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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宋末之山河动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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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宋末之山河动全文阅读

第001章 逃亡

    江南的冬天多雨,大宋景炎元年泉州更甚。清晨雨虽已歇,但深重的湿气上升,将旷野笼罩在薄雾之中,一支队伍簇拥着两顶四抬黄呢软轿在狭促泥泞的乡道上缓缓行进,绵延数里。而队伍中除了不少内侍、宫女打着仪仗及身披甲胄,背弓挎刀的官军外,更多的是身着布衫,手持各色武器的乡勇,可是他们一个个神色慌张,队伍显得杂乱无章、不伦不类,完全没有了所谓的威仪。

    “窦兴,官家有消息了吗?”打头的软轿轿帘掀起,垂着珠帘,影影绰绰的只能看到其中坐着一位雍容的中年女子。

    “禀娘娘,蔡将军派人打探过了,说当夜失散后官家在张、陆两位枢密使大人的护送下,出东门由蚶江入菌江湾前往东石寨,我们正前往与官家会合。”扶轿而行的内侍省都知窦兴禀告道。

    “唉,官家脱险便好,奴家也便放心了。”太后点点头又问道,“断后的义勇伤亡如何,归来者有多少?”

    “娘娘,据归来者报,**进士、文信郎许汗青夫妇领数千乡勇阻蒲氏追兵于苦墓七昼夜,后元军赶到,其不敌,率残军退守畬家寨;由蔡乔、蔡若水、黄显耀带领的宗勇义士,则负责引着另一部分追兵,佯败引兵入倒桥埔落陷坑,奈因力量悬殊,义军只好边战边退,沿途死伤无数,昨夜已经归来,现仅余不到千人。”窦兴脸色黯然地说道。

    “若我大宋皆是这等的忠臣义士何至于此!”太后沉默良久才说道,如今老太后和皇帝已经出降,百官丧胆不再想抵抗,纷纷降敌,百姓们也多是漠然视之,坐视江山沦丧异族之手。如今却还有泉州军民舍生忘死救驾,虽然明知是一场胜利无望的战斗,但他们依然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此实属难得之举。

    “娘娘不要哀伤,有这些忠义之士在,复国就有望!”窦兴看太后面带戚色,赶紧出言相慰。

    “嗯。”太后点点头又问道,“七郎今日如何,好些了吗?”

    “娘娘,卫王殿下今日好多了,昨晚睡的很实,早晨又吃了些东西,在轿子中睡着了。”窦兴回禀道。

    “七郎过去一向乖巧,怎么突然变得如此烦躁不安,胡言乱语也罢了,怎么人也不识了,若是有什么事情,哀家如何对的起先帝……”太后说着垂下泪来,先帝生有七子,但夭折了四个,而嫡出的五子即位仅二年有余便被蒙古人掳走。如今自己的长子即位,在从泉州突围时又失散了,现在仅有幼子在身边,却又犯了癔症,让她心力交瘁。

    “殿下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将息两日便好,太后不必过于烦忧。”窦兴现在能如何,也只能好言安慰,不过想想当日蒲氏突然叛乱,遣兵屠杀迎驾的泉州宗子,转眼间几千人便人头落地,真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他都吓的尿了裤子,一个长于深宫的五岁孩子见了如何能不怕,即便是疯了也是正常的。

    “怎么停了,前边是不是又有敌军?”说话间,前行的队伍突然不走了,太后颤声问道。

    “娘娘勿急,待小的遣人去问问。”窦兴也面露急色地答道。

    “禀娘娘,探子来报,昨日因鞑子逼的紧,官家在张枢密副使和众军的保护下已经离开东石寨,走南安准备前往漳州水营,我们不能再往前走了。”还没等窦兴派人,一名军将从前边飞马而来,不待战马停稳便跳下马,对着轿子施礼道。

    “苦也、苦也……”太后听了不禁叫苦,前边的路已经被堵死,后边还有敌军紧追不舍,岂不是陷入死地。

    “蔡将军,这可如何是好?”窦兴也慌了,急问道。

    “娘娘,大官,如今我们只有向南转道前往南安与陛下会合。”军将想了想说道。

    “唉,那就听蔡将军安排吧!”太后也没了主意,如今也只能如此,叹口气说道。

    “是,娘娘,下官即使粉身碎骨也定保的娘娘和殿下的安全。”军将再次施礼道,而后队伍随即掉头加快脚步向南,欲赶在敌军追上之前甩开他们……

    “我靠,这是坐轿子还是摇元宵!”轿子突然加速,猛地一震,坐在其中打盹的人被剧烈的晃动险些甩出轿外,可也没有发火,只是无奈的嘟囔了一句,用双手抓住轿杆极力稳住圆滚滚的身子,可两条小短腿却怎么也够不到轿底,身子依然像无根之萍一样左右摇摆,撑的十分辛苦。

    一阵疾行,轿子中的人已经颠的快吐了,可随行的侍从依然不停的催促快行,但轿帘已经撒了下来,轿子里的人只能通过开启不定的缝隙瞅见轿夫快速起伏耸动的背影,听到其沉重的脚步声和喘息声,根本看不到外边的情形,但是明显能感到气氛已经变得异常紧张,轿夫也由快走变成了一路小跑。

    “鞑子的骑兵追上来了!”

    “保护太后、殿下先行!”

    “后队停止前进,挡住鞑子!”……

    “快、快、快……”轿外的催促声再次响起,轿夫再次加快脚步,一阵猛跑,而随行的兵丁和乡勇们也刀出鞘,箭上弦,大战一触即发。

    “完了,完了,今天怕是走不脱啦!”马蹄急促敲打地面的如雷轰响声却越来越近,仿佛瞬间就到跟前,轿子里的人面如死灰,嘴唇不住的哆嗦着,“若是被鞑子抓住了,我是装可怜,还是充硬汉?唉,估计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份后,恐怕不会听自己说话早就上去一刀两断,砍下脑袋拿去换银子了……”

    “哎呦!”正当轿中人胡思乱想的时候,急速前进的轿子突然顿住了,身子猛地向前一倾,他再也把持不住,肉球似的的滚了出去,摔了个大马趴。眼前的情形吓得他差点没晕过去,身下的轿夫脖子上中了一箭,血流的稀里哗啦,嘴和鼻子随着其呼吸往外喷着血沫,一双眼睛却瞪的老大,手拽着箭杆试图将它拔出来。

    “殿下、殿下,惊了王驾,小的们罪该万死!”一群人看到轿中人摔了出来,他们不是上前救护已吓的半死的殿下,而是跪了一地请罪。

    “都什么时候了,还讲这些虚礼,快扶卫王殿下上轿。”总算还有明白人,一个军官上前大声喝道,一帮人才如梦方醒般的起身上前将殿下七手八脚的扶起,又把摔得七晕八素的他胡乱塞进轿子中,那军官又随手抓住一个人让他顶替受伤的轿夫又匆匆上路,至于伤者就弃置路边,没有人再理会其死活。

    ‘格格……’蜷缩在轿椅下的殿下牙齿打颤,抱着椅垫浑身发抖,这么些天他还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直视死亡,一个人转眼就完了,而他却记不得这个抬轿子的小黄门是叫福子,还是顺子,只是记得他长得挺壮,也十分爱笑,每次出行其都会小心的压低轿子跪伏在地托扶着他上轿,但一支流矢就瞬间让其在世间消失,也难怪小孩子会被这血腥的场面吓死。

    ‘咄咄……’两支箭矢穿过轿帘钉在座椅上,把小殿下吓得又往后缩了缩,将椅垫挡在身前,似乎这样可以挡住不断飞来的流矢。而轿外又传来几声惨呼,轿子再次落地,很快又被抬起,走了没几步又落下再抬起,就如同坐过山车一般,最终落下不动了,显然是轿夫全都玩完儿了。

    “苍天大地、上帝、佛祖、王母娘娘、玉皇大帝,是你们哪位这么玩儿我啊?”殿下又向轿椅里边缩了缩,可已经顶住轿壁,退无可退了,他忍不住仰天哀嚎道,可被他点名的诸位并没有一个回复他的说说,哪怕发个笑脸,点个赞!

    “一失足成千古恨,重新做人都附身在这么个倒霉孩子身上,自己当初走路怎么就不小心点,可他妈的谁知道发个快递都能要命啊!”此刻轿外已经开打,兵器相碰撞的叮当声,刺入人体的噗噗声及濒死者的惨嚎声响成一片,令人心悸。小殿下后悔不迭,却又毫无办法……

    ‘哐’的一声巨响,小殿下只觉的轿子像遭受了火车的撞击,自己如同坐着弹射椅一般‘嗖’地便飞了出去,在空中翻了个筋斗摔了个四脚朝天。他再看自己的轿子已经被鞑子的战马撞得支离破碎,轿夫们血肉模糊的在地上抽搐着,保护他的军将都加入了战团,几个内侍竟然手拉手的挡在自己身前,试图拦住飞奔而来的战马。

    “我靠,他们还当是玩儿老鹰捉小鸡呢,那能挡得住吗!”小殿下心里想着赶紧立刻这危险之地,可两腿发软根本挣扎不起,徒劳的蹬踏着两条小腿,惊恐地高声尖叫。

    而此刻一个鞑子骑兵冲破了护驾军将的阻拦,立刻发现了还在地上挣扎的高价值目标,举着战刀就向这边冲了过来,几个柔弱内侍组成的‘防线’哪里挡得住高速冲击的战马,顷刻间便被撞得飞上了天,喷吐着漫天血雨。

    “完了,这回连倒霉王爷也做不成啦……”小殿下眼看着碗口大的马蹄就要踹在自己粉嫩的小脸上,他本能的将还抱在怀里的椅垫高高举起,想挡住落下的马蹄,免得再次投生时大神们认不出自己,可心里却清楚的很,这个东西要能挡住才叫怪呢!

    “滚!”就当小殿下准备不甘心的等死之时,突然听到一声大吼,一大汉突然斜刺里冲了过来,狠狠的撞在马上,而正奋力打马冲击的鞑子连人带马竟然被撞的轰然倒地。一击建功,大汉脚步不停,弯腰抄起小殿下夹在腋下撒腿就跑……

第002章 结缘

    有人失足摔断了腿,有人失足捡了钱包,有人失足进了监狱,赵兵失足却是与众不同,他一脚踏空便成功的完成了由一个**丝向皇族的转变。如今自己的爷爷是死皇帝、爹是死皇帝、大哥是皇帝、二哥也是废帝,祖宗八代都曾是皇帝,连自己现在是都备胎,说不定哪天就当了皇帝。

    按说此时的赵兵身份显贵,还年轻了二十多岁,这可不比中了个千万大奖,而是不小心捡了个国家,咱普通人捡个百八十的都要开心的要命,他虽说不要开心死,至少也要梦中笑醒才对,但是他却认为这是一次极不成功的穿越。因为他虽然来到了众多穿越众梦想的大宋,却没有赶上富裕繁荣,可以醉生梦死的好时光,而是来到了南宋末年这个充满悲怆和激荡的年代。

    此时蒙古人的铁蹄已经踏遍世界,进入大宋帝国江南腹地,攻占了都城临安,六岁的宋帝赵显请降,宣布正式退位并被送往北地大都,形势上的宋朝已经消失了。可是有一些人还是希望南宋延续,临安在落入蒙军之手前夕谢太后封赵昰为益王、判福州、福建安抚大使,赵昺为广王、判泉州兼判南外宗正,暗中命人保护二王逃出了临安到了温州。

    这两王虽然也都是孩子,但因为血统高贵,号召力还是很强,一些遗臣和军民纷纷来投设立大元帅府,欲图重建帝国。众人在福州拥戴先帝皇长子赵昰为帝,同时,晋封他的弟弟赵昺为卫王,杨淑妃为太后、垂帘听政,建立流亡政权。但在元军的进攻下,淮东、淮西等地相继失陷,因此小朝廷在福州立足未稳,就又开始了逃亡,变成了海上的游魂。

    在到达泉州时,谁承想当地权势最大的是阿拉伯籍富商蒲寿庚蓄谋反宋降元,发动了叛乱,包围了帝后驿馆,并派人联络蒙元追杀,措手不及的众人只能边战边退。而在逃亡的乱战之中,却无人发现皇子赵昺已惊吓致死,被游荡在海面上的一缕游魂趁隙而入占据了身体,失足摔死的二十一世纪青年赵兵也变成了仅五岁的卫王殿下赵昺,但也从重生的一刻起就过上了有今天没明天的逃亡生活……

    “倪亮,我们歇一歇吧,大队都被我们甩到后边了!”赵兵拍拍背着他的大汉肩膀说道,他已经感觉到其脚步虚扶,喘息声愈发急促。

    “是,殿下。”阿亮放缓脚步,四下看了看觉得没有什么危险,看到一棵大榕树下还算干爽,走过去又用衣袖拂去一块大石上的尘土才将小殿下轻轻放下。

    “你也坐下歇会儿,这几日着实辛苦你了。”赵兵往一边挪了挪,拉拉其衣袖让他坐下。

    “还好,我还能跑!”大汉憨笑着答道,却没有敢与殿下平起平坐,挨着他背靠着大树坐在了地上,刀放在自己的手边。

    “前边离漳州水营不远了吧?”空气中充满了咸腥的气息,赵兵估计离海边不会远了,扭脸问道,却发现大汉已经发出轻微的鼾声,他已经睡着了。

    “唉,他是太累了。”赵兵摇头苦笑着喃喃道。那日在他就要命丧敌军马蹄下的千钧一发之际,倪厝武进士倪国忠率领附近各乡千余乡勇赶到南岳勤王,救他的大汉便是其子倪亮,自己现在还能喘气可以说全拜其之功。

    “妈的,这打的叫什么仗,一路被人追着杀!”赵兵再叹口气嘟囔着。护驾的兵力按说不少,除有泉州三千皇室宗族、数千士子及守城的两千淮兵外,还有不断加入的勤王乡勇,总数达数万人之多。可他们初时便被心存谋反之心的蒲氏袭击,混乱之中大部分精锐葬身泉州城下,护驾的重任就落在缺乏训练,多数手持农具、棍棒的乡勇身上。而追击的元军和蒲氏私军只有三千人,但其皆是骑军,又是百战精兵,弓马娴熟,两厢交战,高低立判。

    护驾的宋军根本抵挡不住元军,全凭着将士和乡勇们以血肉之躯阻挡敌军的铁骑冲击,倪厝乡勇与元军铁骑血战将其击退后,又与余下的兵将护着行驾边战边退走到章塘,战殁者的尸体铺满了逃亡之路。而敌军大队陆续赶到,双方数次爆发激战,尽管护行军兵舍生忘死,可终难敌精锐元军,义军大溃,死伤无数。

    “爹,孩儿不孝,不能为你殓尸,呜……”

    “唉……”突然听到有人哭叫,赵兵蹭的跳了起来,他现在觉得自己就是惊弓之鸟,一点动静都让他心惊胆颤,可发现声音是来自身边倪亮的梦呓时,叹了口气又坐下,这孩子心中也苦啊,但一切又都源于自己。

    那日逃亡的队伍再次被敌军赶上,几次激战都未能将敌击退,而敌军越来越多,护驾的队伍伤亡却在不断增加。危急时刻武状元倪国忠自愿领兵阻敌,嘱咐自己的儿子保护好卫王后边冲了上去,倪亮则背起王爷随大队突围。

    赵兵此前不以为自己是个胆小之人,可他的前世即便影视剧中的血腥镜头都会被限制,车祸死个人都能让人唏嘘半天,根本没有机会见识过战场上的惨烈。但今天他亲眼看着热血喷涌,人头落地,流矢擦着头皮乱飞,让他头一次感受到死神离自己如此之近,一幕幕惨景也使其明白了书中所说的尸山血海、血流漂杵、粉身碎骨……这些恐怖的词汇绝不是无聊文人杜撰出来的,而是对战场真情实景的描述,也是最真实的,最为普通的一幕。

    瞅着一条条生命转眼即逝时,赵兵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胆小鬼’,他吓的浑身颤抖,腿脚发软,脑子中一片空白,趴在倪亮背上死死的抱着他的脖子,只想快点逃离这修罗场,当时尿没尿裤子不知道,反正事后觉得裤裆里湿漉漉的。而别看倪亮只有十七、八的年岁,却是个猛人,他一手护持着王爷,一手持刀,接连砍翻十数名拦路的敌兵硬生生的杀出了重围。

