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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家成     越姬txt下载     越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24章 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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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城是个很繁华的城市,卫洛走在这街道上,听着满城的楚音越音,竟是有一种对这个城市熟悉了很久的错觉。

    这两天也不知怎么回事,她一直有点腰酸。这种感觉,与以前月经要来的腹胀完全不同。所以卫洛会有种感觉,自己可能怀孕了。

    不过,具体有没有怀上,还得过了这阵子才可以得知一二。

    蒋这样的城市,因为靠近两国边境,客栈相对不少。

    卫洛走进一家看起来比较干净繁华的客栈中,她随意点了两样饭菜后,便跪坐在塌上,静静地吃了起来。

    客栈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很多是一些佩剑的士。而这些士,与卫洛现在的装扮很是相似,也是弱不禁风的青少年模样,动作间,也是慢条斯理的,透着一种做作的贵族风度。

    之所以说是做作,是因为这些人没有马车代步,没有剑客为随从。在这种情况下,不管他们的举止如何端庄雅致,在庶民的眼中,都透着一个假,一个做作。这个时代,比任何一个时代还要实际,人们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只相信实实在在摆出来的力量。

    卫洛点的是一份晋姬炒肉,一份白米饭,一份野菜。

    她吃得很慢。

    “听闻此次晋侯新立,到贺诸侯竟有二十一,大小国家足有三十余。如此威风,实是罕见!”

    “然也,惜乎我楚国。。。。。。”

    后面的话一出,一众楚人开始叹息起来。

    卫洛安静地用着餐,倾听着众人地交谈。

    正热闹间,一个脸白圆脸的青年,缓步踏入客栈,在他的腰间,一柄镶着红色丝线和白玉的宝剑,那剑鞘高高地翘起,特别显目。在这个圆脸青年的身后,还跟着二个奴仆打扮的中年人。

    卫洛眼睛略略一瞟,便瞪大了眼。

    这个青年,却是一个熟人,他是她刚来贵地不久,在眉大家的歌姬车队中遇到的圆脸十七!

    圆脸十七只是一个杂役,在那次公子秩的刺杀案中,不是贬为奴隶了么?他,怎么现在这么衣着光鲜的,成了一个士?由一个奴隶变成士,那要立下不少功劳,很得主人赏识啊。

    卫洛愕然地打量着圆脸十七。她这般看着他,心中暖暖的,一种亲近之情油然而生。可惜,她现在打扮不是以前那样,不能与他相认。

    圆脸十七感觉到她的目光,转眼向她看来。

    只是一眼,他便移开了视线:卫洛现在的打扮,不再是以前黑丑小儿的模样,他认不出来。

    圆脸十七来到客栈中间,他先是轻咳一声,见到自己的咳声,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后,他声音一提,朗声说道:“城主有令,蒋城需要剑客三十,剑师五十!”

    蒋城城主需要剑客?

    众食客嗡嗡地议论起来。

    圆脸十七见到有不少人意动,不由下巴一抬,声音一提,圆圆脸上尽是让人一看就舒服得很的诚挚,他又说道:“诸位若是意动,可随我等前往城主府!”

    他的声音一落,几个剑客站了起来。

    圆脸十七有点失望地看着站起来的这三四个人,摇了摇头,指着身后的奴仆向那几个剑客道:“诸君可随他们前往。”

    “诺!”

    见到那几个剑客出了店门,圆脸十七大眼一转,看向了卫洛。

    他疑惑地盯了卫洛两眼,在对上她温和的,含着笑意的眼神时,他也反射性地朝她温和一笑。然后,他朝着卫洛略一叉手,问道:“君,可有吩咐?”

    卫洛摇了摇头,道:“否。”

    圆脸十七笑得好不可亲,“君若有言,尽可直说。”见卫洛摇头,他便说道:“容告退。”说罢,再次向卫洛叉了叉手,缓步走出。

    这时,卫洛也吃完了,她向店主订了一个小院落,交付了半个月的租金三两金后,便住了下来。

    在楚国,黄金是权贵们喜欢使用的硬通货。这时的楚国黄金,叫作郢爰。

    转眼五天过去了。

    这五天中,卫洛的月经一直没有来。她的月经,一向很准时,前后不会超过二天。现在都已超过二天了。如果再过七天还没有来,便可以请大夫看一看了。只是不知道这个蒋城,可有擅长于号脉的大夫?

    卫洛所呆的这个小院落,很是安静,后面还有一个小花园,并且配备了侍婢和仆从。不管是饮食还是洗浴,都有专人侍侯,一切都是按贵族的待遇来准备的。

    卫洛每天都坐在院落里,静静地思考一些有关自己,有关泾陵的事。

    在这种日复一日的思考中,发呆中,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一周过去了。

    她的月经还是没有来。

    这一天,卫洛换上一袭男女都可以穿的深衣,戴着纱帽,第一次走出了这个院落。

    整个蒋城,只有一名大夫,但是楚国是个信巫的国度,这里的巫医,就有五个,而且还是有些名头的。

    卫洛先是来到那大夫的住所,一问,才知道人家早就到诸国游历去了。游医,是这个时代的一大特色。

    想了想,卫洛向最有名的一个巫医的住所走去。

    这个巫医因为名头很大,所以他的一切都由蒋城城主提供。卫洛刚刚来到住所外,便看到前面停了四辆马车,和十个骑马的剑客。

    这些人,这些马车,把过道堵了个严严实实。

    卫洛堪堪走近,一个剑客嗖地一声,长剑指向她的胸口。他盯着卫洛腰间的佩剑,低喝道:“退下!”

    卫洛略略抬头,正准备说些什么,另一个剑客也向她喝道:“退下!”

    卫洛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她刚走了几步,便听得那两个剑客的议论声,“一个女姬,居然学着士人佩剑!怪哉!”

    “然也,非男非女,身边无侍,胯下无骑,有刺客之嫌。”

    卫洛怔住了。

    她真的没有想到,自己这么一身打扮,居然会让人怀疑自己是刺客。

    摇了摇头,她也放弃了找巫医治脉的想法,回到店中退了房,继续向越国方向走去。

    越国水路最多,卫洛走了两天,便来到一条大河旁。

    河中,一叶舟排正缓缓向她所在的方向靠来。而在卫洛的身边,四个庶民百姓,正在焦急地等着舟排。

    卫洛也混在其中。

    她怔怔地看着河水中荡漾而近的舟排,伸手按上了腹部。

    到了今天,她越来越感觉到,自己的腹中,有了一个新生命。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前几天她还腰酸着,现在连腰也不酸了,可她就是有这种感觉。

    也不知为什么,自从一早有了这种感觉后,她的心便变得平静很多。时不时的,她会下意识地抚上腹部,会含着笑,不由自主地幻想着孩子的面容。

    这个时候,她便不是那么的想念泾陵了。

    这时,舟排已至。

    卫洛和众庶民一起走上舟排,所谓庶民,一般都是隶属于各城城主下,辛苦耕作的普通百姓。这些人都是麻衣草鞋,脸色苍黄。他们,一看便与卫洛的世界相差很远。

    因此,上了舟排后,自然而然的,卫洛的身边成了真空地带。隐隐的,她听得几个议论声说她,“定是公孙。”

    感觉到他们地打量,卫洛抬起头来。她刚刚抬头,这些庶民便急急地低下头去,畏缩地佝偻着身子,避开了她地注视。

    当她的手无意中朝腰间划过时,这些人更是脸现惧色。

    卫洛直怔了好一会,才突然明白过来。原来,是因为她佩了剑。

    佩了剑的士人,与剑客们一样,有资格当街杀人的。

    在这个世道中,当街杀人几字中被杀那人,便是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庶民了,当然,奴隶,婢仆和主人不强的嬖人,也是容易被杀的对象。

    卫洛对上这些人畏惧的眼神,暗中叹息一声,她干脆转过头去,专心地看着阳光照耀下,泛着七色浅鳞状水纹的河面。

    河对面,郁郁葱葱的一片,那是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原始树林。

    不久前她与剑咎一道来越时,走的也是水路。不过那时他弄了一个舟排,两人这般顺水而下,那感觉很是痛快舒畅。远比现在痛快舒畅。

    卫洛想到这里,不由笑了笑。

    不知为什么,越是靠近越国,她越是不可抑制地想去看看他们。不管是剑咎的胡闹,还是殷允的温厚,都让她每每想起,心中便是暖暖的一片,便有一种渴望靠近的欲望。

    特别是殷允,光是想着他的名字,卫洛便全身心地感觉到温暖。可是,这种温暖中,还有着一种隐隐的愧疚,她总觉得,自己在他身边时,一直都在给他带来麻烦,而且,她从来无法回报他什么。

    有时,卫洛会想着,也许她本质上就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所以,刚刚离开了新田,才过了一二个月的单身生活,她又开始渴望同伴,渴望热闹了。

    在卫洛的胡思乱想中,舟排靠了岸,扔给船家两个蚁鼻币后,卫洛踏上了这片属于越国的土地。

    到了越地后,卫洛原想慢慢而行,可她慢不起来。她总是在没有人迹的地方,便纵跃如飞,她总是急急地向越城赶去。

    如此行走了几天后,她终于来到了越城中。

    卫洛没有进城。

    这一天,她完全地确定自己怀孕了。因为,她从她的尿中,闻到了一股异常的,仿佛含着某种浓烈激素才有的气味。

    她是真的怀孕了。

    她的腹中,有了一个她自己的孩子。

    从此后,她可以不用在这个世界里,孤单一人了。她不用害怕寂寞了,以后的路,会有一个人愿意陪她走下去了。

    她有一个孩子了。

    卫洛很欢喜,很欢喜,纵使这种欢喜中,夹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心酸。可是,她还是因为这种欢喜,感觉到无比的轻松。

    她的心,终于知道什么叫欢喜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她终于可以放下泾陵了?忘记是不可能的,可是对她来说,能放下便已满足。

    她有了孩子了,在这个世界飘零了这么久,她终于拥有了一个,完全属于她的依靠。

    从此后,她可以放心地去爱一个人了,她终于可以不用感觉到寂寞了。

第325章 见故人

    因为肯定了自己怀孕,注意力被分散,都没有精神去与故人会晤的卫洛,在越都找了一家客栈呆下来了。

    嘴角含着笑意,她开始想着,明天挑个什么时辰,去见过殷允和剑咎吧,只是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

    她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一个半月来,第一次睡了个迷糊觉。

    第二天,卫洛一袭深衣,梳着妇人头发,戴着纱帽,把木剑放入怀中,便这般走上了街道。

    不知不觉中,她来到了殷允的府第之外。

    卫洛望着那处外观不起眼的门户,咬了咬唇,一时拿不定主意。

    正在这时,她的身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既已来了,何犹疑也?”

    这声音,真的很温柔,如水如风般温柔。

    卫洛嗖地一声,转过头去。

    她对上了一个俊美的青年,他蓝袍长身,脸白如玉,五官俊美中透着清空,目光温柔宽容。

    他是殷允。

    殷允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中有点隐隐的欢喜,也有着隐隐的,说不出的复杂。他见卫洛呆呆地看着自己,微微一笑,走上前来。

    他伸手拿过卫洛背后的包袱,大步向房门走去。那理所当然的动作,仿佛她只是一个归家的游子。

    卫洛不安的心,又开始踏实了。

    她低下头,温驯地跟在他的身后,向里面走去。

    两人来到那绕房而过的河水边,殷允纵身一跳,便越河而过,卫洛再次跟上。

    两人便这般一前一后,来到他那主院中。

    听到两人的脚步声,那两老夫妻连忙迎了出来。他们朝着殷允躬身行礼后,朝卫洛好奇地看了一眼。

    是了,她现在还戴着纱帽呢。

    卫洛连忙把纱帽摘下。

    她的直面目一露出,两老夫妻同时露出喜色来。那妻子一边嘴快而绕地用越地口音向卫洛唠叨着,一边为两人在树下摆好了塌几。

    卫洛刚刚在塌几上坐下,便看到殷允牵着那只小老虎走了出来。

    卫洛大喜,她嗖地一声站了起来,急急地迎了上去。

    她冲到殷允面前,蹲下身,睁大眼打量着这只已有半岁了的老虎。半年时间,对于人还算不得什么,对于一只老虎,却可以让它由当初的憨厚可爱,变成现在的虎威隐现。

    卫洛看着它,轻声唤道:“应天?”

    应天瞪大虎眼,回了她一声低低的咆哮。它向后退出一步,尾巴高高竖起,已是一副戒备。

    卫洛闷闷地看着它,站了起来。

    殷允含笑着摇了摇头,他在塌几上坐下,为自己和卫洛斟好酒。至于应天,这时已经撕欢儿似的,满院子乱窜去了。

    卫洛瞅了一会应天,转头一看,便对上殷允微笑着有点沉默的脸。

    她嘴唇动了动,低声说道:“殷大哥,我。”

    殷允笑了笑,把她的酒樽满上,说道:“我知。那日事起突然,整个郢都,都为你和晋侯躁乱了。我在人群中知道这个消息,只来得及回客栈带回这个小家伙。”

    他说到这里,略顿了顿,又道:“卫洛,这半年中,你退秦楚,立下世间丈夫亦瞪目结舌的大功。”

    听到他的表扬,卫洛先是一笑,转眼那笑容却僵硬了。她低下头,徐徐地说道:“我在新田,驱逐了晋侯后苑诸姬,惹恼了众人。后来,越侯说出我是他的女儿,晋侯大怒,把满城封给我。我,我便离开晋国了。”

    原来,最深的无奈和最痛苦的感觉,真要说出来,也不过是一句话而已。最曲折的故事,最多的挣扎,真要摆出来,也不过一言可了。

    卫洛把这话说出后,殷允半晌半晌,才轻声回道:“既已来了,就在此处安居吧。”对于卫洛那些惊世骇俗的事,他没有一个字的评语。

    卫洛嗖地一声,抬起头去。

    不知为什么,当她的墨玉眼看去时,殷允竟是别过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他的嘴角,浮出一缕有点明亮的笑意,朝着那老妇人吩咐道:“以往居所,重拾可也。”

    “诺。”

    卫洛怔怔地看着殷允。

    她抿紧唇,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时,殷允站了起来,他背对着她,徐徐说道:“卫洛,只是居住而已,你不过思虑过多。”

    卫洛一愕,她眨了眨眼,有点不明白他的意思。

    这时,殷允已经提步向外走去,留给她的只是一个背影。

    卫洛看着远去的殷允背影,正在发呆,突然间,她的下裳被一物轻轻扯住。

    卫洛低下头来,这一低头,她对上了应天那虎灵虎灵的,正向她细细瞅来,暗暗探查的眼睛。

    卫洛一笑,她蹲下身来,小心的,试探地伸出手,抚上它的额头。她的手刚刚靠近,应天突然嘴一张,露出满口尖利的牙齿,朝她咆哮一声,警惕地退出几步,嗖地一声躲入了浓密的树丛中。

    卫洛见它又躲开了,摇了摇头,她刚刚转开视线,突然眼角的余线,扫到了一双明亮的黄色虎眼,却是应天,它正透过灌木丛,小心地观察着她。

    这个小家伙,居然与她玩起了欲擒故纵的游戏了。

    卫洛实是好笑。

    她站起身来,朝着小家伙走去。

    哪里知道,她刚一走动,灌木丛中发出一声轻响,转眼间,应天已嗖地一声逃之夭夭了。

    卫洛看着它远遁的身影,不由格格一笑。

    正达时,她身后的树巅上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妇人?”

    卫洛转过头去。

    剑咎正蹲坐在树杈上,整个人随着树枝的起伏而一晃一晃的。

    他瞪大一双眼,好奇地打量着卫洛,那神情,与刚才的应天竟有异曲同工之妙。怪不得她一直觉得小老虎神态可疑,原来是被这个家伙给带坏了。

    剑咎睁大眼,朝着卫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片刻后,他突然说道:“妇人再次前来,莫非已与晋侯一刀两断?”

    卫洛一怔。

    嗖地一声,剑咎跳到了她面前。

    他凑近卫洛,朝着她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

    突然间,他鼓着掌,嘻嘻笑道:“不过半年,你这妇人,倒是做了两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啧啧啧,我说妇人,你太也固执了,太也了得了。哈哈哈,天下丈夫,可都在谈论你这个妇人哦!不过这也不错,挺有趣的。咦,妇人,你来此做甚?”

    他一通话,又快又直接,卫洛瞪着他,说道:“我无处可去,便来到这里了。”

    “是么?”

    剑咎严肃地摸着自个儿的下巴,喃喃说道:“妇人弄的饭菜甚是好食,来了却也不差。可是你一出现,岂不害得师兄又是不对了?”

    害得师兄又是不对了?

    卫洛嗖地一下,抬头看向剑咎。

    对上卫洛的眼神,剑咎皱眉道:“你这妇人,天下人皆知你为晋侯夫人,心思亦全在晋侯身上。不妥,不妥,我墨家不喜干这种名不正言不顺之事,我师兄堂堂矩子,更不屑为之。”

    他说到这里,朝着卫洛叫道:“妇人,我若驱你离去,我又不舍,我师兄定当责骂。我若留你在此,你又乱我师兄之心。咄,我说妇人,你聪慧过人,此事该如何应对才是?”

    他居然问起卫洛的意见来了。

    卫洛愕愕半晌,实是无言以对。

    剑咎心直口快,他把话说得很明白了。他说,她是天下人皆知的晋侯夫人,心思又全在泾陵身上,她这个身心都没有自由的人,呆在殷允身边,只会令他心乱。因此剑咎想赶她走,可是他又喜欢她做的饭菜,又怕被师兄骂,所以有不舍。

    卫洛愕然地看着旁边的树木,片刻后,她摇了摇头,看向正一脸期待地等着她的回答的剑咎说道:“我亦不知如何是好?”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徐徐说道:“若不,你帮我在附近瞄一府第,我且安居之,这样一来,我们既是邻居,又不必朝夕相对,可远可近,岂不甚好?”

    说罢,她来到塌几旁,解开包袱,拿出剩下的九斤多金。

    越国一直是楚国的附属国,楚国流行的黄金,在这里亦是硬通货币。

    剑咎伸手在头上搔了起来。

    卫洛含笑地看着他一脸的为难,她脸上的笑容是如此平静,直把她心中激起的波涛全给掩盖了。

    殷允,喜欢她?而且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

    他,他这么优秀,这么好的男人,她何德何能?

