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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八宝饭     道门法则txt下载     道门法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后厨那点事

    雨墨的回信中,将宋雨乔的事情详述了来龙去脉,并告知赵然,此事已经办妥,宋师姐可以回转山门了。赵然不由感叹事机巧合,没想到雨墨和宋雨乔竟然拜在了一个师父门下。

    雨墨的书信写得越来越长,从最初没有半个文字的一幅素描勾勒,到短短几行字的嘘寒问暖,再到如今的长篇累牍,赵然偶尔会幻想着、琢磨着、自嘲着,这丫头不会是爱上自己了吧?

    当然,这个念头也仅仅让赵然自鸣得意了一番,便不再做他想,毕竟两人之间的悬殊鸿沟,不是书信往来便可跨越的。

    除了告诉赵然,自己不负所托之外,雨墨的回信重点却是那个困扰了她多日的谜面。这一次,赵然终于满足了雨墨的好奇心,将答案写了出来。这个答案也是整封回信的内容,一共就三个字。

    赵然再次前往后院,求见宋致元,宋致元一直在等待赵然的消息,见赵然前来,便急切的询问起来:“你有大炼师的消息了?”

    赵然摇头:“这却不曾。”

    宋致元心中失望,“哦”了一声:“这次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赵然道:“巡照,贵侄女的事情,已经有消息了,特来禀告巡照。”

    宋致元闻言精神一振,他想攀上大炼师楚阳成的关系,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自家这个宝贝侄女。宋雨乔这些时日其实就躲在宋致元山外的田庄中,整日里哭哭啼啼、以泪洗面,看得他这个大伯心疼不已。

    虽说身居道院八大执事之一的寮房巡照这一重要职位,但宋致元心里有数,大炼师地位太高,想要人家帮助自己谋取更广阔的前程,是很难张口的,若是一个不小心,反而会在大炼师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适得其反。

    倒是自家侄女这点事情,因为性质不同,却有达成的可能。其实他也并没想过为此事攀扯到大炼师头上,还是那句话,大炼师的层次太高,若是有别的门路,他更愿意去想别的办法,可惜道门的馆阁一脉对于他来说同样太过神秘,因此,也只能抓住赵然这条线,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听说有了消息,宋致元立刻问道:“却是如何,且说来听听。需求何人?所费多少?这些你且放心,总之我尽力而为就是!”

    赵然道:“没那么复杂,已经办妥了。巡照回去后,便知会贵侄女一声,重回华云馆就是,云姑道长已经不怪责她了。”

    宋致元呆了呆,看着赵然,怔怔不语。

    赵然马上醒悟,自己把事情说得太简单了,反而令对方不敢置信,当下便道:“巡照清楚贵侄女因何事不敢回山门么?

    宋致元道:“听她说,是犯了门规。”

    赵然见他语焉不详,情知对方可能还不大明白里面的根底,当下便详详细细讲了一番,末了道:“华云馆林道长心疼的是赔出去的灵药和灵符,对贵侄女实属迁怒,当然,贵侄女下手不知轻重,手下伤了人,这是事发的由头,这一点不可否认,只是远远没有她自己想得那么严重。我已托人在林道长面前陈情,林道长已经答允不再追究了……当然,贵侄女回去后也许还会受些责罚,不过肯定不会重责就是。”

    赵然的讲述比宋致元知晓的多得多,就连伤人一事,宋致元也是首次与闻。他听完之后这才感叹道:“原来如此,这丫头一直不肯对我明言究竟所为何事,却原来是伤了人……此番全赖你出力,我若向你致谢,便显得生分了……却不知你那朋友是谁,宋某必得备上厚礼,略表谢意才是。”

    赵然笑道:“这却不用,我那朋友也就帮忙说了几句话而已,巡照不必介怀。他们那些人行踪隐秘,也不愿搅扰到尘世中,巡照的谢礼就不用了,这份心意我可代为转达。”

    赵然这般高深莫测,宋致元也不好再问。不过宋致元也很理解,馆阁之人虽说同属道门一脉,但子孙庙和十方丛林决不能相提并论。人家修的是成仙之道,已非凡间一流,不是自己痴心妄想可以巴结的。

    宋致元这回再看赵然的眼神就不一样了,除了感激之外,还多了些羡慕之情。能够和馆阁之人交上朋友,这小子运气当真不错。相比之下,自己那个侄女虽说也在馆阁中修道,但不仅帮不上自己,反而要让自己操心。人生在世,当真是难说得紧。

    宋致元问了问赵然在饭房是否还习惯,赵然说一切都好;宋致元说有什么难处,别忘了来寻我,赵然说那是肯定的,将来还有很多事情会劳烦到巡照。

    如赵然所言,来到饭房已有小一个月,自从将苟二从屋子里赶出去之后,一切似乎都很平静。

    饭房的职司是负责做饭,菜房的职司是负责做菜,同时,两房还分别负责购入粮食和菜蔬。虽说职司上是分开的,但实际上做事的时候,两房很难分得开,往往混在一起,于后厨之中不分彼此。

    赵然干了一段时间的生火、洗碗、擦桌子、扫地等帮厨的活计,熟悉了之后,李饭头又调配他进入后厨,学着淘米、和面、择菜等等,赵然都一丝不苟的全部完成,并无差错。之后,李饭头开始安排赵然上手,协助主厨蒸饭、煮菜。

    赵然和饭菜二房其他六人的关系自然谈不上好,他也不以为意,别人不搭理他,他也不搭理别人。李饭头嘱咐张泽和苟二等人传帮带,教会赵然做饭煮菜,那二人表明答应,背后却置之不理。不过赵然也不稀罕,道院之中吃饭的嘴多,做得都是大锅饭、大锅菜,不讲究什么精致和鲜美,只要弄熟就可以,这点活,赵然完全不需要别人指点。

    这天,李饭头将赵然唤过去,道:“你这些日子,做事也算利索,学得也很快。后厨间的这些职司,你也全都掌握了。如此,从明日开始,你便学着掌厨吧。”

    饭菜二房的火工居士们,是要轮流掌厨的,一般是一人一天,依序排列。掌厨者提前一天拉出菜单,依照菜单备齐所需菜蔬和肉类。

    无极院有道院所属的产业,分属八大执事房中的号房掌管,号房中又细分为庄头、茶头、园头,位在“五主十八头”之中,具体负责田庄、茶山、菜园。按理说,道院之中的一应吃食穿用等,都可由号房一力供应,但实际上,号房的产出非常丰厚,院中百多道士和火工们的日常消耗相比而言却不多。

    因此,号房的产出大部分都放到市集上去发卖,是道院的重要收入来源,所以,号房才是整个道院一众火工居士们极为向往的地方。号房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做生意上,便由此产生弊端。

    在道院的实际生活中,寮房是不向号房直接征用粮食蔬菜的,很简单,因为没有油水。相同的原因,号房当然也不愿意直接向寮房提供产出。故此,两房达成默契,寮房自去市集上采买所需,号房则一心一意挣银子,双方互不相干。而明面上的理由则冠冕堂皇——每天都要让大伙儿吃上新鲜饭食。

    所以,轮值掌厨,也是饭菜二房火工居士们捞好处的最佳时机。

    拉出菜单以后,下山采买所需菜蔬,由掌厨者掌勺,负责煮饭和煮菜,而其他人则帮忙生火、淘米、择菜、洗刷,这便是后厨的规矩,也是赵然明天要做的职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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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掌厨之后

    午后,赵然回到自己屋子,拉出了一张菜单。按照道院一百六十余口人两顿饭食估算,货值约在三两银子上下。账房每日拨给饭菜钱是六两银子,中间的差价,自然便是后厨火工居士们的油水。

    按照夜晚偷听张泽和苟二谈话的内容,赵然知道,这三两的差价银子里,要交给李饭头和郭菜头一人一两,剩下的一两则由掌厨自个儿揣兜里。简单一算,便估计出了饭菜二房众人的外快。

    在伙食一项上,李饭头和郭菜头每年稳稳落进口袋的银子各有三百多两,众火居则依照掌厨的天数捞银子,大概每年可以有五十余两进项,已然远远超过了道院发放的月例银——赵然本人的月例银是一两。

    虽说如今的赵然已经不在乎这点“小钱”了,但有时候想想自己在赵庄的日子,他便会忍不住感慨万千,那会儿全家拼死拼活,一年下来也挣不到五贯,折色银子也才六两!在这道院中蒸蒸饭、煮煮菜,挣到手的却是以往的十倍还不止。

    赵然揣着从账房取回来的银子,正要出门,到山下的小市集采买,却听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个戴着三角软冒的商贾小贩。

    那商贾小贩笑嘻嘻的挤进房门,向赵然赔笑:“赵道长,小的姓余,做的是粮蔬买卖,家里还有个肉铺,小本买卖,主要还仗诸位道长给口饭吃。听说明日是赵道长掌厨,小的便赶过来听您差遣。”

    火工居士不是正式道人,但对于平头百姓来说,哪里分得清这许多,统统都唤作道长,赵然也便受了对方的称呼。

    赵然心说这厮倒也机灵,知道应当主动**,却也省了自己跑腿。便道:“余老板消息倒是灵通。”说话间将对方让进了房中。

    赵然将自己写好的购买清单递给对方,道:“余老板算算账吧。”

    余老板接过来很快看完,从怀中抽出一张黄纸,交给赵然:“赵道长,这是我提前拟好的单子,您需要的食材,我这单子上几乎都有,只这血肠缺货,不过不要紧,小的立马下山让铺子里连夜灌出来,明日一早肯定送到。”

    赵然看着对方递过来的单子,单子上歪歪扭扭的写着十多样菜名,后面是数量和货价,看完后不禁皱起了眉头,暗道,这姓余的是欺负我新来的?

    赵然不是纨绔公子哥,他进入无极院之前,家中就是务农出身,日子要一点一点抠着过,自然对行价了如指掌。按照余老板的单子所列,菜蔬和米粮的价格都远高于行价,高一点没关系,谁让道院是大羊牯呢?可高得太多就不行了,若是照这个价钱结算,三两银子根本打不住,至少要四两往上。

    赵然虽然有六两银子,但能动用的只有四两,其中一两还是属于他自己的“回扣”,当然不能按此结款。

    他忍了忍,没有动怒,耐心商谈道:“余老板,斗米六十文,这是县城丰汇米行上等白米的市价,道院常年采买,更是大宗进购,价格压到五十文都没问题。你这米价怎的开到了九十文?还有这扇后肩肉,二十斤便要一千钱?余老板,太贵了吧?”

    余老板一笑:“赵道长,道院也不缺这点钱,不过是您抬抬手的事情,再者,我也要雇人往山上送不是?”

    赵然摇头不允:“肯定不行,咱们生意可以长做,但你的价格必须公道。再者,我的菜单里没有母鸡,这六只母鸡下回再说。”

    余老板打了个哈哈,道:“话不能这么说…..这价格应当算公道吧,小的可是和张道长、苟道长他们计议过的。他们二位道长都说公道,赵道长怎么说不公道呢?至于这老母鸡,张道长早就定过的,说是想喝鸡汤,小的今日送了来,赵道长却不要,小的也不知该如何回话才是。”

    赵然一听,脸就冷了下来:“余老板,你请回吧。明日道院的食材,我再找人采买。”

    余老板脸色也跟着变了,冷笑数声,扬长而去。

    赵然摇了摇头,起身关门,向山下集市行去。在集市中逛了片刻,赵然在一家金记米铺买了白米,又托掌柜的帮忙采购菜蔬和鱼肉,一共花了不到三两。那掌柜的答应,随后就送上山门,赵然便施施然回了无极院。

    晚饭后,赵然久等那掌柜的送食材不到,便奈不住性子,想要下山催一催,刚到半山腰时,却见掌柜的慌慌张张正沿石阶往上跑,被赵然一把拦住:“金掌柜,出什么事了?我要的东西呢?”

    金掌柜哭丧着脸道:“赵道长,不好了,本来您要的食材都准备妥当了,可伙计们刚送到山脚下,不知哪里来了一帮泼皮……伙计们挨了一顿好打,东西也被糟蹋了……”

    赵然一听,脑子里立刻想起了午后前来售货的余老板,至于谁给了姓余的那么大胆子,不用问,肯定是金泽和苟二。

    沉寂了一个多月,这两个家伙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赵然强压怒火,向金掌柜道:“老金你放心,伙计们有受了伤的,找药房先生看伤,一应汤药费我出。东西没了不要紧,我按原价给你,不让你担这份损失。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这边遇到点难处,有人刻意和我为难。我就问你一句,这生意你还愿意接么?”

    金掌柜犹豫道:“小人是个贱商,只恐帮不了道长。”

    赵然笑道:“你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我心里有数,也不会刻意难为你。不过这其中确实有些风险,你要是怕了,便回去,咱们就当没打过交道;若是你愿意出头,今后无极院的食材,都交给你办理。”

    金掌柜脸色数变,终于还是咬了咬牙:“赵道长,你既然这么说,咱老金便斗胆接了就是。接下来应该如何,我都听赵道长的吩咐。”

    赵然拍了拍金掌柜肩膀,赞了声“好胆色”,便带着他进了无极院,直接去净房寻关二。

    关二正在小院中乘凉,一边抠脚丫子一边和周怀等人打屁吹牛,见赵然过来,立马起身,笑道:“赵兄,来得正好,过两日休沐,我们正寻思着去石泉县城耍子。前几次你都说有事,这回万万不可推脱了!”

    赵然点头:“行,这次休沐便和大伙儿同去,一应开销算在我身上!”

    净房和圊房众人立马欢呼起来。

    赵然将关二拉到一边,将事情从头到尾分说一遍,关二立马就急了,破口大骂两句,就要招呼大伙儿抄家伙。

    “赵兄,你宽心就是,这两个东西真是不开眼,上次我就想揍他们,却被你拦住了没动手!今日非让他二人跪在地上磕头求饶不可!”

