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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楚白     天书奇谭txt下载     天书奇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卷慕道 第十四章责任

    吴解并没有沉浸在哀痛和自责之中很久。

    南屏郡的灾民正在度日如年,望穿秋水地期盼着赈灾粮食送到。每拖延一分钟,可能就会有一两个灾民倒下。

    他们已经被阻碍浪费了至少两天,没有时间再拖拖拉拉了!

    但是想要前进的话,就要突破眼前的阻碍——那些拦在前方的不知名的军队。

    吴解站起来的时候,脸上的哀痛之色并未减少,但却多了森然的杀意。

    “沈大侠,可以把裁水宝剑借我用一下吗?”他用令人心寒的目光注视着已经摆好作战阵型的军队,“杀人这种事,用宝剑怎么也比用拳头快。”

    他努力想要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一些,但话音里面却有着无法压抑的凶狠;他想要像自己看过的某些小说主角一样冷冰冰犹如看死人一样看着敌人,可胸中的怒火却不由自主地从眼睛和嘴巴里面流淌出来。

    他记得老白生前不止一次说过,这是这辈子最后一趟押镖,也是这辈子最有意义的一次押镖。他决不允许心怀叵测的混账东西玷污那位老人的遗愿!

    那些人想要阻拦他们,就是想要让灾民们死。如果他们成功了,南屏郡只怕会遍地饿殍乃至于易子相食……吴解绝对不允许那种事情发生。

    既然你们不给别人活路,那就别怪我也不给你们活路!

    “师傅啊!你现在很有当年的气势啊!”茉莉兴奋得大喊大叫,“就是这种气势!把那些拦路的家伙统统杀光!一个不留!”

    “认识你这么久,这是我第一次赞成你不靠谱的建议——希望是最后一次。”吴解在心中苦笑着,接过沈毅递来的裁水宝剑,深深地吸了口气。

    下一瞬间,他将纯阳真火注入了宝剑,明净如水的宝剑刹那间变得通红,更有一道艳丽的金红色剑芒伴随着滚滚热浪延伸出去,将三尺青锋化成了五尺长刃。

    “当心箭矢。”沈毅并非婆婆妈妈的人,只是叮嘱了一句就率先冲向了敌阵,吴解恶狠狠地笑了一声,紧随其后。

    这俩人一个是先天高手,一个刚刚打死了先天高手,二人联手,就算是千军万马也能杀个七进七出,顺便斩个大将夺个军旗什么的。此刻对手只是区区三百余人,那还不是犹如砍瓜切菜一般!

    看着二人气势汹汹逼来,领头的那个可能是军官的人并不惊惶,反而仰起头来,朝着山崖上大喊:“动手!”

    他只喊了一声,就被沈毅的剑气隔断了喉咙。而他的喊声,则犹如石沉大海一般,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埋伏在山崖上的一百名弓箭手,早在夜里就变成了一百具冰冷干瘪的尸体。

    他们的确很勇敢,毫不畏惧地爬上陡峭的山崖,不顾寒冷的守候在冰冷的山崖上埋伏。可他们的勇敢毫无意义,因为他们根本看不到身为鬼魂的杜若。

    一百名弓箭手在不知不觉之中就被无声无息地被吸干了鲜血和生气,甚至都没能发出半点惨叫。

    在确定无法得到弓箭手支援,而且正副首领都已经死去的情况下,这些士兵们并没有溃散逃跑,反而发动了进攻。

    重甲的长枪兵,轻装的骑兵,不顾一切地冲过来。虽然大多数都死在了沈毅和吴解的手下,但终究还是有一部分冲进了车队,和车队众人厮杀成一团。

    兵器碰撞的响声和人们战斗时的吼声连成一片,夹杂着战马的嘶鸣和垂死的惨叫,宛若令人毛骨悚然的修罗场。

    渐渐的,各种响声次第消失,战场上慢慢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战马不安的响鼻和人们辛劳之后粗重的呼吸,在寒风中慢慢消散。

    “这群赶着投胎的夯货!把粮食弄湿了不少啊!”关雄气呼呼地看着那些被鲜血染红的粮车,怒气几乎要从鼻子里面喷出来。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得用一只手捂着肚子,防止肠子从伤口里面流出来。

    “晒晒就好……没太阳的话吹吹应该也可以,这几天天气挺干的。”脸上多了一条可怕伤口的徐海用白布将右臂扎好,深可见骨的重伤不能令他有丝毫动容,“辛苦大家了!不过我们还得尽快赶路,稍稍休息一会儿就要出发。”

    “明白!”

    “放心吧!”

    “这种小事,不在话下!”

    回应声此起彼伏,却显得有点稀稀拉拉。

    出发时接近二百人的车队,已经少了五十多人,更有至少三十人伤势严重到无法长途跋涉,加上需要留下来照顾伤员的人,整个车队只怕要减少一半的人手!

    “真是见鬼!赈个灾而已,怎么会惹出这种事情来!”关雄不满地嘟嚷着,坐在地上倚着马车喘气,“老徐啊,我恐怕是没办法跟你们一起上路了。真是丢脸哪!”

    “放心吧,有沈大侠和吴少侠同行,不会有什么大事的。”徐海脸上的伤口让他的笑容显得有些狰狞,“这次真的多亏了吴少侠!要不是他的话……”

    众人闻言都暗暗点头,这次车队能够化险为夷,吴解是当之无愧的最大功臣!

    先不说他用神秘的功夫帮沈毅突破到先天境界这件关键的大事,也不说他力毙卫疏的神勇,光是他刚才拿出来的那些药就至关重要。

    如果没有那些品质绝佳的药物,只怕车队里面一半以上的伤员都会失去行动能力,更会有至少二十人伤重而亡。而他的那些药物,不少识货的人都看得暗暗咋舌。

    上品金疮药价格昂贵,整个车队里面只有沈毅才准备了一点,连关雄和徐海这两位朝廷命官都舍不得购置。至于参血丸……那种一颗药丸抵得一锭黄金的宝贝,就算最见多识广的人也没见过实物,只是耳闻而已。

    这两种药物的效果的确对得起它们的价格,车队众人仅仅休息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伤势不严重的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可以继续出发了。

    在这段时间里面,吴解等没有受伤的人忙着在地上挖坑,整理车队战死诸人的遗物,然后火化尸体,将一包包骨灰好生安葬。

    至于那群来历不明的士兵们,为了防止引起瘟疫,他们的尸体也要火化,不过火化之后的残骸就随便埋了——这个世界可没有什么“人道主义关怀”的说法。

    数十份骨灰都被埋在一片笔直的山崖下面,山崖被沈毅以先天真气狠狠地压了一遍,坚实连精钢大刀砍上去也只能留下极浅的痕迹,想必可以经得起多年的日晒雨淋。而在这片坚实的石壁上,又有沈毅凭借宝剑和神功刻下的奠文。

    奠文不长,浅显简明,不过已经将此间的事情说得清清楚楚。奠文之后是数十个姓名和他们各自的籍贯、身份,排在最前面的就是老白——直到这时候,吴解才知道老白其实并不姓白,而是单名一个“白”字。

    在车队殉难众人的名字后面,还另附一行,记得是“殉难于先诸义士四十二人”。

    “如果这一趟我不死,一定要把这些好汉们的姓名一一寻访出来,补在下面。”做完这一切之后,沈毅叹道,“他们是为了赈灾而死的,他们的名字理应刻在这青山上,与青山同在!”

    吴解想了想,走到另一边没有被真气加固过的山崖旁,用手指刻下了“青山有幸,浩气长存”八个大字。

    能够让老白他们安葬在这里,若是这巍巍青山有灵的话,应该也会为之骄傲吧!

    刻完了这些字,他再次来到老白等人的墓前,低声祷告。

    “老白,还有大家,你们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把粮食运到南屏郡的!无论是谁,都休想拦住我们!”

    说完这些,他决然转身,走向正在做最后的准备,即将出发的车队。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数十辆马车组成的漫长车队,喧闹着穿过了狭窄的山谷,在崎岖的山道上缓缓行进。

    他们并非没有想要调查一下那些山贼的来历,但现在不是时候。

    这些家伙的来历有问题,那是肯定的,就算白痴也看得出来——谁听说过天下有由先天武道强者带队的山贼?谁听说过天下有明知死路一条还要坚决冲锋,死战不退的山贼?

    就算是列国强军,也没有几支军队能够做到这种地步!

    可是,现在不是调查他们的时候。

    不管这些山贼背后是谁,不管有什么阴谋诡计,都只是次要的事情。他们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去赈灾,因为南屏郡的灾情容不得半点拖延,多拖得一刻,就会多出不知几条饿殍!

    吴解和沈毅这两位大高手作为队伍的先锋,走在整个车队的最前面。

    “你知道男孩子和男子汉之间有什么区别吗?”沈毅突然问道。

    吴解想了想,说:“是指结婚与否?”

    沈毅摇头。

    “年龄?”

    沈毅又摇头。

    “那究竟是什么呢?”

    “责任。”沈毅看着远方,目光悠远,“当一个男孩子决定负起责任来的时候,他就不再是男孩子,而是男子汉。”

    “我十六岁那年,卫疏他弑师叛门。我当时正好跟几个师弟在逛街,闻讯赶回来的时候,几位师长已经只剩功力最深的大师伯还撑着一口气。他看着我,说‘南华剑派就交给你了’,然后就闭上了眼睛——其实他中毒最深,之所以能够坚持到那么久,只是为了对我说这句话。”

    “从那天起,我就不再是长宁城里以年轻潇洒著称的浪子剑沈二郎,而是南华剑派的掌门人沈毅。”

    “从那天起,我学会了很多以前不愿意去学,不需要去学,或者不屑去学的东西;我拿出了以前从没有过的刻苦去练功;我每天只允许自己睡两个时辰……”

    “一转眼十年了,不知不觉之中,我成了名动大楚国的侠客,还成为了先天高手……”

    说到这里,他笑着转过头来看向吴解,目光中有长者的沉稳和前辈的宽厚。

    “从你加入车队的那天开始,我就知道你深藏不露。但我并没想过要你暴露身份,因为那是你自己的选择,我无权干涉。”

    “不过,我很高兴看到你终于成长起来,像当初的我一样,挺身站出来,承担起我们这些人应该承担的责任。”

    “吴兄弟,欢迎你踏入江湖,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第一卷慕道 第十五章傀儡

    解决了阻碍,车队终于得以继续进发。

    南屏山的山路崎岖坎坷,而车队又因为激战减员严重,这一天走得极为艰难,不止一次发生挽马失蹄的险情。

    好在队伍里面有沈毅和吴解这两位绝顶高手,沈毅的动作快如疾风,每一次挽马失蹄,他都能在连车带马一起摔进悬崖之前赶到,在危急关头托上一把;而吴解则会及时拽住马车,用不可思议的神力将它们硬是拽回来。

    有这两人配合,一路上的各种险阻都被纷纷克服,车队的行进速度才不至于太慢。但即使是这样,到天色快黑的时候,他们也只走出了不到十里。

    虽然心急如焚,但徐海也知道车队目前的情况实在不能强行赶路,只好按捺着心急,让大家宿营休息。

    帐篷扎好之后,吴解就表示今天实在太累,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找个了小帐篷一头钻进去,表面上看来是睡觉,其实魂魄却已经离开身体,进入了天书世界。

    “师傅你怎么只有魂魄过来?这很危险的!”茉莉吓了一跳,急忙劝道,“现在天书世界可没办法帮你重塑肉身,万一在外面的肉身出了事该怎么办啊!”

    “不会出事的。”吴解并不觉得自己现在会有什么危险,轻飘飘忽略了茉莉的劝说,径直问道,“我今天杀了卫疏,他的魂魄被你收进来了吧?”

    茉莉闻言大惊:“师傅你怎么知道的?我觉得我做得很隐秘啊……”

    “直觉。”吴解摸了摸鼻子,自己都觉得有点得意,“我觉得你应该会这么做才对。”

    “说得也是,不浪费资源是当年您再三教导的优良传统——那家伙的魂魄被拘押在灵木里面,师傅您打算怎么处置他?”

    “如果我不问的话,你会怎么做?”

    “吸收转化成源力呗,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嘛!”

    吴解皱了皱眉,但并没有对此有所反对。卫疏这种恶棍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也只能说是咎由自取,他的同情心不会浪费在这种人身上。

    不过……暂时还不能让他死!

    “把他提出来,我有事要问他。”

    “遵命!”

    吴解是天书世界的最高主宰,既然他下了命令,茉莉就算觉得浪费也必须执行。所以片刻之后,只剩魂魄影影绰绰的卫疏就被五花大绑押到了吴解的面前。

    遗憾的是,卫疏虽然已经死了却还凶性不改,或者说他已经彻底发了狂,不断地嘶吼咆哮,完全没有好好交流的意思。吴解问了半天,除了差点被他咬一口之外,一无所获。

    “师傅啊!你这样问是不行的!咱们是干什么的?咱们是邪派!跟他废话干吗?直接严刑拷打就是!”茉莉一开始还在看笑话,可当卫疏差点咬到吴解的时候她就怒了,浑身黑气四溢,阴森森的气息让整个天书世界的气温似乎都低了两度。

    “把他交给我吧!半个时辰之内,我让他连自己小时候尿过几次床都乖乖说出来!”

    于是吴解就把卫疏交给了茉莉,然后拿了点以前买来放在天书世界里面的糯米和红糖,试着按照记忆中的印象制造糯米糕。

    糯米糕是他小时候经常吃的一种甜食,做法简单,味道也不错。可惜时间隔得太久,他折腾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把糖很好地包在糯米粉里面,每次都是略略一蒸,糯米糕就裂开,糖浆全都流了出来。

    好在杜若现在已经睡着了,否则看到他这么糟蹋甜食,没准她可能会直接发飙暴走也不一定呢……

    接连失败了两次,当他准备试验第三次的时候,茉莉得意洋洋地来报告喜讯了。

    “师傅!那家伙招了!全招了!”

    这样的结果并不出乎吴解的意料,身为超级大恶棍的徒弟,茉莉或许不懂怎么与人为善,但肯定很擅长“与人为恶”,卫疏落在她手里,恐怕只能祈求快点魂飞魄散,再也没办法坚持半点骨气。

    “那个家伙说,他是一个叫‘宁王’的人的部下,那个宁王手下有一大批秘密训练的打手,他是其中最厉害的。因为突破了先天武道,所以负责训练军队。这次宁王打算借着天灾煽动民变,企图推翻楚国改朝换代,为此他已经拉拢了南蛮百苗,还跟北方的齐国,西边的汉国约定一起出兵,到时候三路大军齐下,灭了楚国,他可以分到南方的八个郡。”

    “自从建国之后从来没在战场上赢过咱们的齐国到也罢了,那汉国可是九州第一大国,一国独占两州之地。我们楚国总共才十六郡,凭什么汉国要让他占一半?”吴解好奇地问,“这种毫无根据的自信心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茉莉愣住了,很茫然地看着吴解,问:“师傅你在说什么啊?听上去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吴解这才想起来,茉莉只是一只兔子精,从来没接触过政治,也根本不懂这些知识。

    “算了。关于那个宁王的计划,卫疏还知道哪些事情?”

    “这家伙自己也不过是个被人算计,自己把自己练成尸傀的笨蛋,还能指望他知道多少事情?就比如说杜若,难道她知道很多三山道人的事情吗?”

    这个反问的确很有说服力,吴解不得不承认。

    “师傅啊,那家伙这就失去利用价值了吧?我把他炼化成源力吧!”勤俭持家的茉莉又提到了创收的问题。

    吴解摸着鼻子琢磨了一阵,总觉得有点浪费。

    卫疏这种实打实的先天高手,整个东楚国加起来也不会超过十个,就这么炼化成了可以靠时间慢慢积累的源力……很有点拿百元大钞点香烟的感觉啊!

    吴解沉思着,考虑该怎么让卫疏“发挥余热”。

    他并不需要担心对方能够给自己带来什么危险或者妨碍,天书世界是他的本命灵宝,他就是这个世界至高的主宰,虽然暂时还不能动用它的全部威能,可最起码在这天书世界里面,他是不死不灭的。

    事实上,如果他不要脸,动用“管理权限”的话,也可以是绝对无敌的。

    区区一个卫疏,既然来到了这里,那就是砧板上的肉,是白切还是剁酱全在他一念之间。

    他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能想出合适的处置方法。

    卫疏已经死了,然而他生前所犯的罪恶,只死一次是绝对无法偿还的,所以不可能这么简单将其分解为源力。

    那该怎么办呢?

    他决定先看看卫疏的情况再说。

    “这是怎么回事?”几秒钟后,他看着一颗浮在空中的黑色丸子,惊讶万分。

    卫疏的魂魄被茉莉制成了这么一颗黑色的丸子,怎么看都已经死透了,其实不仅没死,而且完全恢复了“生前”的感觉。

    这一幕看起来十分诡异,不过考虑到刚才茉莉用火烤了这个丸子半天,又用不知名的毒液将它腐蚀掉了一大块……吴解可以想象卫疏是何等的痛不欲生,何等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还能跟他说话吗?”

    “恐怕暂时不行,这家伙似乎吓傻了,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

    “需要多久恢复?”

    “快的话三五天就行,慢的话……”

    “不用说了,我没时间等他!”吴解索性将精神接上天书世界的中枢灵木,动用法宝主人的权限来检查卫疏的情况。

    当他以足以俯视整个天书世界的角度看去,便发现黑色的丸子变成了一个蜷着身子不断发抖的男人。

    卫疏的魂魄在他的目光下是透明的,而位于魂魄中央的一枚黑色符咒则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是什么?”吴解自言自语,将注意力集中在符咒上,轻轻地碰了它一下。

    下一秒钟,原本还在恐惧发抖的卫疏突然站直了身体,露出茫然的表情。

    “咦?师傅你怎么把他炼成尸傀了?……不对,他已经没身体了,不能算尸傀……那该叫‘魂傀’吗?……不愧是师傅!一下子就弄出新东西来了!以前可从来没见过把人的魂魄制造成傀儡的做法!”