    这时刻,卫洛的心思很复杂,很复杂,说也说不清的复杂。

    半晌后,剑咎点头道:“也可。”

    说罢,他伸手拿过那包黄金,纵身一跃,三不两下便消失在卫洛眼前。

    这个人,永远是这样冲动。

    卫洛笑了笑,慢慢回到塌几上坐下。

    不知不觉中,她又伸手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那里面,有了一个她的孩儿了。

    她只要一想到这里,心中便是一阵满足。

    这越城很好,山清水秀,又有朋友在侧,居住在这样的地方,生养着一个聪明的孩子。那日子,一定很平静,很平静。

    想到这里,她又想起了剑咎刚才所说的话。

    就在这时,一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她的腿。卫洛低下头,对上了应天那双虎灵虎灵的大眼。

    应天见到卫洛低头看向它,它大嘴一张,再次低低地咆哮起来。那满口锋利的牙齿,已有了几分狰狞。

    卫洛伸手轻轻地摸上它的头,也许是经过了前两次的试探,它已不再防备卫洛了。

    当卫洛的手摸上它毛茸茸的脑袋时,应天这次没有跑开,它眯着眼,懒洋洋地在她的腿前蹲了下来。

    在卫洛温柔地抚摸中,应天摇晃着脑袋,一副很是享受的模样。

    卫洛看着它,轻声笑道:“应天,知道我是故人了,不再躲了么?”

    应天懒懒地趴在那里,不去理她。

第327章 越宫来去如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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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她知道这个原身的一些事了。

    在泾陵身边时,她不是没有想过,向他坦白自己越国四公主的身份。可是,她对原身的一切一无所知,这叫她如何坦白?她不知道她的生身母亲叫什么名字,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越侯的亲生女儿,不知道以前是谁抚养她长大,也不知道越人的饮食习惯和风俗。

    这些问题,泾陵甚至不需要调查,只需随便问两句,她便会错漏百出。

    一个土生土长的人,纵使最孤陋寡闻,她知道的一些东西,也不是一个穿越者能懂的。越是细节的,生活上的东西,越是在时人眼中,天经地义的,应该知道的东西,越能让一个穿越者露出马脚。

    所以,卫洛不敢说!她总不能说出一句,我是越国四公主,然后便闭上了嘴,对一切询问置之不理吧?

    也许是在这个时代生活久了,现在的卫洛,也被时人同化了。她无法解释自己的出身来历,干脆三缄其口。

    这时的人,勇于承担责任,不喜欢找理由,寻借口,不喜欢撒谎。对这时的人来说,如果你要说假话,那么,宁可你闭口!不说的错,远远小于说假话的错。

    心神恍惚中,卫洛从窗口一跳而出。

    她堪堪跳出来。

    就在瞬那间,那个艳姬,突然声音一提,凄厉的,声嘶力竭地尖叫道:“有刺客——”

    这时夜静人深时!

    这是堂堂越王宫!

    艳姬那一声尖叫,极其凄厉极其尖哨,如一道火箭划破了黑暗的长空!

    瞬时,无数的火把燃起,无数的喝骂声四面八方涌来!

    就在那艳姬的尖啸声出来时,卫洛给惊住了。

    她眉头一皱,樱唇一抿,将身一折,如烟如电地弹向前方!

    卫洛的反应不可谓不快速!

    可是,这个越侯宫,是位于整个宫城的正中央,也是整个越城防卫最为严密的地方。纵使越侯不在了,这里也不是一般的大剑师敢来的地方!!

    卫洛堪堪投身入一片小花园中时,她的四周,已成了火把的海洋,数也数不清的武士,剑客,如蚂蚁一般涌来。一阵又一阵的衣袂破空声在卫洛的四周响起!

    整个越侯宫的高手都给惊动了。

    也不知,这其中会有多少宗师?

    卫洛双眼如电,迅速地朝左右前后看了一眼后,脚步一点,身子疾退!她的身后,是一片湖水,湖水的后面是一片小树林,过了小树林,只要跳过寥寥十数栋房屋,便可以出越侯宫了!

    这是一条最有利于她的路,因为有水!水可以阻敌,也有利发挥她的轻身优势。

    卫洛身形如电!

    就在她的身影晃动时,她的头顶上,突然的,一个暴喝声如炸雷般响起,“刺客在此!”

    嗖地一下,无数目光顺声看向卫洛。

    而这时,卫洛刚刚弹射到半空中,只有稀稀疏疏的树叶树枝,挡住了她的身形。

    无数目光盯上了卫洛!

    瞬时,四面八方,无数个声音同时响起,“拿下她!”

    卫洛急急退向湖中。

    就在她闪到了湖水边时,嗖地一声,一个苍黑瘦小的老汉,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这老汉,竟是一直就在左近,恰到好处地挡住了她的退路!

    四目相对!

    卫洛突然一笑。

    笑容灿烂中,她脚尖一点,腾空而起,竟是以整个身体,重重地撞向那老汉!

    就在两个躯体堪堪重上时,卫洛木剑一指,一道吞吐的寒光如蛇吐信,嗖嗖地刺向那老汉的咽喉。

    老汉重重哼了一声,冷喝道:“好大的胆!”

    话音一落,他右手一扬,剑光划动,直直地向卫洛的脸庞劈来!

    忽然的!

    就在老汉的寒剑堪堪刺到卫洛的脸上时,卫洛凌空一个翻转,向后面远远地投出。老汉一剑劈下,却只是劈中了空气!当他回剑收势时,卫洛已经飘身远去,离老汉足有十步远!

    不过被老汉这么一阻,卫洛的前后左右,已是密密麻麻的剑客。

    剑客们的呼啸声中,卫洛脚步如飞,树枝,草叶,都可以借势,她轻盈的身姿如同舞蹈一般,飘飘然,恍恍然,在众剑客中穿梭而过,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如鬼如魅,无可捉摸!

    这一刻的卫洛,感觉到自己与这空气,与这夜风,与这树叶,与这自然溶成了一体。任何一块山石,任何一个浅坑,都可以被她利用,都成了她手脚一样,可以为她所用。

    众剑客大呼小叫,手中火把举得高高的,却只来得及四下顾盼!卫洛闪得太快,那身姿太飘忽难定了。他们连她的方位也逮不住,更不用说拔剑相指了。

    这是一种很畅快,很舒服的感觉。卫洛脚步如飞,似远似近,在不知不觉中,离越宫的围墙越来越近。在她的身后,几百剑客团团乱转,却连她的衣角也逮不到。

    围墙很近了,不过五十步了!

    卫洛双眼一眯,清笑一声,脚尖一点,整个人如云一样向前飘去!

    就在此时!

    一个中年人的喝声朗朗传来,“何方神圣?竟视我越宫如无人之境乎?”

    那声音堪堪落下,嗖嗖二道轻响,却是一个中年人,一个老头,一左一右,挡在了卫洛前面三十步处,也就是她与围墙之间!

    这两人一高一瘦,手持黄澄澄的长剑,目光森森,如临大敌般地盯着卫洛。

    一看这两人出来的架式,卫洛马上感觉到,这是两个宗师!

    卫洛冷哼一声。

    她只是想出宫,可不愿意与这类高手正面相抗。

    当下,卫洛一声轻笑,上半身向后平平一折,整个人如一只大雁一般,平平地向后掠去!

    她竟是想也不想,马上换道而行,竟是一点也不在乎她身后那数百剑客,这般直直地投入了人群当中。

    两个宗师同时一愣。

    他们同时大喝一声,提步向卫洛追去。

    可是,他们不知道,整个越宫,卫洛真正在意的,也就是他们这样的宗师。以卫洛估计,越宫中的宗师级高手,最多不过三人。

    只要避开了这二三个宗师,整个越宫,再无人可以挡住她的去路。这,也是卫洛见到这两个宗师挡道,想也不想,便转身让开的原因。

    卫洛的身后,虽然有数百剑客。可是这些剑客,都是看重蛮力之人,再加上他们不管是内力,还是技巧,都远逊于卫洛。在这种情况下,卫洛如游鱼一般,穿行其中,不图克敌,只想离开,竟是无人可挡!

    不过片刻,卫洛那纤纤身影,便如一道烟雾。

    向卫洛紧紧追来的两个宗师脸色大变,他们同时喝叫出声,那中年人叱问道:“何国宗师?行此刺客之道?”

    卫洛自是不答。

    两人挥舞着手中长剑,奋力向卫洛追去。他们奔跑时,与卫洛那般如烟如雾的轻盈完全不同。他们步伐沉重有力,衣袂带得空气呼呼作响,脚下砰砰地又沉又重。

    可是,不管他们如何奋力,卫洛的身影,始终远在他们十步开外!不管卫洛的身前,还有多少剑客相阻!

    这一奔一逃,转眼间,又是几百米过去了。

    那艳姬站在五层土台上,瞪目结舌地看着下面的兵荒马乱,半晌后,她突然尖声叫道:“她是晋夫人!她一定是晋夫人!”

    那艳姬的叫声,越到后面越是兴奋,这是一种发现了重大秘密的兴奋。这艳姬在与卫洛的交谈中,知道她是女子,现在看到她这身手,见到连宗师也奈何不了她时,马上猜出了她真正的身份。

    这世上,除了卫洛,有哪个妇人会堂堂正正的剑术?而且还是宗师级别的绝顶高手?

    那艳姬的声音一传来,那两个宗师,以及数百剑客,齐刷刷地一怔。

    那艳姬地喝叫,传到了卫洛的耳中。

    卫洛重重一哼。。

    两个宗师同时停下脚步。那中年人朝着卫洛一叉手,朗声道:“晋夫人深夜入我越宫,所图者何也?”

    这时,卫洛是越国四公主的消息,还没有传到越国境内。

    不过,她既然是晋夫人,那就是大贵族了,对于一个大贵族,没有必要如此紧追急追的。反正就算逮到了,按照时代惯例,也得好吃好喝地,按照她身份地位应得的礼仪来招待她,并把她恭敬地送回晋国。

    中年人一开口,众剑客也都停下了脚步,不再追击。

    卫洛站在树梢上,身姿随风飘荡,她对上满地的火光,数百人的盯视,清笑着回道:“越宫华美,梦中时见,今晚妾身来此,不过一游罢了。”

    不过一游罢了!

    这语气,这笑声,当真是嚣张啊!

    众越人齐刷刷地脸色一变。

    那两个宗师同时一哼,那老者嘶哑地说道:“夫人过矣!夫人为堂堂晋国夫人,怎能如江湖游侠,视尊贵之地,视规范之礼为无物?”

    他教训到这里后,右手呼地一划,喝道:“送夫人行!”

    数百剑客齐刷刷一躬身,道:“送夫人行!”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请夫人离开。

    卫洛也是想要离开的。见此,她清笑出声,叉手回道:“有礼了!”

    她身形一转,向越宫正门走去。

    众剑客目送着她离去的身影,半晌都说不出话来。说实话,此时此刻。他们感觉到很气闷,很无奈,很是怒火难消。

第328章 堵截

    严格来说,楚六公主的所言所为,在时人的眼中,是可圈可点的。

    她贬低卫洛,抬高自己的做法,在当世和后来的战国时代,经常出现。如墨子这样的温厚之人,也喜欢在君侯面前直接贬低孔子抬高自己。如孟子这样的亚圣,更是言辞咄咄逼人间,骂尽当世名贤,当着诸国君侯的面,不知唾弃了多少个他们的爱臣宠臣。

    可以说,她这行为,不过是应聘者的正常行为。要知道,她的来意也是应聘,她应聘的,是公子泾陵的妻位!是未来的晋侯后位!

    然后,她直接毫无掩饰的展示自己的才智,这也是时人流行的做法。这时的人行事说话都有点夸张,喜欢把一分夸成二分。

    楚六公主向泾陵展示了她有刺探阴谋的能力,有丰厚的人脉,以及掌控情报的本事。这几种,都是她的才智能力。

    再加上她确实美貌,又是公主身份,有二城陪嫁,嫁妆丰厚。

    所以,她的自信是很有根基的。从头到尾,她如果说错,只错在两点上。一,她估错了公子泾陵的性格,如他这样的人,最厌恶被人掌控!二,她估错了公子泾陵和卫洛之间那复杂的感情。她那正常应聘中贬低对手的行为,在公子泾陵眼中,却是不可原谅的。

    卫洛怔怔地看着公子泾陵。

    他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微微侧头,低声问道:“小儿,惧矣?”

    卫洛摇了摇头。杀个把人,她自是不会害怕,令她不安的,是这种风雨欲来。

    不管是她,还是公子泾陵,都不知道楚人会使出什么样的招数来。他们现在能做的,只是见招拆招了。

    卫洛抿紧唇,朝着公子泾陵盈盈一福后,轻声告退。

    时候已经不早了。

    公子泾陵低叹一声,任她离去。

    卫洛回到房中。小老虎正在她的床塌上爬来爬去,它察觉到了卫洛地靠近,头一昂,奶声奶气地“嗷——”了一声。

    卫洛见状,不由一笑。她快步走过去,把它搂到怀中。才这么久不见,这个小家伙显然又不识得她了。正睁大滚圆的眼睛警惕地盯着她。

    卫洛看到它这模样,不由格格笑了起来。她一边笑,一边抚着它额心的王字,说道:“小家伙,小家伙,你是不是怕姐姐呀。嘻嘻,姐姐给你取个名字可好?”

    她歪着头想了想,眼睛瞟着小老虎的小鸡鸡,咬着唇格格笑了起来,“小家伙是个丈夫呢。要不,我唤你应天吧。”

    她说到这里,声音微弱,垂眸喃喃说道:“姐姐来到不属于姐姐的地方,应是逆天之人吧?因此,才会如逆水中行舟,处处有大风浪。你不同,你虽是孤儿,可你无思无想,这里处处是丛林,原本便是你的天下,你只需顺应天意,凭本性而行啊。所以,姐姐叫你应天,如何?”

    她的声音一落,小老虎嫩嫩地“嗷”了一声,嘴一张,乳牙紧紧地咬上了卫洛的手指。

    别看它的乳牙小小的,可咬起来还真有点疼痛。卫洛任它咬着,见它漆圆的眼睛晶亮晶亮的,咬了自己一口便又用舌头舔了舔,不由再次格格地笑了起来。

    也不知为什么,卫洛这一晚睡得很安稳。

    第二天,驿馆外的楚人不再聚集,而堂堂公子泾陵,他代表的是晋国,再加上他从来就不是一个畏首畏尾的人,自然不能缩在驿馆中不出去了。

    因此,公子泾陵与卫洛一行人,还是按照昨天的行程行事,准备去楚国执政子宰的府中聚宴。

    卫洛坐在马车中,跟在公子泾陵的马车身后,慢慢驶出大门。

    驿馆外,还是堵了一些楚人。他们一看到晋人的车队,便破口大骂。不过,这时的词汇本来简单,再加上车队防卫森严,他们无法靠近,只能大吼大叫。那重复来又重复去的“妖妇”“恶妇”的骂声,连同卫洛在内,都没有当一回事。

    马车缓缓向前驶去。

    卫洛依然是一袭白袍,一身男装,玉冠束发,面容俊美中显有明媚。

    马车在郢城中缓缓而行,约半个时辰后,来到了执政子宰所居府第的街道上。

    到了这里,人流陡然增多!原来,昨天堵在驿馆外的楚人,此时都在这里聚集了。

    到处都是挤挤拥拥的楚人,而这些楚人中,又以游侠最多。他们如流水一样向卫洛和公子泾队的车队挤来。喧嚣声,乱七八糟地叫喊声不绝于耳,“咄!曾闻那妖妇易成丈夫,也在其中!”

    “妖妇纵然可恨,然,先王荒淫无德,致有此祸啊!”

    “然也。为王者,因无德而得罪苍天,祸及父老。事后不修身修德,推罪一妇人!我堂堂大楚,竟是如此无耻乎?”

    “休得胡言!天要罚楚,不会以妇人之手代之!”

    “妖妇祸我太甚,必诛之而后快也!”

    乱七八糟,各种各样的议论声喧嚣而来,滚滚而入,吵闹间震荡得卫洛的耳膜生痛。

    不过,这些楚人虽然群情激沸,却没有冲上车队,强行攻击。

    当然,他们之所以没有上前,实是因为晋人的剑客队列森严,体形悍勇,目光含威不露,那种从战场上杀了千人万人才有的气势,把这些乌合之众给唬住了。

    在一众的议论声中。卫洛突然右手一伸,嗖地一声拉开了车帘,把自己清楚地呈现在众人之前。

    她面容这一露,本来喧嚣之极的楚人,顿时声音少弱。

    一瞬间,所有人都转过头来,向着她认真看去。

    马车中,白袍长身,俊美而华,墨玉流波,气质凛然而雍容的卫洛,清清楚楚地刺激着众楚人的眼珠。

    她的气质,本来便极雍容,现在又身怀功夫,很是自信之时,顿时,一种华贵之气四溢而出。

    这是一种气势,众楚人不知不觉中,竟是被慑住了。直过了片刻,喧嚣声再起,“此一少年,便是那一妖妇?”

    “噫,目清而冽,气端神凝,不似妖妇啊!”

    “分明一端方公孙也,莫不是弄错了?”

    议论声中,疑惑和不解占了大半。不知不觉中,众楚人已把注意力从她身上转移,开始询问着,是不是晋太子的那个妖妇并未曾出现。

    要知道,昨天卫洛从头到尾,都没有承认她的真实身份的。

    瞬间安静了的楚人,慢慢向两旁退去。他们交头接耳的,都是在询问卫洛的身份,以及她是不是就是那妖妇。

    楚人这一退,车队前面便空荡了很多,行走起来也快了些。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嘶哑的女子声音尖锐地传来,“卫洛,你这个妖妇!”

    尖声嘶喊中,楚十公主提着裳,气急败坏地向卫洛的马车冲来。

    她冲得又急又快,秀美的面容扭曲着,带了一份狰狞和愤怒。她瞪着卫洛,目光都要喷出火来。

    她冲得很快,在楚十公主的身后,八个侍婢紧紧跟随,一个个急急地想把她扯回去。

    楚十公主却是不管不顾,她用力把那些侍婢推开后,重重地撞向卫洛的马车!

