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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户千金全文阅读

作者:贡茶     小户千金txt下载     小户千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夜来有异声

    不几日,董氏果叫人择了吉日,让郑明和巧娘带了贵姐儿到方家拜干娘。

    拜干娘的礼数虽然也颇讲究,但那都是属于大人的事,贵姐儿只负责在吉时对着董氏磕几个头,口称“干娘”就完事了。待得仪式行完,郑明和巧娘自是要回家,董氏却把贵姐儿留下了,只说过两日后再来接。巧娘虽不舍得,又怕贵姐儿哭闹,可是刚拜了干娘,董氏又如珠似宝,一时就不好推拒,只得狠狠心拉了郑明告辞出来。

    这里贵姐儿被方达的几个儿子众星哄月似的围绕着,一时又做鬼脸逗她笑,一时又塞了麦芽糖给她吃,却不知道爹娘怕她哭闹,已是先悄悄告辞走了。待得晚饭时间,董氏先舀了一碗一早准备好的肉羹来喂她,她这才现不见了爹娘,眼睛不由骨碌碌四下寻找,心知必定是先回家了,也不以为意,不想一转眼却见到董氏和众位干哥哥一副担心的样子瞧着她,微微一怔,却明白过来,小孩子第一次到别人家留宿,又找不到自己的爹娘,必定是要哭着寻找的,自己不寻找,便太过不正常。如此一想,肉羹也不吃了,扁了嘴就哭起来:“娘,娘!”

    董氏露出一副看吧,果然哭了的神情,放下手里的碗哄贵姐儿说:“小乖乖,你娘家去了,过两天就来接你回去。别哭呀,看,这里有许多好吃的东西,我们来吃一点吧!吃完还有许多好玩的东西,哥哥们全陪着你玩,好不好?”一路哄,一路抱了贵姐儿轻摇着,另一只手去轻抚她的背,旁边董氏的大儿子方文信忙着端起肉羹,舀了递到贵姐儿嘴边说:“来,这个可好吃了,吃吃看!”贵姐儿泪眼看方文信,权衡了一下,觉得再哭下去就矫情了,便就着方文信的手里吃了肉羹,众人松了一口气,笑着说:“姑姑说贵姐儿是一个易哄住的,果然没夸大。这要是别人家的小孩子,不见了爹娘,那得哭多久呀?”说着又是好一阵夸奖。

    待得晚间睡觉时,更是夸张,方达夫妇和五个儿子全挤进房里来,深怕贵姐儿哭闹要爹娘,想尽法子逗贵姐儿笑。贵姐儿见他们出尽八宝,确也是不易,很是配合的跟着“咯咯”笑,笑闹了好一会,也确是倦了,打了一个呵欠,把头埋在董氏怀里沉沉睡去。

    见贵姐儿睡着了,董氏打手势嘘几个儿子出去,轻手轻脚把贵姐儿放在大床上,小心掖好被子,回头见方达还在,嗔道:“好容易认个干女儿,我可要看住她,今晚我就跟她睡一起了,你还不去书房睡,杵在这儿干什么?”

    方达作个抹冷汗的动作道:“你也知道我最怕进书房的,却要赶我往那儿去,可不是狠心?”

    董氏不由笑了道:“你既是自己怕进书房,为何平日总是赶着几个儿子到你是行商出身,学人买了不少书放在书房附庸风雅,却翻也没翻过那些书,说起来笑死人。好不容易说动巧娘把贵姐儿放这儿两天,我可要跟她娘俩挤个两晚亲热一下,你不去书房,难不成想在这里打地铺?”

    方达见贵姐儿这会已是翻个身,霸到床中间,就算是自己想委屈点跟她们挤一挤,也挤不下,不由嘿嘿笑着说:“打地铺就打地铺,反正我不去书房睡。”

    董氏又好气又好笑,轻轻嚷道:“不去书房也行,不是还有客房吗?还真个出不得这房门了?”

    方达只得站了起来往门口走,走几步却又回头说:“你咋就不明白我的心思呢?我本想着贵姐儿在咱们家,趁着这机会我们却恩爱一通,不一定就能生下一个像贵姐儿一样可人的女娃了。你偏要赶我走,我只得走了。”

    这里董氏一张老脸不由起烧来,推了方达出门,回身关了房门,也不吹灯,却去瞧着贵姐儿直微笑,喃喃自语道:“认了你当干女儿,若真能帮着引一个小女娃到我肚子里就好了!”

    她这里话一说完,方达却去而复返,推开房门进来说:“没有我在,贵姐儿就算想引,也引不来小女娃到你肚子里。”

    董氏愕然一下才明白方达的意思,啐了他一口说:“你进进出出的,小心吵醒贵姐儿。还是早些安睡罢!”

    方达一把拉了董氏的手说:“你莫不信这些事,我走南闯北的,听到好几个人家自己生不出儿子,却认了干儿子或是从同宗那儿过继了儿子到自己跟前,没多久就自己生了儿子出来的。我们想要生个女儿也是同个道理,贵姐儿这么小,灵窍肯定还在,指不定睡着时就帮我们引一个女娃娃到你肚子里的,不管灵不灵,咱们闲着也是闲着,就试试罢!”

    董氏不由大窘,一早就听说有那生不出儿子的人家,却去认了干儿子放在自己床上,两夫妇恩爱一晚,不多时就有喜了,生出的就是儿子。只是想不到这认了干女儿也能效法一通。

    却说贵姐儿睡到半夜,被一阵异响吵醒了,迷糊中听得身边的声音似不是爹娘的,这才想起自己身在舅舅家,还没睁眼,已是意识到身边出的是什么声音了,这下吓的不敢翻身,心里直嘀咕:你们大人怎么都以为小孩子就不懂事呢?小孩子躺在身边,你们还这么大声作什么?待要强逼自己继续睡,一时间却哪儿睡得着,听得身侧全是一声声低语与喘息。小心肝乱跳,暗叹古人还真风情万种哪,半点不像现代人所想像的那样保守,你听听人家这时候那个高低起伏的喘息声,让人听起来就脸红心跳,不克自恃。你再听听人家现在那互相赞美的低语声,让人自信心爆满,常挥。你再听听……

    呃,贵姐儿打住了自己的想法,恨不得捂住耳朵,忍无可忍之下只得用脚跺床板,闭着眼睛说:“尿尿!”天幸方达和董氏也到了尾声,听得贵姐儿的说要尿尿,两个赶紧结束战斗。董氏草草收拾了一下,忙抱了贵姐儿下去屏风后的马桶上嘘尿。贵姐儿痛痛快快尿了,回到床上见方达已是在外侧睡着了,暗松一口气,待得董氏把她往最里侧一放,只一会也重新睡了过去。

一股牛奶味

    第二日一早起来,董氏住得不远的堂姐董玉婵带了小儿子李甘雨过来拜访,一见贵姐儿,眼睛一亮说:“昨儿你托人来说认了一个干女儿,这便是了罢?这么得人意儿,看的人心里直痒痒,来,我抱抱!”说着从董氏怀里抱过贵姐儿,一接过就笑了说:“沉手的很,份量十足。”

    “那是!”董氏笑吟吟,与有荣焉,似乎贵姐儿这么胖乎乎全是她一手喂出来的一样,扳着手指说:“一早起来就喂她喝了一杯牛奶,据说那玩意对小孩子极有好处,我当初养信哥儿他们时偶尔也给他们喝过的,只是他们不爱喝,便搁下了,贵姐儿倒爱喝这个,一气儿不歇的喝了一个底朝天。喝了牛奶后,又喂她吃了小半碗莲子白合粥,熬的稀烂的,味儿十足,怕她吃的太饱,倒没敢再喂别的。她这睡觉时睡的烂熟,半夜里除了起来尿尿一次,并不闹大人,白日里好哄的很,胃口又不错,这个样儿的小孩子最是好带,也最是会长膘,我抱得一会,手臂还酸酸的呢!不过女孩子嘛,大了自然瘦下去,瘦不下去的却少。”

    贵姐儿别的没听到,光听到最会长膘这句,不由暗翻白眼,我又不是猪,怎么用长膘这个来形容?现下胖点倒没关系,要是长大了也这么胖,我就该哭死了,长膘这个词还不得一听就伤心。

    董玉婵捏着贵姐儿的手说:“我们雨哥那时抱在手上时,可比贵姐儿还要胖还要沉实,你看他现在,可比先时瘦多了。”

    贵姐儿顺着董玉婵的手指去看她的小儿子,哼哼一声,这也叫瘦多了呀?分明还是一个小胖子!

    李甘雨今年五岁,正是调皮的年纪,不过到了别人家,还是遵守着家里的教导,不敢乱撒欢儿,这会儿规规矩矩的坐着装斯文,见娘亲抱了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娃又亲又摸,终是坐不住,挪了过来,也伸过手去摸贵姐儿的脸,笑嘻嘻说:“小妹妹好胖,肉嘟嘟的,真好玩!”

    你才肉嘟嘟!贵姐儿用手拨开李甘雨的小胖手,心里有点鄙视他,自己都长的这么胖,还敢说别人胖。

    “嗬,还不给我摸!”李甘雨干脆俯身过去,“嗒”的一声亲在贵姐儿脸上,咂咂嘴说:“一股牛奶味!”

    董氏笑了说:“刚刚可不是把喝剩的一点牛奶醮在纱布上与贵姐儿擦脸呢!我听得信哥儿他爹说过,那回他跑到京城里,住在一位朋友家,那位朋友有个亲戚的女孩子,进了大户人家侍候少奶奶,回家时就说那大户人家的小孩儿,早起都是给喝一杯牛奶,晚间又有人送牛奶来,以为还是喝的,谁知却是给太太小姐们洗脸用的。说是用这个洗脸,美白肌肤,养颜着呢!咱自己老了,可不兴再搞这些东东,家里又没一个女孩子,也用不着研究这些个,如今认了贵姐儿当女儿,正该把她养的更得人意儿。虽不比大家闺秀那般娇贵,也要比小家碧玉强。”

    董玉婵呵呵笑了道:“你我都生不出女儿来,看到人家闺女才这般疼惜,有那般普通人家,养出三五个女儿的,看的如泥土,别说娇养着打扮着,能把她收拾干净就不错了。”

    董玉婵嫁的是镇上的李姓大户,李家本来富商出身,到了董玉婵夫婿李济这代,倒也着意想要培养出一个读书人来光宗耀祖,恰好李济打小便聪明过人,十几岁就考中了秀才,李家遂让老大老二经营着商铺,却让李济这个老三只专心读书。待得娶了董玉婵过门没多久,李济便中了举人,只是直至生下三个儿子为止,李济却数次落第,考不中进士。但以李家的家底和李济的举人身份,董玉婵走出去也是风光无限的。只是有一条,稍嫌美中不足。那便是董玉婵生下第三个儿子李甘雨时,因婴儿太大,当时难产,好不容易生出来,却致大出血,后来虽救了回来,李家又是人参补品的滋养着她,却不能再生育了。

    董玉婵生了三个儿子,一心想再要一个女儿,这下自己不能再生育,自是看到别人家的闺女就走不开的,如今见了贵姐儿这般得人意的女娃,自是极为羡慕董氏,低头看贵姐儿说:“你却是比我有福的,白白得了一个这般趣致的干女儿,我再要寻一个这般样子的去认干女儿,却是不能够了。”

    董氏捂嘴笑道:“我本来想让贵姐儿当我儿媳妇的,无奈信哥和昭哥大了,等不得贵姐儿长大,底下三个儿子的八字却没一个和贵姐儿合的上,只得退而求其次,认了她当干女儿。你想啊,若是我儿媳妇,将来自然还是进我们方家的,给她多少东西也不可惜,有那珍品,她将来自然又是带了进方家当陪嫁,叫做人财两得。如今只认了干女儿,给的东西却得斟酌着,提妨将来不知道嫁到哪里去,没的益了不相干的人。这用在贵姐儿自个身上的东西,举凡现在吃的,用的,穿的,我却要把她当自己亲闺女一般,不差她半点。”

    “你们方家不愧是行商出身,凡事总会计算。”董玉婵打趣董氏,见贵姐儿挣扎着下地,李甘雨已是过来牵了在一边玩去了,看看两个小孩子,都是胖乎乎的得人爱,心中一动,笑着道:“你怕把东西给贵姐儿,将来不知道嫁哪里去益不相干的人,如今却有一个好法子,保准你给贵姐儿的东西,益的还是有相干的人。只是不知你作不作得贵姐儿的主?”

