的字都消融到了辟邪笔去,只剩得一张空白的卷轴。空卷轴倾覆而折,翻身却和《正乱贴》天衣无缝地融合成一体。

    嗡!

    到了此际,《正乱贴》彻底占据陈剑臣的泥丸宫世界,稳稳当当地悬立于正中央处,成为核心存在。

    青衫磊落的儒生形象更加分明,可见衣衫飘扬,发带洒脱,右手执辟邪笔,左手浩然养吾剑。

    养吾剑同样发生了不小的变化,通体光华内敛,隐隐有返璞归真的迹象。

    这诸多变化,都发生在陈剑臣的魂神世界里头,外人根本无从观察,他们所能看到的,是陈剑臣的魂神外在形象,以及姿态动作。

    汪城隍拼着身受重伤的代价,祭出压箱子的法宝“惊神钟”,要帮忙陈剑臣驱散侯青的法相影响。可以说,他的拼命起到了极其重要的效果。

    陈剑臣眼神一轮,恢复清明,漫天压力徒然破碎。

    砰!

    高高在上的圣人形象支离破碎,显出黑色轿子的原形来:“你,你这臭书生竟敢破本座法相!”

    其法相被破,无疑受到一击重击,负伤不浅,嚷叫的时候,带着气急败坏的情绪。

    陈剑臣笔剑在手,昂然而立,神色漠然,慢慢道:“侯青,我欲立功,借你魂神一用!”

    侯青狂笑:“狂妄,你以为这样就能咸鱼翻身了吗?做梦!”

    大笑声中,黑轿子呼啸而下,帘子欣开,一张狰狞鬼脸扑出,看真切些,这张鬼脸竟是由无数脸容拼凑组成的。

    为了练就《众生魔相》这门高深魔功,侯青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除了继承树妖的精华外,更不惜侵犯阳间,掠夺了无数的血肉,这才有这般成就。

    因为肆无忌惮的掠夺,所以黑山一带白骨累累,了无生人,几成鬼蜮。

    国之将亡,群魔乱舞,妖孽丛生,它只能算是一个缩影而已。

    陈剑臣淡定从容,提举辟邪笔的动作云淡风轻,好像临摹写贴般写意。

    “破!”

    笔尖迎上,倏尔成字,正是一个“破”字。字成而神韵立生,笔画纵横之间,早超越了字形的局限范畴,而真正领悟到了笔墨的精神,神乎其技,近于道,蕴含着某些神奇的规则。

    破!

    应声之下,凶猛的鬼脸便如同一面脆弱的玻璃,化成无数的碎片,朝四面八方散飞,随即化为灰灰。

    “怎么可能?”

    侯青的声音意外而带着一抹骇然。

    这一幕,被汪城隍看到,士气大振:看来公子临阵有了领悟,修为精进,再加上正气克邪的特性,何愁不胜?

    他大吼一声,手持兵刃,一击“横扫千军”,大发神威地将身前的几名鬼物扫飞。

    吼!

    就在这时候,那暂时被镇压住的飞天夜叉觅到了破绽,再度发作,咆哮着腾身飞起,要扑杀陈剑臣。

    只要杀掉陈剑臣,他体内的役鬼术正气禁制自然而然会得到解脱。

    这飞天夜叉在战场上吞噬了太多的阴魂,力量暴涨,意识凶虐,哪里还肯心甘情愿地被人奴役?

    陈剑臣脸色一变:“找死!”

    浩然养吾剑森森然,一剑斩落。

    “臭书生,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半空上的侯青把握战机的能力十分出众,见状立刻驱使黑轿子,以无以伦比的速度扑下。

    陈剑臣以一敌二,劣势顿现,铿铿铿,养吾剑劈砍在飞天夜叉之上,如击木石,溅起朵朵奇异的光芒。每一剑,都让飞天夜叉受到不小的创伤。

    然而夜叉悍不畏死,不为所动,只嗷嗷狂叫着,奋不顾身扑来。

    该死的家伙!

    陈剑臣暗骂一声,但也没有太多的办法,另一边侯青所在的黑轿子已轰然而至,摇身一变,分化出八条根须,犹若恶毒的蟒蛇,从各个方位朝他袭来。

    这是真正的死战时刻,一决胜负生死,不容有失。

    陈剑臣愈发冷静,纵然长啸一声,一手持剑挡住飞天夜叉,一手辟邪笔飞快地写字,再写文章,以文结墙,成盾,保护住周身方位。

    嘭嘭嘭!

    根须和文字相撞,一根根都被炸得破烂粉碎。

    “给我倒下!”

    激战之中,陈剑臣腾出那么一个小小的空当,辟邪笔笔剑婉转,刹那间写就一个“镇”字,字形化为一圈白光,嗖的飞入飞天夜叉的魂神内,和原先的禁制联合起来,气势壮大,变作一块巨石模样,沉甸甸的镇压而下。

    扑通!

    悍勇的飞天夜叉到底承受不住,扑通倒地,四肢动弹不得,再挣扎不起了。

    陈剑臣暗松口气。

    这时候,侯青所使唤出的最后一根根须也被撞碎,成为一道道的飘渺黑气,弥漫开来。呼,黑轿子猛然消失不见。

    “咦!”

    陈剑臣反应不可谓不快,但还是无法守护住所有的破绽,一绺肉眼几不可见的黑气非常灵活地钻进了他的右耳朵里。

    “哈哈哈,众生魔相,无上心魔,臭书生,这一下,本座看你怎么死?”

    疯狂得意的笑声在耳中响着,在心头回荡。

第两百七十二章:功成

    (很久没两更了,给自己加油!)

    侯青修炼的魔功端是变化无常,诡异十分,令人防不胜防,此际化身为一缕黑气,从陈剑臣耳中钻入,迅速侵入到他的魂神世界里头——

    “无我无相,有心有魔,臭书生,本座看你怎么个死法!”

    人皆有心魔,可以说,修为越深,心魔越重,平时必须多加注意,温养化解,才能压制住;一旦激发,就会造成反噬,使得人的心智迷失,乃至于癫狂。

    在苏州胡庄,帮助狐狸精娇娜渡劫之时,陈剑臣曾与心魔做过一番斗争:那时候娇娜的心魔被引魔剑牵引进入陈剑臣体内,还撩动了他本身的心魔,两两合一,形成一个恐怖的鬼物,以及一幅满地骷髅的景象。

    但那一次,有惊无险,并未造成多少波澜。

    眼下这次,截然不同,侵入者可是最擅长魔相的黑山老妖——

    嗤!

    黑气闯入魂神世界,转眼成型,先是一顶黑漆漆的轿子模样,然后立地生变,变幻出一尊巨大无匹的鬼物。

    其身高几十丈,头生双角,黑面如炭,硕大的鼻子穿一口铜环,双瞳幽深,间或红芒迸射,霸气流露,仿佛一举手,一投足,便能把陈剑臣的魂神给撑破一般。

    “吼!”

    鬼物双手往胸口一锤,仰天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随即两只蒲扇大手一举,一对八角金瓜锤变化在手。

    这一对锤子,大若小山,举在手里,有开天辟地之威。

    如此鬼物,堪称魔神!

    侯青不惜以本身魂神袭入,全力一击。一下子就挑逗起陈剑臣心中之魔,才有这威霸魔神的形象产生,力量庞大无匹,完全不同寻常心魔,只飘渺诱惑,更多的是潜意识的作用;而是直接爆发,要用猛烈的力量粗暴地肆虐撕碎陈剑臣的魂神世界。

    世界灭,人心死,剩下躯壳,便是行尸走肉,再无自主思想意识。

    吼!

    又一声大吼,魔神双瞳红芒流转,隐隐带着一层碧绿,甚是渗人,挥舞双锤,身躯仍在成长,几乎占据了陈剑臣魂神世界的一半空间。

    “臭书生,给本座去死吧!”

    呼!

    一锤轰出,席卷起一股狂风,把整个魂神世界都震撼得摇动起来,简直有摇摇欲坠之势,只怕下一刻就会支离破碎。

    嗡!

    光华闪处,一副卷轴乍然闪现,定在中央处,犹如定海神针,本来摇晃的魂神世界顿时安定住。

    《正乱贴》!

    卷轴垂直挂落,凭空悬立,纸上字句闪烁,其中又有声音传出,朗读的声音:起初声音细细,慢慢声调提高,最后竟如黄钟大吕,轰然出口。一字一句,如在耳边锤击,撕心裂肺的响着: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荼毒天下,追惟酷烈;奈何奈何,号慕摧绝;读圣贤书,为何事学?正气不屈,浩然诛邪;祥瑞御免,镇宅定野!”

    ……

    朗读声中,那青衫磊落的儒生形象从虚空中现身,恰好镇守在心门之位,形势徒然一变。

    侯青所化的魔神,那漆黑如炭的面容都仿佛变色:“什么?”它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头,但又无法把握真切,顾盼之间,手头动作不由自主慢了下来。

    《正乱贴》四十八字念完,卷轴呼啸,一道道光激发而出,每一道光都蕴涵一个字。字迹缭绕,看上去,一字字独立成型,犹如道家的符箓,拖着长长的尾光。

    符箓飞舞,一道道,目标全部都是朝着魔神所来。

    “这是……”

    魔神顿时萌生不妙之意,到了这时候,它终于发现:自己似乎中了陷阱,被瓮中捉鳖了……

    此念一生,侯青心头大震,敢情自己借助黑气入体,一帆风顺,不是陈剑臣缺了防备,而是故意露出空门,好让己身自投罗网。尤其那尊青衫书生,一看就知道不同凡响,居然带着圣儒的气息。

    陈剑臣的魂神世界,竟有一尊圣儒形象镇守,这大出侯青意料之外:怎么可能?就算对方正气有成,可断然也不能凝练出圣儒来。这等境界,起码要大成才会出现。一如道家成就人仙,会演化三清;释家九转金身,自有佛陀护身一样……

    幻想,一定是幻想!

    仓促之间,侯青根本没有太多的思考空间,唯有自我安慰。而《正乱贴》四十八字,每一字都转化为符箓形式打上身来,实在大大不妙。

    “给我破!”

    它右手一抡,巨大的金瓜锤挥舞起来,要挡住字符的攻击。

    哧!

    声音轻而怪异,一道字符命中金瓜锤,侯青只觉得心坎儿一颤,好像被一枚钉子钉住,又痛又酥,又麻又痒,不禁大叫一声,整个体型居然肉眼可见地缩小下来,似乎被生生压榨了一圈儿。

    怎么回事?

    侯青大惊失色,字符力量诡异至极,超越了理解的范畴。然而容不得它有喘息的机会,第二道,第三道字符轻飘飘而至,根本没有任何闪躲的机会,结结实实落在身上。

    每一枚字符入体,其巨大无比的身躯就缩小一圈,状甚玄妙,又显得有些滑稽。

    侯青惊怒不已,刚才的不可一世早已抛之九霄云外,知道情况危急,必须马上破体离开,冲出陈剑臣的魂神世界,躲得越远越好。

    “吼!”

    它咆哮一声,张牙舞爪,举着一对金瓜锤,什么也顾不上了,直往心门处冲去,唯有那里,才有出路。

    “滚开!”

    金瓜锤猛然砸落,要将那青衫圣儒形象砸碎,打出一条路来。

    蓬!

    锤子居然落到了空处,什么都没砸到。

    虚空冥冥,可见青衫圣儒形象就在正前方,负手背立的姿态毫无改变。

    侯青心一凛,当即明白己身位于对方的主场,陈剑臣有圣儒形象镇守心门,又有《正乱贴》攻击,先天性已占据绝对的优势,可以生出诸多转换的变化来,类似于道法中的阵势布局。

    大势已成,关门打狗。

    哧!

