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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楚白     天书奇谭txt下载     天书奇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卷飞仙 第二十二章 诸事了

    比起吴解等人前往青羊山的路程,尹霜前往天外天要近得多。

    所以差不多就在吴解等人抵达青羊山的时候,她已经穿过了一道幽暗的光之门,来到了一片奇异的世界。

    这里有山有水,乍看上去倒也山明水秀。但山却浮在空中,水从山间流过,犹如一道道白练穿过长天,无数的水汽逸散,影射阳光,化成一道道彩虹。

    面对如此的美景,尹霜却没有任何心动,整个人化作血光从彩虹中穿过,径直朝着一座浮在空中的山丘飞去。

    不一会儿,她就来到了山脚下。这才降下血光,落在一处牌坊外面。

    尹霜下意识地朝着下面看去,只见层层云气之下,可以看到山川l大地,有无数的村庄和农田,数以万计的生灵在此繁衍。

    那是天外天凡人们居住的地方,是神门的根基所在,也是她这一世父母生前居住之处。

    但她对此没有任何的怀念,也没有半点想要回去看看的念头。

    穿越之后的人生中,她并不曾经历过什么父慈子孝、什么天伦之乐。天外天的世界是冷酷的,就算是亲生孩子,也得不到太多的照顾。

    她童年的回忆,大致上就是一种自生自灭的经历。但奇怪的是,同龄的孩子们却没有死去很多一一每当他们生病的时候,神门驻守人间的弟子就会赐下符水,将他们治好。

    这种做法并不会得到多少感谢,一切都很平常。因为对于神门的关照,天外天的凡人们是用世世代代的辛劳来回报的。他们将所有的一切都供奉给神门,以得到来自神门的庇护。

    这种供奉是很极端的,他们所供奉的不仅仅包括土地的产出和自己的劳力,也包括自己的生命一一神门各派里面,很多都是需要用活人来作为研究和修炼材料的,当他们需要的时候,就去凡人世界里面随意攫取,从不在意凡人的看法。

    凡人们并非没有想要反抗的,但数千年的岁月之中,那样的勇士早已死伤殆尽,至少尹霜数十年来从没看到过任何人有反抗之意。

    当神门弟子发现她有修炼的资质,带着她离开的时候。并不曾告知她的家人,也没有留下任何音讯。

    很多年之后,修炼小成,能够御剑飞行的尹霜曾经悄悄来到故乡,找到了自己的父母家人。但即使生下她的母亲,也对她没有半点亲切的意思。

    她根本就不曾爱过这个孩子,当尹霜消失的时候,她也没有任何的在意,宛若这个女儿只是一棵路边的小草,是生是死,都不值得透过哪怕一丝目光。

    这就是神门刻意营造出的世界,一个完全断绝了尘缘和情义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面出来的修士们,纵然从师门之中只能得到极其微弱的感情,也对其相当在意一一这自然也是神门的手段,是他们对于弟子们的心灵控制。

    尹霜轻轻地叹了口气,抬起头来,脸上依然是一片冷漠。

    她沿着山门的石阶走上去,来到了大殿之中,将那奇异的光之门中看到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知了师门的尊长。

    “很好!”阴影中的老者忍不住微微一笑,他对于这个徒弟颇为满意,或许正如天眼师弟所说,这个徒弟是有大气运的人,会不断地给师门带来好处。

    比方说这次,就是如此。

    他详细地问清了那个世界的情况,便满意地点了点头,让尹霜自己回去修炼。

    那边有如此多的资源,自然不能让弟子们再插手。

    丰富的心核,寒冷世界的各种产出,以及那些巨兽们可能拥有的东西一一一切的一切,都应该属于他们,属于他们这些神门尊长!

    他沉思了一会儿,向神门的其它宗派发出了传音符。

    那么大的一个世界,那么多的资源,想血宗一家独吞,并不现实。

    既然有这么多的好处,大家平分,也没什么不好的。

    更重要的是,青羊观的那些正派伪君子们也已经知道了那边的情况,这一趟去拿好处的时候,只怕免不了要和他们大战一场。

    光靠血宗一家,只怕打不过青羊观。

    过了一会儿,神门八宗的宗主纷纷来到了这里,一场足以决定异界居民们生死存亡的会议就此开始。

    而这个时候,吴解他们正好来到了青羊观的大殿之上,将事情详详细细地告知了韶光真人。

    韶光真人听完了吴解的叙述,沉思了一会儿,便向不知道跑去哪里睡觉的掌门真人发出了传音。

    片刻之后,掌门真人回到了大殿,敲响但凡有大事发生才可以敲响的金钟,将山门之中的高手尽皆集结了起来。

    “……那边的事情大致就是这样。”比平常精神许多的掌门真人沉声说,“我们要尽快赶去,因为无论是将那个世界和人间的联系斩断,还是将那些上古异族搬到别的地方居住,都需要赶紧!”

    诸位长老们对此并无异议,片刻之后,由掌门真人带队,十余位长老便驾着一件飞天法宝,朝着北方飞去。

    护法弟子们并没有得到一同前往的命令,他们的任务是去联系正道各派,因为这件事可能需要天下各派联手才能办得到。

    至于吴解等人,韶光真人让他们不要在意这件事情,各做各的去吧。

    “这么多长老一起出动,还要拉上各派的同道一一既然当年圣皇陛下可以斩断那个世界和人间的联系,现在我们当然也能!”韶光真人笑着说,”你们不用担心。这种时候嘛……就相信我们这些长辈吧!”

    吴解他们自然相信长辈,于是此时便就此搁下。

    离枭继续回大雪山修炼去,安子清也回到丹房去继续炼丹,易悌则被吴解拖着去昭阳郡一一这位师弟可不是一般人,乃是天下仅次于林麓山的大才子!昭阳郡现在有很多各式各样的事情,既然易师弟已经炼罡成功,接下来几十年横竖只是水磨工夫,不如跟着吴解一起去造福苍生算了!

    大概十来天之后,吴解得到了后续的消息。

    正派和魔道在冰原之上大战了一场,不知道为什么,以往特别凶悍的魔道长老们这次显得没什么斗志,很快就逃走了。

    而当正派长老们进入那个小世界的时候,只见遍地狼藉,几乎所有能够被掠夺的资源都被抢夺殆尽。

    好在他们来得还算及时,那个世界约摸还有三分之一的地方幸免于难,而那些异族人们,也还剩下了不足一千人。

    这不到一千的异族人被安置到了各派之中,而那个小世界和九州界的联系,自然也被再次斩断。

    在那之前,小世界的所有资源便被完全提取,所有的生灵也都被搬走了

    等待着那个几乎完全空了的小世界的,将是在无人知晓的地方,最后的毁灭。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未来的干旱会稍稍好一点点。”易悌笑着将传音飞剑放下,“长老们把那个世界的冰雪都搬出来了。”

    吴解闻言,哈哈大笑。

第十卷分海 第一章 陈年旧怨,一朝了结

    南越国,鄢陵郡,大陈县。

    县城最南边有一座建了快一百年的佛塔,因为经常有人打扫的缘故,倒也算干净整洁。南越国虽然等于说可以算是青羊观的自留地,但青羊观对于佛门并不排斥,所以纵然是距离武安县不足二百里的地方,佛寺也依然繁荣兴旺,一点都没受到打击。

    此刻在佛塔上方大约十丈的空中,吴解将御鬼环化作一个透明的圆盘托住身体,坐在空中一边看书,一边注意着远处县衙中的情况。

    县衙偏厅的文书房内,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吏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白衣青年,心中既害怕又纳闷。

    这青年来得极其突然,毫无半点征兆,俨然是传说中的神仙一流。可他的眼神如此深沉,隐约还有一丝嘲笑和怨恨之意,便由不得这油滑的老吏不担心不害怕。

    “二十五年不见,看来你也混得不怎么样啊。”易悌淡淡地笑着说,”我原本以为像你这样的人才,早就应该飞黄腾达了,或者起码应该大富大贵,却没料到你居然还是在做胥吏……这几十年的岁月,你似乎没什么长进的样子。”

    “二十五年?”老吏心中一愣,努力回忆起来。

    他的年纪还不算太大,脑子也还很好使,所以只用了不长的时间,就从脑海深处将一段记忆挖了出来。

    而记忆深处一个早已模糊的身影,便随着回忆而渐渐清晰,并且和眼前这位仙人的模样渐渐重叠在了一起。

    然后,他发出了声嘶力竭的惨叫,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出来,跪倒在易悌的面前,连连磕头。

    “易二郎??易进士?!易大爷”

    这老吏叫得极为凄惨,宛若欠了大笔的赌债,被债主带着打手堵在了小巷子里面,而且言明了要命不要钱……但他一边惨叫着,一边却偷偷摸摸地看向地上,想要看看易悌的影子。

    按照他的印象,这位易二郎本该在二十五年之前就死了才对!

    此刻乃是午后未时,正是夏日之中最炎热的时分。火辣辣的太阳高高地悬在天上,将无穷的光热投下来,近处的房屋、庭院里的树木和石头,所有东西的影子都很清楚。

    ……唯独少了一个人的影子!

    易悌明明就站在面前,但地上却根本看不到他的影子,只见他站在从门外照进来的阳光之中,脚下一片明亮,非但看不到半点影子,甚至连一点模糊都没有,仿佛他整个人是透明的一般,又像是那里什么都没有似的。

    “鬼!鬼啊!”

    老吏吓得魂不附体一一民间关于鬼魅的传说里面,各种恶鬼都是害怕阳光的。若是一个恶鬼已经连阳光都不怕了……

    他的身体顿时激烈地颤抖起来,牙关不受控制地格格作响,整个人仿佛变成了筛子似的,抖啊抖啊,脸色则犹如从筛子里面筛出来的面粉,白得看不见半点血色。

    易悌冷冷地一笑,袖子一挥,老吏已经又坐回了椅子上面,和刚才的姿势一模一样。

    “我这一趟来,是要找你问一些事情。”他缓缓坐下,明明身下并无椅子,却坐得稳稳当当,甚至比还在颤抖的老吏更加端正,“我希望你最好认真回答,当然,或许你不回答我也没办法。呵呵,你可以试试。”

    老吏的牙关格格作响,想要赶快保证自己会老老实实有问必答,但却只能听到格格的声音,连一个完整的词语都说不出。

    易悌皱了皱眉,袖子又是一挥,只听得阴风阵阵,屋内的空气顿时凉了下来,老吏受到这阵寒意刺激,身体的颤抖顿时轻减了几分,总算能够把话给说出来了。

    “您……您……尽管……问……小……小的……一定……一定……如实……招来!”

    易悌点了点头,笑了笑,和和气气地问:“当初半夜带着一群蒙面人闯进我家,烧了我搜集的证据,打断了我右手的,就是你吧?”

    老吏身体不由自主地又颤抖起来,脑袋不停地抖啊抖啊,想要点头,却怎么也点不下去。

    易悌并不在乎他是否承认,继续问道:“你当时只是郡府粮库库监的管家,按说怎么也不该有胆量对堂堂八品的转运主事下手。就算我当时已经受到弹劾,可毕竟还没有被撤职。背后没有谁给你撑腰的话,你是绝对不敢那么做的,对吧?”

    老吏牙齿不停地格格作响,脸色白得简直跟死人没什么区别。

    易悌眉头一皱,手指一弹,一颗微红色的药丸落到了老吏的嘴里,顷刻间便化作一股辛辣和微香的液体,流进了他的肚子。

    这股液体进了肚子,老吏顿时觉得整个人都精神了几分,身体也不再抖了,牙关也不再格格作响了,连脸色都重新变得红润起来。

    但他的心中却越发惧怕一一易二郎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只怕自己等会儿想死都难!

    “好吧,老老实实地告诉我,究竟是谁在背后指使你的?”

    易悌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目光之中寒意流淌,看得老吏心中更是发冷

    他哪里还敢隐瞒,急忙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等他说完一切,易悌叹了口气,站起来又一挥袖子,这老吏便趴在桌子上昏沉沉地睡着了,而易悌本人的身影则渐渐淡去。

    片刻之后,他出现在了吴解用御鬼环化成的圆环旁边。

    “多谢大师兄提醒!否则只怕那家伙就要被我活活吓死了。”

    “不用客气。知道事情的究竟了吗?”

    “果然就跟大师兄你说的一样。我当初堵了别人的财路,所以别人就想要弄死我一一不过他们彼此之间并没有足够的通气,所以有的人是想要走官场的路子干掉我,而有的人则走了黑道的路子。”易悌苦笑着说,“想不到我还真是天怒人怨,连一贯有些矛盾的几个官员,都为了对付我而联手了。”

    “既然已经知道了,你接下去打算怎么办?”

    “查清楚一切,然后走朝廷的路子,对鄢陵郡的吏治进行一番大整顿。”易悌不假思索地说,“这是当年我想做而没能做成的事情,现在一定可以做得到了!”

    吴解点了点头,他并不怀疑易悌的本事。以堂堂炼罡飞仙的神通,对区区一个鄢陵郡的吏治进行整顿,简直易如反掌!

    炼罡飞仙,在九州界绝大部分国家已经是国师层次的人物,甚至于颇有一两个国家的国师都未必有此境界。此刻的易悌只需前往南越国的国都觐见南越皇帝,立刻便能得到国师的身份。

    为了讨好他,区区一个鄢陵郡的官员们……别说只是整顿吏治这种对国家大有好处的事情,就算易悌表示自己看这些官员们不顺眼,想要干掉他们,只怕南越皇帝都会举双手赞成。

    这件事光是易悌一人其实就已经非常足够,但易悌却不是很放心,还特地将吴解请来帮忙一一他并不需要吴解帮自己出手对付谁,只是希望大师兄为自己拾遗补缺,在自己忽略了某些事情的时候及时指出。

    比方说刚才,如果不是吴解及时提醒的话,只怕那个老吏已经被活活吓死了。

    而且易悌这次做的事情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仙人插手人间事务,多少是有点犯忌讳的。他请吴解在旁边监视,更重要的原因是希望吴解做个见证。

    这鄢陵郡的事情,并非普通的人间事务,而是易悌自己当年在人间结下的恩怨。他出手了结自己昔年的恩怨,任谁都不能说他做错了!

    吴解自然明白易悌的意思,他很乐于为师弟当这个见证人,而且还打定主意一一如果有什么不开眼的家伙想要来捣乱的话,他会抢在易悌发现之前出手,把那种是非不分的混蛋揍上一顿,然后一脚踢进大赤江去!

    易悌将刚才得到的那些情报整理了一下,然后便再次出发,朝着县衙内堂飞去。

    当初那个下黑手对付他的粮库库监,不久之后就得到了升迁。这二十五年之后,已经从九品的库监升到了七品的县令,官运颇为顺畅。

    不过……现在易悌回来了,他的官运也就到头了!

    片刻之后,易悌就在内堂的一处花厅找到了那位县令老爷。

    县令如今已经快要五十岁了,这些年他显然过得很好,身体很有几分发福,挺着一个肥肥的肚子,双下巴厚厚实实,几乎看不到脖子。

    南越国的气候炎热,而此刻又是夏天,天气更是热得难熬,这位县令老爷自然也热得够呛。不过他身为县令,自然有避暑良方一一那花厅的屋顶上,赫然有几片横着的大扇叶,扇叶是用布做的,中间的转轴部分不断有水流下,将扇叶打湿,然后旁边一处精心设计的水车便带动着扇叶缓缓旋转,将湿润的凉风从头顶吹下来,给肥肥胖胖的县令老爷带来了一般百姓绝对享受不到的清凉。

    “这厮倒是会享受……”易悌冷冷地一笑,手上捏了一个法决,顿时那扇叶吹下的风便冷了许多,从凉风赫然化作寒风,冻得刚才还躺在躺椅上哼哼唧唧享受清凉的县令老爷翻身跳了起来,大叫“冷死我也”。

    “怪哉!怪哉!我大越国地处南方,如今又是盛夏时节,怎么会有如此的寒风!”这些年县令老爷看来也读了不少书,说话的时候颇为文绉绉的。

    易悌没有理他,手上法决催动,扇叶吹来的风势顿时猛烈了几分,而且越发的寒冷。因为寒冷的缘故,花厅内的水汽便析了出来,化作白蒙蒙的寒雾,让穿着薄衣的县令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真是见鬼了!”县令嘟嚷着,急忙朝着花厅外走去,打算晒晒太阳,驱散心中的寒气。

    可他才走了两步,便猛地撞在无形的屏障上,撞得头昏眼花,鼻子更是酸痛不已一一手一摸,只见一片殷红,却是把鼻子撞伤了,流出了血来。

    “这怎么回事!”县令大惊,伸手摸去。却发现花厅的大门处赫然多了一道看不见的墙壁,手摸上去冰冷冰冷,犹如冰块一般。

    他急忙缩手,心中却已经完全冷了下来。

    这个世界有很多怪力乱神的事迹,县令自然也听说过不少。六月酷暑这种寒气骤降,花厅大门被看不见的冰壁拦住……这种事情绝对不是什么正常的情况,分明就是传说中的“怪力乱神”一类!

    他正在惊疑不定,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了声音。

    “多年不见,你可真是发福了啊!这莫非就是所谓的‘心宽体胖’不成?”

    县令急忙回头,只见一个相貌清秀俊朗的青年,穿着一身白衣,站在距离自己不到五步的地方。

    “你……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易悌微微一笑:“我是什么,你真的不记得吗?”

    县令一愣,仔细地看着易悌,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他的记性比老吏更加出色,此刻已经想起了易悌的来历。

    他的想象力比老吏出色很多,或许是心中更加害怕的缘故,当他想起了易悌的来历史后,再联系此刻突然而来的冰寒,顿时便朝着“恶鬼索命”之类的方向想去。

    当年易悌被打伤之后,第二天就收到了被撤职的处罚。这位心高气傲的新科进士坚决不肯向邪恶屈服,便抱着受伤的身体前往京城,想要找自己在国子监的同学去帮忙。

    鄢陵郡的一干人等岂能允许他把这件事给做成了!顿时纷纷使出了恶毒的手段……

    具体究竟是谁的手段奏效,已经无法考证。但他们都知道,易悌从此没了消息,无论是在鄢陵郡还是在京城,都没有人见过他。

    当初的库监一一也就是现在的县令一一自然以为易悌早已死了,如今见到易悌出现,当然就把他当做了来索命寻仇的恶鬼!

    这一吓,顿时吓破了县令的胆!他的胆量显然不如老吏,脸色立刻就白了,眼睛也朝着上方翻去,整个人犹如一坨冰冻猪肉,直挺挺地朝着地面摔去。

    易悌施法将他接住,又拿了一颗安子清出品的灵丹扔进他的嘴巴里面,然后便坐在空中,悠悠然等这肥猪醒来。

    片刻之后,县令随着一声尖叫,从噩梦中惊醒了过来。但他随即发现,自己面临的情况,似乎跟噩梦也没什么分别……

    “我问,你答。”易悌懒得跟这肥猪多废话,冷冷地说,“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也不介意跟你去地狱的判官面前对质一番。”

    “下官一定从实招来!”县令急忙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哀求,”易进士!求你看在下官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饶下官一命!下官必定没齿不忘您的大恩大德,四时八节,都为您请高僧名道,作水陆法会……”

    易悌眉头一皱,想不到这家伙居然连鬼都要收买,心中越发不喜,话音自然也就越发的冰冷凶狠。

    那县令哪里知道易悌的想法,只见这眼前的恶鬼越发阴冷,心中也不由得越发害怕。哆哆嗦嗦地将各种事情一一交代清楚之后,易悌手一挥,他便以为恶拐于要索命了,立刻哼都没哼就昏死了过去。

    如果不是刚刚服下的灵丹药性尚在,只怕他这一吓就已经吓死了。

    易悌叹了口气,懒得理睬这个狗官。径直站了起来,驾着云雾来到吴解旁边,告诉了他此番问到的情况。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吴解好奇地问,“是继续一路追查呢?还是直接进京告御状去?”

    “继续追查吧……眼前的这点东西还远远不够呢。”易悌叹了口气,”这鄢陵郡几十年来吏治**,各种贪官恶绅互相勾结,势力盘根错节,早已结成了许许多多的关系网。我既然准备要出手,那就要一次做漂亮做干净了,免得日后再有反复。”

    吴解点了点头,又问:“当初你被他们陷害……已经是二十五年前的事情了吧?”

    “是啊。”

    “那为什么你当初道法初成的时候不回来报仇,非要等炼罡有成之后再说呢?”

    “……其实我原本打算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毕竟我已经是世外之人,人间的恩怨跟我没多大关系了……”易悌笑了笑,解释道,“不过在你们昭阳郡帮忙处理各种事情的时候,我突然想明白了……我这趟来,既是为了复仇,也是为了帮助鄢陵郡的百姓除害!”

    “仇报不报其实都无所谓,但害必须要除!如果放任这些家伙们逍遥下去,只会让鄢陵郡的百姓过得越来越苦……我既然有心修仙,就应该多做好事,多为苍生为百姓谋福利。放着恶人不去惩罚,放着坏事不去阻止,这算什么神仙?这又是修的什么道呢!”

    吴解点了点头,对于易悌的想法大加赞成。

    “说得好!我们修仙,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苍生!有恶就要惩除,这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黎民百姓!师弟你的这番话,当真说到我的心里去了!”

    “将自己的利益和百姓和苍生的利益统一起来,这才是我们修仙者最大的道德!”

第十卷分海 第二章 是非易分,忠奸难辨

    大越国鄢陵郡的郡府鄢陵城,是一座依着大赤江江岸建筑的伟岸城池。这座城池并没有高耸的城墙,整个府城以军营为中央,各种房屋一圈一圈地分布出去一一这是典型的拓荒者营地,无声地向每一个来访者诉说当初先行者在此建立城市的艰难。

    不过现在的鄢陵郡已经很和平了,因为将边界扩展到了青羊山附近的缘故,所以青羊观弟子们出山游历的时候,往往第一站就在鄢陵郡。有这群神通广大的修仙者们在暗中帮忙,那些入侵人类社会的凶狠妖兽不知不觉之中就渐渐地不见了,曾经的拓荒者营地也慢慢地繁荣了起来。

    不过青羊观弟子们并非凶残好杀之辈,只要不是那种特别暴戾的妖兽,寻常妖物他们是根本不管的一一人杀妖,妖吃人,这是天地循环的正理,他们所消灭只是阻止那些杀人取乐或者食量极大的妖怪罢了。

    所以在鄢陵郡,依然经常会看到妖兽,人被妖兽袭击而死的事情也时有发生。但鄢陵郡的人们并不在乎一一相比各种天灾**,各种疾病和盗匪,每年被妖兽吃掉的十个八个人,根本算不了什么。

    相反,这些不时出现的危害不大的妖兽们,反而成为了鄢陵郡一道独特的风景,每年都会吸引很多好奇的人来看热闹。

    时间久了,人们也渐渐地摸索到了一些妖兽们行动的规律,由此衍生了几个特别的观光项目。

    比方说,著名的“大赤江妖兽战”。

    此刻大赤江中,一条巨大的红鱼正在和另一条墨黑的水蟒交战,水花四溅,乱流汹涌。而数以千计的人们就聚集在府城靠近江岸的地方,目不转睛地观看着两只妖兽的鏖战。

    红鱼和水蟒,都是大赤江里面著名的妖兽。它们每年夏天都要战斗一次,争夺江中一处灵气充裕的水眼,希望将其作为繁衍后代的场所。

    红鱼和水蟒的数量并不少,但妖兽也是有智力的,并不会胡乱地战斗,更不可能为了争夺水眼而豁出全族的力量。它们每年夏天都会进行这种类似擂台赛的较量,双方各自派出强者进行一对一的战斗……这样的战斗往往会持续好几天,因为时间大致固定,所以就成了本地著名的观光项目。

    两只妖兽的身材都十分硕大,红鱼略略粗短些,大概有五六丈长短,浑身的鳞片犹如火焰燃烧一边,鱼鳍和鱼尾却锋利得像刀子一样,嘴里的利齿更是寒光闪烁;水蟒约摸有十三四丈,虽然无毒,但庞大的身躯所带来的力量,已经足以产生致命的威胁。

    它们在江水里面竭力厮打,而人们则在江岸上看得兴高采烈。很多人都在为自己喜欢的那一方加油,甚或还有人开了赌局,红鱼和水蟒的赔率大致相等。

    大概打了小半个时辰,两只妖兽都有些累了,便暂时停了下来,各自后退。

    争夺水眼的战斗是耐力战,短暂的休息,是为了更长久的战斗。

    就在双方休息的时候,几艘大船便从港口开出,朝着红鱼和水蟒驶去。大船上是两只妖兽各自的支持者,他们将船开到妖兽附近,便把早已准备好的食物扔进水里。

    这也是老规矩了,郡府的人们向妖兽提供食物,以保证每一年妖兽们都在这里比武。

    红鱼和水蟒从来不袭击大赤江上的人们,相反,它们还常常将落水者救起来送到岸边;作为回报,人们也从不捕猎幼小的红鱼和水蟒,甚至还常常给它们送去食物。

    人和自然之间,并不一定总是敌对的。虽然九州界的不少地方,人类和妖兽的关系非常糟糕,但至少在这些被视作蛮夷的鄢陵郡人们看来,人和妖兽是可以互利共存的,他们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过了一会儿,吃饱了的两只妖兽又重新奋起精神厮打起来,而江岸上呼喊之声也跟着激烈以来,一浪高过一浪。

    这是鄢陵郡府每年最欢快的时刻之一,但堂堂鄢陵郡的郡守大人,现在却完全没有开心的余地。

    冷汗从他的额上和身上不断流下来,将他的官服几乎完全打湿了。干瘦的脸上满是汗水,顺着眉毛、鼻子和脸颊缓缓流淌,最后在下巴处低落。

    但他却连擦一下都不敢,只是抖抖索索地看着那个一身白衣,和和气气坐在自己面前的青年。

    那是本该在二十五年前就被打死,沉进了大赤江的鄢陵郡转运主事易悌!