    董氏一抬眼见董玉婵瞧着李甘雨和贵姐儿,眼神儿有些不一样,不由笑了说:“亏得你打的好算盘,才见了贵姐儿一面,就起了歪心思,还连带的想着借贵姐儿的手拐我的好东西。”

    董玉婵被董氏看破心思,一笑说:“我家老大老二也大了,自然也是等不得贵姐儿长大就要结亲的,雨哥却只有五岁,配贵姐儿正好。你看他们两个一见面就投缘,这会儿又玩的正好,看着般配的紧,这不正是一门好亲事?只怕你作不得主罢了!”

半月形牙印

    董氏听董玉婵的话,知道这是激她呢,也不上当,只倒了茶与她喝,慢悠悠说:“我又不是贵姐儿亲娘,自然作不得主,就算巧娘家很给我面子,至多也是敲敲边鼓的份而已,哪轮得到我拿主意!你也莫一见就动心,这小孩子凑一起自然就是玩起来了,若是将来大了,却未必就一定投缘。”

    董玉婵抿嘴一笑,拿眼看董氏说:“我这只是随口说一说罢了,你就一大遍道理,像是我就要来跟你抢贵姐儿一样。罢了,等贵姐儿再大些,看看是怎么个性情再说罢!若是真个好性子,不必指靠你,我自己上郑家去提亲。”

    董氏一听董玉婵这话,意思却是她这个干娘既是作不得主,那就要把她撇在一边,自己去求贵姐儿的亲娘了。这下倒真有点不痛快,端起自己的茶来喝了一口,赌气说:“我既是贵姐儿的干娘,又是她的舅母,贵姐儿要许配与谁家,巧娘怕都得问过我,若是我不点头,她也不好就松口的。”

    “看看你,这下就与我当真起来了!”董玉婵见董氏这般情状,半真半假说:“你虽不是我亲妹,却也是嫡亲的堂妹,若是贵姐儿真是一个好的,你自然先想着我,巧娘有甚说的,你自然先告诉我,我真要到郑家去说贵姐儿,哪里能不通过你呢?”

    董氏这才阴转晴,白董玉婵一眼说:“做姑娘时,你就爱和我抢东西,如今见我认了一个干女儿,就想来抢了当儿媳妇,你道我不明白你的心思。”

    董玉婵这回倒不好再言语了。想当初做姑娘时,李济父亲令人到董家说亲,本来说的是董氏,结果那回董玉婵的母亲刚好在厅里服侍老太太,跟老太太耳语一阵,老太太便跟来人说道大房的三姑娘玉婵刚好十六,还没有许配人家,如今只等把玉婵许了人家,再许二房的三姑娘呢!来人只得回去原话搬给李老爷李老太太听,李老爷令人打听了一下董玉婵的人品相貌,得知不比要说的二房姑娘差的,又是满十六了,一说就可以娶过门的,遂改了主意,令人上门为李济说董玉婵。

    董玉婵的娘是一个能干的,早打听了李济的情况,自然撺着老太太马上就答应了下来,没过多久董玉婵就过了门。为了此事,董氏有好一阵子不跟董玉婵来往,直至嫁了方达,两家住的近些,董玉婵又亲自登了好几次门,这才慢慢的又来往起来。

    见董玉婵不再说话,董氏倒后悔自己说了这个,遂转了话题道:“上回不是闻得人传你贤惠,说要给你家相公再纳一个妾侍生儿育女么?怎么却又没了动静?”

    这镇上和乡下的,除非正室生不出儿子或是真个富贵的很,才会纳妾,一般的人家极少人纳妾的,就算是李家和方家,也不兴这个,男人真个起了兴头,最多跑镇上的摘月楼去喝喝花酒,第二日便归,却不会再去搞个女人放屋里惹的正经老婆撒泼吵闹,家屋不宁。因此有人传董玉婵要为李济纳妾,董氏却不很相信,也就没去问,这回倒随口打听起来。

    董玉婵听得问这个,倒吃吃的笑了起来说:“不过那回老太太生日,请了两个戏子上门唱了一个折子戏,其中一个扮起来俊俏的很,雨哥儿他爹看的不眨眼,我故意说若是真个中意,就娶了来家生女儿,不想这话就传了出来,说道我贤惠,要为雨哥儿他爹纳妾,真个好笑。”

    董氏瞅她一眼说:“你既这么说,不怕雨哥儿他爹真个动心起意?”

    “说与你听罢,那戏子没装扮上时,那个样儿是瞧不得的,雨哥儿他爹就算是有个什么想法,见了她的真面目,还不得吓退。”董玉婵虽不再年轻,对自己的相貌却还是有信心,俯过去跟董氏道:“我家老大老二也快可以娶媳妇了,雨哥儿他爹断不会这个时候起心思的。有那旧时同窗来喊了去摘月楼喝花酒,他也常时推了的。”

    摘月楼是镇上最大最红的一家青楼,收费不是一般的贵,这镇里的男人能到摘月楼喝花酒的,多数也是有一点身份地位的才能去得,那起口袋里银子不多的,至多去坐上半个时辰,摸摸姑娘的手,还没登堂入室就得回家了。

    李济和方达都是镇上有头有脸的人,若是他们推了人家说不去摘月楼,却不是没银子,而是表示很给老婆面子,没有十分必要就不会往那儿去。因此董玉婵说起这个,倒沾沾自喜。

    董氏也点头说:“信哥儿他爹先前几年往京城里走了几遭,只说凡是大户人家,必是三妻四妾的,听的我心惊。一时倒是想着那起富贵人家的太太奶奶们,虽是呼奴喊婢的,内里只怕不如咱们自在。因此心里倒定定的,只守在这镇上过日子,也不向往京城了。”

    贵姐儿一边与李甘雨玩,一边却竖起耳朵听董氏和董玉婵说话,见李甘雨一意要抢她手里的线球,只觉牙痒痒的,一低头就咬在李甘雨手背上,痛的李甘雨哭叫出来,甩着手嚷道:“小妹妹她咬我!”

    “哟,这是怎么了?”董氏和董玉婵忙抢着上来分开他们,一面去看李甘雨的手背时,已是两排半月形的牙印,数一数,一共凹下去六个小点,董氏扳开贵姐儿的嘴一看,果然只长了六颗牙齿,不由笑骂道:“才六颗牙,却把人咬成这样。好在是咬在手上,要是咬在脸上,不把你赔给雨哥儿作媳妇只怕不算完。”说着又忙忙去寻菜籽油来给李甘雨涂上。

    李甘雨涂了油,跑到贵姐儿跟前,故意张大嘴露出牙齿,双手向前作扑倒状吓唬她说:“我要咬回你报仇!”

    呜呜……贵姐儿假装哭起来,把脸去埋在董氏怀里。董玉婵忙喝住李甘雨说:“妹妹还小呢,你吓她作什么?若是晚间睡的不安生,可要怨你。”

    董氏把贵姐儿抱到膝盖上坐好,见她只是假哭,这会儿倒讲起理来,安抚李甘雨说:“妹妹把你咬伤了,却是她的不是,我打她代你报仇好不好?”说着拿起贵姐儿的手,往她手心里轻轻拍打了两下,教训道:“以后再不能乱咬人了,知道吗?”

    李甘雨见贵姐儿被打,心里烫贴了许多,笑嘻嘻也上来拉了贵姐儿另一只手,学董氏的样子拍打贵姐儿的手心说:“不能咬人,再咬人我就打你。”

    贵姐儿见李甘雨凑的太近,有心吓唬他,张大嘴出“呜呜”声,作一副我就要咬人的样子朝李甘雨的手凑去。李甘雨吓的忙松开她的手,往后便退,一跤跌在地下。贵姐儿见了李甘雨狼狈的样子,不由哈哈大笑。

    董氏和董玉婵见贵姐儿小小孩子作弄李甘雨,不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都嚷道:“以小欺大,贵姐儿却忒的精灵古怪。”

小心肝乱跳

    待得方达从绸缎铺回家,见董氏搂着贵姐儿在一边阴笑,诧异道:“大白天的,怎么笑的这般寒碜人,倒像是阴了谁一道?”

    “有这般明显?”董氏拿贵姐儿胖乎乎的小手贴在自己脸上,遮去了那股从心里透出来的笑意,跟方达说:“雨哥儿他娘刚带他来坐了一会,不想雨哥儿被贵姐儿咬了手背,又被贵姐儿作弄了一通,刚把他娘俩送出大门外回来,我这忍不住就笑了。”

    方达素知董氏和董玉婵总是有些儿面和心不和,偏又爱凑在一起,一有什么就忍不住攀比起来,这会贵姐儿欺负了李甘雨,在董氏来说,就像是自己欺负了董玉婵一样,压过她一头了,笑的就像是报了积年老仇一般。

    方达摇摇头,自顾坐下。董氏看看时辰不早了,估计文信他们也该回来了,忙喊家里一个新请来的老婆子紧着准备饭菜,自己抱了贵姐儿去放在椅子上,起身倒了茶与方达喝,笑道:“今儿回来的倒早。我就说请的掌柜他们都是可靠的,有些事就放手与他们做去,再说信哥儿虽年纪不大,现下也能帮着你,你就踏实些不好,非得天天还早出晚归的操劳?”

    方达喝了茶,抱过贵姐儿逗弄,一边却跟董氏说:“阿逍全家搬去京城里也有好几年了,如今才熬出头来,因之前自己做的也是皮货,对皮货最是熟悉,如今不单是掌柜,还帮着老东家经营着新开的皮货铺。他知道我虽不再跟着行商出海,但跟这些行商们的交情还在,这些行商的足迹又是遍步各处的,也有一些了迹,已是搬到京城里住着,因此来信托着我介绍现下住在京城里,信用好又可靠的行商与他认识。想借着自己是皮货铺的掌柜,拿了铺里的货只记帐,不用先给银子这条便利,买些上等的皮货托行商运出海外去买,所赚的钱四六分。为了他这件事,我这几日才早出晚归,打探的十分妥当的人,回信与阿宵。前几日本待与你说这事的,你又正恼我,就丢开没说。”

    方达嘴里所说的阿逍,正是他二弟方逍,早年也跟着他一起出海当行商的,谁知他那回所搭的船遇上海盗,船上的人虽没事,货物却尽被抢净,待得回转,又碰上家里一个老伙计收错了一批次货,一下子左支右拙,自然是求上方达家。

    方达当时出海未归,董氏狠狠心作了主,把家里剩下的银子拿出来与方逍还了追得急的债。因方逍家里还常有人上门讨债,董氏只得把方逍的婆娘和儿子接到自己家里,跟方逍说待方达回来才作道理。

    方逍焦头烂额了半个月,见方达迟迟未归,没奈何只得把商铺和宅子卖掉还清债务。当时正好有一位从京城里来此地购买一些猎户手中皮子的大掌柜,从方逍手中购买了几张好皮子,交谈之下,得知方逍的境遇,便道:“我们东家新开了一家皮货铺,正要请一位十分懂得皮货的副掌柜站柜前看货色,你若是愿意,倒不妨带了老婆儿子同我一起上京。”

    方逍当时正在走投无路,听得这位掌柜所说的东家,却是闻名已久的一位大商家,再一听所给的酬劳并不低,还有一所大宅院,隔开了一幢幢小院落,专门给他们这些有家属的掌柜和伙计等住着,立马心动。回去跟婆娘商量了,过得几日就带了婆娘和儿子跟那位掌柜上京了。方逍尽心助着东家打理皮货铺,熬了几年,终是被东家信任,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这阵子便寄了信回来与方达说自己的现况。

    再说董氏前几日之所以恼了方达,却是方达两晚没回家,她听得是集了几个行商到摘月楼喝花酒去,却不知道他是为了方逍之事正拜托几个行商打探如今在京城里住着的行商们的情况。待得方达第三日回家,自然吃了董氏一个闭门羹,后来虽是开了大门,董氏也没给他好脸色看,自锁了房门,他只得睡书房去。昨日,他候着董氏气消了些,正待说这件事,却刚好是贵姐儿拜干娘的吉日,一时要接待巧娘和郑明等,也没机会说。于是,他们两个因种种原因而空旷了几日,昨晚上才会出那么大的异响,让贵姐儿听的小心肝乱跳。

    董氏听了方达的话,白了他一眼说:“既是为着二叔的事才上的摘月楼,有什么不好说的?你道我不知道,你们借着谈事情到那些个地方去,就算没有真个作了入室之宾,双手又哪会空闲着,双眼也自然是瞧尽了春光。你既是得了甜头,在别人那里吃的饱饱的,回来自然是宿往书房去,不肖和我解释的。”

    方达拿眼觑董氏,似笑非笑说:“我在别人那里调动了全身的火,可是一直忍着,至昨晚才泄在你身上的,你可莫冤枉我!”