    行驾终于突破围堵,而倪国忠却在阻敌中身中流矢而殉节,据称其‘死不瞑目,立而不仆’。得知父亲的死讯后,倪亮却只是向着来时的方向跪倒磕了三个头,从衣服上撕下一缕白绸缚额,没有流一滴眼泪,背起小王爷又行。此后一路上倪亮与赵兵可谓形影不离,王爷不吃他不吃,王爷不眠他不睡,背着赵兵辗转百里,突破敌军多次围堵才到了这里。但这些不等于其忘记了父子之情,只是深深的埋于心中。

    “……”赵兵不知道如何安慰这个孩子,只能伸手轻轻拭去倪亮脸上的泪水。

    “殿下,你怎么哭了,是不是饿了?”赵兵轻微的动作惊醒了倪亮,他手忙脚乱地替赵兵擦掉眼泪说道。

    “哦,没有,我看到你脸上有个虫子,想替你摘下,没想到却惊醒了你,脸上可能是树上滴下来的水。”赵兵抽了抽鼻子,摆摆手道,暗道自己怎么也哭了,可又突然对自己的话感到好笑,这大冬天的哪里来的虫子。

    “那是不是冷了,我生堆火吧!”好在倪亮并没有在意殿下话中的破绽,站起身左右看看想找些树枝道。

    “不要生火,否则会招来鞑子的。”赵兵急忙说道,现在元军正到处搜捕他们,点火正等于给敌人报信了。

    “哦,还是殿下想的周全。”倪亮憨笑着坐下道。

    “阿亮,你的武艺是不是家传的,我看十分厉害啊!”赵兵怕他再瞎忙乎,赶紧岔开话题道。

    “嗯,我爹更厉害,他可是皇帝钦点的武状元,授翊麾校尉,只是一直未得启用。”倪亮点点头不无自豪地说道。

    “大宋若是多些倪状元这样的忠义之士,如何落得如此狼狈。”赵兵有些感慨的道,他知道一个朝代的更迭,虽然外族入侵是主因,但往往也是一个国家政治最为黑暗腐朽之时,奸佞当权,有识之士受到打压,一个国家岂能不亡。

    “父亲常常感叹自己空有一身武艺而无法报效朝廷,希望有一日能上阵杀敌为国尽忠,听说陛下蒙难泉州后,他散尽家财召集乡勇勤王,没想到他却一战而殁。”倪亮凄然地说道。

    “倪状元为国尽忠,死得其所,定能流芳百世。”赵兵心中也不好受,而自己安慰的话却显得苍白无力,“待我们脱险后,我定请娘娘重重封赏,你可返乡再建家园。”

    “不,父亲叮嘱要保护殿下,如今鞑子肆虐,我怎能离开!”赵兵以为经历了如此大变,倪亮会接受自己的安排,没想到他却断然拒绝了。

    “你如此待我,我定不会负你!”赵兵没再多言,只是翘起脚拍拍倪亮的肩膀。前世常言生死之交,可那是酒桌上套磁的寒暄,他也常以此回应,但他明白其中的虚伪,更没有人会将此刻的信誓旦旦放在心上,而此时他却是出自于肺腑,发于灵魂深处。可他万万没想到为这句誓言自己终生与其纠缠不清,也很快付出了代价……

第003章 隔离船

    赵兵推开窗,咸湿的海风立刻充满了船舱,他向外眺望,海面上樯桅林立,足有上千艘大小船只引帆向南航行,可自己所乘的船却处于下风位置,与另外三艘船组成小编队游离于大编队的外缘,明显是被隔离于大队之外,就像离群的羔羊,没了爹妈的苦孩子。

    “唉,我怎么这么倒霉啊,刚出了狼窝又入虎口,不知道这回还能不能逃过去?”赵兵看了一会儿觉得累了,揉揉眼睛关上窗暗自叹口气道,他觉得自己这些日子叹的气比上辈子加起来都多,倒霉事是一件接一件,使他不能不怀疑这是穿越者都会遇到的‘并发症’……

    那天赵兵一行人好不容易突破了元军的围堵,在接应他们的朝廷大队护送下到达水营,但没等他松口气,问题又来了。左相陈宜中以人多舟少为由禁止护驾的泉州义勇们登船,而明眼人都看得出其是担心这些人成为流亡政府新的负担,再者也是担心其中有人怀着不轨之心。因此其想将这些义勇抛弃任由他们自生自灭,虽有无奈,但是却十分伤人心。

    赵兵得知后当然很是气愤,泉州义勇们往往是举族毁家纾难,为了护驾先后有数万宗子、官兵和义勇殉国,幸存者多为这些烈士的族人和子弟,人数还有不及两千人。而元军大队还在后边追杀,如果将他们留在岸上,绝难幸存。而自己‘先前’在逃出临安前曾被太皇太后任命为泉州制置使,虽说这个职位是有名无实,但泉州义勇们却将他当做自己的父母官和主心骨的。

    “抢!”赵兵看到众人殷切的目光,想想逃亡之路上铺满战死义勇的尸体,他小脸涨得通红,大吼一声道。

    ‘乡下人’平日见个县官都诚惶诚恐,可他们认为王爷比那个狗屁左相官大,何况王爷发话了,哪还管其他,纷纷向停靠在身边的几艘大船上涌去,维持秩序的百十个禁军哪里挡的住,转眼被冲的七零八落。而倪亮一马当先冲在前边,他倒是懂得擒贼擒王的道理,眼见左相陈宜中还在愤怒的大喊大叫,一个箭步上前薅住脖领子。

    “别……”赵兵见状大吃一惊,这小子也太鲁了,那陈宜中好歹也是堂堂的帝国二把手怎么能随便打啊,他刚张嘴想制止,可说时迟那时快倪亮已经使了个‘大背跨’将其给掀到了海里,泉州义勇们却大喊声好,簇拥着赵兵上船。

    “真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瞅着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惹下了**烦的义勇们,赵兵虽然脸上挂着赞赏的微笑,内心却是已近崩溃。

    人们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赵兵知道那是说别人的,并不适用于此时此地。对于宋末历史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陈宜中——‘陈跑跑’,其身处高位在国家危难之际几次三番的逃跑,人品自然让人怀疑,而其本身心眼儿也不大,掌权后打击异己,镇压不同政见者从来也是不予余力的,可如今自己刚和他头一次见面就已经将他得罪死了,以后的日子可有的受了。

    事情的发展果如赵兵所料,自己堂堂国家首辅却被一群泥腿子给扔到海里,陈宜中怎么肯善罢甘休,立刻调集官兵准备镇压,并将祸首倪亮抓住要就地正法。赵兵倒也光棍儿,就站在人前阻挡前来拿人的军将,双方便僵持起来。大家都明白,眼前这孩子虽然人小,但那是天潢贵胄,金枝玉叶,别说打他了,碰他一下都是欺君之罪,陈宜中一时也没有办法。

    好在太后也是在泉州义勇们的保护下才脱险,当然不会不顾,一道懿旨解除了僵局,救下了倪亮。可陈宜中却没有忘记,他不敢拿卫王怎么样,便将仇记在了倪亮头上。而赵兵担心其报复不敢掉以轻心,起初的日子他就让泉州义勇们乘坐的船与自己的座船编队,倪亮更是留在自己的船上。

    但是百密一疏,在昨天船队靠岸补给时冤家路窄,下船搬运物资的倪亮正撞上陈宜中。不过他没有大张旗鼓的将他就地正法,而是以其感染时疫为名送上了隔离船,这招儿是极其阴险的,即堵住了他人悠悠之口,阻止卫王救人,又能将其置于死地。

    而陈宜中低估了赵兵‘护短’之心,他得知消息后立刻亲自带人前来解救,在双方纠缠之中登上了隔离船。他想陈宜中胆子再大也不敢将自己留在船上,那时便以此要挟将倪亮救下来。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突然有警报传来,敌军船队出现在附近海面,整个编队立刻扬帆出海,将赵兵给丢在了隔离船上,两人不得不再次共患难……

    “小小子儿,你说我该怎么办?枪林箭雨都闯过来了,今天却要死在这里吗?”对面舱壁上挂着尺半的铜镜上映照出一张头上留着的三绺杂毛小脸,猛一看胖乎乎的,五官也还齐全周正,不说长大后是个美男子,起码也不会长成歪瓜裂枣,赵兵对着镜中人努努嘴心中暗自问道。镜子中的那小家伙儿当然不会回答他的问题。

    疫病流行的事情赵兵早有耳闻,在船队从泉州出发的翌日便有数百名士兵因为高烧而病倒,其后又有大批士兵、水手,甚至许多官员也染病了,且出现大规模的死亡。这在流亡朝廷中引起极大的恐慌,便将患病的人全部集中于几艘船之上予以隔离,虽说也派了医士随船治疗,但谁都明白上了疫船就等于一脚踏进了阎罗殿,赵兵现在自己却寻上门来了。

    “既来之则安之吧!”赵兵知道船队已经,想离开除非跳海游泳,而问题是太后知道自己曾在疫船上待过,恐怕也不会收留他,现在只能这样了。

    明白自己的处境后赵兵反而静下心来,想着可能要在这里生活上一段时间,还是先关心下自己的窝吧。上船之后他就看出这是一艘古代流行的沙船,除了能运载货物,还可以搭载往来的客商,往往被当做远洋混装船。因此船底和一层甲板往往是作为货仓,二层、三层除了作为水手的起居地外,还被分割成众多的房间供旅客居住生活。

    在船舶设计上,古代的中国工匠已经很注意为中外客商的海上生活着想为他们创造了比较舒适的生活条件,而客舱‘分级制’也不是近现代的产物,那会儿也有了,遵循的同样是设施不同价格不同的原则,据说还有夫妻房。当然船上还备有充裕的食品,甚至可以在船上养猪、种菜、酿酒,补充新鲜食材。

    赵兵打量自己的座舱。这是一间位于顶层不算很大的船舱,约有四十多平米,隔为了内外两个套间,分成卧室和客厅,虽然不能与自己那艘御船相比,但是在寸板寸金的船上已经算是不小了。舱板上铺着有着浓郁波斯风格的地毯,客厅中有简单的几、凳、等家具,摆放着几盆绿油油的盆景,备有以木炭为燃料取暖的火炉,几上摆放着用来消磨时间的围棋、象棋,甚至在角落中他发现还有一个酒柜。

    卧室中是一张固定在舱板上的矮榻,摆放着丝绸被褥,地板上放着几个软榻,一张矮几上的锦盒里盛着文房四宝及几本书,一角用屏风分隔出块独立区域,放着马桶和澡盆,应该就是卫生间了。这配置可能就是属于这艘船的豪华头等舱了,看着其中还有人刚刚用过的痕迹,只是不知道哪个倒霉蛋因为自己上船而被赶了出去。

    “倪亮,帮我一把!”赵兵想坐下歇会儿,可椅子很高,他跳了两下也没能坐上椅子,想凭自己的能力坐上去只能来个冲刺,但那岂不太失自己卫王殿下的身份了,他抬脸怒视在一边看自己吃瘪,还不住傻乐的倪亮说道。

    ‘咔咔……’倪亮听了吩咐二话不说,上前便将那把红木雕花太师椅的四条腿齐齐给打断了,椅子一下变成了矮小的硬木沙发。

    “好!”赵兵一脸黑线地坐下赞道,心中却明白这孩子学会偷懒了,免得他以后天天抱自上上下下的啦。

    “属下分内之事。”倪亮似乎没有发现殿下言不由衷,依然憨笑着说道。

    “哦,你也休息吧,千万不要随便出舱,免得沾染上疫病。”突然看到倪亮眼神在四处踅摸,好像要将舱内所有长腿的家什全部改造一遍,他赶紧吩咐道,脸上满是无奈。

    经过又一段日子的朝夕相处,赵兵也对倪亮有了更深的了解。往高里说是这孩子是淳朴,平常话是实诚,戏称那就是‘一根筋’。也就是说他过去只听老爹的话,现在只忠于赵兵,只要其一声令下管你是天王老子,还是妖魔鬼怪,伸手便打、挥刀便砍,指哪打哪,没有丝毫犹豫。

    “诶,你背的是什么?”倪亮一转身,赵兵突然发现其终日背着的黄绫包裹,这个包裹很大,背着很不方便,可其出门却时刻不离身,他不由地好奇问道。

    “哦,我也不知道,是一个小黄门临死前交给我的,说是殿下的心爱之物,我怕丢了就一直带在身上。”倪亮搔搔头皮说道。

    “拿来我看!”闲的无聊,赵兵听说是那个‘替死鬼’的东西也来了兴趣,想看个究竟。

    “我靠,快递!”倪亮听话的将包裹小心的解下来放到长几上,赵兵上前解开一看惊得是面无人色,差点蹦了起来,里面赫然是自己前世临死前准备寄出的那个快递箱……

第004章 感冒

    抚摸着快递箱,前世种种往事涌上赵兵的心头。自己也算出身海军世家,可父亲因为意外而离开战舰转入辅助部队,心有不甘的他便将自己未圆的将军梦寄托在儿子身上,从赵兵幼年就有意识的开始培养,让他读相关书籍,教他制作船模,带他回部队体验生活,甚至不惜‘买通’战友陪他乘坐军舰出海,只希望赵兵能继承自己的衣钵。

    但父亲的一片苦心没有能让赵兵立志从军,却阴错阳差的使他对造船产生了兴趣。他在这方面也确实很有天赋,而立之年便凭着自己的本事成为一家民营造船厂的总工,并被赋予重任,独立担当一艘十万吨级混装远洋船的项目经理。

    而赵兵的厄运也自此开始,期间的艰辛自不必说,当船就要竣工试航的时刻,全球金融危机爆发,远洋运输量急剧萎缩,导致客户弃单,一下让公司陷入了危机。老板见状不妙撒腿跑路,作为实际负责人的赵兵就成了顶缸的,不仅要对付成群结队的讨薪、要债、催贷队伍,还摊上官司。最后能卖的都卖了也没有能堵上窟窿,船厂也只剩下数次流拍的那艘货轮和被监视居住的赵兵。

    赵兵想着经济形势一旦好转,货轮售出,自己就能拿回被拖欠的工资和巨额分成便认了命,于是就在流拍的货轮上栖身。为了打发无聊的时光,也为了挣点生活费,赵兵开起了网店,销售自己制作的船模。就这样他和一条土狗为伴在船上苦守数年。可盼来经济好转时,却在送快递时一脚踏空从船上掉进海里,开启了新的人生……

    “下单子的人不会就是被自己占据了身体的小王爷赵昺吧?!”赵兵被自己脑子中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

    “那……那他又是如何下的单子呢,难道真得有沟通古今的通道,那自己是不是就有机会回到前世呢!”赵兵越想越觉得更不可思议,也觉得又了回去的希望,可以他的学识也根本无法破解其中的秘密,只能将一切归功于天上的哪位大佬。

    赵兵也是适应力极强的人,否则也不能独自一人在船上坚守数年,既然自己‘暂时’回不去了,就以赵昺之名活着又如何,也许那位左右命运的大佬哪天良心发现就把自己送回去了。不过一切都得以活下去为第一要务,千万不要魂飞魄散才好!

    “殿下,用药吧!”正当赵兵胡思乱想之后认命时,倪亮引着一个人进来,他低着头捧着碗酱汤似的玩意儿恭谨地说道。

    “你先喝一口。”不等赵兵说话,站在一边的倪亮先说话了。

    “这……”送药的人楞了一下,这种要求还真是头一次见,可看看铁塔似的倪亮,还是喝了一口再递上。

    “这是什么药?”

    “殿下,是大黄汤。”送药人答道。

    “大黄汤?!”赵昺前世虽然不是学医的,但是也知道话不能乱说,药也不能乱吃,自己没病没灾,只是被迫上船根本没病啊!

    “是的,这是陈相给刘大人开的药方,船上的人都在服用。”送药人答道。

    “哦,你去吧!”赵昺点点头道,他知道大黄是治疗便秘的常用药,自己大小便正常吃了还不得窜稀,难道这船上的人集体上火得了便秘,可这也算不得疫病啊!