    “易……易主事,你……你没死啊?”

    “你说呢?”易悌淡淡地笑着,轻描淡写地问,“我被捆上手脚塞进装着石头的麻袋,然后用铁棒子劈头盖脑一顿死打,直到打得不能动了,然后沉进了大赤江,你说我死没死?”

    郡守的年纪已经不小,在大越国官场上也算是个老资格的。这二十多年来,大越国官场经历了许多的风风雨雨,但他却始终占着鄢陵郡郡守的位子屹立不倒,可谓是不倒翁。

    但此刻这位大越国官场的不倒翁却快要倒了一一他的脸色越来越白,身体也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尤其当他注意到易悌身上淡淡的黑气缭绕,注意到易悌脚下并没有影子的时候,更是颤抖得厉害。

    很明显,这易悌二十五年前就已经死了。此刻他乃是阴魂不散……或者说成了厉鬼,来找自己索命了!

    “当……当初的事情,我真的不是很清楚啊!”他抖抖索索了半天,总算想出了一点解释的话语,“当初要教训你,是我管家的主意。我当时只是点了头,就把这件事都交给他处理了!”

    易悌其实早已利用占上之法查出了当初的大致经过,此刻只是来取个证据罢了。听他这样说法,便拿出了一张白纸。

    这张纸原本是纯白的,但随着郡守的交代,纸上便开始浮现出字迹一一郡守说什么,纸上就出现什么字,宛如有一支无形的快笔,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录了下来。

    等郡守在他的威压之下将当初贪赃枉法、谋害易悌等一系列罪行都交代清楚之后,易悌便点了点头,手指一弹,那张白纸悠悠地飞到了郡守的面前

    “画押吧。”

    郡守看着那张记满了自己各种罪行的白纸,想想后果,对于厉鬼的恐惧便弱了几分一一被厉鬼杀了,是死;可自己的罪行若是都曝了光,难道就不是死吗?大越国鄢陵郡的郡府鄢陵城,是一座依着大赤江江岸建筑的伟岸城池。

    这座城池并没有高耸的城墙,整个府城以军营为中央,各种房屋一圈一圈地分布出去一一这是典型的拓荒者营地,无声地向每一个来访者诉说当初先行者在此建立城市的艰难。

    不过现在的鄢陵郡已经很和平了,因为将边界扩展到了青羊山附近的缘故,所以青羊观弟子们出山游历的时候,往往第一站就在鄢陵郡。

    有这群神通广大的修仙者们在暗中帮忙,那些入侵人类社会的凶狠妖兽不知不觉之中就渐渐地不见了,曾经的拓荒者营地也慢慢地繁荣了起来。

    不过青羊观弟子们并非凶残好杀之辈,只要不是那种特别暴戾的妖兽,寻常妖物他们是根本不管的一一人杀妖,妖吃人,这是天地循环的正理,他们所消灭只是阻止那些杀人取乐或者食量极大的妖怪罢了。

    所以在鄢陵郡,依然经常会看到妖兽,人被妖兽袭击而死的事情也时有发生。

    但鄢陵郡的人们并不在乎一一相比各种天灾**,各种疾病和盗匪,每年被妖兽吃掉的十个八个人,根本算不了什么。

    相反,这些不时出现的危害不大的妖兽们,反而成为了鄢陵郡一道独特的风景,每年都会吸引很多好奇的人来看热闹。

    时间久了,人们也渐渐地摸索到了一些妖兽们行动的规律,由此衍生了几个特别的观光项目。

    比方说,著名的“大赤江妖兽战”。

    此刻大赤江中,一条巨大的红鱼正在和另一条墨黑的水蟒交战,水花四溅,乱流汹涌。

    而数以千计的人们就聚集在府城靠近江岸的地方,目不转睛地观看着两只妖兽的鏖战。

    红鱼和水蟒,都是大赤江里面著名的妖兽。

    它们每年夏天都要战斗一次,争夺江中一处灵气充裕的水眼,希望将其作为繁衍后代的场所。

    红鱼和水蟒的数量并不少,但妖兽也是有智力的,并不会胡乱地战斗,更不可能为了争夺水眼而豁出全族的力量。

    它们每年夏天都会进行这种类似擂台赛的较量,双方各自派出强者进行一对一的战斗……这样的战斗往往会持续好几天,因为时间大致固定,所以就成了本地著名的观光项目。

    两只妖兽的身材都十分硕大,红鱼略略粗短些,大概有五六丈长短,浑身的鳞片犹如火焰燃烧一边,鱼鳍和鱼尾却锋利得像刀子一样,嘴里的利齿更是寒光闪烁;水蟒约摸有十三四丈,虽然无毒,但庞大的身躯所带来的力量,已经足以产生致命的威胁。

    它们在江水里面竭力厮打,而人们则在江岸上看得兴高采烈。

    很多人都在为自己喜欢的那一方加油,甚或还有人开了赌局,红鱼和水蟒的赔率大致相等。

    大概打了小半个时辰,两只妖兽都有些累了,便暂时停了下来,各自后退。

    争夺水眼的战斗是耐力战,短暂的休息,是为了更长久的战斗。

    就在双方休息的时候,几艘大船便从港口开出,朝着红鱼和水蟒驶去。

    大船上是两只妖兽各自的支持者,他们将船开到妖兽附近,便把早已准备好的食物扔进水里。

    这也是老规矩了,郡府的人们向妖兽提供食物,以保证每一年妖兽们都在这里比武。

    红鱼和水蟒从来不袭击大赤江上的人们,相反,它们还常常将落水者救起来送到岸边;作为回报,人们也从不捕猎幼小的红鱼和水蟒,甚至还常常给它们送去食物。

    人和自然之间,并不一定总是敌对的。

    虽然九州界的不少地方,人类和妖兽的关系非常糟糕,但至少在这些被视作蛮夷的鄢陵郡人们看来,人和妖兽是可以互利共存的,他们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过了一会儿,吃饱了的两只妖兽又重新奋起精神厮打起来,而江岸上呼喊之声也跟着激烈以来,一浪高过一浪。

    这是鄢陵郡府每年最欢快的时刻之一,但堂堂鄢陵郡的郡守大人,现在却完全没有开心的余地。

    冷汗从他的额上和身上不断流下来,将他的官服几乎完全打湿了。

    干瘦的脸上满是汗水,顺着眉毛、鼻子和脸颊缓缓流淌,最后在下巴处低落。

    但他却连擦一下都不敢,只是抖抖索索地看着那个一身白衣,和和气气坐在自己面前的青年。

    那是本该在二十五年前就被打死,沉进了大赤江的鄢陵郡转运主事易悌!

    “易……易主事,你……你没死啊?”

    “你说呢?”易悌淡淡地笑着,轻描淡写地问,“我被捆上手脚塞进装着石头的麻袋,然后用铁棒子劈头盖脑一顿死打,直到打得不能动了,然后沉进了大赤江,你说我死没死?”

    郡守的年纪已经不小,在大越国官场上也算是个老资格的。

    这二十多年来,大越国官场经历了许多的风风雨雨,但他却始终占着鄢陵郡郡守的位子屹立不倒,可谓是不倒翁。

    但此刻这位大越国官场的不倒翁却快要倒了一一他的脸色越来越白,身体也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尤其当他注意到易悌身上淡淡的黑气缭绕,注意到易悌脚下并没有影子的时候,更是颤抖得厉害。

    很明显,这易悌二十五年前就已经死了。

    此刻他乃是阴魂不散……或者说成了厉鬼,来找自己索命了!

    “当……当初的事情,我真的不是很清楚啊!”他抖抖索索了半天,总算想出了一点解释的话语,“当初要教训你,是我管家的主意。

    我当时只是点了头,就把这件事都交给他处理了!”

    易悌其实早已利用占上之法查出了当初的大致经过,此刻只是来取个证据罢了。

    听他这样说法,便拿出了一张白纸。

    这张纸原本是纯白的,但随着郡守的交代,纸上便开始浮现出字迹一一郡守说什么,纸上就出现什么字,宛如有一支无形的快笔,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录了下来。

    等郡守在他的威压之下将当初贪赃枉法、谋害易悌等一系列罪行都交代清楚之后,易悌便点了点头,手指一弹,那张白纸悠悠地飞到了郡守的面前“画押吧。”

    郡守看着那张记满了自己各种罪行的白纸,想想后果,对于厉鬼的恐惧便弱了几分一一被厉鬼杀了,是死;可自己的罪行若是都曝了光,难道就不是死吗?而且就算自己老老实实地交代,难道这厉鬼就会放过自己吗?

    将心比心,他觉得自己是肯定不会放过杀害自己的仇人的!

    所以他前思后想,心中的念头就渐渐变了,最后一咬牙,抓住了白纸便要狠狠地撕碎。

    但任凭他用尽力气,那张薄薄的白纸却依然纹丝不动,简直比最坚韧的熟牛皮都更加结实!

    郡守连续用了几次劲,最终整个人软了下去,再也提不起丝毫的反抗之心。

    这次他老老实实地抬起手来,在白纸上按下了指印,然后提起不知何时出现的笔来,签字画押。

    这件事做完,他整个人便瘫了下去。

    不管厉鬼会不会杀他,总之他已经完了!

    过了一会儿,夏日的太阳渐渐地让府衙里面恢复了热气,而郡守也慢慢地回过神来。

    他惊讶地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瘫在地上,而是坐在府衙的书房之中,面前的桌子上,还摆着本郡几个大户送给他的礼单。

    这是为了今年秋税送的,鄢陵郡是产粮大户,每年的秋税都是一笔很大的数目。

    而他每年就在这秋税征收中上下其手,一边帮助大户们逃税,一边用许多陈米换掉税粮的新米,然后变卖成金钱。

    短短的三十年郡守,他已经攒下了在整个大越国都能称得上一号人物的巨额财富,就算此刻辞官回家,也可以保证子孙几代都吃穿不愁了!

    “刚才那个……只是梦吗?”郡守疑惑地站起来,走到门口左右张望。

    他看到不远处一个差役真倚着墙壁打瞌睡,便将其叫了过来询问究竟。

    “什么人都没有啊。

    这书房里面不是只有大人您吗?”差役疑惑地说,“您不是不喜欢别人打扰吗?所以小的一直都在这里看着,不让人去打扰您啊。”

    郡守皱起了眉头,缓缓地走了回去。

    莫非……当真只是个梦吗?可为什么会梦到死了二十五年的易悌?这梦真的太古怪了!

    他暗暗打定主意,等一下就出门去郡府里面的寺庙,找有道行的大和尚问个签,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至于易悌,这个时候却已经来到了郡府外面的墓地,在一处也还算整齐富贵的墓前站着,沉默不语。

    吴解走了过来,看到那墓碑上是一个不认识的名字。

    “这是谁?”

    “就是当初派打手追杀我的人。”易悌笑了笑,说,“当初他是郡守的管家,得知我带伤进京想要告御状之后,就派自己的妻弟带着一帮打手在大赤江里追上了我。

    我被他们打得昏死过去,然后扔进了大赤江毁尸灭迹。”

    “结果呢,我被路过的周师叔救下,不仅没死,反而成了仙门中人。

    而他却死了……你看看他墓碑上的记载,就在我拜入仙门之后的第二年,他就死于热病,死的时候连四十岁都不到。”

    吴解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易悌那平静的模样,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惊讶的不是当初易悌没有死掉,而是易悌说这件事时候云淡风轻的表情。

    这表情中没有半点怨毒,只有淡然。

    看上去,易悌居然真的不在乎了?!

    这可是杀僧仇啊!他怎么能够就不在乎了呢?

    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我等了二十五年。”易悌淡淡地说,“二十五年的时间,足以将我心中的怨恨渐渐洗去……大师兄,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等这么久?”

    吴解自然摇头,他实在不明白易悌的想法。

    如果是他的话,有这样的深仇大恨,根本等不了那么久。

    只要确定自己已经有了足以报复的力量,立刻就会动身去报仇一一这样的仇人不杀,念头如何能够通达!

    “我一开始也是想要修仙有成就去报复的,甚至还想过要灭相关等人的满门!不过当初在拜师之前,周师叔安排了很多事情来磨我的性子,磨啊磨啊,那股怨恨就小了很多……”

    “咦?当初你所经历的种种事情,其实是周师叔特别安排来考验你的吗?”

    “也不能说考验,只是一种磨练吧。

    砍柴为生,是让我锻炼身体,同时习惯贫苦的生活,摆脱奢华之气;符兵力士时不时来打我一顿,其实是为我疏通血脉,也是在打磨我的狷狂之气……周师叔说了,我的资质很高,可一个人想要修仙有成,最重要的是心性而不是资质。

    那段时间,就是在为我改善心性。”

    “……我当初还以为那些打你的,是你家族里面派来保护你的人呢……”

    “易家的人早就当我死了,怎么会还派人来保护我呢?你想多了。”易悌苦笑一声,“我当初想要举报贪官,家族就不赞成。

    为此我跟家里翻了脸……后来我的死讯传出去,想必他们也松了口气吧……”

    吴解顿时有些尴尬,急忙转换了话题:“因为当初磨过性子了,所以你就改变了主意?”

    “我后来修炼有成之后,渐渐改变了想法……”易悌平静地说,“我如果当时回去报复,报仇肯定是没问题的,但只怕心中怨气积累,会杀很多人,很多很多的人。”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仇人多也好,少也罢,该杀的就要杀!”

    “大师兄你是个果断坚决的人,但我不是。

    一想到要杀很多很多的人,我的心就软了一一而且,我觉得这对我的修炼也不好。”易悌叹道,“所以我盘算了一下,决定等自己炼罡有成之后再去报复。”

    “这也太迟了吧!”

    “是啊,我原本估计,等炼罡有成,怎么也要过了三四十年。

    到那个时候,我的仇人大概都已经死了,这仇怨也就不了了之。

    岁月替我消灭了他们,不必脏了自己的手。”

    “可是我没料到,仅仅二十多年,我就炼罡有成了。”易悌忍不住叹了口气,“结果我就在犹豫,考虑自己是不是要再等等,等到凝元境界再说。”

    “从炼罡到凝元,那得好几十年吧。

    除非你的仇人长命百岁一百岁还不够,可能要活到一百三四十岁一一否则他们绝对没机会再见到你了。”吴解摇头,“这就等于不报仇了,没意思!”

    “是啊,我思考了很久,最后决定,还是来报仇吧!”易悌的表情依然很平淡,一点都没有狰狞仇恨之意,“既然我炼罡成功的时间比我预计的早了很久,那大概就是天意。

    是老天都要让我来报仇吧……”

    “可你这一路走来,一个人都没杀。”

    “杀人只是最低级的报仇手段,我既然要报仇,就要做得干净,做得漂亮一一我当年念念不忘的就是整顿吏治这件事,把它看得比我的性命更重。

    现在我有足够的本领,又有一个不错的理由,干脆就把两件事一起办了。”

    “报仇也好,除害也罢,索性一起做了就好。”

    吴解点了点头,支持他的想法:“说得对!我们修道的人是应该为人间做好事的,你报仇,只是个人的事情;但整顿鄢陵郡的吏治,为百姓带来好处,却是千千万万人的事!能够把两件事一起做了,很好,非常好!”

    “鄢陵郡这边的消息也收集得差不多了,相关的人……还有一个要处理”

    “谁?”

    “当年的巡查御史。

    我原本已经将鄢陵郡官员层层勾结、欺上瞒下、贪赃枉法的事情报告了他,按说他应该调查一番,然后奏明朝廷处理贪官的……但是他没有这么做,即使得到了我失踪的消息,他也没有任何的反应。”易悌叹了口气,“我要去找到他,问问他为什么。”

    “……老夫当初的选择并没有错。”面对乘着夜晚阴风而来的白衣厉鬼,那个须发皆白、老态龙钟的退休御史没有半点的恐惧之色,“你死了,诚然是国家的损失,也是你个人的大不幸。

    但如果你当初的揭发真的成功了,那受到伤害的人只会更多!”

    “有些事情是必须要做的。”易悌冷冷地说,“一个人受了伤,伤口化了脓,必然是要切开排脓的。

    如果只是一味地捂住伤口,结果多半是伤口溃烂,不治而死。”

    “你是受害的人,自然这么觉得。

    可我不这么看。”老御史一点让步的意思都没有,“这些年来,鄢陵郡依旧太平,老百姓的日子也过得不是很差。

    你只看到了那些人的贪赃枉法,却没有看到他们治国的能力……在我看来,贪官不可怕,只要他有能力,能够把地方治理好了,贪就贪呗,有什么大不了!”

    “你身为御史,就是如此对待朝廷的重托,对待陛下的信任吗?”

    “当然!我是御史,我要用自己的眼睛来看,用自己耳朵来听,用自己的脑袋去想!他们贪赃枉法,这是事实;他们杀害你,这也是事实。

    如果按照朝廷的律法,相关的人都得死。”老御史冷哼一声,满不在乎的样子,”可杀了他们,到哪里去找一群有本事的人继续把事情做好了?”

    易悌皱起了眉头。

    “我不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你要杀我,我也无话可说。”说到死的问题,老御史深深地叹了口气,终于露出了几分软弱之色,但随即又重新坚定起来,“可我绝不认为自己当初的做法是错的。

    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对于鄢陵郡的百姓来说,你易悌是生是死并不重要,那些官员是否贪赃枉法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国家能够稳定,百姓能够安乐。”

    “为了这些,我可以昧良心,可以对你用性命收集的那些证据视而不见,也可以对你的死视若罔闻。”老御史的脸上依然冷峻,犹如当初易悌向他报告时候的那样,“我相信,我的选择是正确的!”

    “易悌,我承认我不是个好人。

    可我做的事情,才是真正的忠于国家,才真正的有利于百姓!”

第十卷分海 第三章 试玉三日,治国千秋

    有道是“姜还是老的辣”老御史纵然已经离开仕途多年,可他数十年在官场跌打滚爬所积累出的经验,的确是一心向道的易悌所无法比拟的。

    这番似通不通的话说出来,易悌顿时便皱起了眉头。

    他深深感觉到这番话的荒谬,然而仔细想来,却发现这些荒谬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并非信口开河。

    他想要反驳一番,却发现自己能想到的那些理由,在老御史极度功利的理论面前,并不是那么站得住脚。

    倘若他还是昔日的铁骨书生,自然可以义正言辞地以先贤教导来呵斥老御史的谬论。但他已经踏入仙途,目光比昔日远大了很多,也明白自己当初的很多想法,实在只是书生之见,于国于民并无好处。

    莫非……自己始终还是执念未消?莫非……这种将仁义道德踩在脚下,只求结果不问手段的做法才是对的?

    他身在青羊山,可心却一直放在人间,将修炼之外的时间大多都用来在人间游历。很清楚鄢陵郡这二十五年来不仅保持着稳定,更有一番蒸蒸日上的势头,仿佛正印证着老御史的话。

    自己虽然是好人,但自己所做的事情对于国家对于百姓却并无益处;那些贪官污吏们纵然是坏蛋,但他们于国于民是有益的。

    所以为了有益于国家、有益于民众,让自己去死也没什么不对的。

    “是啊……只要是有益于国家、有益于民众,谁都可以牺牲,谁都可以去死我易某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垂下头来,自言自语,话音深沉,神色凄凉,充满了痛苦悲愤之情。

    他所坚持的正义,他所追寻的正道,他为之献上性命的一切……莫非根本就是错的?

    此刻他只觉得心中仿佛有无数的毒蛇在撕咬,但如此剧烈的痛苦却根本比不上神魂震动的苦楚,渐渐的,苦练数十年积累的真气便有些约束不住,眼看着一身真气要破体而出,将周围的一切和他自己全都撕成碎片!

    就在这时,一只温暖的大手按在了他的头顶,虽然很滚烫却让人从心底感到温暖的火焰流入了他的身体,将几乎快要崩溃的真气收束住,更将他从梦魇一般的混乱中唤醒。

    “师弟,你的心乱了!”一个带着怒气的坚定声音从身边传来,他茫然的转过头看去,只见吴解眼中燃起熊熊烈焰,嘴角的冷笑却仿佛能够让火焰凝固一般。

    “老而不死谓之贼,你活了这么多年,总结出的就是这么一套害人害己祸国殃民的谬论吗?”他冷冷地看向老御史,话音里充满了嘲笑,“你觉得自己这套东西很有道理?你觉得这才是世界的真理?无知!”

    老御史眼看着易悌已经被自己驳斥得说不出话来,眼看着就要崩溃,心中正在暗暗得意。可却不料一转眼便多了一个双眼犹如火焰一般的青年,而且这青年的话语之中更充满了令他不安的气息。

    那是居高临下的藐视,那是足智多谋的智者对无知小儿的嘲笑,那是站在千秋万世高度的伟人对蝇营狗苟的小丑的不屑一顾!

    那双燃烧一般的眼睛看得他深深不安,而那些嘲笑的话更犹如刀剑一般,深深刺痛了他的心灵。

    “无知小儿!你懂什么!”老御史立刻愤怒地呵斥,“你哪里知道治国的道理!”

    吴解哈哈大笑,笑声中满是轻蔑和不屑:“治国?哈哈!你说治国?!”

    他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笑话一般,笑得前仰后合:“你这连做人都还不懂的老朽,居然还厚着脸皮说治国?这是我今天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老御史被他笑得从心里感觉到了恐惧,忍不住大吼:“黄口小儿!你空口白牙,连一句有道理的话都说不出,不过是在用笑声掩饰罢了!”

    吴解摇头叹道:“我只是不屑于和你辩论罢了。”

    他不等老御史回答,又冷冷地说:“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谈道理?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在我们面前,你只是猪羊一般……不,连猪羊都比你这老废物有用得多!你根本连蚂蚁都不如,洋洋自得的样子真是可笑到了极点!”

    老御史气得胡子都在发抖,却被吴解以真气压住,再也无法开口。

    “师弟啊,你好点了吗?”吴解径直制服了老御史,这才转过头去,关心地问,“你何必跟这样的小角色浪费时间呢?从这爰城外面一飞剑摘了他的脑袋便是。”

    “但他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那是你被他给忽悠了!”吴解大笑,“这样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让这老朽亲眼看一下,看看他的理论是多么的荒谬,他的想法是多么的愚蠢,他所认定的‘真理’是多么的丑陋和愚昧!”

    “师兄……你真的有办法?”易悌惊疑不定,有些担心地问,“用幻术吗?”

    “也不能算是幻术。你知道玄门‘黄粱梦’这个法术吗?”

    易悌回忆了一下,点了点头:“那是玄门为点拨弟子稳定心性所用的法术。它能够按照人心中所想象的事情,推演出一个和真实无异的梦境,在这梦境之中让人渡过一生,经历各种成功,最终随着岁月的流逝,一切的功名利禄都会消散……弟子由此便能顿悟生命的无常,从而生出向道之心。”

    “师弟果然博览群书!”吴解笑着点头,“我正是要用这黄粱梦的法术,让这老朽亲眼目睹他所信奉的理论,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师兄竟然懂得黄粱梦之术?”

    “我擅长的是攻伐斗法之术,炼丹和炼器也算是略有涉猎,至于玄门法术……我怎么可能懂!”

    “那……师兄要怎么施展黄粱梦之术呢?”

    吴解哈哈大笑,手一伸,便将老御史摄入了袖子之中——其实是收进了天书世界里面,单独隔了一小块地方困住他。

    “我虽然不会这法术,但我认识一个朋友,他的祖师当年就喜欢施展黄粱梦之术,留下了许多故事,所以他肯定会这个!”

    “我可不会黄粱梦之术。”萧布衣一句话,顿时让自信满满的吴解有些尴尬,易悌更是有些忍俊不禁。

    “不过如果吴道友想要对某人施展黄粱梦之术,我倒也不是没有办法。”萧布衣笑了笑,说道,“这法术的道理,我是明白的。昔年李祖师就惯用这个法术,在传承之中也留下了它。只是这法术须得炼罡修为才能施展,我修为不够,施展不出。”

    “原来如此!”

    “道友你修为高深,定然能够施展这法术。所以我可以把它教给你……不要这样惊讶嘛,以你我的交情,区区一个法术算得了什么!日后若是我修道不能大成,还要将一生所得托付给道友,请你帮我寻找后世传人呢!”

