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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楚白     天书奇谭txt下载     天书奇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卷慕道 第16章魂归何处

    吴解站在杜若的灵堂中,身前四五步就是被白布盖住了头脸的杜若。

    可现在的她,已经既不会笑也不会闹,既不会打架也不会贪吃了……

    他站在那里小半天,然后才叹着气离开,漫无目的地走在镇上。

    他走过很多人家,人们的生活依旧如常,谁都不知道昨天夜里全镇子的人几乎一起丢了性命,成了域外神魔的食物。

    他们得救了,因为吴解杀死了主持邪法的三山道人,代价就是原本或许可以复活的杜若死去,成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昨暮同为人,今旦在鬼录……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足道,托体同山阿。”没来由的,吴解突然想起了穿越之前读过的两首诗。

    那是晋朝陶渊明为他自己所作的挽歌。

    昨夜一战,吴解救了整个镇子的人,却没能救得了他一开始想要救的人。

    他孑然走在镇上,心中空荡荡的,没有悲伤,只是空虚。

    “茉莉,我是不是很没有用?”他忍不住问,“我本来是赶回来救阿若姐的,结果到头来却等于亲手害死了她……”

    以往他从没用“姐姐”称呼杜若,为此杜若一直都很恼火。可如今就算想要叫一声姐姐,她也已经听不到了。

    “当时的情况太紧急,不能怪师傅你啊!”茉莉当然是心向着吴解的,立刻为他辩护,“如果不是你当机立断,全镇子的人都会有危险,甚至你自己都可能送命。为了救一个人害死一群人,已经称得上是赔本的买卖;为了救人把自己赔上,那简直就是脑子有毛病!”

    “生命是不应该用数量来衡量的。”

    “可无论如何,师傅你的命肯定比别人的命更重要!”

    吴解没有反驳,他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底气反驳茉莉的这番话。

    为了救人而把自己赔上,他真做得到吗?

    大概……不行吧……

    一整个白天,他都在镇子里面漫步,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才转身回家。

    走过杜家家门口的时候,他看到林麓山正坐在杜若身前的火盆旁边焚烧纸钱,小书呆子哭得稀里哗啦,眼眶都肿了。

    吴解愣愣地站在那里好半天,直到哥哥吴成过来叫他吃饭,才回过神来。

    这顿饭吃得自然毫无滋味,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吃了些什么。

    吃完了晚饭,他又来到了杜家。

    杜团练还没回来,或许消息还没来得及送到他那里。偌大一个灵堂里面,只有杜预领着几个杜团练的徒弟在照看。

    吴解走过来,跟林麓山一样烧了些纸钱,然后就坐在杜预的身边发呆。

    “阿母去得早,阿爹又整天忙,我们兄妹从小就相依为命……”杜预完全没了往日的威武和气派,神色憔悴,无精打采,连说话都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死了呢?又没有伤又没有病的,怎么突然就死了呢!”

    纯阳真火烧掉的是三山道人的残魂,杜若的身躯和衣服并非邪祟之物,真火自然也不会烧毁它们。所以杜若的尸体从外表看来的确是一点伤都没有的。

    吴解深深地叹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陪着杜预坐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早上,累了一天一夜的杜预终于撑不住倒下睡去,只有他还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

    以他的体魄,就算三五天不吃不睡也没关系,但他却觉得很累。

    这疲累的感觉不是来自于身体,而是来自于心灵。

    三天守灵的时间一晃即过,在杜若出殡的前一天,杜团练终于赶了回来。

    看着女儿的尸体,往日里如同老虎一般凶猛的杜家大伯顿时苍老了,挺直的腰板也佝偻了许多,古铜色的面庞上也浮起了一层苍白的灰色,平素很凶狠的那对眼睛更是没了光彩。

    他揪住杜预和吴解,不厌其烦地问了一遍又一遍,问女儿究竟是怎么死的。

    “大前天夜里,镇上的人不知道怎么的都睡熟了,阿解从山里采药回来,看到阿若坐在镇中的广场上发呆。他走过去问个究竟,结果走到面前却发现她一动不动,伸手一摸,整个人都已经冷了……”

    “嗯,那天我白天跟她打架输了,一气之下就在山里练了一整天。晚上回来的时候,镇上静得很奇怪,连狗叫声都没有。我看到阿若姐坐在那里,就去问她怎么还不回家,是不是在等我,要向我道歉……结果走到面前,却看她脸色白得吓人,一点血色都没有。我吓了一跳,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冰冷冷的没有半点热气。我急忙探她的鼻子,已经没了呼吸……”

    “怎么会这样呢?这孩子究竟中了什么邪呢?中邪就中邪吧,怎么就把命给送掉了呢!”杜团练也知道女儿前段时间的情况不正常,却没料到竟然就这么稀里糊涂死了……

    无论是他还是杜预都没有怀疑吴解,这反而让吴解自己更加难受。

    可他还是要把这谎话编下去,毕竟他总不能跟别人说“杜若修仙失败,被三山道人夺舍,我杀了三山道人,她的肉身也就死了”。

    这事情太过离奇,鬼才信啊!若非亲眼所见,连吴解自己都不信!

    四月初四那天凌晨,杜若出殡。

    东楚国的风俗是过了午夜就出殡,太阳出山之前要下葬封土,这是因为他们相信死者的魂魄会跟着尸体一起行动,而魂魄怕阳光,所以要赶在日头出来之前下葬完成。

    而且他们还习惯于在尸体下葬的时候尽量简朴,棺材里面不放任何陪葬,陪葬的东西等死后第七天再重新埋在墓穴旁边。从鬼神的角度,是让新葬的死者安歇几日;而从现实的角度,是希望盗墓贼不要去打扰死者的遗骸。

    吴解参与了出殡的仪式,还作为死者的弟弟一起帮忙抬棺。

    在新月之下,他和杜若的师弟们一起扛着那口杜团练原本给自己准备的上好棺材,在勉强打起精神的杜预带领下,犹如一群幽灵似的默默前行,将杜若葬进镇子南边的宗墓。

    这个镇子里最有活力的少女,从此将永远安息。

    出殡回来之后,杜家父子就开始整理女儿的遗物,吴解和林麓山也来帮忙。

    这两年杜团练和杜预都跟杜若相处得不够多,很多事情他们反而不如吴解和林麓山清楚,比方说……杜若床下那个箱子里面的木匣子。

    这个木匣子虽然形式简朴却厚重结实,匣子里面那块鲜红的古玉更是明净得犹如鲜血一般,让人一看就心神摇动,显然是罕见的上好宝玉。

    “阿若从哪里找到这么一块玉的?”杜团练一愣,将红玉交给儿子,“阿预啊,你在郡城的武学学过鉴宝,看看这玉究竟什么名堂。”

    杜预接过红玉,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眉头皱得紧紧的,又翻来覆去地仔细看,满脸不可思议。

    “究竟怎么了?”

    “阿爹,这玉……只怕比几间城里那家药铺都贵!”

    “啥?!”杜团练吓了一跳,“你说这一块玉,竟然比几间铺子更贵?你没看错吧!”

    “不会错!这玉论质地仅次于当初我在武学见过的一块传世宝玉,那块玉是当年太祖立国的时候,西南蛮进贡的奇珍,据说一块玉可以抵得一个小城。这块玉比那块玉小一点,质地也稍稍差一点,但换上几个药铺应该没问题。”

    杜团练惊得目瞪口呆,林麓山更是吓得连手上拿着的东西都掉了。

    “这……这么珍贵的宝贝,阿若是怎么弄到的?”杜团练呆呆地问。

    一片沉默。

    过了一小会儿,杜预深深地叹了口气:“看来,阿若就是因为这块玉送了命……”

    这解释合情合理,一块价值惊人的宝玉,的确足以引来极其厉害的人物,害了杜若的性命。

    在杜家父子心中,杜若终究只是个身手不错的小姑娘,遇到那种日走千家夜盗百户的江洋大盗,送了性命也很合理。

    林麓山已经低声啜泣起来,杜家父子也长吁短叹,那块价值惊人的宝玉被他们当做石头土块扔在一边,厌嫌得不愿多看它一眼。

    只有吴解偷偷地注视着这块古玉,正确地说,他是注视着正坐在古玉里面盘膝打坐的那个身影。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正是杜若本人!

    三山道人竟然不是完全说谎,杜若的魂魄竟然真的还在这块养魂玉里面!

    他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感情,不让自己笑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完全平静下来。

    好在其余三人都正在默默哀伤,并未注意到他的异常,否则他还真是不好解释。

    过了半天,大家收拾心情,又重新开始整理杜若的遗物。只是谁都没有再提到那块珍贵的古玉,完全就当它是不存在一般。

    四月初八,杜若的遗物被葬在了她的墓穴旁边,其中就有那块价值连城的古玉。

    只是那块古玉里面已经不再有盘膝坐着练功的杜若,只有一片空荡荡。

    而天书世界里面,多了一位居民。

第一卷慕道 第17章出门求仙

    “老四啊,你混得不错嘛!”杜若大呼小叫着,显得十分兴奋,“我还以为只有我遇到了仙缘,想不到你才是真的深藏不露啊!”

    吴解摸摸鼻子,笑得很开心。

    在帮杜若整理遗物的时候,他按照茉莉的指导将血滴在养魂古玉上,便顺利地和杜若联系上了。

    当杜若得知事情的经过,得知自己已经死了的时候,很是震惊了一番,但也很快就释然了。

    “啊,原来我这就死掉了啊……以后不能吃甜食了……上次吃到的桂花糕真甜真香啊……可惜啊……”她全部的感伤,就是这么几句话。

    杜若的豁达让吴解原本精心组织的劝慰和道歉话语全都没了用武之地,甚至连当年见识过无数妖孽的茉莉都对此感到惊讶而且佩服。

    “知道自己死了,脑子里面还只想到吃——她莫非是域外天魔饿冠转世吗?”

    杜若当然不是什么饿鬼转世,其实她也是有些难过的。只不过人总是要朝前看,回顾往事?那是老人才做的事情。

    就算已经死了,杜三姐也是青春美丽活力十足的武斗少女,她才没兴趣去感伤呢!

    怀念完了上次的桂花糕,杜若就开始展望未来,不过在那之前,她首先要弄清楚一件很重要的事。

    “老四啊,你说你杀了三山道人,这么说你已经是神仙喽?”

    “还没,我现在勉强算是一个修真者吧,最低等级的那种。”

    “那么,你有没有办法带着我一起去修仙?”

    吴解愣住了,不明白杜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听人说呢,人死了之后就要下地府,去轮回转世,忘记一切前尘往事重新来过。”杜若摇摇头,笑容有些忧伤,“但我不想忘记一切,而且——我也想成仙!”

    吴解能够带杜若走吗?

    当然能,只要杜若进入天书世界就行。

    吴解可以将东西带进带出天书世界,不过有两个限制。第一是要消耗本身的法力或者气血,第二是目标必须被他控制,或者主动合作。

    杜若只是魂魄,几乎没有份量这个概念,只要她自己愿意,吴解就能够提供足够的气血将她带进天书世界,一点问题都没有。

    所以,才有了开头发生的一幕。

    其实杜若也不是真的那么开心,稍稍兴奋之后,她就开始发愁了。

    “我现在不算完全死透了吧?那么能不能让我爹知道我的情况呢?”

    “如果那样的话,该怎么向他解释?”吴解问。

    杜若想了半天,还是没想出合适的说法。

    以杜团练的脾气,要是知道女儿的魂魄跟着吴解的话,只怕会给他们举行冥婚……那样的话,实在太尴尬了!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吴解相处了!

    略过了这个尴尬的话题,她又发现了一件和自己切身关联的大问题。

    “这里连一间房子都没有,我该住在哪里呢?”她苦恼地问,“就算这里挺暖和的,不用房子,至少也该有张床吧……”

    吴解闻言顿时有点尴尬,茉莉睡觉时都是变回兔子原型睡在人参树下,而他则弄了一些干草搭了个连狗窝都不如的草床,这样的居住条件对于杜若来说,的确是有点太差。

    问题还不仅仅在于床,这片田地上灵气充沛,但因为中间那棵人参树的缘故,阳气太盛,吴解是活人当然没问题,杜若作为阴魂,生活在这里其实并不合适。

    “这好办。这天书世界本来就是一件宝物,只要消耗一些源力,就能产生各种妙用。从虚空中开辟一块地方来,当然也没问题。”当吴解苦恼之际,茉莉却提出了解决问题的办法,“这天书世界自从再次连接人间之后就一直在积累源力,尤其是上次那个法阵破碎之后崩溃的域外神魔投影,更是被它几乎完全吸收,转化成了很多源力。以现在的源力储备,开辟几块地方都绰绰有余!”

    吴解这才想起来,茉莉除了是妖怪,是神君的弟子,是自己修炼的引路人之外,还是天书世界的器灵。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按照茉莉的指导,他闭上眼睛,凝神静心,将自己的精神尽量放得平和,果然感觉到了天书世界里面隐约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贯穿天地,这股力量所在的位置,正是那棵大得不像话的人参树。

    他把自己的意识慢慢放在人参树上,便感觉到树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自己,意识不断向那东西靠近,最后仿佛听到了犹如锁机开启的“嘎达”一声,眼前顿时一亮,看到了一个半透明的模型。

    这模型是一块浮在虚空云海中的陆地,陆地上有一棵硕大的人参树,树下还有三个小小的身影,分别是吴解、茉莉和杜若。

    “真是太神奇了!”他暗暗赞了一句,继续按照茉莉的介绍,用意识化作双手,从云海中抓住一片云朵,凑到了陆地的旁边,然后开始通过想象,来设计将要新造的陆地的模样。

    首先,这块地要适合杜若居住,要有足够的阴气。

    云朵飞快地凝结,化为一片比之前那块陆地小一些的黑色陆地,丝丝缕缕冒出淡淡的灰色阴气。

    其次,要有一间不错的屋子,最好跟杜若的房间一样。

    黑色陆地的中央出现了一间屋子,跟杜若的闺房一模一样。

    最后,还得有适合杜若修炼和练武的地方。

    那间屋子移开了一些,原先的位置出现了一口幽深的井,井里没有水,而是充满了厚重的阴气。而黑色陆地的另一边则变成了一块平整的练武场,练武场上各种器械各种靶子应有尽有。

    吴解暗暗点头,这就散开了意识,只觉得耳边一阵风声呼呼作响,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了自己刚才创造的景象已经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田地的旁边。

    充满阴气的黑色陆地,杜若的闺房,满溢着浓厚阴气的井,完备的练武场,一切都跟他所设计的一模一样。

    杜若先是目瞪口呆,然后欢呼一声,冲进了属于自己的黑色陆地,先是张开双臂一阵狂奔,然后凑到那口井旁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对阴魂来说无比舒爽的醇厚阴气,再去自己闺房看了一眼,便心满意足地跑到练武场去撒欢了。

    “看样子她很满意。”吴解笑着说,“看到她这么高兴,我心里也痛快多了!”

    “是啊,一下子用掉了天书世界差不多三分之一的源力……”茉莉幽幽地嘟嚷,“师傅您这不是痛快,是豪爽啊!”

    “哦?我消耗的源力很多吗?”

    “如果不是吞了那个仆街的天魔投影,大概要积累三十年才能攒出这么多的源力。”茉莉轻描淡写地说,“三十年而已,也不过就是可以让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长大结婚生子再慢慢熬成爷爷罢了,没什么。”

    吴解顿感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

    天书世界三十年的积累,被他就这么一下子用光了,难怪茉莉会生气。将心比心,要是跟自己做生意的合伙人把相当于平常三十年才能赚到的一笔巨款用于私事,自己就算刚刚海赚一笔,也忍不住要暴跳如雷的。

    所以他只好陪着笑脸,低声下气地问:“茉莉啊,既然咱们用了一笔,就不在乎再用一笔。你想要什么东西?我来帮你造!”

    “我什么都不要。”茉莉淡淡地说,“只要师傅你别再跟当年一样,嘴上说‘我去渡个劫,很快回来’,结果一去就是沧海桑田不知道多少万年就行。”

    看着她那突然变得寂寥的神情,吴解叹了口气,伸手摸摸她的头。

    “我尽量吧……”

    他实在不敢保证。

    当年无上神君那么大的本事,最终也落得身死道消,不知道经过多少年才得以转世——这一点还要存疑,吴解一直很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神君转世,毕竟人品上的差距实在有点太大。

    吴解自己不过是个连先天境界都没达到的人间武者,就算有天书世界相助,也只是刚刚踏上道途的菜鸟一只,他实在没把握拍着胸脯说出“我一定会成就无上道果,永生不朽”之类的话来。

    好在茉莉也能理解他的苦衷,很快就改了口,只要他日后修道有成之后也要经常回天书世界看看,不要总是一闭关就几百年上千年——看得出来,她很怕寂寞。

    吴解自然满口答应。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在网上看过的一个谚语。

    兔子太寂寞的话,就会死掉。

    安顿好了杜若,处理完了天书世界里面的事,吴解发现自己似乎在家乡也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要做了。

    父母的身体都颇为康健,家里的生意目前势头正好,哥哥也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再加上那群神力帮帮众的确吃苦耐劳肯做能做,看来似乎已经用不着他帮忙了。

    这样又过了几天,他终于再次向父母提出要出门求仙。

    父母并不反对吴解去求仙,他们也看出来了,吴解显然不是世俗中人,或许他生来就是要修仙的。

    所以他们没有劝说,只是又一次为他准备好了行李。

    依旧是一个药箱,依旧是一套换洗的衣衫,依旧是一些常用的药物,只是这次药箱里面放着好几锭雪白的纹银。

    “儿呐,我知道你已经有本事了,可出门在外,本事再大也要小心啊!”临行之时,吴大夫再三叮嘱,眼中满是不舍,“功夫能不用就不用,一个不会功夫的大夫,其实反而比会功夫的大夫更安全……”

    这边父亲在唠唠叨叨,那边母亲则只是无语垂泪,吴解心中也一片黯然,一句“我不走了”几次要脱口而出,但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他要求去道,他想要成仙!

