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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楚白     天书奇谭txt下载     天书奇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卷慕道 第十一章本心

    从四月十六开始,顺利通过了第一轮选拔的求仙者们就开始了单调枯燥的斋戒和研习。

    他们很快见到了其它的求仙者,正如仙人所说,和他们一样的幸运儿其实为数不少。吴解暗暗数了一下,大概超过了一百人。

    “青羊观每六十年招收一次弟子,当山门开启之时,那些发出去的信物就会引动周围年青人的向道之心,吸引他们来求仙。这个做法是他们首创的,已经延续了上千年。”骆瑜对吴解说道,“虽然大多数的求仙信物都会慢慢湮没,随着求仙者家族的衰亡而不知所终,但这么多年下来,至少也积累了几千个作为仙门后备的家族。”

    吴解为之一惊,顿时明白陶土的家族也是这几千个仙门后备之一。遥想上千年来,一代代求仙者来到这里接受选拔,或者进入仙门追求长生不朽,或者带着对后世子孙的期待黯然离去……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由衷地感叹:“真是大手笔!”

    “是啊,青羊观这些年来隐隐有天下正道之首的势头,绝非侥幸啊!”骆瑜轻叹一声,神色有些黯然,“可笑我的家族把那点仙法藏着掖着,唯恐被人学到了一星半点。就算是族内子弟,如果得不到长辈的重视,也一样与仙法无缘……还是这里好!只要你够出色,学什么都没问题!”

    “这么说起来,我还不明白青羊观选拔弟子的标准,骆道友你知道吗?”

    “青羊观作为天下正道翘楚,素来讲究有容乃大。但凡在品性、才能、勇毅、执着、机缘这五个方面有一技之长,其它的方面也不太差,就都会收入门下。”

    骆瑜怕吴解不明白,又补充说:“品性就是做人的品格,品格正直高洁的人,是仙门风气的支柱;才能是修仙的资质,资质出色的弟子比较容易有所成就;勇毅将会直接表现为武力,仙门的发展壮大离不开武力;执着是修仙者必不可少的精神,唯有执着者才可能成就无上大道;机缘神秘难言,很多时候机缘比什么都更重要。”

    “自古以来,能够五个方面都出色的人实在凤毛麟角。有一个特长,别的不差,也就足够了。”

    吴解暗暗点头,对于青羊观又多了几分向往。

    骆瑜对青羊观推崇备至,而从她说的这些看来,青羊观也的确有被推崇的资格!

    “对了,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仙门叫做‘青羊观’?这个名字有什么来历吗?还是他们真的就是道观?”

    “相传上古之时,有在太上道祖门下听道的长生仙人降临凡尘,传下青羊观的道统。那仙人的名讳无人知晓,只知道他作道者打扮,身边带着一只青羊,所以弟子创立门派的时候,就给门派取名‘青羊观’——其实青羊观不是道观,好像也不养羊。”

    “骆道友你经常提及太上道祖,请问这位太上道祖留下什么传说了吗?”

    “那我可真不知道。我只知道当世很多正道大派都是他门下弟子开创的……唉,就算是道祖门下的弟子,那也已经是从天阙临凡的长生真仙,我们这九州大地的修仙者们,最高的梦想不过就是丹成飞升,哪里能够知道更多更远的事情呢?”

    二人说话间,来自各方的求仙者们已经聚集到了一起,来到了讲经堂。

    今天是四月十八,仙人将公开讲课,就一些修炼“太上天真论”常见的问题进行讲解。

    一百多名求仙者聚在一起,讲经堂总共就这么大,谁都想抢到靠前一点的位置,彼此间免不了有点磕磕碰碰。好在大家都顾忌着仙人可能要来,不敢在仙人面前放肆,所以都还算克制。不过看很多人怒气冲冲的模样,只怕事后免不了要起一番争执。

    吴解和骆瑜站在讲经堂的最后面,并没有上前去听讲的意思。

    他们都是已经读懂了天真论的,仙人的这番讲解对他们意义不大,自然也懒得去凑这个热闹。

    过了一会儿,那眉清目秀虎背熊腰的李狗蛋走了进来。不过他此时已经换上一身宽大的道袍,遮住了魁梧得过分的身材,看起来就是个高大俊美的道人,倒也并不滑稽。

    李狗蛋一点也没有浪费时间,直接就开始讲课。他并没有详细提到道论的内容,而是就一些生活中的例子着手,具体讲述权衡利弊管理**的做法。

    说实话,这位仙人实在不是个擅长讲课的人。他把绝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讲述各种**可能的后果上,虽然听起来似乎头头是道,求仙者们也大多听得连连点头,但一些已经研读道论有所感悟的人却不由得暗暗皱眉。

    这不是在舍本逐末嘛!

    吴解心中暗暗吐槽,顿时引来了杜若的回应。

    “老四你不要太骄傲,没准你的理解是错的——毕竟那位李前辈是真正修炼有成的人物,总不会比你境界还差吧。”

    “所谓天真论,顾名思义就是让人追逐内心的本性,用比较好听比较深奥的说法,就是‘内求本心’。这个过程应该尽可能地简单,抛去那些繁缛的外在,直指问题的核心。”要说修仙,茉莉可比李狗蛋资深了无数倍,一开口就是专业术语,“他啰啰嗦嗦说各种想法的后果,这就是落了下乘。”

    “我也没见你平时有多高明啊……”杜若不满地嘟嚷,“反正我觉得李前辈说得挺有道理的!”

    茉莉顿时怒了:“真是朽木不可雕也!我问你,假如你现在面前有一块很香很甜的糕点,你会怎么办?”

    “嗯……先看看周围的情况,如果是摆在摊子上卖的,就看看自己钱够不够;如果是别人拿在手上的,就只好算了;如果是……”

    “停!”茉莉大吼一声,将杜若剩下的回答都吼了回去,“想这么多干什么!我问你,你喜不喜欢甜食?”

    “喜欢。”

    “看到很香很甜的糕点,想不想吃?”

    “想!”

    “对了!这就是你的本心!不问三七二十一,吃了再说!这才是合于本心!”茉莉斩钉截铁地说,“你想了那么多,归根结底还是在琢磨能不能把这块糕点吃到。吃得到,就是合于本心,就念头通达,修行就能进步;吃不到,念头就不通达,就会影响修行。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杜若听得目瞪口呆,过了半天才忍不住问:“一块糕点而已,怎么就影响修行了呢?”

    “问题不在于这块糕点,而在于你的本心!”占到了上风的茉莉笑得很得意,“你连破除阻碍争取一块糕点的决心都没有,又怎么能够破除万难追求无上大道呢?”

    “世间的凡人大多有着各种各样的顾虑和牵挂,这些顾虑和牵挂就像是一层层锁链,锁住了你们的本心,让你们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做出违心的事情来。你们想要出人头地,想要荣华富贵,想要娇妻美妾,想要力量,想要财富,想要权力……可你们没办法去直接追求它,你们不得不迎合世人的眼光,不得不去做一个遵纪守法的人……你们的心灵就在被不断地套上锁链,一层一层又一层。”

    茉莉的话语之中带着难以言喻的诱惑力,仿佛魔鬼的呢喃一般令人不安:“其实你们从一开始就错了!**有什么不对?想要得到那些东西,有什么不对?那些阻碍你们的种种规矩种种顾虑,是拦在你们通往无上大道之路上的拦路虎绊脚石!只有将它们一脚踢开,才能实践本心,打开通往大道之路!”

    杜若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眨着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本能地觉得茉莉这番话很有问题,但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或许真的就像茉莉所说,自己被各种规矩各种顾虑束缚得太厉害,以至于已经蒙蔽了本心?

    莫非自己之所以糊里糊涂地落入三山道人的陷阱,年纪轻轻就送了命,正是因为自己不够念头通达?

    一个个念头从心底涌出,让她不禁有些茫然,有些手足无措。

    就在这时,吴解的怒吼声如同雷霆一般在天书世界里面响起。

    “茉!莉!”

    茉莉的说法一开始还像点样子,到后面全部都是胡言乱语,都是在教人学坏,他越听越不对劲,越听越生气,终于忍不住咆哮起来。

    他的怒气简直可以化作焚烧天地的烈焰,令无尽虚空之中的云雾都染上了一层鲜红;他的咆哮就是那要毁天灭地的神雷,震得整个天书世界都在不断颤抖。

    “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许教坏阿若姐!”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你给我把那些歪门邪道的论调都收起来!再有下一次,别怪我不客气!”吴解恶狠狠地大吼,完全不给茉莉辩解的机会,“我们生而为人,之所以与野兽有区别,正是因为我们是社会的一份子。我们遵守规矩、尊重道德,是因为这些东西对我们自己也有利。如果她仗着武力去抢夺那块糕点,那么别人是否也可以仗着武力来抢夺她的东西?这和野兽有什么区别!”

    “弱肉强食,修真界本来就是这样的……”

    “胡扯!就算是野兽都知道权衡利弊,都知道要有把握才能去做,都只会去夺取自己需要的东西而已。你却胡说什么‘想要得到就去夺取’……这种贪得无厌的想法哪里是什么本心!只是被外物蒙蔽了眼睛而已!”

    吴解冲着茉莉一顿怒吼,又转而对杜若问道:“阿若姐我问你,你为什么喜欢吃甜食?”

    杜若被吴解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回答:“好吃啊,甜甜的吃着很舒服。”

    “对!你所追求的不是‘甜食’,而是吃着舒服的感觉。”吴解又问,“伤害了无辜的人,你会不会难过?”

    “会。”

    “这份难过,是你将别人的痛苦投影在自己心灵里面,去感受他人的痛苦,而产生的感觉。”吴解点点头,又问,“既然彼此都是感觉,为什么前一种感觉就比后一种感觉更重要更高贵呢?这是什么道理!”