    在马车旁,原本有剑客相护。不过这楚十公主一没有功夫在身,二来她撞的时候,是不管不顾的用胸口用脸直接向剑尖上撞来的。

    众剑客急急收手,这才没有误伤到这楚十公主。

    她重重地撞来,砰地一声撞上一个剑客后,楚十公主推开他,跌跌倒倒地伸手攀上了卫洛的马车车辕。

    她十指紧紧地抓着那车辕,抬起头,愤怒的,委屈无比地盯着卫洛,扯着嗓子尖声嘶吼道:“你这妖妇!你骗我!你分明便是那妖妇,你都不明说!呜,你骗我,你这妖妇,你害得我被兄长责骂,被众人唾弃,你害得我不容于宗祀。你害我再无颜面。你,你。。。。。。”

    她实是恼恨之极,声音又急又快,语无伦次。

    因为她巴着轩辕,也因为时人的习惯中,不管是谁,都要光明正大的面对任何驳斥指责,所以卫洛的马车停下了。

    楚十公主伸手揪向卫洛的袍服,愤怒无比地瞪着她,尖声吼道:“你下来,你下来,你来告诉众人,你就是那个妖妇!”

    看来,这个楚十公主用了一天晚上,终于明白了,昨天自己在卫洛的言辞咄咄中,大落下风。实是因为她被卫洛骂蒙了,都忘记了重点质问她,她是不是就是那个害了楚国的妖妇!

    因为,那才是卫洛的痛脚。不管她把自己说得如何无辜,只要她承认了,就必有一部份楚人会对她恨之入骨,必杀她而后快!

    楚十公主扯着卫洛的袍角,死也不放,连拉带扯。

    众楚人的议论声这时已歇,众人都转过头看着这一幕。

    一袭白袍的卫洛,在状若疯癫的十公主的疯扯中,终于出手了。

    她右手优美而缓慢地伸出,轻轻一扇,便把楚十公主推开。

    然后,她纵身跳下了马车,站到了离十公主足有五步远的地方。

    她下了马车了!

    车队这时已经止住,公子泾陵微微侧头,静静地看着卫洛。

    众楚人也在看着卫洛。

    安静中,只有十公主的尖叫声传来,“你告诉大家,你是不是就是那个妖妇?你说呀!”

    十公主的声音尖嘶而厉,高亢之极。

    卫洛闻言微微一笑。此时的她,笑容淡淡,白袍当风,当真说不出的神定气闲。

    只是这个时候,她的心中却暗暗忖道:这一次楚十公主出头,是不是身后有众公子和权贵的指使?如果有,他们将会使出什么样的招数来对付我?

    寻思中,数千双目光都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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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9章 身死?

    越姬这本书,是真的到尾声了,八月份,我本来是想一天一更,与新书一起更新的。

    现在大家都急着看越姬,我想了想,准备折中处理。

    呃,这折中处理的意思就是,粉红票每涨五十张,便加更一章,内容同样是三千字以上。

    这样一来,差不多是每两天可以加更一章吧,这样我便可以抽出时间准备新文了。泪,我真不想越姬完结了,新书都没有出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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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洛刚刚冲出包围,那五六个剑师中,一个三十来岁的白脸汉子嗖地一闪,挡在了她面前。

    这人身手极快,竟是早就观察着卫洛的举动,她刚一动,便把她的去路挡了个结实。

    卫洛一凛,眼前这人一出现,她马上发现了,这又是一个宗师!

    被眼前之人这么一挡,她再一次陷入了包围当中。

    那白脸汉子朝着她身后的三个宗师一咧嘴,笑道:“这妇人身法诡异,光凭三位,怕是杀不了她!”

    说罢,他右手长剑一指,朝着卫洛怜悯地说道:“妇人,我楚人恨你入骨,请束手吧。”

    卫洛一阵清笑。

    笑声中,她抿紧唇,墨玉眼明亮的白脸汉子,笑道:“要取我这项上头颅,上前便是,何必多言?”

    她笑得很轻松,语气中也很平静。

    这一刻,很是奇怪,她是真的没有感觉到害怕。仿佛被四个宗师这般包围着,只是一件很刺激的事。仿佛他们只是陪她打架,练习剑术的对手。

    至于她会不会在这种刺激中,失去性命,已没有那么重要。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死亡,对她来说,已经不再是件可怕的事了。

    白脸汉子哈哈一笑,他盯着卫洛,朗声说道:“善!大善!果然是勇武无双的晋夫人!”

    笑声中,他右手缓缓一划,长剑夹着风雷之声,嗖地一声向卫洛的咽喉刺来!

    与此同时,卫洛的身后,左右,已各站有一个宗师。他们长剑在手,虽然没有上前夹攻,却也在紧紧盯住卫洛。

    卫洛哧地一笑,她手中木剑一扬,声音清越地喝道:“太慢了!”

    声音刚起,木剑竟是后发先至,嗖嗖寒芒吞吐中,那剑光,直直地指向白脸汉子的咽喉!

    这是一招以硬击硬!

    卫洛的木剑,远远短小于对手,她出手的时机,也慢于对方!

    可是,她后发先至!

    木剑寒光吞吐,如蛇一样森森地刺向了那汉子的咽喉,离他的咽部,仅有一寸不到!而这时,那白脸汉子的剑尖,离卫洛的咽喉,还有三寸远。

    两人保持着这个动作,同时戛然而止!

    卫洛盯着那白脸汉子,嘴角一扬,清声纵笑,“堂堂宗师之剑,怎能如此之慢?”

    这是嘲讽。

    那白脸汉子脸色大变。

    不止是他,围在卫洛身侧的另三个宗师也是脸色很不好看。刚才卫洛诡异地脱围时,他们还只是觉得她身法奇诡莫测,此时此刻,他们感觉到的已是惊骇!

    一个成名已久的宗师,与一个如此年幼的妇人硬碰硬地拼上一剑,竟会是如此结果!

    眼前这个妇人的剑术,已是远远超过了普通宗师!

    不行,她不能留!以她这样的成长速度,再过一年,楚人永远也不敢言仇了。

    想到这里,三个宗师相互看了一眼,同时向卫洛踏出一步。

    见到他们靠近,卫洛头一扬,声音清越地大笑起来。笑声中,卫洛摘下了纱帽,露出了她绝美的面容!

    陶窖所在,是越都城外的第二层城廓处,虽然略偏,却也人来人往之所!

    这时刻,周围左右,已鬼头鬼脑地伸出了百来个脑袋,他们在悄悄地关注着这一幕。

    卫洛这一露出真容,众人齐刷刷地瞪大了眼。

    在离此二百步处,一户茅舍之前,一个胡子拉杂的老汉紧紧地盯着卫洛,他脸色沉凝地盯着这一幕,喃喃说道:“真是晋夫人!需速速令弃公前来才是!”

    卫洛清笑过后,哧哧说道:“咄!想不到楚人无耻至此,居然派出四个宗师来围杀我一妇人!”

    她一句话,在说得四人脸皮都是一红时,头发一扬,手中木剑一舞,“既如此,战吧!”

    依然是果断之极!依然是神采飞扬!

    四人同时一哼。

    那老者脸一沉,大声喝道:“此妇不杀,楚人无脸!无耻又如何?杀了她再说!”

    “诺!”

    “诺!”

    “诺!”

    朗应声中,四个已经完全抛开了颜面的宗师,同时挥动着手中的长剑,分别刺向卫洛的咽喉,后颈,左胁,腹部四处要害!

    四个人,挡住了她所有的退路,从四个不同的方向,拼尽全力,务力要把她一举擒杀!

    这时刻,围观的众人都露出了不忍卒睹!

    他们刚一动,那如狂风一样的罡气,混在杀招中,在卫洛的身周,形成了一个气场。

    这时刻,卫洛仿佛陷身沼泽当中,所有的空气都已凝滞,所有的空间都已被堵塞。

    刚才被卫洛从三人围攻中从容而退后,这些老江湖已经吸取了教训,这一招围杀,已是滴水不漏!

    以三围一,是宗师级别的高手要杀死另一个宗师时的标准做法。而这次,卫洛面对的是四个宗师!

    就算是殷允,除非他不让自己被围上,不然,面对这样的情况,也只有束手待毙的份!

    所以,刚才那中年人要卫洛束手待擒。在明知必死的情况下,她如果束手待擒,楚人可能会允许她自刎以全颜面。

    可现在,她很难保有全尸了!

    这时刻,那个胡子拉杂的老汉,紧紧地闭上了双眼,喃喃说道:“惜哉!惜哉!”

    四面劫杀,无处可逃!

    卫洛嘴角含笑,这一刻,她的心神无比宁静。隐约中,她竟有了一种得到解脱的快感。只是,可怜了她的孩儿。不过,他还小,还没有知觉,能和母亲一同化为烟灰,也不是什么坏事。

    在这安静至级的一刻,卫洛急啸一声,右手木剑吞吐着,迅如闪电地向正对面的白脸汉子的咽喉刺去!

    嗖地一下,木剑吞吐的寒芒,深深地刺入了这人的咽喉!

    血溅一米!

    与此同时,卫洛嘴角因为疼痛而抽搐了一下!

    因为,“卟——”地一声轻响中,她的左胁下被一道罡气刺破,鲜血一涌而出。

    疼痛中,卫洛格格一笑,她木剑嗖地抽回,手肘向后一拐,木剑如针,森森地刺向站在左侧的一个瘦个子宗师!

    这一剑,依然是直指破绽,奇快无比!

    嗖地一声,木剑如入无人之境!随着“滋”地一声,木剑入肉的声音传来,卫洛知道,自己又杀了一个宗师!

    她刚绽出一朵笑容,整个人便是向前一仆,小嘴一张,哇地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

    她的背上,那年老的宗师,趁她不管不顾地劫杀那瘦个子宗师时,把他手中的黄铜剑稳稳地插上了!那剑在她的背上摇晃不已!

    鲜血,转眼间已把她的深衣全部染透,她的地下,已成了一片血泊。

    卫洛再次清笑出声。

    笑声中,她听得那个老者急喝道:“杀了她!”

    “诺!”

    应诺声中,那略圆胖的宗师,手中长剑重重一扬,夹着狂猛地罡气,直直地斩向她的脖子!

    这一剑,她是避无可避!

    卫洛看到了那死亡的寒光,她格格清笑。

    这一刻,她真的很平静,非常平静。

    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令得她的心脏兴奋地收缩着。纵使她已血流成溪,眼前昏花,可她的心脏,还一直处于兴奋地博动中!

    就在那剑高高扬起,转眼砍至时,终于,那种奇妙的感觉,再一次降临了!

    时间变慢了!

    不止是时间变慢了,这一刻,她清楚地感觉到一种澎涨的力道从丹田处涌出!她清楚地看到,自己的体内,几百条经脉同时敞开着,同时欢快地流动着。

    一种无穷无尽的力道涌出她的体内!涌出她的经脉处!

    卫洛纵声清啸起来。

    这清啸声,激越,清扬,如金石之音,远远传出,引得山鸣谷应!

    清啸中,卫洛右手一扬,木剑一指,以一种诡异的迅捷,和可怕的力道,后发先至地向那老者,那圆胖宗师同时刺上一剑!

    “叮叮”两声,两个宗师的兵器同时落地!可这仅仅只是开始,卫洛的木剑不依不饶,已顺势而上,如水渗地一般,诡异地同时刺中了两人,一中咽喉,一中胸口!

    砰砰两声,两个宗师瞪大无神的双眼,尸体落地!

    卫洛放声大笑。

    插在她背上的铜剑,因为她的笑声而震动着,摇晃着。她的左胁下,她的背心,那鲜血,随着她的大笑声喷洒着。

    大笑声中,卫洛摇摇晃晃的向东方三百步处的河道走去。

    她每走一步,那血便滴滴哒哒地流了一坑!

    卫洛还在笑。她似乎一点也不知道,她已脸色苍白如纸。

    笑着笑着,她抚上了腹部。

    卫洛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小腹,喃喃说道:“生而多苦,孩儿,你不能得生,亦是幸事。”

    她一步一步地越去越远。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踉跄而行,血流一地的身影。

    一个楚国剑师看了一眼倒毙当场的四位宗师的尸体,恨恨地瞪着卫洛,急急说道:“何不一剑杀之?”

    这时的卫洛,连站也站不稳了,他们任何一个人上前,都可以轻易取了她的性命去。

    他这句话一说出,几个人同时看向站在他们中间的一位中年剑师。

    那剑师摇了摇头,他缓缓说道:“以一人之力,正面相抗而杀死四位宗师!这样的高手,值得我辈敬重。况,她已伤重垂死,又欲自绝于河水中。我等何必补上这一剑,令得世人唾骂?”

    众人频频点头。

    不过,这些楚人不知道,一直袖手旁观的那胡子拉杂的老头,这时正紧紧地盯着卫洛,暗暗想道:这妇人不畏生死,实是我辈中人。我定不能让楚人再对她动手!

    老头是想,替卫洛留一个体面的,她自愿的死法,也表示他对她的敬意。

    众越国百姓一瞬不瞬地看着卫洛向河中走去。看着看着,他们一个个以袖掩眼,低下头去。

    三百步的距离,卫洛足走了一刻钟才走到。

    她站在河水边时,身躯摇摇晃晃的,每一秒都仿佛会栽到急湍的河水中去。

    卫洛站在土堆上,低着头看着奔流不息的河水,嘴角一扬,笑得好不灿烂,“我没有逃避,妈,我这次真的没有逃避。我一直活得很认真,没有寻过死。我真没有寻过死,是它自己找上我的。不过,妈妈,死亡一点也不可怕,我还很喜欢它呢。太喜欢了。”

    她想到这里,转头看向晋国方向,喃喃唤道:“泾陵,若有来生,但愿永不相见。若不相见,便不会相爱,是么?”

    她说到这里,格格一笑,双臂一张,纵声跳入了河道。

第330章 弃公回新田

    弃公急急地向晋国赶回。

    马车奔驰中,他的脸色沉寒如冰。在他的马车中,还有另一个人,他便是那个胡子拉杂的老头,不过现在,这个老头已经换上了一袭干净的袍服。

    这个胡子拉杂的老头,是越国本地的大剑师,与弃公一向交好。

    他有点疑惑地看着紧张,严肃的弃公,摇了摇头,实在不明白,弃公堂堂一个宗师,怎么会为一个妇人之死如此紧张?就算那个妇人是晋夫人,可女人何其之多?死了也就死了。

    这时,弃公抬起头来。

    他看向胡子老头,见他一脸不以为然,不由皱着眉头说道:“此事当真非同小可,君侯必然会要你详细说出,你,哎。”

    弃公说到这里,竟是说不下去了。

    他也知道,胡子老头态度如何,担不担忧,已不重要了。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把这事先瞒着,可是,这么轰动的事,就算他瞒住了,不出三四个月,也必然会传到君侯耳中。

    算了,还是到了新田,与稳公等人好生商议了,再做决定吧。

    弃公想到这里,心下稍安。

    果不其然,当他来到新田,把这事跟众人一提,稳公当场脸色大变。

    稳公干巴的嘴不停地抖动着,嘴上稀疏的黄胡子,也随着他的动作一颤一颤的。

    稳公是晋侯最为信任的老臣,也是把他从小带大,最为了解他性格的人,本来还抱着一丝侥幸的弃公,见到稳公如此模样,心中一沉。

    另一个白脸贤士看向稳公,严肃地说道:“公以为,君侯若知,当会如何?”

    稳公的嘴还在哆嗦,他双手扶在几上,几次想伸手拿向几上的酒樽,可每次手一伸出,便抖动得厉害。

    白脸贤士朝稳公身后的一个侍婢使了一下眼色,那侍婢连忙走到稳公身边,把酒给他斟好,玉手轻持,轻送到他的唇边。

    稳公张口大大地抿了一口酒。

    咽下酒,闭着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稳公颤声说道:“此事,绝不可说!”

    他说到这里,腾地一声扶着几站起来,目光中带着无尽的忧虑地说道:“速速下令,全力封锁此事,若有任何人泄之,斩!”

    白脸贤士愕然地看着异常严肃的稳公,皱眉道:“何需慎重至此?”

    他的声音堪堪一落,一向好脾气的稳公竟是纵声咆哮道:“闭嘴!马上执行!”

    这白脸贤士,实是泾陵身边数一数二的能臣,稳公虽然资历老于他,职位与他也只是平级。稳公这般当着众人咆哮出声,不给颜面,那白脸贤士先是脸皮一红,紧接着,他倾身向前,盯着稳公问道:“如此严重?”

    稳公一屁股坐在塌上,一动不动。

    他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半天只吐出一个字,“酒。”

    那侍婢连忙上前,把酒水送到他的唇边。

    稳公一口饮尽后,干巴地嘴砸了砸,声音艰涩地说道:“然也,此事万不可轻忽。”他说到这里,转头盯视着弃公,严肃地吩咐道:“公速速离开新田,仍按公子所嘱,及时传回音信。记着,夫人一切安好!”

    弃公站起来叉手道:“诺。”

    稳公转头看向另外几人,沉沉说道:“诸君,当今君侯,是晋国百年来,少见的英主。我与诸位一样,深信在君侯的治理下,不出十年,我晋侯必成霸主!”

    稳公严肃地说到这里,声音一沉,已是含着浓浓的无力和隐忧,“诸君许是不知,君侯对夫人,情深至极,已然成障!”他吐了一口长气,声音放低了些许,“若是夫人过逝之事,传回君侯耳中,老夫实是惧怕,实是惧怕。。。。。。。”

    惧怕什么,他已说不下去。

    众人感觉到稳公语气中的凝重和担忧,齐刷刷的严肃起来。他们向着稳公齐齐一叉手,朗声回道:“谨遵公意!”

    稳公点了点头,一屁股坐回塌上。

    正在这时,一个剑客的声音从外面响亮地传来,“君侯到——”

    君上来了?怎么这么不巧?这,这可如何是好?

    众人齐齐一惊,相互看了一眼后,稳公低声喝道:“诸君!”

    众人同时向他一拱手,表示心中有数。稳公看向弃公,弃公向他点了点头,示意要他放心。

    泾陵的脚步声响,不一会,他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处。

    泾陵一踏入房中,目光便转向弃公,同时,他那常年如一的沉凝的脸,在瞬间一亮。

    这一亮,虽然很隐蔽,也很轻微,可众人因为心中关注,这时却看了个一清二楚。当下,他们心中一沉。君侯这表情,已映衬了稳公刚才的紧张慌乱,使得他们真正地感觉到不妙。

    泾陵大步在主座上坐下,“诸君请坐。”

    “谢君侯。”

    当侍婢给众人满上酒水后,泾陵含笑看向稳公,徐徐说道:“孤之重臣信臣私聚于此,不知出了何事?”

    众人齐刷刷地一惊,稳公连忙勉强地一笑,那白脸贤士上前一步,朗声回道:“臣上聚集于此,实是因为君上现年二十过四,还无子嗣,心中惶惶矣!”