    “殿下,不热了,喝吧。”看着殿下皱皱眉头将药放下,倪亮又端起碗吹了吹关切地说道。,

    “咱们没病吃什么药,你也不准随便吃药。”赵昺翻了个白眼说道,也不知道他今天刷牙了吗,“你到船上走走,看看病患都有何症状?”倪亮听了吩咐点点头,又如同从前一样不问为何放下碗扭头便去,却把门从外边拴好,将殿下锁在了屋中。

    赵昺却是暗自打定主意,如果这船上真是流行什么天花、鼠疫之类的恶性传染病,哪怕就是被淹死再重活一遍自己也要跳船逃走,那些病在这个时代一旦得上,如果不是八辈儿祖宗积德估计都得死,而且会死的极为痛苦,还不如给自己来个痛快的。

    “殿下,船上的人多为发热、上吐下泻、痰多咳嗦、流鼻涕,身体日渐衰弱。”时间不长,倪亮回来禀告道,也不知道他问的谁。

    “妈的,原来是流行性感冒啊,吓死老子了!”赵昺听了后想了片刻顿时安了心,这个时代他不清楚,反正前世这是最为常见的疾病了,谁要说没有得过感冒那简直就不是人。算算日子现在是冬春之交的时候,正是流行感冒的高发期,他觉得应该是错不了。

    “殿下,此病甚是凶险,还是将药吃了吧,船上的医士有的也已患病!”倪亮虽然憨但也不傻,他听不懂后世的国骂,可看殿下神情一松,也知道其并不上心,赶紧提醒道。

    “哦!”赵昺听了猛然醒悟自己已经不是处于可以换心、换肝医疗发达的后世,却是一个小小的皮肤感染都可能让人丢掉性命的八百年前,而即便在后世感冒流行也同样会使许多人送命的。

    “看来那个陈跑跑是一心想要了倪亮的命。”赵昺想想左相陈宜中这个时候将倪亮押上疫船算定他是必死无疑的,而其开出的药方根本就是虎狼之药,对于身强体壮者也许有用,但是体弱者吃了这个要必然会引起强烈的腹泻,使身体更为衰弱,抵抗力严重下降,最终送了性命。

    ‘咳咳……’

    “隔壁住的是什么人,怎生咳的如此厉害!”药赵昺当然不敢吃了,突然透过墙板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仿佛要背过气一般,可知其病的不轻,他问道。

    “听说是参知政事刘黻大人!”倪亮答道。

    “哦,我们去看看,不……”赵昺点点头又摇摇头,想想宋时的参知政事相当于现代的常委了,当然也只有这样身份的人才配和自己做邻居。可猛然想到那样自己很可能会沾染上疫病,还是不去的好,因此站起身又重新坐下道。

    “倪亮,你到船上的厨房要些陈醋、大蒜、生姜和盐,再找医士问问是否有板蓝根、银翘和大青叶这几味药材,有的话弄点来。”沉默了一会儿,赵昺又说道。

    “是,殿下!”倪亮答道。

    “哦,你用汗巾遮住口鼻。”赵昺说着从袖中掏出汗巾递给了倪亮。

    “是,殿下,我去了!”。倪亮说着转身出去,又将舱门小心地关好,这是赵昺对他最满意的地方,从来不会多问一句,也不质疑领导的话,且会忠实的去执行命令,绝对能让人放心,而其这种性格做事不会变通的行事风格对于刚刚穿越而来,孤独无助的赵兵来说可以说是捡到了宝,使自己多了一份依仗,以致他常常怀疑是不是自己前世收养的那条土狗也跟着自己穿越了,附身到倪亮身上……

    倪亮的执行能力真不是盖的,时间不长他回来了,不但拿回了所需的东西,还带回了一个药锅。至于其怎么弄来的,是偷、是抢、还是央求来的,赵昺并不过问,不过他倾向于是抢来的,因为他看见其袖口上有点点的新鲜血液。

    赵昺先化了些盐水让倪亮漱口,又洗净了手,然后关紧了门窗在舱内取暖的火炉上熬起了醋。这些手段大家一看就明白是民间预防感冒的,而赵昺刚才要来的东西,‘板蓝根’想来是现代人几乎都知道‘神药’,不但在**中立了大功,还是家中小药箱预防流行感冒的必备之物。

    赵昺前世船厂是密集性劳动企业,每当感冒流行时‘黑心’老板当然不会花钱给大家打昂贵的疫苗,只是让厂子的厨房熬制据说是某大医院中医专家研制出的抗流感药汤给工人们喝,其中除了板蓝根还另外添加了大青叶和银翘两味药材。至于管用不管用,反正据他所知厂子里喝了这个汤还没有人感染什么‘禽流感’、‘猪流感’的,也没有爆发过大规模流行感冒。

    接下来赵昺用三味药材熬制药汤,不过他在下药的时候还是犹豫了一下,因为其不知道每味药的用量,可想想那些农村来的大师傅们也不会按方抓药的,同样没吃死过人,所以他一咬牙每味抓了一大把放进了药锅。

    小火熬了大概一个时辰后,赵昺觉得差不多了,将药汤倒了出来分成三碗,本想自己和倪亮每人一碗,剩下的一碗给邻居刘黻,可想了想还是都给了他。而送药的医士在倪亮的拳头和殿下的‘威名’之下将大黄汤倒掉,送上了赵昺的秘药。

    当然赵昺也没有放松警惕,他除了醋熏之外还展开了积极的预防措施,开窗进行充分的通风,吃饭时必吃大蒜,将舱内的卧具全部在阳光下进行暴晒,另外就是用姜片泡水喝,没事少扎堆儿……凡是能想到,又能做到的方法都尽量实施,以减少被传染的几率……

第005章 困境

    赵昺和倪亮两人将自己住的舱室进行了充分的消毒,其实主要还是通风、醋熏,想找‘84’消毒液他们也没有啊!而午饭、晚饭都是由船员送到舱中,虽然是已经对他特殊照顾,但比起御膳来说还是差很多。可赵昺心思根本不在这里,反正再美味的食物在大蒜的遮掩下也品不出来。

    忙忙乎乎之中一天很快过去,天黑了下来,而船队没有靠岸的意思,依然在挂着满帆航行,赵昺只能根据太阳和北斗星的位置判断出船队一直向南,显然他们是要进入深海以躲避敌军的追击,如此一来就不知道何时才能靠岸,而他下船的日子也就遥遥无期了。

    这个时代没有电视、手机,天黑下来后赵昺和倪亮两个人便是在灯下大眼瞪小眼,这还不如早点上床睡觉,但是他又哪里睡得着。现在来到这个时空已经不少日子了,但几乎每日都在生死之间徘徊,而自己却根本无力反抗,只能如这大海中的航船随波逐流,难以掌握自己的命运。

    “我就这么坐等那一天的到来吗?”赵昺翻了个身默默地看着天花板暗道。他前世没有能按照父亲的意愿成为一个军人,却也不是好无影响,而是让他成了一个军事爱好者。在大学时代他曾转战各个军事论坛,凭借着自己的专业知识和渊博的‘家学’很快成为打响了名号,其对国内外、古现代海战史从装备到战术是如数家珍,人送绰号‘海上孙子二世’,甚至还做过某论坛‘冷兵版’的版主,着实风光了一把,对于宋末海上行朝最终结局当然也不陌生。

    “改变历史,重塑中华!”这是许多穿越小说主角的奋斗目标,他们可以种种田、要么做些生意、要么搞些发明、要么忽悠住几个大人物便能够名扬天下,权力、金钱、美女都会蜂拥而至,弄得大家都要穿越开辟一片新天地,可事实上轮到自己穿越了好像只剩下苦笑了。

    种田,田在哪里?如今大宋已经是地无一垄,田无一分,整个国家已经成了蒙古人的牧场,朝廷不得不在大海上四处漂泊,成为‘海上行朝’,钓鱼还差不多,田是没得种了。而这个末世王朝在历史上存在的时间也剩下不到两年时间了,哪里还有时间等他经营。

    做生意?生意倒是一直在做,而且是大买卖,不过是想将大宋整个出卖以换取小朝廷的苟延残喘。只是生意一直没谈成,不是因为他们没有诚意,却是因为蒙古人要价太高,自己的本钱又太少而已,说不定自己哪天就被朝里那帮人给卖了呢。

    至于大人物赵昺还没机会见,著名的‘宋末三杰’,他还没见着一个。他也想去忽悠人家,可也得让他去忽悠。再说自己不过是个庶子,即不占长也不占嫡,且年不过五岁,若不是在这危难之际谁也不会拿他当个人的,而现在至多也是个备胎。

    即便是现在,赵昺也清楚的很,自己包括他那个八岁的皇帝哥哥在内象征性的意义大于实际意义,那些遗臣遗民们尊重的只是他们的皇家血脉,绝不会听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胡言乱语’,而他们也就是庙堂上的两尊泥像,只有听没有说话的份儿。

    “难道自己穿越一回就只是来为这个没落王朝殉葬的吗?”赵昺辗转难眠,外室倪亮睡梦中的鼾声,隔壁刘黻压抑的咳嗽声,以及海浪冲击船舷发出的巨响及水手们的吆喝声都让他心烦意燥。现在的自己就像前世一样是个攥着张空头支票的乞丐,任命运之神摆布的棋子。

    “不!”赵昺敲了下床板,自己上辈子好歹还算个有理想、有道德的有为青年,即使不能肩负起挽救民族危亡的大任,也不能就这么了无声息的死去,起码也要想办法活下去,不能死在崖山。

    怎样才能摆脱困境,如何才能活下去,如何才能好好的活下去,而实现这一切似乎都首先要渡过眼前的灾难……赵昺终于不敌周公的召唤,带着无数的问号进入了梦乡,去感受噩梦又一次的洗礼……

    …………

    清晨,赵昺起床后活动了下身体,除了噩梦留下的痕迹并无其它不适,看来并没有沾染上疫病,而倪亮看着也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他心中暗喜。可高兴了没有一会儿便看到十几名病殁者连同他们的铺盖、衣物被接二连三的抛入大海,连个水花都没激起,昨夜刚刚建立起来的信心便顷刻瓦解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眼前这一切说明疫情并没有被控制住,而是再加剧,如果继续持续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隔离船就将变成游荡在大海之上的鬼船,自己即使独活也又将变成海上游魂,连命都没有了还谈什么大志啊!

    “殿下,是否…是否能将我们的防疫之法教授给其他人?”守在一边的倪亮突然结结巴巴地问道。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也不确定此法是否有效?”赵昺有些吃惊,他和倪亮相处有月余,这还是其头一次开口求自己,但却不是为自己的事情。

    “有效,有效!”倪亮急忙答道,“今晨给刘大人诊病的医士说其高热已退,气色也好了许多,脉象也平稳了,还问我给刘大人用的什么药。”

    “哦,你怎么回答的?”赵昺面色一喜,刘黻病情这么快转好,说明自己的药方是管用的,也可能是这个时代的感冒病毒不像后世发生变异,产生了抗药性,自己又胡乱加大了药量,便产生了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效果。

    “我说是殿下吩咐下来的!”倪亮立刻答道。

    “……”赵昺一听又是黑线上头,刚才还以为这孩子开窍了,原来只是性本善。这疫病不知道有多少御医研究过,都没有治好,而他说是自己这么个小孩子开的方,谁肯信呢。

    “殿下,那医士还在门外等着呢,是否告知?”倪亮好像没有发现殿下不爽,又问道。

    “嗯,可以,但是药量要他自己根据病情斟酌使用,其他措施要一并严格使用,才能彻底控制疫病。”赵昺想了想说道,反正事已至此,自己就算尽人事知天命吧。信,也许真能将这场危机化解;不信,自己也没办法。

    “草民代船上军民谢过殿下活命之恩!”倪亮听罢突然跪下叩首正儿八经地言道。

    “这……快起吧!”赵昺却被吓了一跳,伸手去拉又哪里拉的动,只能任其磕了个头,不过被人‘尊重’的感觉真好,起码不用仰着脑袋与其说话。

    “谢殿下!”倪亮起身再次谢过,兴高采烈地的出去了。而赵昺却是苦笑不已,背着手不住摇头,心想若说这个世界上谁最相信自己,也许只有这个‘傻子’了,却不知道此时自己的模样更像个二傻子……

    不管赵昺怎么想,外边已经忙乎开了,前后甲板上很快铺满了各式各样的卧具,不少人甚至坐在甲板上在阳光下暴晒,且每个人都用一块布遮住了口鼻,不知道详情的人恐怕会以为船被群蒙面海盗占领了。而几个医士也开始现场办公,就在甲板上点燃了炉火,开始熬药。

    “这些医士胆子不小啊!”看着甲板上忙碌的人群,赵昺有些怀疑这些人是不是都疯了,明知道是一个小孩子的话却毫不犹豫的相信了,一个个端了药汤毫不犹豫的便喝了下去。

    但赵昺转念一想,也许医士们长时间对疫病束手无策,突然发现他的药方有些效用便死马权当活马医了;再有就是船上的病患们眼看着同船的人一个个死去被抛入大海,从而心生恐惧,现在猛然有了希望便毫不犹豫的照做,不过是有病乱投医罢了。可不管怎么说,似乎都暂时相信了他的话。

    “这也许是机会!”赵昺脑子中忽然灵光一闪,危机中往往也蕴藏着机会,现在情形虽然危险,可只要平安度过,那么船上的人即便不会对自己感恩戴德,起码也会多些好感,多谢信任,不会在等自己救命的时候把他出卖给敌人,那么自己起码暂时是安全的。他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现在正值动荡时期人心浮动,多少人为了活命和富贵不惜出卖旧主投敌,而他在蒙古人眼中也还算是个人物的。

    “殿下、殿下……”正当赵昺浮想联翩,畅想未来的时候门被猛然推开,一个人闯了进来。

    “你是何人?”赵昺被吓了一跳,沉声喝道。现在自己最大的靠山倪亮没在屋里,即便一个老太太也能将他掐死,何况眼前这人虽算不得强壮,但是对付自己这样的十个八个不成问题。

    “殿下,下官乃是翰林袛候郝云通,贸然闯进还请殿下赎罪!”来人也许是被赵昺身上的‘王霸’之气给镇住了,连忙俯身施礼道。

    “嗯,何事道来!”赵昺听了暗松口气,但还是向后退了一步问道,免得被其一把抓住,连个挣扎求救的机会都没有。

    “殿下,大事不好,刘大人……”郝云通抹了把汗说道。

    “怎么?!刘大人到底怎样了?”赵昺急问道,心也随之猛地一沉,只觉得拔凉拔凉的,如果是刘黻吃了自己的药死了,那麻烦可大啦……

第006章 制药

    赵昺虽然蒙着面巾,但是刚一进到底舱还是被差点熏了个跟头,这里边的气味太难闻了。

    “殿下,药材在这边,你小心脚下。”郝云通高举着灯笼小心地说道。

    “好的,你头前引路。”赵昺点点头道,他深吸了几口气渐渐适应了这里的气味和光线,回头又看看紧跟在身后的倪亮安心不少,随着郝云通继续向前。

    赵昺边走边四处踅摸,这货仓中被塞得满满当当,简直就像个杂货铺,其中既有稻米、咸肉、鱼干这些食品,还有各种金银器皿及药材、丝帛及杂七杂八的各色货物,当然最多的还是成包的茶叶和瓷器,只在其间留下狭窄的通道,如同迷宫一般。他个子小还能穿梭自如,而倪亮就比较困难了。

    明眼人一见便明白这是一艘刚刚装满了货物准备出航的货船,也肯定是在泉州抢来的众多船只中的一艘,慌乱之间也没有仔细检查便被当做了隔离船使用,否则怎么舍得将这众多的财物放弃。不过也幸亏如此,让船上的病患不必担心生活所需,还能得到救命的药材。

    货物可能是分属多个客商,分成数个区堆放,这也给他们寻找带来困难,每到一处都需要挑开包裹察看,找了几处都没有发现所需,不过赵昺也不是没有收获,倪亮怀里已经抱着一堆他挑选的各色物品,不过却没有一种药材。

    “殿下,我们再向那边看一看吧!”郝云通言道,他有些失望,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这药方根本就不是卫王殿下开出的。不过也是事出无奈,刘黻是最早患病者之一,尽管得到特殊照顾,吃了陈相亲自给开的药,但是却日渐沉重,已经卧床不起,以郝云通的经验来看用不了几天便可‘入海’。

    今天清晨他给刘黻诊过脉,却发现其病情大为减轻,询问之下才知是昨日殿下给换了药,因此才有了上门求教及全船‘总动员’晒甲板之事。但到了中午饭后刘黻的病情却有了反复,不断的干咳,浓痰卡在喉咙中却咳不出,导致呼吸困难,险些被憋死。

    按说可以用甘草等祛痰药物治疗,可船上偏偏没有,郝云通只能再次向殿下求援,希望能有奇迹发生。可从现在殿下行为来看其好像根本不懂医术,否则怎么连常用的药材都不认识,还需不断的问他……

    “是了,就是这个。”就在郝云通都准备放弃的时候,突然听到殿下说道,只见他手里拿着一块白乎乎、亮晶晶的东西闻了闻,又舔了舔道。

    “殿下,错了吧!”郝云通把灯笼靠近照了照说道,“这是淡硇砂只能外用,内服应该是紫硇砂。”