    杜若哪里答得出来!她现在除了眨眼睛发呆之外,已经没办法再有别的反应。

    吴解和茉莉,两种截然相反的理论,听起来都那么有道理,让她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一个人最根本的**有两个,第一是让自己长久存在,这是基于人的‘生物性’;第二是得到众人的认可,这是基于人的‘社会性’。这两个**才是一切的根源,如何在两者中取舍,就是在追寻本心。”

    “至于茉莉那种说法……当年的无上神君就是那么身体力行的,最后他被天雷轰死了,灰飞烟灭。”

    “师傅你这不是转世了嘛……”

    “可他已经彻底失败了!”吴解又一次将茉莉的辩解吼了回去,然后对杜若温言悦色地说,“你不要想那么多,看看这个失败的例子就行。”

    杜若长长地“哦——”了一声,恍然大悟。

    片刻之后,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高兴地问:“老四啊,刚才你叫我什么?阿若姐对不对?再叫两声听听!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你叫我姐姐呢!”

    “去去去!无聊!我讲了半天,你就听到了一声姐姐吗?”

    “再叫两声嘛——或者一声,再叫一声也好啊!”杜若兴高采烈地大笑。

    “烦死了!”

    吴解果断地截断了和那边的联系,为自己无意中的失言懊悔不已。

第一卷慕道 第十二章冲突

    吴解和茉莉关于“本心”的争执,在外界无人知晓,而外界的青羊镇也并非一团和气,求仙者们之间同样爆发了激烈的争执。

    四月二十那天讲课之后,一百多名求仙者几乎没有人离开,全都来到了讲学堂旁边的演武堂,摆出了要上演全武行的架势。

    “只是为了争听讲时候的位子,居然发展到要动武……该不会是这段时间的斋戒,让大家都积累了许多火气吧?”

    说着,陶土凑到吴解面前,低声问:“吴大侠,您准备出手吗?”

    吴解摇头,这种争位子的事情,他真的是没有兴趣。

    他的回答让陶土郁闷地叹了口气,却没有劝说之意。

    像吴解这样的高手,原本就没必要为了一些弱者们出头。要是面临危险的时候向他求助倒也罢了,现在不过是争一口闲气而已,怎么可能请他出手呢?

    就算争不到靠前的位子又怎么样?难道真的就听不清仙人的讲话吗?

    开玩笑!这件事不过是个导火索罢了,骨子里面其实就像陶土说的,是这几天斋戒积累的火气,以及他没有提及的“好胜心”而已。

    吴解和骆瑜都没有下场动手的意思,两人很自觉地退到了后面,陶土也在这里。

    不一会儿,解铭寰也退了下来。

    “解兄不去试试身手?”吴解笑着问。

    解铭寰摇摇头,冷冷地回答:“浪费时间。”

    正说话间,前面已经传来了打斗之声。

    争位子的比武规矩很简单,求仙者们按照各自的来源组成了一个个小团体,每个团体里面对自己实力有信心的人都可以下场,按照强弱决定以后听课时候的前后顺序。

    这个规矩一目了然,操作上也很容易,更关键的是它不用考虑什么战略战术,总之尽可能多打赢一些对手就行。

    打斗之声,欢呼之声,叹息之声。

    也就是喝上一盏热茶的功夫,演武场里面已经分出了四场胜负,几组求仙者用这种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排出了各自的先后位子。

    “这其实也是在排拜入仙门之后的位子,现在占了上风的人,到仙门里面之后,也会在相当长的时间里面占据上风。”解铭寰见吴解等人一脸无趣,忍不住开口说明。

    “为什么?”陶土问,“为什么在仙门里面还要排出个位子来?”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仙门也不会例外——这种事情我见得太多了。”解铭寰很冷淡地说,“或许你只是想要安安静静地修炼,但只要有人,就要分出彼此的高低——喝茶吃饭,都还有个先来后到呢。”

    陶土郁闷地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是绝对没可能上去争一争的。

    事实上,他们这一伙人根本没办法去争。

    他们这二十来人里面,擅长武艺的总共只有三个,吴解、解铭寰和那位始终没有透露姓名的保镖。那位保镖无心求仙,已经跟着没有通过选拔的刘铭一起走了,剩下的两位高手都不愿意下场,对上那些高手还在的队伍,结果可想而已。

    又过了一会儿,演武场上的吵闹终于暂时告一段落,求仙者们的争执以一种相对温和的方式结束,来自五个不同“青羊镇”的求仙者们分出了座次——理所当然的,吴解他们这一批落在了最后。

    对于这个结果,陶土等人自然有些沮丧。不过也就是有些沮丧而已,区区一点挫折,对于在求仙路上经历了不少波折的他们来说,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他们正叹着气准备离开,一个声音突然传来。

    “咦?怎么有不相干的人混进来了?”

    众人急忙看向周围,却没有发现什么“不相干”的人。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面色有点苍白的青年带着几个人急急忙忙朝着吴解等人这边追了过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这里是青羊观,不是云梦泽!你们云梦君就算本事再大,也捞过界了吧!”那青年一脸怒气,冲着骆瑜很不客气地喝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混进来的,但这里不欢迎你!”

    吴解一愣,虽然不明白他的意思,但看他的脸色,似乎并不是刻意找茬的样子。

    “这位兄台请息怒,我觉得肯定有什么误会……”

    陶土急忙过来打圆场,却被青年旁边的一个彪形大汉一把推开,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蠢货!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吴解眼睛一瞪,脚下快走两步,扶住了陶土,但却没有开口。

    在动手之前,他至少想要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被拦住的骆瑜显得有些不安,但并没有退缩,辣气壮地回答:“我是来求学的!”

    “求学?你?这真是笑话!”青年不屑地冷笑了几声,毫不客气地呵斥,“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从小就卖了身的货色,你还想求学?学了仙法干什么?更好地服侍你主子吗?”

    骆瑜的脸色有些发白,可还是毫不退让:“我能够在青羊观求学,是得到浑天先生批准的!”

    “浑天先生”这个名字显然很有威慑力,那青年眉头一皱,顿时有些犹豫。

    “少爷别信她!”旁边一个瘦子凑过来低声说,“浑天先生何等身份!见了她的主子都是平起平坐的,她哪有资格得到浑天先生的批准!”

    “可是……”

    “如果她真的能有机会求见浑天先生,那么为什么不求先生帮她解除龙君的咒印?横竖不过是一句话而已。何必绕个圈子来青羊观求学呢?少爷你不觉得根本说不通吗?”

    这话很有说服力,那青年立刻精神一振,眼中也泛起了危险的寒光。

    “哼!差点被你骗过去了!”他右手一翻,一把精光四射的短剑已经出现在手上,带着其余几人朝着骆瑜逼去,“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方法骗过了负责选拔的仙师,可很显然,你根本没有得到浑天先生的批准!”

    他越说越有底气,眼中寒光也越来越盛:“我现在正在斋戒不宜杀生,所以可以放过你这一次。但如果你不快滚的话,后果自己知道!”

    “我不会走的!”骆瑜斩钉截铁地回答。

    “那就没办法了。”青年似乎也料到她会这么回答,直接挥动了短剑,“去死吧!”

    骆瑜没料到他刚才还说不宜杀生,却一转眼就下了杀手,根本没来得及反应,眼看着寒光闪烁的短剑就要砍到身上。幸亏吴解及时赶到,从背后拉了她一把,让她整个人飞快地退出好几步,才算是躲过一劫。

    “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动刀动剑的不合适吧。”吴解原本想要看看清究竟,可却没料到事态急转直下,若非他得到茉莉的提示,甚至差一点就没来得及救下骆瑜。

    眼看着一个朋友几乎送命,他不由得心头火起,话语间也多了几分火气。

    “你算什么东西!”那青年眉头一皱,喝道,“小四,打碎他的下巴!让他学个乖,以后少开口!”

    那个彪形大汉应声走上前来,抡起比小酒坛更大的拳头,狠狠地朝吴解打去。

    一声闷响,这大汉被吴解迎面一拳打得倒飞了出去,一声没吭就昏死过去。

    “你父母没教你什么叫礼貌吗?”吴解很不客气地喝问,“如果我不是东西的话,那你难道就算个东西吗?”

    “他当然算个东西,坏东西。”陶土没好气地接了一句。

    这话让不少人都窃笑起来——这青年一向倨傲,加上手下颇有几个能手,在求仙者们之中很是有些横行霸道的意思。虽然暂时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但着实得罪了不少人。此刻见他吃瘪,那些跟他有过节的都忍不住发笑。

    一两个人的低笑并不明显,可几十个人一起低笑,那就很刺耳了。

    青年气得喘着粗气,恶狠狠地冲上来,挥剑就砍。

    他这点功夫自然不是吴解的对手,吴解冷笑一声正要反击,茉莉却又疾呼“退”。

    吴解心知不好,急忙后退,只见眼前寒光闪烁,却是青年旁边的几个人却也一起拔出了兵器,攻了过来。

    这一下实在有点出乎预料,他顿时就落了下风,只能不断后退,却腾不出手来反击。

    一时间寒光四射,剑气飞扬,四五个人挥动着刀剑,追着吴解毫不留情地狠狠砍杀,竟然是要将他当场砍死!

    等动起手来,吴解更发现了一个极大的麻烦——这青年本事倒也一般,但他的几个随从却赫然都是接近先天境界的大高手!

    若是吴解此刻身上还穿着软甲,倒是可以硬碰硬干他一场。可他为了防止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早已将软甲收进了天书世界,急切中根本来不及拿出。

    赤手空拳不着片甲的情况下,对付好几个身手不在自己之下的人,他不由得大感头疼,一时间只能连连躲闪,显得有些狼狈。

    “几个打一个,犯规了吧!”陶土跑到围观人群之中大叫,“一群拿兵器的追着一个空手的人砍,还要不要脸!”