    “等会儿!”赵然一把将暴跳如雷的关二拽住,“事情不是那么办的。究竟谁在搞事,这是明摆着的,可明摆着的事,有时候却不能挑明了去办!那帮泼皮是谁的人?咱们都知道是姓余的家伙找的人,姓余的家伙肯定是受了张泽和苟二的指使,可知道归知道,咱们没拿住人家把柄。你这么带着一帮子人打上门去,事情反而闹大了,人家到时候矢口否认,你找谁说理去?反而变成咱们的过错了。”

    关二听了,气呼呼道:“那你说怎么办?放过他们不成?”

    赵然一笑:“好办!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人家起了头,咱们照猫画虎,学着就是了!”

第三十三章 不按套路出牌

    北房内,张泽靠在床榻上,手中翻着卷侍女图册。图册上尽是一幕幕的春宫,看得他血脉贲张。

    苟二兴冲冲推门而入,被张泽瞪了一眼“毛躁”,也不以为意,坐下就道:“张大哥,成了,余老板请了帮泼皮,将姓赵的所买菜蔬米粮全毁了,看他姓赵的明日拿什么下锅!”

    张泽想了想,道:“且防着他连夜采办。”

    苟二道:“放心吧,余老板亲自守在山下,但有不开眼敢贩卖上山的,统统打发了!只是怕他狗急跳墙,寻关二出头。”

    张泽冷笑道:“正盼着关二来,我已和方堂的几个弟兄说好了,关二若是来寻衅滋事,便拿了去见李饭头,就是去宋巡照跟前对质,咱们也不怕,你只需记住,咱们一概不认,什么余老板,全都不识。”

    苟二道:“咱们还是小心些,被关二伤了总不好受。”

    张泽道:“关二若是敢伤人,这遭非让他吃不了兜着走!我还怕他不敢伤人呢!”

    苟二心道,你张家背景深厚,关二多半不敢伤了你,你自是不惧,一旦打起来,那厮多半会拿我撒气,到时候须留点神,先躲将起来才是。

    两人算计着,赵然肯定还得下山再跑一趟,到时候故技重施,让赵然买无可买,便只能去找姓余的。一来可以继续霸占食材采买这条财路,二来也给赵然些颜色瞧瞧,让他知道,有些事情就算有关二出头,也依然办不下来!

    张泽和苟二便在房中坐等消息,同时观阅侍女图册,谈论些淫词**,好一番自得其乐。

    到了晚间时分,忽然有派到山门下打探消息的饭房火居跌跌撞撞跑了进来,开口就报了个坏消息——金记米铺的金掌柜把食材送上山了。

    苟二大怒,喝骂:“余老板呢?他干什么吃的?怎么把人放上山来了?”

    那火居解释道,这事儿不怪余老板,金掌柜上山的时候,余老板指挥泼皮们上前围殴,却不想被那些送食材的给打得屁滚尿流,还被抓了好几个。人家已经亮明身份了,金掌柜从威远镖局请来了镖师,专为押镖!

    “押镖?你没听错?”苟二目瞪口呆,张泽也撑大了嘴好半天没合拢。

    “这……这……这镖,威远也接?”苟二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这尼玛不按套路出牌啊,让堂堂威远镖局的镖师给几斗米、几筐蔬菜押镖?谁能想得到?

    张泽大怒,随即也被气乐了,卷起图册冲苟二脑袋上敲了过去:“蠢材,人家哪里是押镖,人家是给姓赵的撑腰!”

    “张大哥,这怎么办?”苟二无奈,转问张泽。

    张泽哪里有什么办法,只摆了摆手:“散了吧!都散了!”

    张泽想要暂时罢手,可事情的进展却已经不由他操控了。

    赵然掌厨那天,一切都很顺利,该交给李饭头和郭菜头的份例银子,一文不少,斋堂上饭的时候,鱼肉菜蔬比往日还多了两成。

    赵然掌厨已毕,接下来轮到苟二掌厨,事情就开始变了味儿。首先是余老板送食材上山时,遭遇了一帮泼皮,将食材全数毁去。余老板着急,想要再去找些泼皮对着干,却哪里找得到?人家一听说是余老板的事情,脑袋摇得都跟拨浪鼓似的,没一个敢答应的。

    余老板无法,只得亲自上门向张泽和苟二诉苦。张泽和苟二找不来威远镖局“押镖”,便去请方堂里平日交好的几个护院火居出头。谁想那几个护院火居这次却没答应出面,反而劝张泽和苟二“息事宁人”。

    张泽和苟二一问,才知道人家方堂的莫堂头和蒋堂主发话了,让护院火居们“不要多管闲事”。方堂是道院的武力,莫堂头和蒋堂主是“五主十八头”之一,属于管事级别,他们上面还有洪大执事做主。莫堂头和蒋堂主明摆着不肯帮忙,张泽和苟二更不可能有面子请到洪执事撑腰。

    道院指望不上,还能指望谁?张泽便将水房的好兄弟金久请了过来。金久是谷阳县尉之子,按说县尉掌一县治安讼狱,是不是能从这方面想点办法呢?

    金久慨然应诺,说自己这就请假下山,去县衙寻几个捕快来,也好肃清山路。他动作很快,骑马直奔县城,先去找相熟的捕头帮忙。那几个捕头开头还答应得挺痛快,说你二公子的事情就是我们哥几个的事情,一定把那帮泼皮混混都收拾了,顺便把不良商贩也锁拿归案。

    可后来金久一说是去无极山办案,几个捕快便支支吾吾起来,说是最好有无极院的公文。没有?那县衙出具的文书也行?还没有?这个嘛,需要再好好商议商议。好吧,金久便和他们商议应该怎么办。

    商议来商议去,这个捕快说家里老母生病,需要回家照料,那个捕快说你们先谈,我去方便方便,结果尿遁不回。没过多久,便只剩金久自己和自己商议了。

    金久一看,这么着空手回去,没法向好朋友张泽交代啊。于是硬着头皮求见父亲大人,让身为县尉的父亲给自己出气。谁成想,父亲大人不但不为自己出气,反而拿自己出气,狠狠扇了自己几个大嘴刮子

    这下子金久没辙了,只得灰溜溜返回无极院。

    三人聚在一处,商量半天也没什么好办法,苟二耍混,直接嚷嚷:“老子不做饭了,全院上下都饿着去!明日监院怪罪下来,老子就告姓赵的一状!”

    张泽沉着脸道:“胡闹!你告什么状?告他不让你采买食材?那是泼皮无赖们干的,你有凭据和他牵扯上干系么?若是再牵扯出以往的事情,到时候不仅你我没脸,李饭头、宋巡照他们也跟着没脸,只会把你我朝死里整治!”

    苟二气沮,不甘心道:“也不知方堂那边收了他多少银子,竟然眼睁睁看着不管?到底什么数目,咱们也去打听打听,照给就是。”

    金久也看不下去了,斥道:“说话越来越混账!这是使银子的事么?明摆着,他在院里有依仗!你再仔细想想,他从圊房一出来,就迁转饭房,没人给他撑腰,哪里有那么好的命?”

    苟二喃喃道:“那却如何是好?”

    张泽叹了口气:“先把明日的食材敲定吧,不能再拖了。”

    金掌柜雄赳赳气昂昂的迈入小院,步入北房,向苟二递去一份菜单。

    苟二低头一看,豁然起身,怒道:“这价忒贵!”

    金掌柜不紧不慢道:“小的已经和赵道长谈过的,赵道长说不贵。对了,赵道长还说明日想喝鸡汤,这几只老母鸡是特意送上来的,算是小的一番心意,就不用院里掏钱了。承惠,共计四两银子……二位道长把银子给了,小的立马让人送货上山。”

    要说起来,赵然还真没那么黑,四两银子这个价格,刚好留出李饭头和郭菜头的份例银子,没让苟二难做,只不过本来属于苟二的那一份嘛,却是对不起了。

    金掌柜临走时又道:“对了,赵道长还说了,今后道院里的一应食材,便由锦记货栈采办,不须各位道爷费心了。”

    赵然以蛮力压服张泽和苟二,自己也破费不少,所谓杀敌三千,自伤八百。前前后后,他一共支付了威远镖局“押镖”银八十两。如果不是身家丰厚,如果不是为了出口恶气,这事儿其实真不值当。至于食材采买的好处,这种便宜赵然是不能长期独占的,今后肯定要将利益发散出去,免得太过引起众怒。

    赵然前往客堂感谢于致远,于致远叹了口气:“这种破烂事,以后少来找我。你也记住,若是还想更进一步,就少在这些事情上下功夫,有空多读些道书,多和上层走动走动,比什么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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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

    其实赵然自己也看出一些端倪来了,要说自己和张泽、苟二的争斗,事情确实闹得不小,可是究竟在无极院中引起了多大的波澜呢?先不提方丈那个平常不太露面的老头子,八大执事以上,连同三都、监院等高层,没有一个理会的。就连于致远这一层“五主十八头”的管事道士们,包括李饭头、郭菜头、莫堂头、蒋堂主之流,也不拿这个当回事儿。于致远甚至觉得赵然参与其中完全是耽误工夫,毫无意义。

    被于致远批评了两句,赵然不禁赧然,暗自琢磨,自己这些天玩的这些门道,是不是层次太低了?

    可有些事情,就像狗皮膏药一样,一旦沾上,甩也甩不掉。赵然吃了于致远的说教,算是有所醒悟,于是有了脱身其中的打算,可别人未必乐意让他脱身。

    这天晚上,赵然回房的时候,撞见苟二溜进北屋的身影。你说苟二本来就住在北屋,大大方方回房睡觉,谁也说不出什么来。可苟二偏偏就显得极为鬼祟,一看就是大反派,绝对憋着一肚子坏水。

    赵然这就留意上了,回到自己屋里,什么也不干,首先竖起耳朵偷听。

    就听苟二压低了嗓音对张泽说:“张大哥,药弄到手了,明日便让姓赵的吃不了兜着走!”

    赵然顿时就是一愣,第二天轮到赵然掌厨,这苟二说弄到了什么药,肯定不是好事。

    却听张泽道:“我仔细想了想,还是算了吧。我打听过了,姓赵的是大炼师亲自引入门中的……大炼师是谁知道么?据说来自隐秘之地,身份比监院和方丈还高出一头。你想,他一个田户出身的泥腿子,能够进入无极院,不是大炼师发话,他能进的来?”

    苟二不服道:“大炼师我没听说过,若是真像你说得那么厉害,那为什么他没有直接安排赵然去经堂做念经道童?反而来跟咱们厮混一处?”

    赵然半晌没听张泽说话,隔了半天,张泽才道:“这其中有什么缘故,我也不知……好吧,就算不说大炼师,可是你也知道了,他和客堂的于门头走得很近。你在院里也五六年了,于门头的路子有多宽,应当也心知肚明。”

    苟二抗声道:“我管他于门头不于门头,总之必先出了这口恶气才好,否则食不下咽、梦不能寐!”

    张泽叹道:“你糊涂!你是因为姓赵的挡了你的财路吧?且忍耐些时日,再想别的办法转圜才好。饭食中下药,这是多大的事,你可要清醒些,不单是火工居士们吃饭,诸位道长们,甚至执事、三都和监院们,同样是吃饭的。”

    苟二冷笑:“道长们吃坏了肚子才好,到时候才会仔细追究到他身上。明日下了药后,我便将药瓶塞到他屋里,定叫他有口难辨!……张大哥,你放心就是,只是些泻药,出不了大事。退一步讲,万一事发了,我一力承担,绝不拖累张大哥!”

    后面的话,赵然已经没有心思听下去了,他已经深感于致远的话有理且绝对正确了。一天到晚和这种人纠缠算计,无时无刻不在耽误工夫,哪里还有什么精力去做大事?再者说,从来就只有千日做贼的,绝没有千日防贼的。

    赵然头疼万分,冥思苦想之后,绝定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个问题。

    赵然从床上爬起来,直奔李饭头的居所而去。是的,他这次是要去告状。

    当然,告状这种事,并不是那么光彩的,哪怕你告状的理由再正确,说出去也不好听,上司也绝对不会看重一天到晚打报告的人。所以,告状的时候必须讲究一定的技巧。

    赵然穿越前、穿越后都没怎么告过状,不过他却接待过告状者,对其中的门道相当清楚,如果直接向李饭头揭发说“谁谁谁要干什么坏事”,那肯定不行,损人的同时绝不会利己,赵然也不会这么做。

    “大半夜的,你跑来作甚?”李饭头打开房门,皱着眉头问赵然。

    赵然满脸惭愧道:“赵然辜负了饭头的信重,特来向饭头请罪。”

    李饭头当即就愣住了,问:“究竟什么事情?”

    赵然道:“还望饭头做主,将我迁转至别的房头,赵然无能,饭房的职司,委实做不下去了。”

    李饭头不高兴了,问:“你做的不是挺好么,怎么说这种话来?到底是什么事,快些讲明白。”

    赵然一脸的伤心欲绝:“饭头恕罪,这件事还真不好说,总之是我的不是,不能和同僚们好生相处,惹出了是非。我寻思,只要我走了,后厨便不会再有那么多是非了……饭头这些日子对赵然的关照,赵然都记在心里,将来有了机会,赵然必定厚厚报答!”

    李饭头沉思片刻,问:“张泽?还是苟二?他们有为难你了?”

    看看,人家李饭头平日里虽然嘴上不说,可心中明镜似的!

    赵然摆出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李饭头火了:“再要不说,你可以走,但想让我将你荐去别的房头,那是想也休想!”

    赵然最后终于“被逼急了”,愁眉苦脸的将苟二的预谋说了一遍,当然,他肯定不会把自己耳力极佳的事情透露出去,只说自己无意间听到的。

    李饭头听罢,森然道:“赵然,你可要明白,这件事绝不是可以随意用来搬弄是非的!”