    第二十道字符命中,本来顶天立地的魔神已被削得成几丈高大了;与此同时,身体具有的力量也在大幅度缩水。

    侯青终于露出了惊骇的神情,长此以往,后果不堪设想,它很可能会被打得魂飞魄散,渣子都不剩。到了这时候,其才醒悟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冒险深入并不是一个好主意,尤其对方早有防备,就等自己送上门……

    魂神之争,虽然不见刀枪,但远比刀光剑影凶险。除非拥有绝对的压倒性优势,否则侵人者总是处于不利的一方。这道理就和夺舍一样,不是那么容易成功的。

    尤其让侯青感到无力的是,因为有圣儒形象守门,陈剑臣本身的心魔一直被压制得抬不起头,根本无法兴风作浪。缺少了内援,等于侯青的魔相断了一臂,效果威力大打折扣,抵御能力脆弱得很。

    “好狡猾的臭书生,枉读圣贤书,非君子所为,居然敢耍阴谋诡计……”

    侯青一面咬牙彻齿地转换着念头,一面不敢迟缓,奋起全身力气,双锤翻飞,追着镇守心门的圣儒形象打。

    只可惜,这是陈剑臣的魂神世界,拥有极大的主场优势,心门变幻,只在念想之间,难以捉摸。

    啊啊啊!

    侯青的嚎叫变成了凄喊,此时他变身的魔神形象只得丈余高了,惶惶然。围在周围的字符还有十余道,漂浮着,并不着急攻击,而是耐心等待机会。

    “臭书生,你想杀我,没那么容易!”

    魔神就地一滚,黑气爆发,变回漆黑的轿子本体,飞行速度骤然加快,准确捕捉到了心门方位,一个瞬移到达,帘子掀开,其中探出一只黑漆漆的大手。

    大手如蒲扇,其上鳞皮密布,五指森森,漆黑油亮的指甲长达半尺,五指如爪,直直抓向圣儒形象的头顶。

    这一抓,凌厉无匹,速度极快,无从闪避。

    噗!

    爪子落在儒像上,形象登时一阵摇晃,好像受到了莫大的创伤,一阵恍惚模糊,好像再碰一碰,就会彻底崩溃破碎。

    机会到了!

    侯青大喜,嗷呜一声,魔爪稍一蓄势,再度铺张抓下。

    “给我破!”

    冥冥中忽有一声叹息传出,依稀来自儒像之口,其声低沉,戚戚然。

    莫名地,侯青心头有些打鼓。只是千钧一发之际,根本来不及多想,只能全力驾驭爪子抓下:不管你是什么,统统给我粉碎吧!

    青光一闪,辟邪笔凭空出现在儒像右手中,手势往后一顺,锋锐的笔头正点在魔爪手心处。

    “啊!”

    侯青发出凄厉的惨叫,轿子飞快地倒退,而魔爪早化为齑粉。

    嗤嗤嗤!

    此时,最后十来道字符如附骨之疽扑上,全部落在轿子上面,扶手,顶蓬,轿身的前后左右都有,光华流转,顿时将黑轿镇压得纹丝不动。

    “我不甘心啊!”

    侯青大叫着,其阴魂所容身的黑轿本就是一件奥妙法宝,但被道道字符克制住,竟挣扎不起。

    又一声叹息,在虚空传出,余音袅袅。本来背向镇守心门,姿态似乎永远不会变化的儒像缓缓转过身来。

    儒像转身,立功遂成!

    “你……”

    侯青于儒像正面相对,不敢置信地发出一声惊恐尖叫。

    砰!

    黑轿凭空炸开,化为一团浓郁的黑气……

第两百七十三章:安顿

    (南朝没想到还有几位书友慷慨打赏,真是暖心呀,多谢各位读者对聊斋,对南朝的不离不弃了!)

    有一缕暖意笼罩在身上,像泡在温泉里头,温温的感觉,非常舒服——陈剑臣倏尔睁开了眼睛,正见到几方阳光穿过房间窗台,照耀了进来。

    但比这阳光更灿烂的,却是婴宁的笑容。

    她显得有些憔悴,眼皮子微微浮肿,由此可以知道昨晚的担惊受怕是何等入骨?然而小狐狸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明亮干净,好像两潭幽泉,此刻里面正倒映出陈剑臣的身影,嘴角则弯出一道美妙的弧线,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意。

    “公子,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一问一答,朴素而简单,没有丝毫激动兴奋之处,仿佛昨晚和以前任何一个晚上一样,毫无区别。

    不过“南柯一梦”,此梦非彼梦,其中的凶险程度堪比从鬼门关边上走了一圈。好在最后结果,符合预期所想。

    侯青阴魂本体闯入陈剑臣的魂神世界,本来想直捣黄龙,不料正中陈剑臣下怀,反而落得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论境界,其凝聚法相,乃是了不得的修为,无奈阴魂毕竟就是阴魂,本体先天性的不足极其致命,更何况,还中计了?

    陈剑臣的魂神世界,中有《正乱贴》坐镇,心门又有儒像守护,简直铁板一块,不可犯伤。侯青想侵入进来兴风作浪,正是踢到铁板上,注定了没有好下场。

    侯青一死,整个黑山失去了主心骨,很快就被汪城隍的人所占领,开始整顿统治……这些,陈剑臣并不想插手进去,他更关心的,是自己《三立真章》的修炼进度。

    儒像转身,立功遂成!

    让自己受阻,裹足不前的瓶颈终于一朝破开,正式迈入“立功”境界。

    毫无疑问,境界上的突破让实力突飞猛进。首先正气凝聚成形,可以外放了;其次,辟邪笔再度现身,从魂神世界里出来,重新化为实物。

    这支来历奇妙的笔,现在就把握在陈剑臣的手中,两者相触,有一种血肉相连的亲切感,好像不分彼此,心意相通。现在,辟邪笔既可以隐匿回魂神内,又能够出现在手里,以供驱使。

    一进一出,只在一念之间。

    这般情形,便宛如法宝。

    可惜的是,儒像转身,正面示人,但他面目被一团清气所覆盖住,缭绕不散,很是模糊,只能看到一个轮廓,无法辨认五官。

    陈剑臣琢磨着,也许要自己“立德”后,才能真正看清儒像的面目样貌。

    《三立真章》,立言、立功、立德,循序渐进,步步高升;其中“立言”代表为《正乱贴》,“立功”代表为正气外放,也即是浩然养吾剑,那么,最后的“立德”会如何?

    实在令人期待!

    咕噜咕噜!

    突然一阵水开了的声音响起,源自陈剑臣的肚子,他才霍然醒觉,关于“立德”的期待必须先放下,还是先处理温饱问题吧。

    这一顿早饭,风卷残云,足足吃了四大碗,陈剑臣才满足地放下碗筷。

    “公子,今天还要赶路吗?”

    婴宁问。

    陈剑臣道:“此间事了,再无羁绊,走吧……嗯,不过还得安顿一件事情。”

    “什么事?”

    陈剑臣伸手指了指血檀木书筪,道:“小谢。”

    婴宁恍然。

    小谢为女鬼,本来她为了逃避黑山老妖的迫害才逃出来,到李庄处安身,偶然遭遇陈剑臣,这才选择跟随他们。

    陈剑臣大破黑山,可并没有发现小谢的好姐妹秋容,问之才知道,侯青大肆捉拿阴魂,都是抓回来炼制的,哪里还有活口?

    因为是白天的缘故,这个消息暂未告诉小谢。

    而陈剑臣是要奔赴京城的,京城为天下重地,血气成阵,刚阳无匹,哪怕婴宁进去都勉为其难,小谢为阴魂鬼身,更加不用说了。

    所以,在此之前,陈剑臣想把小谢安顿下来。

    此中因缘,婴宁自是明白,问:“那公子有何打算?”

    陈剑臣道:“我本计划将她安排进阴司里任职,可转念一想,她未必喜欢。”

    婴宁点点头:“小谢姐姐向往自由,只怕不愿意。”

    陈剑臣笑道:“所以我另外想到一个极佳的去处。”

    婴宁睁大了眼睛:“哪里?”

    “兰若寺!”

    闻言婴宁有些惊讶地“哦”了声,不过很快就理解了公子的用意。兰若寺闹鬼之说久矣,虽然如今树妖被杀,祸害被铲除,但凶名犹在,等闲人根本不敢过去。从而使得兰若寺几乎与世隔绝了,小谢在那里生活,逍遥自在,非常稳妥。

    白天的时间很快流逝,到了晚上,婴宁取出画轴,召唤出小谢,将诸种情况一一相告之。

    听说好姐妹被害,小谢痛苦流涕;而对于去兰若寺的安排,并无意见。

    当即婴宁驾驭起道书,载着陈剑臣,以及小谢,直飞兰若寺。在这里也得提及一下,曾短暂担当陈剑臣坐骑的飞天夜叉被留在阴司内,辅助汪城隍。

    陈剑臣倒想带之身边,方便行事,无奈夜叉的外形实在太惊世骇俗了,根本不敢招摇。还不如留下来,经营江州阴司为好。

    星月光闪,道书腾飞,约莫亥时时分,便到了兰若寺上空,直接在大殿外停落。

    掌起灯笼,挑高夜照,见四下环境清幽,虫鸣啾啾,平添几分生气。

    故地重游,心情起伏,回想昔日种种事物,仿若昨日。

    忽地,陈剑臣又想起了远离的聂小倩,不知道她如何了?

    小谢走出画中,观览周围景色,心中欣喜。

    三者穿过大殿,来到后面的僧舍之时,猛地看见其中一间僧舍点着灯火。

    陈剑臣一怔,随即想到可能是燕赤侠,大喜过望,连忙快步奔过去,但临近时发现不对,只因有读书声从僧舍内传出。

    他眉头一皱,缓了脚步,上前敲击门扉。

    咿呀一响,一个身材中等,身穿白袍的青年迎出来,看见陈剑臣也是一呆。

    陈剑臣作揖:“在下陈剑臣,因赶路错过了地头,只得借宿寺中,打扰阁下了。”

    那青年国字脸,相貌堂堂,闻言很爽快地道:“陈兄客气了,我亦为寓居,此间无房主,随意住下便可。”

    “未请教?”

    “我乃浙人,宁姓,字采臣。”

    宁采臣?

    陈剑臣差点失声惊呼,半饷说不出话来。

第两百七十四章:夜遇

    乱了,似乎有些乱套了……

    陈剑臣也算心性淡定之辈,但在这明月之夜,启扉而出的一个青年自称“宁采臣”时,还是不自禁地有一些恍惚,许许多多本来以为已经淡忘的记忆一下子泉涌出来,依稀与当前情景结合着,又衍生出许多的变化。

    他早就知道,这个世界,绝非真正的聊斋世界。话说,真正的聊斋世界到底是如何的?就算在前世,也是没有一个框架。

    很模糊,难以界定。

    于是,当穿越而来,真正认识到所在世界的真面目时,他下意识地将其定义为“聊斋世界”——这里道法现世,鬼怪出没,存在许许多多似是而非的事物,完全有别于以科学为主的现代社会。

    只是让陈剑臣有些措手不及的是,这个世界不但有聂小倩,还有宁采臣。不过殊不同原著的剧情发展,换了别人自不觉得什么,同名同姓者多矣,不足为奇。然而多了一世的记忆经历,最重要的是有些东西又那么的重叠到了一起,实在无法不让人暗生疑窦。

    庄生梦蝶?蝶梦庄生?世界的投影?

    陈剑臣陷入了沉思……

    “陈兄,难得我们古寺相聚,请进来喝一杯茶水……陈兄?”

    宁采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陈剑臣恍然醒觉,哑然笑道:“如此,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只短短一些交谈,他便看出宁采臣乃脾性慷慨之人,性子直爽,又知书识礼,正是典型的当世君子风范。

    僧舍被打扫得颇为干净,椅凳具备,看样子,这宁采臣有在此长居的打算。

    很快,宁采臣就帮陈剑臣和婴宁斟了茶水,也不分什么宾主,随意坐落,交谈起来。

    原来宁采臣为金华本地人士,秀才出身,今年科举无望,秋试不得,饱受乡邻亲戚白眼,冷嘲热讽。故心情惆怅,郁郁寡欢,便来到这兰若寺,贪此地清净,无人打扰,就准备结庐而居,长住下来温读诗书,全力以赴冲击下一届秋试。

    至于兰若寺闹鬼之事,他却是不信的。

    听完,陈剑臣笑着问道:“宁兄莫非尚有娶亲,才得如此洒脱?”

    宁采臣叹息一声:“实不相瞒,愚兄弱冠而妻,无奈内人多病,又因家贫的缘故,操劳过度,已于去年病废,撒手西去了。”

    原来如此……

    陈剑臣心有戚戚然。

    而宁采臣得知陈剑臣乃是赴京进读国子监后,油然赞叹,忽而想起一事:“陈兄,昔日开泰学院举办天下第一才子竞赛,有一子横空出世,莫非正是你?”