    这人果然是有才之人,思维极其敏捷,这一瞬间,便给了泾陵一个极为恰当的理由。

    泾陵听到子嗣一词,脸色一暗。

    他抿紧薄唇,半晌后才沉声说道:“孤才二十许,庆君过虑矣!”

    这子嗣的问题,一扯起来便是没完没了,因此泾陵说出那句话后,便转头看向弃公,笑道:“公何时到了新田?”

    这话一问出,弃公,稳公,连同那白脸贤士一道,都有点慌了。

    他深刻地知道,眼前这个君侯,是多么的精明,哪怕是一句话,一个表情说得不对,也会被他敏锐地察觉到,并产生怀疑。

    按照规定,他现在的任务便是跟踪卫洛,除非有了突破性的进展才会回到新田。纵使到了新田,他也应该立刻面见泾陵。

    可他现在到了新田,不但没有马上面见泾陵,还在与他的重臣商议些什么。

    弃公心中大乱,他上前低头,嘴唇蠕动,却是头脑空空,半晌都想不出适当的说辞来。

    泾陵拉下脸!

    一瞬间,殿内的温度突然降低了。

    一瞬间,稳公的心,砰砰砰地急跳起来。

    泾陵沉着脸,温和地看着弃公,轻声问道:“公何犹疑不言?”

    他的声音有点轻,很是温和。

    可这一下,稳公已是满口苦涩。可就在这时,实在口拙词穷,脑中空空的弃公,竟是悄悄地转过头看向他。

    弃公这个动作,自以为隐蔽,泾陵却看得分明。

    当下,他俊脸一冷!

    他冷着脸,慢慢地,慢慢地伸手撑着几,站了起来。

    站起来后,他盯着前方,沉声命令道:“诸君可退!”

    。。。。。“诺!”

    “弃公,稳公且随我来。”

    说罢,泾陵挺直腰背,大步向外走去。

    泾陵的步伐,有点僵硬。

    在他的身后,弃公眼巴巴地看向稳公,可这个时候,稳公已没有心理会他,他正低着头,绞尽脑汁地寻思着,用什么话来瞒过泾陵。

    众人商议的地方,是在王宫聚贤殿的偏殿小房内。这房间,是弃公选定的,弃公不是一个思虑周全的人,他没有想到在王宫中议事,会不会引起泾陵的注意。

    泾陵带着他们,大步向他居住的主殿走去。

    泾陵的身后,稳公向弃公看去,他指了指他,做了一个自责,请罪,怠懈职责的手势!

    弃公马上明白了,他连连点头。

    三人来到了主殿。

    泾陵在正中的塌几上坐下,在两位宗师坐好后,泾陵挥退侍婢,缓缓问道:“弃公,小儿,可是有了变故?”

    他说得很慢,很慢,似乎每一个字,都是从胸腔中挤出来的。

    弃公连忙摇头,他离塌上前,深深一揖,结结巴巴地说道:“臣,夫人并无事,夫人现在越国,臣已把夫人之事拖给在越的朋友。臣私下回新田,实是另外,另外有事。”

    他一席话说到这里,偷偷地看向泾陵。

    泾陵正盯着他。

    他双手抚在膝前,修长的手指有点痉挛,他只是盯着弃公,在一殿安静中,泾陵缓缓说道:“因何事而私回?”

    弃公急得汗都出来了,他哆着嘴,喃喃说道:“是,是,是老夫小妾,说是有孕。”

    泾陵一笑。

    他用那子夜般的双眸,定定地看着弃公,见他额头汗下如雨,才声音平和地说道:“是么?”

    “然,然。”

    泾陵淡淡地追问道:“小妾有孕,私回新田,却因何与稳公等人一道私议孤之子嗣一事?”

    弃公嘴蠕了蠕,实是不知如何回答才是。

    这时,稳公在旁急急地补充道:“君上何必多疑?臣路遇弃公,便揪着他私语,正逢庆君相请,便一道前去了。”

    说罢,稳公看向泾陵,皱眉喝道:“君上实是过虑矣!”

    泾陵慢慢皱起了眉头。

    这时,弃公向泾陵深深一揖,以一种无比惭愧的语气说道:“臣怠慢职责,请君上责罚。”

    泾陵盯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后,他开了口,“公不必自责。”顿了顿,他又说道,“公之事,既已有托,可在新田休息半月。”

    弃公见他的意思,显然不再打算追根究底了,大喜,他连忙叉手回道:“诺。”

    泾陵转过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稳公一眼,缓缓说道:“两公可退!”

    “诺!”

    两人同时向后退去。

    泾陵一直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盯着两人。

    等到两人退到了殿门口,泾陵的声音突然一提,喝道:“弃公留下!”

    。。。。。

    弃公回头叉手,道:“诺!”应诺时,他再次眼巴巴地看向稳公,可这个时候,稳公也是无策可施,他只能继续缓慢的,若无其事地退出了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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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1章 小儿,回来

    粉红票五十加更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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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弃公肃手躬身,来到泾陵的面前。

    泾陵盯着他。

    他只是盯着他。

    低着头的弃公,额头冷汗越流越多,越流越多,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泾陵那目光中的阴寒。

    这片刻,连空气也是凝滞的,弃公堂堂宗师,竟是感觉到了呼吸困难,心跳如鼓。

    半晌半晌,泾陵低低地说道:“弃公,”

    “然。”

    “小儿,出了何事?”

    他的声音很低很低,隐隐有着颤抖。

    弃公嘴哆了一下,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泾陵这句话,他也不敢抬起头来。

    他这个表情,越发让空气变得凝固。

    半晌,泾陵颤声说道:“弃公,小儿出了何事?”

    充公像是突然惊醒一般,他连忙深深一揖,朗声回道:“禀君侯,夫人无事,无事。”

    弃公的声音一落,泾陵已沉声一喝,“弃公——”

    他的喝声低沉,冷森,生生地震得弃公一抖。

    泾陵盯着他,徐徐地说道:“小儿,出了何事?休要瞒我。”

    弃公嘴动了动,还想找借口狡辩时,泾陵已苦涩地说道:“弃公,你跟在我身边已有五年了。你之性情举止,我了然于心,休要想着瞒我,说罢,小儿出了何事?”

    弃公无话可说了。

    他闭上双眼。

    沉默了好一会后,弃公颤声道:“臣该死!”

    泾陵腾地一声站了起来,他盯着弃公,“小儿出了何事?”

    弃公道:“臣闻,臣闻,臣闻。。。。。。”咬了咬牙,弃公额头汗如雨下,他低声说道:“夫人之事,臣是听闻,请君侯唤来越人期!”

    泾陵挥了挥手,命令道:“有请越客期!”

    “诺!”

    应诺声中,那剑客越去越远。

    安静中,泾陵低着头,他的脸色一阵恍白。

    半晌后,弃公听得他低声说道:“弃公。”

    “然。”

    “我心实惧。”

    弃公一惊,这只是简单的四个字,可是他听了,却慌乱得想哭了,因为,他从这四个字中,感觉到泾陵是真的在恐惧。

    这时,泾陵又低低地说道:“越客期,来得慢一些也好。”

    弃公闻言,干扁的嘴蠕动了一下。君侯为人,一直是果断勇猛,直往向前的。可他现在,却说要越客期来慢一些,怪不得他没有在这一刻逼着自己问夫人的事了。原来,他害怕了啊,他已生了惧意,他已有了不敢面对的心啊。

    泾陵盯着弃公。

    每过去一分,他的心便下沉一心!他便是害怕一分!

    安静的大殿中,他慢慢的,慢慢地闭上了双眼。

    半晌半晌后,泾陵的声音再次低低响起,“我的小儿,有勇武在身,又颇有智计,越更是她的家国。。。。。。”

    这句话,他是喃喃自语着的,他是在安慰自己,他的小儿,具有这么多的优势,肯定会平安无事的。

    可是,这样的安慰,说出口后却空荡荡的,没有回响,也没有弃公强而有力的肯定!

    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空荡中,安静中,一阵脚步声传来。

    接着,一个剑客的声音从殿外响起,“禀君侯,期已到!”

    。。。。。“进来吧。”泾陵的声音有点乱。

    “诺!”

    一阵拖拉的脚步声中,那个胡子拉杂的越国老汉走了进来。

    他看到泾陵后,朝他深深一揖,朗声道:“越人期见过晋侯。”

    泾陵盯着他,他的薄唇抽动一下。直过了一会,泾陵才问出声,“君见过了我那夫人?”

    期深深一揖,道:“然也,晋夫人武勇无匹,慷慨激昂,臣实敬之!”

    泾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双手在几上一抓,青筋暴露间,说话的语气中,终于比刚才多了一分力道,“请君详说之!”

    “诺!”

    期应承后,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弃公,暗暗想道:“弃公真是过虑了,晋侯能如此平静的要我详细说出那件事,很显然对他夫人之死,并不太在意。”

    这个时候的期,还在以为,弃公早就告诉了泾陵,卫洛已经死了。现在泾陵唤他前来,只是因为晋侯想听一听她是怎么死的。

    清了清喉咙后,期朗声说道:“臣在时,夫人已被楚人所围。”

    楚人?泾陵的薄唇抿成一线。

    期的声音清楚地传来,“臣也没有想到,十个楚人中,居然有四个宗师,其余六人,亦全是大剑师阶的高手。当时夫人低头呕吐,心神恍惚,一点也没有察觉到自己被人围住。”

    他刚刚说到这里,泾陵急急地问道:“你,你说她低头呕吐?出了何事,她因何呕吐?”

    期诧异地抬头看向泾陵,暗暗想道:真是奇了,人都死了,呕吐有啥好提的?

    不过,他还是认真地回想了一下,说道:“似是空呕,是了,夫人每过一下,便这般空呕着,哟,夫人莫不是怀孕了?”

    夫人怀孕了!

    夫人怀孕了——

    期随便的,自然而然得出的结论,令得泾陵一时力气全无!

    他无力的向后面一倒,目光转向弃公,低声问道:“公再三犹豫不安,可是我那孩儿,已经没了?”

    弃公一怔,瞬时间,他明白了,泾陵是在以为,自己表现得这么不对头,是因为夫人怀了孩子,但那孩子却在与楚人的争斗中流产了。

    君侯他,没有怀疑到夫人已死!

    弃公大喜。他急急地转头看向期,大声道:“你且退下,余下之事,老夫交待便可!”

    弃公表现得太欢喜,那喝声也太急促了。

    泾陵嗖地抬头,定定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他垂眸喝道:“期,续之!”

    他阻止了期后退的动作。

    弃公急了,他转向泾陵,道:“君侯,你?”他才说了一个字,泾陵右手一挥,徐徐说道:“让他说下去。”

    弃公白了白脸,这时刻,他真是说不出的后悔。为什么自己就没有想到,应该骗君侯说,夫人流产了?

    期疑惑地看了一眼这两个君臣,再次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第一软,夫人被三个宗师所围,她以一种诡秘的身法跳了出来。”期说到这里,不由感慨地赞道,“夫人,诚不世奇才!”

    他这句感慨,没有反应,泾陵沉着脸,还在等着他的下文。

    期这时也想到,人都死了,练功再有天份又能如何?因此,他长叹一声,续道:“后来,楚阍挡在了夫人的去路。这一下,四个宗师,已成合围之势。”

    嗖地一下,泾陵脸色苍白如纸,他喃喃地说道:“被四个宗师围住了?小儿,小儿她被四个宗师围住了”

    他以手撑额,低低地说道:“我,我怎地忘了,小儿她,与楚人是死仇啊。”

    期长叹一声,道:“是啊,夫人当时被四个宗师给围住了。然,臣万万没有想到,夫人之武勇,竟至于斯!”

    泾陵嗖地一下抬起头来,他眼巴巴地看着期,颤抖的,欢喜地说道:“小儿可是从容逃脱了?”

    期愕然地看着泾陵,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过来。原来,晋侯一直不知道,他的夫人死了,死了。。。。。。

    他盯了泾陵一眼,干巴巴地回道:“夫人武勇盖世,当场斩杀了那四个宗师,”泾陵苍白了脸。

    期看了看弃公,又看了看泾陵,见这两人都没有看向自己,他继续说道:“然,四个宗师何等人物?当下,夫人胁下中了一剑,背后亦被人一剑击穿。她,她

    身负重伤后,跳下了越城廓野河里。”

    。。。。。

    安静,安静!

    整个大殿中,出现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低着头的泾陵晃了晃。

    弃公紧张地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泾陵。

    摇晃中,泾陵嘶哑的,吃力地笑道:“胁下一剑,背后击穿,跳下河道?”

    他说着说着,突然嘴一张,“哇”地一声,一口鲜血喷射而出,四散飞溅!

    弃公大惊,期怔忡际,泾陵嘴又是一张,再一次“哇”地一声,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弃公回过神来,他连忙上前扶住泾陵,咆哮道:“来人,来人!速请巫医,速请大夫!”

    他正在咆哮时,泾陵推开了他的手。他张了张薄唇,再一次,“哇”地一声,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这一口鲜血,全部喷到了弃公的胸前!

    不过一转眼,泾陵已是吐了六七口鲜血了。

    弃公见他如此,心中大痛。扑通一声,他跪在泾陵的脚前,以头点地,颤声泣道:“君侯,保重啊,君侯,切切保重身体才是!”

    期站在一旁,愕然的,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看着唇边血迹淋淋的泾陵。他实是震惊之极,不过死了一个妇人而已,堂堂君侯,怎能伤心至此?

    泾陵没有看到弃公的痛嚎,也没有注意到期的震惊。

    他只是盯着前方,脸如金纸间,眼前已是一阵恍惚。

    突然间,他腾地一声站了起来,便这般朝着前方的空荡处,大喝一声,“小儿,小儿,回来!”

    喝声一落,他张一张,又是一口鲜血喷射而出后,他高大的身躯重重地向后一仰,砰地一声,砸得几倒塌歪后,一动不能再动!

    弃公惊骇之极,他纵身扑上,伸手按在脸如金纸,呼吸微弱的泾陵的鼻下人中处,急急的,泪流满面的厉喝道:“来人,来人!”

    只是一瞬间,整个晋王宫已是兵荒马乱。

第332章 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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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大夫和巫医进来了。

    这些人一进来,便看到地上一滩一滩的鲜血,再一转眼,他们看到了泾陵嘴角和胸前的血迹,然后,又看到了弃公胸前血迹斑斑。

    瞬时,众人脸色一白。

    这时,稳公冲了进来,他推开众人,三步并两步冲到弃公身前,他低着头,看了一眼脸如金纸的泾陵,看着大夫拿出金针,为泾陵渡针转气。

    稳公脸色刷地一白,颤声道:“这些,是君侯所吐?”

    他指的,自然是一地的鲜血。

    弃公一脸慌乱地点着头。

    他的头这一点,众人齐刷刷的脸色一白。

    君侯吐血了?这样的血,可是心头之血,最是伤神败体。如今他脸如金纸,气若游丝,分明是心神受损,魂魄动荡所致。自古以来,这样的病是最难治的。

    若再吐上个二三次,怕是鬼神出手,也无能为力了

    巫,擅长的是外伤肿毒或肌体五官的具体受损,大夫,虽然擅长于调理体内的病变,但对这种损耗心神的吐血,也不擅长。

    稳公瞪了一眼弃公,这个时候,他也没有心思去计较弃公的愚蠢了。

    他低着头,紧张地看着金针施治下的泾陵。

    看着他那灰败的面容,稳公不知不觉中,已是红了眼眶。

    渐渐的,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

    稳公手一挥,低喝道:“退出殿外相侯!”

    “诺。”

    众人一叉手,慢慢退出大殿。

    稳公搓着手,在大殿外地坪上转来转去,他塌着一张老脸,表情中已带了一份绝望。

    这时,又有十数人急急赶来。这些人,都是晋宫中的实权人物。他们稍稍问了几句,便知道情况了。

    在知道君侯是吐血而晕厥的时候,众人脸色齐刷刷地一白,与稳公弃公一样,他们的脸上,也满是恐慌。

    这可是心头血啊!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转眼间,满头白发,红光满面的药公大步走了进来。这阵子,他恰好到新田办事,刚刚得到禀报,便连忙进来了。

    他一进来,便扯着一个剑客问了问,这一问,他的脸色已是铁青。

    药公大步走到稳公身侧,在众人压抑的沉默中,他愤怒地低吼道:“不过是一妇人!君侯怎会如此失控?”

    每个人都沉着脸,只有稳公冷冷地回道:“到了此时,此话何益?”

    药公一僵。

    他脸上的肌肉抖了抖,半晌后,他砸着嘴,喃喃说道:“不过是一妇人,一妇人而已!君侯如此,奈百姓何,奈晋国何?”

    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

    老晋侯的声音从后面沙哑地传来,“我的八儿现已如何?”

    众人齐齐回头,朝着脸色苍老的晋侯叉手行礼。庆君上前一步,恭敬地回道:“君侯他,至今末醒!”

    老晋侯闻言,双脚一软,险些坐到在地,幸好被他身边的越嫡公主紧紧扶住。

    一个正卿上前一步,朝着老晋侯深深一揖,颤声说道:“君上不起,君伯万不可忧虑过度。如此之时,诸事还需君伯调度。”

    老晋侯干枯的手颤抖起来,道:“八儿,八儿,老头我自当尽力调度,以侯八儿早日恢复。”

    他说到这里,突然失声痛哭,“不过是一妇人,不过是一妇人啊!”

    老晋侯的哭声,令得众人心中也是大堵,一时之间,好几个人都别过头去,以袖轻掩。

    正在这时,寝殿中响起了铃声,鼓声。

    看来,大夫的金针渡气,却是没有成功,现在换上了巫了。

    众人齐刷刷地安静上来,紧张地看向殿内。

    又不知过了多久,殿中的鼓声,铃声戛然而止。与此同时,殿门打开,一个剑客走了出来。

    众人团团围上,急急地问道:“君上何如?”

    那剑客肃手低头,“君侯已然醒来。”

    众人闻言,同时脸露喜色。

    欢喜中,他们一一整理着衣角,放轻脚步,排着队,慢慢踏入殿中。

    现在的泾陵,正被平放在塌上,他仰着头,睁大双眼看着头顶。

    众人看到他睁开了双眼,顿时松了一口气。老晋侯试探地唤了一声,“八儿?”

    泾陵没有回应。

    老晋侯看向稳公。

    稳公上前,轻轻唤道:“君上?”