    萧布衣言辞恳切,吴解也是洒脱之人,便不再拒绝,接过了那记载着黄粱梦之术的玉简。

    “此法难在构思精巧,消耗的法力极多,还需要用罡气来制造幻境的外壳。但实际上修炼起来没多少难度,以道友的才智,片刻之间就能学会。”

    吴解点了点头,随便找个了地方坐下,将心神沉入玉简,开始研习起来0

    正如萧布衣所说,这黄粱梦的法术修炼起来的确简单,他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将这法术完全练成,还在天书世界之中施展了两次,得到了众人的首肯。

    这法术果然不愧是玄门的著名法术,端的是构思巧妙!吴解既为它的精妙而赞叹不已,也为萧布衣的豪爽而暗暗感叹。

    这珍贵的法术用处极大,玄门之外的人士极难学到,便是青羊观的藏书阁,也只记载了这法术的效果和思路,却不曾详细记载它的内容——那位留下记载的祖师自述这法术乃是别人门派的至宝,自己偶然习得便是机缘,不可将他人秘法擅自外传。

    按说他就算将这法术记载下来,也不会有人知晓,而且这对于门派也是颇为有利的事情。但这位祖师的态度却非常的端正和严肃,让后世弟子若有兴趣的,尽管自己推演,或者找玄门的朋友去学,但除非得到对方门派的授权,否则决不可将他人秘法录在本门之中。

    这便是正派中人的做事风格,言出如山,不欺暗室。不该做的事情,坚决不做!

    吴解遥想当年那位祖师的慷慨豪侠之风,不禁又感叹了一番,这才慢慢睁开眼睛,表示自己已经学会黄粱梦之术。

    “玄门奇术,果然不凡!”他赞道,“我这就施展法术,让那老朽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里!”

    在他修炼法术的时候,萧布衣已经和易悌详谈了一番,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也不明白吴解究竟要用什么方法来证明老御史理论的荒谬之处,心中也颇为好奇,见吴解准备施法,便提出想要旁观一番。

    吴解当然不会反对,三人便找了一间静室,将已经被法术迷昏的老御史安置在其中,然后吴解动手,施展出了黄粱梦之术。

    这法术极为奇妙,虽然只是幻术,却和真实无异。更奇妙的是,不仅受术之人会经历那一番虚幻的人生,旁观者也能看到。

    过了片刻,老御史缓缓醒来。他抬起头来,却发现自己仿佛化成了一缕幽魂,虽然能够在人间到处游历,却碰不到任何的东西,说话也不会有人听见。

    在那虚幻的世界里面,有一个新生的国家。它上到君主,下到百姓,人人都信奉老御史那套只要结果不问道德的做法,做事的时候只求效果不错,从不在乎会不会伤害别人。

    当这个国家新建立的时候,发展的势头的确是挺旺盛的。它很快就蒸蒸日上,国势迅速壮大,渐渐地成为了周围诸国的霸主。

    然后很理所当然的,国君被身边的人给暗害,死在了政变之中。

    那位篡位之人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周围的人也如此觉得——原因很简单,这位篡位者的确比国君更有才华,更擅长治国。

    如此这边,在短短的百余年内,这个国家先后换了好几个国君。虽然每一个国君都比之前的更有本事,但军队和百姓对国家的向心力却渐渐涣散。

    不久之后,外敌入侵。面对着来势汹汹的敌军,地方的百姓、将领和官员很理所当然地选择了投降——投降的话,他们依然是百姓、将领和官员,不会受到多大的损失。既然如此,何必为了区区一个国家去卖命呢?

    于是这繁荣的国家犹如沙滩上的城堡一般,转眼崩溃,甚至连像样的抵抗都没有。

    随着末代皇帝绝望自杀,老御史眼前的景色也渐渐模糊了起来。

    “不对!”他愤怒地大叫,“这太荒谬了!篡逆之事,怎么算是对国家有利呢!若是人人都怀着逆心,那国家就根本不成其为国家了!”

    吴解冷冷一笑,再次施法。

    于是又出现了一个国家,这个国家宣扬力量至上,君主自然是最强者,层层官员也无一不是强者。他们用强横的力量来统治,按照既定的规划,将国家强制地朝着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向驱赶,根本不在乎属下的官员或者百姓是否可以接受。

    这次的国家比上一个存在得更短,因为他们的强横作风,很快就令周围的国家人人自危。各国组成了联军,以摧枯拉朽之势毁灭了这个国家,将那些强者们——消灭。

    “这也不对!一味强硬的做法对国家是不利的!”

    吴解再次施法……

    接连经过了几个幻境之后,老御史渐渐明白了吴解的意思,对国家的要求越来越多,但是他所幻想出国家却没有一个能够长久。

    “这都是假的!”最终他愤怒地大叫,“若是我大越国的话,绝对不会有这样的结果!”

    “是吗?”吴解不屑地笑了。

    这次,老御史终于见到了大越国。

    和现实中的大越国差不多,只是国家的统治者和官员都奉行类似他的理论,只看才能,不看品德;只看效果,不看手段。

    这个国家一开始还是有不少清流官员的,但清流原本就不善于结党,又因享受远不如那些贪官污吏,后续的人才越来越少,在政治斗争中很快就落了下风,不久便被驱逐殆尽。

    当朝堂上都是贪官污吏和支持贪官污吏的人之后,他们对于民间的搜刮便渐渐凶狠起来——因为没有了制约。

    不过老御史对此并无异议。毕竟这个国家目前还处在上升期,虽然官员搜刮得比较狠,但因为国家还在不断对外扩张,还在不断获得资源,而且官员和地主的数量并不算多,百姓的生产除了供给他们之外,还能剩下很多,国家还在不断地发展。

    又过了百余年,官员和地主的数量不断增加,他们对于国家资源的侵占也越来越多。但国家对外扩张却渐渐倒了极限,新获得的资源越来越少,可官员和地主们侵占的速度却一点也没有变慢。

    渐渐的,百姓的生活开始下降,他们对于国家的不满越积越多。

    老御史皱起了眉头,他清楚地感觉到了不对劲,忍不住说道:“这时候,应该抑制兼并,让官员和地主把财富分出来给百姓才行!”

    于是有人如此提出,然后他很理所当然地被杀害了。

    当那位如此呼吁的年轻人尸横地上的时候,老御史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手脚也微微颤抖起来。

    他并非无知的人,此刻已经可以预见到国家的发展情况。

    果然就像他预料的那样,有钱人越来越有钱,穷人越来越穷,民间的不满积蓄得越来越多,最终爆发了波及全国的大起义。

    当起义军攻占爰城,将帝王将相们排队砍头的时候;当他们从宫廷内库和百官家中搜出海量的钱财的时候,依然还在奋战的那些忠于国家的军队,却正在因为被克扣军饷,而连起码的武器和铠甲都凑不出来。

    老御史脸色苍白,身体抖得像风中的树叶一般,不断地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这么会这样!”

    “一个国家想要稳定地发展,就需要‘制约’。”吴解的声音远远传来,犹如在天外一般。映着在火焰中熊熊燃烧的皇城,“诚然,只要能够把事情做好,手段稍稍错误一点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一个国家要前进,却需要正义的力量来帮忙掌舵,让国家不至于一点一点地积累错误,最终倾斜到完全错误的方向。”

    “作为御史,你原本应该扮演的就是这样一个帮忙掌舵,将那些错误一点点纠正,令国家保持一个正确方向的角色。”吴解的声音渐渐变冷,“可你背叛了你的职责!”

    “当一个国家,连代表正义力量的御史都已经完全罔顾仁义道德,那么这个国家就在缓缓地滑向深渊了……”

    “可鄢陵郡的确发展得很好啊!”老御史的声音很低,犹如重病者的呻吟一般。

    “那是因为鄢陵郡是刚刚开拓的地区,官员不多,地主不多,民间财富积累的速度暂时还超过了搜刮的速度。”吴解毫不留情地说,“但开拓终究会到极限,民间的积累终究会赶不上搜刮。”

    “世界上从没有永不灭亡的国家,但一个国家如果想要长存,就该始终限制搜刮,让民间积累的速度能够尽量高于搜刮的速度……这迟早会失败,或许二三百年,或许五六百年,或许上千年……”

    “真的能够……上千年?”

    “未必可以,但总是要朝着这个方向去做的。”吴解淡淡地说——他此刻已经懒得再去嘲笑老御史,“玉工测试宝玉,需要把它放在火里面烧三天,烧不坏的才是真正的宝玉;一个国家,如果不朝着千秋万代的方向去努力,那么很快就会完蛋。”

    老御史深深地叹了口气,喷出鲜血,倒在了地上。

第十卷分海 第四章 英雄豪杰,当如是否

    用无可辩驳的事实折服了老御史之后,易悌的复仇和还愿之旅也就差不多到了终点。

    以他此刻的修为,莫说只是要整顿区区一个鄢陵郡的吏治,就算想要让九州界某个国家改朝换代,也不是不能试试——当初熊嚯篡位,支持他的最强者也不过是两个炼罡修士,其中一个见到青羊七子就不敢出面,另一个则只是刚刚踏入炼罡境界,实力在此刻的吴解和易悌看来根本不堪一击。

    所以当他以仙人的姿态来到大越国皇帝的面前,将自己当年的事情前因后果说清楚之后,大越国现任皇帝无疆早已对于鄢陵郡的情况有所觉察,只是始终没找到比较妥当的下手机会。现在有了易悌的证词和推动,他自然乐于在整顿吏治的过程中加强国家对于鄢陵郡的控制。

    不过吴解曾经悄悄传言给他,告诉他鄢陵郡地处仙门之侧,位置比较敏感,建议他派老成稳重或者说奉行无为而治的官员来管理。无疆自然不会质疑仙人的劝诫,便派了一群性格随和,像出家人多过像官吏的人去了鄢陵郡

    九州世界颇有怪力乱神之事,官员们地位高、接触的事情也多,所以很多人都亲身接触过这类事情,甚至于亲眼见过仙人。因此很多官员都存着向道之心,对世俗的利益不甚关心,满脑子想的都是修仙,或者至少今世打好基础,来世再求成仙……在这种情况下,要找出一群不贪心的官员来,其实并不难。

    这些官员们大多都比较边缘化,在官场上缺乏势力,平时担任的多是闲职。此刻被骤然授予重任,其中一些人倒是喜出望外,但更多的却只感觉到麻烦。

    他们的目标不是治国安民兼济苍生,也不是当个好官流芳青史,更不是钱财权力那些身外之物,他们只想成仙。

    所以到最后,无疆陛下甚至于派近侍去暗示了鄢陵郡时有仙人出没,在那里最可能得到仙缘,才算是说服了这群油盐不进的货色,让他们去乖乖上任。

    不过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大越国恢复了对鄢陵郡的控制,已经渐渐成了气候的贪腐集团被连根拔起,想必鄢陵郡未来会有一段很漫长的平和繁荣。或斜到整个大越国已经走到了末路的时候,它反而会是最后的净土和避难所呢!

    结束了自己前半生最后的牵挂,易悌显得很轻松,心境大有进步,便返回仙门去闭关潜修——他需要潜修一段时间,才能将心境的进步完全转化为修心上的进步,为将来内求本心、踏入还丹境界作铺垫。

    修仙三难,通幽需要的是勇气和冷静,渡劫需要的是强大的力量,唯有还丹最虚无缥缈。无论哪一门哪一派,都讲究一个“本心”都强调要把握住本心,才能堪破还丹这一难关。但本心哪有那么容易把握!从古至今,不知道多少修仙者花费了多少精力,才勉强找摸到一点门槛……这就是“修心”

    不断体验人生种种,不断有所感悟,这样才能渐渐接近本心,以至于最后的把握它。易悌通过这次的复仇,将自己的前半生做了个了结,所得甚大,想必会在修心的道路上前进一大步!

    吴解自己也在寻求感悟,不过感悟这种东西可遇而不可求,他现在能够做的事情依然还是只有一件,就是抗灾。

    ……遍及九州的大旱灾已经渐渐露出了端倪,南方还不觉得,但北方诸国已经出现了明显的旱灾征兆。西秦、北周和东齐三国都已经遭遇了显著的旱灾,而大楚国也同样出现了灾情。

    “东山郡今年的秋收恐怕会很惨。”头发已经白了一大半,明显露出了老态的吴成叹道,“我们昭阳郡是大楚十六郡里面形势最好的一处,可能需要支持他们很多粮食。”

    “海田这几年的收获,我都用法术保存着,想必可以帮他们度过这个荒年。等到明年的时候,他们可以改种仙人掌和海牧草,而且那边好歹靠近海边,还是有些水汽滋润的,多少有点雨水,暂时应该不会太糟糕。”

    “不过……东齐国在边境上挑衅的行为比过去激烈多了,恐怕等灾情更加严重的时候,他们就会忍不住向我大楚发动进攻……”吴成叹道,“杜老大现在和史帅带兵镇守东山郡,只怕到时候首当其冲啊!”

    昔年殉国的史宰相之子史磊现在已经是大楚国的元帅之一,他率领大楚国的北方军团,守卫东山郡,防备齐国的入侵。而吴解的结拜大哥、杜若的亲生兄长杜预,就是史磊元帅手下的心腹重将之一,他镇守的东平关乃是抵御东齐国入侵的第二道防线上最关键的关卡,日后若是两国开战,那里很可能就是最激烈的战场。

    “杜老大毕生的理想就是纵横疆场保家卫国,这一战正可以了结他一生的心愿。”吴解说,“我虽然不能出手帮助大楚作战,却可以在必要的时候将他和两位侄子救走,不会让小霜和小奇没了爷爷和父亲的。”

    吴解说的那两个乃是杜预的孙子辈,杜预有两个儿子,长子目前有一个女儿,今年七岁;次子有一个儿子,今年五岁,杜霜和杜奇便是他们的名字。

    其实吴成也已经有了孙子辈,他的长子吴持正已经二十六岁,三年前结了婚,去年喜得贵子,那个被取了个小名叫“太平”的小男孩不久前刚刚满月。

    他的次子吴守和今年二十二,年前结了婚,亲家是一位著名学者的女儿,夫妇和谐,想必很快就会给他添第二个孩子;而他的幺女吴端容今年十九,嫁人已经两年,只是因为丈夫是商人,经常出远门的缘故,平素聚少离多,迄今还没有一子半女,让吴成夫妇不时有些担心。

    “阿解啊,你年纪也不小了,真的不考虑成家吗?”兄弟俩聊了一会儿,吴成忍不住又劝道,“母亲生前最担心的就是你了……”

    吴解神色顿时一黯,回头看着草庐外面不远处的那座高坟,深深地叹了口气。

    “仙门中人想要找到合适的道侣,哪有这么容易!”

    他不想就这个问题多谈什么,话锋一转,又谈起了国家大事。

    吴成也知道弟弟的难处,只得暗暗叹息。

    兄弟两谈了一阵,将几件大事——商量妥当,一身白衣的吴解便施展法术,将吴成送回了侯府。

    墓地距离县城近三十里,兄长也已经快五十岁了,不宜让他长途跋涉太过劳累。

    神识之中确定吴成稳稳当当抵达了侯府,他才叹了口气,回过身来注视着那座自己亲手雕刻的墓碑。

    墓碑上“先妣”两个字很刺眼,让他的鼻子不禁有点酸酸的。

    纵然他已经尽了孝心,可母亲还是在两年前去世了,她去世之前,一直在看着吴解,目光之中满是担忧。

    在她的眼中,看不到神通广大的飞仙吴知非,看不到天下闻名的青羊观“小火神”只看到了一个长期漂泊在外,人到中年尚未能够成家的儿子。

    母亲死后,吴解的父亲仿佛骤然老了十岁,往常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的他很快就变得老态龙钟。他从侯府搬了出来,住回了吴家集——当年他们夫妻互相扶持,一起度过艰难的岁月,这座老宅承载了太多的回忆,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感觉到妻子的气息,宛若还环绕在身边一般。

    除了回忆和怀念,老人将剩余的精力都用来编纂一本史无前例的医学著作,其中不仅收集了海量的药方,更有许多寻常医者视若珍宝、父子相传从不外泄的行医经验。

    身为大楚国的老侯爷,有安丰县侯和济世侯这两个儿子,他有足够的资源来做这件事。

    目前那本被他取名为《青衣记》的医书已经完成了一大半——青衣,说的是医者惯用的装束。天下医者,多喜欢穿着一袭青衣,这本书记载了天下医者的无数心血,自然应该以医者为名。

    这部医书分为上中下三册,上册讲医理,吴解的细菌论自然也在其中;中册讲天下各种草木、动物、矿石的药性,其中有很多都是吴解从仙门典籍之中找到的资料;下册便是天下医者的行医经验,吴解的防疫法也在其列。

    老者的身体已经日渐虚弱,头脑也渐渐模糊,甚至于不止一次面对长子都认不出来——他的记忆常常回到了几十年前,回到了一家人还住在小镇上的时候。

    在这种情况下,唯有两件事能够让他的思维清新,一是医书,二是这么多年容貌没有太大变化的吴解。

    吴解虽然已经四十多岁,但容貌看起来却像是二十岁上下,比起当初离家求仙时候只是稍稍成熟了一些,基本的轮廓并没有改变。

    所以当他去看望父亲的时候,已经连走路都要人搀扶的老人常常感叹:“阿解出了一趟门,看起来老成多了!”

    这些年吴解在炼丹术上下了许多功夫,为父母炼制了很多延年益寿健体强身的药物,然而对于已经接近七十岁的老人来说,什么样的灵药都没多大意义了。

    九州界的人们寿命并不长,一般人就算无病无灾,大概也就活到五十岁上下,五十五岁便算是长寿了——比方说吴解的大伯,杜若和杜预的父亲,昔年的杜团练,后来的杜将军,就是在五十七岁那年老死床第,临死前最大的遗憾就是一辈子练武,却没有捞到哪怕一场大战,一生都在小打小闹。

    吴解曾经查过前辈祖师们的笔记,得知这并非营养不良或者医术不佳,乃是“天年”。

    这个世界的人们,原本就只有六十岁的天年,想要活过这个年纪,当真是很不容易!

    人生七十古来稀,在九州界是实实在在的现实。所以年近七十的吴老爹,已经是实实在在的老寿星,快要可以被称之为人瑞了。

    吴解已经没办法延续父亲的寿命,他能够做的,只是让父亲人生的最后一段岁月尽可能过得舒服,让他能够完成毕生的心愿。

    为了达到这个目标,自然需要天下太平——吴解觉得,无论哪一国的百姓都需要天下太平,大家安安稳稳地生活,等到老了之后安安稳稳在床上、在子孙环绕间死去,实在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点也没有藏私地将仙人掌和海牧草的种子赠送给正派同道们,还详细地教导他们该怎么种植这些奇怪的植物——他觉得,只要能够让天下百姓过得好一些,自己的一番心血就没有白费。

    可惜这两种植物出世得还是有点迟,纵然正派仙人们到处推广,一时间也还没有能够普及开来。对于救灾这件事究竟能够起到多大的帮助,吴解心里也没底。

    他能够做的,只有在自己可以影响的范围里面尽可能多地储备粮食,希望当日后大灾降临的时候,能够多缓解一点灾情,多救一些人。

    这些年来,他的修为渐渐精进,也已经慢慢地明白了许多天地循环变化的道理。

    九州界的气候其实和地球上有点相似,或许当初开辟这一方小世界的那位大神通者就是参考一颗类似地球这样的星球来设计这个世界的——茉莉说过,当年无上神君时代,世界分为三个部分,大荒界、归墟界、星海界。在星海界之中,类似地球那样的星球不在少数,它们是生命最为繁茂的地区,也是各个门派争夺的重点之一。

    “当年我们的做法很简单,抢不到的话就毁掉,好东西只有在我们手上才有价值,否则毁掉算了。”茉莉追忆着当初的往事,显得颇为骄傲,“师傅你知道吗?当年你亲手毁灭的星球,至少有成千上万呢!”

    吴解只有苦笑,随着和茉莉相处越来越久,他对于昔年无上神君的往事也了解得越来越多,深深感到那家伙当真是一块匪夷所思的奇葩,从来都是将人往死里得罪。可就这样他居然还大摇大摆地活了亿万年,一直活到被混沌灭世神雷给轰杀了……

    想来这天道多半也不够公正吧!

    天道公正不公正,吴解并不是很在意。天道公正固然好,天道不公也无所谓……天道的不公正,可以由人道的公正来弥补。而人道的公正,这由他们这些修仙者来维持。

    正道的修仙者们,一直在追求的便是如此。

    “路不平有人踩,事不平我来管……英雄豪杰,大概就是说的这种行为吧……”当徒弟乔峰又一次向他汇报“消灭了一个匪帮”的时候,吴解忍不住微笑着,低声说道。

    自己是不是英雄豪杰,吴解并不确定。但他比较可以确定的一件事是:自己的两个徒弟,必定是人们心中所谓“英雄豪杰”的人物。

    神拳乔峰,快剑秦静,现在都已经是在凡问闻名遐迩的人物。对这两个徒弟,吴解的确用了很大的心思。

    乔峰的资质不错,他对其的教导主要是从武修士的方向进行的。虽然以乔峰的资质或许很难踏入炼罡境界,但通幽境界已经可以活到三百岁以上。而且通幽高手就算老了死去,也不会就此烟消云散,求道的信念依然会镌刻在他们的灵魂之中,来世往往可以重拾向道之心,若是来世能够修炼到还丹境界的话,或许还能寻回前世的记忆,隐约有些活佛转世灵魂不灭的感觉。

    和师兄相比,秦静的资质就差得太多,或许跟叁云子师叔有得拼。除非吴解日后也学丹枫真人,寻来天材地宝为他改换资质,否则他绝对没有突破百炼境界的可能。

    不过相比有点单纯和认死理的乔峰,秦静的性格圆滑很多,做人处事也颇为高明。吴解门下的事情,很多都是交给他去处理的。

    他目前依然还是先天武者,以武入道的他想要更进一步,希望已经很小。可他从来没有放弃过,依然在日日苦练——相比他圆滑的性格和做事的手段,这才是吴解对他最满意的地方。

    和两位师兄相比,林孝的资质非常非常的好,好得让吴解的朋友和同门都生起了收徒之心。萧布衣就很明确地说过,若是将来自己不幸在求道之路上死去,希望吴解到自己隐居的小宅,从地下挖出记录自己毕生所学的笔记,让林孝帮忙传承。

    “布衣神相一脉从来没有出过渡劫飞升的真仙,我大概也不行。但我觉得,林孝肯定可以!”

    “这是你占卜的结果吗?”

    “飞升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占卜得出!我只是按照常理推测罢了。”萧布衣哈哈大笑,“有些事情,就算不占卜也能够看得出的——只要不是瞎子就行。”

    林孝的进步速度之快,的确是让人惊讶不已。他只用不到两年的时间就踏入了先天境界,然后百炼境界也没废多少力气。才修炼了十一年,已经踏过了见性通幽那一关,成为了一位足以在各个仙门之中被重点培养的通幽修士。

    他修炼的当然不是吴解的火部正法,而是青羊观无上神功九转丹经。为此吴解特地带他回了一趟山门,让他在祖师堂接受还丹祖师的检查。

    纵然吴解已经开辟洞府,有了授徒的权力,但九转丹经非比一般妙法,乃是青羊观的根本,所以这传授的考核格外的严格。

    吴解并不担心林孝能不能通过考核,这位灵智从小开得就早的少年无论心性还是资质都让他很满意,依稀可以看到当初林麓山的风采。

    他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林麓山的身体也渐渐不行了。

    林麓山才四十出头,其实年纪并不大。而且还服过吴解带来的灵药,按说身体应该很健康,但他因为操劳过度的缘故却老得很快,渐渐的已经有了一点心力交瘁的感觉。

    吴解曾经不止一次劝过他,但林麓山却说:“当年萧神算给我算命,说过我一旦逆天改命求文华,就免不了要折寿,日后大概连五十岁都活不到。其实我觉得,能不能活到五十岁并不重要,人生在世,哪有那么多事情可以遂了心愿的呢?人人都想长生,可从古至今,能够长生的有几个?就算三哥你吧,现在就敢说自己长生不老了吗?”

    吴解自然摇头,炼罡境界有四百年以上的寿元,可依然还是会老死的。

    “所以呢,横竖都是死。那为什么不为了国家、为了百姓而死呢?”

    林麓山说的还是当初的那套话,很朴实也很有说服力,吴解想了十多年,依然还是想不出驳倒他的办法。

    他曾经说过:“天下从没有不灭亡的国家,你何必这么勉强自己。”

    但林麓山却说:“国家不能长存,人也不能。以人的不能长存去设法让国家存在得更久一些,让百姓过得稍稍好一些,这不是很有价值吗?”

    吴解可以用黄粱梦之术折服那满嘴谬论的老御史,但他也施展了好几次黄粱梦,梦中的林麓山却每一次都微笑着走到了生命的终点,虽然有所遗憾,却无怨无悔。

    面对这样的人,言语和法术都无计可施。

    每当吴解想起自己这位结拜弟弟的时候,常常都会觉得——或许和兼济天下的自己,和快意恩仇的两位徒弟相比,林麓山更像一个英雄。

    将生命完全投入到善良和正义之中,至死无悔,真正做到了这一切的林麓山,才是真正的英雄豪杰!

第十卷分海 第五章 尘缘了断,生死轮回

    大楚天佑二十五年,发生了一件震动天下的大事。

    九州世界历史上第一部大规模的医典《青衣记》终于编纂完成,刊行天下了!