    “二老养育之恩天高海深,孩儿不孝,不能常在膝下为二老分忧,请二老赎罪!”吴解跪在父母面前,咚咚咚三个响头将坚硬的石板地上撞出了一片裂纹,然后站起来,连额上的灰尘都没有擦,决然地转身离去。

    他泪流满面却不敢回头,怕只要一回头,就再也不愿走了。

    四月十五,五行属火,大利东方,宜祭祀、祈福、出行。

    这一年,吴解十六岁。

第一卷慕道 第1章.长宁城

    东楚国有十六个郡,吴解的故乡昭阳郡位于比较靠西的地方,而国都所在的白涂郡位于最东边,紧靠着东海。国都长宁城本身就是东海之滨首屈一指的大港,有赖于海运的通畅,各地的奇珍异宝奇人异士都聚集在这里,不时流传出神奇的轶事。

    吴解在路上走了半个多月,直到五月头上,才来到了长宁城。

    他穿着简朴,满身风尘,又提着药箱,一看就知道是游方郎中。这个身份倒也颇受欢迎,入城的时候还免了门税,算是一个好兆头。

    虽然这一路上已经见到了不少城池,虽然前世见过很多占地广袤人口众多的大城市,但吴解见到了长宁城之后,依然被它的雄伟所深深地感动了。

    这座城池如此的广阔,从东门到西门有三十三里,从南门到北门也有二十八里;它的城墙超过十丈,比二十个吴解叠起来更高,几处门楼堡垒更是达到了十四五丈,甚至已经超过了吴解穿越前见过的很多“小高层”。

    在这座城池里面,住着超过百万人口,其中至少有十分之一是商人,还有双倍于这个数目的人依靠和商人打交道为生,比方说保镖、车马、力夫等等。作为东楚国的国都,这座城里面驻扎着十万禁军,而且城中所有身家清白的东楚国民都要定期接受军训,必要时甚至可以全民皆兵。

    堂堂国都,又是天下闻名的港口,长宁城的奢富自然不在话下。光是在城门口排队进城的时候,吴解就看到了很多穿着昂贵绸衣的人,又看到了不少牵着马的。东楚国缺乏草场,养马的成本很高,就算诸如驿站车马行之类地方,养的也多半是驮庐类,健马就已经很少见了,可他在这里看到的却至少都是骏马一级,甚至颇有几匹够资格叫名驹的!

    “记得曾经在书上看到过,说北宋汴梁城的人很富,富到看守城门的士兵都穿着绸鞋……”吴解进门之时很注意地看了看,倒是没看到有士兵穿着绸鞋的,因为他们全都穿着完整的全套甲胄,看质地甚至比当初县城里面几位高级军官才穿得起的那种更好!

    一整套甲胄由头盔、半身铠、臂铠、护手、护腰、护腿、护膝、护胫、靴子组成,它们可以给穿着者提供全面的防护,而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体力和金钱的消耗。体力暂且不论,金钱方面,就算是最低级的全套甲胄也得上千两银子,稍稍高级一些的,价格就要翻倍都不止。

    在路过昭阳郡郡府的时候,吴解曾经在逛过武具铠甲店,店堂里面摆着一套漂亮的铠甲以招揽顾客,当时他好奇地问了价格,结果被伙计很藐视了一番。

    “这一套铠甲,材料暂且不论,光是人工就需要上百位熟练的匠人忙活三个月才能做好。你一个游方郎中,走南闯北下来还未必有一位匠人赚得多,问这个干啥?”

    如果换成某些龙傲天系列故事的主角,这个时候应该甩手砸出一大笔钱来打脸,不过吴解很清楚自己的家底,摸摸鼻子就走了。

    开什么玩笑啊!光是人工成本,这铠甲就是天价了,他哪里可能买得起!

    一位能够制作铠甲的匠人,每年大概能够赚四十到五十两银子,上百位匠人忙活三个月,那就是至少上千两银子!他当初一棵三品人参也只卖了八百两而已!

    当时茉莉和杜若都很愤愤然,茉莉认为应该发扬杀伐果断的精神一把掐死那个狗眼看人低的伙计,杜若则建议吴解夜里过来偷了铠甲扔进天书世界——吴解猜她可能是看着那套漂亮的铠甲眼红,毕竟练武场上的铠甲和它比起来,卖相真的差了太多。

    吴解最终并未采纳她们的意见,他觉得没必要为了一点闲气杀人或者偷窃,更何况那铠甲对他其实也没多大用处——自从点燃纯阳真火之后,他就在反复用真火煅炼身体,现在肉身的防御力只怕比这铠甲更强,穿着它不但不能发挥作用,反而会影响行动的灵活性。

    话虽这么说,可当他看到长宁城的城门卫兵们都穿着全套甲胄的时候,还是被深深地震撼了。

    “花这么多钱把卫兵都装备得这么夸张,有必要吗?还不如少收点税,让老百姓日子过得更好一点呢……”

    一路碎碎念着,吴解走进了长宁城。

    进入了长宁城之后,倒是没见到什么特别让他惊艳的事物。或许对杜若来说,那些摆满了琳琅满目商品的店铺很稀罕,那些动辄四五层高的屋宇很壮观,那些足以让十几个人并排行走的道路很宽阔。但在吴解看来,也就如此而已。

    他可是从繁荣的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穿越之前也算是个中产阶级,能够有钱去全国各地寻医访药,甚至于出国求医的那种。长宁城的繁荣,比起那些现代化的大都市,倒也算不了什么。

    “原来也不过如此……”一开始还犹如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的吴解很快就失去了看热闹的兴趣,按照路上听来的说法,前往城西的民宅区寻找客栈。

    长宁城的布局是这样的:皇宫在北边,宫城外侧是禁军的军营和朝廷的各种衙门。平民住在城西,百官和富贵人家住在城东,靠近港口的地方。

    这座城里有四条河,有的纯系天然,有的出于人工,它们既给城中居民带来了充足的水源,也是交通的枢纽。尤其是横贯城池的卫河,每天都有许许多多的船只来来往往,从港口将货物运到位于城中各地的集市。

    相对于车运,水运无疑更加的廉价和高效,除非是一些高价的或者怕水的商品,否则长宁城的商人们都宁可使用水运,以节约成本。

    吴解落脚的“太平客栈”就位于卫河的河边,从客房的窗户里面看去,总是能够看到货船在不远处驶过,倒也是颇有意思的风景。

    太平客栈是长宁城里面著名的大商家,有不少分号,吴解所住的就是分号之一。他的这间客房很小,估计不超过八个平方。里面的东西也很简单,一张单人床、一张靠着墙壁的桌子、一个钉在墙上的柜子,连椅子凳子都没有。想要坐下休息的话,只有坐在床上。

    就这么一间小屋,租金赫然高达一钱银子一天,还不包伙食,当真贵得一塌糊涂!

    吴解在床上坐下,翻了翻药箱,只找到了大概十两散碎银子。

    他实在不是个擅长理财的人,这一路虽然赚得不少,可赚得多花得更多。关键是他不怎么存得住钱,只要手头宽裕了,同情心就会泛滥。每次赚到钱之后都忍不住去给穷人义诊,义诊自然是不收钱的,往往还会倒贴不少药钱。所以到了现在,出门时候带的百两纹银,已经只剩了这么一丁点。

    “这样下去可不行!”他将那几块小小的银子掂了掂,揣进钱袋收好,便寻思着该怎么赚钱。

    且不说寻仙本来就要花钱,再不想办法赚钱的话,他很快就要露宿街头了!

    “刚才我在路上看到,这里也有桂花糕卖啊!”杜若很兴奋地说,“去尝个鲜吧!”

    通过这段时间不断吸取阴气修炼,杜若已经成功地凝聚了魂魄,修炼到可以接触实物的地步了。而对她来说,这就意味着她可以吃东西了——或许这才是她最最急切的事情。

    但吴解却只是摇头,桂花糕本来就是高价的点心,这长宁城里面的东西又特别贵,不好好管住嘴巴的话,没两天他们就得喝西北风了。

    “那么还是去做两桩没本钱的买卖吧。”茉莉建议说,“我看这城里富户很多,随便找两户捞一笔,就足够大吃大喝很久了。”

    她说得理所当然,一点也不把作奸犯科的事情放在心上。

    “这长宁城卧虎藏龙,咱们还是老实点好。”吴解驳回了茉莉的建议。

    “那就到附近的城里去捞一笔再回来。”茉莉当真是从善如流,立刻就改变了计划,“只要走得远一些,就不用怕遇到高手了吧。”

    吴解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

    要纠正茉莉的道德观,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他懒得跟茉莉讨论该不该去打劫以及该怎么打劫的问题,眼珠一转,就想到了更重要的话题。

    “茉莉啊,你说很多仙家宗门都会在国都之类的大城市招收弟子。现在我们已经到了,不如去寻访仙缘吧。”

    “可是……那样的话怎么赚钱呢?”茉莉还是念念不忘打劫的计划,“我觉得应该先赚一笔,手里有钱心里才踏实嘛!”

    “赚钱的事情不着急,我手头上的余钱还能撑几天。咱们还是先去寻仙吧!”吴解以毫无争议的态度结束了这场讨论。

    好好休息一夜之后,第二天早饭时候,他就找客栈的伙计打听城里有没有仙人的踪迹。

    “这您可问对了!”收了他十文大钱之后,伙计笑嘻嘻地说,“这长宁城里面的消息,我们是最清楚的!”

    “咱们这长宁城啊,身为大楚国的国都,端的是卧虎藏龙,无论是武道宗师还是仙门高人都有。”

    “比方说城东的虎翼侯章渝章老爷子,那就是成名上百年的武道大宗师,威震东南。江湖人称‘天剑歌’。他武艺高强,二十五岁就打遍长宁无敌手,三十三岁那年乘着小舟出海,在暴风雨中勘破了多少高手毕生都没能突破的极限,踏入先天武道的境界……现在一百多年过了,谁都不知道他究竟已经达到了什么境界!”

    “我看客官你也不像是个练武的,那么就要考虑修道的问题。城外万寿山长春观的观主长春真人是赫赫有名的得道高人。年纪比虎翼侯还要大一些,却一头黑发、容貌和年轻人没什么分别。每年都有很多人去长春观求仙问道,其中也有不少学而有成的,比方说这城里的黄芽观,观主孙黄芽孙道长就是长春真人的弟子,今年快六十岁了,看起来跟三四十岁似的。”

    “除了这两位白道中人之外,喜欢做水上生意的飞鲨帮项云天项帮主也是绝世高人,曾经一人一剑斩了一条在海上为祸的蛟龙,那蛟龙足有三十多丈长,出动了一艘大船才把它拖回来进献给陛下。项帮主也因此得了‘吞蛟鲨’的美名。”

    “如果你喜欢学习杂学,浑天监的宁风宁大人学识渊博,天文地理无所不通,更善于占卜推算和机关阵法之学。能够算清世人的吉凶祸福,又会制造飞天木鸢,还曾设下八卦迷阵……最难得是他本人还是修炼有成的高人,据说曾经求学于长春真人门下。”

    “除了这几位之外,咱们城里或许还有其他的高人,不过那就不是我这个小伙计能知道的了。总之客官您想要求仙的话,我觉得还是设法拜这几位为师,略微有点希望。”

第一卷慕道 第2章.寻仙缘

    伙计说完就走了,吴解坐在客栈楼下的店堂里面,沉思不语。

    这几位高人名声在外,应该都是有真材实料的。和他路上见过的那些骗子截然不同。

    从安丰县到长宁城的这段路上,吴解前后遇到了好几个据说是有道高人所办的仙门组织,他也曾经很热心地去求学。只可惜这些所谓的仙门全都是假货,那些个所谓的高人全都是江湖骗子,没一个有真本事!

    这些骗子们的下场可想而知,一路走来,他前后送了十几个骗子进大牢,还有一些穷凶极恶想要杀人灭口的,则被他跟杜若给反杀了。

    被他打死的还好,被杜若打死的人下场实在有点惨——可能是听了吴解偶然说起的吸血鬼故事,又或者阴魂本身就有吸人阳气的本能,杜若习惯于一口咬住敌人的脖子,将对方的阳气连同鲜血一起吸走,被她杀死的人往往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夸张一点的直接成了皮包骨头,让人看了就要做恶梦。

    在这些行侠仗义的过程中,吴解也做了一些劫富济贫的事情,将那些骗子们积攒的不义之财分发给穷人,自己只留下一点点,而这一点点往往又在不久之后的义诊里面用掉了……

    堂堂一位后天巅峰的大高手,身边还带着一个本事跟自己不相上下的女鬼帮手。如此强力的组合,居然混到可能有露宿街头的风险,当真是可怜可叹。

    由此可见,在这个世上,正派人的确不怎么吃得开啊!

    吴解只是略微感叹了一下,就将思绪拉回求仙的问题上。他将伙计说的这几位高人在心中比来比去,始终没办法决定应该去找谁求教。

    他相信以自己的功夫和人品,无论哪一位高人都不会介意收下这么一个弟子。问题在于他的目标是修炼成仙,这几位高人厉害固然厉害,但距离“成仙”这个目标,似乎却还是颇有一点距离……

    “那几个武道高手就算了,以武入道的人多半是野路子。”作为修仙专家的茉莉分析道,“如果师傅你愿意的话,只要稍稍闭个关,你也能以武入道。可这条路很难走,能够以此有大成就的百不存一,既然你想要修炼成仙,那至少应该找希望大一点的路子。”

    吴解点点头,在心中的名单上划掉了那几位武道高手的名字。

    “要说境界最高的,应该就是那个长春真人了。他的徒弟们成就也很高,看得出来是个会教徒弟的,不如就去找他吧。”杜若建议说。

    吴解也是这么想的,既然不考虑那些武道宗师,那么剩下的众人之中,显然是长春真人最靠谱。

    于是他整理了一下行头,就出城往万寿山去了。

    以他的脚程,不过半个时辰就赶到了万寿山,只见整座大山上金碧辉煌,道观楼阁一座接着一座,从一个个香炉里面升起的烟在山上汇成了一片青灰色的云彩,就算离得很远,都能依稀闻到檀木燃烧时候特有的香味。

    一条大道直通山脚,路上车马如流,山脚的大山门那里人流如潮,不知道有多少人来寻仙求道,看得吴解暗暗愣神。

    和他有类似想法的人,似乎真的很多。

    他既然是来拜师求道,自然不会做出私下闯山这么无礼的事情,当即依照礼节来到山门之处,向知客道人询问是否可以拜见长春真人。

    那位知客道人约摸四十来岁,生得慈眉善目,但眼中却隐约有精光闪烁,动作也十分灵活,显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道士。他听说吴解想要拜见长春真人,眉头一挑,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吴解一番,露出了几分惊讶之色。

    随后,他就将接待客人的工作交给别人,领着吴解去了旁边的静室休息。

    二人坐定之后,自然有道童过来奉茶。但茶水刚一倒好,知客道人就让道童离开,显然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并不适合被很多人知道。

    “贫道法号长山,忝居万寿观知客。二十年前邀天之幸得以拜入仙师门下,只是资质粗劣,虽然修行从未懈怠,可进境始终太慢,一转眼二十年岁月,却还是在入道之门外面徘徊……今日见吴小友年纪轻轻就已经摸到了入道之门的门槛,实在是感慨万分……请吴小友恕贫道失礼!”

    吴解连连摇头,觉得这位道长实在是太客气了。又觉得有点奇怪,这位道长好歹也是修道中人,不至于看到自己就这么感慨吧……

    “以这位小兄弟的本事,原本倒也够资格向真人求教。不过你来得不巧,真人在三月底四月初的时候夜观星象有所感悟,闭关以求突破现有的境界,在长生之路上更进一步。到现在已经闭关一个多月了,还没有半点出关的意思。”长山道人感慨了一番,却说出了出乎吴解意料之外的话来。

    吴解闻言一愣,没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情。

    三月底四月初?那不就是他破坏三山道人的阵法,灭了妖道残魂,击溃域外天魔投影的时候吗?难道说长春真人远在千里之外,就能够感应到区区一个小镇发生的事情?又或者说域外天魔在人间投影,令这位修道高人有所感悟?

    但不管怎么说,拜师一事暂时是没指望了。

    不过他并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便说就算暂时不能拜长春真人为师,也想要留在这里修道。

    可长山道人闻言,顿时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死活都不答应。

    “吴小友勿要让我们为难。你已经是半只脚踏进入道境界的巅峰武者,整个东楚国有你这本事的人,两只手就能数完。我们万寿观虽然弟子众多,可真人教徒很严,但凡有所成就的,全都被赶出去自行体悟,有所体悟才能回来继续学习……不瞒你说,目前整个万寿观,除了正在闭关的真人之外,连一个和你境界仿佛的人都没有。”

    吴解看着长山道人为难的脸色,不禁有些疑惑。

    万寿观里面暂时没有跟自己境界差不多的人,关自己求道什么事?所谓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又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就算那些道士们境界不如自己,也未必不能对自己有所指点啊!

    “嗨!师傅你这正派人想法就是单纯!”他还在疑惑,茉莉已经笑了起来,“他这是在担心你啊!”

    “担心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整个万寿观里面连一个境界和你差不多的人都没有,那就表示真打起来的话他们很可能不是你的对手。万一你包藏祸心,趁着长春真人闭关的机会捣乱,他们岂不是要欲哭无泪了?”

    “我是那种人吗!”

    “要我是他,我也不敢冒这个风险啊……”

    吴解顿时语塞,看着长山道人那苦恼的脸色,大感尴尬,连茶都懒得喝了,直接起身告辞,郁闷地离开了万寿观。

    来的时候他兴致勃勃,走的时候却垂头丧气,这一趟算是白跑了!

    回到长宁城的时候时间尚早,他百无聊赖地漫步在长宁城的街头,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港口那里。

    长宁港是东南第一大港,每天都有数不清的船只来往。在港口经常能看到送别或者迎接的人群,只是送别的人群多半满怀希望,而迎接的人群大多惴惴不安,两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海运实在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纵然跑一趟往往就能有几倍的利润,可巨大的利润伴随着的就是巨大的风险,每年都有许多的船只消失在茫茫大海上,有许多追求财富的人葬身海底,其中不乏经验老到的船长水手,或者是身家殷实的富商。

    吴解站在高处,看着码头上演的一幕幕悲欢离合,想起自己这番求仙的挫折,忍不住长叹一声。

    果然正如古人所说,时间不如意事,十有**!

    正在感慨之际,他突然注意到港口边上有一个独立的小岛,这座小岛跟陆地间隔着十来丈宽的海水,上面建了一座石桥,而小岛上还有一间三层的阁楼,建得颇为华丽。

    如果只是这样到也罢了,但那座阁楼通体雪白,石桥也是用白色的石头砌成,甚至连那座小岛的地面都被白色的石头铺满,远远看去,整个小岛连同上面的阁楼和那座石桥,宛如用白玉雕成一般精美,令人赞叹不已!