    陈剑臣含笑不语。

    宁采臣顿时瞧破了几分,当即拍案道:“可惜,可惜陈兄你没有参加最后一关考试,匆匆离去,使人好生费解?要知道当时很多人都希望陈兄胜出,狠狠打那几个公子哥儿的脸的。”

    陈剑臣含糊弄个借口推诿了过去。

    宁采臣是明白人,识趣地不再纠结这个话题。

    一番茶水下来,双方话语投机,恨不得秉烛夜谈。直到子时才告别,陈剑臣和婴宁却另寻一件僧舍住落。

    夜深人静,小谢现身出来。

    陈剑臣目灼灼看着她,问道:“小谢姑娘,你对此地可满意?”

    小谢连声道:“非常满意,多谢公子安排。”

    陈剑臣又道:“只不过寺内有书生居住了。”

    小谢忙道:“天地可鉴,小谢绝不会加害他人的。”

    陈剑臣呵呵一笑:“你有此心足矣……也许,与士子比邻而居,对你可能还会有些好处呢。我观宁采臣,性慷慨,胸怀坦荡,乃是君子……”

    说到这里,心里一动,自己这是在撮合他们吗?嘿嘿,话说回来,一个书生,一个女鬼,仿佛天作之合呢。

    这自然多是打趣念头,有些东西只能顺其自然,不好横加干涉的。

    叮嘱了一番好,小谢拿着画卷,朝着陈剑臣盈盈一摆,又和婴宁告别,旋即隐入黑夜之中,消失不见了。

    一宿无话,第二天陈剑臣与宁采臣惜别,鼓励道:“宁兄,你用功良苦,他日必金榜题名。可以的话,我们京城再聚。”

    宁采臣笑道:“多谢剑臣吉言,愚兄在此,祝剑臣此去京城,青云直上。”

    陈剑臣哈哈一笑,这些客套话固然空泛,但不失礼仪,忽道:“宁兄隐居此地,桃花夜开,或有际遇,可要好生把握哦。”

    说完,带着婴宁飘然而去了。

    他最后一句话倒令宁采臣有些愣神,简直有些没头没脑的,什么“桃花夜开”,莫非有啥隐喻不成?

    不懂!

    宁采臣饱读诗书,可绝非迂腐之辈,思想开明,也知变通。在他看来,陈剑臣很有些不简单,可到底如何,又难以捉摸。

    “罢了罢了,临渊羡鱼,何如退而结网?我出来之时,已在母亲面前发下重誓,学不成,枉为人,自当勤奋攻读才是。”

    念头萌生,宁采臣回到僧舍内,铺开书卷,伏案用功。

    日起日落,云生云散,夜幕又开始降临。

    吃过晚饭,宁采臣挑灯夜读,正沉浸在字里行间,隐约间忽而听到外面有读书声传来,其声茵茵,娇嫩悦耳,仿佛女子。

    他一呆,心想难道寺内又来了外人侨居借宿?而因为自己用功太投入了,以至于没有发现?

    如斯想着,一颗心思便有些飘忽了,竖着耳朵倾听,听到对方所念读字句为启蒙书本《千字文》,更觉得好奇。

    又听了一阵子,终于按耐不住,起身开门出去,举目四顾,夜色苍茫,并无异样,那飘渺的读书声悄然消失。

    “咦,难道自己出现了幻听,听错了?”

    观察了一会儿,宁采臣摇头一笑,折身举步要回自家僧舍,足下忽然踢着一物,却是一幅画轴。他捡拾起来,情不自禁打开,就见到是一副美图。图上有仕女形象,衣束华丽,趴坐在一叶扁舟上,含笑回眸,情义脉脉。

    图边空白处,有小诗一首:妾家溪口小回塘,茅屋藤扉蛎粉墙;记取榕荫最深处,闲时过来吃槟榔。

    月色撩人,宁采臣眼神定定地看着画中的女子,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本卷终!)

第两百七十五章:入京

    秋风西来,微微有了寒意,有些乔木望风而凋,树叶早早就变黄了,被稍大的风一吹,登时脱了枝头,飘零下来。

    天时萧杀,人心亦然。

    一路所见,所闻,所触,让陈剑臣的心情直接跌落到了谷底。国家大势,民生气运,败坏的程度远超预期,简直说千疮百孔不为过。

    其中原因,除了皇帝一系列的苛政外,还有天灾人祸在推波助澜。洪水、旱灾、地震、蝗虫,诸多自然灾害在王朝各地出现,真是雪上加霜。

    作为过来人,陈剑臣很容易就想到在许多古书里面,关于王朝毁灭的前兆,林林总总,不外如是。

    那么,天统王朝呢?

    婴宁习有望气之术,《望气术》,不过修为不精,只能在小范围内观望,分辨气息,对于国家大运却不能推算演化。否则还能施展出来,看一看,从而做到趋吉避凶的效果。

    然而很多东西,就算不用道法探索,也是能看出来的。

    正明帝新政一来严苛,而来执行得雷厉风行,不曾给半点民众喘息的空间,属于高压政策,这么一压下来不出事才怪。

    再加上适逢其会的自然灾害,搞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许多人都憋着一肚子的怨气、恨气了。

    人们百姓,最为朴素,但再朴素,如果活不下去了,哪怕面对天王老子,都敢揭竿而起。

    其实各大州府都有了暴乱的苗头,贼寇丛生,只不过很多事件都被当地官府就地镇压了下去,没有上奏天听。

    说起来,坐在金銮宝殿,高高在上的正明帝到底知不知道外面世界的动荡不安,满城风雨?

    陈剑臣表示怀疑。

    虽然皇帝贵为天子,统治天下,予取予求,不过其足不出紫禁城,就算有其他的消息渠道,但也不见到了解很多。

    言路蔽塞,民不达上听,一向都是王朝特色。

    只是奸臣当道之说,也没有太大根据,各部大人,其中不少奸佞,但他们的权势远未达到一手遮天的地步,从各方的消息资料综合来看,只有正明帝说了算,而不是被架空,被摆弄的傀儡皇帝。

    这么说来,其中玄机就多了,烟幕重重。

    唉,既然现在入京,有机会的话,要好生观察一下才好!

    陈剑臣很快有了分寸。

    朝廷无道,局势动荡,乱世迹象已现,这一乱起来可真不得了的。当王法失去了约束,当道德斯文一败涂地,必然致使秩序崩溃,杀人、暴乱、抢掠,乃至于人吃人,什么境况都会发生。

    正所谓“宁为太平犬,不为乱离人”。人在乱世,便如水中浮萍,根本无法掌握住自己的命运。

    大势如潮,倾覆旦夕,陈剑臣可不认为自己目前的情况足够强大,能在乱世中让自己,以及家人们保持安康。

    必须寻觅另一个楔子!

    这也是陈剑臣赴京进读国子监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

    风,有些大了,席卷着许多黄尘,漫天飞舞中,一不小心就会被迷了眼睛。

    婴宁背负血檀木书筪,站在陈剑臣旁边,那些风尘却侵袭不得,几尺开外便沉落下去,近不得身。

    如此景观,颇为奇特,不过一般人却无从注意到,都纷纷低头赶路呢。

    远远的,一座雄壮高大的城池拔地而起,绵延开来,犹如一道雄山峻岭般横在前方。隐约可见,上面有无数的旗帜飘扬。

    京城,那就是王朝核心重地,京城了。

    一座城,镇一国之气运,巍巍然,屹立千年,早已成为无数人顶礼膜拜,心心向往的圣地所在——

    古时交通蔽塞,从一个县到另一个县都要好几天路程,更不用说州府之间的距离,光靠马力,动辄都要走十天半个月的,非常遥远。而旅途劳累,又容易感染生病,更增加了难度。

    如此,等闲平民百姓,一辈子估计都出不了几次远门;出行较多的俱为士大夫阶层,求学、游学、外放做官等,有诸多由头。固然如此,圣贤亦有教诲:“父母在,不远游。”就是说要留在家里照顾老人家,尽孝道,而不能随意地出去冒险。

    远行,即为冒险。

    于是,对于很多地方,人们只能想一想,念一念,而无法亲身去游玩,唯有以梦为马,过过干瘾。

    其中,京城绝对是梦寐以求的圣地所在,尤其在士大夫阶层,更是成为神圣的象征。读书的,谁不想有朝一日能赴京赶考?当官的,谁不想官做得越来越大,一直做到京城里去?至于有钱人,京城的繁华已是其他洲府所不能比拟的。

    关于这些,陈剑臣理解,但不包括他在内。可以说,在其心目中,从地理位置的角度上看,京城,也就是一座城罢了,最多大一些,高一些,里面有个象征权力巅峰的紫禁城,住着一个皇帝儿,和他的三千嫔妃。

    如此而已。

    陈剑臣更关心的,是婴宁能不能跟随他进京。

    京城乃天下重地,军卫如林,戒备森严,刚阳之气冲天,一般鬼魅妖怪无法混进去,受拿气息冲刷,很快就会原形毕露。

    因为,陈剑臣有些担心。

    距京城只有半里多地时,陈剑臣忽而停住脚步,而婴宁则悄悄施展出《望气术》,驻足远眺,看了一会,面有喜色:

    “公子,城中血气固然强横,但并没有成阵,颇有松散之象,我可以进去呢。”

    陈剑臣大喜:“真得吗?太好了。”

    一直以来,他早已习惯婴宁的伴随,如果这时候要被迫分散,十分不好受。

    婴宁点点头,嗯了声:“看来这京城也不像传闻那样固若金汤。”

    陈剑臣心一动,随即想明白,现如今国运衰落,京城也保持不住鼎盛的状态了,自然暴露出一些破绽来。婴宁虽然为妖身,但金丹凝聚,魂神稳固,很多地方都能来去自如了。便高兴地道:“好,我们进城去!”

    迈开大步,带着婴宁,随着其他的行人,朝京城大门而去。

    日落时分,一轮红日正一点点的落向西山,进城要抓紧了,再晚些,只怕城门就会关闭了……

第两百七十六章:算卦

    (龙虎汇聚,有些乱,要理清楚思路!)

    京城自古为天下中枢,王朝一代代的经营下来,底蕴之深厚,深不可测。

    天下以京城为中心,那么京城的中心便是紫禁城了。

    日暮,夕阳的余晖渐渐都落到了山岭后面去,相信很快就完全消失,退而让夜色席卷上来,笼罩大地。

    紫禁城中有悠扬的钟声敲响,散播开来,犹如一层层的水波,飘荡出去。虽然夜幕未临,但各处宫殿都已开始点燃蜡烛。

    明华殿中,烛火如灯,大放光明。

    其间坐着一位和尚,身材不高,也不胖,身披大红袈裟,袈裟上被绘制上无数精致的图文,间或有幽幽的光华流转,说不出的奥妙奇幻。

    他面目饱满,天庭如山,留三缕长须,飘飘然到胸口处,此时却眯着双眼,仿佛入定。

    以他为中心,周围坐着一圈人,个个都是身穿官袍,服饰图案有斗牛、有飞蟒、有足蛇,显示出他们位高权重的身份来。

    的确,在座各位,不是大学士,便是各部尚书,简直把整个朝廷的重臣都汇集到了一起,随便一人出去,都是万人跪拜的。

    但现在,他们都恭恭敬敬地坐着,平心静气地看着和尚。

    “请地藏大师出手,替天下算一卦!”

    沉默中终于有人出声,却是文华殿大学士何颉何大人。他约莫五旬年龄,面色严峻,双目有神。

    那地藏大师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如水,不见喜怒,道:“这次贫僧从西方来,却是要去办一件事情。蒙得圣上恩宠,召唤进城,又要任我为国师。只是兹事体大,贫僧却万万不敢应承,正要辞别而去,各位大人请贫僧至此,就是为了算一卦?”

    何大人沉声道:“不错。久闻大师盛名,故特请大师算一算,乃知世间沉浮。”

    地藏大师微微颌首,道:“也罢,盛情难却,贫僧就算一卦。”

    说完,伸手一掏,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口钵,底方面圆,通体金色,仿佛金子所制。金钵放在地上,其又面露微笑,伸手一弹,本来空空的钵中顿时发生变化,有无数的涟漪荡漾,一圈一圈的——

    嗤!