    赵然委屈道:“饭头明察,这件事情我也拿不准,虽说苟二明言要在后厨下药,但若是他届时知难而退,或者压根儿只是说说而已,我岂不是冤枉了他?但终究不可不防,故此才向饭头求恳,只要将我迁走,想必便能将此事化解。”

    赵然多聪明,几句话便将自己摘清。首先,这不是我故意滋事告状,我本来不想说的,是你逼我说的。其次,我只是听说而已,也不敢保证人家明天真就那么干。最后,这事你已经知道了,如果你不管,真要出了事,那就没我的责任了。

    李饭头默然片刻,挥了挥手,道:“你且回去吧,记住,一切如常,明日该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此事不要声张出去。”

    赵然目送李饭头回房,自家便踏踏实实回去睡觉了。

    第二天后厨之间,赵然掌厨做饭,苟二帮厨。两人仇隙不浅,相互间也不言语,各自干各自的。赵然自顾自蒸米煮菜,他的眼神就没往苟二那边瞟过,也不去管苟二做什么,甚至抽空离开过厨房两次,故意给苟二行事创造机会。

    等到赵然第三次溜出去“如厕”回来的时候,就见后厨里已经是一片闹腾了。他扒开人群挤进去一看,莫堂头带领几个方堂的巡山围在苟二身边,李饭头手上拿着个小瓷瓶,正在喝问苟二。苟二则脸色煞白,跪在地上一语不发。

    看来这厮还真动手了,赵然不禁长出了一口气。

    苟二被方堂直接提走了,为了私人恩怨而向整个无极院的道士、居士们下手,事情的性质非常严重。在赵然看来,这厮绝对有成为恐怖分子的潜力。

    其后,整个饭房好菜房的火工居士们都被请到方堂问话,甚至连净房的关二等人也被传了过去,想来是苟二将自己和赵然等人结仇的经过全都抖了出来。

    关二从方堂出来的时候,神情痛快已极,他拉着赵然说,要找个机会带上大伙儿去谷阳县庆贺一番,说完忍不住仰天长笑。不过赵然却没有关二那般兴奋,他反而很忐忑,作为当事人,他很明白,这件事情现在还不算完,一个处理不好,反而会对他造成很坏的负面影响。

第三十五章 得失之间

    作为事件的主角,赵然被询问得最为详细,他当然也老老实实把能说的事情都坦白了,包括之前和张泽、苟二因为采买食材而起争斗的经过——至于采买食材里面的猫腻则没有吐露,这属于“行业潜规则”,虽然大伙儿都知道,但却不能宣之于众,他要是说了,可就把整个寮房上上下下全部得罪光了——就连苟二也没敢说。

    好在整起事件当中,赵然都是被动应付者,而李饭头和宋巡照在言辞间也颇有回护,所以他并没有受到什么责罚,只是口头训诫却少不了。

    苟二昨夜向张泽拍着胸脯保证,说就算事机败露,也不会拖累张泽,可今日在方堂之中,却为了分摊罪责,将张泽给拖了进来。他说张泽是主谋,若不是张泽指使,他也没有胆子做下那么大的事情。这一下把张泽给坑苦了,不管他怎么解释,几乎所有人都不相信这事和他无关。

    苟二一口咬住张泽为主使,却令无极院为了难,自监院以下均感棘手。张泽身份和别人不同,乃是朝中刑部侍郎的子侄,无极院分属道门不假,不惧官府也不假,但面对一部侍郎这样的高官,无论如何是要仔细掂量掂量的。

    监院向院中“三都”抱怨,说张氏一族要是在别的县多好,张泽就不会入无极院给大伙儿惹麻烦。当然,这只是抱怨话,谁也没往心里去,没有张侍郎,还有李侍郎、王侍郎。再者,张侍郎若是真个不以谷阳县为乡梓,恐怕监院抱怨得反而更多。

    这时候,通过于致远之口,了解到院中为难之处的赵然做了个出人预料的决定,他出来证明,那夜听到苟二和张泽的谈话中,张泽很明确的对苟二的行为予以了反对。

    关二对此很是不满,他来找赵然,问赵然为什么这么做,为何不将张泽一并借机弄倒?

    赵然解释,想凭借这件事情把张泽斗倒是很不现实的,毕竟张家背景深厚,以无极院之强横,也不愿意和张家轻易结仇。与其这样,不如趁了监院们的意,我站出来主动维护张泽,无论张泽将来是否会生感恩之心,至少给院中解决了难题。另外,他还告诉关二,张泽那天晚上确实对苟二的提议有所反对,这是事实。

    如同赵然所言,他的证供让无极院的高层们大为诧异,诧异之余,也很是欣喜,便立刻且极为果断的采纳了赵然的证供,将张泽从这件事情里摘了出来。赵然的收获便是,监院事后对寮房宋巡照说了一句,“此子还算顾得大局”。

    三天后,方堂和寮房共同拿出了对苟二的最终处理办法,将苟二从无极院开革。如此处理,看上去并不严厉,但实际上断送了苟二的一生。苟二回到乡中后,苟氏很快就在祠堂族议,将他从族中除名。没有了亲族的回护,在这个严苛的宗法社会中,苟二的未来不问可知。

    张泽没有因为赵然的证供而主动过来示好,但从这天开始,赵然在饭菜二房的日子忽然间平静了下来,没有人再来给他找过任何麻烦。

    于致远为了这件事情,不顾朋友的情面,狠狠说教了一番赵然,真是算得上推心置腹,赵然对此也很感激。因此,他决定听从于致远的意见,学着接触接触道书。

    赵然想要接触道书的打算,其实是从和张老道打交道那时起便有了的,只不过因为惰性使然,一直拖延至今。但于致远反复跟赵然说了好几次,让他用心看看道书,赵然就算再迟钝,也敏感的意识到了些什么。

    “于门头,像我这样的火工居士,如果想要正式进入道门,是不是还要考核学问?”赵然终于将心里的疑问抛了出来,他一直觉得于致远的苦口婆心不会是无的放矢。

    于致远犹豫了片刻,终于道:“听说明春之际,西真武宫会配发无极院少许名额,此事尚未确定。”

    按照赵然对于致远的了解,既然于致远提起这个话题,那就说明消息是比较可靠的,他立时就来了精神:“我明日,不,今日就去藏经楼……考核的内容大概在哪些道书之中?”

    于致远摆了摆手:“想要受度牒,其实最重资质根骨,但咱们道门有那么多世俗的十方丛林,天底下绝没有如许多可以修道之人,因此,从火工居士之中选拔能者,也是一条重要的渠道。除了家世背景外,对于经典的学习和理解,也是考核的内容之一,只不过如今更重来历背景。”

    赵然皱着眉头道:“于门头,说实话,若是看家世背景,我肯定没有机会……除非门头你能帮我说说话……”

    于致远道:“我肯定会想办法帮你,但如今我只是客堂的门头,职司低微,你不要抱太大希望……说起考核,对于经典的学习和掌握,虽然越来越流于形式,但却是必不可少的环节,如果你在这方面能压过别人一头,自然会有益处。”

    赵然明白了于致远话里的意思,考核是一种形式,虽然用处不大,但对于赵然这个背景和家世根底很浅的人来说,却是可以去努力争取的机会,哪怕这种机会很小,但至少也能够有所加分。

    当天晚上,于致远忙完后厨里的事务,就跑了一趟藏经楼。说来惭愧,他是头一次前往藏经楼,之前路过无数次,却从来没有真正进去过。

    无极院的藏经楼就在天师殿西边的院子里,楼高只有两层,而真正藏书的地方,只有第一层——第二层布置成了轩阁的形式,四面通畅,以栏杆环绕,中置几排书案,以为道士们阅读和谈论之用。

    藏经楼白天大多是院里经堂中的念经道童们在使用,这也是赵然选择晚间前来的原因,他是火工居士身份,和那些正式道士们在一起,会让他很不自在。

    抓了一把钱塞给值守经堂的火工居士,赵然获得了夜晚在藏中看书的许可。他端着一盏烛台,步入黑黝黝的一层书阁。书阁大致分作两间,一间较大,一间较小。赵然先取了《无极院藏汇目》,看看究竟有些什么书。

    《汇目》很简单,两层硬牛皮纸为首页和封底,中间是折叠的七八张纸页。总的来说,无极院的藏书并不多,在汇目上分为两类,其一是道家基础经典,其二是道门科戒。

    道家基础经典包括《道德真经》及各类注本,如《老子想尔注》和其他真经注、疏议、次解、新注、纂疏等,《南华真经》及各类注本,如注疏、章句音义、拾遗、杂录等,《冲虚至德真经》及其译文、疏解、注等,此外还有《老子西升经》、《通选真经》、《黄帝阴符经》、《周易参同契》、《黄极经》、《太玄经》、《抱朴子神仙经》、《太上黄庭内景玉经》、《外景玉经》……这些经典都在大间书阁中。

    道门科戒则是讲述和规范道门礼仪、戒律的书籍,包括《科仪疏律》、《戒律规范》、《无上黄箓大斋立成仪》等,这些书都在小间书阁之中。

    研读道门经典,自然须从《道德真经》开始。《道德真经》为太清道德天尊所著,文始真人关尹受奉而传,为道门最基础、最重要的典籍。赵然穿越前世因为好奇也是看过的,但除了头两句外,压根儿记不住,只是对全文有些印象。此刻他首先找到这卷道书,匆匆忙忙就翻开阅看。

    序言中讲述了这部经典的来历,唔,和后世一样。再翻下去就是正文,“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赵然一看,除了个别字与自己之前所看的版本有所出入外,大致是相同的。他不禁松了口气,却又生起好奇之心——既然经书相同,为何这一世会有修炼呢?

    这个问题很深奥,暂时不是此刻的赵然能够琢磨明白的,他便抛开了这些疑问,开始认真研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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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经典和学问

    《道德真经》分上篇《道经》和下篇《德经》,全文五千余言,共计81章,合九九归一之数。这部真经,可以套用其中一句话来解释赵然看书的观感——玄之又玄!所谓微言大义,绝非虚言。

    每一句话都可以表达很多层意思,和前后相接,又可以表达很多意思,再联系上下文,又引申出不同的理解。赵然穿越前看的是热闹,穿越后来到这个世界上,想要看个门道,却哪里是那么简单的。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赵然看着比较熟悉的一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按照字面的理解,就是说天地没有仁爱之心,把万物视为刍狗;圣人也不要有仁爱之心,把百姓也当做刍狗来看待。

    联系下文——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其想要表达的意思,似乎是说道的规则是冰冷的、漠然的、是空洞的、是没有任何感情和羁绊的,想要触摸其律,也必须秉持虚无之心——天地像个大气囊,空虚却不会坍塌,运行中却生生不息,说得越多,能够表达得却反而越少,因此,“不如守中”——不如持守空虚以应万变。

    就这么短短几句话,越琢磨越觉得后面似乎犹有余味,越想越觉得深奥难言。赵然穿越前看过很多描写修道的小说,常常引用这句话,然后愤愤然让主角施展辣手,或是以为主角与天斗的宣言。其实谬矣,无论愤然出手报复,或是选择与天抗争,都和这句话的本意相违背——最好的求道之路,就是持守虚中,不予介怀,所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者也。

    这句话应该便是“太上忘情”的注解吧?赵然也不确定,他忽然又想起了佛家思想,这不就是“空”的来源么?难怪道士们一直指斥佛门乃是道门的叛逆……

    赵然想得头都大了,只觉头晕脑胀,眼前发黑。他不敢再深想,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强迫自己以简单之心看待《道德真经》——好吧,就当是背诵名句吧,或者是后世的考试提纲,这样会轻松一些。

    背诵了前面十多章,赵然就遇到了难处。每一章那么简简单单几句话,背下来不是问题,可想要流畅的通篇顺下来,却很是不易,因为这些经文看上去更多的是老人家随口而出的警句,似乎是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想起什么就说什么,每一章之间是割裂的,凌乱中没个头绪。

    可真要这么想,却又不是那么回事,因为后面的每一句话,如果没有前面的话作为铺垫,理解起来就会愈发困难。

    好吧,赵然承认,他头一次认真研读《道德真经》就遭受挫折,被彻底打败了,脑子里除了一堆浆糊,啥都没剩下。

    此后几日,赵然每晚都到藏看书,看的结果是一片凄然。很多内容自己明明以为看懂了,也背下来了,可就是不敢去琢磨其中的深意,想清楚一层之后,接下来必定会引发更深的下一层,然后继续去想,每次都让自己想得近乎吐血。

    连续多日之后,赵然熬不住了,去寻于致远求教。当他十分苦恼的将自己的遭遇倾诉出来,并且举了几个自己遇到的难题之后,于致远脸色古怪的打量了他很久,问:“这些都是你自己琢磨的?”

    赵然苦笑:“不是自己琢磨的还怎的?也没人指点我……”

    于致远默然半晌,拱手道:“老弟大才,吾不如矣!”

    赵然不知道,自己因为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眼界使然,让他对经文的理解在这个世界已经算是非常深邃和宽泛了,他所考虑的那些问题,就连于致远这样有才名的道士也从来没有去思考过。比如宇宙的本源来自何处?时间和空间的关系又是怎样?这个世界有几个人看过类似的科普性文章?

    但于致远也有自己的长处,他的优势相比赵然而言,正在于信仰专一。他很快就将赵然灌入他耳中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思路抛开,指点赵然道:“观《道德真经》而不读《想尔注》,非正道也。”——你小子看经不看注,这算什么道理?