    吴解还注意到,时不时有穿着华丽的人从桥上走过,进出这间阁楼,这些人往往前呼后拥,看起来非富即贵,只是进去的人多半脸上有好奇或者期待之色,出来的却常常带着欢喜或者肉疼的神情,也不知道那阁楼里面究竟是什么生意的。

    于是他随便找了个路人打听,得知那阁楼名为“白玉楼”,是东楚国乃至整个东南诸国里面最大的一家珍宝店。

    大概六百年前,那时候东楚国还没建立,东南诸国多半在大齐治下。有一位富豪夜里做梦梦到天上有白玉楼台,精致华美,超乎想象。他就下定决心也要在人间建立白玉楼,花了二十年岁月,最终在他儿子手上才将这座白玉楼建成。

    这座楼台通体雪白,无论木头还是石头都是纯白一色,找不到半点瑕疵,当真美不胜收,时称东南第一楼。富豪的儿子并不像自己父亲一样对于天上的白玉楼台有什么向往,反而很热衷于赚钱,发现这座楼台出乎意料之外的有名,就将其改造为店面,做起了珍宝生意。

    后来大齐接连出了几个昏君,横征暴敛,百姓苦不堪言。各路英雄纷纷起来造反,东楚国开国太祖熊达英明神武,裂土为王建立了新的国家,因为建国过程中得到了白玉楼主人的大力支持,所以称王之后积极回报,先是册封其为开国侯,又将其女选为贵妃,还给白玉楼颁下了许多赏赐和特权。

    “从那时起,白玉楼就飞黄腾达,成了东南第一名店,一直到现在,已经快三百年了。”那位被吴解拉住请教的小贩大叔看着那座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雪白楼台,眼中满是憧憬,“只要是我们长宁城的商人,谁没有做过成为新一代‘白玉楼主人’的梦想呢!”

    告别了这位健谈的小贩大叔,吴解看着远方静静立在海岛中的白玉楼,沉思许久,不禁笑了起来。

    “茉莉啊,你不是说要设法赚钱的吗?不如我们去白玉楼卖点东西吧。”

第一卷慕道 第3章白玉楼

    身为东南第一名楼,也是东南第一名店,白玉楼没有匾额,只是在门旁悬挂着一块用晶莹温润的白玉雕成的铜钱,这铜钱雕刻得极为精美细致,没有半分粗俗之气。

    吴解抓着一个长长的木匣,抬头看看那白玉铜钱,赞了两句,正要走向汉白玉雕成的台阶,但却被门口的仆役拦住了。

    “这少年快快止步!”一个人高马大不像仆役倒像打手的汉子跑过来,大声说,“此乃白玉楼,不是什么观赏游玩的去处!”

    吴解一愣,随即解释:“我是来卖东西的。”

    听到这话,汉子凶恶的脸色才好了几分,但却又露出几分狐疑,不过做生意的没有把客人往外赶的道理,他也不好再拦住去路,只得叮嘱了一声:“你要卖东西的话,进去找个伙计说话就行。这楼里的客人颇有一些脾气不怎么好的,千万不要惹着他们!”

    吴解不料这汉子面相凶恶,心思倒是颇为和善,笑着点点头,施施然进了门。

    从外面看来,白玉楼确实美不胜收,不过到了里面,其实也就不过如此。在吴解看来,这白玉楼也就是将货物用玻璃罩住,放在大厅里面招揽顾客罢了,他穿越前的首饰店大多如此,有什么稀罕的?

    不过他却忘了一件事,这个世界并没有烧制玻璃的技术,这些罩住各式珍宝的透明罩子,全都是用上等水晶打磨拼接而成,光这份工艺就非同小可!

    相比这些价值不菲的水晶罩子,罩子下面的珍宝则更加惊人,虽然十个里面倒有九个是吴解不认识的,不过不认识没关系,看起来很珍贵就行。

    这就是所谓的“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觉得很厉害的样子”,简称“不明觉厉”。

    店里的客人大多穿着华丽,就连伙计们也穿着上好的绸衫,骤然进来一个穿着旧衣服的年轻人,顿时引来了许多惊讶和鄙视的目光。一个看起来像是纨绔子弟的瘦削青年更是神色不善地走过来,看样子大概是想要把吴解给赶出去,以免他打搅了上等人的兴致。

    吴解哪有兴趣跟这种二货浪费时间,脚下稍一发力,整个人犹如鬼魅一般从他身边绕过去,转眼间就来到了白玉楼的角落,找到了这里一位看起来像是管事的中年人。

    “请问先生可是此地管事?”

    那中年人一开始看吴解的眼神也颇为轻蔑和不耐烦,但当吴解轻飘飘一步就绕过了那个纨绔子之后,他的眼神之中就多了几分警惕。见吴解向自己询问,他点了点头,可目光却飘向了门口。

    之前试图阻拦吴解的那个凶恶大汉正在走过来。

    吴解并没有浪费时间,直截了当地说:“在下有一件宝物想要出售。”

    管事眉头一皱,把吴解当成了仗着武艺高强讹诈的,故作镇定地说:“白玉楼只做奇珍异宝的生意,你要卖传家宝的话,还是找当铺去吧。”

    “在下这件宝物并不寻常。”

    管事摇摇头,向门口喊道:“老田!”

    眼看着那面目凶恶的“老田”就要到面前,吴解眉头一皱,打开了那个木匣。

    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迅速散布到整个大厅里面,一时间厅中众人全都忍不住转头看向这边。

    这个时候,那个面目凶狠的“老田”也已经冲了过来,一把抓向吴解的肩头,想要将这无礼的小子扔出去,但却发现对方犹如一座铁塔似的,分毫撼动不得,顿时脸色大变。

    没等他再有动作,管事已经满脸惊讶地站了起来,双眼死死地盯着木匣里面的东西,几乎连眼珠都要瞪了出来。

    他正要开口惊呼,却立刻惊觉,双手捂住了嘴巴,没有把那两个会带来麻烦的字眼喊出来。

    “贵客请上楼详谈!”管事也顾不得别的,急忙引着吴解上楼,却把满脸惊疑的老田扔在了那里。

    等到二人沿着白木楼梯上去,老田才摇摇头,走回了大门口。

    只是他脸上满是狐疑之色,嘴里还在嘟嚷:“这小子什么来历?怎么我一把抓下去就跟抓在铁上似的?难道我这鹰爪功还没练到家?”

    吴解抱着装在木匣里面的参王,跟着管事上了二楼,来到了一间布置得颇为清雅的小花厅。

    “贵客请上坐!”管事脸上的笑容简直可以让塑像师傅作为笑面菩萨的范本,和蔼可亲的程度令人叹为观止。

    不等吴解坐定,他就冲着花厅门口的侍女吩咐了一下,片刻之后,不知道从哪里涌来好几位穿着暴露容貌妖媚的女子,一起凑过来说是要服侍大爷。

    吴解吓了一跳,他穿越之前做生意的时候倒是曾在娱乐场所应酬中见过这种场面,但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眼看着这些女人就要凑到面前,顿时有些脸红,连连摆手,让管事赶快让这些女人出去。

    管事的眼中流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惊讶,他本以为这种香艳阵仗对付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绝对手到擒来,却没料到吴解竟然不像一般的年轻人那样急色,不由得对他更高看了几分。

    武艺高强,身怀奇宝,面对美色而不动心,这年轻人的来历只怕非同小可!

    他挥挥手让这些莺莺燕燕们出去,然后问道:“在下姓赵,叫我老赵就行。不知这位小兄弟该怎么称呼?”

    吴解这才松了口气,答道:“小生姓吴,来意……想必赵管事也明白了?”

    “刚才赵某孟浪,还请吴公子赎罪!”赵管事先是站起来作揖赔罪,然后又问,“刚才只是略略扫了一眼,不曾看清。不知吴公子可否让赵某仔细看看那件宝物?”

    吴解自然无所谓,再次打开了木匣。

    木匣之中,是一支品相极为上等的人参。

    这支人参不仅极粗极大,更难得的是四肢五官都极为清晰,光看脸的话简直就像是人面雕像一般。木匣盖着的时候还不明显,此刻木匣打开,顿时又有一股浓郁的清香散开,赵管事只是闻了闻这股香味,就觉得精神一振,整个人似乎都年青了几岁。

    “果然是传说中的一品参王!”

    他的眼睛瞪得滚圆,呼吸也不由得粗重了几分,直到吴解合上木匣,才恢复了镇定。只是额上隐隐除了一层汗珠,看得出来刚才是何等的激动。

    “吴公子请稍稍休息一下,赵某已经派人去请专精药材的大师,相信他很快就能赶来。这一品参王非同小可,必须要大师亲自鉴定之后才好开价。”

    吴解点头应道:“赵管事说得有理。不过在下有言在先,这买卖对在下来说有点太大,所以在下不希望有太多人知情。”

    赵管事连连点头,看桌上一片空空,急忙叫来两个眉清目秀端庄典雅的侍女斟茶,随后便让她们也退出花厅。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他变着法子套话,拐弯抹角地打听那支人参的来历。

    但吴解虽然不擅长这种斗智套话的手段,却抱定了以拙胜巧的念头,无论赵管事问什么都避而不答,始终用一句“此物得来全属偶然,个中细节不足为外人道也”搪塞,坚决不说任何实际的内容。

    面对这种情况,赵管事纵然再怎么老奸巨猾,也只能如同老鼠拉龟一般无处下手。几番交手,他始终没能从吴解那里问到半句有价值的情报,只能在心里暗暗苦笑——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太厉害了!

    不久之后,白玉楼中专门负责鉴定各种药材的大师就来了。

    这位大师已经颇为老迈,行动间也有些不大灵活,甚至要一个年青人搀扶着才能走路。但当吴解打开匣子的时候,当他看到那支粗若儿臂的人参的时候,他一瞬间爆发出了简直堪比年青壮汉的活力!

    “参王?!”大师几乎是用“抢”的速度拿起那支人参,仔仔细细地端详着,翻来覆去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又轻轻咬住一小截参须细细品味,最后才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回匣子里面,用激动的声音肯定了它的价值。

    赵管事其实也是识货的人,只是面对这种稀世珍宝,他还是宁可相信老牌专家。当大师确定了参王的真实性之后,他就再也坐不住了,吩咐侍者好好招待吴解,又请大师在这里多等一会儿,然后一溜小跑冲出了花厅,朝着白玉楼上层跑去。

    兹事体大,他要赶紧禀报东主!

    半刻钟之后,位于长宁城皇宫之中的一间幽静阁楼里面,当代白玉楼的东主派人请来了一位特别的部下。

    “大人,有什么吩咐?”淡紫色的纱帘之外,一身绿色长裙的少女单膝下跪,低头等候主君的命令。

    “哎呀哎呀……我说了多少次了,私下不用这么严肃的……”纱帘里面传来了年青女子慵懒而无奈的话音,但和以往一样,被绿裙少女直接无视了。

    帘后那人也知道对方绝对不会听自己的劝告,感叹了一下就说起了正事:“刚才岛上店里的管事用天音法器发来消息,说有人出售一品参王一支。”

    绿裙少女身体一震,忍不住抬起头来,大声问道:“参王?年份如何?”

    纱帘后面的女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果然就算是你,遇到真正关心急切的事情也会失态啊!”

    绿裙少女顿时脸红,讷讷不已。

    “好了好了,不说笑了。根据专精此道的药材大师鉴定,那支参王品相极佳,年份估计在二百年上下,乃是凡药之中最上品的,只差一步就要超出一品的层次,踏入足以被称之为‘天材地宝’的灵药行列。”说到这件难得的稀世珍宝,纱帘后面那位见惯了宝物之人也忍不住有些激动,“而且那位大师还判断这参王应该活着,如果可以找到灵脉种下,就有可能突破极限,成为传说中的灵药!”

    “灵药……”绿裙女子的声音有些干涩,这个消息太过惊人,饶是她已经觉得自己不会再惊讶了,此刻也忍不住为之震撼。

    “是啊……起死回生、延年益寿……甚至可以让凡人脱胎换骨铸就灵脉,从此踏上仙道之路的灵药……”纱帘后的女子不知想到了什么,言语中有些唏嘘。

    但她很快就恢复了平常的慵懒语调:“我已经下令让他们保守秘密,切勿外泄。但这种消息……万一走漏了,可真不是开玩笑的!所以……你去把它从店里取回来,运到宫中灵脉栽培,然后看管的工作,也就交给你了。”

    “属下遵命!”

    等绿裙少女离去之后,纱帘后面突然传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你不该这么做。”一个苍老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人心是经不起考验的。”

    “您老的寿元已经快要尽了,‘庭师’的位置不能一直空悬着,而在所有的继任者里面,我最希望由她来继承这个位子……但是如果不对她进行一些考验,长老会怎么可能答应?难道靠我空口白牙下个命令,就能让那些惜命如金的老江湖们放心地把身家性命托付给她吗?就算我能说服长老会,天子那边又怎么交代?而要是她不能突破,我白玉楼一脉在万寿观面前岂不是要低了一头!”

    “这个解释很合理,但你我都知道它不是真话。”

    纱帘后的女子沉默了半天,最终深深地叹了口气。

第一卷慕道 第4章忌道人

    那株参王引起的事情,吴解全不知情。

    对他来说,价值连城的参王只是从天书世界里面某只兔子娘的零食堆里面随便挑出来的比较完整的一个而已,就算它卖出了十万两银子的天价,也依然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十万两啊!我做梦都没见过这么多钱!”杜若抓起一块玲珑剔透的玉牌,翻来覆去地看啊看啊,“就这么一片玉居然价值一千两?怎么看也觉得你被坑了!”

    “白玉楼不可能在这个问题上坑我,对于玉器,他们比咱们懂行得多。而且我还见过比这更值钱的玉。”吴解把玩着另外几块玉牌,笑呵呵地说,“你的墓地里面就埋着一块,真正的价值连城。”

    “啊?你说那块养魂玉?那么值钱?”杜若大惊,“那为什么不挖出来带走?”

    “……你让我去盗自己结拜姐姐的墓?”吴解愣住了,不可思议地反问。

    杜若一脸坦然:“我作为墓主都同意了,有什么关系!”

    吴解呆了好一会儿,然后暴跳起来,冲到正在人参树下睡大觉的茉莉身边,毫不客气地把她叫醒,噼里啪啦就是一顿批评。

    这绝对是茉莉带坏了杜若,以前她虽然没心没肺,可至少从来没这么不靠谱过啊!

    训完了茉莉,再三强调以后绝对不许把杜若的道德观价值观朝着往神君一系的方向扭曲,并且让她保证了三回,吴解才气呼呼地离开天书世界,返回人间。

    因为这事实在太可气,他坐在床上生了半天的闷气,一直到新月升上中天,才勉强消气。发现可能是因为太生气的缘故,肚子有点饿了。

    从药箱里面拿出几块干粮,又从柜子找出水壶倒了点水,他倚着靠近卫河的窗户,一边欣赏月色河景,一边吃宵夜。

    才吃了一会儿,他突然感觉到空中有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强大气息,正在从远处飞驰而来,似乎就是奔着自己来的。

    扣除茉莉这个规格外的暂且不论,那股气息强得惊人,比御龙派的两位年青仙人更强,也比三山道人召唤出的域外天魔投影更强,或谢有当初惊鸿一瞥远远看到过的御龙派魁梧大汉,才能够胜过它。

    吴解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白天赚到的那笔钱太过惹眼,招惹来了入道境界的高人,连忙让杜若帮忙把那些玉牌都拿出来,整整齐齐地放在桌上。

    钱是好东西,可也要有命才能用,他绝对不会为了钱去冒生命危险,就算是十万两银子也不行!

    不一会儿,那股气息已经到了面前,只见绿光一闪,屋里多了一个穿着白色长袍,套着绿色外套,佩着长短双剑的老者。

    这老者的气息深沉难测,吴解只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片广阔的大海,虽然海面上很平静,但水下却隐藏着无可抵挡的伟力,随时都可能波涛汹涌,将他如同一叶轻舟般吞没。

    他的额上顿时就出现了汗珠,但还是强作镇定,拱手为礼,客客气气地问:“小子吴解,不知前辈怎么称呼?夤夜前来,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那老者并不回答,目光在屋里扫过,满桌子的玉牌并没有能够让他目光多停留哪怕一瞬间,但当他将整个屋子看遍之后,却显得有些疑惑。

    “奇怪……”老者皱眉说道,“刚才明明感觉你屋里有阴魂的气息,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吴解背后顿时冷汗就流了下来——刚才杜若将玉牌送出来的时候,这老爷子估计还在上千步之外,而杜若进出天书世界前后不会超过三秒钟,他竟然就发现了?!

    “这屋子不干净!你明天还是换个客栈吧。”老者倒也豁达,既然没发现就懒得再追问,以不知道算是吩咐还是关心的语气对吴解说,“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实在很难得。要是为了区区十万两银子被人所害,真是太不值了!”

    “区区十万两银子?!”天书世界里面,杜若大呼小叫起来,“我的本事也不比老四差啊!可我连一两银子都没看到就被人害死了!十万两银子都叫不值,那我算什么?命如草芥吗!”

    如果不是吴解不允许的话,她只怕立刻就要冲出来跟老者吵架。

    吴解连连点头,他看得出来老者是出于好意,说的话倒也在理,就算只是出于情理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老者揭过这个话题,又说:“老朽单名一个‘忌’字,因为练就半人半魂之身,所以江湖上关系不好的同道都称我为‘半魂道人’——哦,我是从白玉楼来的。”

    吴解心中若有所悟,连忙问道:“那么忌前辈,请问您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小子去做?”

    “本来是想要问问你从哪里找到那支参王的,现在倒是不必了。”忌前辈微微一笑,但严肃的感觉丝毫没有减弱,“你已经半只脚踩在以武入道的边缘,甚至可以说只要吃下那支参王,好好修养充分吸收了药力,就有极大的机会踏入武道巅峰。但你却没有这么做……如果老朽没有看错的话,你这是不想走以武入道的路子,对吧?”

    “前辈说得对,以武入道之后,想再进一步实在千难万难,小子年纪还轻,不想毕生止步于此。”吴解为这老者的眼光而叹服,恭恭敬敬地回答。

    “多年以前,有一位专心求道的年轻人写过一首诗,老朽至今还记得其中两句。”忌前辈点了点头,吟道,“过遍群山皆不顾,一心只向最高峰。”

    吴解细细咀嚼着这两句诗,体会着当年那位求道前辈志求大道的决心,赞叹不已。

    “那么,那位前辈后来怎么样了?”他问。

    “一生仗剑走天涯,肝胆能照九州花。直上苍穹斩霄斗,遍洒星雨落天涯。”忌前辈眼中也浮起向往之色,“天下第一侠义剑仙弃剑徒,老朽少年时候曾有幸目睹他一人一剑追杀幽魂宗满门……那已经是二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你的那支参王珍贵得无可估量,尤其是为老朽解决了一个眼前的大难题。钱财这些身外之物不足以回报,所以老朽才连夜来此,想要有所回报。”忌前辈看着吴解,微微叹了口气,“现在看来,老朽却没什么能够回报你的……”

    二百多年前?这么说,这位忌前辈当真是神仙中人!

    吴解心中大喜,急忙说道:“求前辈传授小子成仙之法!”

    “成仙?”忌前辈哈哈大笑,反问,“怎么才算成仙?”

    “长生不死,逍遥天地。”

    “你这少年的志向果然远大,可老朽真的帮不了你。要说长生,老朽自己不过活了区区三百岁就到了暮年,虽然比那些以武入道的多了一倍,可比起真正的长生者实在不值一提;要说逍遥,老朽只不过枯坐在这长宁城里面日日消磨,哪里有什么逍遥……”忌前辈目光看向城外万寿观方向,叹道,“长春道友倒是有几分长生的希望。可惜他那条路实在难走,以老朽看来,怕是不合你的路子……”

    “小友啊,你可知道求道修仙,最重要的是什么?”