    董氏啐了他一口,见贵姐儿憋着一张脸,似是忍着尿的样子,慌忙抱了到里面去把尿。

    其实贵姐儿是听得他两个话话儿童不宜,一张脸才古怪起来的,一边按着自己的小心肝,一边暗暗叹气:天咧,我什么时候长大呀?起码这些人不会在我跟前说这些话。

    方达跟了友人们到摘月楼去,又哪会清清白白走出来。只是这回的姑娘特别的妖艳,因此跟着友人在摘月楼连宿了两晚,打破了从前至多只宿一晚的规例,因此心中有一些愧意,见董氏生气,一时又怕言多必失,便忍住想等董氏消气些再作解释,到那时她也不会追问的太详细。

    董氏又何尝不知道这些男人们到了那些个地方,除了不能的,哪个会如君子一般守着规矩。只是男人要应酬做事等等,少不得逢场作戏,自己若是不能够睁一眼闭一眼,这个家早散了。好在方达多年来也恪守一些规矩,并不太过份,人前人后也很给她面子,相较于其它稍稍有些头脸的男子,方达的行为已算是十分难得了。

    董氏抱贵姐儿把完尿出来,也不欲再深究方达的事自寻烦恼,转问起方逍在京里的情况。方达见董氏不细问宿在摘月楼里那两晚的事,悄悄松一口气,笑道:“阿逍他们到京里时,只有一个儿子,如今新添了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了。女儿却是新纳的婆姨生的。”

    京里果然是一个大染缸,二叔这才去几年,又是做的人家掌柜,自己并不是东家,这便纳上妾侍了!董氏一听方达的话,狠是吃了一惊,脱口说:“二叔本不是京里人氏,又不过帮着东家打理铺子而已,却是哪家愿意把女儿嫁与他作妾?”

    “据闻他新纳的婆姨,本是东家身边最得宠的一个姨太太的丫头,那回东家带了姨太太和那个丫头到皮货铺去挑皮货,那姨太太不知道跟东家说了什么,后来就叫了阿逍到跟前去,把姨太太那个丫头给了阿逍作小的。阿逍一者觉得这是东家信任自己,给自己的赏赐,二者见那丫头貌美,自然就接受了。”方达说起这件事,却冷笑一声道:“这自然是东家那姨太太见阿逍经管着皮货铺,想要结纳他,因此才把自己身边的美貌丫头与了他作小的。将来若是有什么,怕那个丫头不会跑她那儿去报告?阿逍若是有什么把柄被拿捏住,就得听那姨太太吩咐了。这事儿我门儿清,已是写了密信细细的嘱了二弟妹,叫她好生看着那婆姨,莫要闹出什么事来。”

    “我就说呢,姨太太是那么容易纳的?不过打人家一份工,就呼奴喊婢,三妻四妾起来,那正经主子又该是怎生排场?”董氏不以为然,正待再说,见自己几个儿子相继从铺里和学堂回来了,便止了话,吩咐婆子开出饭来。

小胖子休想

    吃饭时,方达几个儿子边吃边侧头看董氏喂贵姐儿,都笑嘻嘻说:“别人家一岁的娃都会自己挥舞汤匙吃饭了,怎么贵姐儿还要喂的?”

    贵姐儿就着董氏手里又吃下熬得浓香的鸡汤粥,并不理会方文信等几个的打趣,态度极是悠闲。有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不好好享受,自己瞎操劳什么?

    董氏见贵姐儿并不来跟她抢汤匙,还是乖乖就着她手里吃,笑了对文信等几个说:“你们一岁左右的时候,不会自己拿汤匙吃饭时,就硬要抢了自己吃,糊的满身满脸方才甘愿。到了自己会稳稳拿汤匙吃时,偏不肯自己吃,一到吃饭时间就叫嚣着要大人喂,有多别扭就多别扭。现下贵姐儿乖乖的坐着等我喂,吃完饭头脸还是干干净净的,这正是她乖巧之处,你们可别说的她不肯给我喂,偏要自己吃,我可不依的。”说的方文信等几个禁了声,只互相眨眨眼,埋头吃自己的饭。

    董氏这里见他们几个不再说话,倒笑了说:“正是贵姐儿这般乖巧,容易打理,早上雨哥儿他娘来了,才眼红我有这般一个干女儿,又说让贵姐儿作她的儿媳妇呢!我哪里会得答应,自然一通太极打了过去,不理她那话,谁知她还咬着不放,说待要自己到贵姐儿家说去呢,把我气的倒仰。后来贵姐儿跟雨哥儿玩着玩着,咬了他一口,又吓的他跌在地下,倒给我出了一口气。”说着一脸笑。

    方文信几个素知老娘嘴皮子耍不过董玉婵,几次三番在她那里败下阵来,记恨在心里,只想着那一回能扳回一局,不想这回贵姐儿帮她扳回了面子,令董玉婵带了李甘雨狼狈而去,这心里自然是痛快的。只是说起董玉婵要说贵姐儿当儿媳妇这件事,他几个脸上也带出不愿意来,方文信哼哼道:“咱们帮着费了多少口水才认了贵姐儿当干妹妹,好不容易拐的贵姐儿来住两天,他李家一上门就想拐了去当儿媳妇,这也太一厢情愿了,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得逞。”

    方文信对李家有心结,这也是因为董玉婵大儿子李甘风与他年纪差不多,当时大家同窗,李甘风会读书,得先生夸奖,他不会读书,还被先生罚站,偏李甘风回家还绘声绘色的说与家人听,董玉婵到方家时,就照样学了跟董氏和方达说,使方文信被方达好一阵打,自此后,对李甘风就爱理不理,如今大了,李甘风还在埋头苦读,只思着要考秀才,前途似是一片光明。他方文信却因为读书不成,早早出来跟着爹爹学做生意,如今大家见面,李甘风看不起方文信作了商人,方文信看不起李甘风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还在靠着父母,只说前途无量,那前途究竟还没真个看得真切,得意什么?因此顺带的对李家的人也存了一股大家走着瞧的味道。这会儿听得李家要说贵姐儿当儿媳妇,不管能不能成,都必定要挡着阻着,不让他们成事。

    最小的方文伟听得说董玉婵说道贵姐儿跟李甘雨般配的词语,也撇撇嘴说:“李甘雨那个小胖子,怎么能配得上咱们的贵姐儿,他休想。”

    董氏见方文伟也一脸愤慨,一时倒笑了,原来还想着贵姐儿跟他年纪相近,要说给他当媳妇的,谁知两个八字合不上,如今做了妹子,虽还不懂什么,也是下意识维护着的。看来以后谁要是觊觎贵姐儿,得预备着过种种关口,殊是不易。

    贵姐儿听得大家讨论的热闹,却一头黑线,大家,我才一岁多,这说的事情太早了吧?再说了,这事还有我自己的亲爹亲娘亲哥他们呢,你们也来插一脚,将来自己要真的看中谁了,那个谁还不得三灾六难?

    候得大家吃完饭,董氏见贵姐儿昏昏欲睡,只怕她刚吃饱就睡觉,肚里会积食,因此只哄了她玩,又倒了一杯温水来喂贵姐儿,见得方文信几个出去了,这里婆子沏了茶给方达喝又退下去收拾饭桌,便跟方达说:“上回在老李家看见他家亲戚那女孩子,长的清秀,说话又条条有理,我本待打听着人品如何,若是好的话,就说与信哥儿作媳妇,谁知一打听,却已许了人,真个不逢巧。如今信哥儿跟着你打理铺子,每日里倒得见许多媳妇姑娘,我只怕他年纪小不懂事,万一错眼自己看中一个,生了什么事就不好了。怕得赶紧帮他说个媳妇儿,成家立室,也省了我们那起担忧的心思。”

    方达在外头打滚,素知男人无论年纪大小,一到场面上,就是爱面子的,儿子也大了,若是被铺子里的伙伴激得一激,也跟着上了摘月楼,他又没个媳妇在身边,到时迷上了谁,自己和婆娘还不得悔之不迭,因此也深赞同董氏的话,只说确实得多留意了。若是这镇上的姑娘没有中意的,不如就让巧娘帮着在乡下说一个。嫁女当嫁比自己家门槛高些的,娶媳却得娶比自己家门槛低些的,这是常理。

    董氏得了方达的话,自是点头说:“信哥儿是大儿子,挑的自然要得那起明理能干的媳妇,但是镇上那几户教养的女儿最是大方的人家,现下的姑娘们不是太小就是已许了人,信哥儿不上不下的,也说不上他们的家。再退而求其次,有好些姑娘长的好了,又大字不识一个,究竟娶的是大儿媳,得要会管家看帐,这不识字却是为难。如今往乡下去说,人品相貌自然有得挑,只是怕难以挑到一个识字的。”

    方达挥挥手说:“看看再说罢!也不是一说就要定的。”

    正说着,却听得门口有人喊,却是郑明和巧娘来了,原来他两个不放心贵姐儿,硬是等不到明天,这会就来了。

大名郑贵晴

    不过分开一天而已,贵姐儿这会见到爹娘,却感觉鼻子一酸,分外亲切,“呜”的叫了一声,挣开董氏的手,猛的朝巧娘冲上去。巧娘忙蹲下身子,嘴里万分疼爱的叫道:“贵姐儿,小乖乖,娘想死你了,可一晚没睡好。”

    贵姐儿一被巧娘搂住,嘴里甜甜的叫娘,把头埋在巧娘肩窝处闻那从出生到现在都闻惯了的气味,双手缠在巧娘脖子上,胖乎乎的小腿盘到她腰上,粘的紧紧的,像一只壁虎。

    董氏见了贵姐儿跟巧娘的亲热劲,故意上去要扯她上来,却怎么也扯不动,不由笑道:“小孩子全一个样,别人对她再怎么好,她还是只记着亲娘。这怀胎十个月,把屎把尿,喂奶熬夜的,没白费功夫!”

    巧娘也紧紧搂了贵姐儿,倒像是分开不少日子似的,又摸又亲的,一边笑道:“怀着贵姐儿时,肚子比较大,挺着干家务活倒是累的紧,待把她生下来,却比几个儿子容易带。小小的时候,刚会翻身,屎尿一急就晓得挪动身子提醒我。再不理她,就会大哭。这把屎把尿把的及时,很少尿在身上,也不用一天到晚换衣裳,身上更是干干爽爽,一股奶香味,见着的人都喜抱一抱逗一逗。不像别人家的小娃,一抱过来就是一股尿臊味,没生过孩子的还不敢抱。再说那晚上,硬是睡的好,张大婶就说,这娃身子壮,吃的多,气血足,夜里就极少闹着大人,大人孩子也都睡的足,真正是福气。这一晃眼,就一岁多了,倒像是不久前就生下她似的。”

    巧娘跟贵姐儿分开一晚,心里一时怕贵姐儿睡不惯方家的大床,一时怕她晚上要找娘哭闹,一时怕她吃不好,足足的担心了一晚没睡好,等不及明天就扯了郑明上门来要接回贵姐儿。这会儿见董氏说起孩子就是跟娘最亲这话,忍不住就叨叨了好些贵姐儿小时候如何如何的话,证明自己没白疼她。

    董氏听得巧娘长遍大论的说起来,插嘴说:“昨儿晚上也睡的极好,并不闹人。只是昨天你们走时,找不着人,哭了几声,只一会就哄住了,也算是极好带的。”说着又用手去扯挂在巧娘身上作壁虎状的贵姐儿道:“好了,好了,都搂了这么一会了,该让你娘去洗个脸,喝杯茶才来抱你。”

    贵姐儿猴在巧娘身上,只觉安稳的很,被董氏扯得一扯,强抱了过去,正要扁扁嘴哭起来,嘴里却被塞了一颗糖,这下哭声马上止住了。说实话,贵姐儿刚刚也惊奇自己的举动,完完全全的投入于自己是小孩子这样的情绪中,见到巧娘,就觉得鼻子一酸,被亲娘抛弃了一天之后那种委屈,别后惊喜等等全涌上心头,非得去缠在巧娘身上才觉得安全。

    待得郑明和巧娘洗了脸出来,又沏上茶来喝了,贵姐儿嘴里的糖还没溶尽,自是过去甜甜的叫了一声又一声的娘,把巧娘叫的心里直软,忙着又把她抱到膝盖上,扳着脸亲了又亲。

    董氏这里打趣道:“怎么只跟你娘亲热,就忘了你爹呢?”