    这话立刻引得众人纷纷附和,一时间那青年和他的随从们顿时有些千夫所指的感觉,煞是尴尬。

    那青年铁青着脸,暗暗咬牙切齿,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是率领着手下继续猛攻。

    横竖他今天已经丢了脸,如果不能按照计划立威的话,这脸就丢得毫无价值了!

    可无论他们怎么猛攻不止,吴解都能及时躲开,任凭剑光闪烁剑气飞扬,他始终毫发无损。

    因为经常跟傀儡卫疏练武的缘故,吴解擅长防御和闪避远超过擅长进攻,甚至可以面对卫疏这种先天剑客都能挨上一阵子。就凭他们这几个,急切间想要砍倒他,根本没有可能!

    不知不觉间,双方一追一退,已经来到了解铭寰的身边。

    那青年正在挥动短剑指挥着部下们猛攻,却突然被人一把抓住。不等他反应过来,先是手臂被嘎啦一声打脱了臼,紧接着脖子上猛地一凉,利刃特有的寒气逼得他全身汗毛都倒竖起来。

    “想死还是想活?”一个声音冷冷地在他耳边响起。

    他吓得尖叫起来,几个部下顿时为之失神,不由自主地回头看去。

    一直在等待机会的吴解立刻大喝一声,改退为进,猛地冲了上去,挥拳就打。

    片刻之后,除了被解铭寰用宝剑架住脖子的青年之外,其余的随从全都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哼哼唧唧站不起来。

    “我想……现在我们终于可以好好谈谈了!”吴解的笑容很是阴森,双手手指捏得格格作响。

    “好!好!谈!谈!”

第一卷慕道 第十三章缘由

    圣人有云:君子不重伤。意思是说,正人君子不应该对已经受伤的人再动手打击。

    吴解自问还算是正人君子,但他绝对不介意在生气的时候偶尔转职一下,稍稍不那么君子一回。

    所以谈话之前,他先给了那青年和随从们一顿极其野蛮的殴打,拳拳到肉,鲜血横飞。场面之惨烈,让旁边的陶土看得心惊肉跳,不止一次劝说“不要打了”、“要出人命的”之类。

    然而吴解完全不理睬,依然狠揍不止,一直打得他们眼睛泛白口吐血沫出气多进气少,眼看着真的要打死了,才算是停了下来。

    看着他总算住手,陶土松了口气。然而下一瞬间他就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事情。

    吴解竟然拿出疗伤药给那些人吃!

    “吴大侠……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给他们疗伤啊。”吴解若无其事地说,“再打下去真的要出人命了,可我的气还没出完。所以给他们治一下,然后接着打。”

    “赞!师傅你太帅了!”茉莉顿时欢呼雀跃,为吴解灵光乍现的神来之笔兴奋不已。

    一直在旁边看的骆瑜忍不住劝道:“虽然他们冒犯你在先,不过也用不着这么狠吧……”

    “用得着!我得保证他们以后看到我的影子就腿软,听到我说话就哆嗦……唉!可惜我手头上没有那种更高级的货色,否则一边吃药一边打,效果更好。”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解铭寰用剑尖在已经被扭开四肢骨节,躺在地上像剥了皮的鹌鹑一样抖抖抖的青年身上指指点点,“我可以帮你把他们的筋都抽出来,这样他们一辈子都站不起来,永远也没办法再给你添麻烦。”

    陶土吓了一跳,正要劝说,吴解却已经笑着说道:“咱们好歹是来求仙的,这些天还在斋戒,弄得满地血的话……不大好啊,洗起来很麻烦的。”

    还留在这里想要看热闹的众人看着被打得血流满面浑身青紫的青年及其随从,再看着吴解温和的笑容,纷纷打了个寒战,急急忙忙走开了。

    不一会儿,偌大的演武厅里面就变得空荡荡的,除了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几个人之外,还站着的只有吴解、骆瑜、解铭寰和陶土。

    过了一会儿,青年等人还在哼哼唧唧,看来疗伤药并没有想象中的效果。

    陶土不禁又有些担心,却见吴解仔细看了看,然后冷笑一声,抬脚狠狠地踩在青年肚子上,踩得他惨叫一声,整个身子都弓了起来,活像一只烧熟的虾子。

    “我是医生,那些药是我亲手做的,药效如何我很清楚。”吴解恶狠狠地说,“如果你这么喜欢装死的话,我不介意再把你打个半死,反正药还有不少。”

    那青年吓得魂不附体,连连求饶,吴解却并没有立刻饶过他,又是一顿拳打脚踢,直打得他连求饶都不敢,只能哀哀地哭,才终于住手。

    “现在,我问,你答,明白?”

    满脸眼泪鼻涕混着血沫的青年连连点头。

    “骆瑜她什么事情惹你了?为什么你要杀她?”

    “她是龙君的侍女,是主动放弃人族身份,卖身投靠异族的败类。潜入青羊观必定有阴谋!”青年作义愤填膺状。

    吴解愣了几秒钟,然后忍不住以手抚额唏嘘长叹。

    揍了半天,结果是个缺心眼的笨蛋!

    龙君,是这个世界对于那些接受供奉、守护一方的龙神们的尊称。而所谓的“龙君侍女”,指的是那些天生就有特殊资质,被龙君派出的使者选上,日后会成为龙宫侍者的少女们。

    龙是一种很特别的生物,虽然龙族中的绝顶强者大多是男性,可占据龙族主体的女性们却往往极其讨厌男性,以至于几乎所有的龙宫里面连条雄鱼都看不见——男性的龙族大多喜欢浪迹天涯而且超级邋遢,既不会在一个地方久居,也不会把自己的临时住所弄得哪怕是稍稍像点样子。

    吴解一直觉得,那些龙君们之所以讨厌男性,大概是被自己族人们给气的。

    像骆瑜这样的女子,一旦被选定为龙君的侍女,她的家庭就能够得到龙宫的资助和支持,飞黄腾达荣华富贵往往都指日可待。所以她们在家族中的地位总是很高,但因为迟早要去龙宫当差的缘故,也不会有机会得到什么实权,是类似于吉祥物的存在。

    “龙宫侍女多得是,你怎么偏偏要找她的麻烦?”

    “云梦骆家……世代都是侍奉龙宫的……”

    这下吴解才算明白他的意思:云梦郡的骆家世代都侍奉龙宫,早已算是龙宫派系的家族。而骆瑜身为骆家这一代的龙宫侍女(可能只是侍女之一),却跑来青羊观求学,在那些极端分子看来,的确是很有间谍的嫌疑。

    不过呢……

    “呸!她是不是间谍,有没有阴谋,应该由青羊观的仙长们决定,你算那颗葱!”

    吴解又踹了他一脚,没好气地翻白眼,不屑之意溢于言表。

    “我是神丹安家的……”青年有气无力地说。

    吴解不明所以,正想问问这个神丹安家是什么来历,旁边骆瑜已经开口了:“安家是青羊观的旁支,三百年前青羊观弟子安世良安真人因为飞升无望,离开宗门建立了家族。世代都以善于炼丹而著称。”

    “你看他的脸色,那就是因为长期在不见天日的静室里面学习炼丹,才会变得这么白。”

    吴解微微一愣,问道:“炼丹?那不是应该常年被烟熏火燎吗?”

    “你说的那是‘火炼’法门,因为难度太大、消耗太多,已经被逐渐淘汰。目前一般的炼丹,是将药材放入水中,以真气凝结丹种,然后慢慢培养丹种,吸收药力,最终制成灵丹——此法名曰‘水炼’,胜在节约材料、成丹容易,缺点是花费的时间比较多。”

    吴解觉得,骆瑜大概可以算是仙界基础常识的百科全书了。

    他现在也已经完全明白了这青年的意思:这家伙出身安家,而安家是青羊观的旁支,所以他肯定以青羊观弟子自居。看到骆瑜这么一个“间谍”,他的“主人翁精神”顿时发作,加上他显然一贯嚣张跋扈惯了,就上演了这么一出。

    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吴解也懒得再跟这混账小子废话,抬脚将他踹昏,又把那些助纣为虐的随从们也一个个打昏,全都将四肢扭脱了臼,然后便和同伴们施施然离去。

    等他走远之后,演武场中的空气一阵波动,李逍遥和张龙的身影显露了出来。

    “我就说没事的,死不了人。”张龙大大咧咧地笑着说,“他们有分寸的。”

    “别说得那么轻松!刚才要不是吴解反应够快,那一剑下去咱们就尴尬了!”李逍遥没好气地说,“你当然不在乎,反正当初在父亲面前拍着胸脯保证的是我又不是你……”

    “就算一剑下去也来得及救,你怕什么?”

    “是啊,大不了父亲回来问‘骆家的小姑娘怎么样’,我低头缩脑回一句‘我一个不小心,让人一剑砍了个半死,好在救回来了……’二师兄啊!咱们几百年的交情,你就这么等着看我的笑话啊!”

    “按照规矩,咱们不方便出面嘛。”

    “都动刀动剑要砍人了!还不方便出面?!”李逍遥气得几乎连鼻子都歪了,“你不方便出面也就罢了,你拦着我干什么!”

    “你出面我出面,那不都破坏了规矩嘛。”

    “拔剑砍人就不破坏规矩吗?现在是在斋戒啊!你听说过哪家斋戒的时候拔剑砍人的!传出去我们青羊观的脸往哪里搁!”

    “到最后也没砍死砍伤嘛。”张龙笑呵呵地说,“这件事也还是有收获的,你看吴解在那种情况下都没动手杀人,心性很好啊!”