    好吧,赵然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这个真是疏忽了。这个世界人们最简单的常识,于赵然而言,却并非那么理所当然,他疏忽了也并不奇怪。

    《老子想尔注》为道门祖师——张天师所著,入道门而不读《想尔注》,那是不可思议的。可赵然是穿越客,说白了,他内心中缺乏对张天师的敬畏之心,想不起来也不能怪他。

    于是,赵然又开始翻阅起《老子想尔注》来。

    《老子想尔注》是张天师对老人家“语录”的解释,每一句话都作一注释,让人们明白老人家到底想说什么。赵然大致翻看了一遍,很快便有了所得。

    对于《道德真经》,一万个人有一万种理解,那么究竟哪一种理解才是正确的呢?很显然,张天师认为,他的理解是最接近老人家本意的。

    简单来说,张天师提出,守道不仅要守道心,而且要守道戒,也就是从行为规范上符合天道,赵然认为,这是张天师创立道门的基础。没有道戒维系上下,就没有道门的存在——道门是个组织,而修道只是手段,修道也许可以上溯无限元元,但道门的诞生却自张天师而始。

    有了道门,让人们入了这个组织,那就得拿出些甜头来不是?张天师便在《想尔注》中借老人家的话,阐述了长生之法,也就是修道之法,这是道门传承衣钵的最重要方式。可赵然却觉得,《道德真经》是讲述对道的本源追溯的,强行将其与长生之法挂钩,会显得很是别扭。

    举个例子,老人家已经说过了,道是虚无,没有好坏之分,没有善恶之念。可张天师注释说,“道设生而赏善,设死以威恶”,又说“仙士畏死,信道守诚,故与生合也”,那么赵然不禁要问,既有赏罚之举,必有好恶之分,这不是说天道是有思想的么?与老人家所云,不是矛盾了么?因此,赵然的理解是,《道德真经》是理解天道的著述,或许修行到了至深处,能够从中悟出飞升的法门,但那属于最高等级的范畴,绝不是一般修道人士可以参研的。

    除了长生之法外,张天师还讲述了普通世人应该怎么做。有资质根骨和天赋才干参与修道的人毕竟是少数,剩下的大多数人怎么办?张天师继续借着对老人家话语的解释,阐发了世俗统制的规则,君王应该怎么做,臣吏应该怎么做,百姓应该怎么做。即“治国之君务修德,忠臣辅佑在行道,道普德溢,太平至矣,吏民怀慕,则易治矣!”

    由此,道门确立了世俗王庭的运行规则,并以十方丛林而督之,以四方天地为贡,助有道者飞升。

    赵然不惮以最大恶意揣想,也许就现世道门而言,《道德真经》并非是最重要的经典,真正的核心典籍,应当是《想尔注》才对。就他的眼光来看,张天师对老人家的注释,是纯宗教的,正是因为把世人的理解全都从宗教的角度统一了起来,才有了道门的存在。

    好吧,胡思乱想归胡思乱想,赵然已经深入道门,就必须融入这套思想体系之中,哪怕内心深处再不以为然,表面文章也得好好作下去,就当是在读这一世的考题和标准答案罢。

    从《想尔注》读起,赵然终于开始入了门径。

第三十七章 受牒的曙光

    无极山飘起今冬第一场雪的时候,赵然已经在藏中看了两个多月的道书,除了《道德真经》和《老子想尔注》外,还看了不少别的注释和疏议,已经初步将自己代入了一个道门实行生的身份中去学习典籍。

    除去关于《道德真经》的原文和注疏外,赵然也捡起了另一本重要经典——《老子西升经》。这本典籍是文始真人对老人家语录的进一步阐发,内容集中在天道义理的发挥上。

    《西升经》中说,天地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这是解释世界万物起源的说明。赵然与之和自己穿越前那一世的学问进行对比,如果将“有”替换为“奇点”,那么这种解释就和现代科学完全一致。

    这天晚间,赵然正在研读《西升经》中关于天道的“宗”、“本”、“身”三位一体之间的关系。按照《道德经》的宗旨,《西升经》认为,虚无为宗,自然为本,天道为身,以虚无生自然,自然生天道,也就是说,空空如也的宇宙突然从虚无中诞生,这个世界便存在了,有了世界万物的存在,便应运而生天道规则。

    赵然于是琢磨,究竟是天道生了万物,还是万物生了天道呢?也就是这个“一”究竟是虚无呢?还是天道呢?如果天道本身就是虚无,那么天道就不应该有规则,因为有了规则就不是虚无了……可是没有规则,虚无又凭借什么从无到有生了“一”……

    正在他冥思苦想之际,藏外传来在雪泥上踩出来的“咯吱咯吱”脚步声。

    赵然起身推开窗棂,一股寒冷却极为清新的空气迎面透了进来,令他浑身一振。向窗外看去,只见月光下洁白的雪地里,于致远正在大步走来。

    赵然连忙打开门迎了出去,将于致远接到藏中。

    于致远将狐毛大氅解下,挂在衣架之上,有抖落鞋上沾着的雪泥,双手聚拢哈了口热气,向赵然道:“这些时日也没找你,就是怕耽误你功课,只是不曾想老弟如此用功,这般雪天照样进学不辍。”

    赵然一笑,道:“看书看得入了魔怔,让门头取笑了。这藏只一桩不好,就是不许将书拿回去,这大冷天的便也只好挨着了。门头踏雪而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于致远也不遮掩,直接道明来意:“今日典造房收到西真武宫转来的文书,明年正旦之前,无极院可纳两名道童受牒。”

    赵然呆了一呆,心里顿时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口舌略觉干燥,急问:“定了么?是哪两人?”

    于致远笑道:“莫急,监院和‘三都’尚未商议,暂且未定呢。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虽说院里可纳两人,但其一已有定论,为西真武宫指定之人,据说有修道根骨,将来是要去馆阁修行的,故此,你只能去争另一定额。”

    赵然深吸了口气,在屋子里转了几圈,略略平静了一番焦躁的内心,向于致远问道:“于门头,我该如何行事?”

    于致远道:“按理,须由八大执事从所辖之火工居士中推举人选,然后经监院和三都考核,以确定最终人选。以宋巡照对你的看重,寮房的推举人选你想必是极有望的,不过你也不可大意。寮房之中,金久和张泽二人家世最厚,宋巡照虽然属意于你,但若是监院和‘三都’发话,他也不可太过违逆……”

    赵然点头道:“我会想办法的。”

    于致远续道:“如此最好……其余七房,经堂概不参选,我这边的客堂贾执事已赴白马山了,我可以压下来不予举荐,账房那边这两年没有适合的人选,想必也不会举荐,这样的话,连你在内,当有五人,你须在这五人中脱颖而出方可。”

    五选一,这个比例应该说还是很难的,以赵然的家世背景,垫底无虞,若是拼爹的话,他无论如何是拼不过的,这却如何是好?

    目下离明年正旦只有一个多月了,时间比较紧促,想要短时间内抱上谁的大腿,很明显来不及。

    赵然想起了雨墨,这丫头在华云馆修行,也不知能不能给自己有所助力?但这个念头只是刚刚想起,便被他毫不犹豫的打消了——靠女人帮忙升迁,那不是成了吃软饭的了么?赵然的自尊心无论如何接受不了。如果真要走了这一步,且不论雨墨能不能帮他促成此事,不管结果如何,至少两人之间“朋友”之谊就彻底变味了,赵然甚至担心雨墨是否会就此鄙夷他?不齿他?轻视他?

    由着雨墨这个念想,赵然又记起了周府尊,也不知周府尊愿不愿意为他出头?

    赵然刚刚提起这个话题,便被于致远打断了:“老弟还是莫要奢望了,周府尊月前刚升任四川布政使司右参议,原府衙同知冯弘出了大力,他绝不会为你之事去与冯同知相争。号房今年必会举荐冯灿,那是冯弘的外甥,也是诸房之间最有希望受牒之人。”

    一府同知的外甥,这个关系比之张泽来说更为难缠。张泽的后台虽是刑部侍郎,但张泽与张侍郎之间血缘不近,几在三服之外,张侍郎远在京城,关照力度肯定没那么高,甚至连举荐书信也没工夫寄,但冯灿就不同了,那可是冯同知的亲外甥!

    赵然顿感棘手,可他知道就算棘手也没有办法,目前只能先通过了宋巡照的举荐关再说吧。

    于致远临走之时,塞给赵然一个小纸条:“上次你央我打听玉皇阁所在,此事殊为难办,至今未得所踪,只查知了大炼师的乡梓。不过你若是指望就此能攀上大炼师,机会却渺茫得紧,顶多是死马当活马医,聊胜于无罢了。我这里能帮你的,也就是和都管念叨念叨,希望他老人家对你照顾一二。”

    赵然从怀中抽出五百两银票,塞到于致远手上:“于门头,麻烦你了,费心帮我打点一二,无论成与不成,我都多谢之至。”

    于致远脸上变色:“这是什么话?你我相交,怎么论起银钱来了?快拿回去,否则今后不与往来便是!”

    赵然诚恳道:“不要误会,这不是给你的,你与都管他老人家求情,空口白话,毕竟分量不重,听说都管身子骨不好,拿些银钱去换几味好药,也算我的一番心意不是?”

    于致远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本来打算自家填补些银子进去为赵然说情,但他虽然富有,却也不可能随随便便折腾出一大笔银钱来为旁人打通门路,说到底,赵然不是他亲戚,更不是他爹,拿出一、二百两银子已经是他仁至义尽了。若是有这五百两在手,应该可以有很大把握了吧?

    想毕,于致远脸色转霁,接过银票,忽然顿足又问:“你这银票哪里来的?”赵然的家世他最是清楚,五百两银子可不是小数。

    赵然笑道:“门头放心就是,绝对来路正经,不偷不抢。”

    于致远起了疑心,怀疑赵然参与了院中的赌戏,否则怎么可能不到一年就攒下如此身家?要知道,赵然先是在圊房扫圊四个多月,属于火工居士中的冷门职司,那是绝对没有油水的,其后虽然进了饭房,但至今不过三个月,怎么可能凭空折腾出五百两银子?因此,他离开前又好生劝诫了一番,让赵然“珍惜生命,远离赌博”。

    赵然口头上连声答允了,好容易将于致远糊弄走,便再也读不下去了,踏着院中皑皑白雪,返回自己的住处。

第三十八章 顺风顺水莫嚣张

    第二天,赵然在后厨做完职司,便按捺不住,赶往后院宋巡照的寮房。

    宋致元没有在院子里,他便按下急切的心思,耐心等候着。约莫半个多时辰之后,宋巡照和号房的董执事联袂而归,两人说说笑笑,并肩而至。

    要说八大执事之中,谁是最富庶的,那么排在最前面的肯定是董执事。号房掌田庄、茶山、园林和店铺等院产,无极院财计的五成以上,都来自于号房的贡献,虽然都是实打实的院产,归之于道院名下,但董执事每年过手的银钱便不下万贯,随便从指缝中滴出些油水来,就足以令人侧目。

    赵然很少见到董执事的身影,细想起来,似乎只有自己随楚阳成上山的那天恰巧见过一面,其后几次来这里找宋致元,东侧的号房正堂总是房门紧闭。据说这道士大部分时间都在山外,一年难得回来几次,却不想今日撞上了。

    事隔七个多月,这位董执事自然已经认不出眼前红光满面、精神奕奕的赵然便是当日楚阳成身后衣裳褴褛的农户子弟,随便看了一眼,微笑着进了号房正堂之内,看上去似乎像是和赵然打了声招呼,可仔细一琢磨,又好像压根儿没搭理赵然。

    宋致元招呼赵然跟自己进了寮房正堂,将门掩上,问:“今日来此何事?”

    赵然舔了舔嘴唇,想要开口,一时之间却不知从何说起。宋致元却笑了笑,低声道:“为受牒道童一事?”

    赵然连忙点了点头,望向宋致元。

    宋致元自己坐在椅上,又伸手示意赵然也坐下,开门见山道:“你消息倒是灵通得紧,早早便过来候着了。实不相瞒,适才监院召集‘三都’和‘八执事’,商议的就是这件事情。这不,董师兄都被从山外田庄唤了回来……”

    赵然不由身子前倾,听得分外认真。

    只听宋致元续道:“今年还是按照惯例,由各执事房推举一人,然后监院和‘三都’当面考校,定出一人。唔,其实应是两个名额,但其中之一是西真武宫指定人选,据说资质和根骨尚可,今后是要去馆阁的,只是由无极院接引入门罢了。”

    宋致元拿起桌上的茶盏,茶盏中的茶水却见了底,赵然连忙起身,从桌上将茶壶取了,晃了晃,感觉壶中水是满的,便搁到屋角的红泥小炉上加热。少顷。壶中兹兹冒响,赵然便取下来,给宋致元续上。

    宋致元满意的看着赵然伺候完一切,示意他也自己斟上一盏,然后叹道:“不须你来,我也打算推举你的。但今日却有些不同,监院对我暗示,重点关顾金久和张泽二人……我之前便嘱咐过你,早些和大炼师取得联系,如何?今日便应验了,若是能够搭上大炼师这条线,哪里还会有今日这一出,真真叫人好生为难。”

    他叹气,赵然比他叹的气更多,如果能够勾搭上楚阳成,他赵然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去勾搭呢?问题是别看自己乃楚阳成送到无极院的,可人家楚阳成压根儿就没正经把他记在心上,想要联系个一二都没有门路可寻,赵然也只能徒呼奈何了。

    “金久是谷阳金县尉之子,张泽为朝中刑部侍郎族侄,家世底蕴比你深厚百倍,监院让我推举他二人之一,也属常理。不过以我观之,监院更属意张泽……放到院中诸火工居士之间,唯张泽可与冯灿相比肩……”宋致元向东屋那头努了努嘴,道:“号房董执事适才已经向我提及,他们执事房中已有定论,非冯灿不荐,你或许还不清楚,冯灿是本省布政使司左参议冯弘的外甥。”

    听到这里,赵然已经明白宋致元的意思了,今年这次推举,院中最为认可的就是冯灿和张泽二人,其余人等,就算推选上来也是陪榜,没什么盼头。

    果然,宋致元紧接着就开始奉劝赵然,说今年的名额竞争激烈,与其拼了命争夺到举荐的机会,最后也不过是在候选之间走一遭,白白耽误工夫,不如耐心等候下一回。他说无极院每隔两年到三年,都会有这样的机会,今年不行,那就明后年,唔,其实明后年也够呛,那就再过两年,反正赵然年岁还小,进无极院也才一年不到,有的是时间去等。