    忽地那些涟漪凝聚,化成一钵水,猩红如血,竟是一钵血水!

    地藏大师长须无风自动,叹道:“金钵盛血,血光滔滔,此乃大劫之相,天下苍生有难矣。”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皆露出惊容。

    何颉大人一跺脚:“这该如何是好?大师,有何解救之法?”

    地藏大师合十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实不相瞒,贫僧西来,正是要化解此劫数。,而必须去度化一人。”

    有大人问:“是何人如此重要?”

    “我呸!”

    突然间座中有人昂藏而起,戟指喝道:“不问苍生问鬼神,如今天下纷乱动荡,民不聊生,贼寇四起,瞎子都知道苍生有难,岂是度化一人所能解决的?简直荒谬。”

    此人身高魁梧,面容显黑,却是工部尚书左恒。

    何颉惊怒不已:“左恒,你敢对大师不敬?”

    左恒道:“何大人,你口口声声说奉圣旨之命请大师算卦,然而以我看来,实在是荒唐之事,我看圣上英明,岂会系国运于一卦内?”

    何颉冷笑道:“那依你之意,是我假传圣旨了?”

    “不敢,但明天早朝,我定然会奏明圣上,陈述理由,现在就不奉陪了。”

    说完,左恒拂袖而去。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何颉气呼呼的。

    旁边礼部尚书吴永标劝道:“何大人,左恒这厮一向性情蛮横,你何必与他一般见识?他敢对大师不敬,坏了礼仪,明日我定参他一本,治他的罪过。”

    地藏大师却也不恼,微笑道:“善哉善哉。”

    何颉忙告罪道:“敢问大师,你要度化之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地藏大师笑道:“并非贫僧不愿相告,只是有些事情却不好明说。”

    何颉道:“既然如此,但请大师便宜行事,有什么需要的,传告一声即可!”

    现在皇上礼佛,大兴庙宇,这地藏大师又被称为地藏菩萨,德高望重,西来之际,圣上居然便要请他做国师,这份荣誉无以伦比,却被他推辞了。纵然如此,其在皇上心目中的位置之重,无以伦比,万万不能怠慢。

    地藏大师合十道:“谢过各位大人了,时日已晚,贫僧却不好在宫中久留,告辞了。”

    说着,飘然出宫而去。

    一众大人赶紧相送,随后回来坐下,议论纷纷。

    何颉干咳一声,道:“各位大人,当今形势不容乐观,还望大家群策群力,做出个章程来,我好向圣上复命。”

    兵部尚书张猛道:“正所谓乱世用重典,当传令各大州府,严加防患,胆敢为贼寇者,一律格杀勿论;有暴民者,同罪。”

    何颉点点头:“此法不错,哼,近日凉州、漳州等地有奏章上来,说有贼寇不但占山为王,还大肆招收乱民,扯旗企图造反,真是大不逆,一定要狠狠地镇压下去,统统斩头示众,以儆效尤。”

    吴永标又道:“我们还可以加大悬赏力度,如此,包藏祸心者就无所遁形了。”

    “对,就这么定了。”

    何颉意气风发,对着周围团团抱拳,道:“各位大人,圣上登基,随即拨乱反正,任用我等为大臣,辅助左右。如此,我们定要肝脑涂地相报,以报圣恩!”

    他们这一批重臣,可以说都是正明帝登基后才上位的,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而原来的老臣子,纷纷退位,告老还乡去了。

    “肝脑涂地,以报圣恩!”

    诸人一起跪倒在地,磕头大呼起来。

    却说地藏大师出到宫外,抬头望天,见有星辰闪现,旋即又取出那金钵了,凝目相看,观察其中卦象:“有星漂移,应在帝位,也好,他来到了京城,倒不用我多跑一趟了。”

    手腕一抖,把金钵收进怀里,也不持禅杖,迈着步伐,口中又念道:“干戈如麻天地老,人心似鬼乾坤乱,善哉善哉!”

    红色的袈裟飘荡着,自顾远去了。

第两百七十七章:遭遇

    华灯初上,灯火璀璨,如此繁华的夜景在其它城府难得一见,仿佛有几分“不夜城”的味道

    陈剑臣带着婴宁找了一间客栈住落,准备明天再奔赴国子监报到。

    今晚,趁着空暇时间,却可以逛逛京城,品尝下特色小吃,也算一种放松。

    眼下国运衰微,患难四起,也不知正明帝怎么想的,只传令下去,命令黑衫卫大肆镇压,一路斩头示众,简直就是血流成河的惨景。

    哪里有镇压,哪里便有反抗,据说已有几处州府的百姓揭竿而起,起义造反,颇成规模。

    一言以蔽之,反正各地都是乱糟糟的了。

    时局混乱,陈剑臣不由担心起留在江州的母亲、鲁惜约和阿宝她们。有时候他在想,现阶段的情形,就算进读国子监,出来后也不大好受。乱世来得比预想中更早,更猛烈,指望靠自己当官来力挽狂澜,实在不现实。

    在君权制度之下,往往根源就在皇帝一个人身上。

    昏君无道,结果大部分都是朝廷更迭,这才是大势所趋。

    月上中天,临近中秋,月亮已有几分圆意,清冷地悬挂在天上,有如一只巨大的眼睛,在俯览大地。

    走了几条街道后,陈剑臣和婴宁选择走上街边的一座酒楼歇脚,要点些小菜,喝点酒水。

    当下京城空虚,守军大为孱弱,血气稀薄,婴宁作为妖身出入,并不受太大的影响。

    酒楼上很是热闹,灯笼高点,照耀得如同白昼,宾客们把酒言欢,甚有些“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的意思。

    找了一个临街的桌子,点了几碟小菜,和一壶好酒,便与婴宁对面坐了,一边吃喝,一边闲聊。

    约莫一炷香时间后,又有一群人蜂拥上来,个个都是衣束华丽,带着仆从,秋天也不怕凉,手执洒金扇,时不时打开轻摇几摇,风度翩然。

    正是一群公子哥儿,期间簇拥着几名容颜艳丽的女子,一路逗弄嬉笑不已。

    顾盼间,其领首者望见坐在窗前的陈剑臣,双眸一亮,当即走来,笑道:“哎呀哎呀,这不是留仙吗?”

    陈剑臣却早认出了他,可以说是一个“熟人”,郑国公的孙子,郑书亮。当初在开泰书院,彼此曾经发生过节,不料尚未进入国子监,却在京城相遇到了。

    “原来是郑公子,多时不见,风采依然呀。”

    陈剑臣站起身,略略拱一拱手,算是见礼了。

    郑书亮脸色一沉,又扫了一眼婴宁,冷哼一声:“陈留仙,你到了京城,第一时间不去国子监报到,反而到处闲逛,此乃对书院的大不敬,真是枉读圣贤书。”

    陈剑臣道:“哦,那郑公子熟读圣贤书,想必有济世之才,当今天下患难,又为何来喝酒作乐?”

    闻言,郑书亮的一众同伴当即愤然变色,指头点点:

    “你是什么人?胆敢出言无状!”

    “好大胆子,在京城也敢冲撞我等……”

    “书亮,只需你一句话,我立刻便让仆从‘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郑书亮一摆手,冷笑道:“无妨,他乃是我在国子监的一介同窗,以后我们还有大把的机会交流,走。”

    带领众人到厢房里去了。

    婴宁愤愤不平道:“这些公子哥儿,盛气凌人,该打。”

    陈剑臣冷眼道:“冢中枯骨耳,不需要理会。”

    《文字法》横扫天下,无疑让本来就式微的文风文骨再受重创,敢于直抒胸怀的读书人基本都被抓被杀了,只剩下些靡靡之音,粉饰太平。

    居高临下,望着下方车水马龙的景观,心中叹息:如此繁华,又能持续到几时?

    ……

    同样一轮明月,川流不息的街道上,两个和尚迎头遭遇。

    一方身穿大红袈裟,天庭饱满,留三缕长须,空着双手;一方身穿白色僧袍,洁白胜雪,面目俊朗,年纪非常年轻的样子,只要嘴角露出微笑,便能迷倒众多女香客。

    白色僧袍和尚的身后,还跟着一位全身穿青衣的小厮,虽然做男装打扮,但眉目含媚,明眼人都能看出,她是个女子。

    地藏大师望着拂晓和尚,忽地合十道:“阿尼陀佛,这位大师如何称呼?”

    “贫僧金山寺拂晓。”

    “原来是拂晓大师,不知大师为何而来?”

    拂晓和尚眉目不动声色:“地藏大师为何而来,贫僧亦然。”

    地藏大师面目慈祥道:“天下释家同出一源,大师为何如此执着?”

    拂晓和尚不为所动:“古言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此一时彼一时也。”

    地藏大师胡须飘荡:“大师数典忘宗,心中岂有佛?”

    拂晓和尚合十道:“贫僧心在此,佛亦在此。”

    他们语言打着禅机,从身边经过的人群纷纷好奇,但根本靠近不了,略微接近些,便被一股柔和的大力推开,心中骇然。

    地藏大师凛然道:“我佛却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说这话时候,舌绽莲花,隐隐有一尊金光闪闪的形象腾空而起,犹如一座大山,压下拂晓和尚。

    拂晓和尚不言语,微一合十,自有力道萌生,将那无形的金身包裹住,化作虚无。

    后面青衣女子面色煞白,差点忍不住要露出一截尾巴来。

    地藏大师哈哈一笑:“大师好手段,不如移驾城外,好生谈经论禅一番?非如此,不见真佛。”

    拂晓和尚道:“善哉,请!”

    “请。”

    两人一前一后,袖袍挥舞,凡人们只觉得眼前有人影闪过,待看真些,却又无影无踪了,只能认为是眼花了。

    ……

    紫禁城深处,养心殿。

    此际殿内一盏青灯,光华悠悠;殿外,何颉把地藏大师的算卦结果大声禀报完毕,垂手侯置,不敢声张。

    片刻,殿内传来正明帝的声音:“朕已知晓,你且回府吧。”

    “老臣告退,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何颉跪拜之后,赶紧退了出去。自年初起,圣上痴迷修禅之术,开始敬佛,不但耗费巨大人力物力向度印国取经请佛,自己也开始修炼上了。

    固然如此,正明帝对于朝政的把持还是非常稳固的,金口一开,令出政行,不容置疑。哪怕现如今何颉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对于帝君依然敬畏非常,不敢有异心。他可知道,到今天为止,天牢里已关押了一百三十八位大臣。

    何颉绝不想成为第一百三十九位。

第两百七十八章:报到

    京城东郊,依山傍水之下,一片古色生香的建筑拔地而起。其间殿堂亭阁,空地上多植竹子,种类不一,一丛丛的,形成大片的竹林。就算秋风西起,但片片叶子苍翠欲滴,不改颜色。

    竹乃“岁寒三友”之一,不畏冰霜寒冷,四季长青,多有文人骚客以此入题,写文章歌赋,以竹自喻,表示风骨凛然。

    读书人的风骨,本来就该如竹一般耿直。

    这片片竹林,历史悠久,据说乃是国子监的缔造者董圣人,率领一众弟子亲自一根根地种植下来的。

    竹林中的建筑,自然便是天统王朝中最富盛名的学院,国子监。

    学院选址,之所以不选城中,而在郊外,却是响应董圣人的精神:“读书人本就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倘若在城内开院,临近红尘,耳目浸染繁华,无疑会使得心性动摇,无心向学……”

    圣人用心良苦,无奈如果生员们真有心红尘繁华,岂是短短路途所能隔绝的?

    况且八股盛行,体制发展越发严厉,大大约束了才华思想,功利化到了一个无以复加的地步。以前读书者,多抱有做学问之心;现如今,若不为官途,谁愿苦读书?

    人心一变,学风渐烂,国子监早不复当年盛景。

    ……

    婴宁施展出《望气术》,远远一观,见到国子监上空文气稀疏,甚现寥寂,对于她妖身的影响,甚至低于京城之内。

    如此结果,大出意料之外。

    陈剑臣淡然道:“如今《文字法》大行其道,字词文章,皆可入罪,哪里还能保持什么文气文风?”

    婴宁点点头,忽道:“公子,那我们如何处之?”