    这话倒也还算是有点效果,李逍遥吹胡子瞪眼睛怒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再发飙,只是冷冷地瞪了躺在地上的那些人一眼,就跟着张龙走出了演武场。

    “你不把那些人救起来吗?”

    “吴解下手很有分寸,死不了。”

    “不死也残了吧,关节都扭成那样了。”

    “他没当场把人打死就算是给咱们面子了,还想怎么样?”

    “可总不能就扔在那里吧。”

    “等一下找大师兄来处理,他最擅长疗伤嘛。”

    “接个脱臼而已,又没缺胳膊掉脑袋的,用得着找大师兄吗?”

    “当然要找大师兄!除了大师兄,谁还有办法让人外表看上去什么事都没有,但却连着好几年都难受呢?”

    “……原来你还没消气啊!”

    “废话!”

    二人渐渐远去,过了一会儿,几个晃晃悠悠的机关人走过来,抬手抬脚将躺在地上的众人抬走,又过了一会儿,它们重新回来,将地面一顿清理,重新弄得干干净净,看不出半点打斗的痕迹。

    而这件事的影响也渐渐表现了出来,从那以后,无论来自哪里的求仙者,看到吴解都多了几分敬畏。

    吴解并不介意这种情况,依然每天和大家一起学习,看起来没什么不同。

    时间过得很快,考核的日子一眨眼就到了……

第一卷慕道 第十四章验收

    演武堂中,百多人整整齐齐地站在那里,鸦雀无声。

    之所以会这么安静,一方面是因为今天是考核的日子,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那个主持考核的人。

    站在众人面前主持考核的那位仙人模样十分奇特,他穿着一身兽皮衣,还戴着毛茸茸的帽子。帽子前面有小小的兽头,帽子后面有硕大的尾巴——仔细看去,那根本就是用一只大松鼠的皮毛做成的。

    如今已经是四月底,大越国的气候已经非常炎热,稍稍厚一点的衣服就穿不住。可他穿着厚厚的兽皮,却看不到半点闷热之色,可见的确修为高深、寒暑不侵。

    如果只是这样倒也罢了,真正威慑住众人,让他们不敢贸然开口的,是这位仙人的言行。

    “俺叫大衮,是这一场的主考官。”他的声音细细尖尖,听起来有一种吱吱叫的错觉,“不瞒你们说,俺不是人,而是妖怪。”

    他的话让不少人都吓了一跳,但也有很多人依然保持着镇定——比方说陶土就是。

    “你们当中不少人都见过俺,这些天来,俺一直在外面巡逻,负责把所有侵入青牛镇附近的妖兽统统消灭——相信很多人都见过俺是怎么‘消灭’它们的吧。”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说实话俺很讨厌跟人族打交道,因为人族太麻烦,又不能像妖兽一样说吃就吃。不过这次掌门批准俺主持考核,就给了俺一个特权……”

    他不怀好意地看着众人,松鼠皮帽子下面的两只小眼睛发出幽幽的绿光,看得人坐立不安。

    “掌门说,如果有谁敢捣乱的,俺就可以一口——”

    说着,他的嘴巴猛地长大,刹那间竟然变得犹如门洞一般,足以让一个成年人直接走进去。

    “——吃了他!”

    伴随着腥风和可怕的话语而来的,是无可言喻的阴森气息,至少有二三十个求仙者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而几乎所有人都尖叫了起来。

    吴解是极少数没有尖叫的人之一,因为他正在和茉莉聊天。

    在大衮仙师摆出恐怖嘴脸之前,茉莉已经在兴奋地大叫:“好一只大松鼠!把它的皮剥了的话,应该能做一枚上等灵符!”

    “你还会做灵符?”吴解好奇地问,“上次你不是说过,只会一些简单的符咒吗?”

    茉莉的笑容顿时垮了下去,连头顶的耳朵都有些耷拉:“对哦……我忘了自己不会制符……唉!可惜擅长制符的师兄们都不在了,否则……”

    “我觉得以那些师兄们的人品,一旦彼此相认,我们肯定会在这只松鼠之前死掉,又或者是沦落到求死不得的地步。”

    “……好像的确是这样……”

    因为聊天分心的缘故,吴解感受到的恐怖压力远比别人更小,所以就显得从容淡定。在一群吓得魂不附体的人们之中,显得特别突兀。

    大衮的目光扫过众人,在吴解身上停留了一瞬,暗暗点了点头,然后重新变回寻常人的模样,大大咧咧地宣布考核办法。

    “这天真论嘛,你们也学了十天了。有没有学到点什么,自己清楚。现在呢,觉得自己学到了点什么的,站在原地;觉得学无所成的呢,就自己退到后面去——别想在俺面前耍花样!”

    他冷冷地一笑,阴森森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来扫去,像是研究谁比较可口,谁不怎么好吃似的,看得人从心底发颤。

    在这可怕的目光注视下,不少求仙者黯然后退,选择了放弃。

    不到半分钟时间里面,一百多位求仙者至少有三分之一退到了后面,剩下的人里面还有一些目光闪烁,虽然没有能够学有所成,却还是抱着侥幸的念头,想要蒙混过关。

    又过了一会儿,确定没有人再退下,大衮森然一笑,笑容中满是狰狞。

    “很好!很好!这下有点心吃了!”

    他的目光骤然变得极为恐怖凶狠,刹那间每一个留在原地的求仙者都觉得他似乎立刻就要朝着自己扑过来,将自己一口吞掉!

    “救命啊!”

    “不要吃我!”

    “仙师饶命!”

    “我退出!”

    ……

    乱七八糟的惨叫和求饶声连成一片,场面一时间极为混乱。

    然而大衮并没有扑上来。

    包括吴解在内,差不多有十位高手身上齐刷刷腾起了强大的气势,一瞬间竟然顶住了他的气焰。

    可他们也只坚持了一瞬间而已。

    下一瞬间,吴解就再也顶不住,一个跟头栽了出去,和其他感应到杀意而爆发的高手们一同变成了滚地葫芦。

    他们武功高明,只在地上一滚就重新站稳,但就是这一滚的功夫,至少又有十来个求仙者被突如其来的狂风远远地抛到了后面,摔得七荤八素。

    “学无所成并不丢人,自己不能成功,还有子孙后代。梦想这东西,本来就是要很多代人一直追逐下去的。但想要蒙混过关,却是绝对不行的!”

    不知何时,张龙已经出现在演武堂中,严肃地看着众人。

    说着,他手一挥,无论是自动退下去的人还是被狂风抛到后面的人,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片刻之后,一群神色茫然的人出现在了武安县内不起眼的地方。他们的记忆已经有点模糊,只记得那份深深的遗憾,唯有手上那块方方正正的竹牌能够给他们带来一丝安慰。

    而与此同时,还有一些人出现在了曾经是青牛镇的地方,这里一片荒芜,看不到半点房屋的痕迹,只有一条长长的黄土路,通往远方的武安县。

    在他们的脸上依然带着少许惊恐,但更多的却是绝望。不止一个人在身上发疯地寻找,却什么都没能找到,最后嚎啕大哭。

    这一切,吴解等人都通过张龙施法制造的投影,看得清清楚楚。

    “求仙之路,第一要务是‘诚’!”张龙严肃地说,“我不管你们抱着什么样的心思,也不管你们的出身和来历,但我要求你们用诚意对待自己的求仙之路——这是对我们的尊敬,也是对你们自己的负责!”

    “为什么要让你们学习‘太上天真论’?你们考虑过这个问题吗?”他的目光扫过众人,缓缓地说,“仙路崎岖坎坷,处处荆棘,步步艰难。如果你不能看清自己的内心,不能保持着一颗真诚的心,迟早会步入歧途。到时候……”他顿了一顿,话音中多了几分阴影,“恐怕就真的要麻烦大衮了……”

    包括吴解在内,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小小的插曲并没有耽误很多时间,只是原本一百多人的求仙者队伍,骤然少了将近一半。

    接下来的几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如果硬要找点话题的话,就是当初那十个主动抵抗大衮气势的高手们得到求仙者们的普遍尊敬。

    人都是尊敬强者的,尤其当这些强者愿意为大家出头的时候。

    或许有人说这是傻冒的行为,但强者之所以被人尊敬,正是因为他们不仅有强大的力量,还会负担起与这份力量相衬的责任。

    否则的话,他们就不过只是人形的猛兽,只能从人们那里收获到畏惧而已。

    五月初一这天,所有人都起了个大早,天色才微明的时候,大家就都已经集合到了讲经堂中。

    按照昨天得到的通知,今天将要公布下一次考核的内容。

    仙人们并没有让大家久等,太阳刚刚出山,那位周先生就来到了讲经堂。

    这位扮演落魄杂货店主的仙人依然保持着当时的装束,一身寒酸、一脸迂腐。他并不善于言辞,也没有进行什么演讲,只是干巴巴地将考核的题目告诉了大家。

    “青牛镇东边有一处山头,名叫牛头山。山上最高的那座山峰,名叫牛角峰。只要你们能够在五月初五之前登上牛角峰顶,就算是过关。”

    “这么简单?”一个秃顶的大块头忍不住问。

    “是的,就是这样。”周洲一点都没有仙人的威严,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商人一样,点头答道。

    “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发?”骆瑜问。

    “现在就可以——不过我建议你们不用着急。”周洲说,“无论牛头山还是牛角峰都很容易找到,那山峰也不陡峭,还有山路一直通到崖顶。这最后的考验,考的不是爬山,而是其它东西。”

    “可以说说究竟考什么吗?”一个笑容很甜的小姑娘脆生生地问。

    周洲摇摇头:“不能说,你们去了自然知道——不过记住,心意要诚,尤其是要面对自己的真实的心。”

    “求仙之路,唯真唯诚,切记!切记!”