    赵然想起昨日夜间自己还充满了信心,向于致远保证,说自己会想办法成为寮房举荐的候选者,没想到不仅比不过张泽,连金久的胜算都远超自己,想起来当真是泄气得紧。

    赵然忍住失望之情,向宋致元表达了谢意,并没有直接开口继续求肯——对方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再要死乞白赖的让对方举荐自己,那是给对方添堵,做人不是这么做的。

    不过宋致元倒也安抚了赵然一番,说自己肯定会尽量想办法,只要有机会,就尽量推荐赵然。这句话的另一种理解是,如果没有机会,也请赵然多多谅解。

    赵然闷闷不乐的回到自己房中,蒙头瞎琢磨了半天,一直挨到晚饭时,才无精打采的去后厨帮忙。

    待到傍晚时分,无极院将要从火工居士中推荐人选正式受牒的事情便逐渐传开了,各房的火工居士们都在人前人后扎堆议论,掰着手指头在算谁谁谁最有希望。

    饭菜二房的火工居士们也不例外,在小院中聚拢,极为热烈的拿出了一个非官方的民间排行榜,排在首位的自然是张泽,紧接着是金久,至于赵然,压根儿就没上榜。

    赵然和饭菜二房的火工居士们关系一直就不好,自从苟二事发被扫地出门之后,众人虽然不再给赵然使绊子,但始终没有拿他当过朋友。赵然通过金掌柜霸占了无极院的食材生意,这件事犯了众怒,虽说后来他嘱咐金掌柜,该给谁银子就给谁银子,并不截留轮值掌厨者的外快,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并不是说缓和就能缓和的,一切都还需要时间。

    民间排行榜没有赵然的名字,赵然并不关心,因为此排行榜毫无效力,不过众人的猜测和宋致元今日所交的底细却很吻合,这让他一想起来就愁眉不展。

    赵然躲在屋子里偷听众人的谈论,其他人在屋子外似乎也没有要避讳他的想法,谈论的时候声音都很大,偶尔提到他,话里话外都带着嘲笑的语气。

    金久从水房过来找张泽,正碰上众人在院中高谈阔论,他们俩被人簇拥着、恭维着,倒显得很是志得意满。不过金久也有自知之明,他当众对张泽说,自己这次打算去求见宋巡照,言明自己不与张泽相争之意,让张泽将精力都放到下一轮的考校之上,争取胜过号房的冯灿,为寮房拿下这个好彩头。

    金久极为谦逊的表态顿时赢得了诸火工居士的好感,张泽对此也极为高兴。张泽的意思,首先是感谢金久的退让,然后他表示,如果自己能够受牒,正式跻身道童之列,必定大力感谢金久,至少要尽一切努力,在下一次无极院推举受牒道童时,让金久能够顺利上位。

    除了金久之外,诸火工们还拟出了再下一次推举的人选——当然与赵然无关,听得屋里的赵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气恼之余,赵然的狠劲也冒了上来——你们不是觉得老子没希望么?老子偏要做给你们看,让你们这帮孙子统统靠边凉快去!就算老子最后输了,也决不能这般痛快认输,非给你们丫添点儿堵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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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作风问题很致命

    从床上爬起来,赵然掌上油灯,就着桌案准备写信。

    自从有了钱以后,他便囤了些上好的纸笺,专门用来练字和给雨墨写信。笔是于致远赠送的狼毫,砚同样是于致远怎送,名曰“琅琊”,都出自名家之手。

    赵然提笔蘸墨,刷刷刷就开始给雨墨写信,问候之余,提到了这次转迁受牒道童的机会,他对雨墨说,自己正在努力苦读,希望到时候以优异的成绩拿到这个唯一的名额。信中并没有让雨墨帮他关说的想法,对方会不会主动帮忙,甚至有没有工夫及时看到这封信,都在两可之间。就如之前他想过的,男子汉大丈夫,总不好意思主动提出来吧?那样一来,两人的关系可真就变味了,就算雨墨帮忙,且成功让他受牒,其中的得与失还真是说不清楚。

    写完给雨墨的信,他又提笔开始写另一封信,这封信是给楚阳成的,当然,书信肯定无法直接送到楚阳成手中,赵然的打算是发到楚阳成世俗的宅邸之处,希望能够转递到对方手上。

    赵然先是感谢了一番楚阳成在清屏山的救命之恩,同时感谢对方将他带到无极院,给了他进入道门的机会。他简单叙述了自己在道门内的生活,说自己一切都好,请对方放心。寒暄之后,他又开始谈起这次无极院受牒名额的事情,说自己正在努力争取,希望楚阳成能够再次施以援手,帮自己一把。

    写完之后,将书信塞入信封,正要封以火漆,犹豫片刻,又取了出来,将信重新读了一遍,果断把请求对方帮忙的话语全部涂掉。

    拿起来再读一遍,手拄额头叹了口气,再次将无极院有受牒名额的事情尽数划拉了下去,只剩下感谢的那些话语。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赵然已经逐渐冷静了下来。以他的人生阅历来思考这件事情,忽然觉得自己很过分。自己和楚阳成基本上没什么交情可言,如果有的话,那也是人家对自己的救命之情,自己凭什么向楚阳成求助?

    施恩不求回报是人家的善心,换个角度想,做好事最怕的就是受施者从此赖上自己,如果自己真的提出这个要求,楚阳成只怕会不爽到了极点!

    将感谢的话重新誊抄了一遍,赵然便吹灯上床了。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一直折腾到第二天,精神顿时就萎靡了不少。

    忙过饭堂的职司,赵然先去于致远那里,请他替自己给雨墨寄信,接着又让送食材的杂役传话,唤金掌柜来见自己。

    金掌柜屁颠屁颠的赶到山门前,通报之后,来寮房寻赵然。赵然将他一把拖进自家屋子,张口就问:“每逢休沐之时,上山门诉状的那父女二人,金掌柜认识么?”

    金掌柜稍微一过脑子,便弄清了赵然所说的是谁,因道:“道长说的可是胡老头和他闺女?”

    “他姓胡?我不知晓,总之是告金久和张泽奸污他闺女的那个老头。”

    “那便是胡老头了,这老头贪财,也不走正道……”

    赵然摆手打断金掌柜:“里边的道理我清楚,我就问你,可找得到他父女两个?”

    金掌柜问:“道长找他们有什么吩咐么?小的立马就传他们过来侯见,不过却进不得山,院中不待见他父女两个。”

    赵然凝目注视金掌柜片刻,直看得金掌柜浑身不自在,这才淡淡道:“老金,你说,我能信任你么?”

    此言一出,金掌柜立时委屈得几乎落泪,呼天抢地道:“天爷,道长这是怎么说的,我金某人可是愿为道长水里来火里去……”

    “罢了,随口一说而已,老金你也莫往心里去。既如此,我有一事托付你帮忙。”

    金掌柜立刻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道长吩咐就是,金某必定竭尽全力!”

    赵然道:“你去寻那个胡老头,他父女两个不是唱曲的么?编个段子,把他的遭遇写成唱词,让他跟谷阳县里到处场,**也好、茶肆也罢,甚至当街也可,总要尽快唱起来。此外,你还可寻些说书先生,把他金久、张泽和他闺女的事情编成话本,大张旗鼓讲起来,记住,要写得曲折离奇一些,跌宕起伏一些,尤其那些**恩泽的经过,既要详细,又要隐晦,要能扣住人心、吸引人来听。”

    金掌柜迟疑片刻,道:“这……会不会太过得罪了那两位?一个是县尉家的,一个是朝中侍郎家的,若是追究下去,牵连到道长身上,恐为不美。再则……这么大张旗鼓折腾起来,怕是胡老头他也不敢……”

    赵然冷笑道:“唱词话本里别提金久和张泽之名,以旁名代之即可。比如金远,张泊之类,不指名道姓,谁又肯自家往跟前凑,去主动认了这个坏名声?”

    见金掌柜仍是犹疑不决,便取出二百两银票:“一百两是你的花销,另一百两,只要胡老头把这件事情闹腾出来,便许给他。他不是每逢休沐便到山门前喊冤么?为了多少银子?不过区区几十两罢了不是?你就问他,这里有一百两,他干还是不干?”

    金掌柜看了看银票,咬咬牙接了过来,正要硬着头皮表个决心什么的,又听赵然道:“老金你记住,此事找别人去办即可,你不要自己出面,跟不要让胡老头知晓其中的根底。办事传话的人也要远远打发出去,待此事了过才能回转,我不希望牵连到你身上,明白么?”

    听了这话,金掌柜松了口气,心里也不由一暖,暗道看来这赵道长并不是狠心绝情之人,若是真出了事,恐怕也会尽量保全自己,于是向赵然发誓赌咒了一番,这才离去。

    过了五六日,谷阳县再次传响起了金久和张泽的话题。胡老头父女在**、茶肆之中唱起了一套曲辞,其中多有隐晦却又令人脸红心跳的**之情。曲辞中的相关人物虽然假托他名,但听者无不自动带入为金久和张泽二人,再加上故事中的女方亲自出面演唱,这个噱头绝对堪称卖点十足!

    只要想一想,对面唱曲的女子,就是故事中那个在床笫之间被双男共亲方泽之人,这是多有意思的事情?每逢唱起之时,其十足的场面感无不令人想入非非,顿起遐思,甚至血脉贲张,心痒难耐。

    一时间,胡家父女身价激增,想要一听其曲的公子哥如过江之鲫,胡氏之女竟成谷阳县曲辞头牌,据说一亲芳泽的价钱,直接翻到了白银十两!

    紧接着,几处茶肆酒馆之中便有说书先生以“鸳鸯三环情”为题,开始讲书,话本中极尽隐晦婉转之能事,令听客们简直欲罢不能。

    果如赵然所料,因其中涉及人物并非原名,县里差役们便不好捉人,令金县尉和张家头疼不已,只得暗自遣人出去,或以利诱,或以胁迫,让胡家父女和说书先生们禁口。

    可事情已被炒得沸沸扬扬起来,想要消除其中的影响,岂是旦夕可行?

    谷阳县发生的热闹事儿,自然也传到了无极山中,院里上自监院、三都,下至执事、各方主头及一众道士、火工居士们,全都有所耳闻,许多人甚至趁休沐之际,跑到谷阳县中亲自听一回曲子和书话,回来后大肆宣扬。更有人以重金求得胡氏女子一夕之好,在同僚间引为笑谈之资。

    十一月中,各执事房宣布了受牒道童的举荐人选,赵然堂而皇之登上了宋巡照的举荐名单之上,成为了寮房的唯一候选者。

第四十章 大手笔

    赵然的异军突起,无疑跌碎了一地眼珠。金久和张泽因为沸沸扬扬的作风问题而被拿下名单,这一点,在事情发生之后,绝大部分火工居士们都已经预料到了。虽说这年月不禁风月,但影响太大的话,道门也没法收场,只能将二人舍弃,这是毫无问题的,可没有预料到的,是赵然的登榜。

    关二拉着净房和圊房的众火工们,赶来向赵然道贺,他大笑道:“今番真是出人意料,没想到赵兄能在寮房登魁,关某是敬佩已极啊!”寮房共有八个房头,火工居士加起来超过七八十号,能够登上举荐名录,便算是寮房火工居士们中的头一号了,赵然没有什么家世背景,进入无极院的时间又短,居然成为寮房第一,也难怪关二佩服。

    赵然连忙谦虚了半天,将众人打算休沐之日带他去谷阳县“好生耍子”的心意婉拒了,开玩笑,经此一事再次证明,任何时候都不要得意忘形,没到最后关头,一切都有变数。

    于致远倒是没有将这件事看得有多重,在他的认知世界里,赵然登上寮房举荐名录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他当年便是如此,压根儿没有想到,其实赵然差一点就放弃了。

    于致远告诉赵然,都管那里已经点头,只要条件适合,便会提议赵然受牒。赵然的五百两银子不是小数,再加上于致远的关系,取得都管的认可也是常理,不过老都管人生阅历丰富,就算是答允了,话里依然没有说死:什么时候条件合适?这个问题上可以做的文章不要太多。

    赵然对此也相当理解,他本人穿越前就无数次重复过这句话。

    老都管的点头,让赵然拿到了四票中的一票,可这仍然不够,就于致远打探出来的消息,至少都厨和监院这两票,十有**属于冯灿。

    在无极院的权力架构中,方丈一般不发话——但凡发话就必有最重的分量,剩下的事务大多由监院和八大执事来负责。而都管、都讲和都厨这“三都”位居监院之下、八大执事之上,没有具体的职司,平日不怎么管事,讲究的是地位尊崇。

    “三都”一般授予资历高、辈分老的道士,他们虽然不管具体事务,但在道院中颇受敬重,影响力也很大。道院中的一些重大事务,监院往往要向“三都”征询意见,甚至任其直接参与,比如遴选受牒道童。

    于致远已经判明的“三都”意向中,都管站在自己这边,都厨属意冯灿一头,剩下一个都讲至今模凌两可,这就是赵然的机会。

    顾名思义,都讲不仅出身经堂,且在名义上主管道院讲经事务。道院的正式道士,除了有职司在身的八大执事、“五主十八头”管事们外,余者均在经堂学习,是为“念经道童”,由此可见都讲的影响力之一斑。

    经堂是道士们的主要出身地,掌经堂的执事名叫蒋致效,蒋高功之下,又有经主、静主、化主,均为经堂讲经师,同时也是位居“五主十八头”之列的管事。于致远出身经堂,和经堂三主都是师兄弟,其中尤与经主刘致中相交莫逆,因此便拉着赵然来寻刘经主。

    于致远和刘经主相互之间熟络已极,有什么事情都不需要隐瞒,将来意道明,让赵然拜见过刘经主之后,直接询问刘经主,可否让蒋高功帮忙,走走老都讲的门路。

    刘经主果然够意思,他向于致远和赵然交底,蒋高功正在谋求上调西真武宫,需要大笔银钱,若是以此为契机,倒是可以试一试。

    于致远询问,“大笔银钱”总也有个数吧,这个数目大约是多少呢?