    当吴解恢复到正常状态的时候,就看到茉莉很高兴地在大呼小叫。

    看得出来,她很喜欢这样的做法。

    看着犹如机器人一般呆呆站在那里的卫疏,吴解忍不住叹了口气。

    虽然这家伙死有余辜,但见到他落得神智全消化为傀儡,总觉得有点凄惨和同情。

    不过他并非那种“渴不饮盗泉之水、饿不吃嗟来之食”的道德洁癖之士,既然卫疏已经变成了傀儡,那么就应该充分利用这具傀儡的功能,否则就是浪费。

    浪费是可耻的行为!

    花了大概一刻钟,他总算是弄清了傀儡卫疏的使用方法。

    不得不承认,这具傀儡的制造手段极为巧妙,就连茉莉也对这千万年后的技术赞叹不已。傀儡卫疏操纵起来极为简单,只要对它说一个指令,它就能够很好地执行,表现出相当水平的智力来。

    “明明智力并没有受到损害,但神智却完全被抹杀了……这种手段居然出现在先天境界的层次上,真是太惊人了!”茉莉很感慨地说,“这些年来,修真界果然有了很大的进步啊!”

    而傀儡卫疏的用途,也就很快确定了下来。

    它将作为很好的武术教师兼陪练,把那身出神入化的剑术完完整整地传授给吴解和杜若。

    或许……没准哪一天,他们就会用这套剑术来救人,替卫疏稍稍赎罪。

第一卷慕道 第十六章揭穿

    车队速度并不快,但徐徐行来,也终究到了南屏。

    到了南屏郡,吴解才知道情况究竟有多么严重。

    遍地都是难民。

    他想了半天,只能想到这么一句话来形容。

    南屏山往南,唯一的出口就是一座关隘,名叫“镇南关”。这座五百年前大齐时代建成的关隘,无视岁月蹉跎和朝代更替,依旧死死扼守住通往南方的道路。

    建造在山崖顶端的城墙,总高度超过了一百五十丈,那条通往下方的环形人造斜坡号称“登天梯”,是南楚国名景之一,吴解以前就一直想要亲眼看看这五百多米高的超级大斜坡,追怀一下先民们的伟大成就,今日终于得以如愿。

    不过当他亲眼看到那条相传在仙人的帮助下才得以建成的大斜坡时,首先感觉到的不是自然的壮丽或者先民的伟大,而是深深的震惊和同情。

    在长长的斜坡上住满了灾民,一眼看去黑压压一片,数都数不清。

    因为害怕灾民冲破关隘的缘故,关门并没有开启,不过城门外有好几口大锅,一群胆子够大拳头够硬的士兵们守卫在那里,每天都将关内用吊篮送下来的粮食煮成薄粥,以维持灾民们最起码的生活。

    他们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因为他们的粮食也很有限。

    在朝廷派出的赈灾队赶到之前,他们只能依靠关隘里面的存粮和一些热心人送来的粮食接济灾民,为了使用这点粮食尽可能拖得久一点,总兵王启年带头每天喝粥,一个多月的粥喝下来,他看到粮车时候的眼神都有些绿了。

    “徐老弟,你一向在京城,消息灵通,可知道最近京城里面有了什么变故?”一口气吃掉几人份的干粮,王启年这才恢复了几分精神,他纳闷而且愤怒地问,“朝廷这是怎么了?我上个月灾情初现的时候就派出信使快马加鞭去报告,结果回我一句‘等有灾情再说’;等到这个月灾情严峻了,我再次派出信使,回了句‘另有要事’;后来灾民都聚集在镇南关外了,我三天一派信使,却始终只是敷衍……朝堂里面那些大人物是不是得了失心疯?难道非要酿成民变才甘心吗!”

    听到这话,除了已经有所怀疑的吴解之外,车队众人都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不由得怀疑自己的耳朵。

    “王总兵,你说……灾情上个月就发生了?”还是沈毅先反应过来,急忙追问,“上个月什么时候?”

    “我第一次派出信使,是九月初十。”王启年扳着指头算时间,“第二次派出信使,是九月二十八。灾民开始来到镇南关,是十月初六。大概十月十五的时候情况就很严重了……怎么了?难道你们不知道?”

    “说出来你恐怕不信,我们还真的不知道。朝廷得到的消息是十月初三出现灾情的端倪,十月下旬之前不能将粮食送到,就可能造成灾情面全扩大。所以才派出了赈灾队,我们是第一批。”徐海眉头皱得几乎成了一条线,“两边的说法,完全对不上!”

    这下轮到王启年愣住了,他想了想,便下令把那些信使找来问个究竟。

    他当然没有说谎,赈灾队的人自然也不会说谎,那么问题多半出在这些信使们身上!

    几分钟后,“多半”这个词就被划掉了。

    “前后四个信使,全都不见了?”王启年几乎跳到桌子上,口水喷到了副总兵的脸上,“四个大活人一下子都丢了,你居然现在才发现?你这个副总兵怎么当的!”

    现在情况已经非常明朗,这次的灾情不仅仅是天灾,而且还有**!

    “肯定有什么人在作怪,而且这个人的能量还很大!”徐海阴沉着脸分析说,“收买信使并不难,可那些回信都是有朝廷印信的,伪造那些印信并不容易。”

    “不仅有印信,其中还有一封户部右侍郎手写的回信。”王启年从柜子里面翻出了一封信,“这几年我们镇南关的给养之类都是由他批复,字迹我还是认识的。”

    “那么这个侍郎也有问题,或者是有人伪造了他的文书。”徐海习惯性地去腰间摸酒壶,但却摸了个空,才想起来自己早已下定决心,在赈灾完成之前滴酒不沾,甚至于连酒壶都没带出来。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另外,我还有个疑问——你们看,这里聚集的灾民至少有上万人。九月二十八灾情发生,十月十五的时候这里就聚集了这么多灾民,对吧?”

    王启年点点头。

    “从九月二十八到十月十五,也就是不到二十天短时间。南屏郡虽然历来比较缺粮,可怎么也不至于短短的二十天,就有大量灾民缺粮到逃难至此吧!难道他们家里没有存粮?就算他们家里的存粮被水淹了,可各地的官仓难道都是摆设吗?”

    徐海的问题让王启年也深思起来。各地官府都有官仓,储备了大量的粮食。这些粮食平时不许动用,唯有打仗和赈灾的时候才可以使用——而现在,按说就是动用这些粮食的时候!

    “镇南关的官仓,规模如何?”徐海又问。

    “比较小,我们这里地方有限,建不了大粮仓。”

    “可就算是镇南关的官仓,也维持了这里上万灾民差不多十天的生活。那么其它各地的官仓呢?”徐海脸色越发严峻,“我记得从镇南关向南大概二百里,就是南屏郡的一处重镇,那里的官仓应该是按照十万人口一个月的消耗准备的吧?”

    王启年不料徐海竟然对南屏郡的情况如此了解,除了连连点头之外再没别的话可以说。

    “那么我们找几位灾民问一下吧,问问那边的情况。”徐海深深地叹了口气,“我有不好的预感,这次恐怕是惹到大事了!”

    他的预感果然是对的,灾民们众口一词,都说各地官仓几乎空了,本该堆积如山的粮食不翼而飞,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个消息实在太过惊骇,别说是沈毅之类没见识过太大世面的江湖人,就算王启年这一方总兵、徐海这战场下来的老将,都闻所未闻。

    一时间军议堂里面鸦雀无声,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见到这种情况,已经从卫疏那里得到消息的吴解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徐大人,王大人,这南屏郡文武官员里面,谁能有这么大的能量,把各地官仓都无声无息地搬光?”他用“推测”的语气问,但言下之意却是明明白白的。

    徐海和王启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苦恼和不敢置信。

    他们不是不知道这个答案,但这个答案的分量太重,他们负不起那个责任!

    “究竟是谁?”吴解提高音量,又问了一遍。

    徐海目光闪烁,王启年眼神游离。

    “都这个时候了,你们还要替他遮掩吗!”沈毅看不过去了,冷冷地说,“除了宁王朱权,还能是谁!”

    听到“朱权”这个名字,吴解微微点头,后退了一步,将讨论的主角位置还给徐海、王启年等人。

    事情已经昭然若揭,不用他再提示什么了。

    宁王朱权,是南楚国唯一有实权的异姓王。

    他的祖上是南方的军阀,大齐朝昏君迭出之际,这位朱将军第一个举起义旗反抗暴政,又接连几次击败了前来讨伐的齐军,从根本上动摇了大齐朝的统治。然而那位英雄人物是个超级恋家的怪胎,坚决不肯踏出南屏山以北,只是专心在乱世里面经营着一片犹如世外桃源般的领地,同时从后勤上支持大楚太祖。

    后来大楚立国,他受封宁王,大楚太祖立碑为誓,宁王朱家世袭罔替,永镇天南——朱权就是他的后代,当代的宁王。

    朱权素有贤名,他少时习武,后来自称“武道不足以安邦”,弃武从文,拜入名臣门下学习治国之道。数年之后,他回到南屏郡,以世子身份暂摄政务,将诸事管理得井井有条,不久前,上代宁王在狩猎时被毒虫所伤去世,他正式继任,得到了朝廷和百姓的一致支持。

    在这南屏郡,要说谁能够无声无息地把各地官仓给搬空,能够把自己的势力渗透到镇南关里面,将王总兵信任的信使都收买,还能在可能露馅的时候让他们及时撤走……怎么看也只有他一个人做得到!

    “可宁王做这些事干什么?”王启年反问,“这对他有什么好处?难道他还能攻下这镇南关不成?只要他攻不下镇南关,做什么都是白费!”

    “为什么你觉得他需要来攻打镇南关?”徐海反问,“连你的信使都是他的人了,设法架空你,直接开关让他过去,有什么难的?”

    王启年顿时语塞,龇牙咧嘴却说不出话来。

    “真是岂有此理!身为一郡亲王,居然刻意陷百姓于水火之中,这种货色,岂能容他!”沈毅眼中寒芒四射,四溢的杀气逼得除了吴解之外的其他人都站立不稳,纷纷向后退去。

    “沈大侠要出马的话,也算我一个吧。”吴解则早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斩奸除恶——朱权这种丧心病狂的家伙若是不除了,天知道他还要害多少人!

    看着他们俩的态度,王启年顿时觉得头大如斗。

    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宁王朱权乃是南楚国首屈一指的重臣,就算他犯了什么错,也得仔细查明之后,由天子亲自督办——没准还会给予特赦,毕竟千万百姓的性命也抵不上一位亲王的性命,何况查办宁王必定造成极大的影响,风险太大。

    但他可不敢阻止沈毅吴解二人,九州虽大,先天武道强者却不多,这些强者们并不需要依附国家,反倒是各国在积极拉拢他们,以对抗各种人力不能及的怪物和灾厄。若是两位先天高手激于义愤出手杀了宁王,天子只怕不仅不会怪罪,反而会高兴。

    这至少说明这两位先天高手是心向大楚的!

    不过……天子不会怪罪沈毅和吴解,却未必不会严厉处罚王启年啊!

    要是宁王不死,被天子赦免,连带着他王启年也能被从轻发落;可要是宁王死了,案子落实了,他逃不了一个渎职无能、办事不力的罪名,撤职都是轻的,没准能被定为宁王党羽……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啊!

    “兹事体大,不能轻易下结论,我觉得还是先赈灾比较重要。”眼看着王启年脸色发白,明白缘由的徐海连忙站出来打圆场,“两位大侠!如果真是宁王所为,那么他逃不过国法制裁。不过宁王横竖走不掉,杀他也不急在这一两天,灾民们可一天都不能等了!”

    他说得倒也在理,众人只得按下心中的疑惑和愤怒,各自去准备赈灾不提。

    而军议堂里的讨论,也被王启年下了封口令。

第一卷慕道 第十七章宁王

    “剑傀一号失败了。”一个阴沉沉的声音说。

    “他已经突破瓶颈踏入先天武道,竟然会失败?不是说长宁城里面的先天高手都被设法拖住了吗?”清朗的声音因为震惊而有些走调,“这不可能!”

    “他当年的同门师弟沈毅临阵突破,又有一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先天高手相助,二打一,他岂能不败?”

    “……那么,赈灾队已经进了南屏郡?”

    “是的,而且后续的赈灾队还在不断赶来。”

    “也就是说,我失败了。”清朗的声音因为挫折而显得疲惫无力,“彻底失败了……”

    “如果你现在动手的话,或许还有一点机会。”阴沉的声音带着恶魔呢喃般的诱惑力,“南屏郡的百姓心中的怨气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消除的,百苗部落依然会遵守和你订立的誓约,大势暂时还在你这边……而且,我还可以为你争取一到两天的时间。”

    “争取时间?就算是你,难道能敌得过两位先天武者?你们修士在面对武者的时候,难道不会很吃亏吗?”

    “池塘里面的青蛙,永远不会明白江河的湍急、沧海的辽阔。凡人就算以武入道,也依然只是凡人。我或许正面敌不过他们,但要拖延他们几天,倒也还没有问题。”

    “……还是算了吧。”

    “哦?想不到你放弃得这么快。”

    “因为我不想死。如果没有足够的把握,起兵就是找死!”

    “不起兵的话,你认为你可以不死吗?”

    “当然,我是永镇天南的宁王。只要不被抓住造反的直接证据,就算大楚皇帝也不敢把我怎么样,最多不过就是圈地为牢关我禁闭罢了。只要我还活着,就有希望!”

    “你未免想得太美了。就我所知,那两个先天高手对你怨气很大,目前他们正忙着赈灾,等赈灾结束,就会来取你的人头了吧。”

    声音清朗的男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很无力地说:“让我想想吧,我好好想想再做决定……”

    “那你慢慢想吧,可我要提醒你,你的时间不多了。”

    说完,浑身罩着黑袍的修士就走出了密室,只留下一身华贵锦衣的宁王朱权坐在那里发呆。

    这黑袍修士步子并不快,但每一步却都轻飘飘迈出常人五六步的距离,只一会儿就走出了王府,来到了一间不起眼的小屋里面。

    这小屋里几乎没有任何的家具或者装饰,空荡荡一片,只在地上摆着几个蒲团,一个同样穿着黑袍的青年正倚着墙壁,坐在蒲团上看书。见他进来,连忙起身迎接。

    “六师兄!那朱权反应如何?”

    “还能怎么样?终究是个凡人而已。平时看起来倒是挺有决断的,真的到了把身家性命压上去赌一把的时候就缩了。”被称作“六师兄”黑袍人不屑地说着,将罩住头脸的黑袍解开,露出一张阴沉的中年人面孔。

    嘲笑了宁王之后,六师兄又皱眉问道:“十五师弟,你确定赈灾队里面有三个先天高手?”

    “绝对没错!”十五师弟严肃地说,“我亲自去勘察了战场,那三人之中一个是武者,一个是可能是鬼魅之类,还有一个……”他的脸上露出了畏惧之色,“怕是哪个名门正道出山历练的弟子!”

    “什么?!”听到这个消息,六师兄也不禁为之色变,急忙追问究竟。

    “我仔细检查了剑傀一号的残骸,别的地方到也罢了,但它的一条手臂却找不到——我花了很长时间寻找,最终只找到了这么一点渗进泥里的灰。”

    说着,十五师弟拿出了一小撮泥土,仔细看去,里面混杂了少许的灰烬,那是当初卫疏的手臂被纯阳真火烧毁留下的一点痕迹。

    六师兄接过这撮泥土仔细观察,越看脸色越沉重。过了一会儿,他手指一弹,一股黑烟腾起,罩在这撮泥土上,却见泥土中突然有金红色的光点一闪,黑烟便消散了许多。

    “果然是纯阳真火!”六师兄脸色阴沉得可怕,过了好半天之后才低声说道,“此事已经超出了我们能够解决的范围,师尊的命令只是要我们设法帮助朱权,可没让我们跟一个练就纯阳真火的名门弟子拼命……”

    “就算拼命也打不过啊!纯阳真火专克咱们这种,克得死死的!别说那人还有两个帮手,就算他一打二,咱们也根本打不过!”

    “唉!自从当年剑疯子灭了东南旁门之首的幽魂宗,咱们旁门修士就落了下风;好不容易等到剑疯子闭死关冲击金丹大道,结果又横空出世一个半魂道人;现在眼看着半魂道人阳寿将尽,本来以为可以喘口气了,却又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一个年纪轻轻就练成纯阳真火的怪胎……这二百多年来,天命大势似乎始终不在我们这边啊!”

    “修仙本来就是逆天而行,想那么多干什么!惹不起那厮,咱们还躲不起吗?”十五师弟倒是挺想得开,“师尊本来就没要求咱们必须成功,做到这一步咱们也算尽力了,见到师尊也能交差了吧……”

    “练就纯阳真火的弟子,就算在名门正派里面也是一等一的人物,功法精妙修为深厚,多半还带着什么威力极大的奇珍异宝。像咱们这种小门小派的弟子,全部十六个一起上,没准都不够人家打的!”六师兄恨恨地骂道,“朱权这个惹祸的贼胚子!怎么惹来那么一尊大神!”

    “朱权这厮可把我们害惨了!”

    “这次多亏十五师弟你谨慎小心,否则……我刚才竟然还想去帮他拖延一两天……呸!要是真的去了,怕是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要不是师尊有令,我真想去杀了朱权!他贱命一条分文不值,倒是差点把我们给拖下水去!”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将堂堂的宁王朱权骂了个狗血喷头。

    他二人出身寒门,自幼穷苦,本来就对富贵人家心怀怨忿,加上所修的又是邪道法术,性格日渐偏激。除了对同门有些情谊之外,看外人便如同草芥一般。而像宁王朱权这种,则尤其招他们的恨。

    要不是顾忌门中师长可能跟朱家有渊源,他们真的能杀了朱权泄愤!

    二人骂了一番,心中的恶气稍稍平复了下去,便立刻动身去宁王府辞行。

    但到了宁王府,见了朱权,他们却得到了一个大大出乎意料之外的消息。

    “……你是认真的?”

    “不错。”

    “舍了这阖府上下的性命,绝了宁王一系的血脉,就为了给自己求个仙路?你这也太狠了吧!”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和自己比起来,父母妻儿亲友,都是可以放弃的。怎么你们魔门中人,还没我这个凡人看得透呢?”