    陈剑臣道:“天下已乱,不好计算,只能暂且进读,待稳定了,便接母亲她们上京安置。”

    这是早就定好的计划。

    当下两者顺着一条石板路,迈步进入。

    国子监乃天下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去处,堂皇冠冕,但里面的生员并不多,远不如现代的大学学府,动辄数以万计,过道上经常人来人往。

    初来报道,陈剑臣先按照顾学政的吩咐,去找一位叫“伊凡”的先生,熟料问了人后,那人面色古怪地道:“伊凡做《云水集》,触犯《文字法》,已于十天前下狱了,你是?”

    闻言陈剑臣大吃一惊,道:“在下陈剑臣,江州生员,是来国子监报到的新生。”

    那人道:“报到该去找学监,喏,就在南边的那栋小楼处。”伸手一指,指出个地方。

    陈剑臣道了声谢,移步而去,心里却直打鼓:抓人居然抓到国子监里头来了,简直就是无孔不入。

    又想起路途上所见的那一大列囚车,辚辚北上,由此推知,这些日子,天下间到底被抓了多少读书人,解压上京了?

    那些读书人,其中不乏名家大儒,皆因犯了《文字法》上的条例,被捕下狱,许多都送往京城来,生死未卜,真是哀鸿一片。

    这是要一网打尽吗?

    陈剑臣心生警惕,本来就怀疑的心头,顿时涌起浓浓的阴谋味道。

    正明帝如斯作为,到底想干什么?

    去到小楼,那学监正坐在里面喝茶,禀明身份来意,奉上各类文书。学监仔细检验无误,便颁发了一面令牌,又分发了学舍,却是单人的,环境优雅。

    横渠先生与顾学政联名推荐陈剑臣,那么他便等于是廪生,在国子监的衣食住行,皆为公费,可以节省一大笔银子。

    陈剑臣固然不缺钱,但乱世席卷,谁嫌钱多?能享受朝廷福利,不受白不受。

    在学舍安顿好,对于这新环境,陈剑臣根本没有多少好奇心,反而忧心忡忡:文字狱的发展远比想象中猛烈,好像一场巨大的风暴,横扫天下,根本不管会造成多少伤害。

    当前读书人,孰人不感到心惊胆颤?生怕某一天就会被凶恶无比的黑衫卫破门而入,缉捕下狱了?

    回想前一世的古代历史,但凡文字狱,总会有特定的目标,根源就在于巩固政权,排除异己。且大都发生在特殊的朝代里,比如说刚统一的秦朝,又比如说民族统治者更换了的,元、清之类。

    可眼下的天统王朝截然不同,统治近千年,文治武功,可以说一派鼎盛,本就不该出苛政烈法。而《文字法》一出,可以说是“天下无文字”了,其对于字词用句的严酷度,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这个字不能用,那个词不能使,处处违禁,好像双手戴了手铐,笔头上还套了锁头。长此以往,可用之字寥寥无几,怎么写诗词歌赋,如何做文章?

    这等文字狱,简直没道理,无法从中窥视施法者的用意为何?

    难道说要将天下读书人全部咔嚓了才觉得满意?

    说不通,无法说得通。

    科举制度,文官理事,一向都是王朝根本,正明帝这般斩草除根的行为,和一个疯子没差别。

    结合道听途说,对于当今圣上倒有不少说法,其中两条是被公认确定了的,一则是帝君礼佛,故而不惜推翻前朝旧制,再度请佛西来;一则是帝君好色。不过自古皇帝多后宫,好色说法,并不算新鲜,只是听说新君每晚都要数美侍寝,端是春秋旺盛。

    花边新闻属于野史,然而从野史中也能窥探到一些蛛丝马迹。

    念头烦忧,纷沓而至,莫名地心感烦躁,总觉得隐隐不安,只怕有事故发生。

    呆在学舍里,婴宁磨墨,他则提笔疾书,连写了三幅字。这些字,自是不能见世的,写完后就要撕碎。

    写完字,稍稍平复内心的躁动。

    婴宁骤然立身,伸手一捻,就抓住了一只从外面飞来的纸黄鹤。

    飞鹤传书!

    小嘴一吐,吐出一张纸条。

    婴宁拿过,交予陈剑臣。打开观看,却是广寒真人的飞书,留言给他。

    看了上面的留言,陈剑臣只感到一番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息,看来,真是事态重要,风云际会,有些大事情不可避免地要发生了。

第两百七十九章:死人

    (十五月亮十六圆,南朝的祝福迟到了!祝福大家中秋国庆两联欢!)

    国子监上课的流程,其实和地方书院差别不大,按六艺分科,每天安排课程。只是相对严格了许多,而夫子的水平当然也高出一截,请的都是各自在六艺中有建树的人物。

    简单地说,一如前世:在地方学校里任教的都是普通教师,而在重点学院里执教鞭的却是名师。

    不过当前《文字法》大行其道,对于教授的内容造成了致命的冲击,很多东西都无法展开,讲透,往往一笔带过了事。

    在《文字法》面前,天下读书人没有几个能保持镇定的。普通生员还好点,有些名望的儒生最是担惊受怕,他们可都是被黑衫卫盯住的目标。

    “这书,只怕也读不长久了……”

    下课后,陈剑臣拿着书本,迈出庭院。

    “那个那个,站住!”

    边上传来一把很不和善的声音。

    转头一看,就见到一位身材挺拔的公子,摇着折扇走过来,在他身边,群星捧月般一大堆人。

    陈剑臣扫了一眼,继续走自己的路。

    顿时引来一片叱喝:“好大的胆子,还敢走!”

    “陈剑臣,你没听张三公子在叫你吗?”

    陈剑臣回头作茫然状:“我没有听见有人叫我。”

    那张三公子吃吃冷笑:“骨头果然挺硬的,怪不得连书亮兄都在你面前吃瘪,不过我张三公子却不吃一套。”

    这个张三公子的来头,陈剑臣自是知道,当今兵部尚书张猛的三儿子,属于国子监的保送生,在书院里一向跋扈。

    陈剑臣淡然道:“三公子如果真没什么事,我还是告辞了。”

    拱一拱手,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这……这是什么态度!”

    张三公子差点蹦跳起来,陈剑臣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简直不知天高地厚:“好小子,竟敢如此狂妄,且看你怎么死!”

    咬牙彻齿不已。

    自小到大,还从没有人敢这般不假颜色对自己的。

    一群帮闲也有点摸不着头脑了,好歹人家张三公子也是兵部尚书的儿子,你陈剑臣算什么玩意?一点面子都不给,真是找死呀。

    又想及在开泰学院时面对郑书亮的态度,啧啧,绝对的吃了豹子胆,简直就一愣头青——对于权贵固然不一定非得奴颜婢膝,但也应该迂回圆转点,哪里有这样兜头兜脸的?

    那时候郑书亮是放不下架子对付下手,可现在是京城,是纨绔的地盘,毫无背景靠山的陈剑臣依然我行我素,不惜触犯霉头,绝对是不想回家的主。

    于是,看往陈剑臣的背影,他们的目光就像在看着一个死人。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在陈剑臣眼中,譬如张三公子这些,其实早就是死人……

    对于死人,根本不需要委曲求全。

    ……

    这几天,京城一如大海,表面平静,但底下却波涛汹涌。天下各州府,一道道坏消息犹如雪片般飞进京城。

    但这几天,正明帝没有上朝,危急的奏章都由何颉何大人入宫当面禀告:

    “皇上,冀州大旱三月,饥民如潮……”

    “皇上,江州洪水泛滥,水淹万里,饿殍遍野……”

    “皇上,镐州地震,房屋倒塌无数,民众死伤掺重……”

    “皇上,浙州有贼寇作反,领首者居然是前江州知州聂志远,他伙同其女聂小倩,打着‘清君侧’之名兴兵作反,有部众近万,渐成规模,务必提前剿灭……”

    一道道,都是坏消息,何颉大人一边禀告,一边汗水津津。所谓伴君如伴虎,身为臣子,不能替君分忧,致使江山崩坏致斯,皇帝一不开心,做臣子的便不得不死了。

    这些消息,何颉绝对不想从自己嘴里说给皇帝知道。问题是正明帝不上朝呀,只接见他,又下了死命令,必须如实报告……

    “嗯,知道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在华贵的黄曼布后,传来正明帝冷淡的声音。仿佛事不关己,又仿佛所听的都是芝麻绿豆般的小事。

    “你下去吧,以后还有什么事,都必须进宫禀告。”

    “遵命,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何颉跪拜退出来,只觉得汗水都把背濡湿了,心里又大觉纳闷:皇上这是什么态度?

    完全不合常理呀!

    他满脑壳都是黑线,饶他是跟随皇上身边最久的臣子,本以为已揣摩到了圣心,哪知道现在一看,门边儿都摸不着。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何颉绝对不是笨人,相反的,他非常聪明,非常善于顺应圣心,比如那《文字法》,其实就是正明帝的意思,他不过是推向前台的人而已。

    一系列的新政,其实也是皇帝本人的主张。

    他们这一群大臣,只是跟着圣上的意思走罢了。民间百姓,都道奸臣当道,圣上被蒙蔽,其实却是冤枉他们了。

    现如今天下灾难连连,民不聊生,贼寇如蚁,乱世已成型,除了派兵四下镇压之外,实在没有其他法子。无奈那些反贼越杀越多,却大大不好办。

    忽又想起地藏大师的算卦,无不一一应验,现在的天下,正是处处一派血光滔滔的景象。

    大师说他要去度化一个人,便能化解大劫,不知道如今度化得成什么样了……

    对于这个说法,其实何大人不是太信,只不过事情危急,唯有死马当活马医,搏一搏运气。

    至于那个人,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能担负如此重大关系?

    想不出个所以然,何大人脸色阴沉着,离开了紫禁城。

    ……

    夜晚,月朗星稀,京城东方十里,郊外一片平淡无奇的山坡上,此际正坐着两位和尚,一位是白衣胜雪的拂晓和尚;一位是地藏大师。

    他们就那般坐在坡地上,仿佛坐得是至尊无上的莲花坐,一动不动。

    忽而,地藏大师举首望南方,脸色一紧,道:“佛晓,原来你是故意把我拖在此处。哼,倒没想到,你居然会和道门的人勾结到了一起,你佛心何在?”

    拂晓静静的开口:“真佛大开方便之门,从无门户之见。”

    嗖嗖嗖,光华道道,如同流星,都是法宝的光芒。纷纷落定,分散在周围,却是广寒真人、庆云、昆仑的奚明峰、蜀山的陆师道等四人。

    当日他们在江州鉴江边上,汇聚屠龙。

    今晚,该屠何人?

第两百八十章:缉捕

    强敌环视,地藏大师的脸色骤然变得难看,一对长眉无风自动,飘逸着,忽而变成了花白之色,自动延伸出来,宛如寿眉。

    拂晓和尚沉声道:“地藏,大势所向,你何必再做困兽之争?”

    地藏大师怒形于色,喝道:“拂晓,你这个佛门叛逆。本座布局,囊天下为谋,不料竟败坏在你的手上。”

    拂晓和尚哼了一声:“你窃取社稷国器,不择手段,视我中原百姓为鱼肉,不违佛道,贫僧岂能坐视不管?”

    地藏大师哈哈大笑:“我等一入空门,四大皆空。什么百姓,什么权贵,都是虚妄,不看透这一点,如何成佛?”

    拂晓冷笑道:“你号称‘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想必也是要来中土收复阴司的吧。”

    “不错,阴司当年,本就为我佛所建,只是当年被王朝不容,无奈退出,始留下这一支,如今自当要收复回来。”

    边上广寒真人嘿嘿冷笑:“地藏,这一趟,只怕你竹篮打水一场空,白跑一趟了,这阴司,我等道门替你收了。”

    地藏面色一变:“果真如此,恐怕这便是你们和佛晓叛逆联手的利益所在吧。”

    蜀山剑客陆师道冷声道:“废话何必多说,直接斩杀也罢,好早点完事。”

    地藏目光一转,盯着他:“蜀山剑客,向来单传,难道燕赤侠陨落了?”

    陆师道神色一紧:“燕赤侠早已离开蜀山,四方云游,求无上剑道,现在蜀山,唯我剑尊。”

    说着,手中三尺青锋在手,长啸一声,剑气冲天,展露出一匹漫天光华,直直往地藏大师劈去。

    地藏大师不敢怠慢,两手合十,诵念经文,身后一股气息飞腾而起,显出金身来。

    这一尊金身,高九丈,金黄中又夹杂着条条赤红之色的,观其境界,距离真正的九转金身,只是咫尺之遥了。

    一旦成就九转金身,便能成佛,证无上大道。

    “动手!”