    贵姐儿伏在巧娘身上不说话。郑明自己笑了说:“自打出生,都是巧娘带着她,我这个做爹的除了给她起个名,啥也没做,甚至也很少抱过她,她不跟我亲热,这也正常。”

    董氏见他们喝完了茶,知道他们一路上赶来渴的紧了,现下天又热,正是该多喝点茶,忙又起身再给他们各沏了一杯茶,笑问道:“贵姐儿这个名不是小名么?什么时候正经给她起个闺名?”

    郑明又喝了一口茶,随手拿了搁在边上的扇子自己扇了扇,又去给巧娘和贵姐儿扇了几下,一边答董氏的话说:“正经的闺名其实已是想好了,就叫郑贵晴。只是我娘不让人叫这个,说她还小,怕叫大名没的折了她的福气。给她起这个名时,我娘居然令我写了,拿了去给那个曾老道掐算了一回,让他给测这起的名儿好不好呢?想来荣他们当时,我娘也没这般着紧过,正经是疼着这个宝贝孙女了。”

    董氏听了笑着说:“想你们郑家,女孙向来少,如今贵姐儿这般乖巧,大人如何不疼在心里?不是说贵姐儿大伯娘趁着你弟弟办喜事的当儿,跑了回去想认回你们么?她生的小女儿,如今有六岁了吧?听得极会说话,嘴巴最会讨人欢心的,可有回去让你娘疼爱疼爱?”

    董氏之所以这般问,却是当时郑明与巧娘定了亲,还没过门时,郑尾生就没了。郑明兴霸着家产,极是欺负了郑明他们一通。方达和董氏待要出面撑着郑婆子和郑明,却因为巧娘没过门而不好出面,虽然如此,为着巧娘的将来,也硬着头皮找郑明兴和他婆娘讲了一些话,不想郑明兴根本不给他们面子,还喷的他们一脸屁,说的话极不好听。方达男人家的,不屑于把郑明兴说过的话一直重复,董氏一想起却还是要冷笑的,这会不由哼得一哼道:“想当初,郑明兴那个小子还看死我们不会把巧娘嫁给你呢!还说道你若是有出息,他就把郑字倒写,再爬到你跟前舔你脚底,承认自己有眼无珠。这话我还记着,只看他什么时候来舔你脚底了!”

    董氏没有阻止方达协助郑明再读书考举人这件事,除了自己几个儿子确实不像读书的料,亲戚们又没一个读书人撑着,到了镇里那几家大户去抬不起头来之外,还是因为那回找郑明兴说话,被他激的狠了,后来见巧娘还是想嫁郑明,自然就一直盼望着郑明能有出息,将来可以看郑明兴怎生下场。

    见了董氏的神情,巧娘自然知道她还记恨着郑明兴,听得吕氏当日也去凑热闹,跟郑婆子一样不痛不快着呢!自然低了头说:“就算他们想认回,也没那般简单的。办喜事那日,我婆婆受了她一杯茶,倒不是真消了气,只是却不过婶婆的面子,再有那一众邻居都在,大家帮着说道,也不欲在办喜事那日跟人置气,只得胡乱喝了她的茶,省的她在那儿又跪又说的,像是虐待了她似的。倒是黑桃受了她一只玉镯,喊了一声大嫂。”

    董氏点点头说:“总之,你们出息了,就有他们好看的。”

人力蕃薯粉

    虽是夏季,日落的晚,但是巧娘想着张黑桃这阵子身子沉重,做不得许多重活,郑婆子又忙着要把蕃薯辗了得些薯粉,实实走不开,因此说了一阵子话,就忙忙的要告辞。

    董氏万分不舍得贵姐儿,又强留不得,少不得把她昨天至今天看着喜欢玩的,喜欢吃的,一股脑的装在提篮上,令郑明提着回去。另又把一串菩提银链子递给巧娘说:“这是你大哥前几年出海得的,虽不是很值钱,寓意却吉祥,你先给贵姐儿收着,过些年她大些,才拿出来给她戴罢!”

    巧娘看那银链子,隔着小小的银锭子就串一个菩提果,难得的是那菩提果比尾指还小,呈扁球形,周围散布星星小点,中间天然有一个洞,方便穿孔。她正端祥,董氏又笑道:“据闻这菩提也称星月菩提,中间那个洞意为月亮,周围散布的那些小点是星星,俗称众星拱月。贵姐儿戴上这个,将来也做一个众星拱月的贵人。”

    巧娘听得寓意果然极好,少不得代贵姐儿道了谢,小心收好了,笑道:“贵姐儿认了一个干娘,偏了多少好东西?若是多认几个干娘,我们也不用干活了,只等在家里收东西就罢了!”一边说一边笑,心里知道董氏是真正疼爱贵姐儿,越法感激,只寻思贵姐儿将来要如何,都不能越过董氏去。

    贵姐儿猴在巧娘身上,雇的驴车已是等在门口催着,董氏还是不舍得她,俯过身子贴在她耳边说:“小乖乖,下次再接你来玩,还有许多好玩的你没见过呢!”

    贵姐儿转过脸,“啧”一声亲在董氏脸上,甜甜的笑了,一边指指天空,一边又指指董氏的脸,作出快些进去,不要被晒黑的表情动作来。

    董氏得了这一个甜吻,一颗心酥麻酥麻的,再一见贵姐儿的动作,笑的花枝乱颤道:“我就知道,干娘没白疼你,现下就晓得疼爱干娘了,还怕干娘被晒黑了,让我快些进去呢!”

    “你怕你干娘被晒黑,倒不怕我被晒黑?”巧娘逗贵姐儿,托在她小屁股上的手紧了紧,笑对董氏道:“现下就偏心着干娘了。”把董氏说的更加高兴,看着他们上了驴车,方才恋恋不舍的进了门。

    一回到家,郑婆子和张黑桃正忙着往一个下面缝了纱布的架子上倒水,隐约见到纱布上一团团的米色糊状物,正是辗成糊状的蕃薯。张黑桃舀了水倒在架子上,郑婆子用手去大力搅动架子上的糊状蕃薯,让水渗进去,没一会,放在架子下一个大盆子就流了一大盆泛着白沫的米色蕃薯水。

    贵姐儿知道放到晚上,这些蕃薯水下面就会结成一层蕃薯粉,只要把上面的水倒掉,然后把结得硬硬的蕃薯粉弄出来,捣散了晾到蒙了纱布的平面架子上,晾干了就是白生生的蕃薯粉了。

    郑婆子见巧娘接了贵姐儿回来了,转头笑道:“辗了蕃薯粉,正待明儿就做点粉果子与大家尝尝,你要还不回来,可不留给你。”

    贵姐儿见她们劳作,已是凑过去看个仔细了,古代人民真个心灵手巧,没有电力的情况下,愣是人力也把问题解决了。

    巧娘这里忙着下灶烧饭,待得煮好,见郑婆子和张黑桃还没忙完,只得安顿孩子们先去吃饭,自己又去给郑婆子打下手,一边嘱张黑桃说:“你身子不便,还是歇一歇,先吃饭去罢!”张黑桃正觉腰酸背痛,得了这句话,便把手里舀水用的长柄大勺子递了给巧娘,扶着腰进去。

    郑婆子一边搅蕃薯糊一边问巧娘说:“贵姐儿这回到亲家舅舅家去住了一晚,没搅的他们不安生罢?”

    巧娘一边舀水一边说:“她干娘嘴里都是夸的话,半句没提搅不搅的,我去接回时依依不舍的,若不是贵姐儿粘我身上不下来,她嘴里那句要留贵姐儿再住几日的话就要蹦出来了。”说着想起董氏跟她说的董玉婵看中贵姐儿的话,便也跟郑婆子学了一遍,待说到李甘雨被贵姐儿吓的跌在地下时,婆媳两个相顾笑了起来。

    巧娘这里说着,看看桶里没水了,进屋到水缸里去舀了一桶提出来,经过饭桌时见贵姐儿坐的四平八稳,自己舀了菜汁拌在白粥里,大口大口吃的欢快,并不用大人服侍,出来跟郑婆子说:“贵姐儿虽然还小,这言行举止,叫我如何不疼她?有时我得闲时,看她吃东西吃的慢,拿了碗来喂她,她也不推拒,乖乖就着我手里吃。若是大人忙时,她就自己照顾自己,也不劳人叫嚷,该怎生吃就怎生吃,既没有饿着,也不跟哥哥们争抢什么。虽则她哥哥都尽让着她的,偏生她也尽让着哥哥们,并不娇气。看看别人家那起受宠的小女儿或是小儿子,自己吃不了的东西偏要抢,自己能吃的东西偏不要,跟大人别扭着。就算疼着他们,心里也有限。”

    郑婆子看看蕃薯糊也搅完了,只觉手臂酸麻的很,自己甩了手臂说:“老了,不中用了。这才几桶蕃薯,就把我累的成这样。想那先前,趁着月色好,十几桶蕃薯,都是自个儿左手舀水,右手搅动,连夜就干完了。看看天就亮了,歇也没歇得一会,煮完饭就又下地了。那时也没觉着怎么样,现下还有人帮着,这手却抬不起来了。”

    巧娘也知道郑婆子于郑尾生刚去世时,要操持一切,极是辛苦了好一阵,后来自己嫁过去,她多了一个帮手,这才好些。两婆媳这些年熬下来,虽免不了时有一点小碰撞,然在乡间也算她们和睦了。再加上巧娘见郑明于明面上虽没偏帮自己,有时还貌似站在郑婆子那边,但于夜间,却是代郑婆子赔小心,又着意体贴,好语温存,便慢慢也让着郑婆子,至现下,倒有说有笑,状如母女。

白饭拌菜汁

    两个干完了活,收拾好家伙,进去见孩子们也吃完了,却不见张黑桃在饭桌,原来她先洗澡去了,并不敢先上桌吃饭。

    郑婆子见她还是守着规矩不敢越过她和巧娘先行吃饭,心中自是高兴,嘴里却说:“你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只管先吃便是,不必等我们的,要是饿着我的宝贝孙儿,可不是玩的。”

    张黑桃步履有点重,挪了过来坐到巧娘身边,笑着说:“进来时先喝了一碗米汤,可不敢空着肚子去洗澡,怕肚子那个不依呢!”

    婆媳三个把孩子们吃剩的菜汤菜汁拌在饭里,一边吃一边说笑。郑婆子见饭还有多,扬声对郑明业说:“你们今儿吃的倒少,这还有多呢,快过来再吃一碗。”

    郑明业坐在屋角一小块木板上,正拿刀子雕出一只鸟儿来,看看刚雕了一只鸟头,已是形神十足,这会儿听得郑婆子的话,也扬声答:“我吃的不少了,这会吃不下了。却是二哥吃的少,说是在亲家舅舅家吃了不少茶果子,肚子胀着,吃不下饭。”

    郑婆子哦了一声说:“既是如此,这剩下的饭留着夜里炒一炒与明吃罢!他这会又埋头读书去了,灌得几杯茶水就该饿了。”说着话见贵姐儿走近饭桌,低下身子,却把碗递近贵姐儿道:“贵姐儿,可要再吃一口?”

    贵姐儿自己拿菜汁拌白粥吃自然没觉得什么,这会儿见得郑婆子拿菜汁拌了的那碗饭,白中泛绿,边边被扒了几口凹下一个大洞,那儿有食欲,忙不迭摇头走开了。

    郑婆子缩回手自己扒了一口饭,带着笑说:“来荣他们像贵姐儿这般小的时候,吃饱了饭还要缠在饭桌前不肯走,非要大人再喂一口方罢。贵姐儿倒与她几个哥哥不同,正经的这一餐吃完就不再来缠着大人的。”

    正说着话,听得外面有吵闹声,却是邻居张大婶那大嗓门。巧娘听得几句,问郑婆子道:“海妹她娘又跑了?”

    郑婆子点头道:“晌午时,海妹她那个爹又喝醉了,把她娘打了一顿,双手抓了她的长,拖到门槛边,拿她的头去撞门槛。众人好不容易拦下了,海妹她娘自然就跑了。”

    张海妹的爹张大力虽有一把力气,能干得活,但是脾气暴躁,一喝了酒就要打老婆,好几次把老婆打跑了。这次又把老婆打跑了,待得酒醒,见家里几个孩子吵吵吵闹闹,却没人煮饭,自是打了海妹去找她娘回来。海妹知道娘也没什么去处,不过还是跑外婆家去罢了。外婆的家也不算远,几条街外而已,就一路小跑去外婆家门口大声的喊娘,没想这次娘没出来,外婆出来了,先是括了张海妹一个巴掌,又把她推倒在地下,这才恶狠狠说:“张大力的女儿,我警告你,以后别来我们吴家,你要来一次,我就打一次。”把张海妹打的哭了,跑过家去跟张大力学了一遍。正好张大婶从另一个儿子家过来,见他们闹的不像话,不由大骂张大力只会喝黄尿,又骂张海妹没用,叫不回自己的娘。

    这里巧娘等人听得张大婶还在骂,不由出去相劝,却见张海妹缩着身子蹲在门边,捂着脸在哭,一问还没吃饭,只得拉了往家里去,给她盛了一碗饭,见她用衣袖胡乱擦了脸,还一个径的抽咽,都安慰说:“明儿你娘就回来了,不必担心!”