    刘经主沉吟片刻,伸出一根手指。看着这根在眼前不停晃来晃去的手指,赵然心里好一阵紧张。一百两肯定是不行的,一千两还可以考虑考虑,如果是一万两,那么赵然就得仔细掂量了,这笔买卖究竟合不合算。

    还好于致远对行情把握的比较准确,开口问道:“一千两?”刘经主点了点头,于是赵然放心了,果断咬牙决定掏钱。

    这就是财大气粗的好处了,如果换做旁人,或者是以前的赵然,绝对舍不得拿出一千两银子去买一个成为受牒道士的可能——请注意,买到的只是可能性,因为老都讲手上只有一票,如果赵然的竞争依然失败,那么这一千两银子就等于打了水漂!

    于致远听到这个数字,其实已经打了退堂鼓,他看向赵然,正打算开口说点什么,给自己和赵然下个台阶,却听赵然径直点头答允了:“三天之内,便将银票送上。”

    从经堂离开后,于致远问赵然:“你到底有多少银子?上次给老都管买药,出手就是五百两,这回又是一千……说实话,我都在替你考虑值不值当了。”

    赵然避开了前一个问题,接过后一个话题,道:“于门头,你知道我家世粗鄙,一旦下山,便是无根的飘萍,手上就算有再多的银钱,也难以持家。道门于我而言,不仅是晋身之阶,更是立身之本!”

    于致远默然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不再追问赵然银钱的来路了。

    赵然去寻关二,让关二提两千银子来用,这却吓了关二一跳。赌桌上输急了眼,几千两银子、甚至上万两银子的往来都能够理解,但“使用”两千银子,却不是小事。

    “银子没问题,我立刻着人回家去取,明日便可送到。可赵兄你是要购买田庄么?若是的话,说出来关某帮你参详参详,免得被人黑了去。如果赵兄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但请告知关某,看看关某能够帮上什么忙?”

    “关二哥放心就是,这笔钱我真有用处,用得还比较急,至于究竟如何,却不方便告知旁人,还请二哥见谅。”赵然抱歉的向关二一笑,随即想起了什么,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对了,这里有一封书信,望请二哥托人跑一趟。”

    关二接过来一看,这封信要送的地方是川东巫山脚下大渡河边的楚园,不由愕然:“此乃何地?却不曾听说过。”

    赵然道:“二哥知道我是怎生入的道院么?以前曾向二哥细说过的。”

    关二一拍脑门:“啊哟,莫非是楚大炼师的居所?”

    赵然摇头:“楚道长身在玉皇阁中,是为道门隐秘之地,非你我所能知晓。此乃楚道长俗家庄园所在。”

    关二立时醒悟,点头问:“你是想走走楚大炼师的门路?”

    赵然叹道:“不一定能走通,且死马当活马医罢。”当下,便细细叮嘱一番,让关二派遣镖局中行事机敏之辈前去楚园送信。他告诉关二,送信之时,要采买各色礼品,最好敲锣打鼓,再请工匠雕刻匾额,把自己的谢意大张旗鼓的送到楚园。

    “能行么?”关二问。

    “试试吧……”赵然心里没底。

    为了赵然的事情,关二干脆请了假,亲自下山回到镖局,取出银票,同时调配人手前往川东。

    第二天,赵然拿到银票后,由于致远引着,将一千两银票交到刘经主手中,同时额外多塞给他一百两。

    于致远向刘经主道:“一切就拜托师兄了。”

    刘经主笑着拍了拍赵然的肩膀:“果然好气魄,大手笔,放心,你的事我尽力而为!”

    前前后后,包括前往楚园的送去的礼物,赵然花出去了两千三百多两银子,“大手笔”三个字当之无愧。剩下的,就只能坐等消息了,如果不能成功,那么这次就真是亏大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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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场外因素

    连同赵然在内,八大执事房推举出来的候选名录中,共有五人。其中,经堂概不举荐,账房无人可举,客堂则是被于致远强行压着,根本没有举荐。

    赵然是寮房举荐出来的火工居士,号房则举荐了冯灿,库房报上来的李良,方堂为成安,典造房则是庄怀。

    冯灿是龙安府同知的外甥,家世背景堪为诸人翘楚,也是最有希望选中受牒之人。李良是成都府豪商李氏之子,因从商贾“贱业”,在成都府入不了道门,便托了门路,到谷阳县来“镀金”,这次也不知花了多少银子,居然争到了一个举荐名额,堪称仅次于赵然的“黑马”。庄怀不声不响,但来历不浅,乃是西真武宫水房庄房头的世俗亲戚。

    这么算计下来,赵然的希望仅仅高于方堂举荐的成安。方堂是无极院的武力依仗,多选身手高强之辈为火工居士,一般方堂出身之人,武艺都很不错,但念书的底子却极薄,是以就算入了经堂,将来辛苦的念经生涯也让他们基本上撑不下去,所以方堂的举荐差不多属于“打酱油”的性质,很难入得了道院高层的法眼。

    成安是川边某千户之侄,典型的“四肢发达、头脑空空”之辈,因此其威胁基本上可以排除了。

    非是成安家世不厚,更不是道院中存在“文武有别”的歧视性政策,这的的确确是出于文化底子的考虑——让一帮武夫去研读道家经典,光是想想就足够令人绝望的了。

    于致远提醒赵然,除了冯灿外,对李良和庄怀二人也不可小觑。他已经得到内幕消息,李氏已经向监院许诺,一旦李良能够成为念经道童,便向无极院捐输五千两白银!这个价格已经远远高于行情,相比之下,赵然虽说也拿得出来,但他真的舍得么?

    至于庄怀,同样有着爆冷的可能。无极院属于西真武宫下辖的道院,西真武宫水房庄房头在道门的级别与无极院八大执事相平,这且罢了,关键是庄房头在西真武宫司职十八年,其人脉和关系可想而知,庄怀绝对是实力派级别的竞争者!

    赵然和于致远斟酌估计,目前明确向他们做过承诺的只有老都管,而通过经堂刘经主、蒋高功这条线牵扯上的老都讲,则始终没有给过他们安心话。虽说刘经主和蒋高功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尽力而为,但他们都只是传话之人,做出保证的可兑现程度就得打个折扣了。

    至于送出去的一千两银票,人家完全可以事后原封不动的退回来,再轻飘飘送上一句“已经尽力”,到时候找谁说理去?能把银票退回来还算好的,怕就怕事儿没办成,银子照收,然后告诉你“等下次机会”,那才叫欲哭无泪。

    怎么看怎么觉得机会不大,就连于致远鼓励他的话语,听上去都像是在安慰他。

    十二月二十日,辰时,赵然洗漱已毕,来到藏经楼东南的经堂。经堂是典型的殿阁式建筑,但规制却比三清殿略小,没有栏杆高台,更无飞檐画梁,显得极为朴素。

    赵然在门口静静等待,不多时,号房的冯灿、库房的李良、方堂的成安、典造房的庄怀相聚到达。五人均身着青色道袍,这是无极院火工居士的着装,与受牒道士相比,差别只在袖口和襟口有无黑边。道袍上锈了黑边,就意味着是受过度牒的正式道士——浅浅的几道黑边,昭示着地位的截然不同,那是有如鸿沟一般的分别。

    虽然已经预感到自己机会不大,但赵然依旧忍不住忐忑不安,哪怕希望很小,不到最后一刻,他也不愿意轻易放弃。

    冯灿双手负于身后,傲然而立,下巴抬得老高,看样子,似乎是在……看天?好吧,赵然承认这厮确实有傲骄的资本,可你也不用如此装逼吧?

    身材壮硕、看上去孔武有力的成安最是洒脱,拉着李良不停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下了五千两银子血本的李良则心不在焉的答复着成安的话题,应付了片刻,便寻个借口躲开,在经堂前来回踱步,看上去神思不属。

    庄怀则显得较为平静,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对于话唠成安的纠缠,并没有显出不耐,而是始终予以礼貌的回应。见赵然投过来探视的目光,他还屡屡微笑着点头致意,令赵然怎么看怎么眼熟——话说这厮的表现很职业啊!

    几人在外等候之时,经堂内的气氛却显得很是凝重。虽说每次的考核都是必经的程序,但这个程序往往流于形式,由哪一位候选者迁转受牒道士,基本上都在考核前的这次高层商榷中就拟定下来了。除非考核之时,提前确定的候选者表现实在不堪入目,一般来说,随后做出的决定往往不会发生什么改变。

    本次候选的五人之中,监院最属意的是冯灿和李良,冯灿自不消说,而豪商李氏承诺的五千两银子,也着实令监院心动不已。庄怀在西真武宫的背景也的确有几分实力,但与冯参议的地位和李氏的巨额捐献相比,监院认为,可以选择压一压,将来有了机会再说。至于赵然和成安,则完全不在监院的考虑之中。

    可事情在昨天夜里发生了一些变化,这个变化令监院感到很是措手不及。一封由西真武宫转送来的信件递到了院里,收信人是寮房的火工居士赵然,信件的发送地址则是“玉皇阁”。

    对于小小的谷阳县无极院来说,华云馆已经是触不可及的隐秘之地了,更何况在道门中地位高过华云馆的玉皇阁。在受牒道士遴选的前夜,由玉皇阁发来一封寄给候选者赵然的信件,怎么想都觉得甚是诡异。

    监院不敢怠慢,连夜求见方丈,当时方丈没有给出应对之策,只是说让监院在今日遴选之前征询“三都”的意见。

    此刻,监院手中就捏着这份信,向三位无极院资历极老的“三都”询问道:“三位师兄,这封信便在此处,还没有转给赵然,不知三位师兄有何建议?”

    袁都厨首先发问:“监院可知晓信中内容?”

    监院摇头:“玉皇阁来信,又非公文,我哪里好随意拆开观瞧?”

    袁都厨拈须微笑:“这便是了,既非公文,便转给赵然就是,至于信中究竟写了些什么,与今日之事一概无关。”

    监院内心中本就倾向于在冯灿和李良之中择其一人,当即表示赞同:“如此,袁师兄的意思是,不用考虑此信?”

    袁都厨道:“本该如此,这封信且抛过一旁,先商议选谁受牒就是。”

    监院期盼的望向朱都讲,朱都讲沉默不语,又望向罗都管,罗都管却提了个问题,火工居士赵然和道门隐秘之地的玉皇阁之间,究竟有何干系?

    袁都厨一笑,道:“这赵然乃大炼师于川边所救,顺路携来院中,仅此而已,当日你我俱都在场,这些事都是亲眼所见。若是大炼师与这赵然真有瓜葛,那天离去前必然会有所交代,也不至于话也没有半句。”

    监院点头,正要开口,罗都管却又紧接着追问:“既如此,这封信想必便是大炼师所发,可为何大炼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寄来这么一封信呢?袁师兄不觉得奇怪么?”

    袁都厨脸色微冷,道:“我适才说过,若是大炼师有意关照赵然,自会给方丈、监院发来书信,只需在信中提上一句,咱们还能逆了大炼师的心意么?可这封发给赵然的信又算是什么?大炼师为何要如此行事?”

第四十二章 责任重于泰山

    袁都厨这话的前面几句驳斥得倒还有理,可他口快,说着说着就忍不住问出了最后一句话——大炼师为何要如此行事?其实这不仅是他心中的问题,同时也道出了方丈和监院的疑问。正是因为这一疑问,方丈才始终没有给出定论,也才有了今日这么一出。

    他最属意的人选是冯灿,也受过冯家的打点,可问出这句话来以后,袁都厨自己也醒悟过来,暗道不好。果然,罗都管已经不用再说什么了,表情平静的端起茶盏来抿了一口。朱都讲始终没有发声,可一副沉思的表情却令人感到压抑。

    经堂内顿时鸦雀无声。

    监院感到一阵为难,望着手中的这封信,他真想立刻拆开来看看,究竟大炼师在信里说了些什么。可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干,大炼师的私信,数遍道门,有几个人敢随意拆开?至少川省一地,敢这么做的人绝对凑不出一掌之数!

    想着想着,“私信”这两个字忽然冒上心头,令监院不由感到一阵烦躁。李氏那五千两巨额捐产先不考虑了,可冯参议那头,自己该怎么交代?

    做事情最怕的就是这种莫名其妙的变数,监院此刻极是犹疑不定。大炼师如果有确切的明示当然最好,选择赵然自是无话可说,无论谁问起来,他都有名正言顺的托词。可问题是,若是大炼师在这封信里压根儿没有这个意思呢?甚至这封信根本就不是大炼师所写,而是玉皇阁某个不知名的小道士寄出来的呢?那岂不是白白得罪了冯同知?又或者说自己凭空扔掉了五千两白银?

    在无极院的高层之中,监院的话语权当然比“三都”要重得多,他如果一意孤行,非要力捧冯灿,冯灿也可以正式迁转,但这么做的后果往往会不可预料。开罪了“三都”,他将来的日子未必好过,最关键的是,万一大炼师真有让赵然迁转的意思,那么他就必须做好承受大炼师怒火的准备。

    他承受得起么?

    因此,监院心目中最理想的结果,就是“三都”和自己站在一起,若是迁转冯灿或者李良的决定由院中高层们一致做出,他肩膀上的重压就会小得多。

    监院反复思索良久,始终觉得为了一封不明其意的私信而改变之前的决定,是一件非常冤枉的事情。故此,他决定强行推动“三都”和自己站在一起。

    “玉皇阁的来信很是突兀,袁师兄说得不错,大炼师若是真有扶持赵然之意,当会与我等来信,而不是与赵然私信。冯灿已在院中役力三年,家学渊源,熟读诗书,且乃府衙冯同知至亲,冯同知为此事专程使人来院中递过话,这是几位师兄都知道的……李良为人机敏,办事乖巧,为成都府李氏之子,李氏允诺,此事若成,便献上五千两白银,以助院产……庄怀朴实诚恳,素能吃苦……成安武艺精良,人品忠厚……”

    逐一介绍了一番五个候选之人的品性和来历,监院顿了顿,环视“三都”道:“我意,当在冯灿、李良二人间择一人受牒,诸位师兄以为如何?”