    广寒,奚明峰等再无保留,法决翻动,法宝纷飞,全往地藏身上招呼。

    地藏大师以寡敌众,怡然不惧,大笑道:“本座知道你们意图,不外乎要困住我,不去找那书生麻烦,只是我曾算一卦,今晚那书生自有血光之灾,待他一死,看你们如何能逆转乾坤!”

    拂晓针锋不让:“书生有正气护身,万邪不侵,何惧什么血光之灾?地藏,念着你我同出一门,你等还是速速退出中原吧。”

    地藏大师喝道:“休想。”

    念头一起,金身双目骤然睁开,射出两道实质般的光芒,好像两把飞剑,凌厉非常,居然一下子就压住了诸人的攻势,渐成平衡。

    心中想到:“只要挨过今晚,等那书生遇害,事情便会有天大的转机了……”

    ……

    夜色苍茫,一灯如豆,陈剑臣便坐于灯下,也不看书写字,只静静出身,念及广寒飞鹤传书所陈述的内容,心中不免阵阵骇然:

    广寒所书,也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出来,真正的本质起因,便是源远流长的佛道之争。

    要知道在天统王朝之前,亦有多个朝代,可以称为古朝代。早在那些朝代里,释家便西来中土,开始扎根发芽,宣传教义,度化众生,发展一日千里,渐渐便压在土生土长的道门之上。

    涉及利益,道门自不肯无作为,坐视势力被蚕食,故而支持天统王朝,推翻旧朝代,开始反佛。

    中土佛门势力由此衰落,只留下教义被改的金山寺一脉,以及阴司世界。

    岁月悠悠,西方释家一直不甘心,积攒千年,终于在今朝逮着了一个良机,趁着新帝登基之际,窃取社稷神器,才有如今的乱世出现。

    有言道,以乱治世,乃是不折不扣的契机。

    得此点拨,陈剑臣心中明了,己身的用处,却是被各方势力送来京城,以作“拨乱反正”的效果的。

    “嘿嘿,倒真看得起我……”

    他用手指轻轻敲着书案,陷入沉思。

    “公子,早些安歇吧。”

    婴宁走过来。

    陈剑臣道:“睡不着……婴宁,你且坐到我身边来。”

    “嗯。”

    婴宁很乖巧地同意。

    陈剑臣很自然便抚着她乌黑的头发,油然叹道:“婴宁,我们如今处境,颇为不妙。”

    婴宁点点头:“婴宁明白,但无论如何,我们始终都是在一起的。”

    陈剑臣捧起她娇艳的容颜,凝视道:“我何德何能……”

    不提防香风袭鼻,小狐狸纵体入怀,已吻上他的嘴唇,两唇结合,如饥似渴,芬芳如甘露。

    他们相携已久,同甘共苦,但一直以礼相待,不曾做过什么亲密的行径。对此,陈剑臣觉得很自然,书上有言:“观其容,可以忘饥;听其声,可以解颐,时一谈宴,尤胜于颠倒衣裳。”

    大概如斯。

    可他毕竟是个正常男人,眼下小狐狸媚意横生,主动撩拨,顿时激起来雄风,搂着一具温软如玉的娇躯,忘情相拥。

    嘭嘭嘭!

    正投入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金戈铁马般的行军声,在静谧的国子监中异常刺耳,仿佛有军队杀了进来一般。

    如今时势,国子监这等圣儒之地,也成了不设防的地方。

    陈剑臣和婴宁受惊分开,小狐狸的脸红扑扑的,她难得鼓起勇气来,正关键处被人干扰,不由有几分恼意,竖起耳朵唉一听,顿时脸色一沉,急道:“公子,他们是奔这边来的,只怕来意不善。”

    陈剑臣自当明白,道:“看来有人要撕破脸了。”

    过不得片刻,蓬的,学舍木门被撞得四分五裂,破碎开来,一队黑衫卫明火执仗地冲了进来。

    领首者身形昂藏,尤其两撇胡子和眉毛一样,活脱一位活着的“四条眉毛陆小凤”,正是江钰。

    黑衫卫的游击将军。

    江钰踏进房来,四下一顾,当即拿出一卷黄绢,展开,念道:“今有密报,国子监监生陈剑臣为江州人氏,昔日与反贼聂志远父女来往密切,今事实一一查明,特命黑衫卫前来缉捕,如敢反抗,格杀勿论!”

    把黄绢一收,喝道:“陈剑臣,你就乖乖跟本将军走一趟吧。”

    陈剑臣面沉如水:“我如不走呢?”

    江钰脸色一寒:“那就休怪我刀下无情了。”

    双手一翻,两把朴刀在手。

    “江将军,如今大厦将倾,你何必再为别人卖命,做那愚忠之徒?”

    江钰凛然怒道:“好你个书生,大逆不道,其罪当诛,速速跪下跟本将军走,由国法处置。”

    “那好,婴宁,我们走吧!”

    陈剑臣此话出口,旁边婴宁立刻拉着他的手,却不是往前面,而是径直朝着右边墙壁冲去。

    江钰一惊,本以为对方是想撞墙自杀,便要出手拉住,不料下一刻,两人的身体竟然视坚硬的墙壁于无物,一下子就穿了进去。

    “穿墙术?”

    江钰大惊失色,这可是传说中的道法,一对监生主仆怎么会施展得出来?他突然发现,事情有些不对路!

    “追,赶紧追!”

    此际也来不及多想,马上命令手下四处找寻追捕。但出到外面,几乎把整个国子监都翻遍了,哪里还找到得人影。反倒是一干生员先生被惊动起来,见到是黑衫卫,不禁吓得面如土色,以为是来抓自己的,顿时两股颤抖起来。

    夜色沉沉,火把之下,江钰的脸色非常难看:他来抓捕陈剑臣,奉的是兵部尚书张猛的命令,而且是死命令,如果完成不了,下场绝不会太好。

    只是陈剑臣已逃遁出去,加上他们身怀道法,根本不是自己所能抓得住的。

    “罢了罢了,唯有如实禀告吧,我江钰一生精忠报国,无愧于心,也不怕大人惩罚。”

    ……

    “什么,人没抓到?跑了?”

    尚书府中,张猛拍案而起。

    江钰跪在下面,不敢抬头:“属下无能,请尚书大人恕罪!”

    “哼哼,恕罪,本大人早就明明白白告诉你,那陈剑臣乃是重要人犯,决不能出任何纰漏,你身为游击将军,率领黑衫卫百名去抓一个书生,居然让人给跑了,朝廷养你何用?”

    江钰一咬牙:“卑职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竟会道法,故而……”

    “够了!”

    张猛一声咆哮:“如今聂志远父女造反,其势已大,不日将兵临城下,那陈剑臣乃关键人犯,却从你手中逃逸,此罪天大。来人,将他拿下,送入天牢。”

    江钰大惊失色:“大人!”

    那天牢可是绝地般的存在,被关押进去,基本就等于死路一条了。据说自正明帝登基实施新政以来,牢里已关进了一百三十八位朝廷大臣,当初聂志远就是要送上惊,然后打入天牢的;至于从各地抓上来押赴进京的违法《文字法》的儒者更是数不胜数……

    人进去后,几乎没有听说过还能出来的。

    “大人冤枉呀,冤枉!”

    江钰口中大呼,可那些侍卫哪里管他,如狼似虎扑上来,抖开铁链锁了。可怜江钰一身武功,却不敢反抗,这一反,可算是大逆不道之罪了。

    侍卫把他拖起,押解下去。

    江钰犹自不甘,呼喊得喉咙都有些嘶哑了,可张大人一言不发,根本不予理会。

第两百八十一章:吃人

    京城西郭,方圆数里俱为禁地,因为令人闻之色变的天牢便建立于此——天牢,不同于一般的监狱,能被关进去的人,可不是等闲的罪犯之流,必须要有一定的地位的人,才有资格被关在天牢。

    比如,朝廷大臣,社会名流等等。

    他们犯了事,一般都会被打入天牢。

    天统王朝立国近千年,励精图治,四海升平。因此,多年以来,天牢的利用率并不高,直到当今,猛地达到一个高潮。根据统计,恐怕眼下的天牢已人满为患了。

    前黑衫卫游击将军江钰,便成为最新的“加入者”。

    一夜之间,从将军沦落为阶下囚,江钰的一颗心,仍然是木然的。他本以为就算让陈剑臣逃掉,自己犯了错误,可绝无可能下天牢。哪料到大人一句话,直接将他打入了地狱。

    一入天牢深如海,从此阴阳两隔绝!

    进入了里面后,想要再出来,只怕很难了……

    为什么?

    一个大大的问号在心头腾腾冒出来。

    “进去!”

    进入天牢的前房后,两名侍卫打开铁门,将江钰推搡了进去。

    阴森!

    江钰的第一感觉便是如此,只觉得有无形的阴气朝着己身扎来,不禁浑身打个冷战。

    将他推进去后,两名侍卫赶紧的锁门,好像里面有会吃人的老虎一样,避之不及。

    这是江钰第一次看到天牢内部。

    他固然一直在黑衫卫里面,但天牢却隶属别的部门管理,黑衫卫负责抓人,但押送囚犯到天牢里来的,却是别的人手。

    “咦,这个……”

    稍稍定一定心神,江钰徒然发现有些不对路。或者说,眼前的天牢景观,和想象中的大不相同。

    现在,是深夜,可牢房里头点着松明火把,能把四周景象看个分明。

    大,天牢里面非常大,一间间牢房用精铁铸造分隔开来。如此布局,倒和一般监狱差不多。

    只是现在,一间间的牢房都是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

    江钰大感惊诧,他可是知道,足足有上千人被关押进了天牢的。那么这些人,都跑到哪里去了?

    此时他还发现一件怪事,就是自己虽然带着枷锁,但那侍卫并没有把他送进某一间监房里头,而是任由他自由走动。

    江钰眉毛紧皱,终于下了决定,迈步往前方走,要看看那些人犯都被关押到什么地方?

    寂静的空间,铁链拖地发出哐啷哐啷的声响,非常惊动。除了他之外,一个人都没有,脚铐碰撞地面的声响,有一种蛊惑人心的骇然。

    因为戴着脚铐的缘故,他的速度并不快,约莫走了半盏茶时间,才走完深深的过道,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往下的黑乎乎的阶梯入口。

    原来天牢,有第二层。

    江钰似乎想到了什么,毫不犹豫又沿着阶梯往下走。

    “什么!”

    走完阶梯,抬头一望,江钰大吃一惊:

    只见眼前一片空阔,仿佛一个大大的广场,近乎半圆。边缘处被建造成环状的台阶,此刻台阶上,密密麻麻,坐满了人,粗略一看,不下千众。

    而空地正中,一口青色铜鼎大若箩筐,里面烈焰焚烧,发出晃眼的亮光。

    借着这光明,江钰可以看到那些坐在台阶上的人身上的服饰,并不是囚犯服,而是本身的衣装,或为青衫儒巾,或为官袍乌纱,林林总总。

    这些,显然便是之前被关押到天牢里来的人犯。

    江钰心中凛然,又觉纳闷:“这些人怎么从牢房里搬了出来,坐在这里?古怪,有古怪?”

    他当即凝神,鼻子嗅了嗅。

    这一嗅,几乎毛骨悚然——他竟然没有闻到丝毫的生人气息,到处都一片死气沉沉的所在。

    “不对劲!”

    江钰什么都顾不上了,双足一点,直接施展出轻功来,耗费了偌大的气力,腾跃过去,来到台阶前面,一把抓住一个朝廷大官的身子。

    触手处,轻飘飘的,稍一用力,就发现这不过是一具空壳。里面的血肉筋骨早就被掏空了,只剩得一张人皮。却是背后裂开了一个大口子,好像有什么东西钻进去,把这人给吃掉了。可人皮却保存得很好,摆放在这里,远远看着,就像他还活着,在此打坐。

    江钰惊骇莫名,一连翻了十几个人,个个都是如此,都只留下一张完好的人皮,身体里头的血肉不翼而飞。

    “这,这……这一百多朝廷大臣,数百的名儒文人,被关押进天牢里后,竟然全部被吃掉了血肉!”