    “哦,还有紫硇砂?”赵昺其实并不知道手里的东西在这个时代叫什么,前世都是叫氯化铵,可以配置电解液,且有腐蚀作用,常用来做除锈剂使用,另外还有一个作用就是可以祛痰,也是一种常用的西药。因为他前世经常接触,所以知道,只是现在拿到的是自然状态的,而那会儿用的都是人工合成的,因此听到其说还有紫硇砂,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殿下,就是这种!”有了目标,郝云通很快翻出来一块紫色的蜂窝状晶体道。

    “嗯,不是。”赵昺接过来闻了闻,皱着眉头说道。这东西他也认识,就是被某些骗子吹得神乎其神的‘紫盐’,不知道被网友们扒了多少次皮。

    “殿下,这淡硇砂即使入药也需炮制,否则有毒。”郝云通见殿下毫不在意的样子大惊,赶紧提示道。他明白如果吃死了人,殿下会平安无事,板子肯定是要打在自己的屁股上的。

    “本王明白,只是不知道你们如何炮制?”赵昺找到了所需的东西,让倪亮装了半袋子随口问道,他当然知道西药入药需要提纯,而中药采集的生药也要经过各种方式制成熟药方可使用,可他只是好奇‘古人’如何做的。

    “哦,根据《唐本草》记载的炮制方法,要将其砸成小块,置沸水中溶化,沉淀后去沉渣,倒入瓷盆中加醋,隔水加热蒸发,以去其毒,随时将液面的白色浮霜捞出,置白纸上干燥即得,可治疗积痢,经闭,目翳,息肉,疣赘,疔疮,瘰疬,痈肿,恶疮,噎膈反胃等症。”

    “哦,如此啊!”赵昺笑笑未置可否,他化学学的不好,可也知道氯化铵在加热到百度就会挥发,再与醋发生反应,其化学性质早就发生了变化,所谓的毒性也随之消失,当然也就没有了药用价值。

    东西找到了,赵昺随即征用了随船医士的药房制备药品,当然将人全部驱逐出去,他倒不是怕他们偷艺,而是除了担心他们见了不敢吃外,还另有原因。其实他提纯氯化铵的方式很简单,只要将原料砸碎,研磨成粉末,过筛后放入温水中使其加速析出,然后将溶液干燥便得到了所需。

    体力活儿自然不用赵昺去做,医士们不在还有倪亮这个壮劳力在,而且不存在‘泄密’的风险。但粗活儿之后需要的便是长时间的等待,这急不来,而等待的时间是十分无聊的,他便参观起药房来。

    “殿下,这是樟脑,不要乱尝。”见赵昺打开药柜翻看,还拿起药物又摸又闻,倪亮担心他吃下去赶紧出声提醒道。

    “哦,你识得药物?”赵昺抬头打量了下倪亮有些惊异地道。

    “嘿嘿,殿下,我们练武之人难免伤筋动骨,往往需要自行配药疗伤,因此识得些皮毛。”倪亮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哦,原来如此,那这个是什么?”赵昺猛然醒悟道,不论哪个时代武术家都是最好的跌打医生,黄飞鸿不还开药铺吗?想明白了后他又挑出几味药材询问,倪亮都能准确的说出来,这让他更加相信这孩子只是本性憨直,但绝不是个呆子,调教好了可是个人才。

    “殿下,这是土硝,不能碰的。”见赵昺又要伸手拿,倪亮赶紧阻拦。

    “土硝?!这也能入药。”赵昺今天真是开眼了,古人的药房可以当化学实验室了,原料还挺齐全,他用药匙挑了一点放进火中,立刻腾起了股火苗,表明其说得不错。

    “殿下小心,这会失火的。”赵昺的举动将倪亮吓了一跳,上前将他拉开。

    “呵呵……”赵昺见此是又感动又无奈,按照心理年龄自己肯定比这个十八、九的小伙子成熟,可按照生理年龄自己在其眼中还是个小孩子,两人的关系真是难以说得清,相互将对方当成孩子,需要照顾的对象,可更像是瞎子和瘸子的关系,优势能互补……

    “成了!”折腾了有半个时辰,一盆浑水终于变成了晶体,赵昺笑着说道。

    “殿下,是不是要给刘大人送去。”倪亮看着笑嘻嘻的殿下傻呵呵地问道。

    “你……这个还不行,你去找些面粉来。”赵昺愣了下,转而明白了其的意思,摇摇头说道,这东西吃下去他也不知道会产生什么后果,以后得藏好了。

    倪亮出门去找面粉,赵昺看看经过提纯的硇砂已经结晶干燥,但这回他可不敢像此前那样随手抓了,这氯化铵不比那些草药吃多了会要命的。他找到药房中的小铜秤琢磨了一会儿搞清楚如何使用,将氯化铵称量出几份,又将一份再分成数份,估计一小份的重量在一克左右才作罢。

    等倪亮找来面粉后,赵昺又用面粉将一小份氯化铵包裹搓成玉米粒大小的药丸,弄了五十粒便收手,剩下全部打包收好,他不是舍不得,而是担心船上的医士学习神农舍生尝百草,结果送了性命。

    一切收拾妥当,赵昺才让等的心焦的郝云通进来,数出了六粒药丸让他给刘黻送去,叮嘱其每次只准吃两丸儿,间隔四个时辰服用,而汤药也不要停接着服用,只需错开时辰就好,饮食也要注意——不可多盐。

    看着鸡啄米似的点头的郝云通,赵昺反而有些心虚了,他做的一切可以说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到底能不能有效心中还是真没底,如今刘黻就像是实验室中的小白鼠一般,后果无法预料。而即便知道历史上其没有逃过这一劫,但是自己现在掺和进去了,如果其按照剧本依然死去,心中还是有些负担的。

    这一夜,赵昺同样没有睡好,除了噩梦之外便是留心临舱的动静,直到天亮没有听到悲声才松了口气,这说明刘黻没有被自己给‘毒’死,还好好的活着,他的负罪感顿时轻了不少……

第007章 断阴晴

    吃过早饭,赵昺便捧着杯姜茶坐在窗前定定地看着平静的海面,阳光下的海水翻滚着,不时有鱼儿跃出海面,鸥鸟追逐着船队,一副祥和的美景。而他面色虽然波澜不惊,但心中却是海浪滔天,虽然前世赵昺已经习惯被人忽视和冷落,可此刻他心中还是十分不舒服。

    自己上了隔离船三天了,且是在慌乱中上的船,可御营那边似乎根本没有派人询问过,这是拿自己这个王爷太不当事儿了,还是根本就没有发现自己‘失踪’,甚至是已经将自己抛弃啦,这都不得而知,但无论是何种原因,都让人齿寒,他可是堂堂大宋帝国的二把手啊!

    “求人不如求己!”赵昺暗暗攥了攥拳头,只有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能摆脱这种窘境,否则最终还得被人绑在身上跳了海。

    “殿下,郝翰林求见。”正当赵昺浮想联翩的时候,倪亮进来通报道。

    “嗯,让他进来吧!”赵昺点点头道,他已经料到郝云通必来见自己,因为他发现今天早晨被抛入大海的病殁者只有两人,说明自己的药方和措施是有用的,而刘黻没死就是好兆头,所以他一定还会来找自己拿主意的,这当然与自己的年龄无关,而是他心理对自己产生了信赖,也许他还不自觉。

    “殿下,刘大人昨日吃了药,痰量增加,但能及时咳出,而不在喉中淤积,呼吸也畅通许多,病情已大有好转,不再高热,人也能坐起了。”郝云通施礼后难掩喜色地说道,毕竟看着病患好转对于医生也是好事。

    “哦,船上的其他人呢?”赵昺面色不变,好像不识趣地随口问道,手里依然摆弄着昨天从货舱中‘偷’来的一块木头。

    “殿下,疫情似乎已经有所控制,昨夜只有两名病情极重者逝去,病患中还有与刘大人病情相似者,可否一并赐药?”郝云通又问道。

    “有何不可,尽管拿去。”赵昺点点头道,“哦,其它船上的病患也可一并告之用药之法。”

    “谢殿下,大家都有救了!”郝云通再施礼道,他明白的很,如果疫病不除自己是无法离开的,而能活着离开的机会有多大,作为一个医士他比谁都明白,殿下赐药救活了病患,其实也是救了他。

    “疫情得以控制还是全赖郝翰林出力,本王定会奏请官家给予封赏。”赵昺却没有居功,而是将功劳推给了郝云通。

    “下官如何敢居功。”郝云通听了心头一热,急忙躬身施礼道。

    “郝翰林不畏艰险,在疫船上照顾病患,令人佩服,也担得起嘉奖的。”赵昺抬手道,他知道宋代医生的地位并不高,其虽然是个翰林,但此翰林与科举后授予的翰林无法与科举授予的翰林相比,而翰林袛候更是不入品,只相当于现代刚取得医士资格的实习生,是最低的一等,否则也不会被派到疫船上‘送死’。自己只不过是个冒牌货,真正出力的还得靠他,因此只能好言安抚借其之力,至于封赏只是空头支票,他说了也不算,只有建议权。

    “下官定不负殿下所望,竭力依嘱救治。”郝云通却不知道殿下的心思,只道自己遇到了贵人,飞黄腾达有日,千恩万谢地道。

    “唉,早晨还好好的日头,却突然又下起雨来了。”说话间,倪亮嘟着嘴抱着被褥回来了。

    “倪壮士,阴晴乃天公之意,又何必为此烦恼。”郝云通见状笑着说道。

    “哼,那老儿如何我不管他,淋湿我们的被褥却是该打。”倪亮不管老天算老几,只是觉得湿了殿下的被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好了,明日待我问过天公阴晴你再晒被褥。”赵昺看着其气鼓鼓的萌态笑道。

    “殿下,下官的被子还在甲板上呢!”看着殿下主仆两人说笑,郝云通却是待不住了,打断两人的话哭丧着脸讪讪道。

    “哈哈,倪亮你快些将剩下的药拿给郝翰林。”赵昺听了不禁莞尔笑着说道……

    郝云通拿着药急匆匆的走了,倪亮却要赵昺赶紧问问老天爷雨什么时候停。面对唐僧似的唠叨的倪亮赵昺很无奈,他刚刚所说只是句玩笑话,偏偏倪亮这个一根筋却认了真,而他哪有直达天庭的本事,否则早就问问其啥时候将自己送回去了。

    “殿下,要不要准备些香烛,过去我见那些道士作法都要焚香祷告,才能驱使鬼神的。”倪亮给殿下送上一杯茶说道,仿佛没有看见其脸上的黑线。

    “啊……是的,你去船上找找看有没有。”赵昺快被倪亮‘逼’疯了,正想着如何将其支开,见他如此说,赶紧含糊地应承着,盼着他出去转一圈就忘了这件事儿。

    听着‘咔哒’一声门锁落下的声音,赵昺的耳根子终于清静了,但还没等他松口气,就听到倪亮挨门挨户的敲门和其询问哪儿有香烛的问询声。他又是一阵头疼,以其的大嗓门和有问必答的实在劲儿,用不了多长时间恐怕船上的狗都知道自己要问询天帝的事情了。

    “这可如何是好?”赵昺这回是真被逼疯了,要不是住在三层太高,自己真想跳窗逃跑找个地方藏起来。他在狭小的舱室中转着圈琢磨着,如果是别的事情自己可以胡说八道,可他知道海上不比陆地,一旦预报有误,自己‘名声’受损事小,可船上的人轻信了自己的话,结果很可能便是船毁人亡啊!

    “啊?!但愿它们没有被老天给贪污喽!”在屋中团团转的赵昺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扑倒舱中的桌角下,拖出了一个盒子,正是被那天扔到底下的快递箱。他费力的将箱子搬到长几上,用衣袖在上面擦了擦,仔细的检查了下箱子上的封口完好,还是当日自己亲手封闭的模样,可心还只是放下了半截。

    “一比一百船模两个,赠品是几件来着?”赵昺记得这是一个‘大客户’订购的船模,自己狮子大开口开价三万元,没想到对方居然就答应了,让他心中诧异的同时,还有些愧疚,事后为了让自己心安,他还赠送几件小礼品。其中有自己闲暇时做的,也有淘宝来的,反正当时是将箱子放得满满的,至于几件还真记不清了。

    “干湿温度计、单筒海盗镜、牵星盘、旱罗盘、‘郑和航海图’……呦,怎么把这个也装到里边了,这买卖还不做赔了!”赵昺拿着个简易的指针式风速风向仪,暗叹自己怎么这么大方,装了这么多东西,这些赠品都价值上千了,而自己要找的东西还没找到。

    “这个是日冕挂坠、小沙漏,哦,风暴瓶终于找到你了!”箱子见底了,赵昺打开最后一个纸包笑着亲了下手中透明的瓶子笑着说道,有了这个他就能应付倪亮啦!

    ‘风暴瓶’这个能预报天气的小东西大家可能并不陌生,据说发明人就是达尔文进行环球考察时乘坐的那艘“小猎犬号”的船长——海军上将罗伯特·菲茨罗伊。其也是气象学的先驱,小猎犬号上达尔文所使用的部分仪器,包括精密计时器和晴雨表,也被他用来指示天气,在探险在航行中其将蒲福氏风级作为风力观测单位也开创了一个先河。

    罗伯特·菲茨罗伊把蒸馏水、樟脑、乙醇、**和氯化铵混合成溶液,密封在玻璃瓶子里,根据外界温度、天气的改变,瓶子里溶液的结晶也会发生不同的变化,观察结晶就能预报天气。在那次历史性的航行途中,菲茨罗伊地纪录下了暴风瓶对于天气的预测,据说成功概率很高。

    赵昺将风暴瓶放在长几上,让瓶中的液体静止下来,不一会儿便有絮状的沉淀物悬浮在其中,这表明空气湿度很大,会有降水,正与当前的情况相符,这说明东西并没有因为穿越了千年而损坏,他的心也终于落了地。

    这时舱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赵昺知道倪亮回来了,他急忙将东西又一股脑的塞回了箱子放回原处。看看长几上的风暴瓶想了想还是将其收在自己的袖筒中,他还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其中的秘密,即便是最为亲密的倪亮,觉得目前还是保持着些神秘性为好……

第008章 造势

    赵昺凭借着风暴瓶的变化准确预测出几日的天气变化,起初大家对于殿下设坛施法与天帝沟通预制天气阴晴的事情半信半疑,抱着看热闹的态度,但事实胜于雄辩,事情的结果让大家不得不服气。而殿下的被褥也就成了隔离船队的晴雨表,每当清晨大家看到倪亮将被子铺到甲板上时,便都知道今天肯定是大晴天;反之,如果殿下的被褥不在,那不是阴天,就是要下雨。

    这么神奇事情自然引起了众人的好奇心,都想一探究竟看看殿下如何施法,可没有一个人得逞,他们都被倪亮拦在了门外。最靠谱的一点消息也只是医士郝云通传出来的,声称自己送药时经过殿下门前,曾听到殿下在舱中与人说笑,从门缝中看见舱中有人影闪动,其中一个是殿下,另一个却不知是谁。

    大家都知道殿下的舱中只有倪亮和他两人居住,可倪亮在殿下在做法时都是由其在门外护法,房中不可能有其他人。再说殿下居住的三层也有禁军把守,有人想进入绝逃不过其眼睛,但他们却从未见过有生人出入,这样答案呼之欲出——只有来无影去无踪的仙人才可能随意出入殿下的房间。

    而郝云通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如今他在殿下的指点下治愈了船上的病患,也算是众人的恩人,且其人品也算不错,一直兢兢业业的冒着生命危险为大家治病。因此众人对他还是十分信任的,再者船上也只有其能自由出入殿下的房间,所以大家对他的话自然也深信不疑,都相信殿下确实有与天上神仙沟通的本事,否则他的药房又怎么能轻易治好了御医都束手无策的疫病,那肯定也是来自天庭的仙方……

    作为事件的当事人赵昺的耳朵中虽然满是倪亮带回的关于自己的传言,可他却似乎毫无所动,依然深居浅出,很少出现在众人的面前,显得愈加神秘。而他不但没有澄清,反而摆出了一幅莫测的模样,任由众人议论纷纷。赵昺这么做这当然绝不是他无意为之,而是他发现自己在这个时代并不是一无是处。

    当初赵昺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是十分沮丧的,觉得除了高贵的血统,自己没有任何可利用的资源,尤其是人脉。再加上其还只是一个顽童,想要马上笼络一批人是难以办到的,出人头地可以说实在太难,引得‘大佬们’的关注也是难上加难,当然主要原因也是没有人愿意投靠一个不能给自己带来利益的小孩,即便拍马也是找他皇兄,起码还有护驾之功。

    而常言道,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也就是说几乎每一种人都需要别人的支持。即便你做了天下第一老子的位置,你也需要一帮人围着你做事,没有人,光有个位置是空的,终究是一事无成的。他知道首先要尽可能扩大自己的人脉基础,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自己能否活下去的决定因素和改变现状的必要条件。