    袁都厨立刻附和:“不错,此二人品性皆可……我意,还是以冯灿为佳。”李良捐助的院产和他没关系,他当然要偏向冯灿。

    监院看向罗都管,却听罗都管缓缓道:“还是仔细斟酌斟酌才好……说起学识,赵然还是不错的。听闻周参议今夏于笔架山庄雅集,专程邀请赵然前往,其所留之书,笔法遒劲,间架严谨,韵味十足,别具风格……又闻此子入院前曾于塾中就学七载,岁岁考核优异……”

    监院脸色不豫,转向朱都讲,朱都讲沉默片刻,道:“再想想……”

    监院一阵气沮,目光在“三都”脸上逡巡片刻,跺脚道:“我去寻方丈,由方丈做主!”

    “三都”在经堂内吃茶坐等,监院径直去了后院,过了不知多久,监院回转经堂,脸上很是难看。

    袁都厨问:“方丈怎么说?”

    监院叹了口气,道:“方丈言道,既是考核定人,那就考核便是,不要理其他。”

    袁都厨一愣:“真考?”

    监院咬牙道:“真考!”

    遴选受牒道童的程序中,最主要的一道关卡就是考核,所谓考核,考的就是道经。但以往惯例中,这道关卡基本上形同虚设,顶天了也就是走走过场而已,没想到方丈做出的是“真考”的决定。

    “三都”暗自一想,都觉这个决定很有道理。既然几个候选之人的背后要么有强力人物撑腰,要么有大笔银钱开道,都敷衍不过去,那就干脆谁也别得罪,踏踏实实按考核成绩选择,谁优异就选谁,没被选上的如果要怪的话,就怪自家这边功课不扎实罢。至于火居道士们有没有时间做功课,道院里有没有人教导功课,那都不用去管——一碗水端平,所有人的条件都一样。

    监院向朱都讲道:“便劳烦师兄了,多出些题吧,原定之卷分不出高下来。”

    ……

    赵然等五人在经堂外苦候多时,也不知隔了多久,才见典造房张典造和经堂蒋高功联袂而出,让他们入堂备考。

    进得堂上,正中所立为文始真人关尹之像,紫芙蓉冠,飞青羽裙,手捧玉册金文,因其传老君所授之《道德真经》,为道经之宗,故为供奉。真人像下,东西两侧,各列十数蒲团,想来就是诸道童念经所在。

    此刻,监院及“三都”皆坐于蒲团之上,张典造和蒋高功侍立于侧。就听监院讲述了一番道门择优而录,以承香火的道理,然后就让他们各自坐下开考。

    张典造和蒋高功指挥几个道童搬来几张条案,置于五人身前,条案上是笔墨纸砚。赵然吸了口气,闭目凝神片刻,将心绪平静下来,便打开了那卷纸张。

    题目类型大致相同,无非就是默写经文。赵然先不作答,从头到尾仔细看了起来。

    第一道题给了个开头,“道冲而用之,或不盈”,后面留出空白,这是要答题者将后面的本章内容默写出来。赵然从蒋高功口中早已得知,往年的答题也就仅此而已,基本上都是围绕着《道德真经》原文来考核的,没有更多的深入下去。毕竟,考校火工居士道经内容,本来就似乎有些严苛,更何况这种考校只是走过场而已。

    但今时却有不同,空白后面竟然又附了一个“释”字,这是要答题者将本章默写出来的经文进行注释。对《道德真经》的注释有很多种版本,甚至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理解,那么究竟以哪一种为标准答案呢?——自然是《老子想尔注》了。因此,这次考校等于加入了《老子想尔注》这本经书,比起以往而言,难度增加了不少。

    再看第二题,“谷神不死,是谓玄牝”,这是经文第六章的起始句,后面同样要求注释。

    赵然一直看到第十题,全都如此。再看最后一题,却是一篇义理阐释的小作文,要求就“虚元生自然,自然生道。夫道者,元形元体,则先天一系是也”这句话做出阐述。这句话出自《老子西升经》,讲的是道的根源,以及道和形之间的关系。

    火工居士本来就很少有工夫去读经,能够将《道德真经》通篇读下来并有自己理解的就已经极少了,更何况据此研读《老子想尔注》和《老子西升经》?那是念经道童们的专属功课!

第四十三章 前因后果

    这张试卷一出来,懂行的几个——冯灿、李良都不禁勃然变色,心中叫苦不迭,抬头望向监院和“三都”,频使眼色,却没有得到一分半点的回应,只好苦着脸重新看向试卷。庄怀也扫了眼堂上诸人,随之神情凝重,闭目苦思。至于成安,反正他也不懂,右手抓着笔杆,在试卷上虚空画着圆圈,也不知他想干些什么。

    若是换做三天前的赵然,想要在正常情况下答完试卷,同样是做不到的。他读经才两个月,能够囫囵吞枣的背下《道德真经》已属不易,更何况还要依照《老子想尔注》来进行注释?关于道的义理问题,或许他还能胡诌个像模像样,但前面的十道题肯定有一半以上是要扑街的。

    但此刻嘛……看完所有题目,赵然松了口气,偷偷抬眼瞟了瞟蒋高功,又瞅了眼闭目端坐蒲团之上的朱都讲,心中大定。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赵然提笔,先将第一道题默写了出来,然后依照《老子想尔注》的“标准”解释,继续奋笔疾书:“道贵中和,当中和用之,志意不可盈溢而违道诫……”

    这是张天师对第一句的解释,也就是说,行道贵在中和,不可志骄意满,应该遵守道门戒律。这是将原文对“道”的哲理叙述强行拉到道士应该尊奉的行止规则上,用意是要凝聚道门,但义理上属于生拉硬拽,为赵然所“不屑”,但“不屑”归“不屑”,答题的时候,这就是标准答案。

    “道也,人行道不违诫,渊深似道……情性不动,喜怒不发,五藏皆合同相生,与道同光尘也……”这里讲的是修道如何不违诫,如何与道相符合。

    等赵然答完十道默义题,燃香刚灭两柱,他整了整思绪,又开始做起最后一道义理题。

    “虚无生自然,自然生道。故道以虚无为宗,以自然为本,以道为身。然此三者,悉无形相。寻考其理,乃是真空。真中有精,本无名称。圣人将立教迹,不可无宗,故举虚无为道之祖。其实三体俱会一真,形相都无,能通众妙,故云上无复祖。复犹别也,别无先祖也……”

    赵然对道的根源阐述,就是虚无,虚无、自然、道之间不存在等级的上下、生成的先后关系,圣人为了教化世人,树立教说,所以举“虚无”为“道”之祖,但并不是从“虚无”生“道”,所以说“上先复祖”。可复祖也是不同的,因为道所说的“祖”,其实并不是祖——因为没有先后关系,这就陷入了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诡论之中。当然,赵然肯定不能说这是“诡论”,他对此的解释,必然要引用原文——“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题目答完,燃香还有最后半柱,赵然回过头来仔细检视一番,然后起身交卷,出经堂等候。

    成安早就交了试卷——他一道题都答不出来,见赵然出来,笑呵呵的上前和他打起了招呼。赵然一边和成安敷衍着,一边在想着今天的考核。刚刚完成的试卷肯定是没有问题的,但关键是这并非重点,重点还在监院和“三都”的协商结果,因此,他至今仍然惴惴不安。

    很快,冯灿、李良和庄怀三人都步出了经堂,庄怀若有所思,冯灿和李良则心神不属。

    经堂内,五张试卷都呈到了监院和“三都”眼前,随意扫上一眼,高下立判。

    不需监院和“三都”再说,负责经堂的蒋高功直接将评次的优先顺序摆了出来,成安白卷,直接无视,庄怀和赵然的试卷放在第一等次,李良答对六道题,评为二等,冯灿只答对四道题,评为三等。

    庄怀和赵然前十道题全部答对,关键分别在于最后一道义理阐释题,若非差异极大,便不好评判,这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堂上之人,监院、罗都管、袁都厨乃至张典造都不觉得如何,唯朱都讲和蒋高功暗自诧异,心道这庄怀果然是有备而来,竟然让他全部答对了。再看义理阐释,庄怀的解释比赵然更胜在基础扎实上,一板一眼,毫无作伪,反观赵然的答案,有些关键地方一笔带过,显然功课做得还不足够。

    但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朱都讲和蒋高功肯定不会说破,至于其他几人,虽然也从文章辨析中感觉到了这一点,但却不像二人对道经这般熟稔,能够完全明了其中的差异。

    监院和袁都厨中意的冯灿和李良直接落马,他们也没有什么争夺之心了,只是任由各人观看一遍,监院便问:“如此,诸位师兄看来,今日应举荐庄怀还是赵然?”

    袁都厨略有不甘地道:“庄怀似乎功课更扎实些。”

    罗都管马上还了一句:“赵然的辨析文采斐然,果然是念过塾的。”

    朱都讲点了点头,以示附和,却仍旧没有明确究竟点谁合适,那意思是,监院你看着办吧。

    监院不想为赵然和庄怀这两人中的任意一人担责任,面无表情道:“再去请方丈示下。”捧着两张卷子就向后院而去。

    方丈正于院中踱步,慢慢赏玩着雪中怒放的腊梅,见监院步入院中,淡淡一笑:“怎么?还是选不出来?”

    监院恭敬道:“方丈,考试已毕,五人之中,庄怀和赵然答题最佳,然似乎不分轩轾,几位师兄都判别不出,还请方丈过目。”

    方丈轻咳一声,摇了摇头:“你们呐,不是判别不出来,却是都只想卖好,不欲担责。”

    监院低头不语,满脸惭色。

    方丈把玩了一支腊梅,片刻之后道:“既然试卷不好评判,便看看旁的……比如,谁的字写得好?”

    监院一愣,不解其意。

    方丈悠然道:“前几日,华云馆林道长托西真武宫转来一封书信,说是欲求赵然的字幅一观,我还没想明白,看来便应在今日,呵呵……”

    监院呆了呆,立时恍然,不觉间额头上满是冷汗。

    方丈又道:“你去跟赵然说,让他好好写幅字,我好呈送给林道长。”

    监院躬身:“是。”随即退出了甲子居。方丈没有明说究竟点谁受牒,但态度已经很明确了,若是自己还不明白,那这十多年的监院一职也算白做了。往经堂返回的路上,踩在满地的积雪之上,监院不由暗自心惊,这赵然不仅与玉皇阁有牵连,似乎与华云馆还有些瓜葛,真可谓人不可貌相呵。好在他功课还算扎实,否则若是选了旁人,自己岂不是得罪了玉皇阁和华云馆这等隐秘之地的修道之士了么?

    又想,可是前番方丈为何不对自己明言呢?难不成自己与川省高官牵扯太深,方丈想要敲打敲打自己?

    想来想去都不是滋味,监院心事重重回到经堂,匆匆宣布结果了事。

    寮房火居道士赵然,因功课卓异,务事勤奋,将报于西真武宫,明年正月受牒,录为无极院经堂念经道童。这一消息迅速在无极院中传了开来,令无数人目瞪口呆。

    赵然是谁?乃是石泉县赵庄贫苦务农子弟出身,于嘉靖十二年四月入无极院,初为圊房火工居士,后迁转饭房,前后仅仅八个月,这厮居然就要成为受牒的正式道士了!这,这,这,这真叫人情何以堪?

    赵然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怔怔良久,百般滋味纠缠在一起,大半是兴奋,其中掺杂着许多惊讶和不敢置信。

    怀揣着监院转交的那封发自玉皇阁的书信,赵然急急忙忙赶回住所,将火漆捻开,只见一张纸笺上只写着两个拳头大的墨字——胡闹!

    赵然不禁啼笑皆非。

第一章 赵师弟和诸师弟

    大明嘉靖十三年正月初一,是为道门“天腊之辰”。在《云笈七签》中记载,“正月一日名为天腊,五月五日名地腊”,是“五帝校定生人神气时限长短”之日,这一天,也是道门设坛庆贺的节日。

    无极院也不例外,在三清殿上设立香坛,遥拜三清道尊,祭祀五方大帝,预祝来年时运平稳。庆贺仪式上,夹杂着一个小环节,对于阖院道士来说,这个小环节只是微不起眼的小事,但对于赵然来说,却是他人生之中的一件大事。

    赵然入无极院八个多月,参加过许多院中举办的蘸斋法会,比如庆贺三清道尊诞辰的三清节,祭祀天、地、水宫的三元节等等,但历次法会,他都只能站在栏杆外的台阶下,和一众火工道士们一起,伏地叩首,遥遥跪拜,连法会是个什么样子都看不清楚。

    但这一次不同,他终于穿戴着绣有黑边的正式道袍,登上了三清殿的高阶,在蒋高功的宣唱声中,接过了受戒度牒。

    这是一张尺许长的牛皮卷轴,展开后,卷轴上是几行小字:

    “玄元观度牒事检会到。道门诫,道士不给度牒私自簪剃者杖八十,若有家长,家长当罪,宫院住持及受业师私度者与同罪并还。今填字六百四十八号度牒给付道士赵致然,收执凭照须至出给者。”

    左首下方墨书小字“壹名赵致然年一十八岁系四川龙安府石泉县赵庄赵宏之子,嘉靖十三年正月,入无极院出家,投经堂为念经道童,正一教,见在本院入籍”。中部印刷“右给付道士赵致然收执准此”。

    左半部书就“嘉靖十三年正月一日/玄元观监院李云河/西真武宫监院张云兆/西真武宫高功白腾鸣/西真武宫典造宋致聪/无极院监院钟滕弘/无极院高功蒋致标/无极院典造张致环”。后缀盖有紫色玄元观监院之印章,及西真武宫、无极院紫色印章各一方。

    没错,赵然以后不叫赵然了,他已正式加入道门,为受牒道士,论为“致”字辈,名曰“赵致然”。简简单单一卷度牒,却有七人具名其上,从川省玄元观起,下至龙安府西真武宫,再到谷阳县无极院,各级监院、高功、典造依次落款,赵然这才算成为了一名大明朝的正式道士。

    赵然——从今日起名为赵致然,手捧度牒,内心那个激动啊,真真是无法用言语形容。整个无极院中,火工居士百十来个,连上方丈、监院、“三都”、八大执事、“五主十八头”、念经道童等在内的有职司、没职司道士,统共也才一百六七十位,从此以后,他就是那三分之一里的一了,再也不是分母了,这是多爽利的事情啊!至少月例银子便翻了五倍,达到了五两之数!