    吴解想了一会儿,摇头。

    “在我看来,最重要的是找到适合自己的道路。当年弃剑徒前辈曾有机会投入天下数得着的大宗门当真传弟子,可他放弃了,就是因为那道路不适合他;当年老朽也曾有机会以武入道,可老朽也放弃了,这才能比昔日的友人们在求道之路上多走几步,在红尘中多过一百余年。”忌前辈笑道,“你年纪还小,有的是时间去寻找适合你的道路。,老朽别的不敢说,至少可以断言这长宁城里面不论明暗,没一家的路子是适合你的!”

    吴解闻言不禁有些郁闷,长叹了一声,又问:“那么前辈可能为小子指点一条明路?”

    “明路我可不敢说,但我却有一个稳妥的办法,虽然不一定能够长生,至少肯定对你有所帮助。”忌前辈笑道,“你可知为何我能够以半人半魂之身活到三百岁?”

    “晚辈不知。”

    “那是因为我一生行善积德,积累了无数功德,得到了人道的嘉奖。”忌前辈看着渐渐落下的新月,感慨地说,“修道者常常说志求天道,可天道至大至公,视众生如一,生死成败乃是天地循环之理,天道怎么会允许有人长生不朽呢?想要靠追求天道成就长生,老朽以为纵然不是全无可能,至少可能性应该不大。”

    吴解若有所悟,连连点头。

    “老朽少年时候游历天下,曾偶然得到一位前辈大能指点,明悟世间除了‘天道’之外,还有‘人道’存在。这‘人道’是九州众生心意所集,尤其是我辈人族意愿和气运的集结,所以它会去刻意维护苍生尤其人族的利益。”忌前辈回过头来看着吴解,“你为苍生做得越多,为我人族获得的利益越大,人道就越会刻意维护你。在冥冥中增加你的运气,在危机时候为你留下一线生机……甚至于,给予直接的奖励!”

    吴解被他话语中所谈的事情完全震住了,只觉得口干舌燥,忍不住咽了口吐沫。

    忌前辈对他的反应很满意,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当年东楚初建,各地诸侯林立,多有举旗叛乱再行攻伐之意。老朽为了阻止乱世再临,刺杀各路诸侯,不知道多少次九死一生。有一次眼看着死到临头,却得到了冥冥中人道降下的嘉奖,化身为半人半魂之身,这才转危为安,终于杀尽各路豪强,帮太祖稳定江山,开创了这几百年的太平基业!”

    “从那时起,我就下定决心,要凭借手中双剑,外杀妖邪,内杀巨恶,为我东楚百姓杀出一个朗朗乾坤!”

    说到这里,这位已经显得有些老态龙钟的老者身上猛地腾起冲天的气势,犹如一把出鞘的利剑,随时准备斩杀各路妖魔鬼怪、恶霸凶人!

    吴解为其气势所慑,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忌前辈已经不知所终,只有这一股森然剑气依然在屋内回荡。

    他无语良久,最后向茉莉问道:“这位忌前辈说的事情,是真是假?”

    “我不知道。当年我们那个时候并没有‘人道’的说法,修士的正邪之分其实并不明显,大家都在为了资源争夺,杀人越货、背信弃义什么的都是家常便饭。”茉莉仔细想了半天才回答,“可现在这个世界,似乎跟我们当时的确有些不同,没准真的有什么人道也说不定……”

    “这不是当年那个世界吗?”吴解一愣,“你从来没说过这方面的事情啊!”

    “我也是猜测的……第一是天地元气稀薄了很多,这从野外生长的各种药草就能看得出来;第二是世界的范围也小了很多,当年我们生活在大荒界,四极八荒无穷无尽,更有茫茫无边的浩瀚星海,还有神秘莫测的归墟界……可这个世界却只有九州,九州之外似乎就是一片蛮荒,人迹罕至……”

    “不过师傅你不用担心!”茉莉说着说着又快活起来,信心十足地劝道,“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师傅你一定能够修成无上大道,重现当年的辉煌!”

第一卷慕道 第5章补课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吴解就在长宁城住下了。

    他并没有继续前往那些有道之士那里求道,而是转向长宁城里面的一些武馆,专心学习武艺。

    学武当然无关求道,只是他感觉自己现在似乎应该打好基础,充分提升个人的武力。

    忌前辈所说的积累功德、博取人道认可之法,显然需要强大的实力作为后盾。比方说忌前辈本人,就是通过扫荡各地诸侯才得到了人道的认可,如果他当年没有足够的实力,只怕在得到人道认可之前就已经死了。

    吴解虽然实力不错,但说实话其实偏科很严重。在力量、速度、耐力这些硬指标方面,他自然是很强大的,甚至可能还胜过一些先天入道境界的高人;但在技艺招数方面,他就有些差劲——不,是非常差劲!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穿越之前只是个普通的商人,穿越之后也只是个普通的乡下郎中,教他功夫的杜团练充其量不过是乡下武师,茉莉的功夫倒是很厉害,可惜她根本不懂得怎么教人,吴解半点功夫都没从她那里学到。

    他现在的武功水平,其实依然停留在“乡下把式”的水准,真的跟那些江湖高手打起来,纵然身体素质占优,也要在招数上吃大亏。

    其实就算是身体素质,他也未必能占到优势,江湖中各种奇功绝技层出不穷,能够暂时提升身体素质的也比比皆是,随便找个普通的一流高手,往往都有短时间内把力量或者速度爆发到接近甚至超过后天巅峰的绝技——当然,那些后天巅峰的绝顶高手们,掌握的绝技只会更多更强。

    相比之下,什么都不会的吴解,只能算是个莽夫而已。

    所以他才要花费一段时间补上短板,至少让自己成为一个实实在在的后天巅峰强者,为了将来的求道和行善做好充分的准备。

    这就是俗谚中的“磨刀不误砍柴工”。

    长宁城内卧虎藏龙,武林高手数不胜数。扣除那几位突破到先天境界的武道强者不论,剩下的高手依然一抓一大把,愿意教徒弟的也比比皆是。吴解以贵宾身份去了趟白玉楼,赵管事听说他要学武,立刻安排几位高手为他进行了一些测试,然后这些高手们就给他开出了一份长长的名单。

    城东白鹤帮王欢长老轻功了得,尤其擅长借力,回环如意犹如能够飞翔一般,“王飞鹤”之名正是由此而来,学会他的轻功,可以有效改善吴解脚下笨拙直来直去的缺点;

    城西振威武馆总教头“神变”孙子彬擅长刀剑,尤其是双手分持刀剑合击的功夫更是堪称一绝,只要学到孙教头的七八成,吴解在兵器上就可以算是行家里手了;

    禁军七教头之一的弓马教头“追月弓”熊秋夜弓马娴熟,尤其擅长骑射之术,骑射对吴解这种高手意义不大,但学习射箭还是很有实用价值的;

    飞鲨帮的护法“狂鲨”雷四特别擅长水上功夫,下盘极稳,一把单刀也使得很出色,颇有向其求学的价值;

    万寿观通明阁长青子内功精深,尤其擅长内力的运用,凡举江湖里面各种爆发内力提升体能的技术全都信手拈来,当然应该向他好好请教;

    至于拳脚功夫,白玉楼的武术教头“铁鹰”黄雄前辈本身就是长宁城首屈一指的拳脚高手,一手鹰爪绝技赫赫有名,白玉楼的护卫们大多是他的弟子,这位近在咫尺的大师,当然是不可错过的……

    吴解看着那张表上一行行名字,再看看名字后面要向其学习的理由,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

    学!

    好在名单上的这些高手要么跟白玉楼关系良好,要么直接就是白玉楼的人,向他们求学都并不困难。只是事先要说明,只学一些通用的可以教的东西,绝不打听那些不传之秘。

    但在实际传授绝技的时候,高手们却大多将自己最得意的绝活拿了出来,很用心地倾囊相授,让吴解大为感动,也大惑不解。

    “这还不简单!他们是想要跟你搞好关系呗。”茉莉笑呵呵地说,“一位十六岁就踏入后天巅峰的年轻高手,没有意外的话肯定会突破瓶颈成为武道宗师,像那位半魂忌道人一样更进一步也不是不可能。现在的少许投资,能够换来一位武道宗师甚至是大宗师短则一百年长则三百年的友谊,这样的好事哪里去找?”

    “师傅你别以为白玉楼这是在讨好你,其实占便宜的不是你,而是那些教你功夫的人。就算没他们教导,你迟早也会成为绝代高人,可错过这次机会,他们怎么才能再有机会向一位人品正直前途远大的未来宗师施以恩惠呢?”

    吴解咂咂嘴,虽然明白茉莉说得有道理,但始终觉得这话味道不对。

    “老四你犯什么混啊!有机会向这些前辈高手们学功夫,高兴还来不及呢,想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正在练武场埋头苦练的杜若对吴解这种小资情调的多疑十分不屑,就差没有嗤之以鼻了。

    吴解转念一想,也就哑然失笑。

    自己的确想得太多了,有得学是好事,认真学才是正理。日后如有机会,好好报答一番也就行了,琢磨那么多干什么?难道还能从中领悟出天人化生、万物滋长的要道吗?

    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古人诚不我欺也!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他过得无比充实。每天来往于各位前辈高手的居处,专心学习各种奇功绝技。

    他学得认真,前辈们教得也认真,加上他已经有了极好的基础,学习的速度当真可以用一日千里来形容。短短五个多月的时间,他已经把十几位高手的绝学尽数学到,也有了六七分的火候,剩下的只是慢慢精研的水磨工夫而已。

    这番学习到现在就算是大功告成,白玉楼特地召开了一场谢师宴,吴解向这些老师们一一致谢,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酒宴之后,前辈高手们各自离去,吴解却留了下来——白玉楼的那位忌前辈有事找他。

    忌前辈的面容比上次见面的时候苍老了一分,气色也差了一点,看得出来他的确是已经快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只怕没有多少日子好活了。

    “出大事了。”这位活了三百年的前辈依然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南屏郡发生了严重的水灾,天子已经下令紧急调拨大批粮食去救灾。”

    吴解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严肃地问:“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忌前辈赞许地一笑,又说道:“宁浑天夜观天象,发现这次的赈灾似乎会有阻碍,需要高手压阵。但说来也巧,长宁城内的几位武道宗师这些天偏偏都有要事不能分身,天子对此十分担心,就找到了老朽。”

    “唉……他们熊家世世代代都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就像是自家的孩子一样。看他忧愁国事夙夜难寐,我实在很难过。但我现在的身体情况……在长宁城里面还能借助东楚王气维持自由行动,一旦离开长宁城,没了王气接济,当真是寸步难行……”

    吴解看着这位守护东楚国三百年的前辈高人苦恼的模样,哪里还不明白他的意思,当即单膝下跪,极为郑重地许诺:“吴解必定竭心尽力,排除万难,护送赈灾队伍顺利抵达南屏郡,解救这场天灾!”

    忌前辈深深地叹了口气,拱手还了一礼。

    “此行诸多风险,万事拜托!”

    “前辈请放心!”

    商定此事之后,吴解就连夜跟着忌前辈入宫,谒见了东楚国的天子熊咄。

    这位天子今年三十有六,正是盛年。但大概是因为常年忧心国事的缘故,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老,两鬓已经微微有了一些白发。他面容严肃,看起来倒是跟忌前辈有几分相似,吴解暗暗猜测,或许历代东楚国的天子,都在以忌前辈为榜样,下意识地学习模仿他吧?

    熊咄显然已经知道吴解的情况,对于他挺身而出勇担重任显得十分高兴,将他大大地表扬了一番。

    吴解猜测或许他高兴的不仅仅是这个,更是自己所表现出的对东楚国的归属感。

    这次谒见的时间很短,天子只是稍稍问了几句话,确定吴解愿意尽力去促成救灾之事,就表扬了他一番,还给他赏赐了一堆东西,其中最重要的则是一份盖着天子大印的圣旨,圣旨上授权他在赈灾过程中如果遇到意外,必要的时候可以便宜行事。

    这份圣旨,就是一般民间所谓的“尚方宝剑”,持有这份圣旨,那就如同天子亲至,无论文武官员皇亲国戚都不敢捋虎须,否则被砍了脑袋都没地方喊冤。

    拿着这份圣旨,吴解激动之余也不禁有些惶恐。

    一郡百姓的安危,一国天子的信任,让这份不过帛酒成的圣旨沉甸甸的,让他感觉到了肩头的重担。

    “师傅啊,我总觉得咱们被人算计了……”茉莉小声嘀咕,显得有些不安,“救灾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就落在咱们头上了呢?这大楚国十六个郡,难不成真的找不出个顶用的高手来?”

    “谁知道呢?总之我已经接下了任务,再想这些也不过是浪费时间,还是专心考虑该怎么把这件事做漂亮吧。”

    “老四啊……”

    “怎么了?”

    “加油!我看好你哦!”

    “这种中年大叔一样的笑容究竟是跟谁学的啊!还有,就算你不这么说,我也一样会加油的!”

    一番插科打诨之后,吴解终于完全冷静了下来,再也不复刚才的压抑和紧张。

    他看着漆黑的夜空,遥想那些正在度日如年望穿秋水等待赈灾的南屏灾民,不由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拳头。

    是的,根本不用任何人劝说,他一定会全力以赴,将这些救命的粮食安安稳稳地送到灾民手上!

第一卷慕道 第6章赈灾

    “南边那座大山呢,就是天马山。天马山上以前出过天马,浑身金黄,流汗如血,一天可以疾驰上千里,而且上千里跑下来只是稍稍喘气,休息一夜之后还能再跑个一千里,‘天马’之名由此而来。当年大齐国皇帝为了设法抓住天马,不知道招募了多少奇人异士,想了多少办法,结果始终没能如愿……”

    “那后来呢?抓到天马了吗?”

    “没有。后来他们想尽办法,眼看着就要抓住天马了,却正巧有仙人路过,说‘天马落在凡尘,被你们这些粗鄙之徒欺负,真是太可怜了’,就带着山上的天马飞走了,留下满地目瞪口呆的‘奇人异士’,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傻乎乎张着嘴巴,就跟一群驴子似的。”

    “哈哈哈哈!”

    吴解穿着郎中惯用的长衫,跟着在车队里面,一边在仲秋的夕阳下有点昏昏欲睡,一边听着车队里面的老江湖讲故事。

    他隐藏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以一个年青游方郎中的身份加入了赈灾车队。得到了车队上下的一致欢迎。

    他是个不错的大夫,而出门在外,大夫永远是很稀缺的人手。

    这个车队一共有接近二百人马,六十多辆马车,作为整个赈灾队伍的先锋,他们率先出发,将要把这些粮食运送到南屏郡发放,帮助灾民们渡过即将到来的冬天。

    这场洪水来得实在不是时候,南屏郡的粮食大多还没收获,灾民们只怕正在饿肚子。所以车队行进得很急,有时候甚至要赶夜路,以至于车队上下大多没什么精神,只有一些精神特别旺盛的老油子才依然精神抖擞——比方说这个正在讲故事的镖师老白。

    这位老镖师已经年过半百,精神却比年轻小伙子还好,尤其是那张嘴,巴拉巴拉说个不停,似乎口水说不干的样子。也不知道他的本职究竟是押镖还是说书,这一路走来,他已经说了好几十个故事,个个都不同。

    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大家都管他叫“说书先生老白”,而老白也并不生气,反而表示等跑完了这趟镖就要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在长宁城里面当个说书匠,到时候大家一定要来捧场。

    有这么一位老江湖兼开心果在队伍里面,车队的气氛也颇为活络,所以领队的两位军官和一位武林高手都默认了这种稍显油腔滑调,不够严肃正规的行为。

    冬日的白天很快就结束了,太阳落山的时候,车队停在了距离天马山不到五里的地方休息。

    这休息主要不是为了人,而是为了马。虽然车队里面都是一群为了救灾可以不眠不休日夜兼程的热血汉子,可马是要休息的。找不到驿站换马的情况下,就算他们再怎么着急,也只能乖乖地宿营。

    心情急躁的情况下,夜就显得特别漫长,明明天黑才不到一个时辰,就有人在小声嘀咕“这天怎么还没亮啊!”,而且还得到了不少人的赞同。

    吴解躺在一片干草上,听着此起彼伏的抱怨声,不由得有些好笑。但好笑之余,他也颇为感动和欣慰。

    人心可用啊!

    穿越之前,他来自地球上救灾效率最高的那个国家,在那个国家里面,但凡救灾的时候,无论军人还是民众,大多都是这样,不顾疲累也不怕危险,一个个勇往直前。虽然偶尔也有一两只眼睛大心眼小吹牛皮不要脸的苍蝇嗡嗡叫得让人心烦,但丝毫无损于这个国家的伟大。

    吴解当年也曾经参加过抗洪救灾,也曾经挽着裤脚跋涉在泥水之中,把真皮皮鞋和名牌西装弄成了一团糟,也曾经精疲力尽随便找个角落躺下就呼呼大睡,完全不考虑舒适问题,甚至连饭都忘了吃……

    现在这个世界的东楚国自然不能跟让他魂牵梦萦的故乡相比,但车队里面这些人的气氛,却让他感觉到很亲切很熟悉。

    这种感觉,很舒服。

    大概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吴解正迷迷糊糊想要睡觉,突然听到地面上传来许多急促的马蹄声,顿时惊醒过来。

    他翻身站起,见车队里面暂时还没人听到马蹄声,不由得眉头一皱,正要开口说明,却见领队位置一个身影猛地跳了起来。

    “有很多人骑着马过来了!”如此高呼的,是车队明面上的那位武林高手,姓沈名义,长宁城著名的南华剑派当代掌门人。

    南华剑派是东南武林名门,祖师爷南华公少年入山求道,虽然终究没有能够修炼成仙,却学成了一身惊天动地本领,回到红尘之后就建立了南华剑派。这位南华公留下一套盖世剑术,一门独特的心法,一把裁水宝剑,还有能够助长功力的灵药“南华丹”的炼制之法。

    南华公之后,南华剑派并没有特别杰出的人物,不过靠着南华公的余荫,日子倒也过得不错,在长宁城内是个颇有影响的门派,在整个东南诸国也称得上是名家。只可惜十年前出了一个孽徒,杀害本门长老,夺了南华公留下的秘籍和宝剑,还将多年积攒下来的南华丹一扫而空,就此不知所终。

    南华剑派失了镇派宝剑,又死了武功高强的长老,顿时受了极大的打击。一时间人心涣散,几乎到了解散的边缘。好在本代掌门沈毅励精图治,一边苦练武功,一边行侠仗义,总算是维持住了南华剑派的名声,让这个眼看着就要完蛋的门派度过了最艰难的岁月,这几年正在渐渐恢复元气。

    吴解手头上有车队几位重要人物的资料,其中关于沈毅的资料是这么说的:资质不凡,悟性惊人,应该已经堪破武道一关,只可惜因为常年奔波,内力的修为有所不足。若是能够潜心苦修三年五载,必定能以武入道,成为新一代的武道宗师!