    说完,他整个人化作一团烟雾,消失得无影无踪。

    吴解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稍稍商议了一下,还是决定现在就出发。

    虽然仙人让他们别着急,但现在他们怎么能不着急呢?

    这一路走来,仙缘已经近在咫尺,现在让他们再等等?

    “以我真诚的心意发誓!我一刻钟都不想等了!”陶土看着青羊镇东边那座酷似牛头的山峦,注视着那座形如牛角的高峰,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吴解哈哈大笑,拍了拍这个和自己一同求仙直到如今的伙伴肩膀:“那还等什么?咱们这就出发吧!”

    数十位求仙者们犹如在沙漠上干渴了数日、骤然见到泉水的旅人一般,急急忙忙地朝着那座牛角峰奔去。

第一卷慕道 第十五章登山

    “呼!呼!这座山究竟怎么回事啊!”陶土喘得像一只生了重病快要死掉的老牛,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除了抱怨之外,已经连翻个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吴解的情况比陶土好一些,至少还能站得住。但他的脸上身上大汗淋漓,甚至连衣服都被汗水给浸透了,**贴在身上,让闷热的空气显得更加的湿热难耐。

    在他们旁边,冷面剑客解铭寰同样一身大汗,被汗水打湿的长发乱七八糟,让他显得十分狼狈,全无半点往日的冷酷气息。

    骆瑜的情况比他们好很多,她的额前出现了奇异的符号,除此之外看不到明显的变化。不过只要注意一贯优雅端庄的她现在居然不顾风度地坐在石头上,就知道她也累到了极点。

    狼狈的不仅仅只有他们,五十多位求仙者此刻全都差不多,一个个疲累欲死,在牛角峰下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造成这种结果的,就是眼前这座看起来很普通的牛角峰。

    这座山的确有点陡峭,不过有一条还算整齐的石阶从山脚一直延伸到山顶,一级一级的石阶攀爬起来并不困难,道路两边还有用钢铁制造的扶手。

    仅仅就外表看来,爬山似乎应该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然而外表和内在根本是两码事!

    一旦踩上那条石阶,立刻就有无形的压力落下来,越往上走,压力越大。到最后这股压力简直就像是一座山压在身上,别说那些文弱书生,就算是吴解和解铭寰这种绝顶高手也坚持不住,被压得跟驮着石碑的乌龟似的,根本站不住脚,只能一点一点往上爬。

    可即使用那么丢脸的方式,当他们爬到半山腰的时候,也终于耗尽了全部的力气,再也坚持不住,骨碌碌摔了下来。

    若非山脚下有仙人布置的阵法保护,只怕五十多个求仙者已经摔成了一地的肉饼!

    过了好一会儿,大家才慢慢回过气来。不过看着那座高高的山峰,看着那条一直蜿蜒到山顶的石阶,即使最勇敢最坚强的人也不禁有点腿软。

    “仙人是什么意思啊?这分明是不让咱们上去嘛!”之前那个跳出来问问题的光头凑到吴解他们旁边,抱怨道,“我平常就算扛一只羊爬山,也从来没这么吃力过!”

    “我可以扛两只羊。”附近的一个大块头嘟嚷,“像这样的山,扛着两只羊上去,也就小半个时辰吧。”

    吴解也很纳闷,将目光投向骆瑜。

    要说这里有谁对求仙之类事情很熟悉,那么应该非她莫属了!

    虽然那位神丹安家的安子清安大少爷估计也很内行,不过大约是上次被打得太狠留下了心理阴影,只要吴解靠近,安大少爷立刻就会脸色发白手脚发软,距离近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他甚至会站立不稳瘫软下来——因为担心他可能口吐白沫弄脏了自己的衣服,所以吴解没有试着走到他面前过。

    骆瑜稍稍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头发,抬头看着那条奇异的石阶,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

    “青羊观的通天路,果然名不虚传!”

    “哦?”

    “通天路?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骆姑娘快讲!”

    一见她真的知道些什么,之前还疲惫欲死似乎站都站不起来的求仙者们立刻恢复了活力,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想要问个究竟。

    但还没等骆瑜继续说下去,一个平静而略带着苦恼的声音就在距离他们不到两步的地方突兀地响起。

    “你知道额外的消息,那是你的优势,我对此没有意见——但说出来的话可不行。”

    吴解他们吓了一跳,转头看去,只见那位之前冒充邮差的李无伤仙人坐在一块石头上,平静地看着这边。

    这里有不少在俗世江湖中称得上绝顶高手的人物,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发觉他的存在,也不知道他是刚刚来到呢?还是一直就在这里?

    见众人都看着自己,李无伤依旧保持着无喜无悲的扑克脸,用平静地听不到任何抑扬顿挫的语气说:“爬上这座山,就是对你们的考验。能上去,就可以拜入仙门;上不去的,就只能回家——提示之前已经给你们了,在爬山的过程中领悟到这条山路的奥秘,也是考验的一部分。”

    他的话说得这么直接,大家都没办法再争辩什么,只得遗憾地散开,各自看着山路出神。

    过了一会儿,吴解咬咬牙,又站了起来,沿着山路向上攀登。

    情况和上次一样,明明在石阶之外一切正常,但当他踏上石阶之后,就陡然感觉有一股无形的压力落了下来,整个人的重量似乎一瞬间增加了许多,步履立刻沉重起来。

    “茉莉,你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吗?”

    “大概是什么增加重量的法术吧,估计法术的核心在山脚下,你距离核心越远,身体的重量就被增加得越多。”茉莉不是很确定地说,“我记得有一种禁空法阵就是同样的道理,距离地面越远阵法威力越大,所以可以阻止没有得到允许的家伙在天空飞行。”

    “那有什么办法解决吗?”

    “这种阵法存在致命的缺点,破起来很简单,师傅你听我说——”

    茉莉兴致勃勃地正要讲解,杜若突然忧心忡忡地插嘴劝道:“老四啊,你真的打算跟这个阵法对着干?不怕惹麻烦吗?”

    吴解一愣,仔细想了想,发现的确有这个问题。

    仙人们设计这条路,绝对不可能是为了考验求仙者们有没有破阵的能力——要是真的有能力破了阵法,哪里还用得着求仙!

    如果他真的破阵而过,结果肯定不会是求仙成功,而是被仙人们严加盘查,轻则赶出山门,重则……

    这就像是一个人参加奥运会,一百米跑个九秒,大家会说他是飞毛腿;但如果一百米只跑了一秒,那迎接他的绝对不会是金牌和鲜花,而会是大群大群的科学家,以及每天各种各样无休止的研究。

    事有反常必为妖,这道理无论在哪个世界都行得通。

    既然茉莉帮不上忙,他就只能靠自己了。

    他咬着牙,顶着压力,一步一步朝着山顶走去。

    每往上走一步,压力就多了一分,到后面他已经将全身的力气都发挥到了极点,却还是难以抵抗那份无可比拟的巨力,慢慢地弯下了腰,再慢慢地站立不住,不得不趴在石阶上以节省力气。

    抬头看去,大概还有接近一半的路。

    情况和上次没什么不同,如果他努力爬的话,或许还能再爬个二三十级台阶,但也就到此为止了。

    “肯定有什么不对劲!”吴解并没有急着往上爬,而是趴在那里沉思,仔细回忆出发之前仙人周洲说过的话。

    心意要诚。

    怎么才算是“诚”呢?

    他暗暗琢磨着。

    莫非……是要求“专心”吗?

    他暗暗点了点头,慢慢地深呼吸,尽量平缓心情,心中什么都不去想,只专心地想着“爬山”这个念头,试探着朝上爬去。

    一级台阶,两级台阶……不知不觉间,他一口气爬上了超过三十级台阶,距离山顶又近了一大截!

    压力并没有增加!

    他不由大喜,结果就在大喜的瞬间,身上的压力陡然增加,犹如一块巨石当头砸下,砸得他直接翻身栽向山脚,摔得比上一次还重。

    但他一点也没有觉得疼痛,而是在落地之后立刻就翻身爬起来,忍不住哈哈大笑。

    “心意要诚!原来是这个意思!”

    “我明白了!这条台阶其实并非真的在增加我的体重,而是将我心中的杂念不断放大。我爬得越高,它就把杂念放大得越厉害。只有心无杂念,才能不受阻拦,爬上山顶!”他在心中兴奋地说,“我现在已经有把握了!”

    “老四啊,我觉得你应该歇一歇。”杜若并没有像茉莉一样欢呼,而是担心地劝道,“你先是那么疲惫,现在又突然大喜,体力恐怕已经有点透支。再摔一次的话,整个今天都别想爬得起来了。”

    吴解这才发觉自己果然已经疲惫到了极点,甚至于腿肚子上的肌肉都在颤抖,如果不是极度的欢喜和兴奋支撑着身体的话,恐怕连站都站不稳了。

    他急忙坐下休息,让自己可以尽快恢复体力。

    而这个时候,在他的行动提示下,已经又有几个求仙者隐约猜到了点什么,开始试探着向山顶爬去。

    这次他们爬得很慢,但却全都比之前爬得更高——虽然终究还是没有人能爬上去。

    想要一路上都保持着心无杂念的状态,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看来你们应该明白了。”李无伤看着他们,正想再说点什么,脸色突然一变,露出了惊讶之色。

    这位仙人一贯都很平静地面无表情,像现在这种大吃一惊的样子,大家还是第一次见到。

    “奇怪!怎么又有人进来了?”他小声嘀咕着,手一挥,面前出现了浮在空中的透明投影。

    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人,一步一拜,正在沿着青牛镇的石板路缓缓前行。

    他的动作无比熟练,脸上的表情无比虔诚,满是尘土泥污的脸上,唯有一双眼睛熠熠发光,令人难以直视。

    在投影之中,他的身上有一股纯白的光芒腾起,将一圈青光拦在外面,丝毫没有受到阻碍,坚定地前进着。

第一卷慕道 第十六章孝子

    仙门招考的最后一关,眼看着已经有所转机,求仙者们开始有人找到了过关的方法,但却出现了意料之外的情况。

    一个不知道什么来路的落魄男子,一步一磕头,闯进了青牛镇。

    “不对啊!阵法不是关闭了吗?他怎么进来的?”李无伤满脸惊讶,盯着那中年人看了好一会儿,像是要从他身上看出点名堂来似的。

    可他终究什么都没能看出来。

    于是尽管他很疑惑很纳闷,最终还是选择了按照规矩办事:“不管他是来干什么的,总之已经错过了拜师的时间,无缘就是无缘!”