    这套书分为上中下三册,上册讲述医理,中册收录了数千种动植物和矿石的鉴别和药用价值,下册则是大批经过仔细筛选的诊治记录。

    这三册书几乎将当时九州界所有较为通行的医术知识一网打尽,不仅包括了常规的医术,甚至对于蛮族的巫术和苗人的蛊术都讲得相当详细,最后还附带了极为翔实的养生经验……至少对于当时的九州界来说,几乎已经到了尽善尽美的地步。

    就算是一个完全没有医术基础的人,也可以对照这三册书进行一些简单的诊断和治疗;而对于那些积年行医的医者来说,这一套《青衣记》更是无可比拟的宝库!

    它不仅纠正了许多通行医理错误的地方,更针对寻常医者可能犯的多种错误作了详细的描述和讲解。一位经验丰富的医者,可以通过研究这部书,让自己的医术提高很多,更重要的是可以有效避免误诊!

    误诊是医者最害怕的事情,人命关天,但患者的疾病究竟怎么样,他们却又不能开膛破腹去实际查看,只能凭借各种症状判断,所以误诊不免时有发生。

    治病的时候,一旦出现了误诊,轻则延误治疗,让小病变成大病;重则耽误性命,让本可以活下来的患者一命呜呼。无论是从个人的良心出发,还是从医生本人的安危考虑,这种情况都是能免则免,最好永远也不要发生。

    药医不死病,对症下药但是没能治好,那是没办法的事情;可误诊就属于庸医害人,很有可能被愤怒的病人家属给砍死一九州世界很多地方都民风彪悍,这种事情常常发生。

    所以这部《青衣记》不仅对病人大大有利,对医生也一样大大有利,当真是功在千秋、泽被苍生!

    此时人间旱灾已经颇为显著,大灾之年生病的人自然比平时更多,所以对医生和医书的需求自然也远比平时更多。刊行不过几个月,这部医书就已经流传天下,而且更被天下医者奉为经典,给它取了一个《吴氏医典》的别名。

    然而这一切,已经和那位将晚年全部心血都用来编纂医典的老人没有关系了。

    大楚天佑二十六年春天,昭阳郡的天气依然很冷,寒冬的气息尚未散去,地上依然还是一片枯黄,唯有河边树枝上那些新冒的嫩芽透出了一丝生命的气息。

    吴侯陵墓前的墓碑上,除了左侧的“先妣”字样,又多了右侧的“先考”。

    这位老人一生的辛劳和繁华,他伟大的成就,都记载了墓碑背面的铭文上,而墓碑的正面,吴解写得极为简单明了。

    从墓碑正面看去,看不到侯爷和仙人,看不到功名和美誉,只能看到寻常人家两个儿子对父母的悼念。

    一身孝服的吴成和吴解跪在目前,身后是吴成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一九州界并无“女儿出嫁就是别家的人……”观点,这一点吴解颇为赞成。

    而吴成和吴解旁边,吴家的两个孙子正在烧纸,不过跟别人家不同,他们烧的不是纸钱,而是书卷——这是第三批刊印的《青衣记》,吴解兄弟觉得,比起毫无意义的纸钱,把这部书烧几份给父亲,应该更能抚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稍稍退后一些,济世医斋的数百位学生整整齐齐地捧着老人编纂的医书,齐声朗读。

    “父亲一生都不喜欢听到人哭。他最喜欢的就是坐在书房,听讲堂里面传来的读书声……就用读书声送他一路远去吧。”

    吴解是如此说的,也是如此安排的。

    办完了父亲的葬礼之后,他并没有脱下孝服,而是又一次住在了墓地旁边的草庐,开始守孝。

    民间有父母去世守孝三年的传统,不过吴成公务繁忙,而且年纪也大了,不适合结庐守墓,所以吴解便主动挑起了这个责任。

    对他来说,守孝三年既是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修道也是做人,一个正派的修士必定首先是一个好人。

    简朴但隆重的葬礼之后,众人纷纷散去,天色也渐渐晚了。一身白色孝服的吴解站在草庐之外,注视着父母合葬的陵墓,种种回忆涌上心头。

    初生时候的惊恐和不安,穿越者的担忧和沉默,少年时代努力学习,见到修士之后立志求仙,修炼有成之后的一次次回家探亲,最近这十几年的居家生活……每一段的回忆里面,都有父母的面容,有他们的照顾和关怀,犹如春雨润物无声,又似冬日暖阳令人从心底觉得舒坦。

    不知不觉中,二老的身影渐渐模糊,和远在记忆彼端的另外两个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吴解觉得自己是很幸福的,两世为人,父母都很慈爱。有这么好的父母,人生可谓幸运。

    但他却笑不出来,而是有深深的哀愁涌上心头。

    父母终于都不在了,自己纵然想要继续尽孝,也已经做不到了。这些年来,他虽然已经做了很多。但回头看去,却觉得自己还做得不够,远远不够!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不知不觉,泪水潸然落下。“师傅,如果你想要报答的话,我可以借助天书世界的生死轮回,帮二老转世成两株灵草,在这里不用担心天灾**,它们必定能够好好地成长,最后修炼成精也没问题的。”天书世界里面的茉莉突然开口说道,“二老去世的时候,我已经将他们的魂魄摄入天书世界里面来了,随时可以施法”o

    吴解顿时喜出望外,刚要应允,突然眉头一皱,一丝不安涌上心头。

    他见性通幽多年,魂魄已经渐渐凝固,也慢慢地能够感知到虚无缥缈的“命运”当他准备开口回答的时候,心灵中便有一股悸动,仿佛一旦答应了茉莉的建议,便会有很糟糕的事情发生似的。

    所以他那句应允的话便闷在了嘴里,没有能够出口。

    片刻之后,他将心中的不安压下去,问:“这样做,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茉莉笑嘻嘻地说,“想做什么就去做,随心所欲才能念头通达,此乃无上大道。”

    “不好。”杜馨平和的声音如同波澜不兴的水面,“有因就有果,有聚就有散,有生就有死缘法既然产生了,迟早会结束。我从没听说过天下有不散的缘法,只听说过有强求缘法的人把自己活活累死……你想做那一种人吗?”

    “老三,你怎么看?”

    “我死的时候,我爹很难过;我爹去世的时候,我也很难过。”杜若叹了口气,神色有些黯然,“但无论是我爹还是我,我们都知道生死是人之常态。人生下来就会死的,世上没有人能永生不死。好好照顾活着的人,怀念死去的人,这就足够了。”

    “但我现在能够照顾二老……”

    “不过就是转世而已,和生死轮回有什么区别?”

    “至少可以让他们来世长寿啊,还可以成就仙道……”

    “来世的他们,还是他们吗?”

    “应该还是吧。”

    “老四啊,我问个问题。”杜若笑了,“你是无上神君吗?”

    吴解顿时愣住,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次他沉默了更久,最后低声说:“先让他们的魂魄在灵木里面沉睡吧,我好好想想,好好想想……”于是他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这次他真的在“好好想想”。除了有事要办之外,他将剩余的时间都用来思考这个问题。绝大部分的时候,他都坐在草庐之中的竹床上,沉思不语。

    从春天到夏天,天气渐渐热了,然后从夏天到秋天,天气又渐渐凉了。当这一年冬天的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吴解终于想通了这个问题。

    “送二老去轮回转世吧。”他的声音很低沉,但却很坚定,“小时候父母抚养我,老了我赡养他们;我没出生的时候他们渴望我的到来,他们去世之后我怀念他们……这份缘法已经到了尽头,是该结束的时候了。”

    “日后如果他们修炼有成的话,其实还会回忆起前世的事情。”茉莉说,“缘分不是不可以再续的。”

    “我不觉得二老是求道的人。”吴解笑了笑,虽然显得很疲倦,但却也很清爽,“就算他们日后求道有成吧,有缘自然还会再见的。”

    “就这么放弃,不可惜吗?”

    “当然可惜!但人生在世,怎么可能事事顺心如意呢?我顺心如意了,别人就未必顺心如意。如果为了我一个人的顺心如意,罔顾会因此给别人带来的麻烦,这和当年的无上神君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会带来什么麻烦吧……”

    吴解又笑了,问:“天书世界有多大?”

    茉莉皱了皱眉:“暂时还不算大……”

    “一株灵草,要多少年才能得道,生出灵智?”

    “视品种不同而定,用心选择品种的话,应该有上千年就行。”

    “生出灵智之后,多少年可以化形成人,到处行动?”

    “一般需要三五百年。”

    “那么需要多久才能恢复前世的记忆?”

    “这个……我没把握……他们不像是有向道之心的样子,成道可能会很慢很慢……”

    “你看,二老要等一千五百年才能行动,而且即便如此,还未必能够恢复前世的记忆。而且为了我的一点私心,还要让他们做他们不喜欢的事情,去求他们不想求的长生之道……这有什么意义呢?”

    茉莉叹了口气,没有再劝。

    她的确希望吴解成为一个随心所欲、任意妄为的人,但吴解能够知进退、守正念,她虽然不赞成,却也能够接受。

    即使昔年无上神君凶威最盛的时候,正道之中也有能够与之周旋的大神通者。而且从目前世界这个模样看来,那些大神通者多半已经踏出了无上神君没能踏出的那一步,后来居上走到了无上神君的前面去了。

    茉莉坚信无上神君的道路肯定是正确的,是可以直指大道的。但相比没有确凿例子的魔道路线,已经有成功者的正道路线或许更适合一些吧……至少,或许更适合吴解。吴解说完了这些话,整个人也轻松了很多,仿佛将沉重的包袱放下来似的。不过他随即又笑着说:“二老的魂魄在灵木之中沉睡了一年,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怎么会呢!我像是那种做事不稳当的人吗?”茉莉顿时叫嚷起来,显得很不高兴。

    “那就送他们去投胎转世吧……”

    茉莉正要答应,杜馨却突然说:“其实,你还可以为他们做点什么。”吴解一喜,急忙追问究竟。杜馨自然不会藏私,便给他讲了一种特殊的手殴——昔年大光明神教的信徒之中,有一些没有资质也不想修仙的,但却用别的方法为教派做出了很大的贡献,所以当他们去世之后,大光明神教的金丹高手就会将他们的魂魄摄住,然后放入专门设置的特殊阵法之中。

    这阵法的核心是圣父赐下的一件神物,可以模拟魂魄在生死之中的轮回。轮回之时,魂魄一生的功与罪都会暂时分离,各有果报。而这个时候,便可以利用神物的力量将魂魄之中的罪抽取出来,让魂魄只有功而没有罪。

    只有功而没有罪的魂魄,来世一定能够过得很幸福很快乐,这就是大光明神教对他们的回报。

    “那些罪怎么办?”

    “由门中高手替他们承担呗。反正凡人的罪再怎么多也很有限,承担得起。”

    吴解略一思考,便接受了杜馨的提议。

    ……天书世界的微型轮回盘之中,两个年迈老人的魂魄犹如透明的虚影,茫然地飞了进去。

    这轮回是以杜若所居住的黑土为幽冥,以那座火山为炼狱,以杜馨的圣泉为生命之本,以栽种灵木的药田为人间。

    两个魂魄从旋转的轮回盘飞进去,片刻之后便出现在了黑土之中。

    在这个过程中,轮回盘奇光闪烁,无数玄奥的文字浮现,然后又一层层褪去。吴解注视着这奇异的景象,心中若有所感。

    “那是象征死亡的灵文——如果这个世界的天地还是我们当年那个这灵文应该是差不多的。”茉莉在旁边低声说明,“师傅你现在存个印象就好,这东西暂时对你没用处,反倒是这印象很有用处,对于魂魄的修行大有好处。”

    在黑土之中蹒跚的阴魂没走多久,就被奇异的光芒摄住,凭空穿过一道又是许多玄奥文字组成的光之门,出现在了火山之中。

    这个时候,他们身上出现了很多的光点,有的明亮温暖,让人一看就心里舒服;有的阴暗晦涩,让人看着就觉得难受。

    “这就是功和罪。”杜馨提醒,“晦涩的是罪,把它们提取出来。”

    茉莉点了点头,伸手朝着火山虚空一抓,两个阴魂身边顿时浮现出无数彩色的光芒,这些光芒并不强烈,却让人觉得它比熊熊燃烧的火山更加显眼。光芒之中,隐约可以看到几个文字在流动,但吴解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头晕眼花,几乎站立不住。

    “光之门镌刻着罪与罚的灵文,与天劫有异曲同工之处;而我施展的法术乃是阳神真仙独有的秘法,能变化万物,暗合天地变化之道——这个可比生死轮回什么的更高一层,加上我的法力远比微型轮回更加强大……”茉莉担心地问,“师傅你没事吧?”

    吴解只头晕了一瞬间,然后天书世界便立刻生出玄妙的变化,让他的精神变得无比稳固,纵然看到了许多自己无法理解的东西,也只是犹如清风吹过一般,不留半点痕迹,自然也不会造成任何损伤。

    但茉莉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她原本打算借这次转生的机会,向吴解展示大道之秘,日后吴解成就金丹的时候便能省去很多功夫,还能免了一重危险。但这毕竟是拔苗助长,吴解才只有炼罡修为,魂魄尚未完全凝固,更对大道全无接触。如果不是在天书世界里面的话,只怕就是这一看,便已经身负重伤!

    好在只要处于天书世界里面,他就是不死不灭之身,更享受到整个世界的护佑。所以世界之源便立刻发动,护住了他——却也让他失去了借此感悟大道的机会。在茉莉看来,这实在是殊为可惜!吴解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的关窍,他只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微型的轮回转动,看到父母周身环绕着功德之光,被玄奥的灵文护着飞入圣泉之中,经过圣泉洗涤,身上阴魂的死意顿时消去,反而展现出一种勃勃生机。

    而当他们再一次被轮回盘的力量摄住,将要投胎到灵田象征的“人间”时,茉莉便再次出手,将他们直接从轮回之中拉了出来,化作两团活泼泼灵气毕露的光球。

    “好了,他们的罪已经全部拔除,魂魄也经过了强化。师傅你这就带着他们去幽冥世界,将他们送入冥河转世吧。”

    吴解点了点头,接过光球,小心地将两团沉睡的灵魂收藏在自己的罡气之中,准备带入幽冥世界。

    临走时,他有些担心地问:“那些‘罪’该怎么处理呢?”

    茉莉笑了笑,抬手抓起那些晦涩阴暗的光球,扔进了嘴里,砸吧砸吧咽了下去。

    “味道不错!”

第十卷分海 第六章 忽闻海外,乃有仙山

    “大师兄,我们现在去,会不会有点太迟?”九霄之上的云朵里,陶土有些担心地问,“东海仙山出现,迄今已经有一年半了,大概早就被人翻了个遍吧?还能剩下点有价值的东西吗?”

    昨天才刚刚脱掉孝服,结束了三年守孝的吴解笑了:“你这就错了。如果我的情报没有出问题的话,我们要找的东西还在那里呢。”

    “咦?这座仙山来历诡异,就连本门长老都不清楚。为什么大师兄你这么有把握?”陶土顿时好奇起来,“难道你在前辈的笔记里面看到过有关它的故事?”

    “要说前辈笔记看得多,我怎么比得上易师弟?连他都铩羽而归了,你为什么觉得我能够找到有价值的资料呢?”

    “没情报的话,为什么大师兄你这么有把握?”陶土顿时很有些纳闷,看着吴解笑呵呵的模样满心疑惑。

    大概一年半之前,散修中传说东海之外出现了一座仙山。一开始各大门派并没有对此在意,但当一个号称“百鬼散人”的散修陆韬带着一件法宝从仙山归来之后,他们就再也不能无动于衷了。

    所谓法宝,指的是那种本身灵性已经成形,具有比较完整的智能,最重要的是能够主动吸纳天地元气的法器。灵性成形,意味着它们在使用中会极为便利,往往能够凭借自己的智慧发出神来之笔;能够主动吸纳天地元气,则使得它们可以存在很久,对于修士而言,不仅是强大的法器,更重要的是亦师亦友的良伴。

    一般来说,法宝虽然能够吸纳天地元气,但如果长时间得不到主人灵气的温养,其吸纳的天地元气杂而不纯,便会成为妨害,一点一点地消磨它的灵性。就算是炼器名家使用天材地宝打造的顶级法宝,放置个三五千年也会失去灵性,成为一件威力很大的法器。

    但百鬼散人从仙山得到的那件法宝却并未失去灵性,而这座仙山——根据传闻,至少是东海大战之前就已经隐没了

    这就意味着,那件法宝经历了超过五千年的岁月依然保持着灵性!

    这样的法宝是有的,各大门派基本上都有个一两件,用以镇守山门。这些法宝不仅具有强大的灵性,更重要的是它们本身就是按照某一种极其高明的功法打造,是足以传承门派道统之物。

    只有这样的法宝,才能依照本身承载的那套功法不断修炼,萃取精纯的天地元气,维持自身的灵性。

    这样的法宝与其说是法器,不如说是一个有着法器躯壳的修士,而且还是寿命特别长的那种。它们不仅擅长战斗,更重要的是可以作为一个门派的传法者,将门派的道统一直延续下去。

    所以这样的法宝,便被称之为“载道之宝”。

    各大门派并不把寻常法宝看在眼里,诸如青羊观这种门派,门中法宝至少有二三十件,多一件少一件无所谓,必要的时候他们还能自己打造。但载道之宝就不同了,每一件载道之宝,至少都承载着一门可以直指飞升的无上妙法,而且还必定是可以成功的!因为只有这样的功法,才能令法宝脱胎换骨,才漫长的岁月中成长为载道之宝。

    这样的妙法,就算是青羊观也只有寥寥几种——藏第三层有二十多种典籍,理论上每一门都能直指飞升,可事实上其中绝大部分都没能通过实践的考验。真正可以肯定能够修炼到白日飞升的,一只手就能数完。

    别的功法,比方说陶土的“青木长生诀”虽然理论上也能飞升,可自古以来成就最高的只是一位凝元修士,虽然那位祖师活了一千三百多年,甚至于比不少还丹修士活得更久,但这绝对不能证明青木长生诀对于飞升的价值。

    包括青羊观在内,天下各大门派收藏的无上妙法,大多都是这个层次的。

    所以,如果是为了一种经过实践考验,真的能够飞升天阙的无上妙法,别说散修们会为之疯狂,就算名门大派也会忍不住出手的!

    那位百鬼散人泄露了秘密之后便隐居了起来,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多少高人都只能占卜到一片混沌,查不到他的去向——这更让很多人眼红,百鬼散人陆韬只是个连罡气都没炼就的入道修士,按说高人们占算他的去向,简直是一算一个准,可居然得到的是这种结果。这必定不是他自己的本事,而是那件法宝出手阻拦了高人们的占算!这样一件法宝,谁不想要!所以当消息传开之后,不仅天下散修疯狂地涌向东海仙山,就连青羊观等名门大派都派出了门下弟子,想要去捞点好处——嗯,最好是再捞一件载道之宝回来,次一等的话弄个一两门无上道法回来也不错……

    但很出乎意料的是,面对着名门大派的弟子们,以往一盘散沙的散修们这次却同仇敌忾地一致对外。虽然也免不了有几个因为仰慕名门而前来投靠的,不过绝大部分的散修全都站在了各大门派的对立面,联手对抗各派弟子。

    结果这么一来,各大门派的弟子们顿时就吃了亏,纷纷被逼得狼狈而退。

    青羊观当初去的是易悌、言峯、乐史、陶土四人,这四人之中修为最低的是百炼境界的陶土,修为最高的是基本稳定了炼罡境界的易悌,言峯和乐史都是通幽境界,正在不断试着凝练罡气。

    按说以这个阵势,一般来说各种事情都应该能应付了。可谁都没料到这次散修们的态度会这么激烈,结果他们吃了不少亏,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得知晚辈弟子们受了欺负,两位长老和几位师叔当即就要去找回场子,但韶光真人只是一瞪眼睛,就让他们乖乖老实了。

    “面对一群最高只是刚踏入炼罡境界没多久的散修,我们青羊观居然要出动五个炼罡护法外加两个凝元长老……你们打算让天下各派看咱们的笑话吗!干脆把整个青羊观都拉过去算了!”

    韶光真人将那些嗷嗷叫着想要去开打的家伙训了回去,然后便让陶土前往大楚国昭阳郡,等吴解守孝三年结束,由他陪着陶土一起去仙山。

    在陶土看来,这肯定是去争夺可能出现的宝物的。可在吴解看来,韶光真人之所以让自己代表青羊观去仙山,为宝物倒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挣回面子,或者说,立威!

    吴解踏入炼罡境界已经十七年了,不仅完全稳固了境界,而且在修炼方面进步不小作为标志的罡风已经渐渐超出了入门境界的“大风呼啸”层次,慢慢地变成了凄厉的狂风,更带有隐约的锋锐之意。

    带有锋锐之意的罡风能够将敌人直接分尸,威力和当年长春真人那种只能将敌人吹飞的有天壤之别。更重要的是,这样的罡风会不断浸润真气,令真气也带有锋锐性质,使得斗法时候的威力大大增加。

    如果说可以将敌人吹风的罡风意味着踏入了炼罡境界,这种锋锐的罡风就意味着已经完全掌握了这个境界,算得上是这个层次的代表人物。

    更进一步的话,罡风会变得越来越猛烈,由锋锐化为刚猛,仿佛从利刃变成了巨斧,简直无坚不摧!

    如果没有上等功法,一般到这个程度就是极限了。只有一些才智过人或者得到上等功法传承的修士才能更进一步,将罡风由刚转柔,猛烈得犹如刀斧的罡风渐渐变得无形无质,甚至可以伤人于无形。

    刚柔并济的罡风可以在体内调整经脉,同时不断压缩真气,为突破这个境界做好准备。

    等到罡风的力量强大到足以将真气压缩成为真元,那就意味着这位修士终于突破了炼罡的极限,踏入了凝元境界。

    一般来说,就算天资不错又有合适功法的修士,都需要大概一百到一百五十年,才能完成整个炼罡境界,其中第一步一般需要三十年。

    吴解只用了十七年的时间就走完了常人三十年的道路,勇猛精进之余,也让师门稍稍有点担心,这次点名让他去处理仙山之事,也是为了趁此机会看看他的情况,看看是不是要照顾或者指点。

    当然,这个理由,吴解就完全不知道了。

    他只知道师门让自己过去,是去立威的,是去找回场子的,是去大干一场,把那些不知道怎么就突然亢奋起来的散修们打到服气的!

    作为正派名门,青羊观愿意和散修们讲道理。不过在那之前,他们得先把损害本门荣誉的某些混账好好教训一顿才行!

    驾云飞行的速度不慢,天色才到傍晚,吴解和陶土就已经来到了那座差不多位于东海最东边的仙山。

    当他们降下云头的时候,可以清楚地看到仙山上聚集着很多人,而且还形成了一个类似小商品一条街的商业区,一个个修士正在摆着地摊,有的还在跟顾客讨价还价,看上去浑然没有半点飘逸出尘的感觉,反而充满了市侩或者说生活气息。

    “大师兄,咱们是先住宿呢?还是先找那些百事通们打听消息?”一整天的驾云疾驰让陶土显得有些疲倦,无精打采地问。

    吴解点了点头:“先做正事。”

    陶土本以为他是要先去打探消息,却不料他并没有将云头降到山顶,而是在距离山头还有五六十丈的时候就停了下来,然后将白云化为熊熊燃烧的火云,人在火云上面,用扩音法术对着下方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大吼。

    “上次打了我们青羊观师弟的都滚出来!老子今天就是来揍人的!”

第十卷分海 第七章 烈火立威,拳头外交

    吴解的这声大吼当真是惊天动地,别说下面那些修仙者们听到了,只怕连几十里外都能听得到。

    至于在他旁边的陶土,更是又疑惑又震惊,整个人都呆住了。

    “大师兄这是什么意思啊?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先交涉吗?不是应该强调我们只找和自己有过节的,与他人无关,以分化对方吗?至少应该先落地,找个消息灵通的打听一下现在的形势吧!大师兄他怎么一上来就挑衅啊?难道是父母双亡守孝多年,脑子糊涂了?”

    因为思维有些混乱的缘故,他想了很多各种各样的事情,脑袋里面就像走马灯似的,各种念头转个不停。

    仙山上的散修们可不会像他这样胡思乱想,他们只知道当初吃亏退走的青羊观弟子们又来了,而且来的似乎是个师兄,好像很凶狠的样子。

    片刻慌乱之后,一个须发皆白、但却精神矍铄的老者乘着云气朝这边飞来,在路上就大声叫道:“两位道友稍安勿躁,我想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吴解没有理他,低声问道:“他有没有打咱们的人?”

    陶土这才回过神来,仔细看了看,然后摇摇头。

    “这是仙山上著名的好好先生老髯,一直就在努力调解我们双方的矛盾。当初打起来的时候,也正是因为他拼命阻拦,才只是打伤,没有出人命。”

    吴解嘴角微微翘起,心里很有些不以为然。

    好好先生?努力调解矛盾?

    如果这人真的不愿意双方发生冲突的话,至少冲突之后就该离开!

    任谁都想得到,各大门派的弟子们吃了亏,必定会有所报复。只不过青羊观没有动手,其余的门派也都在观望罢了。但毫无疑问,一旦他们出手报复,必定是石破天惊令人战栗的重拳出击。而且下次来的,可能就不是这些本领低微的弟子们,而是那些名家、大师一类的人物。

    到时候还留在这座仙山上的话,只怕不仅不能救人,而且要遭池鱼之殃!