    两位修士面面相觑,都觉得惊骇莫名。

    而他们看向朱权的眼神,也终于多了几分敬重。

    这敬重无关法力道行,而是对于朱权那冷酷坚决到令人战栗的意志。

    “师尊曾言,你是天生的修道种子。我之前还一直不信……现在看来,师尊果然高瞻远瞩、算无遗策!”六师兄长叹一声,“若是你不在求道路上提前倒下,我们这一辈弟子之中,大概反而是你要后来居上……”

    “自古常言,仙缘好求,尘缘难断。你竟然能这么干脆利落地斩去尘缘……难怪你能做得了这番大事!”十五师弟满脸佩服和敬畏之色,朝着朱权深深作揖,“日后若有机缘,请务必提携一二!”

    “那些话都好说,我们快点动手吧。”朱权眼中的寒光令人毛骨悚然,言语之中的冷淡之意更是让人汗毛倒竖。

    “真的要这么着急?再等等其实也无妨……”

    “不用等了!既然这次大事未成,就说明我的确没有在人间称皇称帝的气运,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斩了尘缘入山修道。或许过几十年我修道有成,再回首看这一番谋划,就如同大人看小孩子的游戏一般,不过一笑而已。”

    两位修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点了点头,便出门去了。

    片刻之后,诡异的黑雾罩住了整个宁王府。

    十月底,吴解等人终于和赈灾车队一起抵达了南屏郡的首府,南安城。

    不知道为什么,南安城城门紧闭,无论他们说什么都不肯开门。直到吴解拿出圣旨,城门官才如释重负地跑来开门,并且低声报告“王府出了大事。”

    “什么大事?”

    “好像是失火……具体事情下官也不清楚,不过那一带已经好几天不许接近了。上头下了死命令,不仅不许接近王府,而且还要关闭城门,不许进出……”

    闻言,吴解和沈毅急不可耐地奔向位于城南的宁王府。他们并不关心究竟出了什么大事,一心只想要把宁王朱权抓住,质问他为什么做出那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来。

    他们已经做好准备,谁敢阻拦,轻则打昏了扔到路边,重则直接打死——在赈灾过程中,他们发现各地百姓早已积累了极大的怨气,不止一处几乎就要酿成民变,更有不少身手高明来历诡异的人在暗中捣乱。若非吴解和沈毅分头行动,奔波于各地镇压,只怕早就已经闹出大事了!

    这几天他们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到处跑,刚摆平了这里的麻烦就要赶到另外一处去解决问题,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也正是靠着他们非凡的武力和体能,才算是把危如累卵的局面稳定下来,没有酿成大祸。

    一直到今天,车队才抵达南安城,他们也才可以腾出手来,找罪魁祸首“亲切交谈”一番了!

第一卷慕道 第十八章事了

    但吴解他们还是来迟了。

    “整个宁王府上下,全都被妖人所害?!”当守在宁王府废墟门口的官兵们告诉他们这个消息的时候,两人都呆住了。

    他们设想了很多种可能,偏偏没想到这一种。

    “怎么可能!他自己不就是妖人的头子吗?”吴解忍不住叫出声来,“他不害人就是好事了,谁敢去害他!”

    然而事实是明摆着的:几天之前的夜里,宁王府突然起火,火势来得极为凶猛诡异,粘在人身上扑都扑不灭,不尽快泡到水里去的话就会直接烧死。

    整个宁王府上下男女老少上千人,一个都没能逃出来,而从找到的一些尸体看来,所有人都是在着火之前死的,他们一个个身上都找不到半点伤痕,只是面带诡异的笑容,显然是被妖人所害。

    这场诡异的大火只烧了很短的时间,火焰也没腾起多高,却把整个宁王府几乎烧成了一片白地,从火场里面连一具稍稍完整的尸体都找不到。

    “难道我们冤枉他了?”沈毅不禁有些疑惑,“如果他真的是罪魁祸首的话,怎么会落到被人杀了满门?”

    “哼!冤枉?”吴解不屑地冷笑一声,眼中杀意森然,“为了掩人耳目,拿整个王府上千条性命玩了这么一出金蝉脱壳,真不是一般的心狠手辣,真不是一般的杀伐果断!”

    “师傅啊,他很有你当年的风范哦!”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当年神君那么大的本事,终究还是没能逃过神雷灭顶。这朱权难道就逃得掉吗?……卫疏逃了十年,我倒要看看他能逃到什么时候!”

    罪魁祸首跑了,可麻烦是不会跑掉的。

    受灾严重的南屏郡,依然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吴解去做。

    不过这次,需要的不是他的武力,而是他的智慧——正确地说,是他作为医者的才能。

    “喝水要注意!要首先用夹着木炭的布滤过,然后再煮开……不要跟我说什么‘很麻烦’之类!只要让我发现有灾民喝不到干净水的,我就找你的麻烦!”

    吴解摆出了钦差的威严,恶狠狠地将一个官员骂了出去,并且用半个南安城都能听到的声音大吼:“脏水里面有瘴气!不想拉稀拉出血来的,就给我老老实实喝干净水!”

    宁王死了——暂且当他死了吧——南安城里面目前身份最高的就是他这个钦差,各种命令执行起来都还算方便,在吴解看来,这大概是朱权那个混账这辈子做的唯一一件好事。

    凭着钦差的身份,吴解综合自己当年的生物学和医学知识,设计了一整套减灾防疫的措施,并且对各地官员下了死命令,要求他们“理解的赶快执行,不理解的就在执行中慢慢理解”,总而言之,必须按照他说的去做。

    这些做法无疑是有效的,地球上的人们早已用实践证明过。或许它在这个仙侠世界没有在地球那么可靠,但肯定还是能够有些效果的。

    吴解如此期盼着。

    他深知大灾之后往往会伴随着大瘟疫,事实上瘟疫造成的伤害远比单纯的水灾更麻烦,死人更多。所以他心中十分紧张和焦急,既害怕官员们阳奉阴违不按照自己的吩咐去做,又担心那套方法效果有限救不了多少人,再加上其它的各种事情也很多,几乎夜夜不能安睡,即使以他的身体,也渐渐地有些疲惫不堪。

    不过,好在一切都还算顺利。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灾情渐渐平复,原本让人心惊胆战的大瘟疫也没有爆发。这让之前对吴解的那套命令将信将疑的官员们终于死心塌地,心悦诚服。

    “不愧是钦差!年纪轻轻的,不仅功夫了得,更是学究天人!”

    “虽然老朽还是不明白钦差大人说的那套话,不过只要办法好用就行!”

    “是啊,暂时不明白,日后慢慢琢磨就是。”

    诸如这样的说法,在官员们之中渐渐流行。而在民间,则已经有很多灾民自发地给吴解立了长生牌位,甚至还有人赌咒发誓说夜里梦见神明显灵,传下弟子什么的。

    “老四,这段时间你已经多了六七个师傅,还都是有大本事的。”杜若一边吃着根据吴解提供的思路自制成功的糯米糕,一边笑嘻嘻地说,“救难菩萨、药王神、长生大帝、普济尊者……今天终于连瘟神老爷都来插了一脚,我觉得他老人家应该现在恨你入骨才对吧!”

    “那些算得了什么!一群草头神罢了!”茉莉很不屑地撇撇嘴,“要不是我出不了天书世界,一只手就能掐死几个!”

    这口气大得离谱,杜若顿时噎住,一口糯米糕呛在嗓子里面咳嗽了半天,最后化身灵体才让它掉下来。

    “呼……果然鬼魂也有鬼魂的好处!如果我还活着的话,没准这一下就噎死了……”

    “被糯米糕噎死的先天高手……老三你还能更搞笑一点吗?”

    “难道比‘瘟神老爷的弟子发明防瘟救灾的办法’更搞笑吗?”

    吴解的吐槽被毫不客气地顶了回来,只得捏着鼻子灰溜溜去做事,无法和杜若再争辩。

    过了一会儿,杜若忍不住又说:“我说老四啊,咱们哥儿几个从小同吃同住,为什么我从没见过你有这种本事?你不是前世里的事情都被雷劈得忘光了吗?”

    “我又不是只有神君那一世的……在我转世到这边之前,还在一个很厉害很繁华的世界过了一世,严格的说,那才是我的前世。前世里面,我学会的东西可多着呢!”

    “哦?这次拿出来的这套办法……也是前世学会的?”

    “是啊,可惜我前世不是什么专业学者,能想出来的也只是一些大众化的东西。要不然,或许能够帮助更多的人。”吴解轻叹一声,“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师傅你这可就错了!你帮他们,是你大慈大悲;你不帮他们,那才是人之常情。以你为他们做的事情,他们拿性命来报答都是应该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就算当年你神通还在的时候,也不敢说万事都随心所欲啊。”

    茉莉的话有点偏,但至少最后那句还是挺有说服力的,说进了吴解的心坎里。

    不是他不想为灾民们做得更多,而是他的能力有限,做到这个程度就已经尽力了。

    “如果我现在有昔年神君的那种本事,想必这场天灾一下子就能平息吧?”他默默地想着,再次坚定了求道成仙的决心。

    他在南屏郡忙碌了差不多一个月,十二月初的时候,灾情终于初步平息,朝廷的使者也终于姗姗来迟。

    这位使者倒是熟人,姓熊名秋夜,是当今皇族旁支,大楚国禁军教头之一,也是吴解的老师之一。

    熊将军很显然并不喜欢这个差事,他宣读了圣旨之后,就像逃难一样急急忙忙躲进了一间道观去闭关,而让自己的副手负责各种具体事宜。

    这份圣旨的内容大致如下:首先,肯定了南屏郡文武百官在宁王的带领下抗击天灾的贡献;然后哀悼了不幸被妖人残害的宁王,并表示将寻找高人出马为他报仇;接下来盛赞了吴解在赈灾防疫方面的伟大成就,封他为济世侯;最后则宣布免除南屏郡三年的赋税,并且调拨大量的物资。

    总的来说,皆大欢喜。

    而这个时候,吴解也终于准备离开了。

    他的原意是要出门求仙,只是眼见灾难发生,义不容辞地挺身而出罢了。如今灾难基本平息,也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候。

    他婉拒了南屏郡官员们的挽留,分别拜访了熊秋夜和沈毅,向二人单独告辞之后就悄悄离开了南安城,来到了南屏郡西北的一个小镇。

    前一阵子赈灾的时候他曾经路过这里,遇到了一个给他留下很深刻印象的年轻人。

    那人叫陶土,生于富裕的陶商家庭,因为遭到被洪水从山里赶出来的毒虫袭击,全家人死得就剩了他一个。如果不是吴解正好赶到的话,连他自己也肯定只有死路一条。

    被吴解救下之后,面对着全家遇害的惨状,陶土并没有像一般人那样悲痛欲绝,显得很镇定,只是目光中很有几分寂寥之色。

    “繁华一世,转眼成空。”加入赈灾队,解决了当地的一些问题之后,他如此感叹,“我们这里以前很热闹的,可一下子就萧条了;我家以前有钱有势,宾客满堂家族繁盛,可一下子就只剩我一个人了……俗世里的这些东西,真是太脆弱了!”

    “是啊!所以我打算赈灾完了就去求仙。”吴解应道。

    “能带我一起去吗?”陶土的眼神亮了起来,突然想起了什么,说,“我家有个传说,说祖上求仙未成,但得到了可以拜入仙门的信物。吴大侠如果有兴趣的话,我愿意把这个信物送给你,只求你能带我一起去求仙!”

    吴解这一趟过来,就是找他一起去求仙的。

    当他来到小镇上的时候,陶土早已做好了准备。

    这位年青的陶商将家财全都散尽,只留下了一些方便带走的钱物,全部加起来也就一个书生游学用的竹篓,背着竹篓,一身轻松。

    “我要先说明一下,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求仙的。”吴解说。

    “没关系,我在宗谱的夹层里面找到了,当年先祖求仙未成的地方在大越国鄢陵郡青牛镇,我们去那里看看吧!”陶土圆乎乎的脸上满是憧憬,“我相信像吴大侠你这种又年轻又有本事,人品又这么高尚的人,仙人一定会愿意收你为徒的!到时候,请务必要提携提携在下!”

    “那就承你吉言喽。”吴解哈哈大笑,满口答应。

    他们对照着地图,决定绕过南屏郡南边那片穷山恶水的莽莽群山,从海路前往大越国,然后再沿着南方著名的大赤江逆流而上,一直抵达鄢陵郡。

    按照胡家先祖的说法,青牛镇在鄢陵郡西北,几条河流汇成大赤江的地方,好找得很。

    南方的冬天并不冷,虽然已经到了十二月,但阳光依旧和煦,风吹在身上暖洋洋的。

    两个对未来对修仙充满幻想的年轻人骑着骏马,在暖和的阳光下一起出发。

    他们从滚滚红尘之中出发,要前往尘世之外,去寻求超脱凡尘的道路。

第一卷慕道 第一章鄢陵郡

    上古之时,圣皇离辛最早完成了对人族领地的勘探,划分天下为九州,南方被称之为越州,而后来建立在这里的国家,就顺理成章地自称大越国。

    大越国土地比南楚国多很多,一共有十八郡。鄢陵郡为十八郡之中最为狭长的一个郡,东邻太苍山,西傍大赤江,莽莽苍山和滚滚长江首尾交接了两次,便如一条狭长的树叶,圈出了这一片被大山大江环绕的土地。

    吴解坐在一艘十余丈的大船船头,吹着江风看着景色。此时正是隆冬,寒风凛冽,大赤江上的河风更是冰冷刺骨,就算是老练的船工们也不愿意久吹,过一阵子便要换人,但他却一点都不受影响,反而觉得凉快清爽,十分舒服。

    先天之体寒暑不侵,想要让他冷得难受,至少要冷到整个大赤江冻得严严实实的程度才行——那还是建立在他不运用纯阳真火取暖的前提下。

    一个脸色犹如古铜的中年船工提着竹篙从船帮走来,却不敢走上船头,只是在五六步之外默默注视着吴解,眼中满是尊敬。

    十五六岁少年郎离家闯荡天下的事情他见得多了,但这种寒暑不侵的少年郎却是第一次见到。遑论吴解还有一身厉害的医术,更有济世救人的好心肠。本事大,人品好,年纪轻,这位一身透出神奇古怪的乘客,正是民间传说里面时常出现的奇人异士一类。

    虽然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吴解似乎很好说话,但奇人异士往往有着不为常人所知的念头和忌讳,一不小心触犯到了……想不得,想不得!想多了便觉得浑身冰冷,比这隆冬的江风更冷千百倍!

    只是这船工心中也有一点小小的念想:民间传说里面,常常有落魄凡人偶然得到奇人异士的赏识,获赠财宝或者灵药,或者从此兴旺发达,或者能够长命百岁……总之虽然心知肚明区区一个船工实在没有被奇人异士赏识的理由,却也不妨碍他做少许白日梦。

    那个和奇人同行的年轻人一副文弱模样,看起来连自己都不如,最多也就是有几个臭钱罢了。那小子都能得到奇遇,自己当然也能!

    “师傅,这船工又在背后看你了,他莫不是要害你?”茉莉嘴上说着很危险的话,脸上却笑嘻嘻的,浑然不以为意。

    “哦?他敢!”吴解不觉得一个普通的船工能害得了自己,所以没有应答,反而是杜若立刻凶相毕露,“我今晚就钻到他梦里去警告他一下,打他个万朵桃花开!要是他还不悔改,就扔到大赤江里面泡泡冷水,让他清醒清醒!”

    “这样太缺乏效率了,你应该直接抓住他吸干,然后再毁尸灭迹——尸体直接捏碎了扔进大赤江里面就行,正好给鱼儿加餐……”

    “不要胡扯!”吴解一句话喝止正在试图教坏杜若的茉莉,劝道,“那船工为什么要害我?我只是个穷光蛋的游方郎中,全身上下除了二三两散碎银子之外就是一个药箱,难道他就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害一条性命?茉莉你不要总是把人往坏的方向去想!”

    “可你身边有个有钱的,陶土那家伙完全不懂‘财不露白’的道理,这一路上被人盯住不止一次了吧。”

    吴解顿时语塞,但他依然决不答应。

    他不知道那个船工为什么这么注意自己,但如果仅仅因为对方很注意自己,就认为对方心怀恶念,进一步发展到先下手为强——这不是什么谨慎小心,而是单纯的被害妄想症,是病,得治!

    只要没有付诸实施,单纯的“想法”是没有罪的。谁的心里没有一点龌龊的念头呢?谁没有贪婪恶毒之心呢?如果仅仅因为对方“可能”对自己“心怀不轨”就要出手的话,那还不如缩进天书世界当乌龟呢!

    所以一直到离船登岸,吴解都没有允许茉莉和杜若对那船工动手。

    不过他心里也有点好奇,所以临走的时候特地找到了那个船工,问个究竟。

    “你觉得我是传说中的奇人异士,想要试试能不能得到奇遇?”当问清一切之后,吴解不禁莞尔。

    他设想了好几种不同的可能,却没有想到居然是这个!

    “你们看,用恶意看待别人,看到的就只有恶意——然而这个世界上,并非真的到处都是恶意……”他抓住这个机会,给茉莉和杜若进行道德观教育,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

    因为意外地得到了说教的机会,吴解心情大好,从天书世界里面拿了一块晶莹的玉牌送给船工。

    “这是南楚著名商家白玉楼的玉钱,一枚可以换纹银千两。你既然有心,我也就成全你这一番奇遇。”他对那个目瞪口呆的船工说,“不过我要劝你一句,但凡有特殊本领的人,往往性格比较特别。你有什么意愿的话,直接当面说了就好,不要在背后犹犹豫豫。这次幸亏我是个和气的,要是遇到那些脾气火爆的,只怕早就把你一脚踢下大赤江去了。”

    略过喜出望外连连道谢的船工不提,吴解和陶土下了船之后就雇了辆马车,沿着大路向西南方继续前进。

    他们原本打算直接乘船抵达青牛镇,结果船夫告诉他们,行船从来只到武安县,再也不会向西去。因为从武安县向西,四条河水合成大赤江的地方,一直都有“龙”的传说。

    行船的人大多迷信,对龙神的崇拜更是积极认真。既然那段水路有龙神居住,那么船只就不方便从龙神头上过。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那段路没什么价值,不过就是通到一个甚至连码头都没有的破落小镇。再往上游的话,水势就会湍急得任何船只都没办法逆流而上。

    也就是说,从这武安县再往西的水路,已经失去了航运的价值。

    “我觉得这可能是仙人们故意安排的。”坐在马车里面,陶土不知道第多少次温习当初那位先祖留下的求仙笔记,若有所思地说,“当年先祖求仙的时候,这里的船只还会一直驶到青牛镇。从那以后到现在,已经差不多过了四百年,这四百年里面或许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至于仙人们让青牛镇废弃了码头,还制造了龙神的传说,不让行船靠近。”

    “或许是吧,但那和我们没多少关系。”吴解闭着眼睛倚在车壁上,随意地说,“如果我们能够求仙成功,自然可以得知缘由;如果不能,那么缘由是什么,很重要吗?”