    张海妹端着碗,抽噎着说:“外婆骂我说张大力的女儿,你再来吴家还打你,我奶奶骂我说吴春花女儿,你要再叫不回吴春花回来,就别回张家。呜呜,我娘又不是我打跑的,都骂我干什么?”

    贵姐儿迈着小短腿过来,见张海妹哭的凄凉,再一听她因为要学话,也忘了避讳父母的名字,直接说了外婆和***原话出来,不由咧开嘴笑了笑,虽是觉得自己于这个时候抱着看热闹的心思有点缺德,只是那个笑意却是藏不住。

    巧娘正安慰张海妹,又去拿毛巾给她擦脸,一转头见贵姐儿笑嘻嘻的,不由过去掐掐她的脸说:“姐姐正伤心呢,你怎么笑人家?”

    张黑桃把大海碗一点菜汁倒到张海妹碗里,拿汤匙给她搅了搅,见巧娘说贵姐儿,笑着帮贵姐儿分解说:“贵姐儿还小呢,她懂什么?不过见海妹哭的像一只小花猫,觉得好玩儿呢!”转头又对张海妹说:“我说海妹,你快吃饭,别哭了,看贵姐儿都笑话你了。”

    张海妹见巧娘她们又是帮她擦脸,又是好语安慰,止了哭,只觉肚子饿的很,忙扒起饭来。一碗拌了菜汁的冷饭,在这个时候吃起来只觉特别的香甜,很快就只剩了碗底,忙拿筷子把碗底剩下的扒拉到一起,正待也往嘴边送,眼角瞥到贵姐儿还在旁边看着她,就把那口剩饭凑近贵姐儿嘴边说:“来,我喂你!”

    哇呀,怎么都要我吃你们碗底的剩饭?贵姐儿慌忙别开脸,退开一步摆摆小手,意示自己不吃。

    张海妹见贵姐儿不吃,这才把那口剩饭扒拉到自己嘴里,放下碗却帮张黑桃收拾饭桌去了。张黑桃得了这个小帮手,很快收拾完洗好碗。

    郑婆子进来说张大婶亲自到吴家请张海妹她娘了,过一会自然就回来了,让张海妹只管在这边待着,这会儿回家,指不定她爹还要拿她撒气呢!

    张海妹这个时候也不敢回去的,几个哥哥全避了出去没敢回家,自己这个时候回去就是被骂的,因此只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想等听到娘的声音再回去。

    巧娘等人怜惜她,都安抚说:“你别怕,要是今晚你娘不回来,你就在我们家睡,你爹在自己家撒野,却不敢跑这里撒的。”

    张海妹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见张黑桃做小衣裳,搬了一张小凳子去坐在她旁边,帮着拿东拿西的。张黑桃笑着说:“要是来荣他们有这般听话就好了。可知还是生女儿体贴母亲。”

    郑明业还坐在角落里雕着手里那只木鸟,听得这话,抬头说:“如果你肚子里的是一个女娃,大了自然能帮着你,也能帮着带弟弟们。”

    张黑桃啐了他一口说:“别瞎说,我肚子里的可是男娃。”她虽喜欢贵姐儿和张海妹,可没希望自己第一胎生下的是女儿,一心只想着生下男娃,好吃个定心丸,至于以后再生的是男是女,就没相干了。

    晚些的时候,张大婶终于把张海妹她娘接了回来,张海妹欣喜的跑了出去,回了自己的家。这里巧娘等人见张海妹她娘回来了,都说:“若不是张大婶亲自去请,海妹她娘怕真的不回呢!上回就说了要剪了头做姑子去,再不回张家的,若是真闹的狠了,张大力就自己过日子去吧!”

    贵姐儿歪在巧娘身上,听得大家都骂张大力,暗赞这个乡下好风气,没有一味的抬高男人,贬低女人,女人们的日子并不算太难过。

帮儿子吮吮

    暑热渐退时,张黑桃也到了临产期,因为第一胎,总是有些害怕,悄悄跟巧娘说:“人说女人生孩子就是一脚踏进鬼门关,这几日肚子下坠的厉害,想是要生了,我睡的不好,心里不由自主的乱想。”

    巧娘拍拍她的手安抚道:“你身子底子好,没事的。我生第一胎时比你还害怕,未了还是顺顺利利的生下来了,孩子也壮健可爱。你这个时候只管养好精神,包保你母子平安。”

    孩子在娘胎里,母亲虽然感觉到他,他也时不时在动,可眼睛总归还没看到他,心中隐隐的生着害怕,害怕孩子会不会缺个手指头,会不会缺个脚趾头,会不会有什么毛病。这些念头一起,就坐睡不安,又不敢说出口,怕一说出来,这些想法会变成事实。张黑桃坐睡不安也是因为起了这些疑虑。这会儿听巧娘这么说,再见她身子骨比自己纤巧,还不是很顺利生了四个孩子,想得一想,倒是心定了一些。

    见张黑桃还是有些疑虑,巧娘悄悄跟郑婆子说了一声。郑婆子点点头,蒸了粉果子,又去买了香烛,拿了张黑桃家常穿的一件罩衫,提了篮子到妈祖庙里祈福。回来时把罩衫拿给张黑桃说:“我已在妈祖娘娘跟前许了愿,保你生产时顺顺利利。这罩衫叫庙祝念了经的,你穿上一会儿,再脱下来挂在床头罢!”说着又从篮子里拿了一小杯黑乎乎的符水,用柳叶拈了符水,洒在张黑桃身上,口里不知默念了几句什么,默念完收拾好东西,过来笑着说:“好了,万事已妥,只等抱金孙了!”

    张黑桃被郑婆子这么一弄,再这么一说,果然心神大定,疑虑全消,又照常好吃好睡了。

    贵姐儿本来见这里的乡人若是有个什么事,总要跑去妈祖庙里求个签,祈个福,暗暗嘀咕过真迷信。只是这回,看着郑婆子往妈祖庙里跑这么一趟,却令张黑桃镇定下来,却暗暗点头,有信仰的人总能从神明那里得到精神安慰,求神拜佛这种事,对科技不达时代的升斗小民,总有无可估量的安抚作用。前世时也看过一篇报道,说是道士手里的符,因为是用墨汁画的,墨汁本身具有定神作用,因此心神不安的人,喝了符水,确实是能镇定心神的。再说那求神拜佛,在某个方面对人体也有好处。因为人双膝跪在土地下,身子俯向前,额头叩地,与大地做了亲密接触,这种肢体动作于人体健康有好处。这也正是为什么有小部分乡人得些小病小灾的,不用请大夫,只去庙里拜一下妈祖娘娘,又求一杯符水喝下,没多久就好了的道理。

    到了八月初一这天早上,张黑桃闷哼着说肚子痛的厉害,巧娘看她的神色,估计可能要生了,忙让她躺到床上,出门口见张海妹在门边玩,忙让她跑到田里叫郑明业和郑婆子。自己慌忙跑到后街叫产婆。

    产婆来时,摸了摸张黑桃的肚子说:“早着呢,过得两个时辰再来叫我!”

    这里郑明业和郑婆婆已从田地回来了,也不敢再出去,只守在家里,再怎么说,这第一胎总是要小心些的。过得两个时辰,巧娘听张黑桃哼哼的大声了些,忙又跑去叫产婆。产婆这回来了,倒是忙着叫她们烧水,又摸张黑桃的肚子,手里转了几个圈,回头对郑婆子等人说:“先给她喝碗米汤长长力气。这胎头有些大,生时得费些力气。”

    这胎头偏大,可大可小,郑婆子虽心内嘀咕,看看守在门外的郑明业,脸上却不动声色,怕自己一慌乱,倒使众人失了主张。只是吩咐巧娘去舀一碗米汤进来,自己又双手合什,朝四面拜了拜,不过求四方神明都来保估之类。

    贵姐儿被张海妹带到大门外玩,玩了好一阵,还是没有听见婴儿的哭声,也有些不安,这小婶子不会出事吧?先时觉得这个小婶子极有主张,还怕她过了门会与老娘等人不和,及至她过了门,尊老爱小,也是一个顾家的,又很意外的与小叔和和气气,合家倒也慢慢儿的把她看作自己人。这会儿大家见她哼了半天没生下来,都着急起来了。

    看看午饭时间,贵姐儿撇下张海妹,自己回身跑了进门,见郑明业伸长脖子去看挂了帘子的房门,只是被郑婆子拦住不能进去,急的直跺脚,正要过去扯郑明业的手,只听房内传来张黑桃“啊”的一声大叫,接着就是一串婴儿嘹亮的哭声,产婆高声道:“一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大家不由全松了一口气,喜的全冲进去看那小婴儿。

    郑婆子知道产婆这回辛苦了,除了惯例的辛苦钱之外,又另送了她一份赏金,千恩万谢的送出了大门外,这才回身来看张黑桃母子。

    郑明业看着软乎乎的婴儿,却不敢下手去抱,只瞧着嘿嘿的笑,眼睛温柔的瞅一眼张黑桃的脸,凑过去说:“你好生歇着,我去问问二哥,给咱娃娃取个什么名好?”

    郑明在厢房听得张黑桃顺利产下一个男婴,翻翻老黄历说:“今儿初一,他又是头胎,就叫来初罢!”

    张黑桃一听来初这个名字,很是喜欢,暗暗觉得比来荣他们的名字文雅许多,听得来初哭的大声,已是挣扎着侧身躺了,把来初抱放到手臂上,撩开衣衫喂他喝奶。因是第一胎,奶水出的慢,来初极是费力的吸了一通,一口没吸出来,急的紫涨了小脸大哭。

    郑婆子在旁边看了,推着郑明业说:“快帮你儿子吮一下□,把它吮通了,你儿子才吸的出来。”

    巧娘捂着嘴,“咯咯”笑着,抱了贵姐儿就要退出去了。贵姐儿一听老实的郑明业要当众帮张黑桃吮□,如何肯走,挣扎着下地,一心要留在房里看热闹。巧娘没她的法子,只得自己先出去了。

    郑明业见儿子吸不出奶来,自然也着急,可是要他当着众人的面吮□,这却无论如何做不出来,一张脸也憋的跟他儿子一样紫涨紫涨的。

    “看你儿子饿的直哭,你还杵着不动干什么?这有什么难为情的?当初你还不是吸奶长大的。”郑婆子推不动郑明业,回头瞧瞧一双眼睁得贼亮的贵姐儿,挥手说:“贵姐儿,咱们出去!”说着抱了贵姐儿出去,回头又跟郑明业道:“你可快些吮,看饿坏了初哥儿!”

    贵姐儿被郑婆子强行抱到房门外,探头探脑的却什么也瞧不着了,过一会听得来初止了哭,郑明业出来小小声跟郑婆子说:“行了,吸到奶了!”

    郑婆子和巧娘瞧瞧郑明业那百味杂陈的神色,不由“哄”的全笑了。贵姐儿自然也是笑的一脸贼忒忒的。

竖起小拇指

    第二日天还没亮,巧娘便起来帮郑明收拾行李。距离乡试不过半个月,从这里到考乡试的省城就要七天的路程,自然得提前出,到了省城要腾出时间熟悉地方,又要拜访旧时同窗,因此郑明不敢再拖日子,已是择了今日吉时出。

    因张黑桃坐月子,郑婆子也不得闲,忙里忙外的,又要看郑明还有什么忘了拿,一时团团转的。大家忙到天大亮,检查了几遍郑明的行李,见确实没什么遗漏的,方才放下心来。

    看看差不多可以出门了,却见方达和董氏来了,郑婆子等人忙迎了进去。

    原来方达想着郑明就要上省城,怕他不舍得使银子,又特特的拿了一张银票过来与他,嘱道:“到了省城,只管找那干净清幽的客栈去住,千万莫贪便宜住那起嘈杂的小地方,若是不小心吃的不干净东西,叫你后悔莫及。”因又想起省城有一两个旧交的行商,又写了信给郑明收着,吩咐他若是有甚不妥当的,只管去找这两个旧交。

    郑明也不跟方达客气,小心收好信,又笑道:“前儿已是过去拜候郑大官人,他也密密嘱了几句话,又写了一封信让我收着,说是若遇上什么为难的事,也只管持了信去找他一个旧识。”

    方达闻言拍拍郑明的肩,笑道:“如此方好,先祝你蟾宫折桂!”