    西西的声音传来,泾陵眨了眨眼,缓缓侧头,看向稳公。稳公连忙上前一步,来到他的塌旁,哽咽道:“君上?”

    泾陵那幽深的,总是闪烁着睿智沉冷的双眸,此时没有一点神采。他这般盯着稳公,却像是看向他的身后虚空处。

    他听到了稳公的哽咽声,薄唇扯了扯,在一众人的侧耳倾听中,他缓缓开了口,“稳公,”他的声音沙哑无力,隐隐含着一种倦怠木然,“派出剑客,联系各国墨侠,对于小儿,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说到这里后,稳公沉默了。

    事实上,不止是稳公,众人面面相觑后,药公走上一步,朝着泾陵深深一揖,低声说道:“君侯,夫人落水,已有月余,怕是玉体已入鱼吻中。”

    药公的声音一落,稳公迅速地回过头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气得脸色发青:君侯吐血刚醒,他怎能把话说得这么直接残忍?

    泾陵没有动怒,也没有激动。

    在众人渐渐放下担忧时,他闭上双眼,低低地说道:“我知。然,若小儿魂魄早散,寻得她的白骨,亦可与我共葬。”

    稳公颤声道:“君侯尽管放心,臣定倾全国之力寻得夫人!”

    泾陵轻轻地恩了一声。

    他疲惫地闭上双眼。

    眼见殿中隐有哽咽,泾陵提了提中气,没有睁开眼,只是声音显得很平静,“诸君不必过于慌乱。”

    这一如既往般,坚定平和的声音,令得众臣心神大定。

    泾陵平静的声音继续传来,“我与小儿,心神相依。此番,我静心自省,实感觉不到小儿魂魄传音。”

    顿一顿,他的声音干涩地传荡着,“若得上天垂怜,她或安然在世。以小儿华美之容,不论现身何处,必然惊动世人。稳公,传我之令,若能寻得我妇,将以二城相赏!”

    众臣见他语气中有了生机,大为欢喜,稳公凛然应道:“诺。”

    泾陵说到这里,胸口一闷,他张开薄唇,低低地咳嗽一声,稳公急急上前一步,刚刚靠近他,便看到一缕鲜血,又从泾陵的嘴角溢出。

    稳公大惧。

    他跪倒在泾陵面前,以头点地,哽咽道:“君侯,君侯,切不可再吐血了。君侯,你岂能不顾老父,不顾晋国乎?”

    泾陵闭着双眼,深深的呼吸着。

    不一会,他终于平缓了喘息,把那口鲜血吞了回去。

    这时,药公也上前一步,他跪倒在稳公身后,他啕啕痛哭着说道:“君侯,君侯,不过一妇啊,不过一妇啊!”

    泾陵张了张嘴。

    他的声音很低,很是无力,干哑着,带着一种疲惫入骨,“情已入障,非我能主。家国老父,自是难舍,奈此心如焚,胸中血气鼓荡,无法自制。”

    他这番话的意思是说,他入了情障,明知道家国老父都需要他,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胸中血气鼓荡,控制不住想要吐血。

    众人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如此说来。一时之间,都是苦涩万分。

    药公放声大哭。

    他跪伏在地,啕啕痛哭着说道:“不过一妇人而已,不过一妇人而已!”

    泾陵闭上双眼,不再回答。

    老晋侯看着这一幕,身子摇摇晃晃,在越嫡公主地扶持下,来到泾陵的身边。

    他沙哑地轻唤道:“八儿?”

    泾陵慢慢睁开眼来,他看向父亲的眼神中,有点恍惚迷离,这样的目光,哪里还是往昔那个精干勇武的泾陵所有?

    老晋侯心中大痛,他哽咽道:“八儿,老父尚在,你怎可伤神至此?”

    泾陵的嘴角动了动,低低地说出一句话。老晋侯见他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便低下头凑到他的唇边倾听。

    泾陵又闭上双眼,薄唇动了动,老晋侯终于听清了,他说的是,“父亲,孩儿不孝。”

    老晋侯闻言,跟着放声大哭起来。

    在他的痛哭声中,泾陵闭上双眼。大夫上前一步,向众人叉手说道:“君上伤神过度,现已入睡,诸位稍安。”

    老晋侯闻言,连连点头,连连应道:“然,然,稍安,稍安。”说罢,他在越嫡公主地扶持下,颤巍巍地向殿外走去。

    众人也开始一一退出。

    稳公来到泾陵身边,他和另一个宗师合力把泾陵抬起,尽量保持平缓地向他的寝宫走去。

    寝宫中薄纱飘动,稳公两人把泾陵放下后,缓缓后退。他们来到偏殿时,稳公坐了下来,对着另外一个宗师说道:“君侯如此,老夫心中难安。你且出外,遵君侯意,四处寻索夫人。”

    顿了顿,他又说道:“越地着重寻索,纵掏干河底,也需寻得夫人尸骨。”

    “诺!”

    那宗师应诺后,小心地看向稳公,低声问道:“事隔数月,纵寻到尸骨,恐难辩认。”

    稳公闭上了双眼。

    就在那宗师准备出门时,稳公的声音苦涩地传来,“君侯种情已深,夫人真若不在,君侯万难支撑。你们可四下搜寻与夫人容色相似者。若得一二,也可送来。”

    “诺!”

第333章 得生

    卫洛慢慢睁开眼来。

    她所躺着地方,是一处茅舍,茅舍陈旧,草墙上出现了三四个斗大的洞。不过现在是夏天,南风呼呼地吹进来,倒是使得屋中很凉爽。

    她只看了一眼,便疲惫地闭上双眼。

    突然间,卫洛记起了什么。

    她伸出手,想捂着自己的小腹。

    这手刚刚一动,一阵剧痛便袭遍全身,她忍不住轻哼出声。

    正在这时,吱呀一声,茅舍的小门被人打开,一个高大的青年躬着身走了进来。

    他背着光走来,直走到卫洛面前,卫洛才看清他的面容。

    这是一个二十来岁,面目憨厚,皮肤很黑的青年。他一对上卫洛的双眼,便像受了惊似的,急急地向后退出一步,低着头,讷讷地问道:“你,醒来了?”

    卫洛盯着他身上的外袍,这袍服,绣着云台楼阁。

    盯了一眼后,她闭上双眼,低低地开了口,这一开口,她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干涩得很,“我怎么啦?”

    青年听她开了口,连忙上前一步,搓着手,低着头,小心地回道:“你,你受了很重的伤,流了很多血。而且,而且,大夫说,你孩子没了。”

    孩子没了!

    一阵剧痛袭上卫洛的胸口。

    她闭紧双眼,任由两行泪水沁出眼角。

    那青年讷讷地安慰道:“你,你休慌。你,你伤很重,安心养着。”

    卫洛慢慢睁开眼来。

    她仰望着头顶,喃喃说道:“为何我没有死?”

    一说到这里,那青年似乎来了力气。他声音一提,滔滔不绝地说道:“甚是奇怪,你的体内,有一股温和之极,绵绵不休的内息。我,我竟是发现,你已百脉俱通!”

    说到‘百脉俱通’时,青年的声音提得很高,充满了惊讶,兴奋,如看到世间奇珍一般的好奇。

    卫洛的心思,全在她那个失去的孩子份上,她兀自喃喃的,苦涩地说道:“我为何没死?”

    那青年声音一低,似是冷静了一些,他继续说道:“你受伤极重,血流得太多了。我救起你时,你的心跳很微弱。”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中又有点惊奇,“要不是因为百脉俱通后,那些隐藏在奇经中的元气溢出,保护着你的心脏,而且你还处在内循环状态。你已被河水淹死了。”

    卫洛听不见。

    她只知道,她没有死,而她的孩子,没了。

    她扬起嘴角,低低地,再次对自己说道:“为何我没有死?”

    这句话,声音很轻,很低微。

    那青年感觉到了她的神色不对,他讷讷地看了卫洛一阵后,在她的塌边坐下,便这般抬着头,痴痴地看着她。

    疲惫至极,虚弱之极的卫洛,再次闭上双眼。

    又过了一阵,她再次睁开眼来。

    她一睁开眼,便对上青年急急避开她的目光,有点羞涩不安的眼神。

    这样的眼神,卫洛并不陌生。

    她看着他身上绣有楼阁的外袍,低声问道:“你是楚人?”

    “然。”

    青年见她又开了口,很是高兴,他连忙抬头说道:“我是楚人。然,然,我不想害你,我没有害你。。。。。。”

    他语无伦次地重复了几句后,伸手在自己的额头上拍了一下,稍缓了缓,说道:“我知,他们要杀你。我顺河找了好久,才找到你。我救起你时,你在河水中浸了二刻种了。若是常人,必死无疑,真没有想到,你百脉俱通了。”

    他一说到“百脉俱通”,声音再次一提,再次兴奋起来。

    卫洛干涩的嘴唇动了动。那青年见状,连忙站起,从旁边的石台上拿过一杯水,他小心地把水送到卫洛的唇边,声音极轻缓,极轻柔地说道:“喝一口水润润。”

    他的这个动作很熟练,仿佛已做过很多次。

    卫洛应着水杯,慢慢抿了一口。这水的味道很怪,有点酸苦味,倒不像是水,而像是煎得不浓的药汁。

    她头不能抬,身不能动,一动就是剧痛难忍。因此,为了不牵引到伤口,她纵是口唇干裂,却只是小小地抿了一点。

    青年把水杯送回原处,又坐回她塌前,继续说道:“你,你身上的伤很重,血流得太多,我救你起来时,你纵使内循环已成,命也垂危。我弄了一些参,天天喂给你喝。”

    他说到这里,不无心痛地说道:“我请大夫看了。你背上那剑,卡在两根肋骨之间。剑尖刺到了肺了。你,你若不是内循环已成,纵神医也无力了。幸好,幸好。”

    这个,不用他说,卫洛也感觉到了胸口一阵阵堵闷。有一种撕裂般的,想要把心肺都咳出来的错觉。因为这个,她一直是屏住呼吸的。被这个青年再三提醒后,卫洛突然发现,自己屏住呼吸的时间,怎么这么长?她居然可以一直这样屏着呼吸,却没有一点事?

    内循环已成?这是不是意味着,她都可以不用口鼻呼吸了?

    卫洛这么问了一句后,略略思考了一下,便感觉到疲惫异常。

    她再次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卫洛又醒来时,是第二天下午。

    她刚刚睁开眼,便听得一个中年女人欢喜地叫道:“姝伢,醒了呀?”声音清脆而急,是标准的楚音。

    那中年女人一边向她打着招呼,一边给她倒着水。她喂着卫洛咽下了口含着药味水后,说道:“武上山了,他要给你弄参来。妹伢这几天,若不是有参吊着命,可就不妥了。”

    武,是那个憨厚青年么?

    卫洛看向这个面目本份苍老中,透着几分干练的中年妇人,沙哑地问道:“此是何处?”

    “此是避地。”

    她解释过后,看了卫洛一眼,叹道:“姝伢,娃没了就没了,再生就是。”

    说到这里,她略顿了顿,好奇地问道:“姝伢,你那娃不是武的吧?武这郎,剑术又好人又实诚,你跟了他不亏的。”

    这话,真是无聊。

    卫洛闭上双眼,再也不理。

    她试着动了动,这一动,又是一阵剧痛传来。

    而这时,那中年妇人已急急叫道:“休动,休动!你背上肉烂了,刚敷了草药,一动就会流血。”

    她说得又急又快,卫洛听了后,想了想,才明白过来,自己背上伤口处,不但一动伤口会裂,而且出现了腐烂。

    腐烂?

    卫洛想道:看来,若不是我体质过人,只怕现在已经发热了。

    她知道,百脉俱通,内循环已成的人,比之常人,强壮很多,抵抗力更是大了不少。

    可以说,她现在全靠体内那生生不息的元气在滋养着。因此,伤了肺了,她可以屏着呼吸不咳嗽不呼吸,可以安养着,让肺慢慢愈合。伤口腐烂了,她也可以不发烧,不恶化。

    怪不得那个武说她,若不是内循环已成,百脉俱通,她早就死了。

    在那妇人的唠叨声中,卫洛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她精神恍惚着,一时心痛着那个没了的孩子,一时又想起泾陵,想起跳水的那一幕,又不由想起了救她的武。

    想着想着,她再次恍惚着睡去。

    这一次,卫洛睡得很不踏实,频频从梦中惊醒。有好些次,她在梦中看到了她白白胖胖的孩子,他在扬着小胖手向她爬来。

    每当这个时候,梦中的她便是泪如雨下。而这时,便有一只手,小心地把她拭去泪水。

    卫洛再次完全清醒时,已到了夜间,茅舍中,燃着一根蜡烛,烛光幽幽中,武背对着她跪坐在塌上,正细心地拭着一柄长剑。

    那剑,黄光澄然,光可鉴影,一看便知道是把好剑。

    卫洛看着他,低声说道:“多谢相救。”

    嗖地一声,武迅速地转过身来。他惊喜地看着卫洛,在对上她恢复明亮的双眸时,他发黑的脸皮一红。

    武咧着嘴,搓着大手,讷讷地说道:“休谢,休谢。”

    卫洛看着他,问道:“你识我久矣?”

    武郝着脸皮点了点头,讷讷地说道:“去岁在郢,你被我楚人围住,后与晋侯逃出城时,我就看到了。”

    说到这里,他咧嘴傻笑了一会,不好意思地说道:“你华美如神女,我同伴有骂你的,有赞你的。然,我却觉得,你实是身不由已。先王自刎,责在楚人,不该记恨你一妇人。我,我这次听闻他们欲围杀于你,悄悄跟上。本想唤你离去,可遇你不着。见到你跳河,便连忙从下游潜入水中。却险些迟了。”

    这个武,看起来面目憨厚,可不管是他持有的那剑,还是说话的条理,或他对内力的了解,都显示这个人并不一般。

    当然,以卫洛的眼力,早就发现了,武实是一个大剑师级别的高手。

    他不过二十来岁,便有这个成就,在世人中,也是不错的。当然,武不是她与殷允,剑咎这样的不世天才。

    从武的口中,卫洛感觉到他的一片痴慕之心。

    不过,这些却是卫洛万万不愿沾染的。

    她再次闭上了双眼。

    感觉到她脸色不好看,武急急地唤道:“可是伤口裂了,又痛了?我唤俚妇为你换药罢。”

    卫洛摇了摇头,一提到伤口,她马上记起来了。当下,她清了清嗓子,平静地说道:“我背上腐肉,需尽割去才可生出新肉。”

    武担忧地看着她,半晌,他咬了咬牙,道:“然,我唤俚妇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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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上一更。晚上若有空,九点时会有更新。若九点半都没有更新,大伙就不必等了。

    一般而言,除非出现意外,实是没有办法,我才不会提前通知。

第334章 情之一字

    粉红票100加更章节。

    ..

    “不必了。”卫洛疲惫地说道,“她一寻常妇人,不敢持剑。请君为我割去吧。先将剑用火烧红,把腐肉一一割去,然后在开水中放入一点盐,水一冷便洒在我伤口上,再敷药便可以了。”

    她说得有条有理,武也严肃起来。他一一点头应是。

    这个时代,也没什么不可逾越的男女之防。这阵子,卫洛的换药用药,虽然是那个中年妇人服伺的。现在卫洛令武给她动剑,武也没有反对。

    武解开卫洛的衣裳,看着她光滑玉洁的背部时,不由双眼一直。

    转眼,武的眼睛瞟到了那块红肿腐烂的地方,顿时一凛。

    武按照卫洛的吩咐,就着火盆炙烧着他的佩剑。

    不一会,那佩剑烧得红滋滋的,武稍等它冷却,便运剑如飞,把那腐肉一点一点地削飞。

    明明是普通的动作,武却双唇抿得紧紧的,额头冷汗涔涔,他几次想要看向卫洛,想看她痛成什么样了。想到自己不能分神,又忍受下来。

    不一会功夫,腐肉已经全部切去,武把盐水洒在伤口上,再给她在伤口上包好草药。

    他的目光,转到了胁下。那处的伤口,中剑不深,上过几次草药后,已出现了明显的痊愈。略一犹豫,武便把胁部的伤口也重新换上草药。

    当卫洛的伤口完全包扎好后,武已是大汗淋漓。

    他直到这里,才拭去汗水,低着认真地看向卫洛。

    卫洛的脸,苍白如纸,额头冷汗涔涔,可她的表情,却带着几分木然,她侧着头,呆呆地看着前方。

    武看着看着,心中一痛,不由跪在她的面前。

    感觉到他的动作,卫洛目光一转,诧异地低声问道:“何也?”

    武对上卫洛的目光时,突然心头一惭。他低下头去,慢慢站起,讷讷回道:“无,无事。”

    卫洛不置可否,她再次闭上双眼。

    如此过了十五天后,卫洛的背部伤口,终于腐肉尽去,新肉渐生。同时,她的肺,似乎也有痊愈,现在的她,没有那种动不动就想撒心裂肺咳嗽着的错觉了。

    对于卫洛来说,她终于可以不再整天一动不动地趴在床上了,她可以略侧一侧身,在床塌上,极小心地移动着自己的躯体。

    只是,不知何时才能走出去,看看外面的阳光?卫洛透过茅舍的小门,看着外面白晃晃的,灼亮得刺眼的太阳发起呆来。

    幸好,这茅舍虽小,虽矮,却极通风,凉爽。

    一阵脚步声响起。

    这脚步声,轻缓,温柔。

    武来了。

    他走到卫洛面前,他捧着一碗参汤,把汤放在一边石几上后,他转过头来,目不转睛的,痴迷地看着卫洛。

    看着看着,他慢慢跪坐在塌上,低低的,温柔之极地说道:“姝伢,喝参汤了。”

    武极不喜欢按照时人的惯例,唤卫洛为夫人。

    卫洛低低地回道:“天天都喝,喝太多了。”

    她这么一说,武不由笑了起来。他笑的时候,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卫洛笑的,那表情,温柔之极,仿佛能听到她有不满,有抱怨,便感觉到无上的幸福一般。

    他轻笑道:“参能补元气,可助你。”

    “恩。”

    卫洛不再争辩。

    武把参汤碗送到她的唇边,专注的,一点一滴地喂入她的口中。他的动作十分的轻缓,温柔。每喂一口,他还拿出一块小锦帕,帮她拭去她嘴角溢出的酒水。

    武看着卫洛的眼神,无比的满足,无比的专注,仿佛他正在做着一件极为神圣的事。

    卫洛饮完一碗参汤后,武把陶碗放好。然后,他就坐在床边的塌上,擦拭着自己的佩剑。擦着擦着,他的口里还哼起一支楚歌来。

    卫洛在他的歌声中,再次晕晕睡去。

    她实是失血过多了,虽然过去了半个月,她还是每次只能清醒小半个时辰,便要小小地睡上一觉。

    她每次醒来,不是对上武静静地盯着她的目光,便是听到他用楚音在唱着歌。那歌声中,有着最单纯的快乐。甚至他看向她的目光中,也是一种最为单纯的,几乎不含色欲的痴慕。

    转眼一个半个月过去了,卫洛直到这时,终于可以坐在床上,亦可以在那中年妇人的扶持下,慢慢地走出几步。

    虽然她的脸色依然苍白,人也瘦了很多,一袭深衣穿在身上,仿佛风一吹,便会连人带衣,一并被卷走一般。

    每到傍晚,卫洛便会让中年妇人扶着她,来到茅舍后面的草地上,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日落,看着漫天晚霞,看着天之尽头。

    避地,是在楚国和中山国交际处,是个极为偏远的所在。它的东方,是一片茫茫的原始山林,西方,是一条大河。

    避地本身山高林密,天高日小,一座又一座绵延的山峰中,只有十几户人家坐落其中。一户人家与另一户人家,相距远有,足有二里远。

    而且,除了武和那个中年妇人,偶尔看到一个乡人,他们的口音卫洛一点也听不明白,而这些人,也不识字。

    卫洛知道,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真正可以说得上是鸡犬不相闻,五里不同音的春秋乡村了。除了武,这里的人,只怕一生也走不出这个大山。

    这也好,宁静,她的心,最需要宁静。

    只是在很多时候,卫洛会抚上自己的小腹,悲伤着失去的孩儿。

    “事情查得如何?”