    “说得也是……不过吴大侠你肯定能被仙人看中!以你的才华人品,仙人没理由将你拒之门外啊!”陶土嘴上在给吴解加油,但话语中的意思却更多是在勉励自己。

    他自知才能平平,胆略人品什么的,也没有特别可取之处。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比较看得开,还有从小锻炼出的心灵手巧。对于仙人来说,他似乎根本就不值一提,和吴解比起来,简直就是石头和美玉的差距。

    但就算是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头,他也真的很想修炼成仙,超脱生老病死!

    车内的两人沉默不语,赶车的车夫碰巧也是个锯了嘴的葫芦,这一路上走得很是沉闷,直到接近青牛镇的时候,才遇到了一点可供稍作点缀的事情。

    那是一群正在起纠纷的江湖人。

    双方看装束应该是同一个组织的,不过彼此的立场却截然相反,人数也相差悬殊。一方有十几个人,另一方只有一个。

    然而只要稍稍注意,就会发现其实人少的那一方反而占了优势——那十几个人都显得很紧张,不止一个人拔出了兵器,俨然如临大敌的阵势,可那一个人却显得很轻松,甚至连剑都没有拔。

    仔细看去,他虽然被十几个人包围住,可脸上却没有半点害怕,只是显得很不耐烦的样子。

    “你们一直追着我干什么?我又不欠九剑门。”吴解依稀听到他在抱怨,“都追了我半个月了,你们烦不烦啊?”

    “解铭寰,你叛门出逃,罪在不赦!赶快束手就擒,跟我们回门派接受处置,或许还能从轻发落!”包围他的人里面,一个看来是首领的中年人怒喝道,“要是再执迷不悟,当心我们剑下无情!”

    “丁师叔你说话能不能有点谱啊?虽然你们人多势众,可我也不是那种任人宰割的废物,咱们真打起来的话,只会两败俱伤——之前不是打过好几次了吗,你们哪次占到便宜了?”

    “那是你偷了本门重宝断云剑!要不是仗着神剑,你根本打不过我们!”一个年青人愤怒地说,“有种的就交还神剑,咱们再打一场!”

    “放着神剑不用,我有病啊?而且什么叫‘偷’呢?从十六岁到三十五岁,我给九剑门卖了十九年的命,轻伤重伤受了上百次,流过的血只怕比一个人的身体还重。这么多的辛苦和功劳,换一把剑还换不到吗?”名叫解铭寰的剑客皱眉反问,“难道说堂堂九剑门,就是这样有功不赏的吗?”

    “解师兄,你为本门立过很多功劳,大家都是知道的。我们也佩服你英雄了得——可你不该叛门啊!”一个大概跟他以前关系不错的女子劝道,“我知道你迟迟不能突破先天瓶颈,心里很着急。不过这事情急不得的,三十多岁的先天高手,普天下才有几个?你还是回到门中安心练功吧!”

    “三十多岁的先天高手很稀罕吗?南楚国南华剑派的掌门沈毅才二十六岁就成为先天高手了!”解铭寰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激烈的表情,是强烈的不甘和愤慨,“当年我跟他交手过几次,他根本不是我的对手。结果呢?这些年来我一直在为本门奔走效力,几次重伤,大大耽误了武功的修炼,反而被这个手下败将抢在前面……林师妹,我已经是奔着四十岁去的人了,不年轻了!再不突破的话,只怕就没希望了!”

    “先天高手哪有那么容易当啊……咱们历代祖师,那么多天才人物,总共才出了两个先天高手。解老弟,你不要好高骛远,脚踏实地才是正理。”一个年纪比解铭寰大一些的男子劝道,“跟我们回去吧,求仙什么的……连影子都没有的事啊!”

    “我不回去!”解铭寰大声喝道,同时拔出了佩剑,那是一把明亮得仿佛会发光的宝剑,“眼看着仙山就快到了,我不去试试,就算死也死不瞑目!今天我姓解的就把话撂在这里,你们实在不肯放过我的话,大不了咱们同归于尽!死在仙山外面,我闭得上眼睛!”

    直到马车渐渐远去,那群人还在吵吵闹闹,但始终没有真的动手。

    吴解和陶土放下车帘,对视一眼,都露出了笑容。

    虽然不是很清楚双方争执的缘由,可从他们的话语里面,已经透露出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这青牛镇,的确是仙人所住的地方!

第一卷慕道 第二章青牛镇

    青牛镇的确是一个破落的小镇,镇上总共加起来不会超过两百户人家,其中至少有九成是农家,灰色的砖房显得很破旧,只有几座店铺看起来稍稍完整一些。

    这里的店铺倒也齐全,有一家客栈,一家酒楼,一家杂货铺,一家铁匠铺,一家药房,居然还有一个驿站。

    吴解和陶土自然先奔着客栈去,却发现客栈里面已经住了很多人。这些人来历各不相同,身份也天差地别,其中颇有一些看外表就知道非富即贵的人物。

    “两位客官要住店?”客栈的小二是一个挺帅气的少年郎,也就跟吴解差不多大,笑呵呵的看起来就让人心生亲近之感,“麻烦两位留个名号,这样万一官差巡检,小店也好答话。”

    吴解和陶土的身份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自然不会反对。

    “吴公子,胡公子,都是大楚人士,对吧?”店小二一边听着二人自叙,一边飞快地在登记簿上用工整的小字将其记录下来,一手托着本子一手写字,字迹却没有半点潦草,可见在这方面下过不少功夫。

    “那么……可以问问二位来此有什么贵干吗?当然不说也没关系,只是有登记的话更好……求仙?二位也是来求仙的啊!那可真来对了地方!我们这青牛镇最出名的就是求仙了!从古至今,一直都有仙人的故事流传……”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这位健谈的店小二滔滔不绝地讲了很多求仙的故事,在他嘴里,似乎这青牛镇是传说中的洞天福地,隔三差五就有人在这里修炼成仙,简直就跟批发似的。

    对于他的说法,吴解是不大相信的,但陶土则被忽悠得一愣一愣。

    就在店小二口若悬河吐沫横飞,而陶土连连点头之际,从客栈楼上走下来几个人,说说笑笑地往门外去了。

    这些人自然看到了柜台处的吴解、陶土和店小二,不过几乎都对他们视若无睹,只有一个看起来应该是随从的走过来,很轻描淡写地吩咐:“小二,我们少爷喜欢清静,平时往来的都是有身份有教养的人,不要安排那些闲杂人等在三楼,知道了吗?”

    他的声音不大,细声细气,却带着一种很理所当然的骄傲。说完这些之后,也不等店小二回答就急忙追出门去,整个过程中甚至没有朝着这边正眼看一下。

    大概在这种自以为身份高贵的人物眼中,无论店小二还是吴解、陶土,都不值一提,哪怕多看他们几眼都会有**份吧。

    店小二机灵得很,见陶土和吴解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连忙解释道:“那是我们鄢陵郡著名商人魏家的家仆,他们家因为跟郡守结亲的缘故,平时都有些骄横——不过其实人并不坏,只是嘴上凶而已。”

    吴解不置可否,但陶土就忍不住问:“他家生意很大吗?平常都有几支商队?做不做国外生意?每年本郡向朝廷进贡的时候有他们家的贡品吗?郡里开乡老会的时候,他们家家主坐在第几排?”

    这几个问题问出来,店小二的脸色不由得变了又变,最后陪着笑劝道:“陶公子,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你们毕竟是大楚国的人,在这大越国跟本地人起争执——就算是赢了又怎么样呢?仙人不会喜欢动辄跟人争闲气的徒弟的……”

    “那仙人就喜欢他们?”陶土不肯善罢甘休,继续追问,“难不成你们这里的仙人也是专门收邻居乡亲,不问品性才能的?”

    “少说两句吧。”见店小二一脸为难,吴解淡淡地说,“我们是来求仙的,又不是来斗气的。省点精神去寻访仙缘才是正路,难道杀了魏家全家,就能得到仙缘吗?”

    他的话音很平淡,但言语中自然有一股杀气流露出来,店小二闻言顿时额上就出了冷汗,也不敢搭话,急急忙忙引着他们去了二楼,住在距离楼梯最远的两间。

    等到二人进了房间,安顿下来,这位活络健谈的店小二就急急忙忙地告辞,活像背后有老虎在追他似的。

    只是他并不知道,吴解刚一关上门,就再也维持不住脸上那副冷冷淡淡的强者风格表情,钻到天书世界里面哈哈大笑。

    “茉莉,你的办法真的很好用!”他笑了半天才停下来,得意地对茉莉说,“适当地装个酷,效果一流啊!”

    “那是当然!这可是你当年的招牌表情,一旦你露出这种表情,那就是准备要动手杀人全家或者抽魂炼魄什么的,这时候大家在你面前连气都不敢出,只恨不能变成一颗灰尘赶快掉到地上看不见……”

    听着茉莉与其说是恭维不如说是讽刺的话语,吴解原本得意的笑容变成了苦笑。

    按照茉莉的说法,这表情只怕欠揍多过可怕,用来吓唬那些弱小者到也罢了,要是不小心在强者面前摆出这副嘴脸来……

    于是暗暗决定,以后少用这个很可能超级欠揍的表情!

    这个时候,茉莉还在滔滔不绝地赞美神君,神态之虔诚言语之真挚,令人联想到被邪教洗脑的狂信徒。

    吴解叹了口气,将目光转向正在和傀儡卫疏交手的杜若。

    “她这次已经跟卫疏打了多久了?”

    “大概三个时辰吧,看样子也快要输了。”茉莉知道吴解不喜欢她太多地谈论昔年神君的事情,乖巧地跟着转换话题,“说实话,无论是练武的天赋还是刻苦的程度,她都要胜过师傅你。仅仅三个多月就掌握了南华水剑的剑意,这成绩就算在当年咱们门派里面,也算是基本合格了。”

    吴解点点头,看着同样施展南华水剑,剑光层层叠叠化作波涛,竭力抵挡卫疏犹如山洪暴发一般攻势的杜若,欣赏之余也不禁十分惋惜。

    两个人是一起向傀儡卫疏学艺的,可吴解只能做到凭借自身的武功在它面前抵挡一段时间,杜若却将南华水剑给学会了,甚至于领悟了剑法的精要,掌握了属于自身的“水之剑意”。凭借这份天赋和刻苦,如果她没有死的话,就算没有什么奇遇,迟早也会以武入道成为一代宗师!

    可惜世上的事情是不能“如果”的,死了就是死了。现在的杜若虽然本领高强,但终究只是孤魂野鬼。

    在长宁城内学武的时候,他曾经请教过万寿观通明阁的长青子,得知这个世界存在着所谓的“幽冥”,死者的魂魄如果没有特殊的力量保护,七天之内就会被吸入幽冥。然后通过不知名的途径去轮回转世。

    若是没有天书世界的庇护,任凭杜若有再大的本事,也只会无可奈何地被冥冥中的力量拉到幽冥世界去,重新投胎转世,忘却一切。

    他一边惋惜,一边又在暗暗警醒。

    求仙之路绝对不会是一帆风顺的,杜若这样的人才,只因为一时失察就被害送命,他纵然有天书世界作为后盾,也要多加小心,以免被人算计。

    古人有云,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仙路艰难,的确是应该谨慎一些才对。

    “茉莉,谢谢你上次对我的提醒。”想到这里,他低声对茉莉说,“虽然我不赞成你那种过分凶残和自私的想法,但你发现那个船工在暗中注意我,就立刻给了我提醒——这很好,谢谢你。”

    这突如其来的感谢让茉莉为之一愣,等回过神来之后,一张小脸顿时就红了,甚至连头顶微微弯曲的耳朵都变得通红。她慌慌张张地挥着手,语无伦次地说着诸如“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之类的话,整个人却已经因为超乎想象的高兴而飞了起来。

    接下来的几分钟,她就在天书世界里面飞来飞去,发出各种意义不明的欢呼,看得出来高兴到了极点。

    这既让吴解也感到很高兴,也让他暗暗的有些愧疚,反思自己平时是不是对茉莉太严厉,是不是不够亲切不够温柔。

    毕竟……无论活了多久,她也不过是个小女孩罢了。

    想到这里,他就没有打扰茉莉的欢呼,悄悄地离开了天书世界。

    回到现实之后,他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带了点钱,没有叫醒因为旅途疲惫已经呼呼大睡的陶土,一个人来到了客栈楼下。

    客栈的楼下是个小酒楼,勤快的店小二正在擦着楼下大厅的桌子,一边擦一边哼着小调,显得很快活。

    “小二哥怎么称呼啊?刚才走得匆忙,忘了请教,还请不要见怪。”

    “吴公子您太客气了!小的姓李,您叫我小李就是。”

    吴解眉毛一挑,笑着问:“姓李?莫非是叫‘李逍遥’?”

    “咦?吴公子您怎么知道的?”李逍遥吃了一惊,疑惑地问,“小人这贱名怎么能传到您这样本领高强的人物耳朵里面的?”

    吴解愣了一下,忍不住哈哈大笑。

    “巧合,巧合。我以前听过一个故事,讲的是一个叫李逍遥的店小二立志成仙,后来偶遇奇缘练成飞剑之术,行走江湖创下一番事业……见小二哥你行李,就忍不住问了一下。”

    “哦……那我爹多半也听过这个故事,所以才给我取了这个名字。”李逍遥笑呵呵地说,“不过我可没那么大的雄心壮志,我只要一辈子安安稳稳过太平日子就行。”

    吴解点点头,又问:“令尊是这客栈的主人吗?怎么没看到他?”

    “我爹去武安县进货了,这段时间客人多了许多,一些以前不怎么用的房间都要清理出来,所以他去买一些新的被褥……我们做客栈的,讲究一个‘宾至如归’,让客人住舒服了,是应尽的本分。”

    双方正在闲聊,门外突然传来了马蹄声,紧接着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小二,住店。”那人冷冷地说,“帮我照顾马……顺便替我打听一下有没有人愿意买马,我用不着它了。”

    这声音有几分耳熟,吴解转头看去,果然正是路上见到的冷面剑客解铭寰。

第一卷慕道 第三章将大夫

    解铭寰的入住,并没有给客栈里面的众人带来什么变化。这位江湖高手似乎名声不彰,又或者这里的众人比较孤陋寡闻,总之大家只把他当成一个落魄到需要卖马的江湖人,一点都没当他是高手。

    时光如梭,一转眼的工夫,吴解和陶土在青牛镇已经住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面,他们走遍了青牛镇和附近的山林,熟稔了这个镇上比较特别一点的人物,也认识了别的求仙者们。

    大约这青牛镇的确很有几分灵异,所以来此求仙的人并不少,除了住在客栈里面的八个人之外,还有一些人直接租下或者买下了镇上居民的屋子,至于之前曾经很不屑地表示不想闲杂人等打扰的那位魏腾魏公子,虽然现在还住在客栈三楼,不过他家的工匠已经在装修一间不久前买下的院子,大概很快就会搬出去。

    镇上的求仙者来自四面八方,最远的是来自于九州西北大秦国的古渊,这位才二十五岁的青年已经在求仙之路上跋涉了十年。他跟吴解的情况类似,都是偶然遇见仙人之后就下定决心求仙。不过他没有吴解那么幸运,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收获。

    求仙者们之中富家子弟颇多,除了魏腾和陶土之外,还有一个来自大越国首都爰城的刘铭。刘家世代经商,是越国著名的豪商,真正的家财万贯,不过这位刘公子为人却和气得很,完全没有魏腾的那种傲气,很好相处。

    刘铭自然不是孤身出门求仙的,他的身边有三个随从。一个是从小服侍他的书童,一个是熟悉各地风土人情的向导,还有一个是位武林高手。

    那位武林高手功夫了得,解铭寰入住的第二天,两人曾经一言不合动过手,打得难分高低。不过吴解注意到当时解铭寰并未使用那把九剑门镇门之宝的断云剑,想来以这位高手的傲气,大约是不屑于在仅仅试探性质的单打独斗里面用神剑取胜吧。

    这一战打得极为激烈,也让原本很看不起解铭寰这落魄武夫的那些人为之色变,接下来的几天里面,不止一个人跑去刻意结交他,但却都吃了瘪——解铭寰放着江湖高手不做,铁了心来求仙问道,又怎么可能浪费时间去结交这些他看不上眼的人物呢?