    而赵昺也明白人都是有私欲的,有人为名、有人为力、有人为财、有人为权,让人为你做事却没有任何好处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可现在自己却是两手空空,要什么没什么。这并不是他内心阴暗,而是人性使然,他前世的经历就是最好的例子。

    在其权力、资金在握的时候,材料商、供应商、投资商无数人围绕着他转。但局势一变,便立刻翻脸,即便是那些手下的工人,他可是为了能足额给他们发放工资不惜冒着坐牢的威胁的,可此后大家虽都说其是个好人,但很少有人能来看望落难的他。赵昺也很明白,当自己已经不能为他们再带来利益,他们也就没有必要再围着你转,这就是现实。

    但这几天的经历,让赵昺意识到自己也不是毫无优势,起码自己掌握着大量的科学知识和了解历史的走向。在疫船上自己只不过是用前世所学到的一些常识便成功解除了危机,不但使自己免于感染疫病,还救助了船上的人,也得到了一个副产品——名。而他知道‘名’这东西,小而用之,可以争取声誉,获得好评;大而用之,可成民心所向、人心所归之势。

    赵昺也明白自己这点名也只是偶然而得,不足以让人信服,也就是说顶多只能得到个‘早慧’的名声,且很容易被戳穿,毕竟一个五岁的孩子不过刚刚启蒙,又不是生于医药世家,如何能获得必要的知识是很令人怀疑的。所以他要想办法弥补自己偶然之作的漏洞,搞点货真价实的东西,也就是说即便想要炒作自己,起码要有点硬通货。

    风暴瓶的出现正好给了赵昺继续‘邀名’的机会。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的他明白邀名与沽名钓誉是不同的,如果其中出现‘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现象,可以说基本失败了,这种例子他前世见到的太多了,身败名裂都是好的,进了有人站岗的宾馆者也不是没有。历史上,为了争个好名声掉脑袋的主儿也不知道有多少了。所以其中关键是要做得不露痕迹,要害在于‘密’。

    因此赵昺在知道自己有翻身的机会后,严格保守自己的小秘密,并给自己带上神秘的面纱,偏偏不让大家知道真相,任由人们去猜测。而中国人具有天生的救星情结与领袖情结,这是不争的事实,每逢乱世,都希望救星诞生,清官出世。而现在正值国破家亡,性命朝不保夕,如今突然出现了一个既能悬壶济世,又可预测风雨的神童,且这人又有高贵的血统,那是很容易让处于极度焦虑和迷茫的人产生精神信仰和依赖的,那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其实赵昺这招并不高明,他正是学自古人,他们早已常常运用“借尸还魂”这一招来打造自己的品牌,而借助的手段多是迷信之法,以此驾驭控制下属。从陈胜吴广的借鬼神起义,到刘邦斩白蛇起义,一路数下来,历史上有不少这样的典故。东汉光武帝刘秀在起义之时,为了使部下对自己死心塌地地服从,而且为了利于延揽更多的英雄,他还特地派自己的同学强华伪造了《赤伏符》来造声势。

    按说此时应该趁着形势大好再接再厉继续创造奇迹,彻底将自己送上神坛,收服众人的心,但赵昺在昙花一现般的展示‘神技’后便转为低调,此后除了每天播报‘天气预报’外,没有再有什么动作。可他创造的‘奇迹’却在继续,其所在的隔离船上已经连续两天没有死人了,另外两艘船上疫情也变得可以控制。

    而赵昺之所以那是因为他明白如果自己太聪明了,就会引起某些聪明人对他的警惕,时时提防。这样一来,在此后的发展中遇到许多无谓的阻力,碰到许多本不应该遭遇的困难。且天妒英才的老话不能不听,一个人太聪明了,才华横溢,会遭到众人的诋毁和大家的孤立。

    因此赵昺在成功的取得成功后便适可而止,他可不想如同李白、杜甫那样,身怀绝代才华,却无法在事业上取得自己追求的成就,最后四处漂泊终老江湖,而他要做一个‘拯救大宋的千古一帝’,当然不能让人扼死在摇篮之中,有时装装低调才能活的长久吗……

    闲愁最苦,无所事事的赵昺在船舱中找到了几块上好的木料,又顺来了船工的修理工具干起了前世的老本行——制造船模。此刻他用小刀刮削着一根木条,看着木屑雪花似的飘落,嘴里不住感叹。这可是黄花梨木啊,前世都是以克论价,自己别说用,就是摸都没摸过,更别说用来制造模型了,自己如今如此‘浪费’,当真肉疼啊!

    “臣刘黻携四品诰命夫人林氏求见!”正当赵昺专心致志的工作时,门外传来洪亮地喊声。

    “有请!”猛然听到赵昺被吓了一跳,险些将手指头削了,现在他没有了随侍的内侍,其只能自己通禀了。

    “臣叩见卫王殿下!”

    “臣妾叩谢殿下活命之恩!”倪亮刚打开门,一对老头、老太便抢进门来,赵昺还没看清其模样人已跪倒,只看见两个高高翘起的屁股。

    “大人快起,夫人快起!”虽然来到这个世界一个月了,可长在新社会的赵昺一向是尊老爱幼,两个老人跪在自己面前他怎敢受,赶紧站起侧身相搀。

    “臣谢过殿下!”刘黻再次叩首道,按说他是一品大员,与亲王同级,除重大场合是不必行跪拜礼的,今日两次叩谢使感激其救命之恩。行过礼他在夫人的搀扶下起身上下打量着赵昺,两人见面只限在朝堂之上,过去并为叙过话,更谈不上了解,现在竟然一举解除了船上的危机,他心中也充满了好奇,刚能行动便来拜见……

第009章 初会

    “大人多礼了,快请坐!”赵昺拱手还礼,让倪亮那个‘不长眼’的赶紧搬凳子。他还是‘头一次’见刘黻,也同样审视着其,只见刘黻六十左右的年纪,中等身材,面上有须,梳理的十分整齐,但难掩大病初愈后的憔悴,身上穿朝服、戴梁冠,一副正式拜见的模样。

    “谢殿下!”刘黻谢过后才安坐,而其夫人却没有坐下,只是垂首侍立其后。

    “大人安好了?”赵昺坐下又问道,他对头一次见面还是十分满意的,看夫妇二人恭谨的样子,显然并未因其年幼而轻慢,却是谨遵君臣之礼。他知道刘黻还是因为在其前世船厂附近有其衣冠冢,从简介上知道的这号人物,不过谁能想到今天还能见到活人。

    从简介看刘黻堪称良臣,称其长在南宋末危难之秋,早在太学读书时就伏阙上书抨击权奸,屡遭贬斥压抑;尤其是在国都陷落败亡之时,毅然奔赴国难;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他将个人的命运与国家的存亡紧紧地联系在一起,表现了一个爱国者的忠勇。勇字不知道能不能担当,但一个忠字从其行已能看得出来。

    “殿下,臣已无恙,这还得殿下赐药之恩。”刘黻言道。

    “不敢当,只是碰巧罢了。”赵昺笑笑说道。

    “诶,殿下过谦了,歧黄之术岂有偶然之说。”刘黻其实对于殿下治好了疫病心中早有怀疑,现在听他如此说更是觉得不可信,怀疑有人在背后指点。

    “我……我确实是偶得,在离开泉州逃亡之时,有一日晚上我十分困倦,迷糊中有人在旁说军中流行瘟疫,可以此法救治,我便记下了,但是谁所言却不知了。”赵昺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

    “哦,虽说是偶得,但也是机缘,还得谢殿下。”刘黻见赵昺说的一本正经也信了大半,可疫情在到达泉州之前便以爆发,朝廷曾出重金悬赏求医,却无所得,不会殿下也是梦到的吧!

    刘黻如此想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船上之所以给病患吃大黄是因为左相陈宜中称梦中有人告之:今年天灾流行,人死且半,服大黄者生。而殿下年纪小,又在逃亡途中寝食难安,一时犯迷糊分不清是在梦中,还是现实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我也在想那人定是精通歧黄之术,可又实在想不起那人的模样……唉!”赵昺十分懊恼地说道,好像十分自责。

    “殿下不必烦恼,既是机缘定有相见之日的。”刘黻知道童言无忌,有什么说什么,绝不会作假,看着他天真的面孔已然信了赵昺所言。

    接下来刘黻又客套性的问了殿下都读了什么书,在船上吃住等问题,接下来就冷了场,想着两人年岁相差太多,而赵昺又担心言多必失自然不敢多说,一时陷入了大眼瞪小眼的尴尬境地,按说此刻他们夫妇这趟拜访之行也就该结束了。

    “殿下,你这是在做什么?”准备起身告辞的刘黻突然指着殿下身前杂乱的长几说道。

    “在玩儿啊!我要做一艘船。”赵昺眨眨眼说道。

    “殿下,臣可不可一观?”刘黻又问道。

    “刘大人请便。”其如此一问,让赵昺反而纳闷了,这老头不会也是船模爱好者吧!

    “殿下,如今正是国破家亡之时,应多学些治国救民之道,切不可沉浸这机巧之术上。”刘黻上前眯着老花眼仔细瞅瞅桌上,虽还看不出船的整体样子,可已见雏形,且经过精心的切削和打磨,显然是极其用心的。不过老头也挺吃惊,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居然仅能凭着想象和心算做成这等模样,即便是个成人也难以做到,如果精心教授定是栋梁之财。

    “刘大人,本王也想学治国救民之道,驱逐鞑子,复我河山,迎回皇兄,只恨我年纪尚幼,无法上马提刀杀敌……只想做出一艘无敌战船送于太后和皇兄,也免于被敌追逐之苦!”赵昺沉默片刻出言道,当然做戏要做全,他眼角竟然憋还出两滴清泪。

    “殿下,都是臣等无能。”刘黻听了心中倍感愧疚,面色一黯凄然道。想一个本应无忧无虑长于深宫的小皇子如今背井离乡,日夜生活在被追杀的恐惧之中,以致生出如此想法。

    “刘大人言重了,皆是我无能,不能守住大好河山,愧对列祖列宗,连累百官、军民受苦。”赵昺满是自责地说道,他见老头满脸悲戚之色不似作假,对其好感又增加了几分,不过没有见好就收,而是又打出一张悲情牌。

    “殿下,忠君爱民乃是臣等本分,殿下羞杀老朽了。”赵昺的话没有一句怪罪之意,反而主动承担责任,一个孩子如此,让刘黻这老头更觉羞愧难当,毕竟儒家宣扬的是君辱臣死的观念,他饱读诗书岂会不知,当然坐不住了,赶紧站起身施礼请罪。

    “刘大人不要过于自责,还要保重身体,朝廷少不了你,百姓少不了你,大宋也少不了你啊!”看老头激动的浑身颤抖,泣涕横流,赵昺担心大病初愈的他再一口背过气去,“倪亮送大人回去休息。”他安慰两句又吩咐道。

    “臣失礼了,臣告退。”刘黻也觉自己失态,施礼后在夫人和倪亮的搀扶下出去了。

    “真他娘的累!”送走刘黻,赵昺松了口气坐下抬手擦擦额头的汗暗道,自己的灵魂分明是个成人,却要装成个孩子,还要时刻警惕自己是否失言,露出破绽。回想起刚刚自己说得话好像过于成熟,带有现代人的语气,这会不会引起老头的疑心呢……

    逃亡之旅的日子并没有因为疫情被暂时控制而结束,元军的船队依然紧紧的咬在后边,而游离在大队之外的三艘隔离船便成了敌军最好的目标。其几次派出战船迫近,也幸亏是驾船的水手机灵,及时摆脱才没有成为元军的俘虏,可在逃跑的过程中与编队越离越远,好在船上储存着大量物资,还不至于挨饿。

    赵昺这几天的日子过得很充实,也很无聊。可能刘黻看殿下在国难当头之时,依然每日无所事事,而自己作为朝廷重臣,饱读诗书的儒者有义务用先贤教诲去教授殿下‘祖法尧舜,宪章文武’,成为国家栋梁,中兴大宋的贤王。

    于是乎刘黻自荐为师,要担当起教育殿下的重任。赵昺自知无法拒绝,否则就先要落下个不思进取的‘恶名’。而其虽然和‘陈跑跑’在太学时因为弹劾宰相丁大全时被并称为‘六君子’,但节操比之强太多了。他生长在南宋末危难之秋,早在太学读书时就伏阙上书抨击权奸,屡遭贬斥压抑;尤其是在国都陷落败亡之时,毅然奔赴国难。

    再者刘黻自幼在僧舍中苦读二十年才出仕,且其入过太学,受过高等教育,那学问自然没得说,其后当过地方官、做过京官,当过御史,曾任刑部、礼部、工部主官,可以说执政经验丰富,官声一向很好,以忠直闻名朝野。给赵昺当老师丁点问题没有,这样其每日上午便由其教授殿下读书识字,治国治民之道。

    两人虽然没有正式行师徒之礼,但是赵昺在每日授课前都会先行施礼,刘黻侧身受过后再行君臣之礼,也不准殿下以师相称,许是防止落人趋炎附势之名。可赵昺不以为杵,反而窃喜,他们之间没有名分,却有师徒之实。古人最重师生传承,其必然会身不由己的庇护自己,他也自然而然进入了刘黻的圈子。这对于势单力孤的赵昺来说不仅仅是多了个老师,还多了个助力……

    现代上过学的人都知道,文言文一词多义,且艰涩难懂,除非有特殊爱好的人是没有人愿意学的。而让来自用惯了硬笔、又敲熟键盘年代的人,拿起毛笔一笔一划书写笔画众多的繁体字无异是一种煎熬。但赵昺知道要想容入这个时代这也是必不可少的,只能硬着头皮再回学生时代。

    让赵昺所料不及的另一件事是刘黻还干涉他的‘私生活’。本来他就是仓促间上的船,随侍的宫女和内侍自然都留在了御舟之上,而到了这个时代最让赵昺抓狂的就是梳头、穿衣,他虽然来了这么长时间繁琐的程序依然让他无法自理。到了隔离船上身边只有倪亮在身边,其家里也算是土豪,打扫、铺床、洗衣等这些琐事也轮不到他做。

    这样两个人共处一室,赵昺是有心无力,倪亮是有力无心,日常生活是什么样可想而知。而船上正流行疫病,他们不敢让其他人随便进入自己的舱室伺候,也就只能这么凑合着。刘黻上船却是老婆、孩子和家仆都带着的,他头一次拜访便发现了殿下的尴尬,于是强势介入了其生活。不过出于对殿下的尊重,都是让其夫人和女儿伺候,可赵昺的‘**’也暴露无遗。

    而刘黻对于这个挂名弟子也很满意,一个年仅五岁的孩子对其所授不但能很快记住,还能举一反三提出自己的见解,虽在他眼中还显幼稚,但已难能可贵,可以‘神童’称之,如此一来他更加用心教导。却不知这个儿童的身体里藏着一个接受过后世高等教育的老青年,其有着与这个时代不同的学识和阅历,有着超凡的理解能力,对于其讲授的‘启蒙之学’不过是重温,自然学得快……

第010章 服众

    漂泊在大海上的日子在许多人眼中既是浪漫又是惬意的,每日可以看看日出日落,欣赏海鸥自由的翱翔、鱼儿跃出水面,枕着大海、听着波涛入睡。但事实上绝不是人们想象那样,寂寞和无聊才是主旋律,尤其是在前途无路、后有追兵的情况下,更让人平添许多焦虑。

    赵昺常常暗自庆幸自己曾有独自困守孤船多年的经历,否则这种飘零的日子非得让他疯了不可。这天他温习了会儿昨日刘黻讲过的功课,等待他前来授课。但突然船上的警钟响起,他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冲到窗口察看情况。

    “我的望远镜!”赵昺推开后窗向外张望,因为他的舱室处于顶层视野很好,正好可看清远处的情形,海面上有一支船队急速驶来,前船的轮廓已经可见,由于曲率的影响只能看见桅杆的顶端,根本看不真切,他猛然想起自己的‘百宝箱’中还有那么个宝贝,急忙翻了出来。

    有了望远镜,看得清晰许多,赵昺根据自己船只的高度和天气情况估算了下,来船距他们不到十里,可他却看不懂船只悬挂的旗号,当然也就无法辨明敌我。他有利器在手尚且如此,想来船员敲响警钟可能更多的只是一种提示。这不能怪他们小心,因为自己的船已经脱离大队,而敌军一直紧追不舍,如果是敌人到了跟前在做准备就来不及了。

    “殿下,是敌船。”赵昺毕竟来到这个世界太短,见识尚浅,他只能通过船员的穿戴分清敌我,而那些老兵们通过对方船只相互联络的号角声便能判断出是敌是友,倪亮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便前来禀报。