    他似乎是要用这话来说服自己,深深地叹了口气,抬起右手,冲着投影一挥袖子,只见投影中一股青色的旋风腾起,朝着这中年人吹去,像是要把他卷到镇外似的。

    可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所有人的预料,这股旋风吹到那中年人的面前,便被他身上的白色光芒拦住,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点都没能奏效。

    “咦?!”李无伤惊呼一声,正要再有所动作,将岸已经随着一股黑气出现在旁边,拦住了他。

    “别白费力气了。”自从和吴解、渡空大师一起编纂了《细菌论》之后就不见踪迹的将岸摇头说道,“至诚至孝,感天动地。别说是你,就算师尊来了,也没办法拦得住他。”

    “而且你没看出来吗?他口鼻间早已没有呼吸,生机早已断绝,之所以能够一直来到这里,完全是凭着一股孝心和诚意支撑——这份心意连生死都可以超越,在它面前,你我这数百年的修行,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似乎有点索然,挥挥手,一股黑气带着大家回到了青牛镇。

    “今天我们有大事要处理,大家先好好休息吧。反正今天才是五月初一,到五月初五还有好几天呢。”

    说完,将岸和李无伤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被突如其来的变故闹得不知所措的求仙者们相顾茫然。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骆道友你看得出来吗?”这个时候,吴解自然就想到了修仙常识百科全书骆瑜,低声问道。

    骆瑜皱眉想了一会儿,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猛地瞪大,露出了不敢相信的神情来。

    “……不可能吧!”她自言自语,连连摇头,“绝对不可能!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你究竟在想什么啊?说出来大家一起合计合计不行吗?”吴解好奇地问。

    骆瑜叹了口气,慢慢地说:“古老相传,一个人如果心意诚挚到了极点,就能感天动地,化不可能为可能。”

    “比方说曾经有一个将军,率领一群士兵扼守一处关隘,和数不清的敌人战斗。他战斗了几天几夜,部下们全都战死了,他自己也受了无数的伤,但依然死战不止,让敌人无法突破。直到最后援军抵达,敌人无可奈何地丢下数不清的尸体撤退。这时候他终于停止了战斗——而当援军来到他身边的时候,才发现他早已死去,身上几乎找不到一处没有受伤的地方,血差不多流光了,整个人几乎成了干尸。”

    吴解等人想象着那具遍体鳞伤、洒尽热血的英魂无声酣战的景象,不由得暗暗打了个哆嗦。

    “还有一次,一个穷书生和一个大家闺秀约定私奔。二人商量在桥下见面,结果那天夜里大雨,山洪暴发,整个桥都被冲垮了,只剩了一根桥桩。女的伤心绝望,不久就出嫁了。出嫁的路上,花轿路过了那座桥的残骸,这时候洪水已经退了,只见一个被水泡得几乎变了形的身体依然死死抱住那根仅有的桥桩,将它犹如钉子一般钉在河里。”

    遥想那书生为了坚守承诺等待爱人,以文弱之身将一根桥桩在洪水中硬是钉住的景象,吴解等人忍不住又是一番唏嘘。

    “类似的例子还有一些,说多不算多,说少不少。这千把年来,也积累了好几个。但我实在没想到,自己会有机会亲眼目睹这一幕!”骆瑜的眼中闪烁着感动的光芒,连声音都变得有些悠远。

    吴解他们也不禁感慨万分,为一段传奇在自己面前上演而震撼。

    然而,传奇并没有这么快就画下句号。

    午饭刚过不久,主持这一轮选拔的周洲和李无伤就将求仙者们召集了起来。

    “早上的事情大家都看到了吧?”先开口的是周洲,他一如既往的充满了潦倒穷酸的气息,没有半点仙人的威严感,“那是一位来自南海郡双月港的百姓。他是个哑巴,人也有点傻。他的父亲年轻时候就死了,母亲将他和弟弟拉扯大……算了,不提这些!”

    周洲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他母亲眼睛瞎了,他出门寻找给母亲治病的方法,不幸生了重病,在生病期间,祖上留下的仙缘竹牌发动,他凭着竹牌的感应,一步一磕头,虽然在半路上就已经气绝身亡,但一股至诚感天动地,硬是拖着死去的身躯来到了这里……”

    众人不由得听呆了,好几个心肠软的已经忍不住留下泪来。

    “可惜他来得不是时候!”一向冷淡的李无伤也忍不住长叹一声,“几位长辈都在闭关,唯一一位没有闭关的出门办事了;我们几个必须维持仙门选拔期间的大型阵法运转,无法分身……”

    “不能等仙门选拔之后再派人去吗?”安子清忍不住问,“他的老娘都等了那么久了,再等等也没关系吧!”

    李无伤没有说话,而是周洲叹道:“大师兄为他母亲占卜了一卦,他母亲已经身患重病,如果没有仙门灵药的话,熬不过后天夜里。”

    众人相顾无语,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人的孝心能够感动天地,但命运却给他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

    “那召集我们干什么呢?”一个求仙者忍不住问,“难道要我们去给他母亲送药吗?”

    讲经堂内的感伤气氛顿时被这句话打破,求仙者们脸上纷纷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仙门的规矩不容改变,五月初五不能爬上牛角峰,就会失去仙缘。而如果现在赶到南海郡双月港的话……从青牛镇到双月港,差不多有两千里!而且一路上还有许多的山岭河流阻碍,就算骑着日行千里的宝马,也不可能在短短的四天里面打个来回!

    “就算我们想去也来不及了吧……这都下午,两天半的时间,无论如何也赶不到双月港啊……”有人低声嘟嚷,“我们又不会飞……”

    这话说出来,很多人都连连点头。

    “也不是所有人都没办法的,比方说这里有个人就能及时赶到。”安子清突然冷笑起来,用因为伤势并未痊愈还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龙宫出产的宝马,跋山涉水如履平地,两天半的时间,足够它跑出两千里了。”

    众人的目光不由得聚集在骆瑜身上。

    他们的注视让骆瑜十分不安,而安子清的话语更是犹如一根钢针,刺得她难过不已。

    “只不过呢,就算是龙马也未必吃得消连续狂奔。去的时候来得及,回来就未必来得及了——想必堂堂龙君的下属,是不会为了区区一个凡人拿自己的仙缘开玩笑的吧?”

    骆瑜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咬着牙,冷冷地反问:“你们安家有秘法神行符,为什么你不用神行符赶路?如果用它的话——”

    “我为什么要浪费神行符!”安子清直截了当地打断了她的话,“神行符是老祖发给我们在危急关头救命的,每个人只有那么几张,不管因为什么原因用掉都不会再发。我为什么要为别人浪费自己保命的宝贝?”

    他说得辣气壮,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他感天动地,那就让天地帮他呗!反正他感动不了我!我才不会浪费一张神行符去帮他送药呢!”

    “那么你呢?你会浪费自己的仙缘去帮他完成心愿吗?”安子清的笑容充满了讥诮和快意,“你一定也是不会的,对吗?”

    骆瑜气得浑身发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很想大吼一句“我去送药”,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好不容易才争取到这么一个机会,冒着被仙人责罚的风险一直走到了现在,眼看着仙缘可期,眼看着有可能摆脱龙宫侍女的身份……她实在没办法放弃。

    就算是再怎么为那位中年哑巴的孝心感动,她也没办法拿自己的仙缘去冒这个险!

    一片尴尬的沉默中,吴解突然长叹一声,走上前去。

    “算了,我跑一趟吧。”

    “你有办法日行千里?”李无伤问。

    “嗯,以我的功力,不考虑消耗狂奔的话,一天跑上千里也不是不行。”

    “但你能跑几天?”周洲问。

    “两三天应该还行,反正肯定来得及送药。”吴解笑着说。

    仙人们还没继续问话,陶土已经忍不住了,不顾可能惹得仙人生气,大声叫喊:“吴大侠你疯了吗!就算是你,狂奔两天之后也累垮了吧!到时候还怎么来得及跑回来呢!”

    吴解笑了笑,没有回答。

    但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

    真来不及的话,也就认命了。

    这个决定让众人不由得为之语塞,连仙人们都露出了惊讶之色。

    “你真的打算去送药?”周洲皱着眉,很严肃地问,“这一路可不好走!就算你的修为臻至后天巅峰,想要在两天半的时间里面跑到双月港,也是很不容易的!”

    “不算太难,我的体魄比一般的后天武者更强一些。”吴解很从容地说,“我不会拿一条人命开玩笑的。”

    “可是——”李无伤正要说话,将岸突然乘着黑气出现,一挥手让他不要再说。

    “去吧!”将岸深深地看着吴解,点了点头,递给他一个玉瓶和一块竹牌,“瓶子里面是药,竹牌能够显示道路。”

    “如果你能够及时回来,我们欢迎;如果你来不及回来,我帮你联系渡空。”

    吴解微微一笑,接过玉瓶和竹牌,向众人拱手为礼,迈开大步走了出去。

    “我会及时回来的!”声音犹在空中回荡,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一卷慕道 第十七章赶路

    从青牛镇到武安县的黄土路上,一个年轻的身影正在以比骏马更快的速度狂奔。

    “师傅啊!冒着失去仙缘的危险替那个人完成遗愿,我觉得你有点傻啊!”