    将心比心,至少吴解可以肯定,自己绝对不会留在这种随时可能遭遇灭顶之灾的晦气地方,早就有多远走多远了。

    仙缘?这么久都没找到仙缘,那多半跟自己无缘啦!为了无缘而留在这里等死难道几十年几百年的修炼,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吗?

    所以看着那老髯貌似诚恳的样子,他只是冷冷一笑,根本没有理睬。

    老髯停在远处喊了两声,不见火云之中的两位修士回答,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驾着云头靠近。

    但还没等他凑到面前,地面上已经传来一声傲气十足的怒骂:“哪里来的狗东西!说话半点教养都没有,是爹娘死得早,没教过你做人的规矩吗!”

    吴解的眼睛骤然缩小了许多,两只瞳仁刹那间化为两团烈焰。

    自从他服用骨肉再造丹重新长出左眼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施展火眼之术。

    火焰之眼不仅仅是储存法力的强大武器,更是一种不错的辅助技术,可以让他的视力增加许多,更能看穿部分的幻术和阵法。此刻他从天上向下看,只见“市场”之中,一个头发仿佛火焰般的青年真昂着头冲着这边大叫,神情充满倨傲和不屑。

    “这家伙打过咱们的人吗?”他施展法术,在云气中画了个水镜,将地上的情景显露了出来。

    “这是散修陈威,修道三年踏入先天境界,不到五十岁就炼罡有成,一向傲气得很。喜欢惹是生非,当初最先动手的人里面就有他一个。”

    吴解点了点头:“既然这样的话,那他活到今天,就算到头了。”

    说完,身边的火云猛地爆开一小团,化作一只熊熊烈焰组成的大手,朝着地面上抓去。

    那陈威既然敢叫嚣惹事,自然是有所准备的。他见到火焰大手抓下来,立刻放出飞剑。只见一道寒光冲天而起,轻易地将火焰大手劈成两半,去势未消,直向火云冲过来。

    但剑光还没冲到火云这边,被劈成两半的火焰大手已经化作两只稍小一点的手,各自攥成拳头,非但没有消失,反而速度大增,眨眼之间就冲到了他的身边,一左一右打去。

    陈威吓了一跳,不料这青羊观的“师兄”竟然将法力凝练到这个地步,被飞剑砍了都没崩溃,反而还能继续进攻!他眼看着火焰双拳已经打到面前,也顾不上还差一点就能飞到火云前面的飞剑,脚下遁光一闪,便逃向另外一边。

    他逃跑的方向颇为巧妙,正是市场上人比较多的一处。

    许多散修们都在这里观望,既是看热闹,也是在不安。他们自觉当初驱逐名门弟子的时候也有自己一份,所以心中很是惴惴,既想要认错,又想要逃跑,甚或还想铤而走险再战一回……各种念头纷乱芜杂,让他们犹豫不决、举棋不定。

    此时陈威猛地逃过来,他们顿时就慌了,立刻有好几个人大叫着“不要牵连我们!”各自驾着遁光逃向远处,但更多的人却眼中闪起了寒芒。

    但凡能够修炼有成的人,谁没有一点傲气!他们在红尘中行走的时候,都是被凡夫俗子们奉为神仙,各种尊敬各种景仰,纵然明知敌人的强大,激起的多半也不是恐惧,而是斗志!

    很多散修都常说“修仙乃是逆天之事。”既然连天都敢逆了,难道还会害怕什么人吗!

    所以顿时就有几个人放出了法器守护周围,还有人施展出法术来,准备硬接那火焰双拳。

    火焰双拳扑了个空,重重地打在地上,烟尘斗乱。然后随着呼啸的风声再次腾空而起,似乎一点都没在乎他们的反应,依旧气势汹汹地打过来。

    这下就连还在犹豫的散修们也顾不得了,纷纷施展手段,朝着火焰双拳打去。

    可还没等他们的法术或者法器打到,气势汹汹的火焰双拳便在空中猛地炸开,化成两团小小的火花,消失得无影无踪。

    散修们顿时一愣,还在疑惑间,陈威脚下突然红光大盛,一道炽热的火柱猛地喷出来,将他整个人笼罩在里面。

    陈威虽然站在人群里,可并不是没有防备的。他一直在用罡气护身鸣海放出一根犹如古藤的法器环绕着自己旋转,防备着可能的袭击。

    可从地下冒出的这道火柱着实威力惊人!他的护身法器非但没能挡住,反而被烈焰点燃,顷刻间就化作了火焰的一部分。而这烈焰之中又蕴含着可怕的锋锐之意,将他的护身罡气切得零零碎碎,紧接着就是炽热的火焰乘虚而入,直接烧上了他的身体。

    陈威大声惨叫,竭力鼓起真气想要把这些火焰驱散。可他的真气越是鼓荡,火焰就越是猛烈。顷刻间他整个人已经化作了大号火炬,随着几声惨呼便轰然倒下,也就是眨几次眼睛的功夫,便已经不再动弹。

    周围散修们慌忙散开,躲避危险。但火焰并没有找他们的麻烦,而是依然在陈威的身上燃烧,片刻功夫,曾经的天才散修陈威,已经化成了一堆黑乎乎的灰,被火焰中夹杂的罡风一吹便四面飘散,等到火焰消失的时候,地上只余下一团焦黑的痕迹。

    散修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都是惧意大盛,不少人迅速驾起遁光朝着远处逃跑,只有极少数的人还留在这里,但眼中已经满是担忧惧怕之意。

    “大师兄,你怎么一出手就杀了一个啊!”陶土吓了一跳,忍不住叫了起来。

    吴解用真气化作大手,将陈威的那把飞剑抓住,冷笑了一声,解释说:“想要跟这些人交涉,首先就要立威!这就像跟某些流氓谈事情之前,免不了要挥拳头揍他们一顿——同样的道理!”

    “不对吧……”

    “怎么会不对呢?拳头外交,向来是极为有效的手段!”

第十卷分海 第八章 讨债方法,打杀自选

    吴解来到仙山之上,就说了两句话,出了一次手。

    但这两句话,是**裸的挑衅;这一次出手,就杀了一个带头的散修!

    陈威乃是五十岁进阶炼罡的天才人物,也是散修之中颇为有名的角色。当初他和几个高手率先动手驱逐名门弟子的时候,那是何等的威风!

    但在这青羊观的“师兄”面前,他甚至连一招都没能接得下来,就被活活烧死了……

    更可怕的是,一招杀了陈威,那青羊观的“师兄”不仅没有半分吃力之意,甚至连面都没露,只是站在火云之上随手一击,陈威的反击、遁逃和防御,十余位修士环绕戒备,全都没有起到效果,就那么轻描淡写地将陈威烧成了灰烬。就像是伸出手碾死一只蚂蚁似的,不费吹灰之力。这,才真正让众人为之胆寒!老髯听得陈威出言挑衅,心中便咯噔一声,知道事情不妙。

    他见多识广,深知这些名门正派的弟子们颇为矜持,便是彼此有矛盾的情况下,对方只要乖乖低头,往往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说句丧气话,宽容乃是强者的特权,人家有强大的力量,自然可以凭着心情决定是辣手无情还是小惩大诫。

    然而,如果不知好歹,非要顶撞一下的话,除非能像上次那样挟众人之威取胜,否则便是一时占了便宜,也难免要倒大霉。

    名门大派的赫赫威名,可不是靠吹出来的。那是在过去的悠久岁月之中,成千上万无穷无尽的战斗所积累下来的!

    别的不说,十八年前三教演法,青羊观吴解一个人迎战魔门八宗数十位后起之秀,结果以一人之威将他们杀得七零八落,若非魔门宗主们出手相救,只怕魔门八宗的后起之秀们会被他一把火全部烧死!

    那可不是寻常的阿猫阿狗,是同样出身名门,天资过人,经历了无数风雨才成长起来的强者啊!什么是威风?什么是煞气?这就是威风!这就是煞气!想到这里,他心中突然灵光一闪,紧跟着冷汗就冒出来了。

    这次青羊观只来了两人,可见门派之中对他们颇有信心;那人开口,自称师弟们挨了打,可见跟上次众人是一个辈分的;他所乘的并非常见的白云或者青云,乃是一团火云;他出手的时候将火焰化为拳头,然后由地下喷出烈焰烧死了陈威……

    联想起当初青羊观众人被打伤赶走的时候,曾有人恨恨地说:“要是大师兄在此,一定要烧得你们灰飞烟灭!”看着熊熊燃烧的火云,老髯只觉得嘴里有点发干,似乎都吐沫都被吓回去了。但他既然已经腾云而来,自然不能还没搭上话就灰溜溜回去,只得定了定神,用干涩的声音问道:“请问火云之上,可是青羊观‘小火神’吴道友?”

    “小火神”这三个字说出来,因为陈威被杀而有些混乱的场面顿时静了下来,正好此时又没有海风,偌大的仙山山顶上,一时间竟然鸦雀无声。

    自从十八年前的三教演法之后,小火神吴解的威名就已经流传了开来。这位在三教演法大战中光芒万丈,以一人之力差点就歼灭了魔门八宗的年轻高手,早已被赞许为当今世上年轻一代的最强者,甚至于被很多人认为他将会继承源自昔年火神太虚子的无敌之名,成为继弃剑徒之后的无敌强者

    老髯朋友多,就曾有邪修朋友抱怨:“生在这个时代真是糟糕透顶了!之前那个剑疯子已经够麻烦的了,想不到眼看着剑疯子快飞升了,居然又跳出火神转世的年轻强者,而且还是名门大派的……那吴解才不到五十岁啊!就算他勇猛精进,五六百岁就飞升,老子哪里还有命再活个五六百年!”

    吴解是火神太虚子转世,这一点早已众所周知。昔年太虚子火烧东海,灭绝了魔门之首的龙魔宗,赫赫神威令数千年后的水族都还在害怕,而如今他轮回转世,再次挟着盖世神威而来……对于任何一个邪派的修士来说,这都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但老髯毕竟不是邪修,对吴解的恐惧也没有那么强烈。所以此刻他心中不仅只有紧张害怕,还颇有几分好奇,想要飞过去亲眼看看这火神转世究竟什么模样?是不是真的整个人都是一团火焰?

    但他很明智地将那些念头压了下去。

    就算想要拜会,现在也绝对不是合适的时机!

    更何况……他其实也不是那么有底气。这次散修围攻驱逐名门弟子的事情,他在其中也是有份的!

    当初那些散修高手们虽然对于名门弟子颇为不满,但决不至于到了敢于动手赶人的地步。正是他凭借交游广阔、德高望重的优势,将诸位散修高手聚集起来议事,那些早就心怀不满的高手们才商量妥当,歃血为盟,定下了一致对外驱逐名门弟子的方略。

    在这个过程中,老髯一句话都没有说,既没有支持,也没有反对。

    或者可以换个说法,他默认了一切的发生。

    他没有点火,但他把想要点火的人带进了成堆的柴薪之中,然后当他们犹豫着是点火还是离开的时候,他站在旁边看着,以沉默表示了支持。

    于是火焰就点燃了,熊熊燃烧!

    老髯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寻求更进一步的机会。他已经快四百岁了,但却始终停留在炼罡初期的境界,罡气始终散而不聚,无法化为猛烈凌厉、能够撕裂万物的暴风。这是因为他缺乏上乘功法,法力不够凝练,无法将罡气进一步凝聚起来。

    以他的年龄,就算找到上乘功法也来不及了。但如果能够得到什么灵药或者异宝,却可以凭借药力或者宝物来凝练法力——这样的东西,在上古时代是很流行的。

    这座仙山的山腹之中,就有一座上古时代的遗迹。当初百鬼散人陆韬就是在遗迹里面找到了那件神奇的法宝——而当时老髯就在距离他不到百步的地方!

    当陆韬带着法宝扬长而去之后,老髯日日悔恨,只怪自己没有跟陆韬换个位置,又怪自己没有当机立断出手抢夺一一纵然法宝威力强大,但陆韬未必就能立刻掌握它,如果自己当时出手的话,虽然很可能被法宝杀死但也不排除抢夺成功的可能!他不断地悔恨,不断地悔恨,渐渐地心中就起了别的念头。

    让散修的高手们和名门大派的弟子们发生冲突,就是他想出的办法。

    如果散修们败了,他没准可以从散修们这里弄到自己需要的东西;而如果散修们胜了,他既可以在探索遗迹的时候沾点光,更重要的是等到名门大派打回来的时候,他可以果断地去投靠,凭着这点功劳请求借用那种能凝聚法力的宝物,或者直接请名门高手们帮个忙。

    总之不管双方谁赢谁输,他都能占到便宜——至少他是怎么想的。

    只是他怎么也没料到,青羊观派来的弟子竟然直接以高压姿态出现,而且一出手就杀了人,让他连投靠都来不及!怎么会这样?不应该的啊!老髯一边等着吴解的回答,一边心里不断地嘟嚷“不应该啊!不应该啊!”精神不由得有些恍惚。

    吴解可不知道老髯在想什么,不过他也没兴趣跟这多半有问题的老者言语纠缠,随口答道:“我就是吴解。前段时间,我的师弟们在这里被某些小人仗着人多痛打了一顿。他们平时打架打得少,不习惯那种场面,所以很吃了点亏。我这趟来,就是要找当初那些打他们的人,把这顿打讨回来!”

    他这话说出来,仙山之上的很多散修都松了口气。

    既然吴解只是为自家师弟出头,那就跟他们没关系——他们可没参加围攻青羊观众人的战斗,就算还有别派高手前来,那至少也是以后的事情,反正眼前这一关算是躲过去了。

    一时间,不知道多少人已经打定了主意,等吴解寻仇结束之后,他们就赶快离开仙山。不管遗迹里面可能有什么好东西,连命都没了的话,什么都是空的!

    此刻聚在仙山上的数十位散修,至少有一大半参加了当初围攻名门弟子的战斗,其中甚至还有打出人命来的——青羊观四位弟子之所以没有损失,是因为易悌反应快,言辜煅体功夫了得,才抢在众人合围之前逃走,即使这样,陶土和乐史二人还被打得鼻青脸肿,易悌的飞剑丢了一半,言辜也几次吐血,差点被打散了一身硬功。

    青羊观尚且如此,其它门派就更不用说了。他们之所以没有爆发雷霆之怒,是在等青羊观的态度——很多老江湖都在琢磨,是不是要找个地方躲上十年八载,等风头过去了再说?

    但有人高兴就有人担忧,当初围攻青羊观的众人里面,可是有不少在场的!

    片刻之后,一个**着上身,一身肌肉犹如钢浇铁铸一般的大汉闷声闷气地问:“你想要怎么讨回?”

    “认个错,然后让陶师弟动手揍一顿就行。”

    “啊?”陶土忍不住惊呼,“让我来打?”

    “当然,当初挨打的是你们,现在由你来代表他们几个,把这顿打给讨回来,有什么不对的?”

    陶土想了想,点了点头,然后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才不过百炼境界,而仙山上这些散修几乎每一个道行都不比他低,比他高的更比比皆是,但这些通幽甚至炼罡高手们,却不得不乖乖低头,让他动手揍一顿……想起来就很好笑啊!

    “呸!”那大汉顿时暴起,一张黝黑的脸因为愤怒而变成了紫红,“你小火神是高手,可他陶土算什么东西!你让他来打我们,是要羞辱我等吗!”

    “你说他不是个东西?那当初怎么不索性放过他算了!”吴解毫不客气地吼了回去,“堂堂炼罡高手,欺负一个百炼修士,你还好意思跟我谈‘羞辱’二字?!”

    大汉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呼哧呼哧喘了好几声,才憋出一句:“以强欺弱,有何不对?”

    吴解顿时皱眉,话音冷了许多:“这么说来,你是不肯挨这顿打喽?”

    他不等大汉回答,便低声问道:“当初围攻你们的众人里面,有这家伙吧?”

    “有!他煅体功夫了得,当初趁着言师兄为我们挡住一块万斤巨石的时候从背后偷袭,言师兄被他打得吐血,差点压死在巨石下面!”

    于是吴解的目光便更加冷了,看向大汉的眼神,已经犹如看死人一般。

    大汉沉默了片刻,看看仙山上的诸位散修,又看看火云之中的吴解,终于咬了咬牙,答道:“挨你的打,我认;被那百炼境界的小子打,不行!”他一句话说完,整个人便急速下降,直接坠向海里。这大汉倒也粗中有细,知道这话说出来就要开打,更知道自己绝对吴解的对手。所以便朝着海里逃去,想要借助浩浩东海躲避吴解的追杀。

    众所周知,小火神吴解擅长的是火焰法术,只要逃进海里,除非他能够像当年的太虚真人一样火烧东海,否则定然能够逃出生天!但他下坠得快,吴解的攻击更快!还没等他接近海面,一道透明的金白色火光已经后发先至,打在了他的身上,然后便熊熊燃烧起来。

    这火焰起初烧得并不厉害,但当大汉带着火苗落入海水里面之后,火势便骤然加强,不仅将他完全烧成了个大火炬,还把周围的海水都全都点燃,一时间那片海水简直犹如地心火海一般,在火海中挣扎的大汉就像传说中坠入了炼狱的恶人。

    纵然他煅体功夫了得,在这炼狱火海之中也抵挡不住,只见他在透明的金白色火焰之中挣扎了几下,便被熊熊烈焰烧成了一堆焦炭。此乃太阳真火,连水都能点燃!吴解微微点头,将下方那片火海收回,任由大汉的残骸在海中漂去,然后稍稍降低了一些云头,再次问道:“还有谁想要不让我师弟讨回这顿打的?”

    这次,仙山上一片寂静,再也无人敢跳出来了。

第十卷分海 第九章 挨个打去,尽管过来

    东海之外、远离九州大地的仙山上,正上演着一出九州修仙界约摸空前绝后的戏目。

    区区百炼境界的陶土,左手提着纸笔记录,右手提着一支戒尺,正在将一个个百炼、通幽甚至炼罡境界的高手挨个打过。具体流程是这样的:首先,一个修士走到他面前,然后陶土就问:“我们青羊观弟子,当初可曾招惹你?”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青羊观四人组里面,易悌是谦谦君子,言峯沉默寡言整天除了思考就是修炼,乐史和陶土直接就是文职人员,一个研究古物一个研究阵法,忙得连跟人聊天的时间都没有,哪里会去得罪人!

    “那么我们青羊观是否在跟散修们争夺遗迹之中的各种法器丹药?”

    答案自然也是否定的,除非是载道之宝或者传承玉简,否则易悌他们连多看一眼都懒得——想要看宝贝,去青羊观的仓库慢慢看,一件一件看过来至少得三五天。

    这遗迹里面并未再出现那等级数的宝贝,所以自然易悌他们自然不可能参加争夺。

    “咱们修士行走江湖,到哪里都要讲个道理。既然我们又没得罪你,又没争过宝贝,你为什么莫名其妙就打过来?”

    问到这里,对方自然回答不出,只得红着脸认错道歉。

    道歉之后,便是伸出右手打三十戒尺。这三十戒尺打得并不重,打在百炼有成的修士们身上不疼不痒,但手上虽然不痛,脸上却如同被重重地抽了耳光一般,羞怒难当。

    什么人会挨戒尺?学堂里面犯了错的小孩子!

    他们这些修士,就算年纪再怎么小至少也有五六十岁。放在人间至少都是爷爷辈的,那些炼罡修士里面甚至有二三百岁的老前辈。这番被人捏住了错处,一顿戒尺打下来,顿时面红耳赤,只觉得羞愧难耐,恨不得地上有个洞可以钻进去!

    其中一些脾气暴躁的便想要暴起发难,可看看化为火人站在一边的吴解,他们的怒气顿时就熄灭了下去,只能老老实实挨打。

    青羊观的态度已经很清楚了,愿意认错挨打的可以放过,不肯认错挨打的,那就绝不留情!

    面对吴解这强得可怕的人物,两位炼罡高手都是一招就送了性命,他们早已被吓得胆寒,哪里还敢动手!但也有一些修士却在反思。青羊观的三个问题无可回避,那三十下戒尺更是让他们难堪之余,隐约回忆起了少年时代的往事,回忆起了自己当年做错了时候,在老师或者父母面前认错,然后受到责罚的情景。

    那时候自己犯的错误,跟现在比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从一个连些许小错都会后悔的好孩子,变成了一个可以滥杀无辜也毫不动容的恶棍呢?

    这一番心灵的拷问,让他们为之黯然,为之感伤,或者……有所感悟。

    正在陶土责打一个壮汉的时候,旁边突然气息流动,一个挨过打之后就坐在一边发愣的百炼修士身上荡漾起了无形的魂魄之力,竟然借着这个机会看破了生死踏入了通幽境界!

    这一幕顿时让大家都看傻了眼,机灵一些的,便已经明白了缘由。

    戒尺打的不是手而是心,这人其实修为早已足够,只是在江湖的跌打滚爬,渐渐蒙蔽了心灵,此刻被触动心灵,茅塞顿开,冲破瓶颈见性通幽,也是理所当然。

    而且这样的情况并非一人,片刻之后,另一个百炼修士也因为这番感悟,突破了心灵的梏桎,踏入了通幽之境。

    只有一个是偶然,连续有两个就是必然!

    于是其余修士便开始深思起来,随着他们的思考,之前因为被打而愤愤不平的情绪渐渐平息,心中更有了一些或多或少的感悟。

    而当感悟结束之后,有人满面愧色退去,有人掩面叹息无语,也有人恭恭敬敬走到吴解面前,深深地拜了一拜。

    吴解自然明白他们的意思,他之所以立威在先,讲理在后,要的也就是这个效果。

    青羊观是名门大派,做事情讲究一个有理有节。有理,就是做事要讲道理,不恃强凌弱,不胡搅蛮缠;有节,就是做事要勇敢坚决,该出手时就出手,该下狠手的时候绝不容情!

    他甫到仙山便出言挑衅,是为了将挑事的刺儿头引出来然后辣手打击——这些挑事的家伙纵然自己没有杀人,却比杀人者更加可恨,绝对不能饶!

    他对那个不肯低头的大汉痛下杀手,则既是为了彻底树立威严,也是因为这人的确该杀——杀人未遂有两种,自己收手的是一回事,因为意外而没能杀得死对方的则是另一回事。

    那大汉当初既然下杀手暗算言辜,那今天就别怪吴解下杀手烧死他!

    除了这两人之外,其余人等或许还有罪行严重的,但他们肯低头,愿意认错,吴解也不介意再给他们一次机会,让他们和那些过错并不严重的一起反省去。

    解决了这边的事情之后,他并未收起真火法身,而是来到陶土旁边,问道:“当初围攻你们的散修,都已经在这里了吗?”

    “只有不到一半。”陶土摇头,“我估计大多数的修士都还在探索遗迹呢,就算得到消息出来了,不聚集足够的高手,他们也不敢过来。”

    吴解点了点头,在旁边坐下。

    “没关系,我们等。我就不信那些高手肯厚着脸皮躲我们一辈子!”

    那些散修中的高手们,当然不可能一直躲下去。

    等其中几位著名的高手聚集起来,他们就登上了山顶,打算跟青羊观来人好好较量一番。

    吴解听到远处声音嘈杂,神识之中更清楚地感觉到几个强大的气息正在接近,不由得微微一笑——等的就是你们!

    片刻之后,上百名散修在几位罡气凝练,周身隐隐有风雷之声的高手带领下走了过来。

    罡气生风雷,是比现在的吴解修为更加深厚一个层次的体现,这个层次的罡气兼具锋锐和浑厚,犹如铜锤巨斧,威不可当。

    “你就是小火神吴道友?”一个高瘦的白发老者阴沉沉地说道,“老夫田源,一直在西秦国活动,这番来仙山寻找机缘,不意跟你们青羊观有了些过节,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办?”

    化身火人的吴解看了看他,露出了一个有些可怕的笑容o

    “道友啊,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是怎么办的,难道你们真的不知道?”

    田源眉头一皱,他自然知道吴解处理此事的办法,但他自诩乃是前辈高手,无论辈分还是修为都远在吴解之上,怎么可能低下头来认错!更不要说被一个区区百炼小辈打戒尺——那简直是奇耻大辱!

    “这么说……吴道友是打定主意要跟我们做过一场了?”

    “不是你们,而是你。”吴解冷冷地说,“你只能代表你自己。想要跟我做过一场,你自己来。不要替别人下决定!”

    田源脸色一沉,阴森森地说:“老夫就是众位道友推举出来的代表!”

    “你没资格代表谁。”吴解言辞之中没有半分客气,“我就在这里,谁想要说什么,谁想打谁不想打,尽管来跟我说。你想要打,现在就可以。但我不会胡乱跟人动手——我这趟来,是来为师弟们讨回公道的,不是来欺压那些无怨无仇的散修同道的。”

    “我们早已决定同进共退,想靠言辞分化我们,你简直白日做梦!”

    “你这人真是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跟不相关的人打?”吴解哈哈大笑,“莫非你是仙山派掌门,诸位道友都是你门下的徒子徒孙吗?”