    泾陵闭着双眼,声音沙哑地问道。

    一个剑客向他上前一步,迟疑地说道:“君上,稳公赴越,不过十日,应不曾到得越地。”

    泾陵闻言,薄唇动了动,低低地说道:“不过十日么?怎似经年?”

    他的声音很低,很低。那叹息,化在风中,随着床塌前的帐帏,而轻轻飘动。

    那日他吐血昏厥后,后来也没有再吐过血。而且,他每顿饭都照吃不误,一到晚上,也闭上了双眼。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精神一天疲惫过一天,人也一天消瘦过一天,每次睁开眼来,便喜欢怔怔地出神。处理国事,也是强行支撑,有时说着说着,便呆呆不语,脸露悲色。

    那剑客低下头,声音有点哑,“君上终日怏怏,一日瘦过一日。臣请君上稍事休息!”他知道,君上每晚都合了眼,可是,他根本没有睡着,只是这般坐到了天亮。

    泾陵闭上双眼,没有理会。

    那剑客上前一步,跪倒在地,向他叉手道:“君上,晋国父老,千秋霸业,全在君上一人。君上怎能为了夫人,如此日夜伤神?”

    泾陵依然没有回答。

    一阵脚步声从门外传来。不一会,一个侍婢轻唤道:“君上,庆君求见。”

    “可。”

    泾陵的声音,低而沉弱。

    寝门推开,庆君走了进来。

    他瞟了一眼那剑客,见他沮丧地摇了摇头,庆君不由暗中叹息一声。

    他捧着一册竹简,向着泾陵叉手道:“君上,越城城墙已经建好,赵城主惧怕再遇强敌,增城墙五砖。”

    庆君说到这里,朝着泾陵看上一眼,又说道:“韩城城主。。。。。。。”

    他刚说到这里,泾陵的声音便沙哑无力地传来,“决之我父便可。”

    庆君低头,他朝着泾陵深深一揖,颤声说道:“闻君侯夜夜无睡,日日失神,与臣等议事,不是倦怠,便是昏乱。君上,君上,你连家国也不要了么?”

    在庆君沙哑的,含着哽咽的指责声中,泾陵闭上了双眼。

    许久许久,他才低哑地说道:“我一闭眼,便见小儿,一睁眼,亦见小儿。恐寿不久矣。”

    他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庆君心中大痛,他急叫一声,“君上!”声音刚起,他已不由自主地跪倒地,伏地痛哭。

    不止是他,寝殿内,一众侍婢剑客,也都是伏地不起,哽咽声声。

    众人的哭声,泾陵似乎没有听到。

    他依然闭上双眼,直过了许久许久,他才低低说道:“家国尚在,老父尚在!”

    这句话,含了一份决意,一份苦涩。他仿佛是在告诉自己要振作,要为了家国,为了老父振作。

    庆君闻言,抬起泪迹斑斑的脸,他看着泾陵,看着他那憔悴中带着恍惚的俊脸,无力地张着嘴,想说一句什么,却说不出口。

    泾陵这样自我勉励的话,光是他,便已听过三遍了。可是,君侯依然是一日恍惚过一日啊!

    庆君想到这里,心中实是郁闷难当。他伏在地上,啕啕大哭起来,“君上,君上,夫人若知君上如此伤神,定然心痛啊!”

    果然,他一提到卫洛,泾陵便精神了些。

    他动了动,侧头看向纱窗外。

    半晌后,泾陵的声音低低地传来,“小儿她,她,她恨我。。。。。。”

    他闭上双眼,眼角泌出一滴泪水来,他喃喃地说道:“她恨我啊,恨我啊。”

    庆君深感无力。

    突然间,他想到了什么。朝着泾陵深深一礼,庆君朗声道:“禀君侯,墨家矩子之一,殷允将至新田!”

    什么?

    泾陵出了一会神后,突然明白了他这句话中的意思,他迅速地转头看向庆君。

    盯着庆君,泾陵问道:“何时可至?”

    “十日可至!”

    “善!”

    泾陵的声音,终于有了一点中气,“派出使者,迎贵客于郊,言孤渴欲一见。”

    庆君先是一怔:殷允区区一个墨家矩子,他的身份,似乎不能用郊迎之礼啊,这,这是于礼不合啊。若是世人得知,会取笑君侯为了一妇,竟然以郊迎之礼事一匹夫的。

    想到这里,庆君张了张嘴,却终是没有反对出声:君侯实是百年难出的英主,只要他能平安度过这一关,能必得昔日容华,区区礼节一事,便不用计较了。

    ¥¥

    终于忙里得闲又码了一章,如上面说过的一样,晚九点半前没有第三更送到,便不会写了。

第335章 山野鄙夫

    时间过去二个月了。

    卫洛背上和胁部的伤口,都已痊愈。现在她最大的问题,是受伤的肺。任何时候,她都不能大口的呼吸,她不敢咳嗽,不敢剧烈运动。至于拿剑动武,那更是不可能了。

    每一次,她这般正常呼吸了一刻钟后,便屏住呼吸,进入那种内呼吸状态一刻钟。只有这样交替着,她才感觉到舒服一些。

    庆幸的是,终于不用他人扶持,可以略略走动了。

    武又出去了。三人的生活开销,以及卫洛治病的药物等,他都要到外面才能弄到。

    这天清晨,卫洛拄着一根竹竿,慢慢地向前走去。

    这样的大山深处,青山绿水,空气新鲜是没得说的了。就是林深草密,只有一条窄小的,不过尺许的小路通向山下。而且这小路,还长满了杂草,走了几步,便可以看到一条蛇从她的脚前蜿蜒爬过。

    而且,也太荒凉了。

    卫洛一步一步地向山下走去。

    当她走出山道二百步后,远远地,可以看到几个乡农向她看来。他们看着看着,突然的,那最前面的两个乡农,远远地朝着她跪了下来,叩头不已。

    自从十几天前,卫洛被一个乡农无意中看到后,这些天,那十几户的村野匹夫,每天做完了农活,便会在她所居住的茅舍周围转悠着。有几个乡农,更是见一次跪一次,不停的向她叩着头,口里哇哇大叫着卫洛听不懂的俚音。

    想来也是,在这种偏远的地方,这些乡农,便如野人一般,他们祖祖辈辈都没有见过什么繁华,更没有见过卫洛这样的绝色美人了。

    实是习惯了,卫洛朝那些乡农瞟了一眼,便毫不在意地转开了视线。

    她拄着竹竿,略略向左拐弯。

    从这边向左走上四百步,有一个小山谷,谷里绿草成荫,长满着各色的鲜花,一只只猿猴攀登而来,见到人就用水果砸来。

    那样美丽的地方,卫洛最喜欢去了。

    这么点距离,卫洛足走了小半个时辰。

    当她赶到时,一只猿猴尖叫一声,抄着一个水果,便向她砸来。

    那水果来势极猛,呼呼声中,第二个水果又已砸来。

    卫洛微微一笑,她也不动,只是站在那里,当那水果临近时,略略一偏,嗖地一声水果擦身而过。

    那猿猴连续砸了十几个水果都砸不中后,大恼,它尖声起来。

    随着那猿猴尖叫声一出,又有四个小猿猴跑了过来。每只猿猴手中都捧满了水果,它们聚在一起,手中的水果争先恐后地砸向卫洛。

    水果如雨下。

    卫洛含着笑,她那苍白的脸孔,也只有这个时候,是带着笑的。

    她站着不动,只是肩膀动了下,手腕抖一下,脚尖移一寸。便这么轻松的,简单的,缓慢地移一移,那密密麻麻的水果,便总是擦身而过,怎么也砸不到她的身上。

    不一会,众猿猴手中便空空如也,它们尖叫着,比划着,嗖嗖地窜了出去,不一会,卫洛的面前,又恢复了清净。

    卫洛继续向前缓缓走去。

    她知道,那些猿猴,是搬救兵去了。这几天来,这种戏码天天上演,她都习惯了。这些猿猴,好不容易来了她这么一个大玩具,乐此不疲,总不肯轻易认输。

    卫洛拄着竹竿,来到野花坡上。

    这野花坡,也是她取的名字。

    她缓缓坐下,低着头,顺手摘下一朵野花,在手掌中滚动着。

    玩着玩着,一阵脚步声传来。

    这是人的脚步声!

    卫洛迅速地抬起头来。

    她一抬头,便对上一个青年农夫。这农夫只有二十来岁,正站在草丛中,睁大眼呆呆地看着她,那模样,浑然是痴了傻了。

    这青年农夫与附近的乡农略略有点不同,他的身上,穿的是编织得精细一点的麻衣,最重要的是,他的麻衣,是织成上襦下裳的深衣状。

    据卫洛观察,这里的本地乡农,与她印象中的野人没有什么区别。他们留着又长又脏,如杂草一样的头发,穿着兽皮,赤着双脚。就算是妇人,也是习惯裸着上半身的。

    面前这个,皮肤苍黑,衣裳洁净的乡农,痴痴地直盯卫洛,久久都一动不动。

    被一个人如此盯视,纵使卫洛早就习惯了别人的目光,这会也受不了了。

    她站起身来,慢慢向回走去。

    一阵脚步声响。

    那乡农也不知为啥,竟是一步一步地跟在她的身后,跟着她向回走去。

    卫洛停下动作,缓缓回头看去时,见她回头,那乡农像兔子一般,嗖地一声钻入了旁边的深草里,连影子也看不到了。

    可当卫洛再次向回走去时,不过二十步,他的脚步声又再次传来。

    卫洛摇了摇头,不再理会。

    当卫洛走出小山谷里,猿猴们的叫声此起彼伏地传来。它们对着卫洛愤怒的指手划脚,似是在责问她今天为什么这么快就败退了,都不与它们再战一场。

    卫洛回头看向那群猿猴,笑了笑,继续向前走去。

    在她的身后,那乡农亦步亦趋,鬼鬼崇崇地跟着。

    当卫洛回到茅舍后,那乡农的身影消失了。

    这些山野蒙昧之人的所思所想,不是卫洛能够明白的。卫洛见那人离去了,也没有在意。

    鄙大步向家里冲回。

    鄙,便是那个跟踪卫洛的乡农。现在他很兴奋,很激动。

    不一会,他便来到了他的家,他的家,是卫洛居住的这个小村落中,离得最远的一户人家。

    本来,这些山野匹夫,都是没有名字的。鄙之所以有名字,是因为他家世世代代,会拿着村人省下来的兽皮和野果,走上一二个月,到附近最大的村落中去赶集,去交换盐巴等生活必需品。

    而鄙这个名字,是一个商人给他取的,那意思就是说:偏远无知的乡野匹夫。

    鄙冲到家门口时,脚步一顿。

    突然间,他觉得没意思了。自己的父母,都是一些无知的人,他们怎么会知道,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个女子,她所拥的美丽是多么的神奇呢?他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想到这里,鄙怏怏不乐地转过身,走着走着,他又向卫洛所住的地方靠近了。

    转眼,又是半个月过去了。这半个月中,鄙天天守在卫洛所住的山脚处,他与另外几个乡农一道,成了卫洛家的固定蹲守人员。

    这一天,那个住在山顶上,如神女般美丽的女子,足足坐在那里半个时辰,直让他看了个够。

    可惜,这一次看过后,他要有半个月看不到了。又到了他出山换盐巴的日子了。

    鄙叹了一口气,把兽皮捆在背上,转身向大山下面走去。

    这样走了不到十天,正喝着溪水的鄙,听到了一阵喧嚣声。

    鄙站起来,爬上一个山坡,举目向声音传来处看去。

    那声音,是从山脚下的一个村庄里传来的。这个村庄是个中等村落,有百来户人家。

    在这个时代,百来户人家已经是繁华村落了。

    鄙把手放在额头,好奇地张望着。这一张望,他吃惊地看到,他的视野中,出现了马!还出现了马车!

    天啊,他看到贵人了!

    这个村落中,怎么会有贵人出现呢?

    鄙很是好奇。他连忙拿起兽皮,背起野果,急急地向山脚下跑去。

    鄙来到了村落中。

    这一走近,他更惊讶了,因为他看到了八匹马,还有一辆马车,二辆牛车。

    鄙好奇地凑近马车,他很想掀开那车帘,看看里面是什么样,可他终是不敢。他听说过,那些贵人喜欢杀人,像他这样的人,贵人们杀上一百个也不会手软。

    鄙绕过马车牛车,便看到了大堆人围在一起。

    这个村落里的村民,个个像过春节一样,他们的头发是湿的,显然刚刚清洗过,他们也穿上了麻衣,踏上了珍贵的草鞋。

    那些妇人也来了,她们的手里,牵着自家的女儿。

    数百人,恭敬地围成一圈,听着一个矮胖的,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训着话。鄙如众人一样,羡慕地看向那中年人的肚子:他是多么的富贵啊,定有吃不完的食物,所以他的肚子才会挺这么高,他的下巴才会有好几层。而且,他还佩着剑!天啊,他居然佩着剑!看来他真是贵人,只有贵人才能佩剑,才可以自由的杀人的。

    鄙走近了,他听得那矮胖的贵人大声说道:“国君,你们知道国君是什么吗?他是你们头顶上的太阳,对,他如太阳一样,想把你们晒死,你们就会晒死,想要你们凉快,你们就可以天天过着春节。”

    那矮胖的贵人说到这里,声音再次一提,“咄!跟你们匹夫废话无趣。去吧去吧,把你们的女儿领出来,排好队。要是长得好,入了贵人的眼,你们便可以得到半马车的粮食!还有一整袋盐!”

    那贵人的声音一落,众乡民兴奋地尖叫起来。

    鄙有点羡慕地看着乡民们推出自己的女儿,让那个矮胖的贵人过目。

    在众人的期待中,矮胖的贵人连连摇头,骂道:“就没有齐整些的,齐整些的?你们知不知道,要是你们的女儿给国君看中了,你们会得到什么?”

    众乡民傻傻地摇着头。

    那贵人喝骂起来,“愚夫啊愚夫!你们的女儿,若是被国君看中了,你们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他朝身后一指,说道,“那样的马车和高头大马,是你们的!贵人才能住的房子,是你们的!”

    他朝腰间一拍,道:“这样的宝剑,你们想戴几把就戴几把。谁要是不听你的话,你喝一声,就有人把他给杀了。。。。。。。”

    鄙听着听着,突然间,他的心动了。

    他的心砰砰地跳得飞快,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了那神女的面容。他无法自制地想道:要是把那个女人奉上去,国君一定会看中,一定会!那么我,我就有马车了,我可以佩剑了,还可以把上次唾痰在我的脸上,还踩了我一脚的胖子商人给杀了!

    就在鄙出神时,叫得口干舌苦的那矮胖贵人转过身去,朝着一个个子高挑的中年人唠叨道:“中山君实是好色,这般年年选妇,哪有这么多美人可选?你看这些,这些,脸上的皮比我的还要厚,还要皱!哎,这么偏远的山村也寻遍了,真不知明岁又到哪里去寻美人?”

    就在那贵人唠叨不休时,鄙鼓起勇气挤入人群,向他走去。

第336章 活过来了

    粉红票150加更章节。

    ..

    鄙走到那矮胖的贵人面前。

    那贵人看到他向自己挤来,警惕地瞪了他一眼,嗖地一声拔出佩剑。

    鄙慌了,他急忙叫道:“我有美人,我有美人。”

    那矮胖贵人慢慢收回佩剑,他盯着鄙,咧嘴问道:“你有美人?”

    鄙大力地点着头,他看着贵人腰间的佩剑,咽了一下口水,鼓起勇气问道:“我知道哪里有美人。她,她不是我女儿,我带你们找到她了,国君也会奖励我吗?”

    那矮胖贵人不以为然地道:“然!”

    鄙欢喜起来。

    他急急地说道:“我村里,来了一个美人,她,她就像神女那样美。我可带你们去找她。”

    那矮胖贵人盯着鄙,看了两眼后,他皱眉道:“当真是美人?”

    “然,然,她是神女。她出现时,月亮也没了神采,野花也萎了。汉子们个个看痴了,有一个汉子在看她时,搬着的石头砸到脚上,现在还躺着呢。”

    如鄙这样的人,是没有什么想象力的。他这话一说,那矮胖贵人便完全相信了。他手一挥,喝道:“速去!”