    “或许吧。”

    “老四啊……来不及赶回去的话,难道你真的打算去安贫寺当和尚?”

    “我记得渡空大师说过可以当俗家弟子的。”

    “死去的娘亲啊!女儿无用,没能保护好自家弟弟,让他出家当了和尚啊!”

    “喂喂!我明明说了是俗家弟子啊!”

    吴解一边飞奔,一边在心中和茉莉、杜若闲聊——与其说是闲聊,不如说是在扯淡。

    不过他东拉西扯了半天,最终还是不得不解释自己的动机。

    “只是感动罢了。”一张嘴哪里说得过两张嘴!被追问得实在没办法躲过去的时候,他只好老老实实地说,“那人又有点傻,又是个哑巴,还生着病。可就是这样,出于一片孝心,他还是一步一磕头来到了两千里外的青牛镇,这份孝心连天地都为之感动,我又不是铁石心肠,被感动也是很正常的吧!”

    “嗯嗯,很有道理!当时我也很感动啊!”杜若闻言,连连点头,“其实我并不反对你帮他完成遗愿,只是一想到你进不了青羊观就要去安贫寺当和尚,总觉得对不起你的爹娘……”

    “咱们不提‘当和尚’好不好!而且怎么又扯到我爹我娘了!”

    吴解气得七窍生烟,正在和杜若打嘴仗,茉莉突然若有所思地问:“师傅……你只说了一半吧?”

    “咦?为什么你会知道?”吴解吓了一跳,不料这都被茉莉给看出来了。

    见吴解这么惊讶,茉莉不由得意洋洋,挺着平坦的小小胸口,趾高气扬地哈哈大笑:“不要小看活了亿万年的太古生物的直觉啊!”

    吴解叹了口气,只好把剩下的一半原因也说了出来。

    “我想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的父母。”他黯然地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个世界的父母我还能够尽孝,可那个世界的父母却已经天人永隔,哪怕日后我真的修炼成无上神通,修为堪比神君,也是很久很久以后了。”

    “我原本以为心中的痛苦已经被岁月抹平,结果发现,原来我还是放不下。”吴解沉默了少许,然后斩钉截铁地说,“修仙者追求本心,我的本心告诉我,我必须去!”

    “我不是那种为了成仙可以抛弃一切的人,如果我不走这一趟的话,心里的包袱就会始终放不下,就没办法相信自己的真诚,也根本爬不上那条石阶!”

    杜若闻言叹了口气,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们人族真是麻烦!我们兔子就方便多了!爹妈是谁,根本不用管,只要自己过得快活就好~”

    “茉莉啊,其实我有时候真的挺羡慕你,整天都那么无忧无虑的……”

    “我也经常都苦恼的!怎么可能无忧无虑呢!”

    “咦?”杜若好奇地问,“你在苦恼什么?我看你每天吃吃睡睡很快活啊。”

    “当然要苦恼!是先吃萝卜叶子呢?还是先吃萝卜根?腌萝卜是应该用糖呢?还是应该用盐?……各种各样烦心的事情太多了!我每天都发愁,愁得连头发都白了!”

    “你不是白兔吗?本来就是白头发的吧!”

    “怎么可能!我可是青春靓丽的美少女,本该有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才对!”

    “……青春靓丽?少女?”杜若忍不住哈哈大笑,“你还是少女的时候,不知道是多少万年之前吧!”

    “你们别一脸不相信的表情好不好!我真是少女啊!难道没听说过少女永远是少女吗?”

    “我倒是曾经听说过‘少女永远十七岁’的传说,不过那个少女想必也就是个普通的修仙者,年龄恐怕连你的零头都不到……”

    “茉莉前辈啊,你不是说‘沧海桑田都看了无数回’吗?天底下哪有年纪大到你这个地步的少女啊!”

    一路说说笑笑,吴解心中的愁绪也渐渐散去。他知道杜若和茉莉是存心说笑话让自己开心,不由得暗暗感动。

    穿越到这个世界,再也无法见到地球上的亲人和朋友,这诚然是一件让人悲伤的事情。但人不能总是回顾过去的悲伤,而应该珍惜现在的幸福,好好对待身边关心自己的人!

    一边聊天一边赶路,他不一会儿就跑到了武安县。

    后天巅峰高手不顾体力狂飙的时候,速度堪比宝马良驹,耐力更是远超骏庐上。当初马车走了一天半的路,他却只用了小半个时辰就跑完了。

    按照地图,从武安县这边渡过大赤江,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往一处小镇。再从那个小镇向东一路前行,很快就能来到小赤江的源头。沿着小赤江顺流而下,江水入海的地方就是双月港。

    这是吴解在路上对照地图找出的最快捷的道路。虽然一路上可能有很多风险,但比起别的道路却可以节省很多的路程,更重要的是顺流而下的时候可以非常方便地确定方位,完全不用担心迷路。

    他不怕危险也不怕辛苦,但他很怕自己在崇山峻岭间跋涉的时候一不小心迷了路,耽误了大事。

    君不见当年飞将军李广威震西域,令匈奴人既敬且畏,结果却因为迷路而落得贻误军机拔剑自尽的下场吗!

    迷路,永远是英雄好汉们最可怕的敌人!

    武安县的情况和他上次来到的时候并没什么区别,如果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就是他在县城里面看到了不止一个被淘汰的求仙者。看样子他们是铁了心要在这里住下,生活在距离仙人最近的地方。

    或许很多年之后,当青羊观再次开启山门之时,他们的子孙后代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青牛镇,继承祖先的遗志,继续踏上求仙之路吧……

    吴解在码头上没有找到能够载着他横渡大赤江的船只——现在正值汛期,大赤江的水流非常湍急,一般的船只和一般的船工根本不敢试着横渡大江,而有实力有勇气这么做的人,碰巧不在。

    吴解接连问了几个船工,确认了这个糟糕的消息。于是他就再也不愿意等了,走到江边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脚下发力,直接朝着滚滚激流中冲去。

    “快来救人啊!有人跳江!”

    不止一个人惊呼起来,不过惊呼声很快就换成了另外一种。

    “快来看啊!有神仙踏波渡江啊!”

    吴解当然不是神仙,但作为半只脚踏入先天境界的武道强者,只要他不顾体力的消耗,将速度提升到最快,的确是能够短时间内踏波而行的。

    只要你脚踩的速度足够快,水面同样可以给你提供足够的支撑力。连地球上都有能够在水上暂时奔跑的鸟类和蜥蜴,吴解堂堂一个仙侠世界的绝顶武林高手,凭借超高速踏着波浪冲过大赤江,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但这一番狂奔消耗也是极大,当他终于渡过了大赤江,来到了对面江岸上的时候,已经双腿发软呼吸急促,累得连气都喘不匀了。

    吞下了几颗人参丸补充元气,又休息了大概两刻钟,吴解这才恢复了一些精力,沿着小路继续向前跑去。

    这条小路崎岖不平,犹如一条草蛇匍匐在山岭中蜿蜒向前,路边找不到很明显的标志,甚至不止一次连路都消失得找不到。如果吴解没有将岸赠送的那块犹如电子地图一般能够随时显示周围地形和道路的竹牌,只怕早就已经迷路了好几回。

    即使这样,他也是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才赶到了那个小得连名字都没有的小镇。

    “客官您打算沿着小赤江去双月港?”当吴解在本镇唯一的客栈兼酒家兼杂货店里面吃晚饭顺便打听消息的时候,兼职店小二和厨师的胖掌柜想了想,低声说,“如果您比较有胆量,水性又比较好的话,小人倒是有个建议。”

    “什么建议?快说!”吴解忍不住有些着急,大声追问。

    掌柜的将手指竖在嘴巴前面“嘘”了一声,示意他低声些。然后看看左右,确定的确没人注意这里,才凑到他面前,用只有他才能听清的声音说:“明天一大早,排帮的木排就要出发,沿着小赤江一路向东——这个速度是非常快的,据说一昼夜间能行千里。虽然小的不清楚它是不是真的能一天就走上千里,但至少比您自己赶路快多了!”

    吴解闻言仔细考虑了一番,接受了胖掌柜的建议。他给了胖掌柜一小笔钱,然后在这位当地人的指引下来到了位于镇外河边一处贴近河滩的空地上。

    在这片空地上,至少有上百棵大树被砍伐下来,正在被一一修剪成原木的形状,然后绑成木排。而在旁边的河滩里,不少已经做好的木排正被绳子拽住,随时都可以出发。

    主持将要进行的木排运输的排帮管事叫陆嘉,是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人。他皮肤黝黑,脸上布满被风吹多了裂口,眼角还有点烂,唯独精神看起来很好,透露出一种饱经风霜的老江湖特有的稳重气质,让吴解不由得联想起当初赈灾队里面那位爽朗健谈的老镖师。

    陆嘉听了吴解的来意之后,根本没有考虑就答应了吴解的请求,让他明天早上和木排队一起出发。

    “你一个郎中都肯为了侠义之心冒着风险到两千里外送药;我们这些本来就吃风险饭的人,怎么能够连你都不如呢!”