    田源眉头又一皱,他的神识颇为强大,自然发现了后面那些散修们大多数露出了退缩之色,就连高手们之中,也有人显得若有所思。

    吴解的态度非常清楚——他就是来为当初无辜受害的师弟们出气的,所以根本不想跟没有参与围攻青羊观弟子的那些高手打。田源自己当初跟易悌交过手,自然逃不过这一场,可后面那些散修之中大多数都没有跟青羊观四人打过,高手们也是如此。

    百余人一拥而上,自然可以稳操胜券。但若是只有他们几个跟青羊观弟子动过手的对上吴解……胜负就不一定了……

    小火神的赫赫威名,他早就颇有耳闻;两名炼罡高手一个照面就被他杀了,则证明了这威名的确不是吹出来的——田源和陈威颇为熟悉,知道纵然自己全力出手,一时半会儿也绝对拿不下这后起之秀。

    能够一招杀了陈威的人,杀他田源只怕也不是多么难的事情……

    他顿时就有些犹豫,考虑是出手搦战呢?还是转身退下,换个人再来。

    如果不能一拥而上的话,他是绝对不会站在距离吴解这么近的地方开打的!那等于是要替别人打头阵了啊!

    田源犹豫了一会儿,便回到了高手们之中,众人商量了起来。

    吴解也不着急,坐在那里耐心地等待,养精蓄锐准备大战一场。

    过了片刻,另一个气度不凡的修士走了上来,朗声说道:“我乃白石山季察,虽然当初没有和青羊观诸位交手,但今天却想领教一下小火神的本事!”

    吴解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却也并不失望,缓缓地站了起来。

    “好!”

    说完这个字,他周身火焰猛地大盛,将周围的草木山石全都点燃。

    “想打的话,尽管过来!”

第十卷分海 第十章 以一敌百,神妙法决

    人心是很奇妙的,之前面对着愿意讲道理的吴解,众位散修能够意见一致,共同进退。但此刻面对摆开架势准备大打一场的吴解,散修们之中的不少人却变了心思。

    能够从凡人一直修炼到今天,成为凡人眼中高高在上的仙人,这些散修们哪个没有经历过许多事情?哪个没有自己的一番算盘?他们之前的一致,是建立在“这么多人肯定能打赢吴解……”的基础上的,或者说,是建立在“吴解绝对不可能同时跟这么多人交手他只能妥协……”这样一个前提下的。

    然而吴解的反应和他们的预料截然相反——他竟然要以一敌百,和所有的散修大战一场!他难道是疯了?!但是,不论吴解是不是疯了,散修之中的很多人却都是不愿意打这一架的。

    以一敌百,吴解很可能直接被杀。然后他们就得面对青羊观的报复——敢于杀名门弟子的狠人,毕竟是少数。

    更糟糕的是,以吴解的本事,绝对可以在死之前拖几个人垫背,真打起来的话,谁敢说自己不会成为那个被他拖着一起上路的?

    所以当吴解做好了战斗准备的时候,散修们却产生了分歧。少数人面露凶色跃跃欲试,但大多数的散修却纷纷露出了退缩之色。

    吴解一直在揣摩他们的心思,顿时就看出了端倪,心中一喜,嘴上却冷冰冰地说:“在动手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

    “道友请问。”一个修为不在田源和季察之下半老修士抢着回答——作为根本没有参加过围攻青羊观四位弟子那场战斗的高手,他才不肯为了别人拿自己的老命去冒险呢!

    若是能够将吴解劝服,那便是两全其美;若是不能,他甚至做好了退让的准备。

    修仙者求的是长生,活得久才是正道,遗迹里面的宝物虽然好,但迄今为止,他还没得到过值得拿性命去拼的东西呢!

    “吴某以一敌百,下手的时候定然无法容情,或许也就只能拖上一些道友陪我共赴黄泉……这里哪些人是当初没有围攻我四位师弟的,请站在一边,打起来的时候,吴某不拉着你们陪葬就是。”

    这话说出来,散修之中立刻就有二三十人走到了一边,而且还有人陆陆续续地离开大队,走到那群人之中去。

    吴解话说得这么明白,谁都不想待会儿被他拖着陪葬。

    见众人纷纷离开,田源顿时着急起来,大声喝道:“他是骗你们的!厮杀之际哪里还顾得上有仇没仇!”

    “要不要打个赌?”吴解大笑,“若是这一战之后你还能活下来,就算我死了,也由陶师弟赔给你一件上等法器,如何?”他这话杀气毕露,田源顿时有些心惊胆战,不知道是该继续争辩,还是该赶快逃跑。

    以吴解的本事,哪怕是一开战就被打死多半也真的可以拉上他陪葬的!

    吴解这话杀气腾腾,更明确表示将要杀死田源,顿时他周围的散修们都退开了几步,没有人愿意和他站在一起。

    散修们之间很少有交情莫逆同生共死的,死道友不死贫道,才是司空见惯的常态。

    田源见众人纷纷躲开自己,又见到那些没有参加当初一战的散修们越来越多地走到另外一边,心里又急又怒,目光狠狠地看向另外几人。

    “诸位,你们可是当初出了手的!”他指着一个须发皆白,面容却宛若青年的修士说,“林兄,易悌的那些飞剑,至少有十把落在你手上了吧!”

    不等这“林兄”回答,他又对另一个穿着黑衣的女修士说:“孙道友,当初用移山印当头砸下去,差点把他们四个砸成肉酱的,就是你吧!”他还要再开口,一个脸上有好几条伤疤的大汉已经猛地大吼:“闭嘴!”

    这一声吼得极为猛烈,震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也把田源后面的话语全都吼了回去。而大汉更接着斥道:“事情已经做了,苦主已经打上门了,还想要你推我我推你吗?今天咱们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就是制住这吴解!把他抓在手上,才有跟青羊观讨价还价的资本!”

    “当初你就是这么说的,结果事情闹得那么大……”有人低声嘟嚷。

    “当初的事情已经过去了!重要的是现在!”

    吴解并未开口,冷笑着看他们这番争执,心中颇为快意。

    以一敌百,他并非全无胜算。但靠武力打赢这么多人,并不是最好的办法,最好的办法是让这些人内部分化,将那些当初围攻诸位师弟的仇家孤立出来,针对着他们痛打!报仇要找仇家,立威要打刺头,无论凡人还是修士,道理都是一样的。

    又过了一会儿,散修们完全分开,一边是十余人的队伍——这都是当初围攻了诸位师弟的;另一边则是浩浩荡荡九十多人的大部队——这些自然是当初没有出手,或者只跟别派弟子动手,没有打青羊观弟子的。

    这些人并非不愿意跟田源他们步调一致,但前提是“步调一致”要能够带来好处。就像上次那样,赶走了名门大派的弟子们,得以独占遗迹,这就是好处。可这些就不行了,再步调一致下去,没准就要被田源等人给拖累死他们哪里肯干!

    无论田源等人是好言好语地相劝,还是凶狠霸道地威胁,他们都坚决不答应。

    这么一来,田源等人便不由得尴尬起来——要说打吧,真打起来,那九十多人很可能两不相帮,他们十几个人对付吴解一个就算能赢,也不知道要死多少;若说不打吧,前面话说得那么满,姿态摆得那么高,现在哪里还能低头!

    其实这十几人中,已经不止一人心中后悔,深恨不该等田源等人出来跟他们商议之后再做决定——早点过来,道个歉,被打上三十戒尺,这事不就完了嘛!

    诚然,被区区一个百炼修士打戒尺,的确是很丢脸很耻辱的事情,但怎么也比跟一位高手生死相搏来得好吧!

    有道是“千年王八万年龟”龟鳖为什么长寿?不就是懂得缩头忍气嘛!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大家混了这么多年,谁没有低头的时候?谁不曾吃过亏受过辱?忍了就是嘛!

    可现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实在开不了。,想要学龟鳖也学不了啦!

    至于田源等人,他们倒是没怎么悔恨——事情做都做了,悔恨有什么用?——但他们却也不愿意现在动手,因为他们怕死。就在众人窃窃私语之际,之前那个脸上有伤疤的大汉突然深深地叹了口气,站了出来。

    “既然做了,就要了结!”说着,他身上的气势陡然提升,周围罡风阵阵呼啸,却若有若无,诡异异常。

    吴解眉头微微一皱——罡风若有若无,这是炼罡境界最高层次的体现。此人竟然有如此修为,待会儿打起来要格外提防!

    “道友怎么称呼?”他沉声问道。

    “上了战场,刀刃相对,你还有闲情问别人的名字吗?”大汉冷冷地说,“若是你死在我们手下,我这就找个地方躲起来,不凝成真元绝不出来;若是我死在你手下,你只需要记得杀了一个修为比自己高的对手就行,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

    吴解微微点头,正想要再说什么,茉莉突然冷笑起来。

    “师傅,这家伙修炼过魔门功法!”

    “啊?!”吴解大吃一惊,随即恍然大悟一三教演法,争的是在九州之中行走、传法和寻宝,九州之外并不在此之列。当初大冰原上,魔门高手就曾出动了许多,将那冰雪世界的资源疯狂掠夺了许多。

    有一就有二,既然他们当初可以踏入大冰原,现在自然就可以踏入这海外的仙山。

    而既然有魔门弟子在中间兴风作浪,当初的事情也就很好理解了。

    “有什么办法揭穿他吗?”

    “暂时没有。他应该是兼修的,炼体方面修炼了魔门的法决,但炼气方面却是另一种旁门左道,这样伪装成邪派散修,想要挑刺也很难。”茉莉叹了口气,“天下邪派修士那么多,有几个懂得魔门功法的也不足为奇嘛。”

    “那他会不会也是这种情况?”

    “能够将身体修炼到如此地步的功法,怎么可能轻易流传到人间!虽然可能真的是偶然,但所谓宁杀错不放过,反正我认为他肯定是魔门的。”

    吴解点了点头,心中对这人更多了几分戒备。

    如果他猜得不错,待会儿打起来,这人必定是下手最狠辣的。自己若是一个不小心,没准真会吃个大亏,甚至死在这人手下,都不是不可能!

    正当他思考之际,这很可能出自魔门的修士已经大喝一声,周围狂风呼啸,罡气化作无数看不见的利刃,朝着吴解狠狠斩去。

    “喂!”

    “怎么突然就动手了啊!”

    “你疯了吗!”

    田源等人大惊,纷纷询问和喝骂。但那大汉却根本不在乎,反而狂笑一声,深深地吸了口气,刹那间身体骤然膨胀起来,化为超过四丈的巨人。

    “罗里哕嗦有什么用!打了再说!”

    说着,他迈开步子,将脚下的土石踩出一个个凹坑,径直朝着吴解冲了过来。

    田源等人无可奈何,也只得纷纷出手。

    可还没等他们将各自的手段施展出来,吴解也已经动手了。

    面对着来势汹汹的巨人,他没有抵挡或者还击,而是首先狠狠地跺了一脚。

    随着这一脚,他周身的火焰猛地散布开来,化为一片鲜红,将整个仙山山顶完全笼罩。鲜红所至,山风停歇了下来,树叶和小草不再摇晃,甚至连刚才大汉踩踏地面溅起的尘土都停在了空中,一动不动。

    同时静止的,还有在场所有修为不如吴解的修士——这些人倒是占了仙山之上散修们的九成以上。随着红光一闪,能够行动,能够出招的,便只剩下了不足十人。

    这就是吴解敢于以一敌百的最大凭仗,火部正法四大灵诀之一,不动火界!

    不动火界能够将范围内所有修为不如他的敌人全都定住,这便能制住大多数的敌人,剩下的几个再慢慢对付就是。

    天界斗神们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到处降妖除魔,而降妖除魔的时候,经常会遇到敌人很多,可强者不多的情况。

    纵然不是强者,一大群人一起攻击,也是非常危险的,死在弱者手上的强者比比皆是。而这不动火界,就能避免这种危险,将凶险异常的大混战,变为较为简单的高手交锋。

    吴解施展出不动火界制住山顶众人,这件事实在大出田源等人的预料——他们可没机会去三教演法大会参观,也不是长寿到当初有机会目睹太虚祖师出手的那些老前辈,所以他们根本不知道吴解有如此手段。

    当初那场大战之中,吴解的不动火界并不是非常抢眼,远不如他将眼珠化作炸弹的那一幕来得精彩。所以除非是对火部正法有所了解的人,否则就算是在场观战的,闲谈起来,说的多半也只有吴解那可怕的火眼之术。

    田源等人之所以要拉着那么多散修一起对付吴解,很大的原因也就是为了用别人当盾牌,抵挡他的火眼。

    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跟吴解打的时候,想要拿弱者当盾牌,是绝对不可能的!

    吴解施展出不动火界之后,田源等人的法术和法器便已经打到了面前。面对着各种各样的攻击,他毫无惧色,身体直接散开,化作无数的火焰,让绝大部分的攻击都落了空。

    顷刻间,这些火焰又在化为巨人的大汉身后凝聚起来,化为一个熊熊燃烧的火人。

    住在家乡的这些年,吴解一直在精研火部正法。长孙师叔祖给他的那些资料里面详细记载了当初太虚祖师的种种手段,这真火法身聚散无形之术,就是太虚祖师惯用的手段之一。

    化身为火,聚散无常。便足以让很多攻击都失去效果,更能够在火界之中来去自如,有神出鬼没之效!

    吴解刚一凝聚,手上的火焰便化作几团火球,从背后朝着大汉轰去。

    对于魔门中人,除了唯一的那个例外,其余人他是不会有任何客气的。

    大汉本拟靠着田源等人的协助,纵然不能一击打倒吴解,也能将其制住,让他的各种手段不能施展。但却没料到吴解竟然有这种手段——就算在当初的三教演法之中,吴解也没有施展过这种本事!他心中既惊讶又纳闷,但却顾不上这些,急忙将真气运转全身,把身体变得比百炼精钢更加坚固。他这边才刚刚施法,背后火球已经轰了上来,砰砰砰接连几声,炸出一大片烈焰,更轰得他踉踉跄跄向前连续走了好几步,才算是勉强稳住身体。

    按照吴解的性格,原本是必定要乘胜追击的。可田源他们又岂会让这大汉孤军奋战?虽然第一招没有能够奏效,他们却没有一个退缩的,各自施展手段再次进攻。

    这些人都是老江湖,一眼就看出了吴解乃是化身火焰,能够聚散无常。所以攻击的时候便纷纷采用冰雪之类法术,甚至还有人拿出了一枚黑色的木牌,对着吴解遥遥一指,然后念念有词,施展出了巫蛊诅咒的手段。

    这一下却是打中了吴解的软肋,他的真火法身足以抵抗多种攻击,就算对于冰雪之类的攻击也能挡住很多。但真火法身乃是精魂所化,犹如将魂魄暴露在外面一般,面对这种诅咒的手段,恰恰是最吃亏的!

    要是他修为高深,能够更进一步的话,这些诅咒自然伤害不了他;要是他此刻所用的是炼魔神火的话,这些诅咒自然更拿他没办法。但他为了能够抵挡冰雪法术,乃是用太阳真火凝结了法身,结果就狠狠地吃了一招。

    随着那木牌摇晃,咒语响起,吴解只觉得身体猛地沉重起来,脑袋也不由得有些迷糊,连眼前的景物都开始摇晃起来。他心知不妙,正要施展别的手段,几个法术已经从背后打来,狠狠地打中了他,将他轰飞了出去,连身上的火焰都弱了几分。

    这一击挨得很重,但也让他从那诅咒之术中挣脱了出来。随着状态回复,吴解即惊且怒,二话不说就放出无数火焰,将自己周围笼罩起来,让那施展诅咒的人无法找到他的准确位置。

    无论怎么样的诅咒,都是要能够找到敌人才可以施展的,只要看不到他,就算再厉害的诅咒也奈何他不得!

    但他绝对不是只会防御的,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些烈焰便猛地炸开,化作层层火浪,又从火浪里面分出无数的火鸟,啾啾地尖叫着,朝着那个施展诅咒法术的散修扑了上去那散修一招建功,还没来得及高兴,吴解就被猪队友们给打飞,打出了他法术的范围。他顿时就怒了,正要大叫两声,数不清的火鸟已经铺天盖地冲了过来。

    这人心中大惊,急忙施展遁术躲开,抢在火鸟们形成合围之势前面逃走,避开了这一击。

    可还没等他喘过气,一道火焰化成的长刀已经从脚下刺出,将他整个人刺穿。

    吴解的火浪和火鸟,既是攻击,也是掩护,一切都只为了找到机会杀他!

第十卷分海 第十一章 火海鏖战,威不可当

    从那修炼魔门炼体之法的大汉悍然出手,到吴解从地下一记火焰刀刺死了惯用诅咒之术的敌人,前后其实也就是常人做一个深呼吸的时间而已。

    这么短的时间里面,散修高手们之中就折损了一个这出乎意料的战况,顿时让他们有些慌乱。

    纵然事先已经对吴解格外高估,可他们却发现,自己终究还是小看了这名闻天下的后起之秀。

    刚才的信心十足此刻已经被惴惴不安取代,不少人直到这时才想起来,对方曾经在三教演法大会上一枝独秀,甚至于一人击溃了魔门八宗年轻高手!

    这样的绝代人物,哪能以常理推测!

    好几个人的目光不由得四处游移,产生了逃跑的念头。

    这里还有很多人可以拖住吴解,现在逃跑的话,他不可能腾出手来追杀。虽然可能事后会面临青羊观的追杀,但就算现在打赢了,难道日后青羊观就不报复吗?

    这些散修高手大多是老油子,完全不把道义什么的放在心上,冲锋在后撤退在前,对他们来说理所当然。

    但还没等他们撒丫子逃跑,那刀疤脸的大汉却又大吼起来:“横竖都是要跑,为什么不杀了他再跑?他身为青羊观这一代的掌门弟子,好东西肯定不少,没准还带着记载这门奇妙功法的玉简……难道你们不想得到吗?”

    听到这句话,散修们逃跑的脚步顿时便像是灌满了铅,再也抬不起来。

    世人皆有所求,或求名利,或求富贵,或求情义,或求自在……修士们自然也不例外。对于他们来说,名利可以视作粪土,富贵可以视作浮云,断情绝义者有之,卑下献媚者有之……但任何一位修士,只要他还没有放弃修炼,他都不能抛弃对于高深功法的追求!

    高深的功法,意味着更高的境界,更强的力量,甚至于……飞升天阙的希望!

    为了这希望,不知道多少人竭尽心力孜孜以求,不知道多少人九死一生也毫不退缩。但凡能够踏过见性通幽这个关口的修士,纵然不能寻觅到自己的本心,可至少是知道取舍之道的,知道什么时候、什么事情,是值得自己拼上性命的o

    “道友……不要开玩笑……”一个高瘦得像竹竿似的修士涩声说道,“他怎么会把无上功法的玉简带在身边呢!”

    “这门功法如此厉害,定然深奥无比。带在身边经常参详,不是很正常吗?”

    散修高手们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这份决定实在太过沉重,由不得他们不仔细考虑。

    吴解当然也明白他们在想什么,心中暗暗焦急,操纵着火焰不断朝着刀疤大汉攻击。可刀疤大汉不仅炼体功夫了得,战斗经验也是异常丰富。他知道此刻现在正是关键时刻,一旦自己露出颓势,散修们好不容易提起的那点斗志就会烟消云散,所以拼了命地抵挡,甚至于冒着事后修为下降的后果,使用秘法将功力暂时提升了一截。

    他的修为原本就胜过吴解很多,此刻用了秘法,功力更是强横。一时间肉身已经坚固得超乎想象,吴解的法术接二连三地打在他身上,只能将他的衣物烧坏,却烧不伤他的身体。

    战斗之时,双方胜负乃是互为消长的。吴解既然奈何不得这刀疤大汉,顿时便落在了下风,被他追得到处躲闪。虽然仗着身处火界之中,真火法身聚散无形,火遁之法神出鬼没,但终究只是在不断退让。

    这一幕自然被散修们看在了眼里,随着吴解渐渐落在下风,他们心中的天平也渐渐倾斜。过了片刻,还是田源先开口说道:“诸位,咱们现在走了的话倒是简单,可机缘在前,你们甘心吗?反正我田某人是肯定不甘心的!”

    “我不管日后会怎么样,也不管会不会被青羊观的长老、祖师抓住消魂炼魄,我只知道眼前有通往飞升大道的机会!”

    说着,他便目露凶光,周身罡气呼啸,化作极其寒冷的冰风,然后一道道冰箭脱手飞出,追着吴解不断射去。

    “老头子今年快四百岁了,再不能突破的话,最多二三十年就要坐化。既然这样,还有什么不能拼的!”

    一个须发皆白,虽然身体依然强健,但整个人却在不断透出衰老气息的散修大吼一声,双手白光闪烁,化为无数雷电,结成了一道电光的长链,朝着吴解追着锁去。

    就算修士也免不了从众的心理,有这两个人带头,其余人便纷纷下定了决心,各种各样的法术又一次在火界之中闪烁起来,之前被收到身边防护的法器也纷纷飞了出去。

    乍看上去,吴解现在的情况的确很危急。然而实际上……对他来说,现在和之前并没什么分别,反而因为那个擅长诅咒法术的修士死了,他的情况反而还好一些呢!

    真火法身不愧是火部正法四大灵诀之一,此刻他化身火灵,除了魂魄还是弱点之外,别的方面恢复力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无论受到怎么样的攻击,只需从周围火界之中汲取足够的火力,便能瞬间恢复。

    夸张一点说的话,他此刻差不多可以算是不死之身了!

    “难怪昔年太虚祖师可以凭借火部正法纵横天下所向无敌,他在入道的时候就已经化成了火灵之身,等于从那时开始就是不死之身……”吴解甚至还能在激战之中稍作分心,思考别的事情,“可是……如果火灵之身这么厉害,那么当年辉夜祖师究竟是怎么杀死天界的斗神,将这功法抢到手的?”

    辉夜祖师的经历,他已经请叁云子师叔查到了,得知这位祖师擅长的乃是奇门法术,但绝对不是针对魂魄方面的。换句话说,除非她另有奇遇,否则按说绝对杀不了火灵之身的天界斗神。

    那么,当年辉夜祖师究竟是怎么杀死那个斗神的呢?

    吴解皱起了眉头,努力地思索。

    虽然在战斗之中分心并不妥当,但直觉告诉他,这个问题非常重要!

    如果不能想出答案的话,他的真火法身就等于是个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把他自己炸得粉身碎骨!

    当然,他之所以能够这样分心,关键还在于敌人给予他的压力太小了。

    无论是那些散修高手,还是修炼魔门煅体功法的刀疤大汉,他们都没有比较强力的攻击魂魄的手段,纵然偶然抓住机会将吴解的真火法身打散了,他也是一转身就能恢复。

    火界之中到处都是火焰,简直就是无穷无尽。随便吸收一点就能让他重塑法身,这样下去,不管战斗多久都没有问题。

    而和他相反,无论是那些散修还是刀疤大汉,他们都没有这种无穷无尽的恢复能力,随着战斗的持续,他们身上的伤势开始慢慢积累,真气和法力正在慢慢消耗,状态也在慢慢下降。

    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最重要的,大概还是吴解之前那一次神出鬼没的突袭。

    那次,他仅仅一击就杀死了一个修为比自己更高的散修

    那一击让所有散修都吓得不轻,所以他们现在根本不敢分开,彼此靠在一起,以便可以当吴解再次突袭过来的时候,能够集合众人之力抵挡。

    这想法当然没什么错,吴解也的确没有能够再次成功地进行突袭。但这么保守的战斗方式,却让吴解可以毫无顾忌地用火焰法术对他们狂轰滥炸——打固定靶,实在是再轻松不过了!

    此刻火界之中,一团人形的火焰正在和脸上有刀疤的彪形大汉一边追赶一边战斗,周围还有许多的法器和无数的法术光芒流转,战况极为激烈。

    那大汉的力量远在火人之上,打得火人节节败退,而且还时不时在周围法器和法术的帮助下将火人直接打散。但火人被打散之后,只要一眨眼的功夫就会在远处重新凝聚出来,仿佛一点也不在乎受到的这些伤害。

    而火人也不是一味挨打的,他时不时朝着远处结成圆阵的一群修士发动攻击,每次出手,赤红色的世界里面都会倾落无数火雨,拳头大小的火球密密麻麻地朝着他们轰去,每一次都要他们耗费很多的真气法力才能够将其挡下。

    战况就是这样一直延续,双方都很克制地没有将更远处的其他人给牵连进来——吴解是不远滥杀无辜,他的敌人们则是没有余力。

    散修们已经竭尽全力了,他们现在恨不得榨出每一分的力量,尽可能地束缚吴解的行动,好让那刀疤大汉能够将他打散。

    那火焰之身纵然能够重新凝聚,但这种凝聚绝对不会是无限的,更不可能毫无代价,只要不断地打散他,迟早会超出极限,让他再也无法重新凝聚起来!

    这些散修们长年各地奔波,并非没有见过类似的东西一一比方说在云梦泽更南方的火海之中,就有很多烈火精灵。它们和吴解的真火法身很类似,都能够聚散无常,无论受到什么样的攻击都不会受伤,哪怕是被打散了,片刻之间就能从火海之中复生。

    但这些烈火精灵并非真的不死之身,只要反复打散它们几十次上百次,它们的恢复力就会到极限,火焰将再也无法重新凝聚,而是渐渐熄灭,只留下一颗火红的晶石。

    这晶石叫做火灵晶,是天下闻名的异宝之一。既可以用来辅助火焰法术的修炼,也是炼制多种法器的上等材料。

    此外,如果有修炼火焰功法的修士在先天踏入百炼的时候功力不足,也可以服用火灵晶以补益法力。虽然这会在穴窍之中留下隐患,使得日后想要凝聚真元的时候非常困难,但对于散修来说却完全不是问题——区区百炼修士,何必考虑凝元那么久远的事情!