    鄙见贵人信了,很是欢喜。他眼珠子转了一下,想起一事,又急急地向那矮胖贵人说道:“那美人之侧,还有一个会挥剑的汉子守着。我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离开村子,可等他离开时再去,他一走就是好些天的。”

    那矮胖贵人听了,不以为然地朝身后的高个汉子吩咐道:“去,把另外几村的人都唤来。真有这样的美人,一个就可令君上欢喜了。”

    “诺。”

    殷允到了新田了。

    这时的庆君,已经知道殷允是殷商嫡系子孙。他这样的身份,可以说是很高贵了。虽然无权无势,没有必要对这样的人行以效迎之礼。可他的身份毕竟不凡,真要传出去,也不至于有人笑话君上胡闹不知礼节。

    想到这里,庆君欢迎起殷允来,便已是心甘情愿。

    晋人的热情,吓了殷允等人一跳。当知道晋人以郊迎之礼相侯时,剑咎哇哇大叫起来。他朝着殷允唤道:“师兄,晋侯太诡异。”

    说到这里,他眼珠子一转,嘿嘿说道:“晋侯还是公子时,便想拿我。师兄,容我先行离去。”

    殷允看向笑是没心没肺的剑咎,低叹一声,说道:“去罢。”

    “哇哇,那我去了。师兄,这泾陵如此热情,当防有鬼!”

    剑咎这话,是当着晋使的面说的。那晋使暗中翻了一个白眼,干脆转过脸看向殷允。

    不过,当殷允入了城时,剑咎看着道路两侧密密麻麻地看热闹的晋人,看着那盛大的,每隔几百步便出现一批的使者队伍时,又有点悔了。他策着马团团直转,摸着下巴喃喃自语道:“被如此强国以郊礼相迎,此事何其风光?我怎地便惧了呢?哎,哎!哎!”

    殷允是在泾陵的书房见他的。

    这十几天来,泾陵第一次来到书房中。

    殷允一踏入,便看到一袭黑袍,静静地坐地塌上,一动不动的泾陵。

    一看到泾陵,殷允便是一怔。

    他没有想到泾陵成了这般模样了。脸孔削瘦中,透着萎黄,一袭黑袍穿在他的身上,有种空荡和苍凉的感觉。

    更让他吃惊的是,泾陵的两鬓,居然隐有白发出现!

    这个男人不过二十几岁,他竟已憔悴至此么?

    殷允望着他,怔了怔,片刻后才移步向泾陵走去。

    泾陵便这般跪坐在塌上,没有起身,他仰着头看着殷允,声音沙哑地说道:“体倦无力,不能侯迎贵客。”

    殷允笑了笑,道:“在晋君面前,允一匹夫,怎可言贵?”

    他大步在泾陵对面的塌几上坐下。

    两侧宫婢上前,为两人斟上酒水。殷允轻抿了一口酒,他抬头再次朝泾陵看了一眼后,忍不住叹道:“君上如此情深!允,服矣。”

    泾陵闻言,薄唇微掠,略笑了笑,他低低地说道:“实非得已。”

    实非得已?明知道不该相思,却偏要相思,明知道不该入障,却入障已深么?殷允看着他,突然间明白了,她和这个男人之间,永远也可能插入第三个人。永远也不可能。

    这时,泾陵低低的声音传来,“君,君可知,我妇之事?”

    泾陵的声音有点颤抖,说完后,他抬起头来,满怀希望地看着殷允。

    他这种目光,已近乎渴望。

    殷允垂下双眸,久久都没有说话。泾陵苦笑了一下,叹道:“是孤痴了。”

    殷允微微一笑,缓缓说道:“以我料来,卫洛定然无恙。”

    “何出此言?”

    泾陵突然之间力气大增,他扶着双膝,嗖地一声坐了个笔直。

    这样的话,他自己也说过。可是,不管是他本人,还是他身边的臣下,都觉得泾陵说的那些话,是自欺欺人的。

    现在殷允这么一说,泾陵直是感觉到,整个世界,仿佛在一瞬间变得鲜活起来。他的心跳砰砰地急促地跳着,他感觉到心慌得无以复加。

    殷允没有看向泾陵,他皱着眉,盯着几,缓缓地说道:“我得信时,是当日晚上,事过不足四个时辰。”

    顿了顿,他又说道:“当时,我使出五百余人,一夜搜河百里。如此强索之下,不见她的浮尸,亦不见有水草相缠的新鲜尸体。”

    泾陵听到这里,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他倾身向前,一瞬不瞬地盯着殷允。

    殿内的剑客们,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们的国君,活过来了。

    他的双眼,变得明亮了,他那瘦削得不成人形的脸上,也现出了红润,他整个人,在这一瞬间,充满了力道。

    殷允继续说道:“在卫洛落水处向下五里远,寻得一足印。据擅追踪者察之,此足印印痕颇深,应为一高手负着一人跳跃践踏而过。”

    泾陵吐出一口长气,他闭上双眼,重重地向后一倚。

    就在他软到在塌上时,殷允朝他担忧地看了一眼,暗暗想道:可是,卫洛背心所中的那一剑,实已致命啊!就算被人救出,此时怕也是香消玉殒。

    想到这里,殷允嘴张了张,终是没有把这话说出来。

    这种事,还是由晋君的人自己调查了,再说给他听吧。

    殿内,这时已变得很安静。

    泾陵松了一口气后,整个人便软软地靠在塌上,一动不动。他紧闭的眼角,沁出了两滴泪珠。

    而殷允,此时也低着头,他没有察觉到泾陵当着他的面失态了。

    他只是低着头,不由自主地回想着卫洛的音容,回想着她的笑容。纵使这些年,他已见惯了生离死别,同时,也早就准备着,随时把自己这颗项上人头抛出去。可是,自闻到卫洛死迅后,他总是一夜一夜的辗转反侧,一天一天的叹息伤神。

    有时他会想着,为什么死的是她?如果死的是自己,也许还好些。

    这时刻,书房中,两个人都陷在自己的思绪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泾陵低沉的声音传来,“君可知,小儿,卫洛她,已然有孕?”

    殷允一怔。

    他抬头看向泾陵,半晌后,他点头道:“若有所感。”

    泾陵闻言,伸袖掩脸。

    殷允看着他挡在脸上,那颤抖的长袖,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一阵压抑的沉默中,泾陵低沉的声音克制地传来,“失礼了。”

    殷允站起来,朝着他深深一揖,道:“容告退。”

    “可。”

    殷允向后退去。

    当他退到房门处时,泾陵低低地说道:“此番小儿若能迎回,我定善待,绝不容她再次离去。君若与她再牵扯,休怪我起了杀戮!”

    殷允呆住了。

    他抬头看向泾陵,半晌半晌,他朝着泾陵深深一揖,坦然说道:“本是君妇,殷允不喜偷窃之事!”

    他说到这里,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点艰涩了。

    转眼,他又苦涩得想笑:人都死了,何必不舍?何必再纠缠此事?

    略一迟疑后,他深深叹道:“君为堂堂晋君,对卫洛却情意至深。允不如也。”

    说罢,他长袖一扬,转身大步离去。

    泾陵看着殷允远去的背影,慢慢撑着几站了起来。

    他吐出一口浊气,低喝道:“来人!”

    “诺。”

    “孤要用餐。”

    “诺。”

    “请大夫前来为孤号脉!”

    “诺。”

    一连串的应诺声中,是剑客宫婢们狂喜的面容。

    君侯终于振作了!

    大夫说了,只要他自己愿意振作,君侯才能恢复过来。现在,他愿意振作了!

    泾陵大好的这个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入诸位重臣的耳中。一时之间,公子府和王宫,都充满了欢声笑语。

    而殷允所受到的接待,更是一日几变,到了后面,晋人几乎要把他抬着捧着,如神像一般恭着了。

    本来战战兢兢的,缩在驿馆中的越侯,也敏感地发现新田城的气氛变好了,晋人看他的眼神时,也变温和了。

    第三天,处于变相拘禁中的越侯,更是被允许自由出入。

    越侯哪里还敢留下,当下,他连忙收拾行装,带着众臣慌乱地出了新田城。

第337章 出山

    山道蜿蜒,马车,牛车根本行不通,到了后面,只能靠着双脚行走。

    那矮胖贵人十分恼火,一路上,他对着鄙横眉怒目,要不是鄙一次又一次的赌咒发誓说,他村里的那女人真是美如神女,矮胖贵人都想把鄙一剑杀了。

    当走到第五天时,矮胖贵人真是走不动了,纵使一直坐在马背上,他的双腿内侧,也给磨破了皮。而每逢上山下坎之际的步行,都让矮胖贵人喘息不已。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他也不愿意放弃。毕竟,要是此行真的能得到一个绝色美人,那他下辈子都不用愁了。相比起来,眼前的这点路算不得什么。

    在这种心理安慰下,一行人足走了十五天,才走到鄙所在的村落。

    武又出门了。

    卫洛静静地坐在山坡上,低着头,手指灵巧的编织着草鞋,织草鞋,她只是借此打发时间而已。武的财力不错,一应衣服鞋履,都早就给卫洛准备妥当。甚至,他购买回的亵衣亵裤,那是各种布料,晋楚齐各地风格的都有。

    卫洛接过那些亵衣亵裤时,纵她的心再是木然,也会有着不自在。可是,她只能在武火热的,痴呆中透着无边欢喜的眼神中接过,她总不能不穿啊!

    鸟鸣啾啾,南风徐徐,树荫下,连躁音都是带着凉意的。

    躁意?

    卫洛一怔。

    她转过头去。

    这一转头,卫洛马上严肃起来。

    在山坡下,那些乡农围观她的地方,多了一些人了!

    这是二十几个身材高大的剑客。他们筹拥在一个矮胖的嬖人身边,正张着嘴,目瞪口呆,色授神与地盯着自己。

    这些人,穿的是绸,腰间佩了剑!

    这些人来历不寻常!

    卫洛警惕起来。

    就在她抬头看去时,那些人先是一痴,转眼,齐刷刷地露出狂喜之色。

    一行人提步向卫洛走来。

    卫洛静静地看着他们,这两天,她的精神又好了一丁点,因此她出门时,没有用竹竿撑地而行。她现在所呆的地方,离茅舍足有四百步,这么远的距离,以她现在的步速,是无法在这些人到达之前回去的。再说,回去了又能如何?有竹竿在手又能如何?她不能用力啊。

    卫洛只能这样静静地看着这些人走近。

    鄙小跑在那矮胖贵人身前。果然,这些贵人,现在连口水都流出来了,那目光更是痴痴呆呆,连自己的叫唤声也听不到。他实是欢喜得很:这一次,我也要成为贵人了。

    一行人快步向卫洛走来。

    他们离卫洛只有五十步远了。

    这时,那矮胖贵人像从美色中惊醒了一般,他搓着手,咽着口水,语无伦次地说道:“善!大善!君上定当赐我当个大夫了!”

    一想到自己可以当大夫,矮胖贵人的眼神,变得狂热起来。他甩开手臂,迈着八步字,大摇大摆地率先走向卫洛。

    他在离卫洛仅有二十步处站定了。

    矮胖贵人朝着卫洛深深一揖,朗声的,得意地说道:“闻山深处藏一美人,国色也。俣步行数百里而来,愿为美人谋富贵,可乎?”

    他的声音很激昂,表情很兴奋。那向卫洛行礼,说话的姿态,很是理所当然。

    他以一种得意的,我有大功的表情,向卫洛宣布着,我给你送富贵了。

    在俣的身后,是二十几个同样兴奋的,与有荣焉的,得意的剑客。

    连同站在一旁的鄙,也是挺胸凸肚,一脸得意地向卫洛表功。

    卫洛静静地看着他们,看着这些人的表情。这时刻,她已经明白了,自己被这个乡农给卖了。

    而这些买自己的人,正在得意地向她表着功。

    当然,在这个不喜欢隐藏自己的时代里,有了卫洛这样的美色,当然是要离开深山僻壤,享受锦衣玉食的。

    这是很正常,在时人眼中,很天经地义的。

    而且,按照时代惯例,这些发现她的美色,并把她带向富贵场所的人,可以说是她的恩人。甚至,她以后到了中山国后,世人称呼她时,可以称呼她为避氏。避,是卫洛所呆的这个深山地名,避氏,一听便让人知道,她是避这个深山中的村民所献。

    如褒姒,她是姒国人所送,名字叫褒,所以,便唤褒姒。

    一行二十几人,在洋洋得意的看着卫洛,等着她惊喜,等着她不解后的兴奋。

    卫洛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

    她慢启樱唇,缓缓开了口,“我原是富贵中人!”

    卫洛冷冷地说道:“动我,会得灾祸,请退去。”

    众人一怔。

    转眼,那矮胖贵人仰天长叹道:“原来是个有点见识的美人,善!大善!如此更能得我中山君的欢喜。”

    他说到这里,也不等卫洛再开口,朝着身后众人一挥,朗声道:“把美人请走!”

    “诺!”

    二十几个人整齐地应诺声,倒是有点吓人。

    卫洛皱着眉头盯着他们,再次开口说道:“诸君动我,恐无富贵,只得灾祸!”

    她是再次强调。

    可是,没有一个人听进了。

    那矮胖贵人和他身后的人,看向卫洛的眼神中,是带着狂热的。他们无心,也不在意卫洛所说的任何一个字。在卫洛开口的时候,那些剑客们已向她围来。

    卫洛低叹一声。

    她缓缓站了起来。

    当她修长窈窕的身材,完全地呈出在众人眼前时,这些人的眼神,更火热更兴奋了。

    那矮胖贵人喘着粗气,无法自抑地大叫道:“献出如此美人,我,我不止是可以当上大夫,我还能成为公卿,”他说到这里,右手用力地一挥,豪情万丈地喝道:“各位,这一次,我们必会成为权贵!我们人人可以成为权贵!”

    不得不说,这矮胖子说的话,做的表情,都具有极大的煽动性。围上卫洛的众剑客,这时的眼神,已是狂热得赤红了。

    卫洛见此,不由再次警告道:“各位,以我容色气度,本非平凡妇人。你等若轻易动手,死期将至!”

    她这次,声音沉沉而来,威严毕露。

    众人都是一怔。

    转眼,那矮胖子大声回道:“咄!你这妇人,休得以言吓人!你可知我等将你奉给何人?”矮胖子说到这里,摇头晃脑起来,他抬着下巴,鼻孔朝天地说道:“我等将把你奉给中山君。知道中山君是谁吗?他就是天上的太阳!你想要晒死你,便会晒死你,想要给你荣华富贵,便可给你荣华富贵。”

    矮胖子说到这里后,摇了摇头,感觉到自己跟一个妇人废话太多了。哼,眼前这个妇人,说不定真是哪个公孙的后代。可那又怎么样?一国之君的宠爱,天下哪个女人不渴望?等她见识了中山城的繁体,中山君的威仪时,就会感激自己了。

    想到这里,矮胖子决定不再跟卫洛废话,他右手大力一挥,喝道:“带走她!”

    蹬蹬蹬,一行人大步向卫洛逼进。

    卫洛无力地盯着这些人,这时刻,她感觉到的便是无力,便是有理也说不清。

    就在一个剑客伸手抓向卫洛的手臂时,卫洛叹道:“我乃越公主。”

    那剑客一怔。

    矮胖子闻言却是哈哈一笑,“越公主?善!身份高贵,国君定然更是欢喜。若得越侯承认,许会给你一夫人之位。”

    卫洛冷冷一喝,打断了矮胖子的话,“我之夫君,乃越侯亲指!你们小小中山,不怕激怒越国?”

    这一下,矮胖子倒是怔住了。

    不过他马上又是咧嘴大笑,哧声道:“越侯会将女公子许给一山野鄙夫?咄!休要戏我!咄!休得迟疑,速速把这位女公子给请了!”

    面对着身边一拥而上,就有粗鲁的动手的众剑客,卫洛暗叹一声,她缓缓说道:“我自行便是。”

    “善!正该如此才是。哈哈。”

    在那矮胖子的大笑声中,卫洛拍了拍裳服,缓步向前走去。众剑客看到她动身,都收回手,老实地筹拥在她的身侧。

    矮胖子拍着鄙的肩膀,眉开眼笑地说道:“善!大善!小子,跟我见国君领赏去!”

    “然,然。”

    鄙欢喜地搓着手,他伸手按上刚才被那矮胖子所拍的肩膀处,想道:贵人拍我肩了。转眼,他又得意地想着:我给国君奉上了这样一个神女,我也是贵人了,他拍我肩也不算啥,我还可以拍他的呢。

    想到这里,鄙看向那矮胖子,小心地伸出手,想要豪放地拍一拍对方的肩膀,手刚扬起却又放下了,他终是不敢。

    卫洛安静地走在前面。

    她现在只有行走的力道,别说是动武,连动怒,深呼吸都不行。因此,她也没有想到要反抗:徒劳无功的事,何必要做?且走一步算一步吧,等遇到有见识的人再做打算吧。

    在这种心理下,卫洛在众剑客的筹拥下,安静的,缓慢地向山下走去。

    然后,卫洛骑上了马。

    本来是由两个剑客站在左右,防止她从马背上摔下的。可他们没有料到,卫洛骑马会骑得如此之稳。

    卫洛会骑马,这从侧面印让了她的话,她是贵人。

    可是,这么明显的事实,这些人依然毫无所感。在他们看来,就算卫洛真是贵人,一定只是某个没落小国的公孙后代,她不可能是越国的公主,也不可能是任何一个强国的公主。

    没有一个公主,会生活这么偏僻的深山中。所以,不管卫洛如何说,他们只认定一个事实:眼前这个绝色美人,是能给他们带来荣华富贵的,她是他们奉给中山君的最好的礼物。

第338章 到达中山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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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洛在马背上颠覆了八天之后,终于坐上了马车。再行进二十天后,一行人进入了官道中。

    再次进入官道,听着外面时不时传来的马蹄声,商队来往的人语声,卫洛真是恍如隔世。

    她怔怔地听着,透过车帘缝看着,突然之间,她的肺又有不对了。卫洛连忙屏息静气,闭上了双眼。

    正在这时,车帘掀开,那矮胖子惊艳地朝着闭目不语的卫洛盯了一番后,拉下车帘,喝声传来,“速速跟上!”

    “诺。”

    又行进了两个时辰后,卫洛清楚地感觉到,外面的马车越来越多,人流越来越多。

    “哈哈,争,这便是你今年找到的美人么?噫,吁!瞅瞅,瞅瞅,这个皮肤还不曾有我白净呢?这个,呼!好大的一张嘴啊。争啊争,你选了北部最繁华的地方,选出的也是这般美人?”