    不过也有一件事让他很意外,另一个受牒道童居然是熟人,就是几个月前赵然在笔架山庄雅集上见过的四川按察使嫡子诸蒙。

    赵然依然记得,这位诸公子当时在笔架山庄追求雨墨被拒的情形,没想到转过年来,人家也进道门了,而且还是直接受牒的那种!赵然早就听说,今年无极院两个受牒名额,其中一个将直接给予某位有修道根骨的子弟,难不成这位诸公子也有修炼天分?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赵然辛苦挣扎了大半年,使了无数心机,这才好悬不悬受了度牒,这位诸公子啥事没做,一来就是正经道士,而且似乎将来前程远比自己要宽阔得多!你说你身上到底哪根骨头好呢?我咋就没看出来呢?

    法会还在继续当中,两人不好说话,但站在一处,自然是大眼瞪小眼。赵然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位诸公子似乎对自己很有意见——瞧人家看自己那眼神,明显是来者不善啊。略一琢磨,赵然就明白了,这位恐怕是把自己当情敌了吧。

    蘸斋法会结束,两人各捧一卷颁赐的《戒律规范》,结伴而回。为什么结伴呢?没办法,两人因为“同年”,故此同住一屋。

    当然,如今的居住条件可比当火工居士时候要强多了。小院还是东、西、北三排厢房,但每排厢房是打通了的,极为宽敞,一间顶过去的三间。赵然和诸蒙分到东侧厢房居住,进门后是客堂,兼做书房之用,左右各有两张书案,笔墨纸砚齐全。

    书房两侧是两个卧室,一人一间,有门帘相隔,相对私密。卧室中不再是大通铺了,而是正正经经的榆木雕花床!

    客堂内,见诸蒙斗鸡眼般的目光盯着自己,赵然干咳了一嗓子:“呃……诸师弟……”

    “慢!谁是师兄、谁是师弟,这个须得分晓清楚!”诸蒙一摆手,肃然止住赵然的话头。

    赵然笑了:“自然是先入门中为长……”

    “不错,先入门中为长,请赵师弟将度牒取出,咱们看看,究竟谁先谁后?”

    赵然语塞,两人的度牒都是同一日颁赐,自然写的是同一日——“嘉靖十三年正月一日”,要依此为据的话,还真分不清楚。

    “诸师弟,师兄我可是去年四月入的无极院!”

    “不然,赵师弟去年四月虽入无极院,却算不得入了道门,只是院中苦役而已。若是苦役都算,那我随便去哪家道院之中扫个地、擦个桌子,岂非也算入了道门?哦,对了,我三岁时便入成都府景寿宫烧过高香,算起来,比赵师弟早入道门多少年?有十七八年么?依我之见,既然同日入门,则当以年岁叙长——我是正德七年三月生辰,不知赵师弟年岁几何?”

    要论生日,诸蒙比赵然大了三岁还不止,赵然肯定是比不过的,但他也不能服软,故此冷笑一番,将这个话题岔开。其实在道门十方丛林庙中,谁当师兄、谁为师弟并不重要,这又不是子孙庙,讲究严谨的辈分资历,在十方丛林里,真正重要的是职司。

    有许多腾字辈,甚至云字辈的老道,辛苦几十年依然是个念经道童,而有些机敏的致字辈道士,年纪轻轻便身居高职,将那些高辈老道呼喝来指使去,而老道们也照样恭恭敬敬的凛然遵从,没人会觉得不妥。

    两人之所以为了个师兄师弟的称呼争执不下,纯属意气用事。赵然本来也无所谓的,但诸蒙越是这样,他就越要争下去,所谓人争一口气,就是这个道理。

    这么争执自然没有什么结果,当下一个“诸师弟”,一个“赵师弟”,便自顾自的叫了开来。

    “诸师弟不是成都府人氏么?怎么跑到无极院受牒来了?景寿宫那头有难处?”按说诸蒙是籍贯在成都府,应该在景寿宫下辖的各道院受牒,而不是跑到龙安府西真武宫下辖的无极院受牒,这完全不符合潮流嘛。

    “赵师弟似乎是石泉县人氏,不一样在谷阳县无极院受牒么?”对啊,人家诸蒙说得很有道理,你自己就不按常理出牌,属于“跨县受牒”,难道还不允许我“跨府受牒”么?

    赵然心说这个诸蒙厉害啊,言辞锋锐,真是不好对付。当下忍不住便揭对方的老底:“诸师弟,莫非所为雨墨道人而来?”

    他这话纯属恶意揣测,但不想真是说到点子上了,诸蒙还就真是为了雨墨道人才出家当了道士的。雨墨所在的隐秘之地华云馆,是龙安府的子孙庙,诸蒙如果想“追寻雨墨的脚步”,就必须到西真武宫下属的十方丛林受牒,否则将来所迁转的子孙庙,就是成都府的魁星馆。

    就见诸蒙脸上变色,随机“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赵然暗道了声“好爽”,施施然捧着《戒律规范》回自己卧室研读去了。

第二章 宝贝复活了

    一回房间,赵然立刻将门帘拉了下来,同时将木凳挪到门口挡住。他坐到床边,将束裤的腰带解了下来,挑开针线,取出了那条细索。

    自从吸了自己的血液之后,这根细索展示了神奇的能力,令赵然具备了良好的目力和极佳的耳力,赵然为此深深受益。但从那以后,这根细索便仿佛失去了功效一般,再也没有半点“活性”,无论赵然怎么折腾,全都没用。之后,赵然便逐渐将其抛诸脑后。

    没想到几个月不见半分动静的细索,今日忽然“活”了过来,刚才赵然和诸蒙争论之时,便在他腰带中隐隐抖动,似乎想要挣脱而出。

    此刻取出来一看,细索果然有了变化,重新恢复了当时吸血时的晶莹透亮,同时整条索身都在不停颤动。

    赵然心道,莫非这东西饿了,想喝点血?这个念头虽然令人不寒而栗,但想着其中的好处,他还是捋起衣袖,慢慢将细索对准了自家胳膊。

    吸吧亲爱的,看看你还能给我带来什么能力……

    赵然将细索戳到自己胳膊上,细索没有反应,他等了片刻,见细索不吸血,干脆找了把小刀,割破手指,将索头伸到伤口处,可还是没用。细索只是不停的颤动,并不吸取赵然的血液。

    琢磨良久,始终不得要领,他只得将细索放在床上,自个儿趴在旁边,一边看着颤动的细索,一边苦苦思索。

    观察片刻,赵然忽有所感,眼角余光瞟到了床头,似乎床头布枕边,那本《戒律规范》在动?

    他连忙扑过去,将这本书拿了起来。《戒律规范》这本书本身是没有丝毫异样的,有问题的是压在《戒律规范》之下的那卷自己所受的度牒,度牒正在颤动之中!

    赵然心里发毛,壮着胆子将度牒展开。这卷度牒刚一打开,就见其上升起一道光芒,“嗖”地飞向了那根细索,瞬间钻入其中,不见了踪影。细索吸了这点光芒,不再颤动不休,晶莹透亮的索身渐渐暗淡下去,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再看赵然,已经趴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与此同时,天庭之上,昊天金阙弥罗天宫,玄穹高上玉皇大帝心中一动,掐指细算,随即捻须微笑。

    赵然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卯时,醒来之时只觉浑身都是汗渍,黏糊糊粘在肌肤之上,甚是难受。他提了桶水,来了个冬日冷水澡。仔细擦拭干净后,一桶清水几成泥浆。

    穿越前,赵然可是看过不少仙侠的,这场面很熟啊……他不禁大喜,暗道自己不会是排去了身体的污浊,从此可以修道了吧?

    原地蹦跶了几回,并没有感到身体有所“轻灵”,他又凌空对着细索招手:“急急如律令,宝贝——来!”那细索一丝动静也无……折腾了一会儿,赵然大失所望,渐觉无趣,便又把细索缝进腰带之中。

    这时候肚子却咕咕作响,令他大感腹中饥饿。算了算时辰,离巳时早饭还有一个多时辰,只得暂时忍着。

    按照无极院的规矩,每天早上醒来后,念经道童们需要辰时到经堂做早课,赵然一看时辰差不多了,便从床头挟起那本《戒律规范》,赶去上课。刚到门口,就见对面门帘掀起,诸蒙也挟着书迈步而出,脸上睡眼惺忪,不停打着呵欠。

    “诸师弟早!”赵然笑嘻嘻打了个招呼。

    “赵师弟早!”诸蒙则恶狠狠回应了一句。

    推开堂屋大门,一股清冷的空气迎面扑来,赵然深深吸了一口,旁边的诸蒙则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此际冬日将升未升,天色蒙蒙发白,屋檐上、院墙上、树梢上的积雪在纯白中透着金红,赵然一眼望出去,只觉这小院、这山林、这天地,都似乎被水洗过一般,说不出的清澈。在这清澈之中,万物之间又似乎带着某种律动,向他昭示着什么。院中其他厢房的念经道童们也纷纷从屋里出来,有匆匆赶路的,也有向他挥手示意的。这些情景却如画面定格一般,在他眼前缓缓流动,每个瞬间都那么清晰,清晰到纤毫毕现。

    赵然站在堂屋门口,呆呆的望着眼前的一切,良久,良久,这才终于恍过神来。再看时,这天地又恢复了原貌,与之前别无二致。

    赶到经堂时,堂上的蒲团几乎就要坐满了人。赵然的蒲团很好找,排在最后一排,紧邻着门槛,身旁就是诸蒙。

    随后又陆续进来三、四个道童,将堂上的蒲团坐满,赵然数了数,正好二十三个。

    只听堂上三通鼓响,后面转出来一个中年道士,正是帮赵然疏通蒋高功这条路的刘经主。经堂是道院八大执事房中最重要的一房,也是正经道士出身之所,无极院的经堂执事是蒋高功,其下又有经主、静主和化主三个管事,分属“五主十八头”之列。

    在经堂内,经主负责讲解和传授戒律、科仪,静主指点道童们仙神所遗之“微言大义”,化主则主要针对香客和居士,回答他们对道经的疑问,指点他们在家修行。

    相较而言,化主最肥,但在道院中却被排斥于晋职体系之列,换句话说,这是个安抚性的职司——你的前程恐怕是不太妙了,但可以去捞钱,以为补偿。

    而经主和静主则不同,相互间没有高下之分,谁的资历老,或者说声望著,谁就是将来高功这一职司的接班人。

    早课很简单,就是诵念《戒律规范》,一直念啊念啊念啊念啊……念到想吐为止,然后就可以去吃早饭了。吐啊吐啊的就慢慢习惯了,然后就会背诵了。是以刘经主也不多话,直接坐到文始真人供案下的蒲团上,一敲身旁的木鼓,示意大伙儿开始念诵,自己则闭目倾听。

    至于刘经主是真倾听还是真睡觉,赵然一时半会儿也分辨不出来。

    一阵齐诵声响起,众道童们开始诵念戒律。赵然翻开《戒律规范》,先看了看前面的序。序言中说,道门戒律共分三层,为初真戒、中级戒和天仙大戒。这本《戒律规范》主要以初真戒为主,供道门大部分道士研习,并作为他们行为举止的规范。

    道门戒律出自太清道德天尊之口,传给干吉,老君说:“吾遥从千万亿里观之,诸男女祭酒托老君尊位,贪财**,擅色自用,更相是非。各谓我心正,言彼非真。利于供养,欲人奉己。憎恶同道,妒贤忌才,骄恣自大。禁止百姓,当来从我,我道最正,彼非真也,皆不当尔。”老人家的意思就是,你们这帮男女,一个个为了私利而自行其是,都说你们行的是正道,其实真正的正道在我这里,你们那些东西都靠边站吧。

    赵然一眼扫过,继续看正文。开篇又是老人家的话,“人生虽有寿万年者,若不持戒律,与老树朽石何异?”好吧,赵然具有穿越者灵魂,对这篇序和这句开篇之言很是怀疑,他觉得是否真个为老人家所说,这还有待证实。

    这时候,众道童们都已经念到后面了,赵然连忙往下浏览,在第八戒时跟上了进度:“不得畜猪羊……”不得畜猪羊?这算什么?仔细一想,院里还真没有养过猪样,牛、马、驴倒是不少。可……这有什么区别么?

    “不得邪求一切人物……”这还差不多,可“不得食大蒜及五辛”又怎么个意思?赵然出自饭房,他最清楚后厨的运作,若是真个依了这一条,那后厨也别做饭了,做出来也没人吃。

    看来,在这《戒律规范》的遵守上,道院还是有选择性的嘛,这一点比较好,无论在哪里,人本主义总是最温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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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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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门法则介绍:
三十六天无极,三千世界鸿蒙! 大明,我来了! 道门,我来了! 符诏,我来了! 在统制世俗的道门中一步步迈向权力的高峰,向着飞升天界的目标而去!道门法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道门法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道门法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