    这些资料不知道是白玉楼的还是东楚皇家的,但对沈毅的赞赏的确溢于言表,以至于吴解对他一直有点好奇。

    “从他的反应看来,的确配得上这么称赞。”杜若点点头,一副前辈模样,“小伙子很机灵,有前途!”

    “这位沈掌门只是天生娃娃脸而已,其实他已经二十六岁了。你才十七岁,凭什么这么评价他啊?”

    “就凭我比他强!”杜若趾高气昂得几乎要把鼻子翘起来,“老娘我已经堪破天人关窍,成为以武入道的新一代武道宗师,就算当面也要让他尊称一声杜前辈,叫他小伙子有什么不可以的?”

    “是啊是啊,杜前辈你威武霸气……不过威武霸气之前,能不能把那盒枫叶酥放下来?十盒你吃了九盒,好歹给我留一点吧!而且这盒枫叶酥是你当初亲手分给我的吧,偷偷吃了真的不会有损你武道宗师的面子吗?”

    杜若顿时语塞,支支吾吾一阵之后果断放弃了前辈的面子,选择了那盒枫叶酥。

    “一位武道宗师的面子就值一盒枫叶酥……”吴解长叹一声,对这种连吃货都能成就武道宗师的情况深感痛心疾首。

    “不满意的话你也可以选择现在突破嘛,又不是不行。”杜若嘴里塞满了甜滋滋的枫叶酥,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含糊不清。

    吴解暗暗摇头,他早已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一条适合自己、前途远大的道路。以武入道看似容易,但前途太过狭窄,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他绝不会如此选择!

    说话间,车队众人已经都起床,在月光下面面相觑。

    过了一小会儿,那群骑马的人果然出现了。

    今晚月色不错,月光下可以看到很远。吴解清楚地看,许多星星点点的火光正从远处朝着这边接近,暗暗估算一下,约摸有上百个。远远地看去,就像是有许许多多的萤火虫正在夜色里飞舞,排成松散的队形沿着大官道朝这边飞来。

    夜风之中传来了很有节奏的,听得出来那是马蹄声,但因为距离太远蹄声太乱,他无法判断究竟来了多少人马!

    “关头儿!至少有二百骑!而且都是健马,可以当战马用的那种!”一个伏在地上侧耳倾听的士兵跳了起来,气急败坏地叫道,“来者不善啊!”

    “还用问吗?谁家朋友会成群结队半夜三更在路上狂奔?”车队明面上的首领,千总关雄冷笑一声,将自己惯用的长柄大刀在空中挥了一圈,重重地顿在面前,冲着众人大叫,“还愣着干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待会儿手底下见分晓就是!”

    受到他的感染,原本有些不安的车队众人渐渐定下心来,各自检查武器铠甲,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厮杀。而车队的另外两名首领,剑客沈毅和百总徐海,也各自摆出了严阵以待的架势。

    “这阵势也太大了吧!”吴解看了好一会儿也没能估算出究竟来了多少强盗,忍不住抱怨起来,“我们哪来这么大的面子?出动这么多人……他们究竟想要干什么?这里只有一些不值钱的粮食而已,他们半夜三更跑这一趟,不怕连车马费都赚不回来吗?”

    “他们肯定是要亏本的!”平时和眉善目讲故事的老白豪迈地大笑,将手上那把伴随自己闯荡江湖多年的钢刀挽了个刀花,“正好拿他们的血来给做我退出江湖前的纪念!”

    大叔啊……你这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开战之前说什么退出江湖之类的……不知道江湖前辈们往往都是在退出江湖前的最后一次战斗里面送命的吗?

    吴解心中暗暗吐槽,手上一点也不慢,已经从备用的兵器堆里面抽了一把厚背刀,虽然对他来说还是有点轻,但相信已经足够把那些强盗连人带马砍成四段!

    对于胆敢打劫赈灾车队的混账们,他绝对不会手软!

第一卷慕道 第七章意外

    世事的发展往往很出人意料,所以才有了“峰回路转”这个词。

    任谁都没有想到,这群半夜三更气势汹汹骑马过来的强盗,竟然不是来打劫的,而是来送马的。

    “我们是强盗没错,可盗亦有道!南屏郡遭了天灾,我们身份有问题,不方便去救灾,但至少可以尽我们所能帮点忙。”那位天马寨的马寨主如此说道,“所以我联系了附近的七八个山寨,把我们能凑出来的健马都带来了——我们寻思着这一带没有驿站,你们肯定找不到换马的地方,就用这些马凑数吧。”

    好汉遇到好汉,是不用多说客套话的,车队迅速更换了拉车的马匹,在明亮的月光下再次出发,朝着南方行去。

    分别之前,马寨主又告诉大家,从这里往南,绿林好汉们正在尽量搜集健马,保证车队一路上都能及时更换马匹,绝不会耽误了赈灾!

    车队走出很远之后,还能依稀看到那些好汉们火把的火光,这火光既照在夜里,也照在车队众人的心里。

    “什么叫‘仗义每多屠狗辈’?说的就世上讲义气明是非的好汉们,往往都是混江湖的。”又是一个傍晚,老白又在给车队众人讲故事,“今天我就说一段‘假绿林遇上真绿林,沙明德倒吊沙明德’的故事!”

    “话说这九州西边,有一个西秦国,民风彪悍,盛产各种绿林好汉……”

    “老白你这话怎么说的啊,绿林好汉又不是田里的萝卜,怎么能盛产呢?”一个和他很熟稔的年青镖师笑着打趣,“难不成那里水土特别,往地里撒一把种子,收获的不是大米小米,而是绿林好汉不成?”

    众人顿时哄笑,老白也哈哈大笑。

    笑了一阵,他才解释道:“那西秦国土地贫瘠,正所谓穷山恶水就多泼妇刁民,西秦国的百姓多得是农忙时候种田,农闲时候打劫,主业副业两不耽误。所以我才说盛产绿林好汉。”

    “这个绿林好汉多了呢,里面就自然会有一些名头响亮的,其中有个沙明德……”

    吴解也在人群中听着老白讲故事,这故事跟水浒传里面“李逵遇到李鬼”类似,不过那位“一阵风”沙明德可不是傻乎乎的李逵,会被人说谎诳住,假冒他名号的强盗根本就没能骗得过他。而他也不是李逵那种凶残狠毒嗜杀成性的狂人,并没有杀死对方,而是将其扒得赤条条犹如光猪一般,用绳子倒吊在树上吹风。

    “沙某江湖人称‘一阵风’,你既然冒我的名号,那就好好吹上几天风吧。”老白学着沙明德的口气说话,接着又换回了一贯的旁白口吻,“说完,这位好汉就骑着宝马扬长而去,只留下那个白白胖胖的沙明德被倒挂在树上,哭爹叫娘地大喊‘大爷别走啊!您老至少给我留块布遮着裤裆啊!’说话间,他那活儿被冷风一吹,顿时缩啊缩啊,几乎就看不见了……”

    车队众人又是哄笑,气氛别提多么快活。

    然而快活的气氛并没有维持多久,当夕阳西下的时候,在前面探路的哨马回来了,他的脸色非常难看,连小孩子都看得出来遇到了大麻烦。

    “本该在前面接应我们,提供备换马匹的好汉们让人给害了!”他并没有隐藏消息的意思,因为这消息根本隐藏不了,“四十多人,百来匹马,全完了!”

    这个消息让车队众人吓了一跳,纷纷过来询问究竟。

    不过其实也不用询问,因为车队继续前行了一段路之后,他们就看到了杀戮的现场。

    看得出来这些绿林好汉们努力战斗了,因为他们几乎每一个人都伤在正面。但他们的敌人强大、残酷、而且富有效率。

    “对方至少有四百人,其中弓箭手和重步兵各有百来人,剩下的都是骑兵。先是骑兵从正面过来,他们没有下马,只是将最好汉们团团包围。”一位擅长通过痕迹判断战斗情况的镖师还原了当时的情景,“然后弓箭手赶到,他们也是骑马的,马都停在那一边。”

    他说着指了指远处一块有很多马蹄印的地方:“这时候他们还没动手,直到重步兵过来。这些人同样骑马,马就停在弓箭手们旁边。”

    “重步兵赶到之后,那些人就开始射箭,前后射了四轮。然后重步兵举枪逼进……完全是单方面的屠杀。有一位好汉轻功很好,而且功夫也很厉害,侥幸冲出了重围——你们看,他是从这里突围的。”

    他指了指某个地方,吴解实在没看出那里的痕迹有什么特别,但几位经验老到的士兵和镖师都点头赞同,可见这位镖师没说错。

    “这位好汉真的很厉害,在这种情况下都能冲出去!他甚至杀了对方一个骑兵,抢了战马就朝着我们的方向跑,大概是想要给我们送信。可他终究没能逃脱,对方之中有个武功极为厉害的高手,跑得竟然比狂奔的骏马还快——当时他应该在马臀上刺了一刀,让马吃疼跑出最快的速度,可就算这样也被那家伙给追上了……”

    那位镖师走到一个骑着马的士兵旁边,用手当刀剑,比划了一下:“这人不仅轻功绝罕,武功也极为可怕,他挥手一刀——或者一剑,总之只有一招——就将这位好汉连人带马劈成了四块!”

    这番讲解极为清晰明白,尤其是那最后“一刀”,更是让人毛骨悚然。那位被当成演示对象的士兵吓得脸都白了,其他人的脸色也都不好看。

    “看样子是正规军。”徐海恶狠狠地说,“而且只怕还是一等一的强军。上百张强弓,上百个重步兵……哼哼!整个大楚国,能够调动这么一支部队的人物也没多少……”

    “车队还要继续前进吗?”沈毅问,“对方很可能是冲着我们来的,这些好汉们只是因为想要帮助我们,才遭了池鱼之殃。继续前进的话,恐怕免不了跟他们交手。”

    “继续前进!南屏郡正等着我们的粮食呢!”车队的一把手关雄关千总犹豫了很久,最终咬着牙做出了艰难的决定,“沈大侠,你武功高,麻烦你回去送个信……”

    “这可不行,沈某从来只有临阵求战,这辈子都没把后背交给敌人过。”沈毅很干脆地拒绝了这个请求,“更何况如果打起来的话,有我在,胜算总是要多几分。”

    一番商议之后,车队派出几名年青的士兵和镖师快马加鞭往回赶,把消息送回去,其余的人安葬了这些绿林义士的遗体之后就地休息,等人和马恢复精神之后再继续前进。

    吴解原本也是要被派回去送信的人之一,但他一口咬定自己不会骑马,又表示自己很擅长治疗外伤,几位领队拗不过他,只得苦笑着让他留下。

    这个晚上的气氛有些压抑,连老白讲的笑话都没有能够引来往常的笑声。

    “老白啊,我们……会不会死?”一个年青一些的镖师终于还是忍不住低声问,话音有些颤抖,“赈灾而已啊!谁这么丧心病狂连赈灾的人都要害啊!他们不怕天打雷劈吗!”

    “天打雷劈什么的,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老白躺在粮车旁边,淡淡地说,“你与其琢磨这种不靠谱的事,不如把自己的刀子磨快一点,到时候动起手来,也好多砍几颗脑袋,替这些好汉们报仇,也替老天爷灭了那些该死的东西!”

    “那……你觉得他们什么时候会动手?”另一个镖师声音有些颤抖地问。

    “谁知道呢……不过我猜快了。”老白指了指前方那条月光下的大官道,“再走三十里地,就是南屏山的山口;越过山口,就进了南屏郡——那里有一支规模很大的军队。不管那些人究竟什么来历,他们是肯定不会让我们就这么安安稳稳抵达南屏郡的!”

    “所以呢,不要问这问那了,好好睡觉,专心磨刀。人在江湖,用刀子说话才最干脆!”

    老白的预测只实现了一半,第二天他们上路之后,拦路的不是那支来历不明的凶残军队,而是一堆大石头。

    前方的山路不知道被谁搬来许多大石巨木,堆得像小山一般。车队众人俱多是健壮灵活的汉子,轻轻巧巧就能翻过去,但人过去有什么用?粮车可没有腿脚,万万过不去的。没奈何车队只能暂且停下,镖师和士兵们一起光着膀子呼哧呼哧地搬开木石,疏通道路。

    木石堵路,在江湖上是劫道常用的手段,但是现在木石出现了,那群本该劫道的军队却没有出现,当真让人有些费解。

    “他们肯定是躲在暗处,等我们精疲力尽之后再杀出来……”老白咬牙切齿地骂起来,“杀千刀的!等动手的时候我一定要多砍他们几刀!”

    吴解一边点头赞成,一边奋起神力,帮助老白推动这块拦路石。同时他还得小心翼翼地隐藏实力,免得一不小心暴露自己居然有远超常人的力气。

    身为后天巅峰大高手的他,一个人的力气就超过十个八个壮汉的总和,一不小心就会露馅。

    其实只是力气大倒也没什么,这个世界并非地球,拥有非人之血的神力之士历来就不算太罕见,譬如传说中楚国开国太祖便是拥有上古巨灵之属血脉的半妖,膀子一晃有千万斤的力气,当年带兵攻打长宁城——那时候还叫爰城——的时候,他穿着重甲,以举世无双的蛮力将这千古名城的城门生生撞塌,吓得守城的齐军心胆俱丧,纷纷投降。

    和那种逆天的神力王相比,吴解的力气其实倒也不算什么。但是力气来自于筋骨,筋骨来自于饭食,有十人的力气就肯定会有十人的饭量,否则力气从哪里来呢?

    至少要到后天巅峰层次的高手才能靠吸纳天地元气补充体能,从而无视这个常理,吴解就是如此。但此事不方便说明,而他现在又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因此他的远超常人的力气和与常人无异的饭量,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饭量是没办法增加的,肚子就这么大,撑死了也不过多吃半碗饭,所以他只好小心控制着手上的力道,不让人看出自己力大无穷。

    “想不到隐藏实力也这么辛苦,我现在很佩服那位传说中在少林寺里面扫了几十年藏经阁的战神前辈啊!”

    听吴解讲过藏经阁扫地神僧故事的茉莉立刻摇头:“师傅,人家只是扫地,不负责搬石头的。”

第一卷慕道 第八章准备

    一群人忙碌了半天,总算是把拦路的障碍都给清理干净,可还没等车队继续开拔,探路的哨子又传来了坏消息。

    前方山坳处,居然又出现了大堆的木石!

    负责车队事务的三位领队碰了个头,彼此相对苦笑。

    千总关雄自己就是南屏郡广元县的人氏,听到家乡遭灾的消息,这个粗豪汉子心急火燎,恨不得给粮车插上翅膀,一溜烟飞到广元去。现在眼看着就要到了,却被人一拦再拦,接下来可能还要厮杀一场,他忍不住怒火中烧,骂骂咧咧地诅咒着那些拦路的家伙,一会儿功夫,已经把他们祖宗八代都送到不知多少层地狱里面去了。

    百总徐海却冷静得多,这个在长宁城里酒不离身的中年醉猫,自从出发之后就滴酒未沾,此刻更是眉头紧锁,和车队中的第一高手沈毅商量着对策。

    “沈兄,你看……”

    “这肯定是要消磨我们的斗志,顺便消耗我们的体力。”沈毅揉了揉额头,觉得有些疲倦,虽然还没到三十岁,可这十年来殚心竭虑维持门派,让他感觉自己老得很快,尤其是这段时间休息一直不够,更是严重影响了他的精力,“我真不明白,为什么居然会有人要阻止我们赈灾呢?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疯了!肯定是疯了!”关雄怒骂道,“和疯子有什么道理好讲!这些多半是信邪神的,嚷嚷着世界末日就要到了,信邪神才能得到永生……对付他们我老关最有经验,一个一个排着队砍下去,把他们的脑袋都砍下来,世界就清净了!”

    “可他们都不出现在我们面前,要砍也没得砍啊!”徐海看了看天色,叹了口气,“眼看天就黑了,搬完了这边的路障,咱们原地休息吧。要是半夜三更闯进敌人的埋伏,那就全完了……”

    这一夜的气氛比前一夜更凝重,一方面是大家累了一天实在很疲倦,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那些虽然暂时没出现却十分危险的敌人。

    “做一些额外的准备吧……”吴解如此想着,以“炮制独门伤药”为借口,钻进了堆杂物的帐篷,还叮嘱负责值夜的徐海不要让人打扰自己,以免自己在配药过程中出错。

    “这种药的好几种原料都是大热大寒的虎狼之物,份量稍有出错就会从伤药变成毒药,所以千万别贸贸然进来,切记切记!”

    这话完全震住了徐海,以至于他下了死命令,除非那伙敌人打过来,否则绝对不许打扰。

    事实上,吴解关上帐篷之后,就进入了天书世界。

    天书世界里面虽然没有日月星辰,但来自天空的光芒也会有明暗变化,形成昼夜晨昏。吴解进来的时候真是深夜,茉莉已经变回兔子模样在人参树下呼呼大睡,但杜若却还在阴气井旁打坐,专心吸取阴气,默默修炼。她颇为勤奋,一天到晚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苦修,难怪很快就以阴魂之身凝练成型,又更进一步,突破到了生前一直没能达到的先天武道境界。

    “老四,你有心事?”看吴解面色沉沉,杜若也不禁皱眉,“情况真的那么糟?”

    杜若不是茉莉,并不会整天闲的无聊借助吴解的目光看到外界的情况,所以她对于目前情况的了解并不详细,只知道有人拦路而已。

    当吴解将详情说明之后,杜若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她已经不是当年吴家集里面那个单纯率直的少女,被欺骗夺舍而死的悲惨经历,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大大增长了她的见识。她很清楚一群那样的士兵会有多大的威力,尤其里面还有一个绝顶高手坐镇!正面打起来的话,就算吴解也可能有危险!

    “可惜不是夜里开打,否则我倒是能够出去帮你……”

    吴解对此也很惋惜,杜若这么一位先天武道宗师要是能够参加战斗,就算对方有再多的精兵、再厉害的高手也不怕。但她身为阴魂,极其惧怕阳光,根本无法在白天出战,真是让人郁闷得想要吐血啊!