    此事实在惊世骇俗,饶是江钰出生入死无数次,但也从未曾见过这般鬼魅之事,一道寒气悠然从尾椎骨萌生,腾腾往颈脖上走。

    “是什么妖魔鬼怪!胆敢在此作祟!”

    江钰徒然大喝,中气十足。

    喝完,念头一动:此地阴森诡秘,不宜久留,必须要上去,或者告诉给外面把守逇侍卫知道……

    想着,赶紧往回走。

    忽而眼前一张白色大网当头抖落,依稀是从头顶上扔下来的。

    江钰虽然一身武艺,反应极快,无奈眼下手脚都带了枷锁,灵敏度大不如前,躲避不及,已被大网罩住,鼻中立刻闻到一股淡淡的腥味。

    “这网不是正常的网……不好,这是蜘蛛网!”

    这么大的一张蜘蛛网,脉络道道如绳,捆在身上,不但坚韧,而且带着一种奇大的黏性,一旦黏住,就难以挣脱了。

    江钰心神大震,立足不稳,已仆倒在地。

    嗤!

    就在此时,脑后有尖锐的破风声响起,明显有东西从后面偷袭。

    “我命休矣!”

    江钰魂飞九天,有心想避开,只是全身上下被裹成一个粽子般,就连常规的翻腾动作都极难做出来了。

    他叹息一声,眼睁睁等死。

    噗!

    奇怪的细响,仿佛被一根小小的东西刺入了后脊背上,剧痛涌来,其间居然还夹杂着一些酥酥的麻意,顿时脑袋昏昏沉沉的,随时都会闭眼睡去——应该说是死去。

    但江钰毕竟出身不凡,强撑起最后的清醒,微微扭头要看清楚偷袭自己的是什么怪物。

    可惜的是,他只能看清一个庞大的狰狞影子。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有妖怪!杀妖……”

    最后的呢喃,地的恐怕连他自己,都听不到了。

    ……

    夜已深了,一轮残月西沉,撒着清冷的光。

    哒哒哒!

    急促的马蹄声在街道上响起,惊得居民们耸然醒来,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要知道这可是京城,天子脚下,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掀起大波澜。

    肯定有大事发生了!

    惯于繁华安康的京城百姓们霍然发觉,国之形势大大不妙,只怕真如传言所说的,反军很快就会打入京城来了……

    这意味着什么?

    改朝换代呀!

    京城东郭,一座名为“纯阳观”的道观中,厢房内,陈剑臣与婴宁就在里面。

    这间道观,为崂山派物业,属于一个据点,陈剑臣看了广寒真人的飞鹤传书,知道这个地方,当出了事,便来此避难。

    现在的他,已成为通缉犯,满京城不知有多少黑衫卫正大肆出动,要抓拿他。

    相比己身的处境,陈剑臣却更关心聂小倩他们的情况:真没想到,聂家父女居然直接揭竿而起,反了。而且目前看来,已成了形势,快要打进京城来了。

    天统王朝,彻底的乱成一锅粥,四裂五分。

    奇怪的是,正明帝居然还很沉得住气的样子!又也许,其中还有许多内幕,却不是陈剑臣现在所能接触得到的。

    在这个讯息蔽塞的时代,他急需情报!这才能够直观地认识当今形势,究竟变成如何模样了,否则两眼一睁黑,都不知该从何处着手。

    “咦,有妖气!”

    突然间,陈剑臣霍然惊觉,就见到厢房角落被拱开一个小黑洞,一只皮毛油光黑亮的小家伙贼头鼠脑地探出来,正是鼠妖小义。

    小义见到公子和婴宁,大喜过望,飞身蹦起,落在书案上,人立着,抱拳团团施礼:“小义见过公子!见过婴宁姐姐!”

    陈剑臣大感惊诧,忙问:“小义,你怎地来到京城了?我不是吩咐你留在江州,保护老妇人的吗?”

    小义回答:“公子,现在老夫人她们早就不在江州了。”

    “嗯?发生了什么事?”

    陈剑臣大为焦急,以为家人出了意外。

    小义道:“公子放心,现在老夫人她们都十分安全。”

    陈剑臣这才宽心,又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小义你快点说出来。”

    “好嘞!”

    事关重大,小义不敢怠慢,再卖关子的话,只怕公子的戒尺就要打屁股了。当即整理了一下思路,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陈剑臣凝神静气,认真听着,越听越心惊。这几个月来,局势的崩坏程度远远超出了想象,哪里还像什么国家?处处干戈四起,民不聊生,无论盗贼还是义军,满地都是。就像诺米骨牌被推翻了第一块那样,积压已久的矛盾全部爆发出来,其势汹汹,不可预测。

    而诸多消息,京城内却没有散播出来,只是停留在私底下的议论之中。因为稍有非议,被黑衫卫知道,便是杀头之罪。

    更让陈剑臣感到世事无常的是,母亲鲁惜约阿宝她们,现在居然和聂小倩在一块了。

第两百八十二章: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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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自兰若寺一别,聂家父女便四处飘泊,逃避缉捕。聂小倩的三个同门师兄,一直护卫左右。因缘际会之下,他们打杀了一窝贼寇,自己占山为王,入了绿林。等天下大乱之时,当即抓住时机,揭竿而起,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成为义军。

    起义之后,端是一呼百应,应者云集。一方面聂志远的号召力不弱;另一方面则是正明帝所实施的新政太不得人心,正应了一句老话,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当人都活不下去了,再老实本分的百姓,都会成为“刁民”。

    正所谓“时势造英雄”,聂家父女率领的义军成燎原之势,一连攻克了五座州府,江州便为其中之一。

    打下江州后,聂小倩率先找到了陈剑臣家,把莫三娘等人接出来,保护好……随即挥军北上,一直打到京城来。

    听完个中经历,陈剑臣唏嘘不已。他明白乱世有枭雄争霸,但没有想到聂家父女的崛起,而且崛起的速度如此之快。这和正明帝倒施逆行密不可分,天下人心早已分崩离析。

    要知道千百年来,儒家一直都为朝政根基。可《文字法》的强硬颁布,黑衫卫大肆抓捕各地儒生,便等于自掘坟墓,自毁长城。

    所以,短短时间天统王朝开始崩溃,便在情理之中了。

    念及广寒道长的飞鹤传说里所说的真相,陈剑臣蓦然脸色一紧,知道时间紧迫,便奋笔疾书,写了一封书信,吩咐小义带出去给聂小倩。

    如今义军兵临城下,京城如临大敌,早封了城门,等闲人根本无法出城去。王朝的统治底蕴还是不薄的,所有的军队都调动了起来,保护京畿。血气翻腾,笼罩成阵,连婴宁都感到有些不适。

    而在城外,聂小倩所要面对的敌人,则是各地勤王的盟军。

    接受任务后,小义很快又土遁出城了。

    “公子,需要我做什么?”

    婴宁问。

    陈剑臣道:“当然有。”当即面授机宜一番。

    听完公子的吩咐,小狐狸深感忧虑:“公子,你真要这么做?”

    陈剑臣目光坚定:“不入虎穴,不得虎子?广寒道长他们在外,拖住释家的力量,在城里头,只有靠我了。”

    “可是……”

    陈剑臣一摆手:“没有可是,务必先诛首恶,方能力挽狂澜。”

    “剑臣所言极是,深得我心!”

    窗外忽有豪迈的声音响起。

    婴宁一惊,陈剑臣却立刻听出来了,大喜过望:“燕大哥!”

    推窗进来的,正是背负巨剑的燕赤侠。

    “燕大哥,没想到关键时刻,你终于赶到。”

    燕赤侠笑道:“大厦将倾,某家安能袖手旁观?”

    陈剑臣拍案而起:“有燕大哥辅助,此事必成。”顿一顿,回头对婴宁道:“婴宁,现在你可以放心离去了。”

    婴宁道:“好的,公子小心。”

    这不是陈剑臣和燕赤侠第一次联手,在兰若寺的时候他们便展现出了非同一般的默契,有燕赤侠在,婴宁很放心。更何况,还有一个飞天夜叉做保镖呢。

    ……

    漫长的一夜,终于消褪,东方泛起了鱼肚白,黎明时刻,曙光如缕,只是被那层层叠叠的浓云所掩盖住,一时间还无法大放光明。

    紫禁城,钟声悠扬,文武百官井然成列,开始上朝。

    气氛,异常的肃穆压抑,只是等了许久,正明帝居然不见踪影。诸位大人面面相觑,又不敢议论,只能用眼神来交流。

    这个朝会,本来就是正明帝通知的,为何他姗姗来迟?

    蓦然,殿外一阵阵跑动的声音,很快就见到一支约有五百人左右的黑衫卫冲了上来。领首者一位将军,身形昂藏,面目粗犷,乃是黑衫卫的大统领王全洲。他率领黑衫卫踏入殿内,目光凌厉地往周围一扫。

    何颉大人脸色变了变,忽道:“王大统领,发生了什么事?”

    王全洲神色深沉,忽地拿出一卷黄娟,展开,念道:“文武百官接旨!”

    殿堂上一众官员闻言,赶紧跪拜下去,口称“万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天下烽烟四起,苍生涂炭,皆百官之罪。着黑衫卫,捉拿文武官员共计一百五十三人,全部押赴天牢受审。”

    王全洲的声音铿锵有力,几无感情。

    “什么?”

    “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可能?”

    “皇上,我们要见皇上!”

    “皇上冤枉呀!”

    这个消息,简直晴天霹雳,一众大臣,本来是要来上朝的,居然被一道圣旨,全部拿下,这个世界是怎么啦?

    说什么押赴天牢受审,六部的官几乎全部沦为阶下囚了,谁来审?皇帝亲自审?

    还审个屁呀!

    所有的官员几乎都被一网打尽了,皇帝这是发疯了吗?

    他一定是疯了……

    不行,我们不能就这样等死……

    何颉忽地跳起来:“各位同僚,皇上一定出了事,被奸人劫持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快叫御林军来救皇上!”

    他也算聪明,同时想到另一个可能性,就是皇上被人拿下了,才会颁下这等毫无理由的圣旨。

    把满朝文武全部下狱,他当光棍皇上,这个江山还要不要?自古上下五千年,这等事端,简直闻所未闻。

    王全洲神色冷峻,嘴角露出残酷的笑意,一挥手:“拿下,如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如狼似虎的黑衫卫立刻扑了上来,手执刀枪利刃,枷锁铿锵。

    “你们敢!”

    有骨头硬的文官上来吆喝,却立刻挨了大嘴巴,牙齿都掉落下来,一嘴的血;有孔武有力的武官要反抗,但他们手无寸铁,被黑衫卫围住,乱刀杀死,完全不顾血溅金銮殿。

    顿时惨叫声,呼喊声,叱喝声,打杀声,乱成一片。

    “我可是大学士……”

    何颉大人吹胡须瞪眼睛,不料被两个黑衫卫把持铁链,毫不客气就套到了头上,沉甸甸的,几乎把他的脖子都压断了。

    “你们……”

    “走!”

    屁股挨了一脚,差点摔倒在地。他登时面如死灰:诡异,疯狂,全乱套了……难道说正明帝知道大厦将倾,所以要进行最后的疯狂,将满朝文武,以及所有后宫都杀戮一空,然后他自己也要自杀殉国吗?

    可是,情形明明还没有达到那个地步,又或者说,他们死到临头,可都连皇上的面都没有见到呢。

    朝廷乱套,整个京城都乱套,凌晨时分,黑衫卫大肆出动,马蹄声霍霍,将一众大臣府邸全部围住,所有的眷属都被抓拿,押送到天牢去。昔日风光无比,横行霸道的纨绔子弟,个个都面色惨然,身子抖瑟,在黑衫卫眼中,他们就像是被押赴屠宰场的猪羊,犹如死人。

    不明白。

    没有谁能想得明白事情的变化,缘何会到这等地步?在前一天,他们还是整个王朝的权贵人家,这一刻,却沦为了阶下囚,比最低贱的贫民都还不如。他们落得如斯下场,上朝觐见皇上的父辈们,自然也是被抓了。

    骏马奔腾,杀伐如潮,整个京城家家户户都关门闭户,不见行人。因为早有禁令下来,闲杂人等,一律不准出门。

    这等满城风雨之际,就算给百姓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他们都不会冒头看热闹的。看着看着,只怕连性命都看没了。

    这不是洗牌,而是彻底的掀桌子。把所有的规则全部打碎,抛弃,皇上就像个不顾一切的疯子,把桌子一掀:我不玩了!