    求仙者里面还颇有一些性格古怪的人,比方说有一位在青牛镇已经住了一年多的易公子,每天都上山砍柴,用劳动赚来的一点钱过着清贫的生活——可他时常买笔墨纸砚,而且买的都还是高档货色,看得出来身家颇为丰厚,却不知道为什么偏偏要去过苦日子。

    除了这些求仙者之外,镇上值得一提的居民也有不少。

    首先值得注意的当然就是给儿子取名为“李逍遥”的客栈老板,李混吞。这位年近四十的大叔有着一张和善的圆脸,微胖的身材颇具福相,平素言谈间展现出广博的见闻,在小镇上可谓是消息灵通的第一人。

    包括吴解在内,几乎每一个求仙者都向这位名字和某种小吃颇为类似的大叔打听过仙人的踪迹,也都得到了许多看起来似乎挺靠谱的消息。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位见闻广博的大叔所提供的消息,几乎全都是“某某山曾经出现过仙人”之类,求仙者们因为听了他的消息到处奔波,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

    现在是正月底,一年里面最冷的时候。就算是大越国这边的毒虫多半也在蛰伏,否则恐怕早就有人被咬伤甚至毒死了吧。

    可奇怪的是,并没有人因此报复他,相反大家依然在孜孜不倦地按照他提供的那些很可疑的消息前往一处处深山老林吃苦受累。

    “……昨天李老板喝酒之后说漏嘴,说当年鹰嘴崖那边十多年前曾经有妖兽铁嘴鹰出没,后来被仙人斩了。”陶土一边整理行李,一边对吴解说,“我跟刘兄打算过去看看,就算找不到仙人,或许也可以看到一些当初的痕迹。吴大侠你去吗?”

    吴解笑着婉拒,独自离开了客栈,来到了药房。

    和李混吞相比,药店老板将岸就显得朴素但却高调许多。这位名字让吴解联想到穿越之前曾看过的某僵尸片里面最终BOSS的老先生已经年近六十,可外表看起来却只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帅气中年人,真是养生有道驻颜有术!

    因为这个缘故,很多求仙者都坚持认为他是修道有成的高人,不断缠着他求指点求收徒,闹得他不厌其烦。

    但将大夫不愧是活了六十年的人精,想要从他嘴里问到点有价值的东西,可比李混吞那边难多了!

    每一个试着向他套话的人都会发现,明明自己是想要问点什么,可几句话说下来,话题就不知不觉被带到了跟求仙毫无关系的方面,有时候是关于保养身体的,有时候是关于南蛮风情的,有时候则是关于杏林趣闻的……

    如果这人的话术实在厉害,他说不过对方,就会干脆撇下老脸,叽里咕噜一通金刀蛮语——将老先生出身极南方的小族金刀蛮,与世隔绝的程度匪夷所思,除了深山之中的族人之外,听得懂他母语的人怕是一只手就能数完。

    吴解是唯一的例外,因为他从来不向将大夫打听求仙的事情,他只跟对方谈医术。

    双方都是医者,将岸胜在从医多年经验丰富,吴解胜在有领先这个世界几个层次的地球医学知识,彼此所擅长的东西恰好互补,每次讨论,都觉得颇有所得。

    通过讨论,吴解学会了很多越国南方蛮族独有的小窍门,其中包括一些药效非凡的独家秘方,万金难换。

    但将岸所得就更为珍贵——这些秘方再怎么珍贵,终究还是在各个部族里面流传的,只要花上足够的钱财和时间,总能够找得到的,可吴解心中的那份知识却是真正的独家货色,除非这世上还有别的穿越者,否则绝不会有人能够懂得。

    这些天来,被求仙者们骚扰得苦不堪言的将大夫唯一感到安慰的,就是能够学到那些令自己心中豁然开朗,为自己打开通往高深医术大门的知识。

    所以一看到吴解登门,他立刻抛下几个还在纠缠不休的求仙者,和吴解进了药房后面的客厅。

    “小友啊,你说的那个‘细菌论’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他激动地说,“我昨天仔仔细细想了一夜,结合过去很多的经验,越想越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吴解对此一点都不觉得意外,既然这个世界那些基本的物理和化学现象依然和地球保持一致,那么一般意义上的科学在这个世界自然也是一致的。

    或许两个世界在某些更加深入更加关键的地方有所区别,但至少诸如“细菌感染”这个层次的东西,应该是不会错的。

    更何况,在南屏郡救灾的时候,“隔离”、“消毒”、“灭菌”等做法已经被证明是有效的。既然那些做法有效,那么细菌理论当然应该是成立的。

    不过他脸上神色淡然,心中却暗暗有些嘀咕。

    这位将大夫……怎么这么容易就接受新的理论了?像这种年纪的老人,不应该稍稍有那么一点固执吗?

    “小友啊,但我也有一个疑问。”将岸又说,“你的理论的确是很完备的,能够跟我的行医经验相验证,但光靠理论是不够的吧?按照你的理论,这世上有一些肉眼看不见的细微小虫——你称之为细菌,它们是带来很多病患尤其腹泻和溃烂的罪魁祸首,那么你能不能想办法找出它们来呢?”

    “这有何难!”吴解微微一笑,向他要了文房四宝,在纸上画出了一个略具雏形的显微镜。

    显微镜技术大致上有三个关键,第一是透镜,第二是底光,第三是镜筒。解决了这三个关键之后,剩下的就是调焦之类细节问题。在吴解看来,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虽然落后,可至少在工艺技术上不会输给明代的地球人,最早的显微镜似乎就是明朝时期发明的,那么这个世界应该也能做得出来。

    简单的光学显微镜不算多么复杂的仪器,吴解一边回忆一边绘画,不过一刻钟就把它画了出来。

    “将老先生你看,这东西能够将细微之物的模样放大两次,这样肉眼看不清的东西就能看到……不过此物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不是精通此道的大师傅,恐怕做不出来。”

    将岸接过图纸仔细看了一会儿,就“为什么能够放大”之类的问题询问了一番。吴解也不藏私,把透镜原理给他说明了一下。

    “可惜此地气候炎热,就算是冬天也不结冰。否则我倒是可以用冰来磨一个透镜现场演示一番……”他说到最后,见将岸还是似懂非懂,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位老先生的确是虚心好学之人,可惜毕竟缺乏足够的知识。

    “我不明白没关系,自然有人明白。”将岸笑着收起图纸,说,“今日所学,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此刻我心急如焚,只想着找人把这显微镜做出来……今日就此别过,小友请勿怪。”

    吴解当然不会在意,他完全可以理解将岸的心情。

    将岸稍稍交代了一下,就离开小镇前往武安县去寻找工匠制作显微镜,而吴解则离开药房,来到了铁匠铺。

第一卷慕道 第四章张铁匠

    铁匠铺的老板姓张名龙,看相貌大概二十六七。他不仅名字威武,人也长得很威武,高大雄壮,虎背熊腰。他的个头比吴解高了一尺以上,胳膊简直比吴解的大腿还粗,配合结实的肌肉和一副虬髯,简直就像是传说中的莽张飞一般。

    这位张老板力气很大,抡起铁锤来就像是玩具一般,硕大的铁锤在他手上挥得呼呼作响,将一块块烧红的铁块捶打成各种工具。

    大越国地处九州最南边,所以也被称之为南越。这里的气候原本就热,铁匠铺里面温度尤其高,求仙者们倒是有心找张老板攀谈,可几乎没人受得了铺子里面的闷热,加上那些火油之类的味道实在难闻,所以这边几乎就是无人问津。

    吴解走进铁匠铺的时候,只有冷面剑客解铭寰抱着宝剑坐在墙角,注视着张龙打铁。

    见吴解过来,他点了点头,一言未发。

    吴解笑着向他点头致意,也没有开口打扰张老板工作,同样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呆在那里注视这位铁匠打铁的动作。

    如果说这青牛镇里面有谁可能是修仙有成的高人,吴解觉得张龙肯定是最可能的人选。

    这位魁梧的铁匠虽然手艺并不出色,可他挥动铁锤的动作却带着非同寻常的节奏感,只要认真听他打铁的声音,就会发现每一下都刚好敲在一个令人听着很舒服的位置上——只要忽略那轻轻重重乱七八糟的音强就行。

    “师傅啊,这铁匠的确是有道行的!”茉莉很笃定地说,“他虽然故意改变了捶打的力度,让声音变得很刺耳,也让铁器的质量不行,可他改变不了自己长期养成的节奏!”

    “没错!一般的铁匠根本不可能始终保持着同一个节奏,能做到这种事的,最起码身体素质非常好,而且需要打了几十年的铁——可你看他的样子,顶天了不超过三十岁!”杜若也非常笃定地说。

    吴解的看法自然和她们一样,所以除了出于兴趣找将大夫讨论医术之外,他平素的时间多半花在铁匠铺,琢磨该怎么从张铁匠这里得到求仙的线索。

    好在这里没人跟他争,能够从敲打声中听出名堂来的,必定是有相当武学基础的人。镇上的求仙者虽然很多,听得出这与众不同节奏的却只有三个。

    吴解,解铭寰,还有刘铭的那个保镖。

    刘铭的保镖看来并不赞成自家少爷求仙,所以他似乎根本没跟刘铭提过这事。经常来铁匠铺的只有吴解和解铭寰两个人。

    吴解没有出声,解铭寰也没有出声,张龙更是素来就沉默寡言,没事从不开口。热烘烘的铁匠铺里面,除了一下又一下的捶打声之外,再无别的声响。

    过了一会儿,张龙将一把镰刀打好,将颜色犹带暗红的铁片放进铁砧旁边的冷水里面,只听得兹兹作响。而他自己则坐到了旁边的凳子上,把磨刀的砂轮搬到了身边。

    沙沙沙,沙沙沙,他双脚踩着踏板,磨砂石快速地旋转,而手上的镰刀则在粗糙的磨砂石溅起点点火星。

    片刻之后,砂轮被移开,盐水和青石搬了过来。张铁匠开始细心地磨制镰刀的锋刃。

    等到晌午时分,这把镰刀已经安上了木柄,搁在门旁的架子上,等着需要它的人来将它买走。

    “这镰刀多少钱?”吴解试着问。

    “八十文。”张铁匠瓮声瓮气地回答,没有任何推销的意思。

    吴解点了点头,拿出一串铜钱付了账,然后跟解铭寰打了个招呼,便提着镰刀离去。

    吃过午饭,他已经进入了天书世界,仔仔细细地检查那把镰刀。

    它的材质只是最普通的熟铁,工艺上也没有什么特别,乍看上去就是一把随处可见的普通镰刀。但吴解知道它绝对不普通——带着这把镰刀进入天书世界,消耗的气血竟然比那棵一品参王都多!

    消耗的气血越多,表示这东西灵气越足,所以吴解干脆开启了管理权限,使用类似“放大镜”的能力将它放大,进行深层次的透视,终于看出了名堂。

    这把镰刀里面,至少有三到四处的铁质和其它地方截然不同,不仅更加紧密,而且还透出一种暗沉的光泽,看上去像石头多过像金属。

    “那大概是铁精,一种很低级的炼器材料。”作为天书世界的器灵,茉莉当然也能看到这一幕,她低声说,“用真气挤压凡铁,就可以制造铁精。”

    “铁精有什么用?”

    “没什么用……至少就我的印象里面没什么用。师傅你懂的,我当年接触过的材料,再怎么低级都不会低级到这种货色。”茉莉一边回忆,一边慢慢说道,“不过毕竟是一种炼器的材料,凡人无论如何都造不出来的。”

    “只靠捶打和冶炼,可以将普通的铁百炼成钢,这就是极限了。只有使用真气挤压,才能将其中的精华凝聚起来,形成铁精——更进一步的话还能形成五金之精,那就是一种比较常见的炼器材料了,有一位擅长炼器的师兄,门下就养了一批专门为他制造五金之精的人手。”

    吴解点点头,捧着这把镰刀坐在灵木下面沉思。

    那几块不起眼的铁精,应该是张龙在打铁的过程中无意间运用了真气而制造出来的。这就意味着他至少是先天高手——只有步入先天境界,才能通过吸收天地元气,把本身的内力升华为真气,从而产生摧金断玉炼铁成精的威力。

    或许张龙并不是修仙者,但最起码他是一位深藏不露的先天高手,而且是那种修为深厚,以至于可以英华内敛的高人——能做到这一点的先天高手,吴解只见过一个,就是忌道人。一人一剑守卫南楚国数百年的绝代剑客。

    “莫非张龙是跟忌前辈一个等级的高手?”吴解沉吟着,仔细回忆印象中二人的模样,将他们的气质互相对比,过了好半天才缓缓摇头。

    “不对,张龙不能像忌前辈那样,让我心灵之中产生压力感——或许他只是有特殊的方法,能够更好地隐藏实力。”

    “这不奇怪。那个忌道人只是野路子的散修,无门无派,甚至连像样的传承都没有。而这个张龙很可能是某个仙门的弟子,一个门派的积累当然要超过个人的探索。何况这种隐藏气息的手段几乎是各门各派都要修炼的,因为没准敌人对你稍稍低估一些,关键时刻就能反败为胜。”

    “那当年无上神君门下也有这种手段吗?”

    “有,不过我不会,也没听说谁用过。”茉莉微微扬起头,很傲然地说,“无上神君门下从来都是横着走的,哪怕一个刚入门的弟子,也可以用鼻子看那些修炼了几千年的老东西,想骂就骂,想打就打,谁敢反抗立刻就灭他满门。何必要隐藏实力?”

    她说得理所当然,一股霸气油然而生,令人可以遥想当年无上神君这一派的霸道程度。

    “我大概可以想象当初无上神君被雷劈死之后整个门派的下场了……”吴解嘀咕着,将镰刀留下,离开了天书世界。

    天色尚早,求仙者们大多在外面溜达,寻找各自的仙缘,客栈里面空荡荡的,大概只有勤快的店小二李逍遥还在忙碌。

    吴解并不急着出门,而是坐在床上沉思。

    青牛镇的确是仙门所在,至少已经确定有一位修仙者住在这里。但张龙为什么要以铁匠的身份来掩饰呢?而且他并不是装模作样,是真的在当铁匠,铁匠铺里面每天都叮叮当当……这究竟是为什么?

    吴解想了半天,百思不得其解。

    正当他沉思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然后房门就被粗鲁地一把推开,魏腾的随从趾高气昂地走了进来。

    “你果然在这里,跟我走一趟吧!”

    吴解一愣,疑惑地看着他。

    “穷鬼就是蠢笨!我们公子要见你!”

    “哦。”吴解点了点头,“我不欢迎他,让他离我远点。”

    他并不是不懂礼貌的人,但他的礼貌不会浪费给那些无礼之徒。

    这句话噎得那随从愣在门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做梦也没想到,区区一个乡下郎中,居然敢这么不识抬举!

    过了好几秒种,他才回过神来,恶狠狠地大叫大嚷,不过吴解根本没在意他究竟说些什么——横竖不过是那些烂俗的废话,狗眼看人低的家伙能说出什么有新意的台词?

    然而吴解还是稍稍有点低估了这个随从的嚣张程度,他骂了几句见吴解不还口,便以为在气势上压倒了对手,一个箭步冲过来,想要抓住吴解,拖到主子面前请功。

    于是他就摔了出去,躺在门外地板上抽搐。

    吴解随手摔飞了这个拿鼻孔当眼睛的家伙,皱了皱眉,对楼上叫道:“小魏啊,派两个人来,把堵在我房门口的东西搬走!”

    他的声音很大,整个旅馆都能听见,三楼的魏腾等人自然也不例外。

    最多半分钟后,魏腾就带着几个凶恶的打手过来了。

    “解大侠,能请你去劝一下吗?现在只有你能够劝得住他们了!”店小二李逍遥听着楼上传来的争吵声,愁眉苦脸地向正坐在大堂角落专心吃面条的解铭寰哀求,“这打起来的话,万一打出事情来怎么办啊!”

    “不会的。”解铭寰连筷子都没放下,满不在乎地说,“他又不是我,不像个经常杀人的。”

第一卷慕道 第五章仙缘

    吴解和魏腾的这次冲突很快就在镇上尽人皆知,因为从此以后,嚣张跋扈的魏腾看到吴解就气焰全消,甚至会绕道而行。

    而经过了这件事,大家也终于知道,原来这镇上的高手并非只有解铭寰和刘铭的那位护卫,还有一个深藏不露的年轻郎中。

    不过知道了也无所谓,绝大多数的求仙者都是比较平和的,就算不与人为善,至少也不会去刻意找麻烦。吴解并不像个喜欢惹是生非的人,他就像是一只吃饱了打盹的老虎,只要你不凑上去自己找死,他才懒得动手呢。

    在这个世界上,喜欢找死的人毕竟是极端少数。

    其中当然也包括吴解自己。

    “解兄,想必你也看出来了吧?”坐在山崖顶上,吴解确认视线所及的范围里面除了自己和解铭寰之外再没第三个人,才放心地说,“那位张铁匠绝对不是普通人!”

    “当然。无论火势多大,也无论工作了多久,他身上的汗水始终都是那么多。”解铭寰在面对同等级别高手的时候并不孤僻冷漠,“只怕那些汗水是他刻意逼出来的——但想要在那种炉火旁边不出汗,就算是先天武道的宗师们也不一定做得到。”

    吴解微微一愣,没料到他竟然是从这个方面看出了破绽,继而击节赞叹,为这位老江湖的眼光深深地叹服。

    他也经常去铁匠铺,可他从来没注意过张龙身上的汗水!

    “不仅如此,解兄你看。”他拿出了之前买的那把镰刀,又取出钉子和锤子,将钉子放在一块铁精的位置上,狠狠地一锤子砸了下去。

    叮的一声,火星四溅,但铁精上却连一条划痕都没有。

    这一幕让解铭寰大吃一惊,盯着那镰刀左看右看,问:“我之前也买过他打造的东西,用起来也只是一般,怎么这把镰刀这么古怪!”

    “古怪的不是镰刀,而是这一小块地方。”吴解并未藏私,向他详细说明了那一小块铁精的情况。

    解铭寰并没有听说过“铁精”这种东西,不过他很容易就明白了吴解说的话,看向那镰刀的眼神顿时炙热起来,仿佛透过镰刀看到了一位本领高强、随手就能炼出铁精的大宗师,看到了自己突破瓶颈进军先天武道的希望。

    “这位张大师果然是真人不露相!”那张冷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激动的笑容,“多谢吴老弟的指点!这份恩情,解某终身难忘!”

    吴解也笑了,然后终于说到了今天邀请解铭寰的真正话题:“现在的问题是,这位张大师明显不喜欢别人打扰。咱们该用什么办法说服他?如果不小心惹怒了他的话,别说求仙了,只怕会性命难保啊!”