    惋惜也好,郁闷也好,就算吐出几口血来也于事无补。所以吴解很快就收拾了心情,开始整理手头的资源,看看有没办法折腾出一点有用的东西,以便在即将到来的战斗中派上用场。

    他首先开始炮制参血丸,这是一种以人参为主药的名贵药物,因为可以大大补益气血,对于受伤流血身体虚弱的人更是有奇效而得名。

    参血丸需要使用至少二品的人参,还要用到十几种其它较为常见的辅助药材,并且需要很长时间和极为精细娴熟的手法才能炮制成功。原料吴解一直注意收集,足够凑出很多份来,技术他也不缺,不过他现在可没时间慢慢炮制,茉莉又只会种植不会制药,所以只好消耗一些天书世界的源力来直接制作了。

    将意识沉入那棵作为天书世界中枢的巨大人参树,他又一次看到了天书世界的透明模型。

    按照之前茉莉曾经教导过他的方法,他运用意念控制天书世界,将那些原料粉碎,然后组合成一颗一颗鲜红如血香气四溢的药丸。

    这一幕看起来很玄妙,但其实只是天书世界的低端运用,对源力的消耗也不算很多。他一口气造了二百来颗参血丸,总共也只消耗了大概相当于一个月积攒的源力而已。

    这也亏得参血丸只是凡间药物,无论原料还是炮制手法都不脱凡尘窠臼,如果炼制的是仙家灵药,那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比方说茉莉曾经偶然提起的一种“龙虎调元丹”,非但八十一种原料吴解一无所闻,牵涉到的手法更是多得吓死人,即使是仙界那些道行高深的仙人,往往也要几十年时间才能炼成一炉,这一炉出丹多少还得看运气。

    如果使用天书世界炼制那种仙丹,不仅要求吴解本身有相当高深的修为,更会消耗海量的源力——按照现在这个积累速度,只怕积累上千年都不够!

    炮制了足够的参血丸,吴解又炮制了一批金疮药,金疮药是久经考验的传统配方,成本虽然不低,可效果的确很好,外伤止血有奇效。

    做完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吴解开始考虑另外一个问题。

    那支神秘的军队里面有大批的弓箭手,还配备了强弓,吴解自问不是钢筋铁骨,扛不住强弓利箭,所以必须为自己造一件铠甲。

    其实他有铠甲,还是天子御赐的上品宝甲,刀枪不入绝对不是吹的。但那铠甲实在太刺眼,一旦穿在身上,傻子都能看出他根本不是什么游方郎中,而是隶属于皇家的特使,和他低调行动的本意不合。所以他宁可花点功夫,重新制造一件。

    制造铠甲并不难,天书世界本来就能从虚空中演化万物,而且他要造的也不是什么高级货色——他先制造了大量的极细的金属丝,然后编织成了一套衣服,最后叫醒了茉莉。

    “师傅啊,你半夜三更叮叮当当瞎折腾也就罢了,还非得把我吵醒干什么啊!”被吵醒的茉莉可怜兮兮地诉苦,但还是按照他的要求,在那套金属丝编成的衣服上绘制了几个特殊的符号。

    “我的法力无法传出天书世界,所以这些都是用气血激发的符阵。”茉莉叮嘱说,“一旦受到外力攻击,就会自动激发,到时候这件衣服的防御效果——别的不敢说,至少能抗住那种攻城弩的射击。不过千万注意,它消耗的是你的气血,如果挨了太多攻击的话,气血消耗过头,不等敌人砍过来你就先死了……”

    将这件在俗世间足以成为镇国之宝的软甲穿在外衣里面,吴解的准备工作就算是做完了。

    药物可以帮助车队的同伴,软甲可以保护自己,而且基本符合他低调的要求。

    或许这个时候应该亮出身份振臂一呼爆发王霸之气,那样能够得到全军士气上升的效果,但吴解下意识地不喜欢那样做。

    相比“天下英雄,舍我其谁”的霸气人物,他还是喜欢“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隐士贤者一些。

    当他准备离开天书世界的时候,茉莉突然叫住了他,问:“师傅啊,你为什么非得留在这车队里面?”

    吴解一愣,不明白她的意思。

    “修仙最基本的是长生,长生就要趋吉避凶。正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为什么非得冒着危险继续混在车队里?”茉莉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吴解,看得他有点不知所措,“反正长宁城里面可以学的都学了,该得到的线索也得到了,干脆现在就动身离开吧!反正师傅你有夜视之能,晚上照样可以赶路,早早出发,避开这场闹剧,去别的地方求仙才是正道。”

    吴解不料她竟然会这么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组织出了合适的说辞:“茉莉啊,我知道对于当年神君门下的弟子们来说,背信弃义啊,杀人放火啊……这些都不算什么,见死不救更是人之常情。但我和他们是不同的!”

    “对我来说,长生固然重要,但我是为什么追求长生,追求成仙的呢?”

    “想成仙,想长生不死,还需要理由吗?”茉莉疑惑地反问。

    吴解笑了:“的确,想成仙不需要理由,那是人们追求超脱凡俗自由自在的本能。可是如果我遇到这点小事就要背弃自己的诺言,遇到这点敌人就要逃跑的话,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追求什么超脱,追求什么自由自在呢?”

    “但只有活着的人才有将来,死掉的人什么都没有!”茉莉有些激动起来,大声叫道,“师傅你为什么制造天书世界?不就是为了成就无上大道吗!万一在这里死掉的话,还谈得上什么无上大道!”

    “前世的我,一定很擅长逃避危险吧?”吴解没有回答,反而问起了不相关的问题。

    “是啊!当年师傅你最擅长的就是避实击虚,平日里就经常教导弟子,遇到危险要退在后面,看到好处要冲在前面……”

    “我无数次做过渡劫失败的梦,梦里我看着天劫落下,只知道害怕绝望,却不敢奋起迎击。可我梦醒之后回忆的时候,总是觉得当时如果趁着法宝阵法等等都完好的时候拼死一搏,或许能够渡劫成功……”吴解的笑容有些阴霾,“那大概是神君留给我的记忆吧?可是在那段记忆里面,我没看到什么神通盖世的大能者,只看到一个胆小鬼,一个理所当然会失败的胆小鬼。”

    “怀着那么一颗怯弱的心,怎么能够在天空中飞翔呢?”

    他用这句话作为结束语,坚定地离开了天书世界,准备和车队众人一起共患难。

第一卷慕道 第九章拦路

    第二天是个大阴天,沉沉的天空看不见半丝阳光,只是一片灰蒙蒙的。

    犹如车队众人的心情一般。

    这一夜不知道多少人辗转反侧彻夜难眠,至少吴解早上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好几个顶着黑眼圈无精打采的。

    其中就包括自称准备在这趟赈灾之后退出江湖转职说书先生的老白。

    这位老江湖嘴上说得很威武霸气,看来心里其实也很虚。

    他们此刻已经踏上了南屏山的山路,山路并不好走,在崎岖的山路上行了四个时辰,直到午饭过后,他们不过才走了大概十里地,倒是先后搬掉了两处路障。

    看得出来,阻拦车队的这伙人,余力也已经不够了。这两处路障和昨天那两个完全不能比,尤其第二个,根本就是一堆随便砍倒的大树。

    “他们也累了。”关雄在横肉和刀疤之间挤出一丝冷笑,神色间充满了对那些阻拦者的鄙夷,“这群软蛋!还没动手开杀就累趴下了!”

    这大汉本是个破落的穷叫花子,能做到百总,靠的是在北方和齐国战场上打出来的军功,他自诩为生死间杀出来的好汉,生平敬重的是直爽勇武的猛士,最不屑的就是这等藏头露尾之辈。

    徐海没有接话,而是走到第二处路障的那些树干处,仔细研究起来。

    “徐老弟,可有什么收获?”沈毅虽然功夫了得,但对于这些查踪追迹之类的手段却完全外行,在昨晚商量对策的时候,他已经知道了徐海曾经做过探子,善于见微知著,此刻见他聚精会神地看着这些巨木,忍不住过来询问。

    徐海摇摇头,回到了车上。

    “这些树木都是刚砍下的,从刀口看来,应该只是一到两个时辰之间的事情。”他的脸色充满了疑惑,“但是……一般砍伐树木,用的都是大斧长锯之类,但是这里——”他说着指了指一棵稍稍小点的树干,“这棵树,是被人一剑砍断的。”

    此言一出,关雄和沈毅顿时变了脸色。

    那棵大树虽然“小一点”,可也差不多有一抱粗——也就是说一个寻常汉子,得伸展双臂,才能将它抱上一圈——能将它一剑砍断,无论是用剑的人,还是这把剑,都非同小可!

    发现关雄和徐海转头看着自己,沈毅苦笑一声,摇头叹道:“以沈某的功力,若是有神兵利器在手,倒也可以试试,但是……”

    他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越发阴暗,没有再说下去,只是言下之意却已不语自明。

    南华剑派本来有一把著名的宝剑,名曰“裁水”,是当年南华公离开仙山的时候随身所带,吹毛短发,削铁如泥,称得上镇山之宝。但这把宝剑已经随着当年那个弑师叛徒一起杳无音讯,看沈毅的脸色,想必仍然没有找到。

    江湖人争雄斗狠,武功固然重要,兵器也是很重要的一环,沈毅的武功已经极高,在长宁城乃至整个东楚国都颇有名气,号称是当代最接近先天宗师的年轻俊杰之一,但若是遇到武功稍逊于他却手持神兵利器的敌人,能否胜过依然是未知之数。

    “说不得,等一下只能拼命了……”关雄挥了挥手上的长柄大刀,眼中斗志盎然,“老兄弟,这回又要看你的了!”

    吴解自然不会知道这些车队首脑们的担忧,他现在也在沉思,考虑等一下遇到敌人的话该怎么办,是该亮出身份以提升士气呢?还是该奋勇向前斩将拔旗?又或者玩猥琐流,混战中专心杀伤敌人?

    “小兄弟,想家了?”自来熟的老镖师看到吴解沉思的样子,以为他在想念家乡,凑过来劝道,“大丈夫志在四方,你年纪轻轻正该出去闯荡一番,要是能够成就一番事业固然好,就算一事无成,老来在孩子面前也有谈资啊。总是缩在自家院子里面,有什么出息!”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一个字都没提到大家此刻所面临的危险。

    吴解点头,随口应了两句。

    “想当年,我也像你这般年纪,那时一点功夫都不会,只是仗着有几分蛮力就外出闯荡——那时候我家穷,总共就带了十个大钱、一件短衫……”老白顿时来了兴致,开始吐沫飞溅地介绍自己年轻时候的故事……

    “……话说辽东的马贼那真是凶悍到了极点,四大镖局上千号人押运的军饷,他们都敢上来劫!”

    “那后来怎么样了呢?”不知何时,周围已经聚起一群年轻人,这些少年后生正是热血澎湃的年纪,对这种金戈铁马刀光剑影的故事最没有抵抗力。往日老白讲的都是一些江湖趣事笑话之类,大家其实不是很感兴趣,但这次他突然讲到这些江湖恩怨、生死搏杀的故事,大家纵然有大敌当前,也忍不住凑过来想要听个究竟。

    一时间老白周围聚起了不少人,反而让吴解窥到机会,逃之夭夭。

    他倒不是不想听老爷子讲故事,这老江湖口才颇好,将一段段惊险的经历讲得跌宕起伏、引人入胜,比起地球上的单田芳之类说书艺人也毫不逊色,只是——现在并非可以安心听故事的时候啊……

    抬头看去,虽然还看不到拦路劫匪的模样,但他却能感觉到不算很远的地方有一股杀气正在隐隐腾起,这些阴阴冷冷的气味,刺破了深秋的寒风,弥漫在阴霾之中。

    吴解皱了皱眉头,手上握紧了单刀。

    因为可能要打仗的缘故,车队的每一个人都分发了武器,连他这个按说根本不该上阵的郎中也是一样。

    车队依然在不紧不慢地前进着,慢慢接近了杀气传来的地方。那里地形极为险恶,两边山崖对立,再往前不远处还有个拐角,根本看不到拐角那边的情况。

    正当吴解担心大家会不会中埋伏的时候,突然听得一阵马蹄声,车队的几个头领已经带着堪称精锐的十余位高手,抢在众人前面迎了上去。

    吴解都能发现的事情,车队的几位首脑自然也能发现。他们这一迎上去,却没有向前很远,只是略略突出队伍一点点,朗声喝道:“前面拦路的不知道是那条道上的朋友?怎么称呼?请划下道来!”

    话音刚落,随着一声唿哨,从拐角后面冲出来七八个骑马大汉。这些人全身着甲,连脸都遮住,当真可疑到了极点!

    在这些人身后,齐刷刷走出来上百人,这些人同样一身铠甲连脸都遮住,兵器清一色的长枪,行走间整齐划一,简直就像是特地练出来表演似的。

    此时车队已经停了下来严阵以待,看到对方如此精锐,不少人都变了脸色。

    按照江湖人的规矩,拦路打劫也是一门技术活,是有约定俗成的准官方流程的。

    首先,抢匪要设下关卡——不管是路障还是直接站在路中间,总之得先把被打劫的目标给拦住。

    这里就有一个技术问题,因为打劫是份力气活,如果在设路障的时候花费太多力气,结果很可能会导致打劫失败;而如果自己直接站路上去拦,力气倒是不必花了,但是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小身板能不能扛得住车子硬撞。如何衡量两者进行取舍,就是山贼们的第一个基本功。

    其次,抢匪要亮出自号——甭管是你梁山泊的宋公明还是河间府的窦尔墩,要出来混就得有个响亮的名头,做事之前更是要把招牌打出来,让被抢的人知道来者是谁,一则打响自己的字号,二则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于是这里也有一个技术问题:如果自己的名头太差劲,譬如说“我乃日更五千字的网络作家楚白”这种缺乏威慑力的名号,可能人家根本不鸟你,直接车轮滚滚就碾压过来;而如果名头太响亮,譬如“我乃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莫言”——人家很可能当场就一哄而散,结果只能抢到一些残羹冷饭……

    最后,也就是打劫的核心任务,动手。事情走到这一步,那就没什么技术含量了,反正拳头大的就比较狠,要么就花开富贵要么就荣登极乐,总之不用再考虑什么多余的事情。

    因为这一步简单易行,就算傻瓜也能做得不错,所以很多年之前,地球上有个绰号傻瓜的日本人织田信长,就很热衷于跳过前两个步骤,直接进入正题——后来他因为干得太过火,坏了江湖的规矩,被人也一样跳过前两个步骤,直接乱刀砍死在一个叫本能寺的著名景点,还直接附赠了大型火葬……

    吴解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看着沈毅等人和劫匪的首领们交涉,一边却在和茉莉和杜若讨论。

    “对方不是有几百人吗?怎么就来了这么百来个个?其他的人呢?那些弓箭手呢?”

    “还用问吗?肯定是躲起来准备埋伏咱们了!”杜若很不屑地从鼻子里面嗤了一声,“按照惯例,这个时候就应该一声号炮,然后两边悬崖上檑木滚石雨点一般地落下……”

    吴解楞了一下,看向两边的山崖。

    这里的地形正如很多故事里面说的那样,两边都是高崖,至少有二三十丈的悬崖上如果砸下檑木滚石的话……

    暗暗想象了那种可怕的情况,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幸运的是这样的场面并没有发生,不知道是对方没有做这方面的准备呢?还是准备还没有完成。

    注意到周围地形的不仅仅只有吴解,车队的首领们也是一样。他们和对方一番谈判之后便指挥车队缓缓后退,在山口外安营扎寨,摆出了准备大战一场的架势。

    “对方绝对都是精兵,训练过三年以上,还上过战场见过血的那种。”明月初上时分,领队们开始讨论明天的计划,关雄阴着脸说,“但是白天只看到了那百个重甲兵,剩下的骑兵和弓箭手哪里去了?”

    “与其担心这些,不如担心两边悬崖上的檑木滚石。”徐海叹道,“不解决檑木滚石的问题,这山口根本就冲不过去啊!”

    “依我看那些人里面没有特别厉害的角色,那个高手似乎不在。”沈毅勉强笑了笑,笑容却有点难看,“这恐怕是唯一的好消息。”

    作为随军郎中,吴解也参加了会议,不过他的眼神却不时地飘向帐篷之外。

    杜若出发去解决檑木滚石的问题了,也不知道她这一趟顺利不顺利,会不会有危险……

第一卷慕道 第十章三阵

    “解决了!”天色快亮的时候,杜若终于回来了。她的脸色酡红酡红,全不像平时那么苍白;眼中也不像平时那样闪烁着如同鬼火一般的绿光,而是明亮纯净生气十足;不仅如此,她还时不时地打两个饱嗝。

    “呃!吃得太饱了……”

    吴解没有问她究竟吃的是什么,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他也懒得挑明。

    那些士兵们助纣为虐,为了某个不可告人的目的阻止赈灾,还杀害了自发来帮助赈灾的绿林好汉们,这就有该死的理由。

    既然该死,吴解并不在乎他们怎么死。无论是被砍死还是被掐死都没什么分别,就算是被杜若将精气鲜血一起吸干,那也是活该!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杜若好歹也算是个小美人——至少当她偶尔文静起来的时候算是,那么这些恶贯满盈的士兵们可以死在美丽女鬼的手下,也算是牡丹花下死了,相对于他们犯下的罪孽来说,这个结局真的算是很幸福了吧……

    虽然一夜没睡,但吴解依旧精神抖擞,第二天早上他跟在车队高手们身边,一起去跟对方交手,谁都看不出他夜里没睡觉。

    按照江湖规矩,拦路打劫的可以和押镖的用一种比较文雅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就是双方各自派出代表厮杀一番,用单挑的方式来决定胜负。

    这次双方约定的解决方法是三战定胜负,每方派三个人,赢了一场就接着打下一场,直到其中一方的三个都输了为止。车队这边首先出战的自然就是南华剑派掌门人沈毅,而那些不知道是士兵还是强盗的家伙们派出的则是一个面目凶恶、提着大斧的壮汉。

    这壮汉人高马大,那把斧子看起来也很有分量,实力应该比较强。然而他所面对的对手却已经不是“实力强”的问题——偌大一个东楚国国都之中,除了几位武道宗师之外,武者之中就以沈毅为最强,像这种只有蛮力的壮汉,就算对付几十个也难不倒他!

    双方的差距如此明显,简直连瞎子都看得出来,以至于车队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都大惑不解。

    “这是开局送一场的意思吗?”吴解纳闷地问,“那种只有蛮力的大块头,怎么可能打得赢沈大侠?”

    “或许是让家伙来试探一下吧,反正可以出三个人,先派个来试探的也说得过去。”旁边一个军官猜测道。

    老白却对这种说法大摇其头,不屑地说:“那种货色只怕连我都打不过,怎么可能试探得出沈大侠的身手?一条狗就算长得再怎么威武,难道能拿来试探老虎吗?”

    他的话让大家都笑了,而这个时候,场上也分出了胜负。

    沈毅的本领远在那大汉之上,一开始他本着谨慎的态度稍稍试了一下,确定对方真的不是那种扮猪吃老虎的角色,就毫不犹豫地欺身贴近,纵然大汉将斧头挥得虎虎生风,也无法阻挡他的靠近。转眼间就被他凑到面前,当胸一掌打飞出去,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一招秒杀!