    一阵又一阵得意的笑声,是从那矮胖子口中传来的。

    卫洛一听,便知道替中山君寻找美人的各支队伍汇合了。事实上,他们也不得不汇合,马上便是中山国的圆月节了。这些奴隶出身,因拍马逢迎而升为士的嬖人们,急于在一年一度,极为喜庆的圆月节中,把美人们献到中山君手中。

    矮胖子嚣张得意的笑声,弄得另外几支队伍都是面面相觑,他们看了一眼矮胖子身后的众剑客,见他们也是一个个趾高气扬,混在队伍中准备领赏的鄙,更是下巴都抬到天下去了。

    再一看,他们这个队伍,几辆牛车,放的是他们搜刮来的物品,驴车没有一辆,只有一辆马车盖得严严的。

    咦,他们只找到了一个美人,难不成,那美人长得十分齐整,不然,他们怎能如此得意?

    嘀咕声中,一个粗而高昂的声音传来,“莽,我选的美人坐满了驴车,你用你的手指,抡上三次也抡不完。咄!你有甚得意处?”

    这个人,看来是争了。

    听到争的质疑,矮胖子莽哈哈大笑。

    卫洛闭上双眼,对于外面这些纷纷扰扰,她没有心情倾听。这一个月马背马车上颠覆,对她的伤势极其不利。她大多时候,是关闭六识,进入内呼吸状态。只有这样,她的胸口才不会绞闷得厉害。

    吵闹过后,卫洛的马车旁,传来一个少女好奇的低语,“子曲,你说这马车上的美人,是不是真如他们说得那般美,我渴欲一睹。”

    那子曲的声音清脆些,她轻哼一声,哧笑道:“山村鄙妇,怎有美色?”

    最先开口的少女闻言,好不羡慕地说道:“然也。山村鄙妇,怎如姐姐这等公孙之后?若是姐姐先祖容荣尚在,姐姐可是堂堂桄国的女公子呢。”

    子曲得意的声音传来,“虽不再是女公子,然我肤白如盐,牙净如玉,定能成为中山夫人。”

    “然也然也,姐姐定能成为夫人。”

    两女的马车,紧靠着卫洛的马车,她们的低语声,嘻笑声,一阵又一阵地往卫洛的耳中钻来。

    卫洛睁开眼来。

    以她的耳力,可以清楚地听到,道路两旁的来往之人已经成群,马车已经成队,喧嚣中,还有一些异国口音顺风飘来,看来,是快到中山国都了。

    她顺了一口气,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露出面容来。这里靠近楚国,她要是惊动了楚人的话,她现在可敌不过任何一个剑客一击!

    算了,还是到了中山国宫城再说。只是面对中山国的权贵时,她该怎么介绍自己呢?说是越公主?晋夫人?

    想到这里,卫洛心中一阵翻涌,她连忙把那排山倒海的情绪压下去。刚才这么一下,她就感觉到胸口绞闷得像要窒息。

    在卫洛努力平心静气时,车队缓缓驶入了中山城中。

    卫洛的马车刚刚入城,她便听到驭夫赶着马车驶向一旁让道。

    一同让道的,还在与她一道同城的众美人。

    众人刚刚避到一旁,蓦地,一阵欢呼声排山倒海地传来。

    这欢呼声,都是女子发出的,女子的声音本来尖利,这么数百个女人一起高喊,那真是刺耳欲聋。

    卫洛被这声音刺得从内呼吸中惊醒,她头一侧,顺着马车缝向外看去。

    这一看,她给惊呆了。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漫长的,足有百辆驴车组成的队伍。每个驴车中,都站着两个少年男子!

    这些少年男子,个个面目清秀,身材修长或高大。赫然都是美男子!

    卫洛不敢置信的伸出手,悄悄地掀开一角,欣赏起来。

    一辆又一辆的驴车,一个又一个清秀俊俏的美男,一一在卫洛的眼前经过。这些美男,有着楚人喜穿的云阁长袍的,有端正严肃,刻板地扎着晋人喜欢用的冠的,有吴地白净秀丽面容的。竟是诸国荟萃,数不胜数。

    女子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久久不消。

    就在卫洛睁大眼打量不休时,她听得那个矮胖子莽羡慕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噫——诸国权贵都喜美人,美人越来越难找矣,我等搜尽深山,方得一二。不似这些童男子,处处皆有,国国皆余,庶民鄙夫家,更是数不胜数。争,你瞅亟,他出外半年,便搜得上等童男二百。哎,不可类比也。”

    听着听着,卫洛这才知道,中山国上上下下,男男女女都荒淫好色。他们在色欲享乐上用的时间多了,也形成了一条产业链,那便是深入各国深山中,搜寻上等处女童男。这些搜来的,有的分给自家的权贵享用,而大部份,则是通过商人外销诸国权贵府第。

    一般而言,不管哪个国家,哪位领主,他们精力有限,所管辖的,都是各自成熟领地上的百姓。如那些深入山林中居住的野人,他们懒得理会。

    但是,这些中山人到各国领主的山林中搜找美色时,还是得打招呼的,搜出来的处女童男,也要按照惯例,拿出二成给原主。

    童男们走过后,才轮到卫洛等人。

    当天晚上,卫洛便来到了中山侯宫。

    莽对卫洛的美色,极有信心。

    这一路上,他四处宣扬他得了一个绝色美人,却又不让任何人看到卫洛。

    到了侯宫后,他又不停的向卫洛吹嘘,说是由于他的面子,她才可以分住一个房间,还有一个宫婢服侍着。

    实际上,这不稀奇,历年来,凡是姿色上上之选,万里挑一的美人,都是这样的待遇。

    武兴奋地回到了避地。

    避,是他喜欢停留的一个居所,那日救得晋夫人后,他的心变得无比狂热和兴奋。突然间,他想把她放在一个安静的,只有他知道的地方静养。

    晋夫人是多么的美啊,她便如云台楼阁上的神女,便如传说中的麻姑,她的美,已超过了凡俗。

    每次他一看到她,便感觉到无比的幸福。他喜欢看她的睡容,喜欢看她的侧面,喜欢看她沉默时,那长长地颤动的睫毛。事实上,凡是属于她的一切,他都喜欢看。

    当然,他最大的幸福,是给她收集亵衣亵裤。他没有告诉她,每隔一段时间,他便出山,很多时候,只是为她收集诸国间的亵衣亵裤。

    每当看到她收手接过自己亲选出来的,一件一件嗅过,亲过,仔仔细细地,每一个角落都熟悉的亵衣亵裤时,他就兴奋得颤抖。当他知道她穿上他亲手挑选的这些亵衣亵裤时,他便会彻夜不眠,他便会时时处于亢奋中。

    他只要这样便满足了,面对她时,他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敬畏感,他会觉得自己无比的渺小。

    他给她找了一个相熟的,犯人之妇来服侍她,因为有她在,那茅舍虽小,他却感觉到无边的幸福和满足。

    武真的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快乐的人了。

    可是,他的快乐,在冲入茅舍时,消失了!

    他的神女,被人带走了!

    他的神女啊,被一个无知的野人,鄙夫,领着中山君的人,带走了。

    武愤怒了!

    他胸口有一股火焰在燃烧。

    他牵出安置在隐秘处的良驹,急急地追了出去。

    可是,这深山当中,道路弯弯曲曲,又大同小异,他一路急追,却总是误入岔道,当他重走上官道,冲入中山国都城时,见到的,是浩浩荡荡的童男队伍。

    他这时才知道,他的神女,已被置于中山宫城了。马上,最迟明天,或者是今天晚上,中山君便会见到她。

    那个好色荒淫无耻的中山君,以他的性格,就算知道她是晋夫人,也会先睡了再说吧?对于中山君来说,世上没有什么女人是不可能睡的。

    当然,事实也是如此。就算是最强国的夫人又怎么样?女人嘛,不就是让男人睡的,睡了,一样可以还给她的男人,一样可以让她继续当她的夫人。

    这一点,武知道,可他就是不愿意想,他只要一想到他的神女,他光是看着,便会感觉到无比快乐的神女,被另一个男人压在身上,他就恼怒,他就想要杀人!

    不过,武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他决定安静下来,还有几个时辰,他一定要想出个对策,一定要把他的神女救出来。

第339章 中山君

    卫洛靠在塌上,在她的身边,是不时向她呆呆看来的侍婢。

    在对方惊艳的目光中,卫洛嫣然一笑。

    她这一笑,温柔华美。

    那侍婢目瞪口呆,张着小嘴痴痴地看着她,半晌才从她的美色中惊醒过来。她吃吃地叫道:“姑娘之美,世间无双。”

    卫洛抿着唇,脸上露出因为她的赞美,而有点羞涩的笑容。

    然后,她温柔地看着那侍婢,轻声说道:“日长无聊,我们走走吧。”

    “然。”

    侍婢扶着她,两人慢慢向院落中走去。

    这个院落中,还住着三个同样搜集上来的美人。这些美人正站在院落外叽叽喳喳,畅想着以后的荣华富贵,她们听到了脚步声,同时回头看来。这一回头,顿时呆了。

    迅速的,几女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妒忌之色。

    而扶着卫洛的那侍婢,则昂起下巴,一副与有荣焉。事实上,如果主子愿意提携,她这样一个小侍婢,还真会过上极风光的日子。

    另三个美人,也是万里挑一的姿色。这种姿色,卫洛在泾陵府中时,时时可见。可以说,以礼物的身份进出泾陵府的,少说也是这种姿色,或者还要强上一点。

    卫洛只瞟了她们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她含着笑,看着前方浓密的树林,继续向前走去。

    当她来到一处杉树下时,卫洛伸出玉白雪嫩的手,轻轻抚上那杉树枝。抚着抚着,她的手握着一根儿臂粗的树枝,含着笑,温柔地看向身边的侍婢,道:“妹子,你去弄一柄刀来,咱们劈下这树枝削皮玩可好?”

    说这话时,她目光期待地看着那侍婢,神情中,隐隐有种威严。

    劈树枝玩?

    这事有点奇怪,不过实在是小事。那侍婢正想讨好她,使她开心后能提携一下自己,当下连连点头,“然,然。”

    说罢,她转身便朝厨房方向跑去。

    如卫洛这种搜集来的美人,因姿色而分为三六九等,各成院落。每一个院落里,配备有厨房浴池等。卫洛所在的这院落,当然是最高级别的了。

    这些美人来到侯宫,是来享福的,没有人会想到自杀什么的,因此那侍婢很顺利地拿来了一把青铜刀。

    卫洛对上侍婢亮晶晶的,期待着她夸奖的双眼,含笑道了一声谢后,转过头看向那树枝,手中的刀晃了晃,一副不知从何下手的模样。

    那侍婢看着她雪肤娇容的,哪里做过农活的人,当下她自告奋勇地说道:“我一来罢。”

    卫洛闻言,回头看向侍婢,眼神中含着勉励,道:“善。”

    侍婢对上她的眼神,顿时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气,她连忙拿过刀,乱七八糟地砍了起来。

    卫洛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肺伤太重了,砍树枝虽是小事,可手臂要大开大阖地用力,她是受不住的。

    那侍婢直砍了三十七八刀,才把那树枝砍下。然后,她在卫洛的示意下,抱着那树枝,向房中走去。

    在两人的身后,另三个美人好奇地看着这一幕。看了半晌,她们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来:那美人纯是无聊来着。

    侍婢好奇地看着卫洛,见她拿起铜刀,把树枝砍下一截。

    卫洛动刀的时候,幅度极小,动作极其优美,轻起轻落,仿佛是舞蹈。那侍婢看得入神,不由想道:真是美人啊,截一段树枝,她也可以做得这么好看。

    她却不知道,可怜的卫洛,浑然是不敢用力,不敢动作过大。

    砍下一截树枝后,卫洛坐回塌上,就着纱窗口透进来的残阳,慢条斯理地削起树皮来。

    削树皮,对她来说是做过千百次的轻松活,她闭上眼睛都可以完成。

    在侍婢的眼中,只觉得她刀起刀落,动作娴雅而从容,充满了美感。

    一刻钟过去了,一柄木剑出现在卫洛的手中。

    这柄木剑,比她之前用过的都要长一些。卫洛歪着头看了一会,感慨道:“若有竹子就好了。”

    那侍婢在旁应道:“姑娘,我知道何处有竹。”

    卫洛含笑看向她,眼睛亮晶晶的,“善。你能为我削来一竹么?”

    那侍婢对上她含笑的双眸,连连点头,“能,能的。”

    卫洛笑得更灿烂,更友善了。

    看着卫洛的笑容,那侍婢直是充满了力道。她连忙朝外面奔去,一边跑,她一边想道:尝闻姿色很美的姑娘都很难相处,真想不到,姑娘的脾气这么好。转眼,她又充满希望地想道:也许她喜欢我呢,若是国君看中她时,她能把我一并带走,那就太好了。

    侍婢一走,卫洛便静静地看着地上的木剑。把它放在塌后收好,这个时候,卫洛的心里塌实许多了。

    不过一刻钟,蹬蹬蹬的脚步声传来,却是那侍婢扛回了一根淡竹。淡竹一般都不大,侍婢扛回的这根,与卫洛折下的树枝一般,约是儿臂粗。

    看来,这是个细心的姑娘,知道卫洛需要的是这般大小的竹枝。

    再一次,在那侍婢的帮助下,卫洛截下一段竹竿,动刀如飞。

    不一会,一根竹剑出现在两人的眼前。

    看着这竹剑木剑的,那侍婢突然问道:“姑娘,你怎地喜欢这些丈夫之物?”

    卫洛闻言,含笑说道:“我小儿便羡慕丈夫,便常削剑玩儿。”

    “真好看。”

    “清理干净。”

    “诺。”

    把房中的树枝竹片清理干净,侍婢一踏进来,便看到卫洛低着头,膝盖上放着那根竹剑,她修长的手指抚在竹剑上,表情专注而沉静。

    侍婢看着看着,突然感觉到有点异样。她皱眉想了想,却又想不出哪里有不对头处。

    她晃了晃头,大步跑到卫洛面前,笑道:“姑娘何不沐浴?夜已入幕,国君许会来此呢。”

    侍婢的语气中,含着紧张和期待。

    卫洛抬头看向她,摇头笑道:“不必。”

    “怎地不必,方才奴婢经行处,看得那三位姑娘已然沐浴,盛装而坐呢。”

    面对侍婢叽叽喳喳的,有点急躁的声音,卫洛只是含着笑,她垂下双眸,静静地看着膝上的竹剑,一言不发。

    她这个样子,那侍婢有点急躁起来。她急得冲出房外看了看,转过来又唤道:“姑娘,还是沐浴罢。洗去汗尘,国君一来,定然倾心。”

    卫洛没有理她。

    那侍婢又是急,又有点委屈,她不明白,怎么这一会功夫,刚才还言笑晏晏,对自己温柔得很的姑娘,怎么便这么固执了?

    就在那侍婢越想越急时,一阵乱七八糟的脚步声传来。同时传来的,还有一个寺人(太监)尖哨地喝道:“中山君到!”

    “姑娘,姑娘,中山君到了呢,快快起来相迎!”

    那侍婢刚刚叫到这里,便看到卫洛抬起头来,淡淡地瞟了自己一眼。

    这一眼,很冷。

    那侍婢一惊,畏惧之情立生,她低下头向后退去,再也不敢说一句话。

    一灯如豆中,卫洛静静地坐在宽敞的大殿中的塌几上,她低着头,只是安静地抚着膝上的竹剑,一动也不动。

    这时,矮胖子莽谄媚地声音传来,“君上,那位美人儿,真是美得像花,明亮得像月光,臣下这次可帮君上弄得一绝色美人了。”

    蹬蹬蹬,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正是朝卫洛这个房间走来。

    莽的声音刚落,中山君年老干戛的声音传来,“真有如此之美?”

    “然也然也,纵妲已褒姒,亦不能比也。”

    这个莽是个没见识的,一开口便拿两个妖女与新得的美人相比。不过中山君荒淫惯了,他听在耳中,也是一点不在意。

    拖沓,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侍婢悄站在卫洛身后,她双眼放光地看着门口处,一张平凡的脸,因为期待和兴奋,已是发光发亮。

    中山君老而涩的声音再次戛戛地传来,“孤都等不及了。”

    中山君的声音一落,几个中年男人暧昧的笑了起来。

    中山君转向一个中年人,笑道:“夼君,我两人一道玩玩这新得的美人。”

    这是一种得意洋洋地施恩的语气。

    一个响亮的男子声音传来,“谢君上赏。”

    卫洛静静地听着。

    凌乱的脚步声到了外面了。

    一个青绿相间的袍角一晃,紧接着,一行男人踏门而入,同时盯向了卫洛。

    众人脚步一顿,齐刷刷地痴住了。

    后面还有脚步声传来,一转眼,房门口已是挤了十几个男人。这些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卫洛,那走在最前面的,六十来岁,须发苍白,肥胖而黑的中山君,张着大嘴,连口水也流出来了。

    男人们痴痴的,色授神与的,一瞬不瞬地盯着低着静坐的卫洛,他们的目光,贪婪火热地放在她的脸上,胸上,细小的腰上。

    莽得意地看着一脸痴迷的自家君上,得意地扬起下巴,转头朝着卫洛唤道:“君上到——”

    他提高的,中气十足的喝声,是在提醒着卫洛,要她站起来行礼,迎接中山君。

    终于,卫洛抬起了头。

    呆在这里的男人们,都是色中老手,此时一见卫洛的面容,一对上她的双眼,都是倒抽了一口气,那性致,已提到了最高:眼前这美人,果然是无上佳品。看她的皮肤,细嫩晶莹,看她的胸,高耸饱满。最最重要的是,她的眼神居然如此清冷,眉目间的神态如此雍容。这样的容貌,配上这样的气度,其他的女人都成了庸脂俗粉了。若是能把这样水嫩的美人压在身下,能令得这么高贵的美人脸红求饶,胯下称奴,那将是何等的畅快?

    在众男人目光似火,痴迷打量之际,莽声音再次一提,喝道:“避氏,中山君在此,速速上前见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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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2963/ 第一时间欣赏越姬最新章节! 作者:林家成所写的《越姬》为转载作品,越姬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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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姬介绍:
写过《无盐妖娆》后,对春秋战国题材意犹末尽,于是又开了本书。
(慎入!《越姬》一不小心已被我写得春意绵绵,春光荡漾,春暖花开了。哎。)
简介:
一:身为礼物的她凭借智慧求取从容人生。
二:
来到春秋战国,她成了被未婚夫劫杀的越女。
她化身少年混在歌姬队伍中忍辱偷生,意外发现自己是个剑术天才,还博得了他的青眼相睐。
在这女人为礼物的年代,她绞尽脑汁,准备凭借智慧掌控自己的命运,求取从容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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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封面由网友提拉米苏制作,很邪恶吧?越姬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越姬,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越姬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