    郑明呵呵笑着道了谢。巧娘帮他搬了行李出门口,却见许多素日有来往的亲戚和邻居也来相送,大家自然是满口的祝福。

    郑明少不得一一的道了谢,眼见方达先前帮着联络好的车夫也已驾了马车到了大门口,忙着搬上行李,爬上马车,探出头来只让大家别远送。

    贵姐儿知道老爹这回去赶考,实在事关重大,是改变家境的唯一出路,若是不中,那个打击怕难以承受。因此也追出大门口,挥舞小胖手,奶声奶气喊道:“爹爹,爹爹!”待要说出祝你考试顺利之类的话来,一则现下说话还不利索,二则觉得自己若是如此说却显得怪异,因此只竖起两只大拇指作胜利状,一脸鼓励的神色。

    郑明虽对自己所学有信心,然于这个关口,却还是有些忧心的,方达和巧娘等人的祝福还罢了,这下见贵姐儿小小孩子追出来竖起大拇指,心中不由一暖,跳下车来抱起她,挨着她的脸贴了贴,小声说:“小乖乖,爹爹定会高中的,放心好了!”说着放下她,挥挥手,这才又爬上马车。

    郑婆子和巧娘追着马车,直送到村口方回。

    这里方达见她们回转来了,笑着说:“咱们这里虽不算繁华地方,离省城却不能算远,也不用改搭船,只一路坐了马车,快的话不上七天就到了,你们不必忧心。再说,这请的马车的车夫又是大家相熟的,一路尽有照顾的。一考完,又是坐了他的马车回来,最是妥当的。”

    这个送郑明上省城的车夫,与方达却是相熟的,原是他铺里一个掌柜的弟弟,因头脑灵活,只想自己出来做行商,却先用积蓄买了一辆马车,寻思着上省城看看行情,好决定贩卖什么物品。听得郑明要上省城赶考,决定在方达跟前卖个人情,充当车夫送了郑明上省城。将来若是贩卖的物品有求到方达跟前的,方达自然也不好推拒。

    董氏正跟郑婆子说话,听得房内传来婴儿哭声,这才知道张黑桃昨天产下一个男婴,不由拍手笑道:“你们郑家今年尽是喜事啊!每家每户到了初一都要上香拜一下天地父母,初一这日正是贵人日,这小娃生在初一这日,自然就是好日子了。”

    郑婆子也笑道:“昨儿忙乱着,自然没顾上拿他的八字给曾老道去掐算一番,待会要到妈祖庙里为明祈一下福,再顺道给初哥儿算算八字,看看他是哪一路神仙来出生的,赶的好日子。”

    郑明业听得董氏赞来初生的好日子,有心想抱了他出来献献宝,便揭了帘子进去房里,见来初刚吃饱,睡的正香,低声道:“刚还听见哭声呢,怎么这么快就睡着了?”

    张黑桃正摸来初的小屁股,见干爽着,还没尿湿,闻语笑着说:“小娃儿一吃饱就睡的,这有什么好奇怪?”待听得郑明业想抱了出去给董氏等人瞧瞧,不由嗔怪的看他一眼道:“亏得初哥儿壮实,才禁的住你抱来抱去的。只是出生还没满三天,老人家俗称还没开目的,却不能抱出房门外,小心那阳光刺痛他的眼睛。”

    郑明业摸摸头说:“原来小孩子有这许多讲究,我从前都不知道的。”

    “你从前又没当过爹,当然不知道!”张黑桃好笑的看一眼郑明业,让他帮着倒一杯水进来,一时只觉又累又倦,先行挨着来初躺下。

    郑明业到了灶下,待要倒一杯温水,揭起大锅一看,见早上还有剩的稀饭,便舀了稀稀的一碗,端进去与张黑桃道:“那白开水淡而无味,你既是口渴了,先喝一碗稀饭罢!这既能抵得口渴,又不会喝了一肚子全是水。”

    张黑桃坐了起来,接过郑明业递过来的稀饭,几口喝完,看着他把碗端了出去,一时却不忙躺下,只怔怔出神。

    想这乡下穷些的人家,常有婆婆和媳妇为吃食吵架的,自己在娘家时,就常常听娘提起她年轻时的事,说道当初生下第一个女儿时,因要喂奶,没到吃饭时间肚子却饿了,一时待要自己去舀一碗稀饭吃,见婆婆平时严厉,又不敢去,遂央求爹爹代她舀一碗进房,谁知爹爹理也不理她,粗声道:“要吃自己舀去!”把她气的在房内垂泪。如今轮到自己生儿子坐月子,郑明业不待自己说,却体贴的舀了稀饭来给自己吃,可知没嫁错人。

    想当初自己就是见村里的粗汉一言不合就打婆娘,才一心要挑一个斯文些的才肯嫁,见郑明业虽瘦削,一见女孩子却脸红,知道他不同于其它粗汉,后来打听得他哥哥欲待再考举人,若是考中了,郑家自然就是村里人想攀附的人家了,考虑再三,这才把自己的意思透给爹娘知道,爹娘跟哥哥商议了好几日,便托郑家婶婆来探口气,终是事成了。初初嫁来时,心里还是忐忑不安着,只怕自己当初作错了决定,如今却真正舒了一口气。

我要看闲书

    郑明走后,巧娘每天算日子,说道今天应该走到那个地界了,明天又该到那个地界了。郑婆子一辈子没有出过远门,听得巧娘念叨,笑着说:“你又没到过省城,怎的这么熟悉这些地名?”

    巧娘手里正拿一幅刺绣在飞针走线,闹言抬头道:“先时在娘家,我大哥出远门行商,好几次到省城去,大嫂在家日日念叨多少脚程该到那个地儿,多少脚程又该到了省城,听她念的多了,我便也知道了这些地名和路况。”

    郑婆子点点头道:“你大哥如今只守在绸缎铺里,不再出远门,你大嫂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虽如此说,我大哥竟像是坐不住的一个人,这阵子已是在计算着要上京里会我二哥呢!他给二哥介绍几个行商捎了皮货出海卖,听闻人家不愿跟二哥四六分账,最后说到五五分账,二哥写了信回来说这件事,大哥冷哼一声说若是自己在京里,那起人必不敢提五五分账这些话,如今第一趟且让他们多赚些。因此自己要上京里看一下情形,再顺便看看二哥展的如何。”巧娘说着,用嘴咬断了手里的线,把残绒吐在屋角,见郑婆子听住了,便接着道:“若是诚信好的行商,说好五五分账,他不存私心,二哥也尽有赚的。只是怕他还要从中取利,明着是卖的十两银子,他假说只卖了九两,自己先悄悄暗了一两在内。回时只把卖的九两的利润分五成与二哥,二哥便吃亏了。大哥于这些上面,最是晓得弹算,如今还不是怕二哥吃暗亏,就欲待上京里去为他谋划一二,再亲自为二哥搭上诚信可靠的一两个行商方罢呢!”

    郑婆子也知晓方达能干,又长袖善舞会结交人,笑道:“凭你大哥的性子,不会上了京里,就不舍得回来,转头把家搬到京里罢?”

    “那倒不会!”巧娘拈线穿过针眼,把线两头扯平了,揉着打了一个结,插了进绣布上,用手指去掠几丝垂到耳边的丝,笑道:“大哥最是念旧,又挂着要在家乡奠拜祖宗,轻易不会搬离家乡的。三哥跟了人去挖参,这么些年没见回来,也没个音信,大哥也怕自己搬了地儿,有那送信来的人找不着,因此上虽新买了地皮,却没心思去建造,只把旧宅子翻新,一家人依然住着,还不是怕三哥在外托了人捎信捎消息,却找不着人。”

    巧娘未过门时,郑婆子也是见过她这个三哥方遥的,是三兄弟中最潇洒的一个人。当时新婚不过一年,娶的是打小就一起长大的表妹,却没想到表妹身子弱,生产时血崩,母子皆救不回。方遥伤痛得不行,只说表妹当时残留着一口气时,自己手上若有那成了形的百年老参,定能吊回表妹一条命,因此上消沉了一年,后来就跟挖参的人一起走了。

    贵姐儿听郑婆子和巧娘闲话了一回,揭帘去看张黑桃,见她和小来初睡的香甜,便没有进去,一时有些闷闷的。爹爹出了门,小叔又去打鸟了,哥哥们上学堂了,奶奶和老娘忙着干家务做针线,算来算去,只得自己一个闲人,呼,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

    见郑婆子和巧娘没有留意她,贵姐儿偷偷的进了郑明用来读书的小厢房,拖动椅子,费力的爬到书桌上,盘腿坐在书桌上到处翻看,没有出意外的,全是竖排版繁体字的经书,连猜带蒙的当然也能看下来,只是这些古文对她来说,总是诲涩难懂,看得几页就没了耐性。把书归位后,贵姐儿站在书桌上眺望了一下另一边书架上的书,估计书架上应该放有几本能看的闲书,遂爬下桌子,把椅子拖到书架前,踮起脚尖去抽了几本书下来。

    郑婆子在外面不见了贵姐儿的踪影,喊了几句没人应,经过小厢房见门开着,探头进去看时,不由“喔喔”的笑了。

    巧娘闻声过来,也探了头进去,只见贵姐儿盘腿坐在楠木大靠椅上,左手里捧了一本书,书的右边卷成筒状,她小小右手横放在书上,手指拈着左边的书页,低头凑近书,努力分辨着字体,作一副边看边要把书页揭过去的样子。一时忍不住也笑了,进去抱起贵姐儿,合上她手里的书说:“小乖乖,你作的好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真认得字了,哈哈!”

    贵姐儿好不容易找到一本闲谈的书,虽然口气是一个老头子在讲些类似聊斋的故事,但是这么久没接触文化类的东西,还是很稀罕了,看的正入神,没提防郑婆子和巧娘找了进来,见手里的书被拿开了,不由“哇哇”大叫,伸手去抢了回来。

    巧娘好笑的亲了亲她说:“小乖乖,等你长大认得字再看罢!这里面又没什么好玩的,小心弄破了,你爹爹回来说呢!”说着又拿开贵姐儿手里的书,小心的放回书架上了。

    贵姐儿沮丧极了,一点点的文化娱乐也没有了,看来得长大些跟着哥哥们认些字,才能要求进来看书了。

    郑婆子见贵姐儿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也笑道:“那些书不是用来玩的,得认了字的才能看,贵姐儿乖,来,咱们吃蕃薯去。”

    贵姐儿也闻到蕃薯煨熟的香味了,退而求其次,没得看书,有得吃的也行吧!

    郑婆子牵着贵姐儿的手到了灶下,让她坐在小木凳上,揭开锅盖正要拿蕃薯,却听见大门外有人在喊“阿嫂”,出去一看,却是郑尾生一个极蔬的远房表妹,住在邻镇的。只得打招呼笑道:“你怎么得空来了?快些进来,可吃了?没吃的话晌午就跟着我们娘儿几个随便吃一餐罢!”

    郑尾生这个远房表妹吕婆子年岁跟郑婆子差不多,看着却比郑婆子还老相,因为嫁的不好,家里甚是贫穷,郑尾生在时,常常上门,郑婆子也时时接济她。后来郑尾生去世了,吕婆子看看郑家败落下来,却不大好意思上门了。这阵听得郑明去考举人,寻思了老半天,就从菜地里摘了一把菜来走亲戚了。

这水有味儿

    待得吕婆子走后,巧娘拿了她送来的那把菜去洗,却现那菜全是菜虫,蚀的不成样子了,一把丢在盆边,跟郑婆子说:“吕老姑眼花了罢,看看这菜被菜虫吃的这个样儿,也好意思送来给我们?下回让她别送了。”

    郑婆子一笑道:“她又不是专门送菜来给我们吃的,不过一个手势,想上门来攀攀话,又不好意思空手来,一时找不到东西,随手就摘了一把菜来罢了!”