    车队这边自然齐声叫好,劫匪那边却也不为所动,稍稍商量了一下,拐角那边便走出来一个提着长枪的人。

    这人高得出奇,怕是有一丈二三,手上提着的长枪粗若儿臂,长度超过一丈五尺,沈毅身高大概有五尺半,其实并不算矮,但在他面前也就比膝盖稍稍高一些,两个人站在一起,简直就像是大人和婴儿!

    见到如此高大的巨人,车队众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欢呼声戛然而止。

    一片静默之中,吴解的话音显得特别清晰:“老白,这人高到这个地步,是不是跟咱们大楚国太祖一样,有上古巨灵血脉啊?”

    这个问题顿时吸引了众人的注意,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看向老白,让这位老江湖也有点不好意思。他咳嗽一声,说道:“小吴你这就猜错了,巨灵乃是大地古神,其血脉神秘莫测,怎么会这么直白?当年太祖平时看起来也就不到六尺,估计最多就比沈大侠高个半头而已。只是他狂怒发威的时候,便会化身为接近五丈的巨人,那真是跺跺脚地动山摇,吼一声风云变色,抓住敌人的士兵直接连着铠甲一起活嚼……这个家伙跟太祖比起来,真的差远了!在太祖面前,他也就是一块大号的烤肉,能多吃两口而已!”

    他的说法让大家都哄笑起来,看着“大号烤肉”的眼神顿时没了半点畏惧。

    沈毅起初也稍稍有点紧张,被这么一说也轻松了许多,持剑迎了上去,和那巨人战成一团。

    双方交战之际,吴解又跟茉莉和杜若聊了起来。

    “这位沈大侠真是太厉害了!当初在长宁城里的时候,你应该找他学学剑法的!”

    “我连孙教头的刀剑神变之术还只初窥门径,何必贪多嚼不烂呢?沈大侠虽然武艺高强,但也不见得就能能胜过孙教头吧。”

    “这姓沈的也没啥好学,你看他连人都不敢杀,刚才那个大块头现在居然还活着!”

    吴解这才注意到,被沈毅打飞的持斧大汉果然还没死,此刻正在被两个同伴抬着缓缓退向拐角后面。

    “以他的本事,只要稍稍用点力,那个大块头就肯定五脏六腑一起碎了。我本来还期待看到口吐内脏的场面呢……真是扫兴!”

    茉莉的兴趣有点猎奇,至少吴解不觉得一个人被打到嘴里吐内脏碎片会是什么有趣的场面,就连变成阴魂之后凶狠了许多的杜若,也还没有重口味到这种地步。

    她可以一口咬住敌人的脖子,将对方的生气和鲜血一起吸干,但这是出于本能,实际上她并不是特别凶残的人。

    吴解琢磨了一会儿,帮沈毅想了个解释:“我猜沈大侠可能是为了打击对方的士气。相比单纯地杀人,给对方留下一个需要照顾的重伤员,不是效果更好吗?”

    茉莉想了想,点了点头。

    “这个主意不错!虽然不够爽快但是很有趣。师傅你总算走上正路了,继续加油!”

    吴解是不是会在邪恶之路上加油,尚且不得而知,不过场上比武双方的胜负却已经渐渐明朗。

    正如老白所说,那个巨人块头虽然大,却并不是东楚国开国太祖那种神力无双的人物,其实也不过就是个块头大一点,力气也大一点的普通人而已。沈毅一开始不熟悉他的路数,稍稍吃了点亏,被压在下风。可几十招之后,他就看穿了对方的底细,连续猛攻,逼得巨人接连后退。

    又过了十几招,他脚下猛地发力,整个人犹如幻影一般蹿出去,在岩壁上蹬了一脚,转身折回,跳到了差不多跟巨人脑袋平齐的高度,宝剑一挥,毫不留情地砍中对方后颈,若非对方的脖子太粗,这一剑几乎就将整个脖子完全砍断。

    鲜血横飞,巨人哼都没哼就轰然倒下,鲜血流了满地。

    如此漂亮的胜利让车队众人极为高兴,欢呼之声连成一片。劫匪们的士气则稍稍有点低落,那些重甲士兵们脸上明显有些紧张之色。

    “看来这次我们赢定了!”关雄兴奋地说,“沈大侠果然厉害!只要有他在,这些跳梁小丑根本不足为惧!”

    徐海看着轻轻松松连大气都没有喘的沈毅,一直皱着的眉头也渐渐舒展。

    对方就算有几百人,就算是精锐的军队,在沈毅这种半只脚踏入先天境界的绝顶高手面前也算不了什么。就算他们用人命来填,最多也就把自己这群人填死,绝对杀不死沈毅。

    只要杀不死沈毅,一旦沈毅把消息上报朝廷,大军压境,什么阴谋诡计都是白费!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豁然开朗,只觉得满天乌云都散了。

    “或许对方已经知道事不可为,现在只是走个过场,赔上几条人命向幕后主使交差吧?”他喃喃自语,“希望如此……”

    然而现实往往并不会按照人们的希望发展。

    两个人接连失败之后,劫匪们虽然有些紧张,却并无退去的意思。他们不言不语,只是沉默地保持着严阵以待的架势,似乎随时都准备打仗似的。

    场上的气氛渐渐冷却了下来,山间的寒风反而渐渐凛冽,吹得人浑身发冷。

    过了好一会儿,拐角后面传来了一个阴沉的声音。

    “一群废物!”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完全就是在侮辱。可那些劫匪们却没有半点生气的意思,反而露出了惶恐和羞愧之色。

    “算了,他也的确不是你们能够对付得了。还是我亲自出手吧。”

    说话间,那声音渐渐靠近,而劫匪们则犹如接受检阅的军队一般,整齐地左右分开,让出一条通道。

    “我训练了你们这么多年,本以为你们好歹能顶用。结果你们自己看看!杀几个混江湖卖艺的,没能做好,逼得我出手给你们善后;杀几个赶车扛包的,也没能做好,还是得由我来给你们善后。我究竟是你们的教头啊?还是你们的保姆啊!”

    一个人影一边抱怨一边走来,他大概三十出头,中等身材,相貌俊朗,留着两撇帅气的小胡子,他的头发和胡须都整理得一丝不苟,一身衣服也洁净无瑕,看起来充满了高雅的气质。

    只有脸上那带着阴森意味的笑容,和腰间背后佩着的两把宝剑,告诉人们他不是什么风流才子,而是冷血的杀人者。

    “卖相不错。”茉莉如此评价,“不知道口感如何。”

    “也不过是半只脚踏入先天的角色,这种元气不足的血我有点喝腻了。”杜若说。

    吴解没有理会这一妖一鬼的邪恶对白,专心看着前面的战场,他觉得情况稍稍有点不对劲。

    自从这人说话开始,沈毅整个人似乎就僵硬了一下,而随着这个人渐渐走进,沈毅身上似乎正在有一股强烈的怨气升起,令人毛骨悚然的怨气。

    “原!来!是!你!”当这人走到场上的时候,沈毅用让胆小的人听了会做噩梦的恐怖语调,一字一顿地将自己的怨怒吼了出来,“卫!疏!”

    “卫疏是谁?”吴解见许多人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好奇地问。

    “卫疏就是当年欺师灭祖夺宝叛门的南华剑派叛徒。”老白低声说,“沈大侠追查他的下落,追查了整整十年!”

第一卷慕道 第十一章卫疏

    金铁之声不断交鸣,沈毅和卫疏已经恶战了超过一刻钟。

    两个人本是同门,剑法也出于同源,只是同样的一种剑法,在不同的人手上便呈现出了不同的效果。

    南华剑派的剑术被称之为“南华水剑”,当年开山祖师南华公在仙门学道未成,但却道术中领悟了类似“上善若水,利万物而不争”的精神。创造出了一套独特的剑法。这套剑法讲究先为己之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绵绵不断、生生不息、寓攻于守、后发制人。

    就理论而言,南华水剑和地球上的太极剑颇有几分相似。不过作为武侠仙侠世界的武艺,它的水准自然远在地球的武功之上,当剑势展开之后,简直就像是真的有一泓秋水般川流不息,极为赏心悦目。

    无论沈毅还是卫疏,都是半只脚以武入道的人物,而且是实实在在的准宗师,远不是杜若这种靠功力和顿悟冲上去的半吊子宗师,至于吴解自然更不能比。所以吴解只能看出双方的剑法分歧颇大,却看不出其中的精要。

    好在一同观战的还有一位水平甚至比大宗师更夸张的茉莉,她的眼界极高,只用了一会儿就看出了名堂。

    “沈毅的剑法更加注重招数连贯,转折变化之处毫无棱角,将‘流水’之意发挥得不错;卫疏的剑法注重蓄势爆发,常常为了提升剑上的力道,故意截留一下剑势,然后便生出更大的力量来,这就是取了‘洪水’的剑意。”

    有茉莉的点评,吴解再看双方交手,就看出了不少门道:沈毅的剑法为了确保连贯,不惜牺牲威力,以至于让人感觉他手上的不是钢铁长剑,而是一股柔丝,变幻莫测,犹如一道蜿蜒长河,弯弯曲曲看不到首尾;卫疏的剑术极尽猛烈,完全是不顾一切地疯狂打法,真的就像是山洪暴发,猛烈无比。

    “那究竟谁的剑法更厉害一点呢?”吴解看了半天,也无法做出这个判断,干脆直接向茉莉询问,“你看究竟谁能赢?”

    “当年一位号称武斗无双的师兄曾经说过,天下武道,唯分刚柔,刚不可久,柔不可守,刚柔并济而递进,层层循环,永无止境。沈毅的剑法是柔而卫疏的剑法是刚,如果卫疏可以逼住沈毅的剑势,让他退入防守,那就赢了;如果他做不到,那么时间一长他就输了。”

    吴解仔细看去,双方此刻的交手依然半斤八两,并没有谁特别处于攻势或者守势。两道如水的剑光一个连绵一个奔腾,谁都没办法压倒谁。

    这么看来,大概是卫疏要输了。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那道山洪般汹涌的剑光突然猛地一滞,而长河般的剑光立刻乘虚而入,只听一声猛烈的金铁交鸣,原本纠缠不休的两道身影猛地分开。

    沈毅左手捂着右肩,一缕血丝从他的指缝中缓缓流下,但他的脸上却看不到任何痛苦紧张,反而显得很快活。这个平素显得沉着厚道的人此刻脸上却充满了讥诮和嘲讽,冷笑着看向对手,目光中满是不屑。

    “卫疏,想不到你占了秘籍和神剑这么多年,又席卷了门中历代积攒下来的灵丹,结果也只有这样的本事罢了!”

    卫疏的脸色复杂,低头看着自己胸腹间几道血淋淋的伤口,过了半晌才长叹一声,一反手拔出了背后的那柄剑。

    那柄剑和寻常的利剑截然不同,剑身肥厚犹如常常的韭菜叶子,看不到明显的剑脊,更是完全没有护手,连剑柄也不过是在把手处缠了一些布条,简陋到了极点。

    但这柄剑一出鞘,非但沈毅变了脸色,连远远观战的众人都忍不住退了几步。只见这宝剑上腾起一道森然剑气,吞吐不定,令人一看就心驰神迷,只觉得那股剑气似乎正在游走,随时都可能杀到自己面前……

    好剑!

    “我本来以为秘籍神剑均在我手,又有灵药增长功力,跻身先天易如反掌,却想不到苦练了十年,始终没能勘破那最重要的一关……”卫疏轻抚着宝剑,神情萧瑟,“沈毅,想不到你靠着自己的钻研,居然比我走得更远了一步——只怕你已经窥破先天的关窍,就等着本身功力足够之后冲击生死玄关了吧?你果然比我强啊……我当年的确没有做错。”

    “狼子野心!我南华剑派哪里对不住你了?你偷了三宝也就罢了,为何要在饮水中下毒,杀害三位长老!”听卫疏说起“当年”,沈毅立刻怒不可遏,厉声喝问。

    “如果不杀了那几个老不死的,我又怎么能够逍遥自在这么多年?”卫疏眉头一挑,冷笑着说道,“那几个老不死的都是后天巅峰的高手,没准还能突破到先天境界——我就算得了三宝,又怎么逃得过先天高手的追杀?所以不如先下手为强,杀了他们以绝后患。只可惜杀这几个老鬼的时候,我受了点伤,不得不赶快逃走,否则我本来是打算把整个南华剑派给灭了——你看,就是因为当时做得不够彻底,现在你就来找我麻烦了。”

    沈毅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一摆手中剑,就要再冲上去动手。

    “不要那么着急。”卫疏却后退了几步,摇摇头,说道,“好歹先把后事交代一下吧,要不然就这么死了,不觉得很憋闷吗?”

    后事?

    吴解觉得这个叫卫疏的家伙似乎脑袋有点问题,就算他手上有宝剑,但彼此的剑术的确有所差距,而他又伤得如此之重,怎么看也是他自己得交代后事吧……

    “自从我破门而出之后,一直混得不如意。在山中苦练了几年,始终觉得有所阻碍,明明知道自己只差那关键的一步,但就是找不到头绪。”卫疏突然露出几分缅怀之色,说起似乎无关紧要的话来,“我在这个境界困了五年,始终没有进展,直到遇到君上,这才得到了突破的契机。”

    说着,他的脸色突然变得越来越红,简直像是要滴出血来一般。

    “君上赠我以神门宝典《大阴阳合欢经》,又找来许多处子供我修炼,我三年间坏了千余个处子,总算是迈出了最关键的那一步……”说着,卫疏身上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响声,原本并不高大的身躯居然凭空长了一截,“沈毅,你的功夫的确已经到了后天的极限,只可惜现在你面前的卫疏,是货真价实的先天高手啊!”

    话音未落,他双手握住宝剑,高高举起,重重落下。

    一道血红剑气呼啸而起,重重地斩将过来。

    这道剑光一出现,车队众人顿时相顾骇然。

    内力贯于刀剑化为剑芒,倒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本事,但剑芒离剑伤人——这是实实在在的先天武道绝技,如果不能步入先天,获得调动天地元气的力量,就算再强的剑芒也会在离开剑之后瞬间消散。

    也就是说,卫疏没有说谎,他真的已经是以武入道,成为先天高手了!

    卫疏这一剑斩下,沈毅面色大变。

    他曾经向长宁城中几位先天宗师求教,对于先天武道并不陌生,自然知道这一战已经有败无胜,而且十之**还要死在这里。

    在生死一发之际,多年积累的愤怒猛的爆发,化为一股不惜生死的悍勇,于是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迎着剑气冲了上去。

    剑光闪烁,剑气耀眼,如同一道赤红流星从天而降,狠狠地砸落,将一泓河水拦腰砸断。

    沈毅手上长剑寸寸折断,整个人犹如断线风筝一般摔了出去。徐海急忙伸手想要接住他,却没料到摔过来的力量强得惊人,竟然连他自己也一起撞开,两人犹如踩着滑板一般在地上一口气滑出去好几丈,最后撞在一辆马车上,才停了下来。

    “沈大侠!老徐!你们怎么样?”关雄急切地冲过来,只见沈毅面白如纸,徐海口鼻渗血,但至少还都活着,似乎没有受太重的伤。

    “不愧是先天武道之下第一人,居然用兵器作为阻碍,在我这一剑下逃生……沈师弟,我不得不承认,你的确比我出色啊!”卫疏带着欣赏赞许的笑容缓缓走来,但高举的宝剑却显得那么狰狞,“要是多给你几年时间,输的说不定就是我了。”

    沈毅苦笑两声,反问:“你会再给我几年时间吗?”

    “当然不会,我又不傻!”

    说话间,卫疏已经走到了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被他的气势所震慑,整个车队里面几乎没有人敢站出来阻止,沈毅伤重难起,只有关雄和徐海咬着牙,紧紧握着兵器拦在了他的面前。

    剑光正要落下,却停在了空中。

    卫疏有点疑惑地转过头,看向吴解他们的方向。

    他感觉到了吴解身上激昂的战意,更重要的是,他从这个看起来像是郎中的少年人身上,觉察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直觉告诉他,如果此刻出手的话,就可能会有很大的危险。

    卫疏不怕冒险,可他不愿意冒不必要的风险。

    沈毅已经重伤,车队里面再没有人是他的对手,甚至整个车队都已经不再有足以和他手下军队对抗的高端武力。

    既然如此,他宁可稳妥一点。

    一挥手收起宝剑,卫疏转身向己方军阵中走去。

    “我不是凶残嗜杀的人,只要你们不再前进,我可以绕你们一命。”他冷冰冰地说,“当然我猜你们是不会就这么放弃的——所以,我再给你们一天,为自己好好安排后事吧。”

    “何必那么麻烦!”吴解长笑一声,提着药箱走了出来,“一刻钟就够了!”

第一卷慕道 第十二章沈毅

    “师傅,你真是太多事了!”

    “我知道。”

    “这样做是缺乏策略性的,你应该躲在暗处,趁他在车队里面杀人的时候找个机会伏击他!”

    “我知道。”

    “其实现在逃走还来得及……”

    “我知道。”吴解微笑着对茉莉说,“但是,我觉得现在应该是努力一把的时候。”

    说着,他已经来到了沈毅等人的身边。

    “沈大侠,你的伤势如何?”

    “虽然外伤不重,但是内力被先天剑气逼到逆流,阻塞了经脉。”沈毅苦笑着说,“三五天里,大概是不能跟人动手了。”

    “只是这样就好办。”吴解一点也没有紧张的意思,放下药箱,抬起左手按在沈毅心口的位置。

    “可能有点疼,抱歉。”

    话音未落,他身上腾起了即使在白天也十分显眼的金红色火光。

    纯阳真火!

    吴解的纯阳真火是由海量上品甚至是灵药等级的人参精华凝聚转化而来,以精纯而言甚至超过了一般武道宗师们的先天真气,整个东楚国里面,大概也只有诸如忌前辈等少数几位陆上神仙之流的人物能够拥有如此纯度的真气。在它面前,无论是沈毅本身的内力还是经脉中残留的少数卫疏的剑气,都不值一提。

    海量的纯阳真火直接注入了沈毅的心脏,然后从这里出发,沿着经脉冲破一处又一处关窍,这个过程极为痛苦,简直就像是用刀子从一个个关窍扎过去,把它们强行扎穿似的。

    沈毅痛苦地惨叫起来,叫声凄厉,令人闻之而胆寒。

    卫疏冷冷一笑,笑容中全是不屑。

    “大概是什么类似传功之术的手段吧?那小子以为把自己的功力转嫁给沈毅,就能帮他突破极限踏入先天武道吗?想得太美了!传功哪有这么简单!”