    因为有烈火精灵这个参照,所以散修们都坚信吴解的火焰之身也应该如此——或者说,他们不得不这么想,不得不相信。

    如果吴解真的是完完全全的不死之身,那他们的一切盘算就会完全落空,除了死亡之外,什么都无法得到。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就只能做鸟兽散,将生的希望寄托在吴解或者青羊观也许找不到自己……

    至于另外一边,刀疤大汉的想法就简单多了——他根本没得选择,必须杀死吴解。

    茉莉自然不可能看错,他的确修炼了魔门炼体功法,而且这功法也的确是魔门中人传授的——或者说,他根本就是魔门弟子。

    只是和尹霜、卞烈泉这种出身天外天的正牌魔门弟子不同,他属于魔门的外围,得不到太好的功法,还常常要肩负很危险很困难的任务,甚或直接就是当炮灰。

    比方说这次,他就必须杀死吴解。

    否则?魔门给他的指令里面从来就没有“否则”这个词,想都不要想!

    这种魔门外围弟子唯一的价值就在于替长辈做事,做不好事的家伙,除了变成原材料之外,还有什么用处?

    大汉当然不想变成原材料,无论被用来炼丹炼器还是修炼法术,都是比死亡更凄惨的事情。所以他哪怕是死也要拖着吴解一起上路!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魔门尊长的监控之下,生死只在尊长的一念之中。如果自己表现不够好的话,或许尊长会失去耐心,直接出手。

    如果尊长出手的话,那就意味着自己的失败……

    一想到失败的后果,他就浑身打了一个激灵,急忙加倍催动真气,不顾经脉已经因为过度催发潜力而开始出现裂纹,也不管事后会怎么样,拼了命地猛攻。

    吴解没有读心术,不能看到别人的内心,但他可以感觉到敌人正在急躁和害怕。

    这是理所当然的,面对实力强大而且有着不死之身的对手,无论是谁都免不了急躁和害怕。

    可急躁和害怕从来就不能解决问题!相反,这种情绪只会影响人们的判断能力,让他们错误地判断形势,做出错误的选择,犯下往往无法挽回的大错。

    吴解心中并不急躁,也并不害怕。他相信至少眼前这些人是杀不死自己的——这一点已经得到了证实。

    但他心中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担忧,似乎有什么危险在附近,又似乎有强敌在不远的地方窥觑。

    所以战斗之余,他不断地催动火焰,在火界之中到处扫荡,想要把那可能存在的危险找出来。

    最大的危险是没有被发现的危险,就算是那种无法反抗的强敌,至少他还可以逃进天书世界。但如果他在敌人动手之前都没有发现对方的话,就可能连逃进天书世界的机会都没有了……

    但无论他怎么搜寻,都找不到敌人的踪迹。

    “或许敌人在火界之外?”他将心中的疑惑告诉了茉莉等人,杜若沉吟着说,“你的火界范围也就百来丈,敌人躲在这个范围之外的话,你当然就找不到他了。”

    “百丈距离说长不长,可说短也不短了。加上中间还有火界缓冲一下——想要在这种距离之外,一瞬间就突破火界杀死你的话,估计至少要凝元境界的人物才做得到。”

    “如果师傅你担心的话,我们干脆走吧。反正这次立威的目标也算是勉强达成了,对于那些死不悔改的家伙,让你们的护法啊长老啊来把他们统统杀了就好。”

    “不行,事情还没解决!”吴解斩钉截铁地回答。

    “那就只有多加小心喽——好在这些年你陆陆续续炼制了不少法器,还有师门的遁光符和挪移符,实在不行的话,用法器阻拦一下敌人,直接发动灵符逃走,总还是来得及的。”茉莉说着忍不住笑了,“实在不行的话,还能直接把魂魄遁入天书世界里面来,大不了花个上百年重塑肉身就行。”

    “为什么说到我重塑肉身,你会很高兴?”

    “因为啊……我只会重塑兔子的肉身啊~”茉莉眉开眼笑,“到时候你就跟我一样修炼魔门**好了,这功法可比你的火部正法可靠多了,至少能够一直修炼到不朽妖神的境界。等到成就了不死之身,再慢慢推敲或者寻找更高级的法门呗。”

    “你高兴的是,我会跟你一样成为魔门中人吧?”

    “哈哈,怎么会呢~”

    吴解叹了口气,将重塑肉身列为了最后的备选。

    这番对话并没有影响他的战斗,他依然在以一敌多,一边和刀疤大汉纠缠恶战,一边不断用连绵的火雨压制远处的散修们。

    战斗到这个地步,胜负之势其实已经颇为清楚。但无论散修们还是刀疤大汉都绝对不会放弃,他们宁可相信吴解也已经快要油尽灯枯,眼看就要死了。

    所以他们在咬牙坚持,坚持着在吴解看来毫无意义的事情。

    “如果说这魔门中人是受命来杀我的,那么其余的人就只是纯粹的贪心了。”吴解暗暗摇头,心中颇有几分感慨,“这一个‘贪’字,真是害人不浅啊!”

    话虽如此说,他却不会因此手下留情——无论对方究竟是不是仇人,既然此刻已经生死厮杀,那就断没有手下留情的道理!

    所以当感觉到那些散修们的气势在达到顶点并且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终于开始回落,他便冷笑一声,发动了准备已久的反击。

    随着这声冷笑,他无视刀疤大汉迎面打来的拳头,被打散的身体猛地渗入了地下。

    “他要从地下来了!”田源惊呼,“当心!”

    但这一次,吴解根本没有试着冲过去。

    他在每一次突袭的时候,都悄悄在地下埋入许多火焰真气,此刻便将所有埋伏的真气一起爆发了出来——这就是他准备已久,用来结束这场战斗的绝招!

    被火界笼罩的山顶上,红光骤然大盛,无数的火焰从这群散修周围的地下喷出,将化为一片火海,将他们完全吞没!

第十卷分海 第十二章 胜负已分,魔门大法

    吴解准备许久,在那群散修周围的地下做了许多埋伏,这番准备现在终于得到了成果。在他发动这些埋伏的瞬间,熊熊烈焰就猛地喷发,将那群布出圆阵据地而守的散修们全部吞没。

    见到这一幕,一直提心吊胆的陶土终于长长地吐了口气,放下心来。但吴解本人却没有特别的表示,只是超火焰喷发的那边稍稍看了一眼,便从地下跳出来,化为一团比以往都更加炽热更加猛烈的火焰,冲向正在惊疑不定的刀疤大汉。

    火界的火焰都在他的控制之中,所以他很清楚火海里面的情况——那些散修们只是吃了大亏,根本一个都还没死。自己的埋伏并不能一下子杀死这么多严阵以待的高手,只能牵制他们一段时间罢了。

    所以他要趁着这段时间,将这刀疤脸的大汉拿下!

    大汉见吴解恶狠狠地冲过来,尤其是神识之中感应到了他汹涌的战意,顿时不惊反喜——他的爆发之术坚持不了太久,如果吴解一直躲闪的话,他还真的没什么办法可想呢。

    对着那团气势汹汹的烈焰,他咧开了嘴巴哈哈大笑,右臂猛地粗了一拳,冲着吴解迎面就打。

    这一拳力量惊人,更将大汉的功力发挥到了极限以上,强大的真气缭绕在拳头上,令周围的空气都发出了猛烈的响声,犹如有什么东西撕裂一般。

    而他的拳头还没有打到面前,令人窒息的狂风就已经在周围迸发,狂风所至,地面完全崩裂,无数的土石全都化成碎片,被狂风卷着抛向空中,让鲜红的狂风也染成了一片灰黑。

    但这一片灰黑之中,偏偏拳头所向的那一块却风平浪静,犹如台风的风眼一般,寂静得令人恐惧。

    吴解被拳势笼罩,只觉得狂风在自己周围缭绕,卷着自己朝着前面冲去,就像是被风势束缚住了一般。更有强烈和混乱的法力将周身团团围住,只怕连火遁之法都施展不出来。

    这一拳既然被刀疤大汉作为压箱底的绝技,自然不凡一一此乃狂魔宗的绝学之一,霸凰拳。

    霸凰拳本命霸拳,但上古的时候,曾经有一位宗主以此拳活活打死了一只从天界降临的神兽凤凰,从此便将霸拳改名为霸凰拳,以纪念这一令人骄傲的战绩。据说那只来自天界的神兽凤凰是金丹层次的强者,多年南征北战,立下了无数的功勋,是正道的中流砥柱之一。但即是那样的强者,在这恐怖的拳法全面却也只能饮恨,由此可见霸凰拳的厉害。

    但霸凰拳也有一个极大的缺点,这一拳不仅修炼的时候会对自身造成极大伤害,出手时更凝聚了全部的精气神,一拳出手无论能否击杀敌人,自己的真气法力都会暂时耗尽,各种法术神通都难以施展,只能依靠千锤百炼的肉骚持。

    所以狂魔宗的高手们很少修炼这门绝技,就算练成了的,也极少使用它。反而是他们在人间培养的这些炮灰们,却往往喜欢用这一招来一击定胜负。

    诸如刀疤大汉这种,身体早就被残酷的训练锻炼到了极限,甚至于比起狂魔宗内部那些高手们更加坚固。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承受得住修炼霸凰拳时候的损伤和痛苦,也只有这样的身体,才能够将霸凰拳的威力完全发挥出来。

    这所有的一切,吴解自然全不知情。不过他也没必要知道,此刻他心中一片空灵,全部的念头都抛开了一边,眼中只有不断接近的刀疤大汉,还有那只正在视野中迅速变得巨大,仿佛要把整个天地全都笼罩进去的拳头。

    拳头自然不可能变得那么大,这是霸凰拳的拳意。纵然吴解的真火法身神妙无方,但霸凰拳也不愧是魔门绝技,拳头没到,拳意已经开始侵蚀他的神识,令他产生了错误的幻觉。

    眼看着这一拳遮蔽天地,仿佛天崩地裂一般打来,就算是心志坚定的高手,也免不了在内心深处有那么一点点惊讶甚或畏惧。而霸凰拳的拳意便会循着这点破绽,将这一点点的惊讶畏惧不断放大,一直到彻底摧毁敌人的斗志。

    只可惜吴解根本不怕这个——霸凰拳的拳意再怎么威猛,难道还能比混沌灭世神雷更恐怖吗?他在梦中不知道已经被灭世神雷轰杀了多少次,连那个都习惯了,面对着这遮天蔽地的拳意,他不仅没有害怕,反而笑了起来。

    不过如此!

    这就像是街头苦力幻想皇帝的生活,想不到什么像样的东西,只能想到“皇帝用的扁担定然是金子打造的……”一般,可笑得很。

    刀疤脸的大汉自然看到了吴解嘴角的笑意,顿时心中一凛,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这么多年来,他施展过好几次霸凰拳,每一次都能将敌人力毙于当场,每一次都看着敌人惊慌失措,却从没见过像吴解这种不仅没有害怕,反而露出了轻蔑之色的怪人。他竟然不怕?!刀疤大汉心中微微惊疑,这惊疑之情便反映在了他的拳势之中,令一往无前、遮天蔽地的猛烈拳势出现了一丝不该有的破绽。

    吴解敏锐地抓住了这一丝破绽,改变了之前的计划,并没有施展虚实变化之术绕过拳势,反而冲着拳影正面撞了过去。

    在眼看就要撞上去的瞬间,他暴喝一声,整个人刹那间迸裂,化作一道耀眼的火焰之剑,瞄准拳势的那一丝破绽冲了进去。

    伴随着轰然巨响,吴解只觉得自己撞到了极为坚固的东西,更有极为强大的力量碾压过来,周身的火焰正在飞快地消散,不得不从火界之中拼命汲取火力,才能维持攻势。

    不过他并无退缩的意思,反而加倍地汲取火力,不断加强进攻。

    狭路相逢勇者胜!有火界之中这无穷无尽的火力当后盾,他根本不可能输给同为炼罡境界的对手!哪怕是炼罡巅峰快要踏入凝元境界的,也是一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秒钟,又或许是几分钟,吴解猛地感觉到前方的压力弱了下去。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一直阻拦在前面的力量突然消失,甚至连周围碾压之力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一下他自己反而吃了个小亏,整个人犹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射了出去。

    吴解的飞射之势快得惊人,若非身为火焰的话,只怕会直接冲出火界出去,一口气冲个十里八里都不奇怪。

    等他利用聚散无形之法化去飞射之势,重新化成人形落在地上,才总算来得及回头看看战场。

    只见那刀疤脸的大汉背对着他,整个人摆着挥拳攻击的姿势,却已经一动不动,仿佛变成了雕像一般。更有一个焦黑的大洞贯穿了前后心,竟然被吴解一击打了个对穿!

    整个人都被打穿了,自然是致命伤。刀疤大汉的气息已经断绝,只是身体因为千锤百炼的缘故,竟然抵挡住了火焰的余势,没有被当场烧成灰,而是变成了这雕像似的模样。

    吴解暗暗点了点头,总算松了口气。

    这刀疤大汉本事了得,更麻烦的是他立场坚决,摆出了对自己必定要杀之而后快的架势,俨然成为了散修们的主心骨。

    如果不是他之前出头的话,只怕散修们未必有勇气一拥而上。没准会按照更加常见的做法,一个一个过来和吴解交个手,吃点小亏,然后便低头服输。

    按说事情本来应该这样的,可就是因为这刀疤脸大汉的出头,散修们便改变了心意,才爆发了这一场大战。现在,这家伙总算死了!吴解笑了笑,手一挥,烈焰熊熊腾起,淹没了大汉的尸体。乍看上去,他似乎是用火焰烧毁了大汉的遗骸,但实际上他却是按照茉莉的建议,将大汉的尸体收入了天书世界之中。

    “这家伙刚才那一拳很有古怪,似乎就是那些魔门弟子招供时候说的‘武宗秘法霸凰拳’。师傅你把他的尸体弄进来,我好好研究一下,没准能够有所收获。”

    这大汉并非什么值得尊敬的对手,吴解自然也不会对他的遗骸有半点敬意,便答应了茉莉的请求。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也很好奇刚才那一拳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此猛烈的一拳,绝对不是寻常的绝技。如果能够将其研究整理出来,不仅自己会多出一门克敌制胜的绝学,也可以贡献给师门。

    纵然吴解自己可能练不成这一拳,但他觉得至少言辜师弟和解铭寰师弟是肯定能练得成的——这连上乘功法都没有的大汉能够练得成,没理由两位修炼道门妙法的武修士练不成。

    等他做完这一切,散修们那边的火焰还在熊熊燃烧。

    吴解冷笑了一声,冲着那些火焰挥挥手,只见刚才还猛烈得让人怀疑散修们已经被烧成了灰的烈焰顿时消失,露出了里面正在狼狈地施展法术抵挡的散修们。他们虽然显得很狼狈,但仔细看去并没有受什么严重的伤,只有一团又一团黑色的火苗,在他们的身上持续地燃烧,怎么都不会熄灭。

    这是吴解从天书世界那个小轮回之中采撷而来的纯净冥火,能够源源不断地吸收人心之中的邪念,越烧越旺。这些散修们既然又贪婪又凶狠,心中自然充满了邪念,所以冥火就在他们身上不断地燃烧,任凭他们施展各种法术,也难以将其扑灭。

    幽冥世界的冥火早已吸收了来自无数阴魂的海量邪念,失去了这种特殊的性质,普天之下,大概只有吴解才有这种特殊的火焰。

    刚才那些散修们自然不知道这一点,便将它当做了寻常的冥火对付,顿时吃了大亏。他们被黑火沾到身上的时候,立刻按照经验,调动本命纯阳之气,企图以纯阳抵消纯阴——幽冥世界的冥火并无这种特殊能力,只是一股纯阴之气化为火焰而已。

    但这么一来,他们就等于将这些火焰之中的阴气给扑灭了,而将它变成了阳性的火焰。

    纯净的冥火根本无所谓阴阳,只有烧尽了邪念,或者耗尽了灵性,才会蜕变成修士们在幽冥世界寻常见到的那种。

    散修们本拟阴气被抵消之后火焰就该熄灭,却不料火焰不仅没有消灭,反而越烧越旺,而且火势也从阴冷变成了灼热,更仿佛变成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甩不开也灭不掉。

    如果说一开始他们只是借助外围那些火焰作为掩饰,想要找个机会偷袭或者逃走的话,现在就是真的被熊熊燃烧的烈焰困住,别说是跟人动手,就连逃走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竭力阻止火焰在身体上蔓延,勉强苟延残喘罢了。

    如果不是吴解收回了大多数的火焰,只怕他们之中已经有人被烧死了。

    吴解一出手,十分之九的冥火便被他收了回去,只剩下众人身上沾着的那一点,还在缓缓地燃烧。

    散修们总算逃出生天,一个个又惊又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彼此的眼中再也看不到半点斗志,只有颓唐沮丧之色。

    结果还是田源先叹了口气,跪了下来。

    “吴道友当真是法力无边,令人敬佩不已!田某之前猪油蒙了心窍,竟然妄想和道友为敌,当真是不自量力!如今再也不敢生出此等荒唐念头,道友如何吩咐,我便如何做,绝无半点推搪!求道友高抬贵手,饶我一命!”他倒也光棍,既然认错了,索性冲着吴解咚咚咚磕起头来。

    有他带头,其余的散修们自然有样学样,六七位炼罡高手就这么跪在地上,将脑袋磕得咚咚作响。

    吴解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正想要说点什么,突然心中一动,感觉到火界的边缘,好像触碰到了什么。

    因为鏖战之中火势不断加强的缘故,火界的范围也在渐渐扩张,此刻已经升到了半空之中。在那片看上去什么都没有的虚空中,火界的前沿似乎触碰到了什么东西。他不及细想,手一挥,数十点火焰便飞了出去,化作一只只熊熊燃烧的火鸟,朝着那个方向飞去,隐隐形成了合围之势。

    在火界之中,这些火鸟的飞腾速度快得惊人,简直比强弩射出的利矢更快。但即是如此,却还是慢了一点点。

    吴解清楚地感觉到,在火鸟们冲到那里之前,火界的边缘又被触动了一下,却是有什么东西脱离了火界。他的火界不仅有束缚和强化的效果,也有封锁之能。除非是修为比他高很多的敌人,否则根本不可能冲得出去。换句话说,这东西既然能够冲出火界,修为便远比他更高……甚至可能是凝元境界的高手!

    “凝元境界?!”吴解心中暗暗吃惊,不料竟然有一位凝元高手在不远处窥探。此人隐匿之术着实高明,他竟然半点踪迹都没能看出来,直到那人还着潜入火界,才被看出了端倪。

    如果不是火界的神妙超出了这人的预计,令他偷袭失败,此刻只怕他已经偷偷地靠近了吴解的身边。

    被一位凝元境界、足以成为各大门派长老的高手近了身,结果会怎么样?

    吴解顿时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升了起来,获胜的喜悦荡然无存,一时间整个人仿佛坠入了冰窟之中一般,从头顶凉到脚底。

    这寒气来得极为突兀猛烈,他还没等反应过来,周身的火焰就顿时熄灭,竟然被从真火法杀接打回了人形!

    不仅如此,寒气依然还在不断加强,竟然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冻成冰块一般。

    危急关头,他一边竭尽精力抵御这发自心底的寒气,一边腾出心神,向天书世界里面的众人发出了求援。

    “心魔**!”茉莉惊呼起来,“这是心魔**里面的冰心之术!师傅快回天书世界!”

    而杜馨却摇了摇头,眼中骤然发出了奇异的光芒,嘴巴轻轻张开,吐出了一个充满奇异韵律真言。

    “破!”

    这声真言从天书世界传出,传入吴解的吴解的心中,更生出一种玄妙的变化,在他心中化为一团暖洋洋的气息,将那团不知来自哪里的寒气完全逼退。

    “咳咳咳!”吴解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吐出几口带着血的冰屑,这才觉得身体重新恢复了温暖,再也没有阴寒之感。

    但天书世界里面,杜馨的神色却顿时变得极为疲惫,什么都没有说,勉强走到圣泉旁边,沉沉睡去。

    这法术原本应该在吴解身边施展,但她出不了天书世界,只能仅仅凭着一个字之中蕴含的玄奥意念去击破魔门**冰心之术。这种事情极为困难,纵然她乃是金丹境界的强者,也累得不轻。

    逃脱了危机,吴解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将精神重新振奋起来,这才抬起头来,对着空中抱拳为礼。

    “心魔**果然玄妙非常,不愧是被称之为魔门之脑的心魔宗,在下佩服!”

    话虽如此说,他的脸上却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这次没能杀得了他,日后他必定会亲手报仇!

第十卷分海 第十三章 冥火炼心,生死由命

    从那位心魔宗高手被吴解发现,到他出手袭击,再到他的心魔**被杜馨真言所破落荒而逃,吴解摆脱危机……前后只是一两秒钟的事情。

    等到他缓过气来,朝着空中放话,向那位已经受伤远遁的魔门高手致意,那些跪在地上的散修高手才明白过来,知道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刚才那短暂的几个瞬间,吴解竟然已经和一位魔门心魔宗的大高手过了招,而且听他的言辞,这番过招之中竟然并非侥幸逃生,而是双方互有胜负,甚至于最终结果是对方被他给逼退了!

    这位高手能够一直潜伏在附近,让所有人都不曾发觉,出手之际又是那么神鬼莫测,当真令人毛骨悚然。但相比之下,明明才只是炼罡中期的吴解居然将其给击退了,这更加让人心惊胆战!

    “刚刚那位,莫非是魔门的凝元长老?”一个年纪稍稍年轻的散修向身边的老者问道,“您老见多识广,能不能看出点名堂?”

    “如果老朽没有看错的话,那应该是心魔宗长老胡光,他最擅长的就是冰心之术,能够借助别人内心的一点点空隙侵入,勾起恐惧害怕的心思,然后再以恐惧害怕为契机引发可怕的寒冰。端的是杀人于无形,防不胜防!”

    “可……刚才他被击退了……”

    “是啊……”二人说到这里,便相顾无语,只余下一声叹息。

    这吴解竟然是连魔门长老都能击退的人物!他们竟然招惹了这等绝代强者!

    除了“作死”二字之外,哪里还有什么别的话可以说!

    不过,他们虽然无话可说,却不代表别人也是这样。田源就灵机一动,想出了一番说辞:“啊呀!原来如此!”

    他的脸上露出了震惊和后悔之色,大声叫道:“这心魔**当真神鬼莫测!我究竟是什么时候中招的?为什么自己一点都没觉察到!”

    有他的提醒,其余的散修们顿时也都来了灵感,纷纷有样学样,声称是被心魔**迷了神智,才做出这等荒谬的事情来。

    他们一个个情真意切,仿佛说的都是真心话一般一又或者他们虽然并不确定是否如此,却已经下意识地将这种解释当成了事实。

    这是出于逃脱危险的本能,谁都知道,如果不能找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来,吴解绝对不会介意将他们也像那刀疤脸大汉一样给杀了!

    无论他们之前究竟是对是错,既然敢于围攻吴解,那就要有被他杀死的心理准备。

    就算是名门正派的弟子,也一样是会杀人的。你想要杀他,他便会杀你,合情合理。

    吴解冷冷地看着他们那貌似真诚的恐惧和忏悔,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满是鄙夷。

    茉莉这位水准远远超出九州界任何修士的魔门巨子早已仔细看过,这些人根本就没有像当初的锦湖水族那样被心魔**所害,纵然是受到了一些影响,也相当细微,几乎不可觉察——大概就像当初吴解在锦湖县,被卞烈泉的心魔**稍稍感染时候的程度。

    那种程度的感染,根本不可能让人做出和本性相反的事情来,它只会降低人们的自制力,让人把他原本就愿意做的事情做得更加彻底更加极端而已。

    比方说吴解本人,当初就是莫名其妙便开坛**。

    他并非敝帚自珍的狭隘之辈,但正常情况下,绝对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开坛**——龙神庙里面那些修士,以及从四面八方赶来的散修们,心性如何?人品如何?这些他并没有仔细检查,又怎么能够随随便便就传下道法呢?

    这些散修们之所以会向名门弟子们发动袭击,关键还是在于他们的确愿意这么做。正如他们之所以会围攻吴解,关键也在于他们的确愿意这么做!对吴解来说,这就足够了!这仙山之中的散修数目众多,大约人人都被那魔门长老做了手脚。但这么多散修之中,真正执迷不悟的却并不多。可见人心的确有善有恶,并不能简简单单地用“被人迷惑”来解释。

    眼看众人不断地哭诉忏悔,吴解却根本没有理会,只是在不断运转法力,慢慢地将真火法身所需的几个法术——完成,然后随着轰然一声,又重新化作了烈焰熊熊的火灵。

    直到这时,他才终于完全放下心来。

    刚才那段时间,他实际上是很虚弱的。没有了聚散无形的真火法身,若是这些散修们暴起围攻,他除了落荒而逃之外,还真的是无计可施呢!