    巧娘点点头,上回也有一个穷亲戚来,提了半篮子蕃薯,她一看那蕃薯似是放的久了,出一股味来,见那亲戚却还当一回事似的递给她,正要说不用了,你拿回去自家吃罢!还没说,郑婆子却从旁接了那个亲戚的篮子,笑着说:“来便来罢,何必提东西呢!”巧娘见那亲戚似是松一口气,一脸释然的样子,极是不解。待得那亲戚走后,郑婆子却说:“若没那半篮子蕃薯给她作面皮,她却不好意思在咱家又吃又拿的。咱家虽是难点,却又比她强的太多,我待要接济她一些,她若空手而来,又怎么好意思拿咱家的东西,有了这半篮子蕃薯,她就想着这是礼尚往来,拿的也理直气壮些。下回再来,也觉着还是走亲戚,而不会觉着是来打抽风的。心里也好受些。”

    郑婆子虽没有茹斋,却极其信佛,又信轮回,对待比她困难些的亲戚们都极好,接济人时也不使人难堪,极通晓乡下的人情世故。郑尾生初丧时,那时郑明还在埋头读书,郑明业又还小,她不欲郑明舍了读,只得自己咬牙撑着,后来想给郑明借些银子拜在一个师子门下,以备考举人时有个依持,在亲友间奔走了无数次,也有白眼相加的,也有好言相慰的,只是究竟没有借到银子。郑明一时气愤,干脆舍了读书那条路,寻了方大户家,进去当了账房,帮着郑婆子支撑起生活来。这么些年过去了,郑婆子于自己当初求告无门的事还记得,倒也不记恨,却想着自己当时那股难堪的心情,现下有比她更难的亲戚们上门,她便设着法子不使人难堪。

    巧娘虽父母早亡,几个兄长却能干,先时跟着方达,过的好日子,对于这些乡下人弯绕绕的心思却不大理会,后来跟着郑婆子接待的亲戚多了,慢慢的倒也体谅得穷苦人的一些小心思,这些人虽厚着面皮求人,却还是希望人家给她留点面子的。

    郑婆子符度吕婆子久没登门,这会来了,说了不多的话,话里话外不过是她早就看出郑明是文曲星下凡,以后必是官老爷之类的话,想来是留个伏笔,异日必会再来的。遂对巧娘说:“吕姑姑先时恃着明兴婆娘是她一手撮合成的,在明兴婆娘面前作出一副尊贵长辈的样子来,后来老头子去世了,明兴婆娘却看也不看她一眼了,她跟我们走的也淡了许多。如今又走动起来,自是想着明极可能有出息,想跟我们亲近些。我也不记恨她,再怎么说,人总有三灾六难的,所谓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她这会儿还难着,指不定将来有些儿孙却抖起来也未定,却不必让她难堪的。”

    巧娘知道郑明兴的婆娘吕氏本是吕婆子的本家侄女,她家也曾得意过一阵子的,因此那时郑明兴要说亲,吕婆子来一说,两家才会一拍即合。那吕氏有些势利眼的,你若是得意时,她做低伏小的服侍你,你若是不得意时,她拿眼瞧也不瞧你的。吕婆子虽撮合了她和郑明兴,又是她的本家婶子,她却不甚放在心上,怠慢得吕婆子几回,吕婆子自然不上她的门了。

    贵姐儿吃完蕃薯,踱过去看巧娘扔在一边的那把菜,一看也吓一跳,菜叶被蚀了一个又一个的大洞,梗边还结了白白的虫蛹,看着寒碜的很。正要走开,只觉脚背痒痒的,低头一看,有一条白白胖胖的小菜虫正在她脚背上蠕动呢,不由魂飞魄散,尖叫起来。

    巧娘听得她的叫声,慌忙过来,一看不过一条小菜虫,用手拎开了,一边笑道:“贵姐儿真是长人不长胆,一条小虫也吓成这样。”

    郑婆子也说道:“别的还罢了,她就最怕这些小虫的。”一面说一面把一碗饭端进房里让张黑桃吃,出来见来荣他们也下学了,忙收拾饭桌让巧娘把饭端出来给孩子们吃。巧娘看看日头说:“小叔今儿怎么还没回来?等他回了再一起吃罢!”

    郑婆子摆摆手说:“看饿着来荣他们,让他们先吃罢!”

    来华和来福不等大人说,早已自己去拿了碗装了饭就吃。来荣大些,却知道要等小叔回来一起吃,只拿了一个蕃薯坐在门槛上说:“我先吃个蕃薯,等小叔回来再一起吃饭。”

    张黑桃在房内听得郑明业还没回来,扒完碗里的饭,放下碗抱起小来初说:“你爹爹还没回来呢,莫不成今儿逮着大鸟了?”说着想起也该帮小来初把尿了,撩开他的开档裤,却见他的小鸟早已支了起来,“嘶”的一声,尿柱打了一个半月的弧度,正正好尿进她刚刚放在床边的碗里。张黑桃一时怕扰了小来初尿尿,会让他尿一半就停下来,便一动不动,见小如初尿了一碗,不由笑了,帮他整好裤子说:“你个调皮的,怎么就这么巧尿进碗里了?”正说着,却见郑明业揭帘进来了,一头汗,笑嘻嘻说:“今儿大丰收,逮着了好几只大鸟。”

    “我就说呢,回来的这么晚必是有收获!”张黑桃看一眼郑明业,嗔道:“看你,还不去洗脸吃饭,看饿坏了。”

    郑明业先上去看看小来初,一壁说:“倒不甚饿,就是带去的水早早喝完了,可渴坏了!”说着见床边放了一碗水,二话不说,端了起来一饮而尽,嘴里还咕噜道:“这水有点味儿,放了什么了?”

    张黑桃一个转身,见郑明业端了他儿子刚撒的那碗尿就喝,来不及阻止,哭笑不得的说:“那是来初刚刚撒的尿,你怎么喝下去了?”

    “啊!”郑明业目瞪口呆,忙冲了出去漱口。

    郑婆子和巧娘听得他喝了来初的尿,全乐了。就是来荣和贵姐儿等,也笑的东倒西歪。

牵呀牵小手

    就在巧娘计算着郑明该已到省城时,方达托人来告知她一个好消息,方遥回来了,让她快去见面。巧娘又惊又喜。三哥走了这么多年没个音信,大家心里都暗暗想过或许不在了,只是不敢说出口,还抱着一个希望而已,没想到他真回来了。由于父母早亡,巧娘与三个兄长相依为命,感情极深,跟三哥方遥年纪相近些,比其它两个兄长更见亲密,这下听到这个消息,差点喜极而泣了。

    因来荣等人上了学堂,巧娘也来不及等他们下学,只收拾了一下,抱了贵姐儿跟郑婆子说:“我三哥回来了,一家子相聚,只怕有许多话要说,我今晚却不一定会回来的。”

    郑婆子听见方遥回来了,也代巧娘高兴,点点头说:“来荣他们有我呢,你只管去罢!把我们新晒的菜干拿些去,这个虽普通,熬起汤来味儿却好。”

    贵姐儿伏在巧娘怀里,见她提的东西颇重,挣扎着下地说:“娘,我自己走!”

    郑婆子和巧娘一怔,同时喜道:“贵姐儿,今儿说话怎么利索了,不再说两个字停顿两个字的?”

    贵姐儿自己也一怔,以往说话,舌头愣是打着结一样,没奈何只得把一句话拆开好几次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舌头已不再打结,说话竟是顺溜的很了。

    巧娘不等贵姐儿回过神来,已是忙忙的拉了就走,嘴里说:“你三舅舅回来了,见着面可要记得喊三舅舅,知道吗?”

    贵姐儿应着,脚步不停跟着巧娘走,到了村口,刚好见着赶驴车的李大叔,巧娘喊了一声,抱了贵姐儿就上车。从甜泉村走路到桃花镇,快的话半个多时辰就到了,巧娘以往是怎么也不坐驴车的,今儿心急,又兼带着贵姐儿,更嫌走的慢,也不省那几个铜板了,只催李大叔快些走。

    驴车只一会就赶到了镇上,到了方达门前停下,巧娘还没下车,就大着嗓子喊:“三哥,三哥!”一时要下车,却因为一路上是抱了贵姐儿坐在膝盖上的,一时腿麻了,只得先把贵姐儿抱着放到侧边,自己用力揉着大腿。

    门里面早有人听到巧娘的叫声,“呼啦”走出好几个人,其中一个不上三十岁,长的玉树临风的白面男子嘴里喊道:“巧娘!”早已过来驴车旁边先抱了贵姐儿下来,又去拉巧娘,激动的说:“小妹,你可没变,还是那个样子!”

    巧娘拉着白面男子的手跳下驴车来,眼中早含了泪,却笑着说:“三哥你好狠心,这么多年一个音信也不肯捎给我们,让我们日日为你忧心着。让我看看,哦,倒没变多少,就是瘦了好些。”

    贵姐儿仰头看白面男子,见他跟自己老娘有几分相似,知道这便是三舅方遥了,上去甜甜喊了一声“三舅舅”。

    方遥刚把贵姐儿抱下车时,却没怎么注意她,听得她喊了一声舅舅,这才低头看了看她,见她长的粉嫩可爱,伸出手摸摸她的头,抱了起来细看一下,转头跟巧娘说:“这是你小女儿罢,长的跟你小时候一个样。”

    这里说着话,站在门口一个年轻少*妇拉了一个小男孩上来喊巧娘道:“这便是小姑了,可见着了!”

    方遥这才放下贵姐儿,指指那个年轻少*妇跟巧娘介绍道:“这是你三嫂梅娘。娘家姓唐的。”又指指少*妇手里牵着的男孩道:“这是你侄儿文龙,今年五岁了。”

    原来三哥已重新娶妻生子了,巧娘暗暗点头,嘴里与方遥的婆娘客套着,眼睛却看着方文龙,见方文龙酷似方遥,小小年纪已是俊秀异常,不由笑道:“文龙长的倒跟我家来华有几分相似。人说外甥肖母舅,三个儿子中,就来华跟三哥最像,今儿没来,要来了,跟文龙站一起,不知道的,定以为是亲兄弟俩。”

    方遥听得这话,指指门口站着的另一个小男孩说:“人人都说文龙跟他这个小表弟少华有些像呢,你瞧瞧像不像。”说着又指指站在小男孩侧边的一对年轻夫妇跟巧娘介绍道:“这是梅娘的弟弟和弟妹。”

    唐梅娘的弟弟唐明山和弟妇庆氏听得方遥介绍他们,忙牵了唐少华过来跟巧娘打招呼,大家呼嫂喊姑的认了亲戚。

    贵姐儿一见方遥这个三舅,打心眼里便觉得亲切,静静观看唐梅娘等人,见她们气质沉静,倒像是大家出身,暗暗为三舅高兴,这是苦尽甘来了。

    董氏见众人还没进门,出来道:“怎么站门口就叙起话来了?还不快些进来坐着慢慢的说。三弟妹家里是茶商,这回带了不少好茶过来,不可多得的,巧娘你可要好好尝尝。”

    众人忙进门,方文龙见贵姐儿趣致可爱,伸手过去要牵她,嘴里说:“我带小妹妹进去!”

    唐少华只比方文龙小几日,却得喊方文龙一声表哥,大人又教导说凡事得以哥哥为先,他时有不甘,却也没奈何,这下见方文龙要去牵贵姐儿的小手,想跟他争个先后,早他一步先牵过贵姐儿的手说:“我带她进去就行了,你殿后吧!”

    嗯,两个小男孩都长的不错。贵姐儿见惯了村里到处撒野的小男娃,有些黑乎乎的,挂了两条大鼻涕就到处窜门,几个哥哥长的虽也不错,气派上却比不上眼前这两个小男孩。方文龙气质文雅,唐少华却酷酷的,再加上收拾的干干净净,一身崭新的衣裳,腰间各佩了一个玉佩,一看就让人觉得这两个小子家境不错。贵姐儿品度着眼前两个小男孩,小手被唐少华牵住了,也不排斥,任由他牵了自己跨过门槛。

    方文龙唐少华得了一个新玩伴,都忙去搬了自己的玩具出来给贵姐儿玩。贵姐儿其它的倒不大感兴趣,见唐少华一对用泥塑成、对坐着连在一起的小公仔,笑容可掬,一看却喜欢上了,拿在手上翻来翻去的玩。一边竖起耳朵听方遥说他这些年的经历。

品茶叙往事

    原来方遥当日跟了挖参人去挖参,很凑巧的给他挖了一根成了形的百年老参,他得了参,心愿得偿,正欢喜,忽的想起表妹早已故去,他就算是得了此参,又有何用?因此在深山里抱着参只是呆。同去挖参的人以为他欢喜的呆了,不知道如何打挖到的这根参,便建议道:“你这根参,实属难得,若是就近卖了,所得银子却不多,不若跟了人到京里,卖与达官贵人,也好得一大笔银子。”方遥浑浑噩噩的,便跟挖参人一起上了京。

    挖参人带着他,果真把参卖了一个好价钱。方遥得了银子,依旧没个打算,只跟挖参人混着。挖参人把卖参的银子买了不少茶叶胭脂,打算跟行商出海卖了赚多一些钱。见方遥只跟着他打转,却没动静,不由笑道:“你既然单身一人,何不也采买些茶叶跟我一起出海赚钱?”