    很多门派的长老们,都会在寿元将尽的时候把本身功力传给门中有资质的弟子,以帮助弟子突破,继续维持门派的繁荣。但这种传功的要求是很苛刻的,不仅双方的功法要一致,连经脉的类型都要相似,否则传功的效率就会非常的低。

    低到什么地步呢?低到大概三十年的功力传过去,只能转化成三五年功力的地步。

    这个郎中年纪青青,能有多深厚的功力?就算他拼着散功而死,把功力都传给沈毅,因为彼此功法和经脉的差距,沈毅能够得到的也微乎其微。

    “最多也就是让他暂时恢复战斗力,只不过是让我再挥一剑而已。”

    卫疏信心十足地走回拐角后面,坐在软椅上休息,从跪在旁边的侍女手上接过热茶,呷了一口,优雅而悠然。

    但他很快就不再能够保持这份优雅了。

    沈毅的惨叫声渐渐清亮起来,中气也渐渐足了起来,很快就没了有半点受伤的意思。

    不仅如此,他的惨叫声中更有金铁之声回荡,犹如剑鸣一般,听得人暗暗心悸。

    “怎么可能!”卫疏大吃一惊,他清楚沈所受的伤势究竟有多重,按说自己这个师弟现在应该还连站都站不起来,但从这声音听起来,只怕他不仅伤势尽愈,连功力都大有进展。

    “难道说,那小子给他吃了什么灵药不成?”

    他想起来了,那个郎中的确是提着药箱来到沈毅身边的。

    难道说,区区一个游方郎中,居然有能够迅速增长功力的灵药吗?

    卫疏的眼神有些不安,但他依然保持着镇定。

    无论沈毅的功力增长了多少,只要没有突破先天武道,都不是他的对手!

    但是,卫疏的脸色很快就从惊讶变成了惊慌。

    沈奕的惨叫声渐渐消失,转为了激越的长啸。

    而且……他一直在长啸。

    后天高手,不管功力有多么深厚,总摆脱不了**的限制,长啸的时候始终还是要呼吸的,因此怎么也没办法啸很久。

    但是沈奕一直在长啸。

    他的啸声不断传开,和山风呼应,于是山风骤然增强,而且随着他的啸声越吹越高,一直吹上天空,将头顶的乌云都吹散了一大片,露出一块瓦蓝的青天。

    一啸风云动!

    只要是在江湖上混过的人,只要不是那么消息闭塞的人,没有谁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因为,这样的场面,在江湖上发生过很多次,每一次都令整个江湖为之震动,因为能够引出如此场面的情况,一个人一生中,只有一次。

    踏破先天,以武入道!

    卫疏再也无法镇定,扔开手上的茶盅,一把拔出宝剑,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冲去。

    不能等沈毅悠然自得突破到先天境界,他要趁现在就杀了那家伙!

    一声急怒交加的吼声划破了清越的啸声,紧接着,刀剑交鸣之声又一次响起。

    “我常常在想,运气究竟是什么?是不是人的一生始终由运气来决定?”借助吴解的双眼注视着再次激战的沈毅和卫疏,杜若幽幽叹道,“成功和失败,生和死,最重要的不是你是否努力,而是运气如何。”

    “比方说沈毅和卫疏这对师兄弟,如果老四你没有在这个车队里面的话,结局显然会是另外一个样子,沈毅不可能一下子就突破先天,结果必然是整个车队被卫疏和他的手下杀光。”

    “但是世上的事情,也未必就全部是‘运气’那么简单。”吴解在心中摇头,反问,“沈毅为什么能够在短短十年里面就从南华剑派一个并不出色的弟子成长到今天地步?如果不是心怀着刻骨仇恨,背负着整个门派的责任,他就不会修炼得如此刻苦,也不会到处不断战斗,以至于追上了卫疏,和他重新站在了同一条起跑线上。”

    “而且,如果不是卫疏阻拦赈灾、并且要对车队众人赶尽杀绝,我为什么要帮沈毅突破呢?纯阳真火烧穴窍,可不是那么舒服的事情啊!”

    “其实你们还可以看得更远一些。”茉莉笑着说,“如果不是卫疏自己目光短浅的话,南华剑派当年的全部长老,未必就没有人能够突破到先天境界。一个门派里面只要有一个人入道,其他站在入道门槛上的人都能得到他的指导,突破先天的难度会大大降低。这正是门派存在的意义。”

    “你是说……如果不是他当年害死三位长老,以他们两人的刻苦和资质,说不定现在都已经突破到先天境界了?”杜若有点惊讶,但转念一想,却发现的确是这么回事。

    “总之,昔日的因就是今日的果。我能帮沈毅的也就到此为止了,剩下来的,只能看他自己的积累和决心。”

    看着各自展开剑气,在山谷绝壁间飞纵死斗的沈毅和卫疏,正倚着马车坐在地上伪装脱力的吴解轻叹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心底暗暗为沈毅加油。

    “沈大侠!你这十年来的积累,所有的准备,现在都用出来吧!绝对不要输给卫疏这样的人啊!”

    沈毅听不到吴解心中的加油,就算听到了他也没空理会,现在他全身心贯注在战斗之中,根本不容得半点分神。

    虽然靠着吴解的帮助突破了长久以来的瓶颈,可他终究只是刚刚突破到先天境界,在对这个境界的掌握、对天地元气的运用方面都还不够纯熟。卫疏则比他领先一步,已经基本熟悉了这个境界。双方的“力量”可能不相上下,但运用“力量”的手段还是有些差距的。

    所以他必须将精神完全集中,一丝一毫都不能分散,靠着更加专心致志来充分发挥自己在南华水剑上的造诣,以弥补先天境界力量运用的不足。

    若非如此,他绝不可能胜过卫疏。

    山谷中,红白两道身影犹如流星般交错穿梭于山峦绝壁之间,每一次剑气相交都会激起一阵狂风,这些怪异的风掠过草木,便能将其折断,掠过参天大树,也会斩落许多枝条,即使飞跃了数百丈,当它吹到人脸上的时候,依然会刺得面目生疼——这是剑气的残余,这就是先天高手的力量!

    试想,如果这两个人不是彼此牵制,而是肆无忌惮地挥洒剑气,那将是何等的威势?

    就算有千军万马,也休想阻拦他们半步。

    两边的观战者看得心驰神往,虽然明知无论哪一方获胜,都意味着另外一边下场会很凄惨,但是他们身为武人,梦寐以求的就是更高的武学境界。先天高手的交锋,泱泱古今倒是发生过不少次,但是先天高手们大多会在人迹罕至之处战斗,而且往往稍稍试探一下就分出了彼此的高低,很少真的打生打死。凡人知道的只是“某年月日,某某高手与某某高手决斗,不分胜负”这类消息,两位绝顶强者在众人面前生死相搏,这样的场面最近二百年都没发生过。

    “能目睹如此一战,某家这辈子也不算白活了!”关雄以大刀驻地,长叹一声,“就算此刻死了,也是心满意足啊!”

    吴解转头看去,在场众人居然大多都露出“于我心有戚戚焉”的表情。

    “这些人怎么都成武痴了?”

    “只能说老四你缺乏一个武者的精神。事实上我也一样这么想——死了之后还能亲眼目睹这种高手决战,我感觉很幸福啊!”

    连吃货杜若都这么说,吴解顿时觉得,自己坚决不肯走以武入道的路子,果然是正确的!

    练武练得太入迷,有损智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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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慕道 第十三章决断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沈毅和卫疏的战斗仍然在继续。

    先天高手能够吸纳天地元气补充功力和体能的消耗,耐力惊人无以伦比。大概二百年年之前,“剑圣”与“刀帝”这两位先天高手,就曾在东海边大战了整整一年,虽说最后二人同归于尽,却实实在在证明了先天高手的确是能够不吃不喝不睡觉,就凭一口气战啊战啊……

    吴解琢磨着,沈毅和卫疏就算不打上一年,只怕也会打上三五天吧?

    “打得久不好吗?有高手比武可以看,不应该打得越久越好吗?打得越久,我们就可以看得越久……”杜若兴奋地说,“我敢打赌,目睹这一战的人里面,一定会出现新的先天高手!”

    “打得越久,拖得越久,那边的灾民就越惨!”吴解没好气地问,“他们俩打十天半个月甚至一年都可以,灾民能够饿那么久吗?”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杜若顿时回过神来,开始着急。

    现在的情况其实对卫疏十分有利,他的任务是阻止赈灾,而他现在就真的做到了——他们在这里打一天,赈灾队伍就一天不能通过;打十天,就十天不能通过;要是打上三五个月,南屏郡只怕就要尸横遍野,甚至要闹到人吃人了!

    要真的拖到那个时候,什么都来不及了啊!

    “等天黑了我就出手!他挡得住一个先天,难不成还挡得住两个先天围攻?”大事当前,杜若也顾不得什么侠义精神了。

    对此吴解自然举双手赞成,不仅如此,他也准备到时候一起出手。

    两个先天,一个后天巅峰,三人围攻卫疏一个,就算他有削铁如泥的裁水宝剑,也必败无疑!

    其实一般意义上的神兵利器,威力只在先天之下比较明显。到了先天境界,它们的效果就大打折扣,因为贯注了先天真气的兵器基本上都锋利无比,哪怕只是一根草也可以用来削金断玉——杜若刚刚突破到先天的时候,就很热衷用草叶子当刻刀在石头上刻字,可惜刀法虽好书法太差,刻出来的字十个里面有九个吴解认不出……

    同样的道理,他们身上的衣服,甚至是皮肤,在贯注先天真气之后,往往都足以媲美神兵或者宝甲,裁水宝剑对半步先天的沈毅几乎一招秒杀,对先天境界的沈毅就无从发威,便是明证。

    吴解身上有宝甲,杜若有先天真气,两人跟卫疏动起手来都不会吃亏,再加上一个单挑就能顶得住卫疏的沈毅——唯一的悬念,可能就是卫疏能不能有命逃走吧……

    既然做出了决定,吴解和杜若就开始运转气息调整状态,准备等天一黑就出手。

    不过还没等到天黑,情况却又起了变化。

    沈毅和卫疏不仅在用剑战斗,也在用拳脚交锋,虽然剑术才是他们的专长,不过十招下来也总有个两三招是在斗拳脚。这时候偶然双方左手同时击出,在空中对撞了一下。

    按照过去的情况,这种对撞应该是半斤八两不相上下的,可沈毅掌上却突然冒出了些许金红色的火光——这是吴解当初给他烧穿穴窍的纯阳真火残余,不过只是极少极少的一点点。

    但这一点点金红色的火光落在卫疏的手上,却没有立刻熄灭,反而犹如往火堆上浇了一杯水似的,发出极其刺耳的“呲呲”声,更有无数的白烟从他手上升起,将他半个人直接笼罩在了白烟里面,更将沈毅的视线完全遮住。

    沈毅一惊,急忙抽身后退,却见卫疏不仅没有追击,反而留在原地发出了凄惨的叫声。

    “啊!!!!!!”

    随着这简直不似人声的惨叫,卫疏狂吼一声,挥动宝剑将自己整条左臂直接砍了下来。

    手臂落地,却已经不像血肉之躯,反而一片焦黑,就像是被火烧过似的——但实际上,他只是在掌心位置沾到一点点纯阳真火而已。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吴解吓了一跳,立即向可能懂行的茉莉询问,“怎么一点点纯阳真火就把他一条手臂烧成这样?”

    “还用问吗?邪祟!”茉莉冷笑着说,“纯阳真火专破邪祟,邪祟的等级越低,破除的效果越明显。这家伙之前说什么‘君上’给了他一本秘籍,还找了很多处女让他采阴补阳,现在看来,哪里是什么狗屁的采补!他根本是不知不觉之间把自己炼成了一种低等的邪物!我猜恐怕只要那个‘君上’吹一声口哨,就能把他变成毫无狼的杀人机器!”

    吴解听得浑身发冷,不禁打了个寒战。

    其实他的修为早已达到了寒暑不侵的地步,然而茉莉说的事情和说话的语调都太过阴森,让他从心底发寒!

    正说话间,卫疏身上的白烟已经散尽,只剩独臂的他提着宝剑站在那里发愣,诡异的是断臂之处竟然连一滴血都没有流。

    “怎么……怎么会这样?”卫疏满脸的不信,低头看看自己断臂之处,又看看那已经烧得跟焦木没多大区别的左臂,嘴角微微抽搐,眼角轻轻发抖,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吓的。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用绝望恐怖的眼神看着沈毅。

    沈毅毫无惧色地迎上他的目光,冷笑着扬了扬手上的长剑:“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卫疏,你作恶多端,现在报应临头了!”

    卫疏没有回答,但眼神却黯淡了很多。

    他的伤势远比外表看起来更严重,那一点纯阳真火不仅烧毁了他的整条左臂,更烧得他五内俱焚七窍生烟,此刻胸腹间似乎还在隐隐燃烧,全身经脉更是不断抽痛。

    以现在这种伤势对上沈毅,的确是必死无疑,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可他还年轻!他成为先天高手还不久!他还不想死!

    卫疏的目光犹如溺水的人似的扫过全场,寻找着任何可以救命的稻草。

    但他什么都没找到,在每一个人的脸上他都只看到了震惊和戒备,看不到半点心慈手软。

    突然间,他看到了坐在地上的吴解。

    因为担心表现太夸张会被人怀疑,追问为什么内力深厚得过分,所以吴解在运用纯阳真火为沈毅烧穿穴窍之后就装作脱力的样子,退后好几步,在老白的旁边倚着马车坐在地上,一副“我不行了”的架势。

    看到这样的吴解,想起自己刚才被纯阳真火焚烧的痛苦——而且这种痛苦还在持续,再想到明明胜券在握结果反而落得就要失败被杀的地步……卫疏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狂吼一声,犹如大鸟般纵身跃起,抛下以为他要进攻而严阵以待的沈毅,冲向吴解。

    “纳命来!”

    就算是死,他也要拖这个坏了自己大事的小子垫背!

    吴解见卫疏冲过来,不禁吃了一惊,心里隐约有些慌乱——现在天色还早,杜若根本出不来,光靠着他一个人,面对发狂拼命的卫疏,只怕连一招都撑不过。

    更糟糕的是,这里唯一能够阻止卫疏的沈毅因为刚才错误判断了卫疏的意图,动作慢了一步,暂时来不及赶到。

    不过打不过也要打,刀子砍到面前来了,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拼命还有一线生机,不拼命就只有等死了!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正准备跳起来迎战,面前却人影一闪,多了一个人。

    那人两鬓斑白,衣衫破旧,手上的钢刀也十分寻常,连腰背都稍稍有些佝偻,显出了一般江湖人没有的老态。

    毕竟他已经五十多岁了,对于走江湖的寻常汉子来说,已经算是个老人。

    可他却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挡在了吴解的面前,挥刀迎向了恶狠狠杀过来的卫疏!

    “老白!”吴解焦急地大吼一声,纵身跳了起来,伸手想要将老白拉开。

    但他的动作终究慢了一些,老白和卫疏已经交上了手。

    剑光闪烁,他这一把拉去,老白的身体却竖着分开,他的手上只拉到半片尸体。

    鲜血疯狂地喷出来,顷刻间浇了他一头一脸,几乎将他整个人瞬间化成了血人。

    而卫疏丝毫没有停留,宝剑指向了他的面门。

    剑身依然清洁,一滴血都没有沾,大概是那个正直健谈的老镖师,不愿卫疏这恶棍的剑污了自己的血。

    吴解呆呆地松开手,看着老白的尸体左右分开,看着一腔热血迎头落下,看着冰冷的剑光扑面而来……

    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嘴里却发出了野兽发狂时候才会有的怒号,抬起左手,用穿着宝甲的手臂格开了锋利的宝剑,右手一伸,抓住了卫疏仅剩的手臂,然后竭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他摔向地面。

    这一击大出卫疏的预料,他做梦也没想到那个看起来已经精疲力尽站不起来的少年郎中竟然还有余力——而且力气还大得这么惊人!

    于是他就再也没有反应过来的机会了。

    吴解就像是一只发狂的大猩猩,抓住卫疏的手臂,将他一次又一次狠狠地摔向地面。他的力量是如此巨大,以至于卫疏根本无法抵抗,只能被一次次重重地摔在地上。

    一开始,卫疏还想要试着反抗,可摔了第一下之后他就已经懵了,摔到第三下的时候他已经想要求饶,然而求饶声也被毫不留情地摔了回去。

    吴解就这么抓着他,反反复复地摔啊摔啊,也不知道摔了多少次,直到手上陡然一轻,才发现卫疏的尸体早已化作一片看不清的模糊血肉,只剩一条残破的手臂还被他拽着。

    车队的众人围在他身边,默默无语。而老白的尸体则已经被收敛好了,用布匹裹得严严实实,静静地躺在马车旁边。

    一路走来,这位老江湖吃睡都在这辆由他负责的马车旁边,比年轻小伙子更加认真负责。

    而现在,他终于可以休息了。

    吴解拖着沉重的脚步,一点一点挪到老白的尸体面前,看着那具被染红的白布紧紧裹住的身躯,膝盖再也站立不住,跪了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心中充满了悔恨。

    如果自己一开始就拿出全部的本事来,如果自己不是为了避免麻烦而故意装作脱力,老白大概就不会为了保护自己而死吧!

    他为了避免一点麻烦,连累一位关心他爱护他的长者付出了性命!

    吴解跪在那里默默悔恨,众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劝他。过了一会儿,还是茉莉先开了口。

    “师傅你也别太伤心,人总是要死的嘛……”

    吴解懒得理这种鬼话,权当没听见。

    “说起来我有点不明白,老四你为什么总是喜欢装作很弱的样子啊?”杜若突然若有所思地问,“第一次寻仙回来之后是,去广宁城的路上收拾那些骗子是,现在也是。你好像总是喜欢把自己装得很弱,不到万不得已,你都不肯拿出真本事来。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我觉得,把本事早早地露出来,大家就会对我有很多期望,就有很多责任要负……我不想负这些责任,我喜欢轻松一些。”

    “这种想法似乎也没错啊,我也喜欢轻松一些。”

    “可我现在想通了!”吴解的眼神渐渐明亮,渐渐坚定,“强者理应负起强者的责任,因为强者不去担当,弱者就要顶上——对强者来说只是‘辛苦、麻烦’的事情,弱者却要用生命来完成。”

    “为了让自己轻松一点,我连累一个有责任有担当关心我爱护我的好人送了命。这样的事情,我绝不让它再发生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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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书奇谭介绍:
“道门的要用清水蒸,肥嫩绵软好生吞;佛门的该用热油烹,爆鲜酥脆一口闷;魔门的同道宜活剐,滴滴精血香喷喷;凡人没味须腌制,三泡三晒配菜羹……” “茉莉!这歌词太奇怪了!你的三观有问题啊!”立志改邪归正重新做人的吴解大声喊道,“我们这本书是三观正常的小说,不是黑暗流啊!” ——充满正能量的仙侠小说《天书奇谭》 (本书每天0点和12点更新,小说群:120553162)天书奇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书奇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书奇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