    真是疯了!

    燕云塔上,陈剑臣和燕赤侠居高临下,望着下面奔跑的黑衫卫,哭泣嚎叫的权贵子弟。

    燕赤侠叹息一声:“豺狼在邑龙在野,昨夜西风吹睲血,可悲,可怜!”

    陈剑臣目光锐利,正看见下面一群人犯,乃兵部尚书张猛家的,其中张三公子赫然在,披头散发,带了锁链,行尸走肉般在鞭子的驱赶下向前走着。

    他宛如死人。

    这就是在国子监时,陈剑臣丝毫面子都不给他的主要原因。天地要变,大厦将倾,翻云覆雨,这般的权贵子弟将沦为血食,何足惧哉?

    风呼呼的吹着,把衣衫拂起,鼻子一嗅,竟能闻到一些淡淡的血腥味道。

    这一天,京城将血流成河!

    谁之过?

    陈剑臣心头蓦然闪过一种荒谬绝伦的感觉,忽又想起在景阳村时,庆云道长打杀披着画皮害人的山魈时所说的话:“愚哉世人,明明妖也,而以为美;明明鬼也,而以为神……”

    相比之下,那件事便是天下大势的一个缩影。

    “燕兄,我们何时动手?”

    燕赤侠眼睛望着远方,沉声道:“今晚子时。”

    顿一顿,又道:“此僚处心积虑,以天下为局,好大的手笔,就连我等都被瞒住了,实在令人佩服。”

    陈剑臣苦笑道:“此等大事,问世人谁敢想?”说实话,就连他这个穿越众,也是看到了广寒的飞鹤传书才如梦初醒。

    “好吧,暂且休息一会。今晚子时,彼激发阵势之际,就会有破绽,那时候,我们马上出手。”

    “好。”

    陈剑臣面色一沉,念头驱动,辟邪笔凭空出现在掌心:一笔千秋改,泼墨论成败。

    只看今晚。

第两百八十三章:现形

    (鞠躬感谢人气皇、黄子文、陈锦0306、冰城晨昊等书友的慷慨打赏,不离不弃,南朝有愧矣!再推一推新书《人神》,聊斋姐妹篇,喜欢聊斋的,必然也会喜欢新书!)

    人心惶惶的一天,终于过去,当夜幕悄降,气候反常起来,刮起了风,不多久雨点洒落,寒气逼人。

    京城之外,篝火连绵,却是聂家父女所率领的义军队伍所安扎下来的军营,蔓延一大片,倒显出几分治军严明的风范来。

    军中帅营,聂小倩与婴宁正在交谈。

    多时不见,如今聂小倩全身披戴盔甲,腰负宝剑,英姿飒爽,俨然一位将军模样。

    听完婴宁的讲述,聂小倩耸然而惊,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居然会是这般情形,如果传播开来,必然石破天惊,人心溃败。

    “公子之意,此事绝不可传扬,故而他和燕大侠将肩负除恶之责。”

    闻言聂小倩忙道:“那他会不会有危险?”

    婴宁道:“有燕大侠联手,应该不会有事的。”这句话明显安慰的性质多些,她自然深知,如果对方修炼大成,成就人仙之位,拥有无上法力,只怕……

    心里念头百转,暗自捏了一把汗。

    不过担忧归担忧,有些事情自己却无法帮得上忙,必须要靠公子己身;比如广寒他们,为了给陈剑臣和燕赤侠创造一个空间,就联合出手,将地藏拦住。要知道释家西侵,固然时间不长,但也进来了许多高手人物,不是等闲力量。

    但愿,公子这一步能大步迈过;如此的话,拯救天下苍生,能凝聚无上功德,《三立真章》都能练就大成之境。

    ……

    冷雨淅淅沥沥,下过这一场,隆冬就不远了。

    高塔上,本来一直闭目打坐的燕赤侠忽尔睁开眼睛,站了起来,双目如电,宛如实质的光芒近乎半尺长,却是用出了法力。

    目光四顾,好像能穿透天地之间,横扫苍茫大地。但见目光所及,却是一个昏昏沉沉的世界。

    这世界,近乎冥冥,其中无数的黑气弥漫,不是夜色,而是气运景象。间或又有道道血光冲天,不是血气凝聚,而是煞气纵横,昭示天下各地,血光之灾无处不在。

    那是战乱,凶杀所产生的。

    而今天下群雄四起,互相吞并,聂家这一支,只是借助天时地利,这才最先打到京城来;而另外的州府割据,不一而足,很是纷乱。

    乱世多横凶,现在到处都铸造兵器,许多人都把握有兵器,一言不合,就喊打喊杀,本来的秩序规则,统统都被武力所践踏于地了。

    在乱世,武力往往能决定一切。

    看毕,燕赤侠叹息一声,悠然道:“生灵涂炭,皆在此劫。”

    陈剑臣不懂望气之法,不过很多事情光凭想象,就能推测出来,心中也是沉甸甸的。他穿越而来,本来以为是个盛世,不料天地苍黄,旦夕倾覆,反而有大劫降临,而自己,竟就是那应劫之人。

    莫非说辟邪笔,就是这般产生的?

    “燕兄,我们何时动手?”

    燕赤侠回答:“此僚以天下为棋局,布置已久,连我等道门都被瞒住了,前些时日才发现,推演得出,那天下化龙大阵,当于今晚子时全面启动,以吸收天下怨气,煞气,戾气,血气,凝聚其人仙天位。如此大手笔,简直亘古未有。”

    对于这个,眼下陈剑臣自是明白。

    “幸而广寒道长他们发现得早,提前屠龙,破去一个阵眼,只是余下八个阵眼,仓促间却无法寻觅得到,唯有毕其功于一役,径直来到京城,直捣黄龙。如今重任,皆担负于你我之上。”

    闻言,陈剑臣慨然道:“燕兄,有言尽管吩咐,剑臣必全力以赴。”

    “好。”

    燕赤侠眼眸闪过赞赏之意:“天下有劫,必有应劫之人,禀天地而生。如今着落在贤弟身上,幸甚至哉。你有神笔在手,身怀浩然正气,乃不二选择。我们现在就下去,这一趟,便由愚兄护法,你提笔将紫禁城周围,全部写上文章吧。锦绣文章,千古流传,字里行间,正气凛然。好让天下知晓,自古邪不胜正,乃是真理!”

    陈剑臣听得热血沸腾:“走!”

    燕赤侠施展道法,剑匣光华闪动,巨剑飞出,一把拉起陈剑臣,乘剑从塔上飞下去。

    飘飘然,漫天风雨不能侵袭进来。

    ……

    天牢,一片喧哗,满满当当都是人,他们身上,还穿着被捕时的衣衫,非富即贵。此刻个个却神色恓惶,有心理承受能力低的,不断地嚎啕哭泣,又或者大叫冤枉。

    只是不管他们如何叫唤,哪怕叫破了喉咙,却都没有回应。

    无奈之下,有人发现了天牢二层,便跑下去,放眼一看,不禁失声惊呼起来:“皇上!”

    听到这一声叫,诸人无不惊诧莫名,但都冲了下来,就见到二层广场北面,有銮驾,有华盖,宝座之上,所坐之人,隆准鼻挺,不怒而威,不正是当今圣上正明帝吗?

    皇上竟然来到了天牢里!

    众人见着,惊喜交集,一下子就全跪了下去,口呼“万岁”!

    能面见皇上,可能的话,还有机会得到恩准,脱离罪名,重见天日。

    “尔等,可知罪?”

    正明帝淡然开口道。

    何颉等人痛哭流涕,听语气,不管如何,这罪都要认的了,于是黑压压跪倒在地,磕头不已,直磕得额头都流出血来,仍然不敢停止。口里大呼:“请皇上恕罪!”

    正明帝冷哼一声:“既然如此,你们说道,犯了何罪?”

    何颉一干大臣面面相觑,饶是他们位极人臣,通晓官场风向,但现在被皇上问着,也是一头雾水,不知所以然。

    他们糊里糊涂的就被一网打尽,连带家眷,全部下了天牢,谁都不明白皇上为何要这么做,简直比“莫须有”还莫名其妙。现在罪是认了,可罪名哪个能弄得明白?

    伴君如伴虎,君心难测,就连和正明帝走得最近的何颉大人此刻都不敢先吭声回答。

    他可没天真地以为,现在的皇上,还是想象中的皇上,否则就不会连他都抓了。

    一片沉默。

    此时有眼尖的,看到正明帝身旁两侧,密密麻麻都坐着人。借着火光辨认,认出了是以前的人犯。

    “黄大人,他居然还没有死,也坐在了这里……”

    “咦,那不是李先生吗?都说他已死在牢里,竟是假的……”

    在一排排端坐不动的人群中,认出了不少熟悉的面孔。皆因这些人,本就是前朝大臣,个个都是德高望重的主;另外一些,则是名流大儒,结交人非常多的存在。

    看着看着,何颉大人顿时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上冒了起来。觉得气氛诡异得压抑,直要压得心头喘不过气来。

    以前正明帝初登基,施展新政,把许多反对的大臣都下了天牢。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如此作为,无可厚非。然而眼下大难临头,兵临城下,皇帝一声令下,又将现任班子全部拿下,这又是作何道理?

    难道说皇上真得完全放弃,最后疯狂一把,要满朝文武陪葬了?

    “哈哈哈!”

    正明帝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响亮,隐隐有疯狂之意。

    何颉大人听得小腿肚子直打颤,更加印证了心中的猜想,有莫名的勇气翻起,赶紧喊道:“大家快逃!”

    也顾不得跪拜了,跳起来要往外走。

    他这一走,许多人没有反应过来,愕然相顾。

    高高在上的正明帝目光一闪,冷笑道:“既为血食,还想跑吗?”一张嘴,一根白色的线条骤然从口中飞出,快速无比,嗖的就飞了过来,把何颉大人拦腰缚住,轻轻一抖,席卷着他倒飞回去。

    这一幕,许多人都看在眼里,呆若木鸡,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然而等看到正明帝一爪探进何颉大人的心胸,掏出一颗血淋淋的人心,放进嘴里大吃大嚼时,所有人都有些明白了。

    妖怪,妖怪……

    正明帝竟然是妖怪!

    堂堂一国之君,君临天下者,竟不是人,而是一只会吃人的妖怪!

    这,这世界是怎么了?

    在场诸人,无不头脑一片空白,血淋淋的真相,让这些人都失去了思维的能力。头脑空白,四肢麻痹,张大了嘴巴,能吞进一个拳头。

    这个世界疯了,颠覆了,崩溃了。至于生死,到了这个时候,反而变得不再重要了……

    吃掉何颉大人的人心,正明帝猩红的舌头舔一舔嘴唇,冷哼道:“枉为臣子,血食中的德气稀薄不堪,远比不上那些老臣子们美昧可口。罢了,最后关头,就将你们全部吃掉了吧。”

    兀然站立,大吼一声,面目一下子狰狞起来,随手一撕,撕掉身上穿戴的一张画皮,现形出来,乃是一只巨型蜘蛛,有小山般大小,八只爪子趴伏在地上,眼瞳红芒如灯,闪烁着择人而噬的凶光。

    “妖,妖孽……”

    “快逃呀!”

    一干人这才反应过来,吓得魂飞魄散,疯狂地就要往第一层的出口逃跑。

    但一切都迟了,无数的蜘蛛网油然而生,把人统统束缚住;等待他们的,只有被吞噬的下场……

    天牢,顿时惨叫震天,血肉飞溅,成为不折不扣的修罗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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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2900/ 第一时间欣赏穿入聊斋最新章节! 作者:南朝陈所写的《穿入聊斋》为转载作品,穿入聊斋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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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入聊斋介绍:
穿入到一个光怪6离的聊斋世界,妖孽丛生,群魔乱舞,魑魅魍魉尽出。恰我心张狂,仗剑破红尘;正气浩然,下笔如有神!%%%%%%%%%%%%%%%%%%%%%%%%%%%%%%%%%%%穿入聊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穿入聊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穿入聊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