    方遥听了,便拿了银子到茶庄,想要买那上等的茶叶。茶庄的伙计是东家的一个远房亲戚,平日本就嚣张,刚巧那一日跟自己婆娘置了气,又有大掌柜拿了一大盘新收到的茶叶让他把茶枝拣出来,他把茶叶放在柜台上,边挑茶枝边骂娘,凡是有客人进来,无不吃了他一两句冷言冷语。见方遥进来时,冷冷打量他一眼,见他面目虽俊秀,眼神却呆滞,更兼衣着普通,不像一个要买贵价茶叶的客商,因此双手抱在胸前,理也不理。方遥见伙计爱理不理的,言语便有些不耐,谁知伙计冷笑道:“要买便快些,不买便走。别像家里死了人似的在咱们铺子里阴丧着一张脸。”

    方遥这些日子如行尸走肉,被伙计一嚷,撞到心中伤痛,手里本来正抓着一把铜柄勺子舀了茶叶闻茶香,一怒之下,把手里的铜柄勺子朝伙计砸去,口里说:“我叫你乱说话!”

    伙计被勺子砸中肩膀,不由大嚷道:“好家伙,竟敢打起人来了。”因此恶狠狠把手边正挑着茶枝的那一盘茶叶连铜盘抄起,朝方遥砸过去。方遥这些日子吃的少,睡的少,脚步本虚浮,吃伙计这一砸,竟没避过去,正正被砸在脑袋上,一下子晕倒在地。伙计这才慌了,叫嚷间,大掌柜和东家也来铺里看,自然慌慌的请了大夫来瞧,大夫只说撞中脑袋,只怕得过几日才会醒,因此开了药就走了。东家这里令人问遍了人,却无人识得方遥,无奈何只得令人先行抬回家疗养。方遥过了几日醒来时,生生想不起自己是何人,东家见他略识得字,便留在身边使唤。

    贵姐儿听到这里,便知道后面必是东家女儿唐梅娘看中方遥了,招了为婿,两口子恩恩爱爱过日子,生下一个儿子来,忽一日,方遥却恢复记忆了,这才领了人来认亲。果然,方遥说的跟她猜测的差不离。贵姐儿双眼滴溜溜转的看向唐梅娘,心里道:舅舅当时失去记忆时,再怎么看也应该过了婚配年纪的人了,你怎么敢接受了招为夫婿?就不怕有一日舅舅恢复记忆,记起家里还有草头之妻,只把你当妾看吗?

    唐梅娘如何不怕?她当时青春少女,跟方遥接触的多了,迷上了他,一心要招为夫婿,却不顾得其它。及后生下儿子来,暗暗松一口气,以为不会再生变故了。谁知方遥却恢复了记忆,说起老家的事来,忙忙就准备着要回老家认亲。唐梅娘暗暗嘀咕,也怕方遥没有跟她实话实说,万一家里还有正妻,这可要如何是好?她自然拦不住方遥,咬了牙细想了好几回,只得让弟弟和弟妹也陪了她跟着方遥回老家。若是方遥家里竟然藏了一个正妻,那么她断然不依的,不方便出面的地方,正好叫弟弟和弟妹处理。自己儿子和弟弟的儿子也带在身边,却是想凭着两个孩子分散些大人的注意力,也增加自己谈判的条件。不想回家来一看,方遥所说的情况却全部属实,并无半分虚假之处,放下心来之余,却又暗暗怪自己小人之心。

    且说大家听得方遥的话,又笑又叹的。方达却不动声色观察唐梅娘,见她倒真个对方遥情深意重的样子,所生的儿子方文龙年纪虽小,看着也是一个出色的,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董氏听得方遥当初失忆,单单记得自己名字叫方遥,笑嘻嘻插嘴道:“你记得自己的名字也罢了,难不成还记得方家排辈的辈份是文字辈,这才顺着文信他们的名字下来,给你儿子起名文龙?”

    方遥还没答,唐梅娘这里摇手笑着说:“他哪里记得?文龙本来名为飞龙的,他那天记起一切,马上就令人改了飞龙的名字,说飞龙是男孩子,在族中要论辈份命名,正好他排在文字辈,合该叫文龙,不能叫飞龙的。我们京里的人却少有人论辈份命名的,倒不理论这个,我爹爹听见改为文龙,却说这名字比飞龙还要好些,也没甚说的。从那天起,合家便改了口叫文龙。”

    巧娘听着话,呷了一口茶,这才品出茶香来,刚才只顾着问方遥的情况,虽喝着茶,却没顾得上细品。待得唐梅娘说到文龙小时候的趣事来,巧娘这里只觉口齿生香,细闻闻杯底,茶香清幽,似有若无,知道是上等好茶,不由笑着说:“三嫂家里不愧是茶商,这喝的茶果然不由凡响,一杯下去,再喝其它的茶,只怕喝不出味来了。”

    唐梅娘笑了道:“小姑若喜欢,我下次带两斤送你。说起来,这茶可是贡品,市面上买不到的。因我舅舅家是卖门帮皇商采办茶叶其中的一支人马,除了少数极品好茶,他要亲去茶庄采办,其余的,却是让我爹爹代着采办的。所以我们家喝的却是外间人没法喝到的好茶。”

    贵姐儿跟方文龙他们玩了一会,也觉得口渴,跑到巧娘身边,就着她手里,喝了她杯底剩下的一口茶,小嘴不由咂巴了一下,贡品就是贡品,果然清香。贵姐儿的动作引的唐梅娘等人都笑了,吩咐婆子道:“看贵姐儿的样子倒像是晓得品茶的,你单沏了一杯与她喝罢!”

    方文龙和唐少华也觉有些渴了,听得唐梅娘吩咐人沏茶与贵姐儿,也嚷着要喝。婆子只得沏出三杯来,唐梅娘因怕他们烫,守在旁边看着。却见贵姐儿拈了一个兰花指,两只手指捏在杯上端,小口小口的品着,煞有介事的样子,不由笑了说:“贵姐儿真个趣味,看的我恨不得自己也赶快生一个女儿出来。”

    众人笑道:“那你便快生罢!”一边拿眼睛去看方遥,言外之意却是方遥晚间须得多点努力,把方遥闹了一个红脸,众人却笑了。

我不要丫头

    唐梅娘因家里是茶商,她又是大女儿,免不了跟着爹爹接触些三流九教的人物,倒养成敢说敢做的性子,比一般的闺秀开朗得多,听得众人取笑她,并不以为忤,反倒跟着众人一起笑了。

    唐梅娘的弟弟唐明山也插嘴取笑道:“姐夫与姐姐比我们早成亲一年,临了文龙却只比我们少华大几日,他们不努力怕是不行的。”说的众人又是笑起来。都拿眼去瞧方文龙和唐少华,见方文龙和唐少华个头一般大小,相貌虽有几分像,但是方文龙笑容温文,唐少华却一副不爱笑的样子,气质极是不同,可说各有千秋。见大家看方文龙和唐少华,唐梅娘却说唐明山道:“少华也有五岁了,不说我,你也该给少华再添一个弟弟妹妹的。”

    唐明山婆娘庆氏见唐梅娘把火烧到他们这边来,忙要转移话题,过去抱了贵姐儿道:“少华这回跟着来认亲,可不是认了一个小妹妹了?”

    唐家老爷唐楠正妻止生了唐梅娘和唐明山两个,底下两个妾侍又各生了一个女儿,因此现下唐家只有唐明山一个少爷,于唐明山子息方面的事便催得紧。庆氏止生得一个儿子,这几年却没个动静,唐家已是谋划要为唐明山纳妾了。因此庆氏一听唐梅娘的话,不欲多说,便抱了贵姐儿逗着玩去了。

    唐梅娘一见庆氏的动静,也知道自己造次了,大家大户的,男人家总归要纳多几个,只是唐明山与庆氏少年夫妻,感情极好,才拖着没纳妾。至于自己,当初招了方遥进门,方遥既是上门女婿,又是那种待人一心一意的,倒没生纳妾的心思,自己只要再为他多生下一男半女的,料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变故。庆氏却不同,无论她是否能再生下儿子女儿,将来总归要与人分享丈夫的。

    董氏一边陪着叙话,一边打婆子先洗菜淘米的,见家里人多,婆子有些忙不过来,正好被她支使去买东西的方文信和方文昭回来了,便唤方文信上董玉婵家去借一个婆子过来用用。方文信和董玉婵的儿子李甘风不对盘,听得要上他家借婆子,摆手道:“娘,这个你叫文昭去就行了,我不想上他们家。”董氏横方文信一眼,只得叫方文昭去了。

    “既是没人使唤,便买两个丫头家来罢!何必去借人?”唐梅娘听得董氏这边让方文昭去借婆子,过来笑道:“若是怕买不到合意的,下回我跟阿遥回来,送两个给你如何?”

    “这倒不用!京城里的丫头,不说她们不愿跟着我们乡下人过活,就算愿了,咱们使唤起来总有些不便。”董氏笑着跟唐梅娘道:“再说了,不过你们来时,忙一阵子就完了。若是平时,我自己也动手作一些,小子们也不让做少爷,该帮着做什么就做什么,一个婆子尽够使的。再多两个,平日里只养着,却不须做什么的,这不浪费吗?”

    唐梅娘听得如此说,笑道:“说什么京城里的丫头,除了家生子,她们也不过是我们从人贩子手里买的,先前还不知道是哪个山沟沟出来的,哪里就敢嫌东嫌西了?平日里闲着就让她们帮着你刺绣闲话,给你捶背解闷的,岂不是好?”

    董氏再三推辞,只说自己用不着,让唐梅娘不用费心,唐梅娘这才罢了。这镇里的人,有那个得机会上了一趟京城了,回来不是吹嘘了一遍又一遍的?因此董氏不相信跟着主人家在京城里住了一些日子的丫头,到她手上会乖乖听话。搞的不好,妹子大过主人家,又因是唐梅娘送的,不能十分打骂,那时岂不是自寻烦恼。退一步说,就是想买丫头,自己在乡下托人买了,又诚实可靠,又听话,不比唐梅娘送的强?其实董氏还有另一层心思,怕自己一个镇上的婆娘,会让京城里来的丫头看轻了。再则文信他们也大了,家里忽然多了两个京城里来的可人丫头,岂能不生事?

    这里说着话,方文昭已领着董玉婵家的婆子过来了,董氏忙安排婆子去干活,一眼见铺子里一个伙计来了,吩咐了好几句,给了他银子雇驴车用,又嘱他一路上小心些,这才转头跟巧娘解释道:“前儿文信他姥姥生日,我们合家都赶了去,回来时,他姥姥非要留了那三个小的在家住几日,说道中秋节前就令人送回来的。现下小叔回来了,少不得让伙计帮着去接了他们回来,大家也好团聚一番。”

    “我说怎么进来不见文伟他们几个猴儿呢,原来都往姥姥家去了。”巧娘一边说着,一边撸了袖子要去帮婆子干活,董氏忙阻止了,扯了她道:“你只管陪着小叔他们,这些有我呢!”说着起身去灶下看了看,还是怕菜式不够,出来让方文信赶往酒楼买几个现做的时令菜送来方放下心来。

    方达见婆娘忙乱,巧娘陪着唐梅娘等人进去洗脸,他忙拉了方遥细问在唐家的事。

    唐梅娘出生时,唐老爷刚好赚了一笔大钱,又因是第一胎,极为疼爱。待得唐梅娘长大,脾气行事又极合唐老爷的胃口,因此上很听得进唐梅娘的话,后来见她一意要招方遥这个不知来历的作夫婿,也出人意料的答应了。好在方遥原先就是做行商的,虽失了记忆,于生意一道上的心窍总没有忘,很能帮得唐老爷的忙,因此在唐家也是受人看重的。

    方达听方遥把唐家的家事说了一个大概,点点头道:“这些还罢了,只要梅娘和你一条心就好!”

    “梅娘她很好!”方遥欲待再说,见得唐梅娘她们洗了脸,重新整了衣出来了,便止了话。

    这里董氏已是喊他们过去吃饭了,因人多,大桌子上坐不下,董氏便带了几个小孩子坐在另一边的小桌子上。唐梅娘等人见这里吃饭时不分彼此,大人孩子男人女人全一起上桌了,倒极赞这方式好的。一家人围着一起吃,有说有笑的,极是温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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