    解铭寰闻言,皱着眉头开始沉思起来。

    作为一位闯荡江湖近二十年的武林前辈,他的社会经验比吴解足很多——就算加上前世的社会经验,吴解总共也就在社会上闯荡了不到十年,差不多正好是他的一半。

    在和平的地球上所积累的社会经验,到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里面其实不是很好用。这个世界的人比地球人敏感许多,一些在地球上并不起眼的小事就可能激怒他们,而且他们生气时候的反应也比地球人夸张,挥拳头都算客气的,拔刀子司空见惯。

    毕竟当年吴解所生活的国度,是全世界犯罪率倒着数、安定程度名列前茅的国家,跟这个动辄打仗死人的凶险世界是完全不同的。或许……地球上那些战乱地区,就是这个样子吧?

    吴解之所以要找解铭寰商量,就是希望借助对方的江湖经验,想出能够顺利说服张龙,求得仙缘的方法。

    解铭寰足足想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脸色忽阴忽晴变了许多次,最后才露出了笑容,眼中有了几分把握。

    “解某想来想去,最后觉得,我们还是直接上门挑明此事比较好。”

    “哦?为什么?万一张大师生气呢?”吴解一愣,疑惑地问。

    “青牛镇是求仙圣地,这一点远近闻名。张大师如果真的不希望别人打扰,早就搬到别的地方去住了。他留在这里,应该是一边隐居修行,一边寻找合适的弟子。”解铭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吴解,“你我二人都是半只脚踏入先天武道的高手,身体强健、意志坚毅。他以打铁为消遣,所要寻找的应该就是我们这样的弟子!”

    吴解微微点头,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虽然张大师不肯暴露身份,但从他平常的言行看来,应该是个比较直率的人。所以我们直接上门挑明一切请求拜师,他应该会收下我们。”

    吴解仔细琢磨了一番,最后深深地吸了口气,做出了决定。

    对于江湖对于人心的了解,这位老江湖肯定在自己之上。既然如此,那么就信任专业人士的意见吧!

    第二天早上,求仙者纷纷出门之后,吴解和解铭寰一同来到了铁匠铺。

    “你们终于来了。”还没等他们说话,张龙反而先开口了,“我就在奇怪,昨天你们怎么没来——终于下定决心了吗?”

    二人闻言再无怀疑,一同拜倒。

    还没等他们拜下去,张龙已经走上来托住了他们,没有受他们这一拜。

    “别急别急,仙门招收弟子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别说你们还没拜师,就算拜师了,只要不是我的徒弟,都不用拜我——我们没这么多规矩。”他憨厚地笑着,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两块竹片,分别递给两人,“这竹片是我的信物,你们记得要随身带着。以后的事情,到时候自然明白。”

    想了想,他又叮嘱道:“你们以后就不要来了,今天的事情也不要传出去,我辈正道修士,是很忌讳随便向凡人泄露身份的。切记!切记!”

    等到二人走远,张龙才微笑着坐在凳子上,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个酒壶,仰头喝了一大口,神色间颇为得意。

    “一下子就招收了两个半入先天的年轻高手,这一次招生的基本要求,这就算是完成喽!”

    吴解强忍着心中的激动,急急忙忙回到客栈,关好门窗,一头钻进了天书世界。

    刚一进入天书世界,他就再也忍耐不住,仰天大笑。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恭喜师傅!”茉莉凑了上来,笑嘻嘻地说,“这张龙果然是有门派的,修仙者有个门派当后盾,日子会好过很多啊!”

    杜若对此自然也是喜闻乐见的,她一直都希望能够找到可以修炼至白日显形的方法,因为除了吃之外,她还是很喜欢晒太阳的,而且不能在阳光下活动,终归是很不方便。

    三人欢庆了一阵,吴解便离开了天书世界,拿出那块深褐色的竹简来仔细端详。

    这块竹简样子很普通,但拿在手上却比一般的竹简沉重许多,竹简上隐约还有许多犹如天上云彩一般的花纹。竹简的正面是“守正勿失”四个字,反面则画了一团鲜红的火焰。当他将手指放在那团画出的火焰上时,便感觉到一股热气隐约从竹简中流出,微微有些烫手。

    刚才他进入天书世界的时候,感觉到身上的气血正在飞快地流逝,不得不放下这块竹简——由此可见,它的确不是凡物,乃是蕴含了许多灵气的宝贝。

    “是一件很简单的法器。”茉莉说,“但做得挺用心,大概是这个门派的信物之类吧。”

    能够被眼光极高的茉莉评价一句“用心”,这块竹简果然不凡!

    吴解仔细看看这块竹简,总觉得有点眼熟,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陶土家族祖传的那件“求仙信物”,似乎跟这竹简颇为相似。

    他也曾经见过那件信物,那是一块翠绿的竹板,方方正正大概有半个巴掌那么大。正面刻着“来日方长”,反面刻着一个骑着老牛放羊的牧童。无论文字还是绘画都很简朴,但却透出一股雄浑遒劲,让人不由得留下深刻的印象。

    无论形状还是文字,两件信物都并不一样,但吴解却觉得这两件信物上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让他觉得彼此十分相似。

    他有心再找陶土看看那件信物,可惜陶土出门去鹰嘴崖了,至少要过十天八天才能回来。

    张龙大师已经叮嘱他不要再去铁匠铺,而将岸大夫出门找工匠,陶土和刘铭去了鹰嘴崖,解铭寰天天闭关打坐,一时间他在这青牛镇上居然没什么比较熟悉的人了。

    百无聊赖之下,吴解去逐个拜访了镇上其他几位看起来有点特别的人。

    杂货店的老板周洲是个中年儒生,看起来很迂腐很落魄的那种。他性格有点单纯,像是那种从小读死书把脑子读傻了的书呆子,看人看事都往好的一面去想,时常被镇上的居民们取笑。

    据说这位周先生当年也曾读书求学,不过连个秀才都没考到。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吃了很多大大小小的亏,以至于落魄到经营着一个杂货店,却要靠给人代写书信和做裁缝来贴补家用,就这样依然过得紧巴巴的。

    究其原因,大约是他恪守圣人之言,做生意只赚十分之一的利润,而小镇上的那些个大妈大婶还价实在有点狠,以至于他往往连十分之一的利润都赚不到……

    除此之外,酒楼的大厨李狗蛋也很特别——不仅名字很有个性,他的长相更有个性。这位李大厨生就一副虎背熊腰,比起张龙大师有过之而无不及,然而面容却长得颇为清秀,像个文质彬彬的书生。这眉清目秀虎背熊腰的异象,不知道让多少第一次见到他的人目瞪口呆——吴解也是其中之一。

    相比李大厨的奇异相貌,相貌很普通的驿站邮差李无伤就显得很不起眼。事实上他的确很不起眼,不起眼到就算站在你面前,你也会下意识地忽略掉他。

    吴解觉得,这位李差爷真不该当什么邮差,他当杀手的话,一定会是最顶级的杀手,目标恐怕到死都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有了张龙大师的例子在前面,吴解估摸着将大夫、周先生、李大厨、李差爷这四位都不是普通人……甚至可能连李混吞李逍遥父子都是修仙者。

    仔细想想,这个小镇简直是修仙者们的大本营啊!

    他如此琢磨着,哑然失笑。

第一卷慕道 第六章变化

    陶土回来的时候,心跳得很快。

    虽然他的脸上装作很镇定的样子,但他那急促到每分钟至少一百二十下的心跳出卖了他,告诉吴解他其实很紧张很激动。

    当吴解向他借那枚信物看一看的时候,他愣了一下,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那并不是不愿意的表情,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苦恼表情。

    犹豫了好一会儿,陶土才苦笑着说:“那个……信物……已经不在我身上了。”

    吴解闻言皱起了眉头,话音也微微冷了两分:“刘铭居然抢你的东西?”

    他本来觉得刘铭是个蛮不错的人,却不料在仙缘面前,这个貌似和善的年轻人竟然也会做出凶恶的事情来!

    “不!不是这样……”陶土急忙解释,但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苦着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吴解仔细看着他的脸,从他脸上只看到苦恼为难之色,却看不到半点沮丧难过,反而隐约有些喜气。

    联想起自己的境遇,他顿时恍然大悟——陶土这趟出门,一定是遇到了仙人。他身边有当年先祖留下的信物,自然就得到了仙缘。

    “原来如此!”他哈哈大笑,拖着陶土向酒楼走去,“这可是值得庆祝的好事啊!走!喝两杯去!”

    陶土先是讶然,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更进一步猜想到了什么,惊讶地低呼:“你也——”

    “不说这些,喝酒,喝酒!”

    酒楼里面颇为热闹,外出归来的求仙者们累了好几天,需要好好放松一下。他们大多有点钱,吃喝玩乐方面,一点都不会落在别人后面。

    吴解很恶意地想,不知道这些人在吃苦耐劳方面是否也能勇往直前呢?

    他和陶土来到二楼一处不起眼的角落,点了些平常的酒菜,一边喝酒,一边闲聊。

    两人都刻意回避了求仙的话题,只聊一些生活方面的事情,比方说风土人情啊,比方说这些天知道的一些趣事琐事啊……吃吃喝喝谈谈,倒也颇为自在。

    冬天的白天很短,不知不觉天色就渐渐暗了下来。不过这家酒楼晚上也是照常营业的,伙计们已经点燃了屋内壁柱上的松明,还为每一张桌子都送来了油灯。这些油灯都以薄纸做成罩子,既能够挡风,也不至于太过遮挡亮光,配合熊熊燃烧的松明,可以提供比较充足的照明,让食客们可以在晚上也享受娱乐生活。

    当然,这是要额外付钱的。

    吴解和陶土都是有钱人,并不在乎这点灯火费,今天他们心里都很高兴,打定了主意要一醉方休。

    但就在这时候,楼下传来了殴打和吵闹声。

    二人一愣,跑到窗户边上看去,只见四五个大汉围着那易书生拳打脚踢,打得他像个虾子似的蜷在角落里,痛呼连连。

    “奇怪!易书生虽然性子傲了点,可也从来没得罪过人啊。怎么突然跑来一群人打他?”陶土疑惑地说,“难道是得罪了什么人?”

    他和这易书生没交情,所以也没有出面阻止的意思。而吴解则看出那些大汉看似凶狠,其实出手都刻意留情,应该不会真的打伤易书生,所以也没有出手。

    过了一会儿,那些大汉才停了下来,对着已经站不起来的易书生恶狠狠地说:“姓易的,今天是给你个教训!只要你还敢在这鄢陵郡一天,日后有得你的苦头吃!”

    说完,这些人就径直离去,留下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易书生,扶着墙壁艰难地站起来,一根一根将自己辛苦砍来的木柴重新收拢好,背起来踉踉跄跄地离去。

    吴解沉默不语,眉头紧锁。

    “吴大侠,你想要管一管?”陶土看出了他的心思,低声问道,“先让我去打听一下吧,这些天我认识了不少人,或许能够打听到一点消息。”

    说完,他就朝着刘铭那一桌走去,和刘铭一行攀谈起来。谈了一会儿,又走到另外几桌,一一问过,最后才摇着头回来。

    “想不到啊想不到!原来这易书生居然还是个当官的!”

    “哦?”

    “这易书生单名一个‘悌’字,孝悌的悌,字长恭。出身书香门第,因为在家里排行第二,所以也有个易二郎的俗称。他学问颇好,八岁入学,十二岁考取秀才,十五岁考了贡生,十八岁考了举人,二十二岁考了进士,素有才子之名。”

    “咦?那他为什么混到现在这样?”

    “这易二郎性子正直,不容于官场。因为他精通算术,大越国朝廷任命他到鄢陵郡郡府当运转主事,主管物资调运、财税收发。按说这个位置油水很足,结果他自己清廉如水不说,还挡了不少人的财路,没多久就被扣了个罪名丢官……后来的事情就不清楚了,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会来求仙。”

    “那这些打他的人呢?”

    “大概是当初他得罪过的人吧……他当初几乎把整个鄢陵郡的官吏们上上下下得罪了个遍,这些或许是哪个人派来收拾他的。”

    “既然这样,那么这些人应该直接把他往死里打才对,至少也该把他给打残废了……可我看他们下手很有分寸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或许是防止朝廷还记得他,日后追查起来麻烦吧。毕竟……二十二岁的进士,在整个大越国也不是很多。”

    吴解闻言微微点头,但心中却有点不以为然。

    易悌越有本事,那些仇恨他的人就越容不得他活下去。这样的道理,陶土不明白,但他却是知道的。

    如果来的这些人真是易悌的仇家,那么此刻易悌肯定不死也残,绝对不可能在挨了一顿打之后还能站得起来,靠自己双腿走远的。

    不过吴解并不打算出手阻止,在他看来,那些大汉们与其说是在殴打易悌,还不如说是在设法逼他离开鄢陵郡。

    对于这位既正直又孤傲的易二郎来说,离开仇家满地的鄢陵郡,的确是眼前最好的选择。

    吴解甚至敢打赌,如果真的有仇家来害易悌的话,这些大汉们反而会挺身而出保护他!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一无所获的求仙者们有不少已经灰心离去,剩下的人也大多变得烦躁起来,镇上的气氛日渐恶劣,几乎每天都会有人动手开打。

    如果不是看不下去的吴解果断出头,一连收拾了好几个特别凶恶的家伙,又每天巡逻以维持治安,大概情况已经恶化到不可收拾了。

    但就算有他在镇里巡逻,就算他不断阻止那些比较激烈的冲突,情况也依然在不断地恶化。

    再怎么厉害的武功,也只能阻止歇斯底里的人搞破坏,却不能抹去人们心中的失望。

    吴解在镇上缓缓走过,用冷冷的目光让正在揪打成一团的几个求仙者迅速分开,眉头紧锁。

    这样下去,青牛镇简直就是一片乌烟瘴气了!

    不过……他心中有个很大的疑惑,一直没有能够解开。

    如果青牛镇的求仙始终都是这样的话,那么为什么当初他们来的时候,这个小镇的气氛那么安宁平和呢?

    这几个月来,他目睹着求仙者越来越多,人们的心态越来越差,目睹着青牛镇渐渐地从一个偏僻安静的小镇变得喧闹和混乱。

    他实在想不出,究竟要用什么办法,才能让气氛被破坏到这个地步的小镇重新恢复往日的宁静?

    他曾问过店小二李逍遥,李逍遥的回答很荒谬:“以前镇上没这么多求仙者的,偶尔来一两个,没求到仙缘也就走了。”

    “这话鬼都不信啊!”杜若大叫,“胡扯也得有点影子好不好!他要说自己是妖怪,以前来的求仙者都被他一口吞了,那还像句人话!”

    吴解很想吐槽“我觉得他不是吃货”,遗憾的是现在并非适合吐槽的时机。

    事实上对此感到疑惑的求仙者远不止他一个人,陶土、解铭寰、刘铭……甚至据说连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魏腾也曾经打听过这个。

    求仙者们没有笨蛋,除非是孤僻如易悌或者木讷如古渊,否则几乎每一个求仙者都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其中不少胆小或者说谨慎的就悄悄离去,只有胆子比较大又或者特别固执的才留了下来。

    陶土绝对不属于胆大的行列,即使已经仙缘在手,他也依然被这种诡异烦躁的气氛折腾得很不安,哀求着李逍遥帮他把房间移到了吴解隔壁,并且不止一次拜托吴解有危险的时候拉自己一把。

    吴解倒是并不紧张,正所谓“艺高人胆大”,以他的本事,除非仙人出手轰杀他,否则就算是先天武道的宗师杀过来,他也有信心能跑得掉——或许还可以扛着陶土一起跑。

    更何况……这青牛镇里面至少有五六个仙人,就算天塌下来也有这些高个子顶着,哪里用得着担心!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三月。天气越发的热了起来,各种各样的毒虫也都多了起来,每隔一两天就会有人被咬伤,甚至还有不治身死的。更糟糕的是,这些毒虫并不只出现在野外,室内也一样会出现——陶土就在自己屋里发现了一条比他大拇指还粗的赤红蜈蚣,吓得他魂不附体。

    面对着近在咫尺的危险,剩下的修仙者里面,又有许多人打了退堂鼓。等到四月初的时候,停留在青牛镇上的求仙者已经只剩了不到二十人。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托这些毒虫们的福,剩下的求仙者们终于不再互相起争执,吴解也终于不用整天在镇上巡逻,可以做自己的事情了——或许这些剩下的,全都是已经获得了仙缘的幸运儿吧?

    吴解倒是没考虑过毒虫的问题,一方面是他经过药炼的身体抗毒能力极强,寻常毒虫压根伤不了他,能伤得了他的毒虫多半早就被仙人抓走了;另一方面则是他无暇顾及毒虫这种小事,因为他很忙。

    除了巡逻之外,他还在试制显微镜。

第一卷慕道 第七章细菌论

    将岸大夫是二月底回来的,跟他一起来到青牛镇上的还有一位胖墩墩的年青和尚。

    “这是安贫寺渡空大师,我认识的朋友里面,要说手工之巧,他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将大夫向吴解介绍,“渡空大师看了你的设计图,试着制作了一下,但发现做出来的东西怎么都跟你的设计不一样。所以他就亲自来了。”

    “善哉!贫僧渡空,唯一的爱好就是机巧制造。吴施主图纸上的那件法器,虽然设计很简单,甚至没有任何法术的成分,可却十分奇妙——贫僧前后制作了十几次,但做出来的东西却始终不能达到施主所说的那种效果……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厚着脸皮来请教一番。”

    渡空大师这番话说出来,将大夫的脸色顿时就苦了下来。

    吴解忍不住微笑起来,转头看向这位自称“不懂修仙只是养成有道”的老帅哥。

    “唉!满脑子想的都是显微镜,忘了你这和尚是不打诳语的……”将岸苦笑两声,拿出一块深褐色的竹简递给吴解,“这东西你收好,随身带着——不过这个只是第一关,能不能入门,还要看之后的考核。”

    吴解接过竹简,只见竹简和张龙给他那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反面画的不是一团火焰,而是一株松柏。

    “松柏者,长青也。你如果受了伤或者很疲倦的时候,把这松柏的一面贴在身上,多少会有些效果。”将岸见吴解在注意那棵松柏,随口说道,“不要在意这个,日后无论你能不能加入仙门,我送你个像样的法器就是——现在先来讨论显微镜!”