    “哦!”赵昺点点头向窗外望去只见更多船出现在视野中,这说明来船的速度要比己方快,加上数量占据绝对优势,此次恐怕难以像前几回那么幸运摆脱。

    “殿下,快走吧,船上有条快船,再晚就走不了啦!”倪亮急切地说道。

    “逃不了的,茫茫大海中一艘小船是逃不过战船的追击的,船恐怕也轮不到我们乘坐了。”赵昺摇摇头苦笑道,这种远洋货船为了转乘或是弃船时都会预备两、三艘小船,相当于后世的救生艇。而敌船迫近的消息一传来,船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眼前的一帮人已经涌到后甲板上,他们的想法与倪亮是一样的。

    “殿下,我拼了性命也会护送殿下上船。”倪亮瞅瞅外边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们难道在这个时候还要自相残杀吗?”赵昺猛然回头看向倪亮。

    “殿下……”倪亮愣住了,而殿下的目光更让他不敢直视,那目光中带着愤怒、无奈和不甘,而最让他感到心悸的是其中一种说不出的复杂的东西,而自己又一时想不出那是什么。

    “倪亮你记住,有些事情靠逃是无法解决的,我们要学会勇敢的面对,将麻烦解决掉。”赵昺盯着倪亮的眼睛说道。

    “嗯。”倪亮使劲点点头,可心中却十分迷茫,己方满打满算只有三艘船,而船上只有一群大病初愈的病患,殿下要靠这些人打败强敌吗……

    说话间,船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众人都涌向后甲板抢夺几艘小船准备先行逃离。而负责守护隔离船上的二十多个军兵,而赵昺他们被称作‘狱卒’更为恰当,其作用就是阻止船上的病患逃离,维持秩序都很吃力,指着他们阻挡敌军登船是不可能的。

    现在军兵们一个个的横刀在手守在小船边上阻挡着人群夺船,但那些急于逃生的人都红了眼,只怕矛盾再激化就要动手,而凭着他们二、三十号人根本无力阻挡四百多疯狂的人,弄不好不等敌军过来,自己人就把自己人杀的差不多了。更严重的是船上的水手和船工们也冲了上来加入夺船的行列。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试图平息骚动,在喧闹的人群中赵昺就看到了刘黻。他奋力的阻挡着不断前涌的人群,大声喊着什么,虽然听不清具体说了些什么,但有一句没一句的赵昺也听得出他是在给众人讲道理。可如鸡同鸭语,他讲得都是圣人之言,满嘴的之乎者也,一群大老粗又有几个人听得懂,有谁知道孙子、孔子是哪个……

    “各位父老、兄弟,鞑子入寇,处处狼烟、生灵涂炭、亲人离散,试问何人没有亲人死于鞑子之手,何人家财土地被鞑子劫掠,何人不为国丧家亡痛心疾首?”赵昺看着甲板上的众人大声说道,他清脆的童声清晰的传入各人耳中,也让喧闹的现场为之一静,将大伙的目光吸引过来。

    赵昺此刻的心也是‘砰砰’乱跳,多少年了自己也没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话了,不过怕的不是这个,而是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没底。他明白深陷险境急于求生的人有多可怕,也许自己就会被人当做见面礼送给蒙古人换取荣华富贵。但他也知道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退路,无论结果如何都要搏一把。

    “想是在这大乱之世无人能幸免吧!”没有出现期待的掌声,但好赖有人听,赵昺只能自问自答,又道,“我赵氏无能,使大好河山成破碎,连累亿万赤子四处漂泊,本王心中亦十分愧疚。”言罢满脸歉意的向众人深施一礼。

    “是臣等无能,有负皇恩,使得先帝北狩,皇室遭难,令殿下四处漂泊。”卫王虽然年幼,但也是天潢贵胄,他的礼不是谁都能承受的起的,尤其是像刘黻这样有官身的,早有了惯性,他当先跪倒言道,随后船上的大小官员也紧随其身后请罪。

    “草民不敢!”说起来千百年的封建人治社会下,民还是畏官的,即便在提倡民主的现代遗风尚在,何况此刻,见平日颐指气使的领导们都趴下了,他们楞了片刻不管懂还是没懂的都跟着跪下,不管怎么说大家还欠着殿下个救命的人情。

    “大家快快请起!”赵昺赶紧搀扶刘黻道,不过也舒了口气,他知道自己贸然站出来是很冒险的,在这混乱的时刻只要有歹人振臂一呼,其他人便会群起而攻之,自己弄不好就会被绑了送给元军做了见面礼。但他也明白这是暂时的,必须在取得同情后赶紧加以安抚,否则等于白玩儿,这也是他前世对付讨债着的办法,才免于英年早逝。

    “想我大宋自太祖立国以来,罢兵事、促民生、藏富于民;行科举、开民智,取士于民,与士人共治天下。但痛我大汉之族,屡受强邻之压迫,契丹、党项、女真及蒙古人,频频南下,使我族南迁避祸江南。今蒙古蛮夷兽性不灭,贼心不死,大举南下虏我百姓,占我土地,毁我家园,数千里焦土、数十万壮士的血肉、数百万流离失所的军民,其状惨不忍睹……”赵昺小脸满是悲愤,眼泪滴滴叭叭的落下。不过这次他不是装的,而是入戏了,兵火过后的惨状正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眼所见。

    ‘呜呜……’赵昺话音刚落底下已是哭声一片,此刻在他们眼中的殿下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亲王,而是个流离失所、骨肉离散的孤儿,让人同情心泛滥。再者他也沾了岁数小的便宜,一样的话配合上他的悲情由他说出来更具有说服力和感染力,加上大家遭遇基本相同,不由勾起了他们的伤心往事,忍不住的痛哭流涕。

    “古人言‘困兽犹斗’,也就是说一个野兽到了被迫没有退路的时候,尚还不顾一切的要和强大的敌人斗一斗。如今我们已经没有退路,难道我们堂堂男儿还不如一只野兽,不比一只畜生。”同情牌打出去了,众人的情绪已经转移,赵昺开始再次煽情,“蒙古人不会因为我们的懦弱而心生同情,他们只想占领我们世居的土地,把我们的财富装进自己的口袋,将我们变成变成的奴隶,像一群牲畜一样被人随意宰杀、买卖。你们愿意这样活着吗?”

    “不,我们不愿意……”回答虽然杂乱无章,但众人还是喊了出来,声音中带着愤懑和不甘。

    “对,本王也不愿意!”赵昺振臂高呼,尽量挺起自己的胸脯使自己显得高大一些,“我们不想如同畜生一样活着,只有抵抗,以我们的血肉,甚至生命捍卫自己的家园,保护自己的家人,恢复我们的国家,将蒙古人赶出中原!”

    “驱逐鞑虏,复我家国!”在赵昺身后的刘黻被殿下所染,高声喊道。

    “驱逐鞑虏,复我家国!”这次众人的喊声整齐了很多,可以用同仇敌忾来形容了,赵昺知道自己的目的快达到了。而随后人群却也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大家虽然被挑逗的热血沸腾,可现实却极为残酷,以他们一群病秧子又如何与兵强马壮的强敌一战。

    “现强敌迫近,本王虽幼,却不愿为亡国之奴,有愿随本王一战者留下,不愿者尽可离去!”赵昺又说道,他知道画饼只能充一时之饥,如今强敌在侧,必须要面对现实……

第011章 天助

    “诸位,殿下上船后赐下神药,驱出瘟疫,救了大家的性命,今日敌军迫近我们又怎么弃殿下偷生,行那猪狗不如之事!”郝云通从人群中站出来高声喊道,随后面向殿下跪倒,“我愿追随殿下与敌一战,誓死不为亡国奴!”

    “某家赵大等愿追随殿下与敌死战!”郝云通话音刚落,又有人站出来单膝跪地高声道,其身后十多个人也出列跪地。

    “好,壮士请起!”赵昺抬手虚扶道,他看领头的人身材不比倪亮小,一脸胡子看不出模样,不过身上带着一股煞气,显然是军旅出身,起身后的人多半也是其军中同僚。见此他心中暗喜,这个时候大家被自己忽悠住了,但心中多半还在犹豫,如此最怕冷场,可一旦有人站出来那么在从众的心理下一哄而起。

    “洒家郑虎也愿与殿下同舟共济,共抗敌军!”这边刚起来,又有一人站了出来高声道。

    “好,同舟共济所言甚好!”赵昺赞道,同时上下打量着说话的人,此人看着就是个有故事的人,他五十岁上下,身材中等,长发披散,身上的衣服更是破烂,犀利的眼神中带着不甘。

    “我等愿与郑大哥追随殿下。”一帮人又站了过来道,脸色却不大好。

    “好,都是忠勇之士!”赵昺挑着大拇指说道,不过他早已瞟见这些人已经抢夺了一艘小船准备逃走,可老大突然改了主意让他们心中有些不爽。

    “草民庄世林愿听从殿下吩咐共拒敌军,以报赐药活命之恩。”果然如赵昺所料有人开了头,事情就好办多了,说话间又有人出言投靠,此人身后跪的却是船上的船工和水手。

    “愿随殿下共抗敌军,虽死无怨。”船上其他人见此,纷纷跪倒效忠,而这些人正是被送上船的那些患病军民,他们多是来自各部相互间并不熟悉,也就是散兵游勇,靠单打独斗根本无法活下去,犹豫间众人纷纷投效,他们也坐不住了,都从了。

    “本王谢过诸位,吾尚年幼不通兵事,船上之事就由刘大人主持。”到了这个时候,赵昺清楚形势已经稳定皆在控制之内,他拉拉刘黻的衣襟道。

    “谨遵刘大人令!”众人转身向刘黻施礼,虽然还有些乱,但比之初时强了太多。

    “好,敌船逼近,赵、郑二位壮士,你们各自挑选百人,寻找武器,分守各处,准备接战;周指挥使你领兵保护殿下;庄义士你联络其余两船与我们共进退。”刘黻楞了一下便醒悟过来,殿下年纪和阅历尚浅,调兵遣将对他来说还是太困难了,他作为船上官位最高者受命接过指挥权也算理所当然。

    不过刘黻此刻心中是感慨万千,他没想到在这危急时刻垂髫之年的殿下居然毫不惧色,还说出了这么一番大义凛然的话来。虽然这些话在他看来文理不通,词不逮意,但却成功的说服了众人,稳住了形势,将一盘散沙般的诸人团结在一起,如果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可惜时不待人……

    一阵慌乱后,各人都已准备完毕,另外两艘船也靠了过来,但大家都不乐观。不说别的,船上的人多是刚从死亡线上溜达回来的病患,一个个面容憔悴,佝偻着身子,体力显然多未恢复,战斗力与敌相较肯定差得多,指望他们挡住敌人的进攻赵昺真不敢设想。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大家都想开了反正命是捡回来的,与敌战死总比病死后被扔到海里好听的多。再者隔离船本身是条商船,武备肯定差的多,现在船上的众人好一阵搜罗也只有一半人有了武器,可这还包括菜刀、斧头、锤头、鱼叉之类的代用品,更多的人手里都是木棍、船篙,而水战中最为有用的弓弩更为稀缺,不过只有十来张,根本不够看的。

    “怎么办呢?”赵昺轻敲着长几,看着站在前边的几员‘大将’,皱着眉头思索着,“这将是鱼死网破的一战,不过一边倒的屠杀更为可能!”赵昺看着逐渐逼近的敌船攥了攥拳头道,他无论怎么算计己方取胜的概率都低于百分零点一,除非老天帮忙,突然扔下一颗核弹来。

    “殿下,敌船距我们还有不足五里,到不了天黑就会追上我们!”纲首庄世林面色黯然地说道,商船载重大跑不过战船,他们前几次能逃脱还是借着天黑侥幸避开的,这次看来没有那么幸运了。

    “庄员外,我们现在处于什么位置?”赵昺无意间扫了下放在几上的风暴瓶,只见悬浮的沉淀和朦胧的液体并存,他精神一振地问道。而他刚得知这庄世林出身于泉州名族庄家,虽然是旁支,但也当得起员外之名,他本来是组织了一批货物搭乘蒲氏的船准备前往高丽,却没想到被宋军强征了船只,他作为船上最大的商家自然成了船长,也就是纲首。

    “殿下,我们现在处于漳州外海,离岸最近的地方也有五十里,靠岸已经来不及了。”庄世林答道,他常年行走于海上,对航线十分了解,这也是他能当上纲首的原因之一。

    “附近可有避风之地,水深不过丈五,大小能容得下我们几艘船就好。”赵昺言道。

    “这……哦,离此大约十五里有一小岛,形如弯月,大家都称之为月牙屿,中间有一方圆十里的浅湾且与海相通,海口宽二十丈,即便涨潮时水深也不过丈余,常有渔船到那里避风,想来容下我们这几艘船没有问题。”庄世林想了想说道。

    “今日是腊月十五日了吧?”赵昺点点头又问道。

    “殿下,今日是十六日啦!”庄世林答道,可心中这个急啊,都火烧眉毛了殿下还东一句西一句的瞎问,孩子再聪明也还是孩子啊!

    “殿下是不是想趁落潮之时进入月牙屿躲避?”一直没有说话的赵大插嘴道,他听殿下打听日子就想到十五日申时便开始退潮。

    “嗯,你们看敌军战船皆是福船,而我们的船却是沙船。”赵昺笑笑道,总算遇到了个明白人。

    福船是福建、浙江一带沿海尖底海船的通称,其以行驶于南洋和远海著称。此船底尖上阔,首尾高昂,两侧有护板。全船分四层,下层装土石压舱,二层住兵士,三层是主要操作场所,上层是作战场所,居高临下,弓箭石砲向下发射,往往能克敌制胜。首部高昂,又有坚强的冲击装置,乘风下压能犁沉敌船,多用船力取胜,是深海优良战舰。

    元军水师以福船为主要战船,但是福船吃水较深,受潮汐影响很大。而沙船底平能坐滩,不怕搁浅。在风浪中也安全。特别是风向潮向不同时,因底平吃水浅,受潮水影响比较小,赵昺正是想利用两船的各自特点躲避敌军的追击。

    “殿下,可我们一旦进入浅湾,敌军只需堵住海口,我们便无法驶出,待到明日涨潮时便可进入浅湾,我们终难逃脱啊!”赵大在确认殿下的意思后惊道,那样一来岂不成了瓮中捉鳖手到擒来啦!