    好在虚弱期总算过去了,他猛地吸了口气,从充斥于火界的烈焰吸收了很多,一身精气神顿时完全恢复,而且还因为刚刚直面生死恐怖,使得心灵的修行又有了进步,可谓因祸得福。

    “你们不用说了!”既然已经重新立于不败之地,他说话就有了足够的底气,冷笑一声,打断了众人的喋喋不休,“你们当我没跟心魔宗交过手吗?心魔宗的手段再怎么高明,也是针对你们内心原有的想法来施展的。若非你们自己心怀恶意,又怎么会做出恶行来!”

    众人顿时哑然,这下就连颇具急智的田源也找不出理由来了。

    “我实话实说了吧,你们身上的火焰,是我的独门秘法。它专门针对人心的邪念燃烧,邪念不尽,火焰不息。”吴解冷冷地说,“当然,在火焰燃烧的时候,肯定会顺带着烧伤你们的身体。按照你们现在的情况,大概邪念还没有烧完,你们的身体就会受到不可弥补的伤害,就此一命呜呼吧。”众人骇然,求饶之声连成一片。但吴解丝毫不为所动,火焰化成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怜悯之色,连语气也依然冰冷:“求饶?诸位,若是彼此的位置对调,不知道你们可会这么轻易就饶过我呢?”

    他话说得颇狠,但散修们却从中听出了一线生机,急忙加倍哀求。

    这也是出于他们的经验——名门大派的弟子往往吃软不吃硬,你对他威胁利诱,他们多半会不管利益也不怕危险,直接一剑斩来;但你若是低声下气地哀求,他们常常就摇摇头,小惩大诫算了。

    这倒不是什么妇人之仁,而是因为他们的底气。比方说吴解,他才炼罡中期,就能击退成名已久的魔门凝元长老,有如此实力,自然底气十足。

    “宽恕”这种事情,乃是唯有强者才有资格拥有的权力。

    可这次他们却想错了念头——如果这里只有吴解,没准会真的选择宽恕,但吴解身边却有一位出身魔门,堪称绝代大魔头的狗头军师——哦,是兔耳军师。

    “真是可笑!居然到这个时候还求饶?!”茉莉哈哈大笑,笑得很是嚣张,“师傅啊,何必跟他们罗嗦!直接一把火烧个干净算了!”

    “但他们毕竟没有真的伤人……全都杀了,不大好吧?”杜若犹豫了一下,劝道,“揍他们一顿也就够了……”

    “嘿嘿……他们没有伤人,并非他们不想这么做,而是他们做不到!”茉莉冷笑着说,“要是那些百炼、通幽的,放过也就放过,不值得额外出手。可这些都是炼罡中期以上的角色——师傅啊,你别忘了师兄弟们当初被打得多惨!”

    吴解心中顿时一皱眉,想起了诸位师兄弟的遭遇。

    易悌长期积累起来的数十口飞剑损失了一大半,陶土和乐史被打得鼻青脸肿浑身青紫,最惨的是言辜,全身上下至少断了二十根骨头,呕血成升,只差一点就被打散真气破功而死。

    这样的事情,想靠求饶就揭过去,是绝对不行的!

    想到这里,他的心中顿时充满了杀意,原本还在犹豫的一个想法也终于坚定了下来。

    “你们犯下的错,可不能那么轻易就一笔勾销了!”他恶狠狠地说,“按照咱们修仙界的规矩,这种情况下我动手将你们都杀了,也没人会说我做得不对。最多就背地里嘟嚷一句‘吴解这厮杀性真大’罢了,你们说对不对?”

    散修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勉强点头。

    “但你们说得也有一点道理,此事既然有魔门长老参与其中,你们便只是他棋盘上的棋子,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好吧,既然他的心魔**只是给你们提供了一个作恶的机会,我也有样学样,给你们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散修们面露喜色,但随即又化成了不安。

    “个活下去的机会……”这话实在太过模糊了啊!

    “你们身上所燃烧的火焰,我是不会收走的。但我可以帮你们将它一瞬间燃烧到极点,而你们则可以此时入定,将心中的种种善恶念头全都观想浮现,让火焰烧尽邪念,它就自然熄灭。”

    “那样的话……我们的身体岂不是也被烧光了?”田源顿时惊呼,“使不得啊!”

    “你们可以用真气护体,这样以我的能力,就可以控制住火焰,让它们只烧真气,不烧身体一当然,若是真气烧光之后邪念还没烧完,就依然还会烧到身体,到时候当然死定了。”吴解的话音之中听不出半点怜悯,“一个人要是邪念多到这种地步,就是自寻死路,也怪不得我了!”

    散修们顿时沉默,犹豫着不敢回答。

    这个办法看起来似乎有一线生机,但仔细想想却实在是九死一生——他们自己是什么人品,自己是最清楚的。烧光了邪念就能逃生?只怕邪念还没烧光,真气就烧完喽!

    过了好一会儿,田源苦笑着哀求:“这个……吴道友啊,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在下愿意以本命真灵发下誓言,从此任凭驱使绝无二话……还请高抬贵手,饶了这神火炼心的惩罚吧!”

    “是啊是啊!我们愿意发下誓言,为奴为仆都绝无怨言!”

    “好!给他们种下心魔大咒!把他们炼成可以代替渡劫的身外化身!”茉莉顿时来了精神,兴高采烈地大叫。

    吴解眉头一皱,没有理会茉莉的建议,冷冷地说:“我不需要修士当我奴仆,我也不需要驱使谁。我只需要为师弟们讨回这个公道罢了!”

    “你们可以慢慢想,反正我不着急。”

    他说完这句便不再开口,任凭散修们怎么哀求也毫不理会,摆出了一副铁石心肠的态度。

    过了一会儿,散修们终于无可奈何地放弃了求饶——他们也看出来了,吴解心意已定,绝对不会再有任何的更改。

    既然如此,与其浪费精神哀求,还不如豁出去赌一把,看看能不能死里求生!

    首先做出决定的,是那个纵然在散修们之中也显得极为苍老的老者,他苦笑着盘膝坐下,低声说道:“老头子虽然寿元将尽,却还不想现在就死试试也无妨。”

    说完,他便闭上眼睛,身上真气涌动,果然按照吴解所说,运用真气护体。

    吴解微微点头,轻轻吹了一口气,老者身上的火焰顿时猛烈起来,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里面。

    这火焰来得快去得也快,片刻之后便熄灭散去,留下身体多处烧伤的老者。

    “啊呀!”

    “道友你怎么样?”

    散修们七嘴八舌地问道,老者却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拿出几颗灵丹服下,调息了片刻,才睁开了眼睛。

    他的身上苍老衰败之意更重,但眼神却清澈起来,从未有过的清澈。

    “原来如此!”老者长叹一声,勉力站了起来,向吴解深深地下拜,“原来老朽这些年,已经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距离自己当初求仙时候的想法,不知道偏离了多远!”

    他的话音显得有气无力,显然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际。但他的脸上却只有欢欣和遗憾之色,看不出半点面临死亡的恐惧。

    “这一世,老朽实在是浪费了太多太多的时间。如今天年已尽,纵然找回了正确的方向,也已经无力走下去了。可叹啊!”吴解也微微叹了一声。这老者借助冥火烧去邪念,在修心之路上迈进了一大步。可惜寿元将尽,身体老朽,再也无力前行,只能到此为止了。

    “但不管怎么说,吴道友总算是给老朽指明了正路,让老朽终于不必在浑浑噩噩之中满怀恐惧而死老朽在此谢过!”

    “老先生不必客气……”

    老者笑了笑,摇摇头,再次坐下。

    “一生求仙,万念丛生,积重能返,可谓幸甚!”

    话音渐渐低落,最后他的头缓缓垂了下去,原本还算健壮的容貌一下子就变得衰老不堪,简直犹如皮包骨头的骷髅一般,身上的气息也就此断绝。

    炼罡修士有无漏之身,除非是受到某些严重的伤害或者寿元将尽,否则一般都能维持着比较年轻的相貌,但衰老之际,往往也就是死亡之时。

    眼见老者死去,散修们更是惊惧,但他们已经没得选择,只好一个个坐下运功,试着学那老者,在死路之中寻出一条活路来。

    短短的小半个时辰,接连有三位散修没能熬过冥火炼心,纷纷被烧成了灰烬。

    剩下的田源等人更是吓得魂不附体,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走来走去。其中还有人纵身而起,想要借助御剑之术冲出火界逃走,却一头撞在火界的边缘,全身烧成了一团烈焰,刹那间就送了性命。就在这时,季察走了过来。“季某不才,愿意试试神火炼心!”吴解一愣,疑惑地看着他。刚才那一战之中,季察并没有出手,只是在旁边冷笑着观看——就像不过当初众人围攻青羊观四位弟子时候一样,大概是不屑于以多取胜。

    他既然当初没有参加围攻四位师弟的战斗,如今又没有参加对自己的围攻,吴解自然原本不打算为难他,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自请炼心。

    “季某修炼近三百年,好不容易快要走到炼罡巅峰,却常常觉得心灵被杂念蒙蔽,静坐修炼之时常常产生幻象。如今有这么一个难得的机会,就算是九死一生吧,也要勉力试试,看看能不能学之前那位老兄,找到前进的方向!”

    季察说着向吴解深深拜下,诚恳地说:“这是季某自己的决定,纵然因此送了性命也与人无尤,恳请道友成全!”

    吴解想了想,点了点头。

    一点黑色的火焰落在盘膝打坐的季察的身上,然后化作熊熊烈焰,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其中。

    但这火焰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眨几下眼睛的时间便自行熄灭,然后季察长身而起,眼中精光四射,虽然精神有些萎靡,脸上却充满了喜悦。

    他也不多说,再次走到吴解的面前,深深地拜了下去。

    “多谢道友成全!日后若是有所驱驰,季某万死不辞!”

    他的成功给了散修们极大的鼓舞,于是最后几人也纷纷按照他的样子接受了冥火炼心。可惜到最后,也只得一个年轻人通过了考验。

    这人看外貌颇有几分稚气,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捡了一条命,看不出半点修为进步的喜悦,反而腿脚一软,坐在地上失声大哭。

    吴解暗暗摇了摇头,心中纳闷为何这样的心性居然也能成就炼罡,只能说世界之大,真的是无奇不有啊!

    老髯之前一直在远远地看着,此刻却凑了上来,低声问道:“此事到此便该算是完结了吧?不知道剩下的众人,还有这仙山的遗迹,道友准备如何处理?”

    “你看着就是!”吴解笑了笑,淡淡地说。

第十卷分海 第十四章 如何解决,一刀两断

    自从炼罡有成以来的这十八年,吴解的人生非常简单,除了少许家事政务和努力研究抗旱植物之外,绝大部分的时间精力都用在了修炼。

    十八年的时间并不长,但也不算短,足以让他在找到了方向的基础下,对火部正法的奥妙展开了深层次的挖掘,对照昔年太虚祖师的战斗方法,琢磨出了很多原本没有想到的巧妙运用。

    比方说,对于不动火界的掌控。

    以往的不动火界会不分敌我地把所有人都束缚住,这是对力量的极大浪费。吴解仔细推敲着长孙长老玉简之中记录的当年太虚祖师战斗的模样,花费了好几年的时间,终于弄清了该如何分配火界的力量。

    现在的不动火界,可以按照他的要求,将束缚的目标限定在某一群体。这倒不是为了提升束缚的威力或者时间,而是为了提升战斗的效率。

    当年太虚祖师用不动火界困住敌人,然后自己缠住火界困不住的几个强敌,剩下的敌人就被长孙武等人如砍瓜切菜一般杀了个干干净净一这才是不动火界的最强用法,因为一群人的力量肯定是要胜过一个人的!

    吴解这次施展的不动火界也是如此,只有那些向他挑战的修士们遭到了束缚,那些没有参与战斗的人根本没有受到影响——看他们惊惧的眼神,大概也不是真的没受到影响,至少他们被吓住了。

    接近十位炼罡中期以上的高手围攻吴解,结果是被他反过来杀得就剩下一个蹲在那边呜呜地哭;成名已久的魔门凝元长老偷袭,双方交手一招,他不仅没有被秒杀或者重伤,反而将其成功逼退……这也太恐怖了吧!除了恐怖之外,他们也被那神火炼心的奇效给深深地吸引了。

    世界上竟然有可以帮助修心的奇妙法术!

    对散修们来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心灵的修炼。他们为生活所迫,经常四处奔波,不时要做一些和本身念头相违背的事情,久而久之,心灵的修为别说无法提升,甚至会出现倒退的情况。

    有门派的修士就好多了,他们可以从门派得到帮助,很多时候往往就是一点点的帮助,便能让他们度过难关,不至于影响修行。修仙的过程中,门派并不是万能的,可门派的好处却是显而易见的。

    无论是功法的传承还是师长的教导,门派在力量上是修士们的后盾,而同门往往是可靠的帮手,在闭关的时候可以为你护法,在冒险的时候可以互相帮助,平时还能互通有无,不用担心被坑被骗被抢……

    所以对于吴解他们来说并不算太大问题的修心这一环,对于散修们来说简直是最大的难关!

    古往今来,不知道多少散修之中的天才人物,都倒在了修心这一关,以至于提起走火入魔,越是散修高手就越是心惊胆战。

    如果能够有机会淬炼道心,在修心的领域迈出一大步,那么就算是别的方面受到一些损失,他们也甘之如饴!

    所以当吴解用冥火帮助三位散修成功地突破了炼心的瓶颈之后,周围那些散修们看向他的目光简直可以用炽热来形容!

    但他们并未像季察一样开口求助,因为他们不敢。

    包括季察在内,所有接受神火炼心的炼罡高手正好十个,而十个人里面,就算把那位朝闻道夕死可矣的老者也算上,才只有三个人炼心成功,别的全都死了。

    十分之七的死亡率,着实令人胆寒!

    季察之所以敢这么做,第一是因为他胆大包天,第二也是因为他已经没得选择——他的道心修为已经到了极为危险的地步,除非从此不再修炼,否则随时都可能走火入魔一命呜呼。他主动站出来接受神火炼心,乃是别无选择之下的死中求活。

    周围众人里面,虽然绝大多数都很想要淬炼一下道心,但像他这样已经到了生死关头,再不试试就要送命的,却还真的没几个。

    既然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何苦要拿性命去冒险!十分之三的机会,实在还是有点太低了啊!

    所以他们自然就犹豫了,纵然心底火热,却终究不敢拿性命来赌这十分之三的机会。

    吴解当然不知道散修们在想什么,不过至少他们没有偷袭自己,这就足够了。

    既然他们刚才没有出手偷袭,那么等一下当然也不会。

    他笑了笑,默默运转火部正法的灵诀,将束缚完全解除,把那些企图参加对自己的围攻,结果没来得及出手就被不动火界束缚住的散修们放开。

    “刚才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吧?”他的语气有点冷淡,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我懒得和你们浪费时间,也不想多造杀孽,所以我给你们一个机会。”

    那些散修虽然身体被束缚住,但精神并未被束缚,将这场恶战看得清清楚楚,一个个都被吓得脸色发自,当吴解说“懒得浪费时间”的时候,甚至有人双腿一软瘫在地上。

    不过,当吴解说出“给你们一个机会”之时,别说那些脸色发自的顿时恢复了血色,就连瘫在地上的都立刻站了起来,仿佛一瞬间就回过了气息,简直可以媲美吴解前世在电视上看过的川剧变脸。

    “前辈尽管吩咐!”

    “是啊是啊,我等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吴解摇摇头,微微叹了口气——这些家伙分明是看准了自己不会杀人,在趁机讨好呢!

    这是何苦呢!刚才老老实实道歉,挨上三十戒尺不就好了!要说丢脸,现在这样可远比挨三十戒尺更丢脸啊!

    他将些许感慨抛开,继续用那种冷淡而且强硬的语气说道:“目前九州大地正处于旱灾之中,我要你们立下誓言,在旱灾结束之前,将精力投入救灾之中,尽心尽力,不得偷懒耍滑!”

    因为弱小而捡回了性命的散修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吴解和陶土,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吴解是正道中人,正道中人嘛,自然倾向于引导别人向善。会做出这种要求,倒也不算奇怪。

    于是他们一个个赌咒发誓,誓言一个比一个恶毒,全都按照吴解的要求作了保证。

    “大师兄,我刚才统计了一下,走火入魔的有三个全身溃烂而死的有两个被人乱刀分尸的有两个被万蚁噬身惨呼七日七夜的有一个被人抽魂炼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有四个……这群人还真是什么誓都敢发,他们就不怕应了誓言吗?”传音之中,陶土哭笑不得地抒发着感慨。

    “既然不打算违背,当然什么样的誓言都无所谓。”吴解笑着用传音回答,“不过这样也好,现在九州大旱,救灾的人手越多越好!”

    “是啊,本门弟子几乎都出动了,甚至连长老都出动了好几位——也正是因为要全力救灾,所以我们才派不出护法和长老带队,以至于当初吃了那个大亏!”

    “都过去了……我现在就来把这件事了结掉吧!”

    “大师兄,你打算怎么做?”

    “哈哈,看着便是。”

    吴解很威严地点点头,让众人让开一些,然后手一挥,罡风如刀,在山顶的地面上画了一条笔直的线。

    “你们离这条线远一点,要是离得太近被卷了进来,可就枉送性命了。”

    众人立刻齐刷刷地再次后退,于是那条线的两边空荡荡的,至少五六丈里面都看不到一个人。

    “还是太近。”吴解皱了皱眉,“更远点!”

    散修们一惊,纷纷腾起空中,退得更远,山顶上只剩下了吴解一人,就连陶土都跑远了。

    吴解叹了口气,摇头说:“站在我头顶上那几位,你们很想卷入法术之中吗?”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几个散修就逃到了几乎贴近火界边缘的地方。

    吴解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身上再次腾起了熊熊烈焰,这火焰越烧越猛烈,颜色越发明亮,更渐渐散发出了令人窒息的热浪。

    “老髯道友,你刚才问我准备怎么处理这仙山,对吧?”他转过头去,对着差不多逃到了陶土身边的老髯笑了笑,声音如同打雷一般洪亮,“我这就处理给你看!”

    说着,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随着这口气,熊熊燃烧的火界骤然变亮,无穷无尽的烈焰从四面八方涌来,犹如长鲸吸水一般被他吸进嘴里。

    这一口气吸得极为深长,周围的火焰也源源不断地被吸进来,很快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焰漩涡,将庞大到令人震惊的火焰不断朝着漩涡的中央聚集,而漩涡的中央就是吴解

    伴随着火焰漩涡而来的是狂风,风势如此猛烈,让不少本事较差的散修甚至在空中站立不稳,不得不冒险落下地面,以免被吹得到处飞,一不小心撞在吴解的法术上,稀里糊涂送了命。

    吴解这一口气足足吸了差不多半刻钟,当他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整个人的火焰已经化成了令人惊惧的青白色——一般来说,只有在炼器炉里面才会有如此高温,寻常修士别说是操纵它,就算沾上一下,也会被烧成重伤。

    可他却不仅没有受伤,反而显得更加精神,身上的气息不断升腾,甚至让那些炼罡后期的修士们都感觉到了一种令人战栗的威势。

    这无关道行,是弱者对强者天然的恐惧。此刻的吴解,拥有令他们只能仰望的可怕力量!

    而这番疯狂地吸取火焰,也让整个火界的光芒都为之黯淡了下来,若非吴解已经能够充分控制它,将各种不必要的功能全都取消,只保留了所需的那种,恐怕整个火界已经轰然崩溃。

    吴解闭上眼睛,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这股对他来说太过庞大的力量,将它们按照特殊的方法运行,在真火法僧中形成了奇异的花纹。

    这花纹不是装饰,而是力量贴近火焰本源之时,自然会呈现的模样。

    “真火灵文……若是能够完全领悟它的话,师傅你日后渡金丹天劫的时候将会轻松很多呢!”茉莉点了点头,老气横秋地说,“至少在这人间界,这已经是堪称奇迹的力量了!”

    “要说奇迹,当初那位张广利前辈起死回生的妙法才是真正的奇迹!”

    “你这小丫头懂什么!真功夫是用来杀人的!人死了就死了呗,何必浪费力量去救……那人真是莫名其妙,平白将自己的天赋浪费在了毫无用处的地方!”

    “你这是歪理!不信可以让老四去问问,看看别人怎么说!”

    “弱者的意见没有参考的价值。”

    “那老四本人的意见呢?”

    “师傅他当初被灭世神雷劈得太狠,留下了后遗症,我可以理解。”

    吴解没有理会茉莉和杜若的斗嘴,此刻他也分不出精神去注意别的,全部的心神都用在了对那份庞大力量的控制上。

    虽然已经在天书世界里面试验了好几次,但在外界之中,他还是第一次施展这一招。

    这可跟天书世界里面不同,那时候失败也无所谓,反正有茉莉看着,不会造成严重的后果;但如果现在失败的话,不仅自己会重伤,周围的众人只怕也要死伤惨重!

    不过……他相信自己是不会失败的!

    这一招无论理论还是实践,他都已经完成了,现在只是重复在天书世界里面做过的事情罢了!根本没有可能失败!强大的自信心令他对力量的控制更加精确,庞大得足以将高山炼成岩浆的烈焰流动着,一个个真火灵文不断浮现,渐渐地连贯起来,化为奇异的真言。

    真言慢慢成型,吴解所化成的火灵背后也慢慢浮现出了一对几乎跟他身体差不多大的火焰双翼,这对火耶中流光溢彩,仔细看去,便能看到一个个真火灵文在其中流动,让人不由得为之出神。

    散修们自然注意到了这种情况,不少懂得火焰法术的人顿时喜出望外。纵然他们并不知道这些是火之本源散发出的力量而形成的灵文,却也不妨碍他们感受到这些符号之中蕴含的玄妙,于是一个个纷纷竭尽心力去阅读和理解这些奇妙的符号。

    可真火灵文哪里是这么容易看懂的!那些强行记忆的倒也罢了,但凡是试图理解的,全都在一瞬间就几乎耗尽了全部的心神,软绵绵倒了下去,昏迷不醒。

    这一幕让众人为之震惊,更有机灵的急忙拿出了玉简,试着把这一幕记录在玉简之中,日后慢慢理解。

    可玉简才刚刚录下吴解火耶上的符号,便纷纷爆碎,连一块比较完整的碎片都不能留下。

    想要记录真火灵文,这种粗制滥造的玉简怎么可能做得到!

    众人顿时束手无策,只好拼命地看啊看啊,尽量去将其记住。很多人还打定主意,等这件事结束了,便呼朋唤友,大家互相交流讨论,努力多理解一点。

    谁都知道这是天大的机缘——他们来到仙山已经一年半了,吃了许多的辛苦,费了无数的心力,不就是求一个机缘嘛!现在机缘就在眼前,哪怕是吐血昏迷,也要拼命抓住!

    但火翼上的灵文很快便渐渐隐去,随之升起的是令人战栗的可怕气息。

    这气息狞猛凶残,仿佛太古洪荒时代那些能够将山岳城池一口吞掉的恐怖怪兽,让散修们站立不稳,纷纷向后退去。很多妖修甚至被这股气息压迫得再也无法保持人身,一个个显出了原型,趴在地上低声哀嚎,向位于食物链顶端的存在表示臣服。

    而这股气息,来自于吴解手上那把正在缓缓成型的火焰长刀。

    这刀并不宽大,也就跟三根手指差不多,但刀身却在不断伸长,从一开始的三寸左右慢慢成长,渐渐地长到了一尺、两尺丈、两丈……

    当火焰长刀终于停止伸长的时候,已经是超过十丈的超级长兵器。但这么长的刀握在吴解手上,却没有半点不和谐的感觉,反而让人觉得莫名其妙的压力。

    直到这时,吴解才睁开眼睛,微微松了口气。

    总算是完成了!

    不过,这才只是预备工作,真正要做的事情,现在才刚刚开始!

    他再次深深地吸了口气,纵身跳了起来。背后的火焰双翼缓缓拍打,落下无数的火星,更加映得他犹如天上降临的神祗一般。

    吴解并没有跳起多高,大概也就二三十丈的距离,他站在空中,俯视着不远处的仙山,又一次露出了冷笑。

    一切麻烦的起源,都是这座仙山。

    既然如此,那就把这麻烦彻底解决吧!

    他大笑一身,身体转了小半圈,转到了面对仙山的角度。

    然后,他朝着仙山挥动了手上的火焰长刀,同时发出了令人惊惧的怒吼。

    “你们想要这仙山里面的宝贝是吧?别慢慢探索了!今天我就把它给一刀两断!把里面的东西全都给劈出来!”

    说话间,赤红的刀光从天而降,沿着之前他画出的那条线,重重地劈在了仙山之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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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门的要用清水蒸,肥嫩绵软好生吞;佛门的该用热油烹,爆鲜酥脆一口闷;魔门的同道宜活剐,滴滴精血香喷喷;凡人没味须腌制,三泡三晒配菜羹……” “茉莉!这歌词太奇怪了!你的三观有问题啊!”立志改邪归正重新做人的吴解大声喊道,“我们这本书是三观正常的小说,不是黑暗流啊!” ——充满正能量的仙侠小说《天书奇谭》 (本书每天0点和12点更新,小说群:120553162)天书奇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书奇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书奇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