    看得出来,他一点都不关心仙门选拔弟子的事情,满脑子想着的只有显微镜。

    接下来这段时间,吴解花了很多的精力和口舌,向两位修仙者介绍“透镜原理”,介绍“焦距”概念。然后他们又花时间找出了渡空大师所制作的那些水晶透镜的焦点,进而慢慢组合出了一台显微镜。

    这个过程足足花了五天,等到这台难产的显微镜总算完工的时候,别说是吴解,就连两位修仙有成的高人也觉得精疲力竭,整个人几乎都要瘫了。

    但当他们透过显微镜,看到了所谓的“细胞”,看到了吴解细菌论里里面所提出的“普通的水里有无数微小的生物”,又看到了“经过煮沸和过滤的水中,这些微小生物基本被除去”……种种以前没想象过的景象都呈现在眼前,让他们看得如痴如醉。

    精疲力竭坐在地上的吴解,看着两位高人为了争夺那台显微镜吵得不可开交,以至于几乎要掳袖子开打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的笑声让将岸和渡空大师也回过神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得也大笑起来。

    笑了好一会儿,将岸重新恢复了高人气度,对吴解正色说道:“此番显微镜制成,你的细菌论已经得到证实,有兴趣将它刊印于世吗?”

    “当然,我也是一个医者,能够把一种对医学有利,对苍生有利的技术传出去,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听到吴解这么说,将岸向渡空大师点点头,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而渡空大师则显得有些郁闷,摇头叹气。

    “时哉命也,不能强求。”

    “两位前辈在说什么啊?”吴解不明白他们的意思,好奇地问。

    “贫僧原本和将道子说了,若是你的理论正确,便欲将你收入我安贫寺门下——我佛门中人最重视行善积德,你创立细菌论,日后将会救活无数的人,凭着这份功德,在佛门之中必定能够有一番成就……”

    吴解还没回答,将岸已经跳了起来,大声叫道:“但我可没答应!咱们仙道中人做事要讲究个缘法,他既然先找上了我们青羊观,那就是跟我们有缘。除非我们青羊观误人子弟没办法引他入仙门,否则你们安贫寺还是慢慢等吧!”

    “我还没入门呢。”吴解提醒他。

    “我好歹也是青羊观第二十六代弟子之首,就快要突破入道开始凝练罡气洗练自身,放到一些小门派当长老都够了,收个徒弟难道还要走常规流程?”将岸用鼻子嗤了一声,显然很不把门规放在眼里。

    “别人倒也罢了,你将道子……恐怕还真不行。”渡空大师笑得有点促狭,“甭管你道行多高年纪多大,可别忘了你是修炼什么的。而且他的路子跟你一点也不合,除非你们掌门真的老糊涂了,否则绝对不可能允许你收他为徒——暴敛天物也不是这么瞎搞的!”

    这话顿时让将岸气焰全消,愁眉苦脸说不出话来。

    “相比之下我们安贫寺就好多了,我直接让师兄收他为徒,而且不用出家,多方便!”

    将岸顿时不屑地嗤了一声:“我承认渡厄大师是一代高人,佛法高深尚在我们青羊观的几位师伯师叔之上。可你们安贫寺除了渡厄大师,还有哪怕一个镇得住场面的人物吗?连你都算安贫寺第二高手了……渡空啊,你觉得以你的本事,要是到我们青羊观来,也不说我师傅那一辈了,就算在我们这一辈里面,前五名能不能轮得到你?”

    “前五名还是可以的吧……”

    “是啊,正好第五,对吧?”

    于是渡空大师也无话可说了。

    两位高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如斗鸡一般瞪着眼。

    这滑稽的一幕让吴解觉得很好笑,但好笑之余,他却也深切地体会到修仙世界并不是那么高高在上,就算是修炼有成的高人,也要努力拉拢有资质或者有功德的弟子加入门派,以不断壮大门派。

    想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了忌前辈,忍不住问起了他的事情。

    “南楚国白玉楼的忌神剑……他的身份比较特别……”渡空大师显得有点尴尬,连连摇头。

    将岸就没这么委婉了,很直截了当地说:“半魂忌道人为了守护南楚国,不知道杀了多少人,结了多少仇。跟他交朋友倒也罢了,要是传他法门助他长生,不知道要惹上多少恩怨,甚至可能连带着负担很多因果。别说青羊观和安贫寺,天下没有哪个正道宗门会传他道法!”

    他的话很直白,连没有修仙知识的吴解也能充分的理解。

    所以除了为忌前辈暗暗默哀之外,他实在没别的话可以说。

    无关的话题很快就被抛开,两位修仙前辈开始帮助吴解完善“细菌论”。

    对于这本注定会被天下医者奉为经典的医书,三人都投注了相当的热情,针对每一个细节都进行讨论,不止一次争得面红耳赤。

    两位修仙者在见识方面本来是有优势的,但吴解的理论实际上是地球上无数学者千锤百炼的结晶,往往简单的一句话都凝聚了不知道多少人的心血,不止一次让两位自诩见多识广的仙人瞠目结舌——可随后就能通过实验证明。

    当四月中旬,这本薄薄的《细菌论》终于完成的时候,将岸和渡空已经对吴解在医学上的惊人造诣佩服得五体投地,并且一致认为他绝对不是普通的凡人,而是某个擅于医术的正道大神通者转世,甚或是传说中从天界降临的谪仙人。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的猜测并没有错。而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们的猜测错得离谱。

    昔年的无上神君前辈的确是大神通者,不过他的行径距离“正道”这个词,可是有着几倍的十万八千里呢!

    完成了《细菌论》之后,渡空大师便告辞离去,顺便带走了一份抄本,表示要将其刊行天下。

    轻抚着那本凝聚了无数心血的抄本,渡空大师满脸欣慰之中却又有些赧然,“其实我等并没有能够真的帮上多少忙,把名字写在书上……实在是贪天之功为己有啊!”

    “大师您太客气了!我的那些理论,全都只是猜想而已。如果没有大师您制作的显微镜,谁能证明‘细菌’的存在?而如果没有两位前辈的帮助,这本书又怎么能够这么快写出来?怎么能够尽快地刊印发行呢?”吴解笑着说,“这本书能够早一天发行,就能早一点帮助天下医者治病救人。你们二位的贡献功不可没,留下名字也是理所当然!”

    将岸微微一叹,摇头不语。

    他的想法和渡空差不多,但他没有渡空这么高洁正直,这本书刊行天下之后,著书的人必定能够得到无数的感谢和祝福,作为一位正道修仙者,能够从这些感谢和祝福中得到极大的好处。

    就为了这些好处,厚脸皮他也认了!以后在仙道之路上多多照顾吴解,权当补偿就是。

    渡空大师化作淡淡的金光乘云而去,带走了那份抄本。而凝聚了三人心血的原本则被留给了吴解,放进了天书世界。

    在那本书的封面上,除了端端正正的“细菌论”三个大字之外,还用小字写下了编纂这本书的三个名字。

    主编:昭阳吴解;校验:青羊观将道子,安贫寺渡空。

第一卷慕道 第八章过关

    四月十五那天,天气晴朗得不像话,从一大早开始天上就看不到一丝云彩,只有火辣辣的太阳当头照。

    吴解坐在客栈的阳台上,看着已经重新恢复平静的小镇,心情悠然自得。

    昨天晚上,将岸大夫派药店伙计送给他一本雕版印刷的《细菌论》,和他手头的原稿相比,正式出版的《细菌论》在遣词造句上经过了细心的修饰,更加质朴和易懂,开头还多了一篇由东南大儒陈弘义所写的序言。

    在序言里面,陈老夫子极尽溢美之辞,给予了细菌论极高的评价,几乎就是夸到天上去了,对提出细菌论的三个人也一样是多有赞誉,甚至于说“此乃百姓之福、苍生之幸!”;“三子者,大智慧、大仁义,皓首穷经、呕尽心血,一文乃成,神鬼皆叹!”;“惠及万民、功在千秋,此即圣人所谓‘立功于世,非限一国一时’者也!”……

    这篇序言让吴解看得暗暗脸红,可也忍不住暗暗得意。

    脸红是因为这些成就其实不应该属于他,而应该属于地球上那些研究出细菌论的学者们;而得意则是因为成就感——虚荣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更多的是对于社会有所贡献,油然而生的自豪。

    一件大事到此总算功德圆满,他对此十分满意。

    无论求仙的结果如何,这趟青牛镇之行的收获已经远远超出了预期。甚至可以说,就算他最终还是没有能够成就长生不朽,光凭这本《细菌论》,他这穿越的一生就已经没有白来。

    一生有此成就,已经很足够了!

    他越想越高兴,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他看到一个从未见过的身影走进了青牛镇。

    那是一个穿着很华丽的女子,看年纪大概也就十六七岁,论相貌看身材倒也算是漂亮,不过那身花枝招展的绸衣和零零碎碎的各种饰品,实在显得很累赘。

    吴解觉得,如果自己戴着那么多饰品的话,只怕走路都会很麻烦,一不小心就会被头上的东西扎一下,或者被什么刮一下,一定会显得非常狼狈。

    可这女子显然专门练习过仪容姿态,明明一身零碎,走起路来却一点都不受影响,脚下的速度居然还挺快的。

    她牵着一匹浑身雪白的骏马,那马比一般的上等良马都还要高一点,身上看不到半根杂色的毛,动作更是矫健轻快,尤其双眼充满了精神和活力,更透出一股威猛的气质,看上去不像是马,倒像是老虎!

    这一人一马沿着青牛镇内的石板路一路走来,不知道为什么,但凡走过之处,无论人还是动物都停了下来,呆呆地站在那里,保持着完全的静止。

    这就像是影视节目里面皇帝出巡,士兵和官员们都分列两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样子。

    吴解很疑惑地注视着那个华丽过头的女子,见她一点都没有犹豫或者停顿,也没有朝两边多看一眼,径直来到了客栈门口。

    这个时候,她抬起头来,和吴解对视了一眼。

    她的眼神很明亮,充满了强烈的自信心,眉宇间更是有一股令人无法直视的气势。在和她对视的刹那,吴解甚至生出了“这人非常厉害,我要退避三舍”的感觉。

    他眉头一皱,将心中的惊恐压下去,一股怒气油然而生,忍不住就瞪着眼睛站了起来,想要朝着那女子大吼一声。

    可还没等他开口,那个女子倒是先说话了。

    “晚辈骆瑜,求见浑天先生!”她朝着客栈门口作揖,和声悦色地说。

    吴解愣住了,原本打算脱口而出的怒吼也吞了回去。

    很明显这个骆瑜是认识那个“浑天先生”的,而且她对于青牛镇似乎也知根知底。这不由得让他大感好奇,想要等着看看后续的发展。

    骆瑜这一声喊出来之后,半天都没有人回答。

    她就这么保持着作揖的姿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时间慢慢过去,静止的行人很快恢复过来,街道上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只有骆瑜依然保持着这个姿势站在客栈门口,就像是一尊雕像似的。

    直到日头渐渐升至中天,李逍遥才苦着脸走出来,对她抱怨道:“洛姑娘,你这一闹,我们的戏就全演砸了啊!”

    “晚辈确有要事求见浑天先生,请前辈恕罪!”

    李逍遥唉声叹气,连连摇头:“这不合规矩。选考未完,老爹他不会见你的。”

    “今天已经是四月十五,晚辈会一直等到日落的。”

    “……你这不是在砸我们的场子嘛!”李逍遥急了,大叫,“云梦君的家眷就是这么做事的吗?”

    “晚辈不敢无礼,只是实在有要事求见浑天先生……”

    “你再这样别怪我不客气啊!不要以为你是晚辈我就不揍人!我当初在黑水河里面砍死毒蛟的时候你都还没出生呢!”李逍遥挽起袖子,大有一言不合动手揍人的意思。

    骆瑜还是一动不动,但旁边的白马却拱了过来,朝着李逍遥挤过去,像是要把他给挤开,保护主人。

    “你这连角都没长出来的小东西,作死吗!”这一下不仅没能挤开李逍遥,反而激怒了他,只见他怒喝一声,瞪起眼睛,右手隐约有白光闪烁,看样子真的是要动手了!

    就在这时,李混吞的声音突然在客栈里面响起:“让她进来吧。”

    “可是……”

    “算了。反正能留下的差不多也就这些了,多也多不了几个。第一轮就这么结束吧。”

    话音刚落,周围的景物就突然模糊起来。

    吴解靠着栏杆站在阳台边上,只见整个镇子的景象突然停住,然后迅速模糊,顷刻间,无论是远处的房屋还是近处的客栈,全都变得朦朦胧胧,连带着镇上的居民都模糊起来。

    一片模糊之中,只有极远处的山野才是清晰的。

    他低头看向自己,却见自己的身体也在变得朦胧模糊,顿时吓了一跳。正要有所反应,茉莉却在心中叫道:“不要怕!”

    她只叫了一声,脚下的阳台就摇晃起来,顷刻间土崩瓦解。

    吴解深深地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在急剧坠落中保持镇定,只听得耳边呼呼作响,他的身体在不断地飞速落下,眼前一片五颜六色的东西乱七八糟地飞过……不知道坠落了多久,身体突然停了下来。

    以他坠落的时间而言,从那么高摔下来,就算是先天高手也死定了。但吴解非但没有死,甚至连一点伤都没受——他受到的震动就像是从半尺高的一级台阶上跳下来,仅此而已。

    定了定神,吴解看向周围,却发现自己还是站在客栈的阳台上,周围还是青牛镇。但镇上的居民却不知道哪里去了,镇外山野的景色也变化了很多,而且客栈门口还多了不少人。

    那些都是今天早上出门的求仙者们,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突然回来了。

    他疑惑地下了楼,发现最后剩下的二十多个求仙者此刻大多聚集在了客栈底楼的大堂上,或站或坐,三三两两,脸上多半惊疑不定。

    看到他过来,包括陶土在内的不少人微微松了口气——作为求仙者们仅有的三位高手之一,吴解的实力是大家都认可的;而他在此前情况糟糕的时候挺身而出维持秩序的行为,也让很多人暗暗赞许他的人品。此刻见他出现,那些实力较差的求仙者就多少有了点底气。

    如果有什么麻烦的话,至少这位吴大侠是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面帮大家一把的。

    或许他帮不了太多,但有帮助和没帮助,在心理上的差别是很大的!

    等到求仙者们陆陆续续都到齐了,李混吞才从柜台后面走出来,斯条慢理地说:“诸位远道而来求取仙缘,这些天来的表现,我们都看在眼里。”

    “在这段时间里面,我们通过各种方法,对诸位进行了一些考验。能够留在这里的众人,都是通过考验,可以接受真正的‘入门考核’的良才。”

    “或蓄位当中,很多人都不能通过考验,最后只能黯然离去。但不要灰心,此刻能够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会得到我们发下的信物,日后你们的子孙如果有心求仙,依然可以凭着信物来到青牛镇,追寻属于他们的机会。”

    “原本我应该留在这里主持真正的选拔,不过我有点急事要处理……这里的事情,就由张龙来主持吧。”

    说完,他身上光芒一闪,化作一道如虹白练冲天而去,那位深藏不露的张铁匠则从客栈门口走了进来。

    张龙先是跟李逍遥打了个招呼,然后向众人介绍了求仙的规矩:

    众人首先要在这里学习基本的练气养生之术,同时进行斋戒。等到五月初一,第二阶段的考核就会开始,如果能够通过第二阶段考核,就有了在仙门学习的资格。但必须通过第三阶段考核,才能正式成为仙门弟子。

    “你们不要以为来求仙的只有你们这二十多人,其实从各地来的求仙者被分散到了很多不同的‘青牛镇’上,过一会儿你们会被全部集中起来——到时候可不要吓一跳。”

    说完,张龙便径直离去,而客栈里面的众人也在李逍遥的安排下重新找房间住下。

    直到这时大家才发现,原本只有三层的客栈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座七层的高楼,飞檐斗拱、雕梁画壁,美不胜收。房间里面的用具也都变得精致华美,只怕比俗世中皇宫里的东西更好!

    “果然不愧是仙人啊!”

    “……简直像是在做梦一样……”

    “我……我……我真的求到仙缘了!”

    “呜呜……老爹啊!一定是你的在天之灵保佑!孩儿才能得到这份仙缘!”

    “你哭你老爹我没意见,可别把眼泪鼻涕喷到我身上啊!”

    ……

    一片喧闹之中,吴解微笑着关上房门,躺在床上,长长地出了口气。

    在他心里悬着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第一卷慕道 第九章天真论

    第二天早上,吴解等人再次来到客栈楼下,发现原本简陋的大厅已经变得富丽堂皇,店小二李逍遥也换上了一身青色长袍,腰间佩剑尚未出鞘就寒气四溢,逼得人们难以靠近。

    他已经不再像前些天那样笑嘻嘻的,板着脸显得非常严肃,更有一种无形的威严油然而生,实力稍稍差一些的人甚至都不敢看他的脸。

    等所有人到齐坐下之后,李逍遥手一扬,一道道白光落在众人面前,化作一本本悬在空中的书册。所有的书册都是一模一样的,封面上印着五个大字——太上天真论。

    “天真论是昔年太上道祖所创的修仙之法。和一般的修仙法不同,它注重的是精神的修养,教导人们如何审视自身的心灵,抹去那些阻碍真性情的私心杂念,令心灵恢复到天然真诚的状态。”李逍遥肃然说道,“或许你们会觉得它不能带给你们任何好处,但对于修仙者来说,修心是最基本的功夫。”

    “我给你们十天时间,四月二十五那天还没能有所进步的,就是真的缺乏悟性,不适合修仙。我会送他们离开,洗掉他们这段时间的记忆,给他们一份留待子孙的信物。”

    说完,他就朝门外走去。他的步子明明迈得并不大,但却只一步就走到了门口,再两三步就走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二十多个捧着书的求仙者相顾无语。

    这些人能够通过第一轮的选拔,自然各有其过人之处。只是片刻工夫,就已经有人翻开书认真研读起来。

    十天时间说起来很多,但真正算起来其实也没有多少,这太上天真论既然是仙家妙法,那一定非常艰难深奥,没听到仙人也只要求“有所进步”就行了吗?赶快下苦功学习吧!