    “诸位不要担心,本王自有计策退敌。”赵昺依然笑着说道。

    “敌船距我们已经不足五里,马上就要追上了,不若就听殿下之策暂避一时再做打算。”郑虎看看敌船在迅速逼近,急忙说道,他也明白一旦被敌军追上,己方的胜算几乎没有。

    “嗯,也好,就按殿下的主意做。”刘黻见大家都瞅着自己,明白大家对殿下还是有保留的相信,等着他最后拿主意呢。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也只能如此做了,希望明天大队宋军能够发现他们前来营救。

    “好,赵、郑二位壮士,进入月牙屿尚需一个时辰,而鞑子船快,请你们将舱中的无用之物抛入大海以减轻重量。”庄世林见刘黻拍了板,咬咬牙说道,其实他心中也痛的很,舱中哪有无用的东西,那都是钱买的,不过现在保命要紧……

第012章 风雨夜(一)

    三艘宋船在元军的追击下可谓狼狈不堪,不过在抛弃了众多财物后还是率先进入了月牙屿。而追击的元军可能只是一支偏师,但也足有二十多艘大小战船,也许多日来毫无战果,如今终于发现了宋军船队,也不嫌弃他们太瘦,竟然紧追不舍的跟着冲了上来。

    一阵疾驶之下,月牙屿出现在赵昺的眼前,不过却不是一座孤岛,而是诸多岛礁形成的方圆十数里的海湾。湾内小岛星罗棋布与浩瀚的大海交相辉映,构成一处天蓝、水碧、沙白、林绿、湾美、礁奇的美景,恐怕现代早已被开发成旅游度假胜地了。但此时哪里有心思欣赏,惶惶然便闯了湾内。

    当元军的前锋船刚刚进入浅湾便托底搁浅了,汽车刹车还得有段距离,即便现代的舰船打倒车也不是说停就能停下来的,更何况以风为动力的帆船。当发现险情时降帆、转向都来不及了,这导致几艘元军当头的大战船全部搁浅,刚好将海口堵死,后边的哪里还敢再追,只能在岛外海面游弋警戒。

    现在不过刚刚开始退潮,而随着潮水的退去,搁浅的元军战船会越陷越深,只有等待明日大潮的到来才有可能脱困。危机暂时得到解除,大家松了一口气,可并不敢放松警惕,还要防止敌军暗夜偷袭。

    “属下以为,不若趁着退潮之际,以小舟装满柴草和易燃之物袭击敌搁浅敌船,待其起火后利用混乱和夜暗冲出海口。”草草用过饭后,天已经黑了下来,众人再次聚到一起商议,赵大说道。

    “属下以为不妥,我们虽与大队离散,但行进的方向大致不错,大队应就在附近海面,因此应弃船登陆,选择险要之地固守待援,而不是冒险出击。”护军指挥使周翔却不同意冒险出击。

    “出击不说能否得手,即便成功,鞑子还有十数艘战船在海口外游弋,我们能否逃脱他们的追击吗?可能性太小;固守待援也非上策,敌军大队战船出现在这里,朝廷船队定已发现,恐怕早已远避,我们也就不会等到援军。”郑虎一番话将两人的提议都否了。

    “那也只有如此了!”刘黻听罢三人的争论,心知已陷绝地,沉思了片刻道。

    “请大人明示。”赵大看看双手托腮趴在几上的殿下暗叹口气,心中暗叹可惜,今日虽未能摆脱危机,但这孩子在危机时刻表现出的镇定和睿智已经远超他们这些大人,如果能长大些,不失为一方大将,听刘黻话中似有转机,急忙问道。

    “今夜我们将殿下悄悄送到岸上,隐于密林之中,只怕数名得力人手保护,我们则趁敌船搁浅之际发起火攻,然后趁乱突围引开敌军,殿下在伺机离开,各位以为如何?”刘黻沉声说道。

    “嗯,刘大人之计可行,只要有一人能成功突围寻到大队便能救得殿下,属下愿做先锋。”其话音刚落,赵大立刻起身施礼道,显然他也以为这是当前最好的办法。

    “能保全我大宋皇家一脉,我等虽死无憾,也全了殿下赐药之恩!”郑虎也起身将披散的头发向后拢了拢施礼道,脸上露出股决然之色。

    “也好,只要殿下在,我大宋复国有望,这买卖不亏。”郑世林长出了口气,惨笑着说道。

    “诸位舍生取义,定会名留青史,声伯先行谢过了……”刘黻知道自己的主意是馊主意,那是用千余条性命去换取殿下一人的安全,没想到众人居然同意了,他深为感动的施了一礼道。

    “诸位情义本王谢过了,既然我们是同舟共济,本王又如何能独自偷生。”一直默不作声的赵昺突然说道,脸上露出不快的神色,似乎对未征求他的意见便擅自决定其命运十分不满。

    “殿下,不要任性,如今我们深陷重围,孤立无援,已难全身而退,殿下只要保住有用之身,定能助陛下中兴我大宋。”刘黻也没想到殿下小小年纪居然如此大义,可他也知道只要皇家血脉尚存,即便大宋亡了也有复国的希望,便板起脸来说道。

    “失道者寡助,得道者多助,人不助天助!”赵昺满脸笑意地说道,“听,外边起风了!”仿佛是在验证赵昺所言非虚,虚掩的窗户猛地被吹开,一股夹杂着水汽的寒风涌进了舱内,船也开始打起了摆子。

    “起风啦,放倒桅杆,下碇石,加固缆绳!”与此同时舱外传来水手们阵阵的号子声,以及碇石落水发出的巨大声响,而本应明月高挂的夜空已变的锅底一般的黑……

    一场暴风雨不期而至。上天收起了伪善的面孔幻化成一个暴虐的君主,而风雨则是其麾下的刽子手,其掀起惊涛骇浪,发出瘆人的狂笑声,像一个施虐狂肆意的鞭打着充满罪恶的世界,岛上的林木在风雨中干折枝断发出悲痛的哀鸣。泊在浅湾中的船只惊厥如筛糠,瑟瑟而发抖,左摆右晃的厉害,而风暴似乎更加得意,驱使着海浪更为猛烈的撞击着它单薄而瘦弱的身躯。

    此刻船上的人都已经躲进了舱室,紧闭门窗,更多的人呆坐着听着外面一阵紧似一阵的风雨而手足无措,相互呆瞪着双眼,惊惧战栗着,祈祷上天息怒放过他们这些可怜的人。而也有人希望风雨更大一些,将海面上的敌军战船吹翻、撕烂,哪怕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当然也有人对突然而至的风暴心存疑虑,这也太为巧合,他们的船只将将躲入浅湾,海上便风雨大作。常在水上走的人都明白,即便是万斛大船在毫无遮拦的海面上,遇到这种大风浪也是绝难幸免,更不要说他们这种小得多的货船,只是大浪就能将他们的船拍碎。

    “庄纲首,我们能否躲过这一劫?”庄世林的座舱中,赵大、郑虎二人与其围坐在一起,长几上一盏油灯下摆放着一坛酒,两碟小菜,郑虎喝了一口酒问道。

    “我们在湾中驻泊,周围的山崖挡住了风浪,如果风不再加大便可安然度过。”庄世林抿了口酒,夹了块鱼干慢慢嚼着说道。

    “哦,我们在湾中,船还摇的让人头晕目眩,不知海面上的鞑子会不会吐?”听到郑世林的话,郑虎似乎安心不少,半开玩笑地说道。

    “哼,恐怕他们没有吐的机会了,这么大的风管叫他们桅折船翻,片板不留了。”赵大一把抓住滑向自己的酒坛灌了一大口说道。

    “那明日我们岂不能避开一场死战了!”郑虎挑了下眉毛说道。

    “难道你还为此有憾?赵大笑笑说道。

    “呵呵,某家不过是苟活人世,战死疆场也好过这不人不鬼的日子!”郑虎笑道,不过人们都听出其中带着无限的凄凉。

    “各位不觉今日的事情蹊跷吗?”庄世林给两位斟满酒沉声说道。

    “哦,庄纲首有何怀疑?”赵大护住酒碗扭脸问道。

    “今日之事两位也在场,当敌船出现后,你们是否发现殿下并没有像寻常童子那样惊慌失措,反而是我们这些成人乱作一团。”庄世林喝了口酒道,看到两人点头又接着说,“稳住局势后,殿下并没有询问如何对敌,而是问我身在何处,哪里可以避风。”

    “对,当时殿下是如此问的,他发现我们的船吃水浅,敌船吃水深,想暂避一时待援,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啊!”郑虎皱着眉头琢磨了片刻道,他认为这是行舟人具有的常识,他们这些人在慌乱中没有注意,不过是殿下发现了这点罢了。

    “不尽然,我们在避入浅湾后,鞑子堵住了海口,当我们商议如何突围时,殿下说了一句话大家可还记得?”庄世林又问道。

    “庄纲首就不要卖关子了,有话直说,不要让洒家着急!”赵大对庄世林故作高深的样子十分不爽,催促道。

    “殿下一直不语,却突然有‘人不助天助’之言,少顷便狂风大作,就似乩语一般。”庄世林轻声道,好像怕惊扰了什么人似的。

    “嗯,你一提醒,洒家也想起殿下确有此说,难不成你是说殿下有沟通天地,驭使鬼神之能?”赵大想想惊讶道,否则便无法解释这种现象。

    “某家观殿下聪慧虽异于寻常童子,但有驱神驭鬼之能太过耸人听闻了吧!”郑虎对此说有些难以置信地道。

    “不可不信啊,每逢乱世皆有神灵逢时而生,三皇五帝哪个不是在有大灾大难之时降世。如今我大宋危矣,也说不准……”庄世林言压低声音道,“先前有多少病患上船,陈相也是精通医理之人,言称‘遇黄而生’,可吃了大黄汤的人死者不知凡几,但殿下上船后却死者日益减少,如今大多痊愈,这‘黄’是不是另有他指?”……

第013章 风雨夜(二)

    “此乃大逆不道之言,不可浑说,也许是刘大人的主意呢!”郑虎听罢打了个机灵,左右瞅瞅说道,妄论皇家之事那可是死罪的。

    “洒家看那刘大人只是个读书人,虽有忠义之心,却无领兵之才,若是其的主意,就不会妄言接战了。而我观殿下相貌与太祖绣像竟有六分神似,而其小小年纪便懂得因势利导,借天之力退敌,颇有将帅风范,其前途不可限量,也许他就是上天派来救我赵宋的。”赵大却似不闻,悠悠地说道。

    “你见过太祖绣像?”郑虎突然说道,他知道皇帝的龙颜并不是谁都能看到的,太祖早已逝去百年,其绣像也是收藏在大内之中,只有祭奠之时才会请出,而能得见者不是朝中重臣,便是陪祭的宗室子弟。

    “洒家……”听到郑虎反问,赵大知道自己失言了,想了想说道,“两位虽与洒家相识日子不长,但我们也算同舟共济,就不再相瞒。洒家乃是太祖后裔,真州副将赵孟锦是也!”

    “江湖中传闻,真州失守后,主将苗再成阵亡,将军攀上敌船桅杆射杀了十数名鞑子后,敌军砍断了桅杆致将军落水溺亡,尸首还被鞑子捞起示众吗?”庄世林怔怔的看了赵孟锦好一会儿,确定他是人不是鬼才小心地说道。

    “呵呵……”赵孟锦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用手抹了抹胡须上的残酒苦笑道,“洒家当时身穿重甲落水后即刻沉入江底,但我还是在水底挣脱了,又不敢露出水面,只能憋着一口气顺水潜游,结果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等醒来之事已被水流冲出了数十里,却没有死。”

    “那尸首是谁,将军又如何流落至此?”郑虎上下打量着赵孟锦又问道,似乎在确认他的身份真假。

    “不知道,许是哪位我军阵亡的士兵,人在水中泡上两日,如何分得清是谁。待我将养两日后准备回城,却有消息传来,苗将军已然战死,鞑子恨城中军民不肯投降,被尽数屠之。洒家已无去处,便收拢了城中逃出的旧部数百人想来福州投奔新帝,后获知文右相已为枢密使,因在真州曾结怨于他而不敢表露身份,只能隐于军中,谁知沾染了疫病被送上了船。”赵孟锦无奈地说道。

    “原来如此,将军也真是九死一生啊!”庄世林给他斟满酒举杯邀他同饮。

    “洒家观郑壮士也非凡人,可否告之真实身份?”赵孟锦喝了酒,将酒碗在几上一顿看向他阴森森地说道,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已暴露,若是被人出卖岂有好果子吃,弄不好还得治个擅离防地之罪。

    “赵将军坦诚相告,某家岂有隐瞒之理,说来咱们都同是天涯沦落之人!”郑虎懂得赵孟锦的意思,而事情到了如此地步,他也不想再隐瞒,“某家便是郑虎臣。”

    “你便是会稽县尉郑虎臣?”郑虎一报名,把两人吓了一跳,不禁面面相觑,好一会儿,庄世林才问道。

    “正是某家!”可能是隐匿的时间太久,一朝说出自己的身份,郑虎臣反倒轻松了许多,淡然地承认了。

    县尉也就是咱们常说的九品芝麻官,主管一县的治安,大宋这等官员可以说如过江之鲫,一抓一大把,应是籍籍无名之辈。但郑虎臣却不同,可以说鲜有国人不闻其名,因为他做了一件震惊全国的大事情——杀了被贬的权相贾似道。

    贾似道作为宋朝最后一个权相,历仕理、度、恭三朝,擅权时间长达十六年之久,连皇帝都不敢直呼其名,而将其尊称为“师相”。丁家洲兵败之后,在满朝的弹劾声中太后将贾似道贬为高州团练副使,迁往循州安置,会稽县尉郑虎臣便成了押送官。

    有时人不信命不行,天理循环,报应不爽。郑虎臣也算是个官二代,他爹郑埙在理宗朝时任越州同知,后遭到贾似道陷害被流放琼州,死在了那里。而郑虎臣也通过了武举,正是前程似锦的时候,受到父亲的株连充军边疆。这个时期正是宋蒙频繁发生战争的时期,他也是历经战阵,九死一生,可总算保住了小命。

    郑虎臣后来遇赦放归,但贾似道依然当权,只能做个九品县尉,要多憋屈有多憋屈。国仇家恨加一块两人可以说是仇深似海,如今贾似道落到郑虎臣手里是啥结果可想而知……

    当然郑虎臣也不是什么好鸟,没有以德报怨,逮着机会便开始变着法的折腾贾似道。贾似道待罪建宁府时,他的身边还有侍妾几十人侍候着,珠宝财物更是无数。郑虎臣在起解刚一出城时就把他的侍妾全部遣散,财物施舍给民间。押解途中,正是农历七月,夏季三伏天的,而贾似道有罪也还有官身,路上坐着二人抬的小轿子,郑虎臣命人将轿顶给揭了,把个贾老头晒的头晕脑胀,黑得像包公。

    除了**上不断折磨贾似道的同时,在精神上郑虎臣也不断打击其。他故意在轿前插旗子,上面写着“奉旨监押安置循州误国奸臣贾似道”,还把他的罪行丑事,编成杭州曲调,教轿夫们唱,冷嘲热讽,嘻笑怒骂,轿夫们越唱越高兴,越骂越过瘾,贾似道只能龟缩在轿里挨骂,连走路也不敢抬头,每日掩面而行。

    郑虎臣也不傻,他知道自己可以尽情折磨贾似道,但是要明着杀他,那就是犯了大罪,因此押解路上,他故意不断羞辱贾似道,就望其能自我了断以谢天下。可无论他如何其只是唯唯诺诺,却毫无自尽谢罪之意。逼的急了,便以“太皇太后许我不死,有诏赐死,似道怎敢不死?”的话搪塞他,遇到个厚脸皮弄得郑虎臣毫无办法。

    眼看着车子行至漳州境内,郑虎臣知道漳州知府正是贾似道的门生,如果此时再不除去这条害虫,就再也没有机会杀他了。行至漳州木棉庵时,虎臣故意领他到庵内歇脚,趁贾似道上厕所,将其杀死在厕坑之中,其后又杀掉他的两个儿子,以其病死上报朝廷。

    纸里终究包不住火,郑虎臣诛杀贾似道后,宋帝在陈宜中等贾似道亲信的一再请求下查办郑虎臣,于是便命丞相郑清芝到福建公干。郑虎臣知道自己犯下大罪,便携四子离家出逃。而负责此事的郑清芝是他的叔父,如今又是乱世,结果可想而知,以将其诛杀上报朝廷。

    郑虎臣不敢在露面,将四子分遣四方,开始了隐姓埋名的逃亡之旅。他知道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而此时太后和皇帝都被俘,于是混进了流亡政府。一者是有个容身之所,二者也希望能重新得到朝廷的重用,免得落个叛逆的结局,而陈宜中的到来让他的盘算落空,只好躲上了隔离船……

    “真没想到咱家这艘小船上居然是藏龙卧虎,有许多人物啊!”庄世林瞅瞅这二人笑道。

    “唉,都是些落魄之人,哪里敢言龙虎!”赵孟锦得知郑虎臣的真实身份后,敌意大减,叹口气说道,“咱们都是有家难归,报国无门之人,还不若与鞑子血战一场来得痛快,省的受那些腌臜气。”

    “我此次丢失了货物,给族中造成了极大的损失,即便回去也会被逐出家门,与两位同是沦落之人,但也不是没有翻身的机会。”庄世林看看消沉的两人说道。

    “哦,庄员外有何高见?”郑虎臣皱了皱眉说道,此刻危机虽然解除,但是他们站出来必然已经引得众人的注意,一旦靠岸身份便有泄露的可能,再藏下去就难了。

    “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投靠卫王府。”庄世林仰脖喝下一大碗酒咂咂嘴说道。

    “卫王殿下虽然治好了疫病,躲过了鞑子的追杀,但其中太过诡异,也许只是碰巧,也许他极有天资,可终究其还只是个孩子,他如何护的住我们,又如何肯救我们?”郑虎臣摆摆手说道,他出身官宦世家,见多了其中的阴谋诡计,尔虞我诈,一个孩子再聪明也斗不过那些权柄在握,老谋深算的权臣们。

    “不然,你们知道殿下的亲随吗?”庄世林举杯邀两位喝了口酒又吃了两口菜问道。

    “当然知道,就是那个憨货,倒是有把子力气!”赵孟锦笑笑说道。

    “你们又可知殿下是为什么上了疫船的?”庄世林不以为意地又问道。

    “这……不会是为了那憨货吧!”郑虎臣被问的一愣,按照常识殿下即便传染上了疫病也不会被送到疫船上,退一步讲身边也应该有众多服侍的人,不会只有一个脑子不大灵光的憨人,何况殿下能救治众人,又怎么可能治不好自己,想来也只有这个理由了……

第014章 梦中局

    “正是,不过那倪亮也是傻人有傻命,其在泉州之变中曾护背着殿下血战十数日杀出重围,而深受殿下器重,把他和泉州义勇和残兵都留在自己身边。倪亮曾为争抢船只当众殴打陈相,可得于殿下庇护而逃过一劫。而这次其被送上疫船也因前事而起,殿下得知后前来救护,误打误撞也上了此船与我们共患难。”庄世林撇嘴笑道,他都有些相信其是上天派下来帮他们的。

    “哦,没想到殿下年纪不大,倒是十分的义气,为了一个随从居然不惜以身犯险,与当朝宰相结怨,确是难得。”赵孟锦不无赞赏地说道。

    “唉,殿下一个孩童却比朝中那些满口仁义之人强之百倍,但是他毕竟有职无权,我们可是得罪的都是朝中宰执,只恐怕也难以庇护我等周全。”郑虎臣对赵昺的能力心存怀疑。

    “从前也许不行,但现在却有可能!”庄世林左右瞅瞅二人轻声道,“刘黻,刘大人乃是朝中的参知政事,殿下对他有活命之恩,又有师徒之实。那么殿下在朝中就有了强援,他有了事情做师傅的怎么会坐视不理呢。”

    “嗯,以殿下的聪慧和本事,加上朝中的助力,假以时日定会成大器,乱世之中封疆裂土也不是没有可能,富贵险中求,我们何不赌上一把!”郑虎臣沉吟片刻深以为是地说道,其他两人也重重的点点头……

    …………

    暴风雨无情的掀起阵阵大浪,诸多的岛礁和海湾虽然已将风浪的冲击力削弱大半,可隔离船依然像荡漾的秋千摇摆不定,船体在海浪的扑打下发出瘆人的咯吱声,雨点更像齐发的劲弩射出的箭矢敲打着船板,让人觉得下一刻便会被击打成碎片。

    赵昺也算经历过风浪的人,他估计风足有九级以上,放在现代即便是十万吨的巨轮也要小心应对,尽快就近入港避风。而在这个时代千吨级就已经是‘巨舟’了,如此大的风浪对其而言无异于在海上引爆了一枚核弹,对滞留在海面上的船只那是具有毁灭性的,此刻除非人神经粗的如同宽阔的海峡,否则还真的无法入睡。

    赵昺当然不是真的神仙,也害怕自己的小命扔在这,自然无法安眠,甚至怀念起前世看守的那艘大船,虽然孤独寂寞,但不会轻易的翻船啊!可他知道那已经是不可能了,不过越是这个时候越要给自己找点事儿做,否则更加难熬,而他的眼前恰好摆放着那副一直没有正眼看过的象棋。

    翻检一番赵昺发现这宋代的象棋与后世并无多大区别,也是三十二颗子,有河界,将在九宫之中,想来走法应该也近似。这玩意儿后世早已普及到街头巷尾,上至退休的老头,下至背着书包的小学生都能走上几步,当然也曾是赵昺前世打发无聊时光的游戏之一。

    守船的岁月更是闲的人发疯,尤其起初刚从看守所放出来的时候,赵昺孤独无助,前途渺茫,尤其是等待判决的日子,惶恐一直伴随着他,却无人开解。他也只有让自己沉浸在网络的游戏室中跟人没日没夜的对弈,借此缓解心理压力,这才没有变成个精神病。

    赵昺的目光转了一圈,倪亮依然的守在舱门口,闭着眼假寐,手旁放着柄不知道从哪里寻来的长刀,时刻准备与上船的鞑子战斗。而刘黻可能是担心年幼的殿下会害怕,一直没有离开,他凑在灯前捧着本书眯着老花眼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又看到了什么精彩之处,似乎也无意陪他聊天。

    赵昺突然心中一动,也没有打扰两人,他左手黑、右手红,施展左右互搏之术,自己与自己战斗起来。二尺棋盘上兵来将往,车马纵横,炮石飞舞,阴谋诡计,步步杀机,他很快沉浸其中达到了忘我的境界,完全无视舱外的暴风骤雨……

    “好棋!”刘黻一直眉头紧锁,他在为大宋的前途担忧,如今的小朝廷如同这船一样自成立起便处于暴风雨的中心,四处漂泊,寻不到个安身之处。不过当他的视线转移到几上的棋局时却惊异的发现,殿下小小的年纪并没有对外边的风雨心生恐惧,反而有心思下棋。

    而再观棋局,刘黻也暗自惊叹,殿下岁数小点,棋力却沉稳老道,左手布局长远,绵里藏针,奇招迭出;而右手大开大合,杀伐果断,毫不拖泥带水。两手杀了半个多时辰,当其执黑的左手以‘重炮’定局时,他不禁叫了声好。

    “嗯?!刘大人也会下棋?”入迷的赵昺却被刘黻的称赞声吓了一跳,他猛然抬头正看到两眼放光的刘黻,心中暗叫不好。从老头兴奋的神情中就可看出其不仅会下象棋,且定是其中高手,但他还是徒劳的问了一句。

    “呵呵,老臣略知一二!”刘黻捋捋胡须道,目光中带着丝玩味。

    “唉,大意失荆州啊!”虽然已经料到,但赵昺还是懊恼不已,古代的士人们不是都玩儿高雅,喜欢围棋吗?怎么也他妈的懂这下里巴的玩意,自己别是心急吃了热豆腐吧……

    说起来赵昺还是对中国的千年历史文化了解太少,唉,不过也不能怨他,现代的年轻人又有几个能说得清。其实象棋在中国战国时期就已经出现,经过历代的发展和变化,在北宋基本定型成近代模式。而这种后世已经普及到街头的游戏,在古代绝对是高大上的东西,被列为士大夫们的修身之艺。

    到了南宋时期,象棋已经‘家喻户晓’,成为流行极为广泛的棋艺活动,甚至宫中设的‘棋待诏’中,象棋手就占了一半以上,足以和围棋分庭抗礼。上行下效,皇帝喜欢,底下的大臣们没有不学的理由,因此朝中许多人都嗜好下象棋,该赵昺倒霉,刘黻也精通此道。

    “殿下棋艺精妙,从师于宫中哪位国手?”刘黻不知道殿下所想,笑着问道,他以为殿下棋术高超,定是受过名家指点。

    “没有,没有人教过我!”赵昺摇摇头道。

    “嗯?!”刘黻看着殿下充满天真的小脸不似说谎,难道他是无师自通,那就更不得了啦,于是又问道,“那殿下定是看过宫中所藏棋谱,不知是哪位先师的所留?”

    “棋谱……这还有棋谱?”赵昺满脸疑惑地问道。

    “那殿下如何懂得这象棋之艺?”刘黻有些抓狂了,这孩子连棋谱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自然也没有读过了,总不会做梦学会的吧!

    “哦,我自出宫后,每逢夜晚总是梦到两个老者对弈,便在一旁静观,因此学会了些皮毛。”赵昺摆着棋子想都没想便说道。

    “梦中观棋?!”没想到不幸被猜中,刘黻只觉的后脊梁直冒冷气,观殿下的神态又不似说谎,而是随口说出来的,左右手两种截然不同风格的棋路也就可以解释了,“那……两位老者长得什么样子,可知他们的尊号?”想了片刻,刘黻意识到殿下遇到的奇事,可能就是传说中的‘遇仙’,但这种事情太过悬乎,而他对怪力乱神之事一向十分反感,但殿下说的有鼻子有眼,不像是编排的,否则也不会脱口而出,于是他打算再探究竟。

    “一个老者体态魁伟,穿黄衫、金冠束发,声音洪亮,只让我称他为太祖;另一个老者却是道冠木簪,布衣麻履,丹颜皓首,身宽体胖,太祖让我叫他老祖。”赵昺答道。

    “太祖、老祖?!他们相互如何称呼?”刘黻听罢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急问道。

    “他们间相互以睡老道和九重先生称呼,刘大人可认识?”赵昺仰着脸问道。

    “下官……下官不识!”刘黻听罢额头见汗,脸色陡变道。刚才他已想到两个人,此时殿下所言已然印证,但他却不敢说出口。‘九重’正是大宋太祖皇帝赵匡胤的别号,睡老道乃是世人对仙师陈抟老祖的俗称,可他们都故去二百多年了,他如何相识。

    但刘黻知道这两个人都非常人,太祖皇帝自不必言,陈抟只其一百一十八岁的寿数就足以名动江湖,而他一生也留下了无数的传奇……

第015章 局中局

    据言陈抟少年便有奇遇,才四五岁时,在涡水岸边游戏玩耍,有青衣老妇给他哺乳,从这以后陈抟日益聪明颖悟。读经史百家,一见成诵,一点都不会忘记,且以诗著名。

    五代后唐长兴年中赴试进士落第,于是不求俸禄官职,以山水为乐,隐居于名山大川,得龙蛰之法,在睡中得道,所以一生最善于睡。据说其诗、书、易、药,无所不通,明皇帝王霸之道,能预国之兴衰、人之福祸,与数位帝王皆有交集,尤其是和太祖皇帝亦臣亦友,感情深厚,留下诸多佳话。

    “而如今在国破之时两人突然出现在卫王殿下的梦中是不是预示着什么呢?”刘黻凌乱了,如果是其它时候不论谁跟他说起这样的奇事,他多半会一笑了之,但现在不同。

    首先是国家危亡之际,正朔已经投降,而新成立的小朝廷被人像狗似的撵的到处跑,连个立足之地都没有,只能日夜飘在海上,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再者在刘黻命悬一线之时,是这个小皇子赐下灵药使自己转危为安;还有便是现在的突然而至的暴风雨,使他们免于落入蒙古人之手。

    在人最无助的时候,很多数人可能会选择求助无所不能又虚无缥缈的神灵,希望能帮助自己化解危机,尤其是在神鬼之说盛行的时代,恐怕难有人例外。而如今刘黻正处于焦虑之中,欲设法摆脱被动的局面又无能之力,理所当然的想抓住任何一根飘下来的稻草,哪怕颠覆了他先前的认知,对赵昺的话不由自主的先信了三分。

    “殿下,两位老祖没有对你说过什么,或指点一二?”刘黻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他想知道殿下这些日子的所为是不是和梦境有关。

    “指点,指点什么?是下棋吧!”赵昺大睁着眼睛说道。

    “啊……殿下曾与他们对弈?”刘黻看着殿下无邪的目光怔了一下道,不过言语中有些失望。

    “是啊,与太祖和老祖各下了两局!”赵昺举着两根手指晃了晃说道。

    “胜负如何?”刘黻随口问道。

    “我胜了太祖两局,与老祖是两和。”赵昺兴奋地说道,好像在炫耀一般。

    “是吗,殿下可还曾记得棋局?”刘黻勉强挤出点笑容道,可能是为了不让殿下失望,话语中带着敷衍。

    “哦,当然记得,有一天老祖酣睡不醒,太祖便要我陪他下棋!”赵昺听了更加兴奋,忙着摆好棋子复盘。

    刘黻看着殿下与太祖的第一局,其可能真是初学,居然不知谦让执红先行。开局、盘中平淡无奇,但是到结尾棋势是一车大战三兵,双方交锋过程中,车、马、兵和将、士、象,都能各尽所能,充分发挥各自的攻防战斗力,可谓‘将、士、象柔中有刚,車、马、兵攻不忘守’。而殿下如初生牛犊以其单车进退纵横,攻破太祖严密的防守。

    “殿下真如在曹军十万大军中赵云单枪救主,势不可当啊!”盘中激烈,舱外雨急,刘黻看得也是惊心动魄,仿佛是自己在与太祖对弈一般,直到殿下落子锁定胜局才擦擦额头的汗,松了口气道。

    “嘿嘿,太祖也赞我能摧锋于正锐,挽澜于极危,可以称做英雄。”赵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殿下,快摆第二局。”刘黻点点头认为太祖所评恰如其分,但他已不觉入局,催促殿下道。

    第二局两人换子再战,进入盘中后,棋盘上红黑双方各剩七子,图式美观严谨。此刻乍看红方似有胜机,而太祖似乎也求胜心切想扳回一局,杀招频频。但殿下却一改先前棋风,从容布局,步步为营,且构思精巧,布下重重陷阱,排局高深,一步步将对手引入绝境,此刻盘中只剩七子。

    “呼,好险!”这局下完,殿下面色如常,而刘黻却脸色潮红,汗透衣衫,仿佛陷入局中一般。不过他此时已经相信殿下是在梦中学会了下棋,因为以他所知宫中还没有棋力超过太祖的棋手,也就无法教出殿下这么高明的徒弟。

    “第一局也是太祖让我,否则将是和局。”赵昺嘟着嘴道,似乎对太祖‘放水’感到不满。

    “殿下,即便是太祖谦让,殿下能胜也十分不易了。”刘黻叹口气说道,他明白即使是自己上阵也不能走出如此绝妙的棋局,而殿下只凭旁观两人对弈便能无师自通,已经不是聪慧,而是个天才了。想想自己苦读二十年才有了出头之日,不由的有些丧气。

    “老祖才是局中高手,攻守间毫无破绽,且步步皆可成杀,害得我觉都没睡好,第二天没有精神。”赵昺却好像没有注意到刘黻哭丧脸,摇着小脑袋也唉声叹气道。

    “哦,那请殿下接着复盘!”殿下的话让刘黻嫉妒的牙痒痒,可还是笑笑说道,心说这孩子虽说的是实话,可也得体谅下老臣脆弱的心啊!

    接下来的两局棋可能殿下有意让刘黻看得清楚,因此走得很慢,这也给他留出了思考时间,但也让其更觉惊心动魄。首局只经过十余回合序战便转入激烈的厮杀,逐渐进入车马斗车兵的残局,且一开始就有红方双车单马可以连杀的棋势,而执红的殿下却放弃了这大好时机。

    刘黻有些迷惑了,可当他在心中推演了十几步后才发现那却是对手设下的骗局。接下来的棋势更显扑朔迷离,让人如同雾里看花,招法高深,变化多端,稍有松懈便坠入万劫不复之地。而再观殿下棋路沉稳,不冒进、不抢攻,处处小心,一一化解对手布下的迷局,使局势转危为安,最后已和局终盘。

    而不等刘黻从诡异多变的首局中超脱,第二局已然开始。此局一开始,执红的老祖便一路猛攻,连连扑杀殿下数名‘大将’,其虽然左支右挡却处处被动,几无还手之力。

    进入尾盘时,红方尚有两车,执黑的殿下虽有士相,能够进攻的棋子却只有三枚小卒,强弱一眼便可分辨,这让刘黻不得不怀疑殿下先前所说两局皆和是老祖有放水之嫌……

    “殿下,棋势如此悬殊,是不是应弃盘?”刘黻琢磨了一阵,觉得黑棋已难有作为,不仅仅是坚持就可以改变的,认输是最好的选择,但他通过这三盘棋认识到殿下绝非寻常儿童,因此不大确定地说道。

    “当时我也有此意,以为必输无疑,但老祖的一句话让我改变了主意。”赵昺说道。

    “老祖说了什么?”刘黻急问道,他知道陈抟乃是世外高人,往往一言便可兴邦,他也许是在借机点化殿下,只是其还不明了。

    “虽有智慧,不如乘势。虽有镃基,不如待时!”赵昺答道。

    “虽有智慧,不如乘势。虽有镃基,不如待时!”刘黻听了皱着眉低声重复了一遍,以他的学识对这句话自不陌生,乃是出自《孟子》一文,是公孙丑与师孟子论道时所言,而这句话的大意便是即使有智慧,也得趁形势;即使有锄犁,也得待农时,但陈抟和殿下说这句话绝不是这么简单,其中必有深意。

    就在刘黻琢磨话中之意的时候,他猛然发现盘中局势再变。如果说红方行动迅捷、横冲直撞的两车似海中蛟龙,黑方的三个小卒就是行动迟缓、力量弱小的蚯蚓,但此刻双车却被黑方的两个小卒牵制,不得随意活动,同时使黑方得以巧运另外一卒和灵活地变换士相位置,使红方双车毫无作为,局势自然大变。

    “咦,此局玄妙啊!”刘黻眼见形势逆转惊讶出声,如今在大龙面前显得异常渺小的蚯蚓却能与双车分庭抗礼,黑方凭借着仅余的几子间巧妙的配合,细腻的招法及复杂多变的战略、战术,逐渐扭转颓势,终成和局。

    刘黻盯着棋盘久久未动,他看出此局较的是‘内功’,比谁能沉得住气,谁会利用形势和对时机的掌握,也渐悟陈抟所言。在某种意义上说,个人的智慧的确不如时势造英雄,优良的工具也需要恰当的时机才能发挥出作用,因此很多人怨天尤人,认为自己怀才不遇,或是走投无路,实际上是没有抓住时机而已,这就要安于等待时机,耐得住寂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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