    吴解也是这么想的,但他翻开书一看,却顿时吃了一惊。

    这书上的内容不仅一点也不深奥,相反非常浅显。

    “每个人总有很多想法:想要很多的东西,想别人注意自己,想比别人过得更好,想要享受,想要自由自在,想要流芳千古,想要青春永驻,想要健康长寿……甚至于想要长生不死。”

    “这些想法无处不在无时不在,我称之为**。”

    “有**并不是坏事,**是一切行动的力量之源,正因为我们想要得到,所以才会去努力,才会不断进步,乃至于最终超脱凡俗,成就不朽仙灵。”

    “但在这里,我有一个问题。”

    “你最重要的**,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也很少有人真的能一下子就答出来,或许你会越想越糊涂,发现自己的**多得数不清,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想要什么。”

    “而如何帮助你找出自己最重要的那个**,就是我创立‘天真论’的原因……”

    接下来的篇幅里面,书上列举了许许多多的问题,让人按照这些问题去审视自己的内心,去比较和筛选自己的各个**,将那些不重要的一个个排除,只留下重要的;再把重要的**互相对照,考虑哪个是可以放弃的,哪个是必须坚持的,最终找到自己最重要的**。

    这些话简单直白,半点仙家秘法的深奥感觉都没有,以至于让吴解生出一种荒谬的不真实感。

    他皱着眉头合上书本环顾左右,只见求仙者们几乎都在埋头苦读,唯有骆瑜坐在角落里面闭目养神,面前的书本合着,不知道是比他更早读完呢?还是根本就没读。

    吴解其实并不是个罗嗦多话的人,但此刻他实在是满腹疑惑不吐不快,见骆瑜似乎很胸有成竹的模样,忍不住就走了过去。

    “请问——”

    吴解还没来得及说明来意,骆瑜已经睁开了眼睛,稍稍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抢在他之前问道:“你看完了?”

    吴解点点头。

    “看懂了?”

    吴解又点点头。

    “你真的明白它在说什么?”骆瑜的声音忍不住大了几分,脸上也充满惊异之色。

    吴解很疑惑地点头。

    “……解释给我听听!”

    吴解再点了点头,想要开口解释,却发现张开嘴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明明很清楚书上的意思,也有把握能够几句话就说明白,但却怎么也说不出话,甚至连正确的口型都做不出来,就像是嘴巴突然失去了功能似的。

    看着他犹如离了水的鱼儿一般徒然地张合着嘴巴,却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骆瑜不仅没有对这滑稽的模样感到好笑,反而越发地震惊,几乎已经到了花容失色的地步。

    “你居然真的看懂了……”

    她的声音干涩得犹如几天没喝水似的,充满了挫败感:“道不可言,能言者即非正道;真不能名,能名者即非天真……我用了差不多十年才勉强读懂了天真论,你居然一会儿就看懂了……不要再白费力气了,你看看我的书。”

    说着,她翻开了自己的那本天真论,吴解好奇地看去,却只看到一片空白,一个字都没有。

    他吃了一惊,赶紧翻开自己的书,看到的依然还是那些熟悉的文字。

    奇怪!为什么看别人的书就是空白,看自己的书就是端端正正的简体字呢?

    他的心里突然闪过一道电光,整个人僵在原地,一动都不能动。

    简体字?!

    这个世界怎么会有简体字?!怎么会有简体字写成的书籍?!

    顾不上失礼,他急忙以手为笔,在骆瑜的桌子上写了一个“天”字,问:“请问你认识这个字吗?”

    骆瑜看了看,想了想,摇头。

    吴解瞪大了眼睛,看看她,看看自己手头上的书,又看看她的书。

    两本书的封面上,都是清清楚楚的五个简体字:太上天真论。

    大概是他此刻的表情有些可怕,骆瑜也被吓得微微一缩,不过她很快就回过神来,向吴解解释道:“这书上其实一个字都没有,是写书者将自己对于‘天真论’的理解贯注于其中,依据每一个读者的理解显化出不同的文字——仙家典籍,多半如此。”

    “言语不能正确地传递心意,所以才需要用这种方法来传授。你看你的书上有字,看我的书上没有字,那是因为每一本书都是针对我们个人的,有法术保护,只允许得到批准的人阅读。除非你有本事破开我书上的法术,否则就只能看到空白。”

    吴解木然点头,他已经受到了太多的震撼,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我不知道你究竟有着如何惊人的悟性,又或者有过怎样神奇的际遇,但既然你只用了这么短的时间就领悟了‘天真论’,那么相信入门已经是十拿九稳的事情。”骆瑜很快就平复了心情,端庄优雅地笑了,“提前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骆瑜,来自人间最南方的云梦郡,大概……会成为你的师姐吧。”

    对此吴解倒是没觉得惊讶,以骆瑜的言谈和表现看来,她分明就是仙道中人。来这里求仙,大概属于留学生的性质。要说有什么疑惑,他只是奇怪对方为什么会跟他们一起学习,而没有直接入门。

    于是他提出了这个问题。

    “我的来历……将来你有机会自然知道。我承认自己的确算是仙道中人,但我以前所学的东西并不适合我,这次能够来青羊观求学,是费了很大的功夫才争取到的机会。”骆瑜轻叹一声,显得有些忧郁,“不过规矩不可废弃,想要入门就要按规矩来。”

    “青羊观很有名?”

    “青羊观是天下少数几个有大道真传能够直指飞升的门派之一,其渊源久远到传说中的上古时代,到现在已经传了二十六代……仙家一代短则百年长则千年,二十六代……凡间不知道已经经过了多少朝代更替,连沧海都成了桑田……”

    她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重新恢复了一贯的端庄仪态:“这些无聊的事情不提也罢,总之你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事情都可以来问我。我虽然不能在仙道上指点你,可一些常识性的事情还是能够稍作讲解的。”

    说到这里,她嫣然一笑:“说了半天,还没有请教这位师弟的尊姓大名呢……”

    “吴解,南楚国昭阳郡人氏。”

    这话说出来,骆瑜不禁一愣,急忙追问:“哪个吴解?莫非是推广防疫之法的南楚国济世侯,主编《细菌论》的吴解?”

    “正是。”

    “你这么年轻?!”骆瑜惊讶得站了起来,“我拜读过你的书,觉得思路真是出人意料,但论证却又丝丝入扣、无懈可击……你知不知道这本书出来,多少仙道前辈捶胸顿足,甚至有人难过吐血!”

    “为什么?”吴解也纳闷了,区区一本《细菌论》而已,又不是什么大道至理,至于让那些仙人们这么难过吗?

    “昔年佛陀有云,一钵水中有八万四千虫。这个早已得到仙门前辈们的确认,水里面的确有那么多细微的虫子,他们甚至将不少虫子的形状都画了出来。但所有的研究都到此为止,水中有虫子也好没虫子也罢,不过是天地化生万物滋长的自然,没有什么好在意的,更不值得为了它耽误追求长生大道的时间……在你的《细菌论》问世之前,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可你却以区区凡人之身,推想出这些虫子,进而论证出了它们和疾病的关系……你知不知道这本书刊印于世,会拯救多少性命,积累多少功德?”

    “我想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

    “是啊!那些前辈们明明早就发现了‘细菌’,却因为没有研究过它们究竟是干什么的,而漏过了这个重要的发现,将天大的功德从手指缝里面漏掉了——要是邪派倒也罢了,正道中人的修炼和成长,乃至于最后的渡劫飞升,功德都是极其重要的。不知道多少前辈就是因为功德积累不够,以至于最后不敢渡劫不能飞升,只能辗转轮回重头再来……”

    骆瑜深深地叹了口气,看向吴解的目光除了敬佩之外,更多了几分艳羡和亲近。

    “我之前说可能会成为你的师姐,这话实在是太狂妄了!以你的成就,无论你是否能够入门,我都该尊称你一声道兄才是!”

    她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欠身行礼:“骆瑜拜见道兄,日后若是有缘,还请道兄多多指教!”

第一卷慕道 第十章仙道常识

    一上午的研习之后,便到了午饭时分。几个面目呆板行动僵硬的机关人走了进来,给众人送上了饭菜。

    正如之前张龙所说,这段时间大家的伙食属于“斋戒”——碗里非但没有半点荤腥,甚至连一丁点儿油都找不到,吃的是清水煮黄精,喝的是首乌茯苓粥,配菜是青盐拌苦瓜。这些饭菜大约是有益于健康的,但口味实在让人有点不敢恭维,包括吴解在内,大多数求仙者们都吃得愁眉苦脸。

    当然也有完全不在乎的,比方说一个叫朱三七的胖子,小眼睛小鼻子,肥嘟嘟的脸上充满了猥琐的气息,怎么看都是那种从小娇生惯养的富家子弟,可他却吃得眉开眼笑,还将几位食不下咽的求仙者们没吃完的那份也都给吃了。

    “真是人不可貌相!”吴解不由得暗暗感叹,“能够通过第一轮选拔的,果然都是有本事的人啊!”

    从下午开始就是自由活动的时间,吴解并没有出门,而是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他急着找茉莉询问一些事情。

    之前为了防止被仙人看出端倪,他特别告诫茉莉别和自己联系。但一个早上下来,他发现仙人们其实并没有怎么关注自己这些求仙者,就不再那么顾忌。

    虽然为了避免麻烦,暂时不敢进入天书世界,但至少在心里聊天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茉莉,昨天和今天的这些事情,你都看清楚了吧?”

    “当然喽!不过有点奇怪……”

    “什么事情奇怪?”

    “奇怪的事情还是挺多的。比方说很多人似乎都很在乎什么‘功德’,按照你之前的解释,这个功德是靠做好事积累起来的,可当年咱们……反正我不记得咱们门下有谁做过什么好事的。但我们一样威伏万界君临星海,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啊。”

    “结果最后不就恶贯满盈,被雷劈死了嘛!”

    “说得也是,不过总觉得有点不一样。你看这些人,修为低得一塌糊涂,就已经这么重视功德了。可你当年是修为高深到他们做梦都想象不到的境界,才被灭世神雷轰的……”

    “这个以后再慢慢琢磨吧,反正多积累一点功德总归不会是坏事。”

    “既然师傅你这么说,那这件事就先略过不提。另外一件让我觉得奇怪的就是这个什么‘太上天真论’。按照他们的说法,这个应该是那种直指长生大道的妙法,但我想来想去,怎么也想不起来有‘太上道祖’这么一号人物,更没听说过什么‘太上天真论’!”

    “咦?太上天真论不是很有名吗?”

    “反正我没听说过……而且‘道祖’这个称号也很有问题……在我们那个时代,似乎没有谁被称作道祖的。”茉莉沉吟了许久,疑惑地说,“我们那个时代,要说大神通之首,当属创造大荒界的荒神和创造归墟海的墟祖两位老祖,不过他们并没有留下传人。而除了这两位老祖之外,就是以师傅你为首的几位造化神君,我记得其中有个正一神君就很厉害,师傅你曾经告诫过我们,除了几位师兄之外,其余人等不要惹那家伙……”

    吴解吃了一惊,他从不知道原来在神君的时代,原来还有和神君同一等级的强者!

    “同一等级?怎么可能!师傅你是半只脚踏入两位老祖那个境界的大神君,包括几位师兄在内的其他所谓神君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接下来茉莉便开始习惯性地为无上神君歌功颂德耀武扬威,连篇连篇的颂扬赞美之词滔滔不绝,听得人身上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了。

    吴解急忙制止了她的废话,又打听起“道不可言”的事情。

    “没这个说法!”茉莉很肯定地说,“我至少见过五六本记载道法的秘籍,都是白纸黑字清清楚楚。那个所谓的‘道不可言’肯定是后来才有的……没准就是这个什么太上道祖搞出来的!”

    “师傅你这次转世真是用了太长太长的时间,结果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的小人物都敢自称‘道祖’了……也不知道那些神君们怎么答应的……两位老祖又怎么肯容忍别人和自己并列……唉!这世道变了啊!”

    说着说着,茉莉的声音就越发低沉,开始唉声叹气。

    吴解没有经历过茉莉当初的生活,所以也不能切身体会到茉莉的忧郁和伤感,不过他能够感觉到茉莉低落的心情,所以没有去打扰她,而是去找骆瑜请教了。

    随着越来越接近修仙世界,他越来越迫切地感觉到自己缺乏那个世界的常识。茉莉的知识都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老黄历,很多都跟现在的世界对不上号了。而且她的出身实在太高端,对于目前连先天境界都还没达到的吴解来说,太缺乏参考性。

    他想要知道一些实际的知识,知道一些当代普通修仙者应该知道的常识,而这些知识,目前只能从骆瑜那里得到。

    “哦?道兄想要问一些修仙界的常识?”骆瑜并没有觉得意外,她刚才就已经发现,吴解似乎对于修仙界的很多常识都一无所知,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外行人。既然如此,现在来打听消息,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那么,道兄想要问些什么呢?”

    吴解对此早有腹稿,很干脆地说:“我基本上什么都不知道,你觉得哪些比较重要,属于随便谁都应该知道的……就给我讲讲吧。”

    骆瑜点了点头,略一思索,便开始讲述起来。

    “要说修仙,自然应该先讲‘怎么修仙’。凡人贴近仙路的方法不外乎三种:第一种是锻炼身体,不断地挖掘自身潜力,让力量越来越强、反应越来越快、耐力越来越好……直到最后突破**凡胎的极限,这就是所谓的‘武修士’。”

    “第二条路,是专心修炼气息,一口内气绵绵不绝,身体强健、寿命悠久。当气息修炼到一定程度之后就能感应到天地元气,进而内外贯通,化内气为真气,踏入先天境界。此所谓‘炼气士’。”

    “第三条路是通过祭拜神明祖灵,得到那些大能之物的回馈,魂魄日渐强壮,最后超越凡物的极限,以魂魄而超凡。这一种很罕见,说实话我也不大清楚。”

    “以道兄你为例,你的武艺极为高深,身体锻炼得十分强壮,内力的积累也很深厚。大概就是武修士为主,炼气士为辅。一般的武者都是这么做的,最终的目标‘以武入道’,就是综合前两条路踏入先天入道境界。”

    吴解微微点头,他现在总算是对于自身的实力和道路有所了解了。

    “但无论走哪一条路,在抵达先天境界之后,都要回过头来弥补另外两个部分。最终必须将身体、真气和魂魄都修炼完满,才能真正完成仙道的入门——正因为如此,我们才将修仙的第一个境界称之为‘入道’。”

    “入道有三个部分,将本身的内气完全转化成真气,称之为‘先天’;以真气锤炼体魄,让身体在后天巅峰的基础上更进一步,同时将后天阶段因为过度透支潜力而变得空虚的气血重新补充恢复,称之为‘百炼’;在冥想中渐渐壮大魂魄,最终魂魄成型可通幽冥,称之为‘通幽’。”

    “因为这三个境界都是‘入道’必须完成的内容,所以并称为‘入道三境’。只有完成了入道三境,才能真正称得上是一名修仙者,而不是半吊子。”

    吴解连连点头,直到今天,他才对修仙有了一个明确的印象。

    “完成了入道的修炼,接下来就要‘炼罡’。把真气转化成罡气——这一点各门各派都有独家秘法,或者说,必须有相应的法门,才称得上是门派。罡气转化完成之后,就可以用来洗练自身,将**凡胎洗练为无漏之身。”

    “无漏之身的好处很多,最明显的就是在寿元耗尽之前都能一直保持青春和健壮,这也是包括我在内,很多女修士梦寐以求的目标。”

    骆瑜说得幽默,吴解也忍不住莞尔。

    “炼罡修士能够出入青冥飞行绝迹,各种神通妙不可言。然后如果能够充分积累魂魄之力,以神妙难言的魂魄之力淬炼真气,就能将真气淬炼成真元,获得质的飞跃——这个境界,称之为‘凝元’。”

    “凝元之后,寻常的修炼已经到了尽头。只有一些得到大机缘大气运的幸运儿,或者是有大道传承的大门派,才有更进一步的方法。具体怎么做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下一步称之为‘还丹’。”

    “还丹境界据说是一个很复杂的境界,而且据说还丹还不止一次,要反复进行。每还丹一次称之为一转,从一转到九转,最终修成无暇金丹,便能够感应天道,飞升天阙。”

    “你之前说的渡劫,又是怎么回事呢?”吴解问道。

    “还丹九转极难做到,而且越到后面越难,那些还丹高人们往往还没来得及九转成就金丹,寿元就已经快要尽了。在这种情况下,要么转世重来,要么就只能舍命一搏,强行引动天道感应,试图飞升。”

    吴解倒吸一口凉气,大致上猜到了她要说什么。

    “强行飞升,就会引来天劫。能够渡过天劫的自然飞升成功,渡不过就万事皆休……这世上还丹境界的高人应该不少,可他们几乎都在日复一日地努力修炼,只为了能够成就金丹,又或者为渡劫做充分的准备。”

    “道兄可记得我早上说过的事情?虽然还丹高人们之中不少人能够看到水中的那些细菌,可他们根本不会浪费时间去研究……结果嘛,你也知道了。”

    骆瑜又是一笑,笑容中虽然有几分讥诮,但更多的还是神往。

    丹成九转,白日飞升!

    想象着那一幕,吴解也不禁油然神往。

    “对了,有一件事道兄可能不知道。”临别之时,骆瑜突然想起什么,说道,“我们将要拜师的青羊观,历代都有人成道飞升。”

    吴解一愣,然后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心中更是万分欢喜。

    这一次求仙,真是来对地方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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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门的要用清水蒸,肥嫩绵软好生吞;佛门的该用热油烹,爆鲜酥脆一口闷;魔门的同道宜活剐,滴滴精血香喷喷;凡人没味须腌制,三泡三晒配菜羹……” “茉莉!这歌词太奇怪了!你的三观有问题啊!”立志改邪归正重新做人的吴解大声喊道,“我们这本书是三观正常的小说,不是黑暗流啊!” ——充满正能量的仙侠小说《天书奇谭》 (本书每天0点和12点更新,小说群:120553162)天书奇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书奇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书奇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