    他这么说着,带领吴解来到了一条已经制作完毕的木筏上。

    “今天就麻烦你在这木筏上将就一夜,明天一大早,我们就出发。”

    当吴解问及木筏的速度时,这位陆管事大笑着拍胸口保证,一定能够及时赶到。

    “从这里到双月港,除非遇到什么大麻烦,否则两天之内肯定能到。你在木筏上等我们的好消息就行!“

    第二天一大早,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木筏在如同雷霆一般轰鸣的水声中解开了系在岸上的绳索,沿着湍急的小赤江顺流而下,速度简直比狂奔的骏马更快!

    吴解坐在木排前段,看着两岸的景物不断向后移去,感受着潮湿的河风正在激越地吹来,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看样子,一定能够及时赶到!

第一卷慕道 第十八章排帮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咦!吴大夫这首诗写得好啊!听起来很顺口!不过那个白帝是谁啊?江陵又是哪条江啊?为什么两边都是猴子?”听得吴解在那里诗兴大发,陆管事不禁凑过来打趣。

    吴解一愣,笑着解释说:“这诗不是我作的,是个叫李白的诗人写的。具体写的是哪里,其实我也不清楚——我小时候就学过这首诗,看现在的景色跟这首诗很合适,忍不住就说出来了。”

    “哦……不过这诗是真好!很有气势啊!而且真的很适合我们!不瞒你说,这天下行船的人虽然多,可能够一日千里的却只有我们排帮!”陆管事几句话不离本行,很快就自豪地谈起木排有多快,平常有多大的风险,在惊涛骇浪激流汹涌之间多么惊心动魄……

    他的口才并不怎么好,但胜在情真意挚,说的就是平常切身经历的事情,听得吴解瞪大了眼睛长大了嘴巴,木木然只是出神。

    一个早上不知不觉就这么过去了,午饭过后不久,一个经验丰富的老船工突然大叫:“要过峡了!”

    随着这句话,整个木排队上的所有人全都紧张起来,每一个人都举起了竹篙,随时准备应付危险情况,而陆管事更是向吴解打了个招呼,叮嘱他暂时不要开口,然后带着两个人,从排上的小帐篷里面端出了一门大鼓架在船头。

    “这是要做什么?”吴解在心中疑惑地问,“你们谁知道的?”

    杜若摇头,茉莉更是摇头。

    或许卫疏知道,然而卫疏的灵智早就被抹去了,成了只会执行命令的傀儡,甭管问他什么都没办法回答。

    大概也就是过了一两分钟的时间,河道两边的山崖越来越高,距离越来越近,渐渐的犹如两片屏风拦在左右,只有头顶一条窄窄的天空,宛如青色的长龙,在群山之上蜿蜒。

    流淌在山崖之间的河流渐渐变得狭窄,水流变得更加湍急,原本就很响亮的水声此刻已经不像是天空中隐隐的雷鸣,而像是一个个炸雷在身边轰响,不仅震得耳朵里面嗡嗡作响,更在脑子里面不断轰炸,让人头晕眼花。

    又过了一会儿,水流的湍急程度已经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在激流中前行的木排简直就像是在天空飞翔一般,快得让人心惊胆战。

    一个个浪头撞在石壁上,轰然粉碎,迸散成无数的水花,更弥漫出漫天的水雾,将整个河面笼罩在一片迷茫的雾气之中。抬头看去,一道彩虹已经挂在头顶不远处,七彩缤纷,美不胜收。

    然而这美景背后却蕴藏着可怕的凶险,雾气妨碍了视线,让船工们看不清远处的情况,也看不清隐藏在惊涛骇浪间的礁石;高速行驶的木排携带着可怕的动能,无论撞到礁石还是撞到山崖,都会让整个木排支离破碎,哪怕只是擦到一点,也可能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这个时候整个木排队上的所有人都已经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一些经验还不是那么充足的船工双腿已经开始发抖,而即使经验最丰富的老船工脸色也免不了有点发白。

    前方的朦胧的雾气之中,山崖正在蜿蜒转折;脚下湍急的白浪之中,潜伏着犹如凶兽一般的暗礁。只要稍不小心就会直接撞上去,然后连木排带着上面的船工一起化作滚滚浪花之中的碎片。

    时间似乎过的很慢,慢到吴解甚至看到了浪花在自己面前缓缓破碎的景象;时间其实又过得很快,只是眨一眨眼的功夫,刚才还在面前的山崖就已经远远地抛到了身后。

    空气似乎已经凝固了,吴解觉得甚至连动一动眉毛都有点吃力。他知道这是夹杂着水雾的狂风迎面吹来的结果,但“知道”于事无补。

    然后,就在这几乎被凝固的空气中,响起了洪亮的鼓声!

    鼓声在波涛中跳跃,在水涡激荡,在山崖间回响,在天空中轰鸣,带着冲破一切的力量,冲破紧张的气氛,让船工们的心情渐渐恢复平静。

    吴解的眼睛猛地一缩——他突然注意到,在鼓声响起的时候,原本顺着激流飞一般前进的木排,速度突然变慢了!

    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可他并没看错,真的是每一声鼓响的时候,整个木排队的所有木排都会慢上一些。

    别小看这“慢一些”,虽然每一次都不多,但积少成多,木排队的行进速度很快就显著慢了下来,不再像之前那样风驰电掣一般,恢复到了让人起码来得及反应的地步。

    船工们纷纷忙碌起来,他们拿着竹篙在木排上走来走去,不时地调整方向,让木排不至于撞上山崖或者礁石,确保安全。

    而陆管事就在最面前那个木排上挥动鼓槌,一下一下敲响激越的鼓声。

    鼓声激荡澎湃,越传越远。

    时间慢慢过去,一大队木排就这么在蜿蜒的河道里面疾驰,直到天色微暗的时候,之前那位老船工又大吼一声:“要出峡啦!”

    所有的船工都放下了手上的竹篙,整个人趴在了木排上,吴解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也学着他们的样子趴了下来。

    “抓紧!”一个在他旁边的船工出言提醒,他才发现船工们都已经紧紧抱住了木排上一些可供抓牢的地方,将身体固定在木排上面。

    于是他也照做了。

    抬头看去,整个木排队里面,只有陆管事一个人依旧站着。

    他站在船头,依旧在奋力击鼓。

    可这一次,他的鼓声不再令木排减速,反而每敲一次鼓,木排的速度就快一些。

    也就不到半分钟的功夫,木排的速度已经恢复到之前那种飞驰一般的程度,甚至还在不断增加!

    “这是要搞什么啊!”吴解不禁在心底嘟嚷——就算是他,也忍不住有点担心了。

    木排前进的速度越来越快,渐渐地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在水涡穿行时候甚至发出了破空的呼啸。

    过了大概让人觉得有一年那么就的十来秒钟,两边的山崖犹如断裂一般突兀地消失,前方猛的开阔,重新见到了蓝天白云,还有天地相接之处那模糊的地平线。

    吴解心中一松,但却又陡然发现了不对劲。

    为什么……感觉好像是在山顶上?

    还没等他想明白是怎么回事,鼓声猛地巨响,然后他只觉得身下一震,一直在激流中飞驰的木排竟然离开了水面,在空中滑翔!

    吴解惊讶得长大了嘴巴,即使被灌了满嘴的风,也忘了合上。

    他向着前方看去,看到的是一条蜿蜒的大河蜿蜒在苍茫大地上;他向下看去,看到的是正在飞速接近的水面。

    而当他回头看去的时候,看到了前世今生见过的最壮丽的大瀑布!

    一艘又一艘木排,正在鼓声的指引下从瀑布上飞跃起来,在空中画了个弧线,犹如展开翅膀滑翔的巨大水鸟,扑向远方的水面。

    在它们的背后,是白茫茫仿佛巨大画布一样的瀑布。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鬼斧神工,才能将巍巍重山在这里直接截断,制造出如此巨大的落差。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神来之笔,才能绘画出这样一幅让人心潮澎湃的壮丽景象!

    一时间,他不禁看呆了。

    随着猛烈的震动,木排重新落到了水面,然后继续向前驶去。

    鼓声依然在继续,直到整个木排队都已经回到了水面,继续一路向前,才总算停了下来。

    几个已经站起来的船工飞快地冲到前面,两个人一左一右扶住了颓然倒下的陆管事,其余的人则小心翼翼地抬起那面神奇的大鼓,连着鼓槌一起搬回了帐篷里面。

    吴解也走了过去,只见陆管事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在微微发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甚至还在一片水腥气中闻到了隐约的血腥味。

    于是他一下子就明白了。

    陆管事并不是有法力的仙人,而是在用一种特殊的神秘方法透支着自己的生命力,以保护船队顺利通过这峡谷和瀑布的天险。

    “怪不得他们能做这个独家生意,也怪不得天下再没有这么快的船!”吴解叹了口气,感慨万千,“要是一辈子都留在吴家集的话,我肯定做梦也想不到这样的景象,做梦也想不到有这种拿生命在拼搏的人!”

    “是啊!他之前刻意没跟咱们说这个,大概就是让咱们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目睹这一切吧——真是太让人感动了!我突然觉得这辈子死得很值——要是没有早死的话,哪里看得到这样的景色啊!”杜若唏嘘不已,感动得热泪盈眶。

    “感动吗?”吴解问。

    “当然!”

    “那咱们就做点什么,帮帮他们吧!”

    吴解微微一笑,找来了自己的药箱,从防水的盒子里面拿出了几颗淡黄色、透出浓郁清香的药丸,给陆管事服了一颗。

    说来也怪,这颗药丸吃下去,陆管事的脸色很快就开始好转,大概也就一刻钟的功夫,竟然恢复得跟没事的人一样了!

    “吴大夫真是神医!”他忍不住由衷地赞叹,“以往我每次护木排过峡,都要躺个三五天,运气不好的时候甚至要躺上十天半个月的。想不到这次吃了你的药,一下子就恢复过来了!”

    吴解笑而不语,只是将盒子递给他。

    盒子里面,大概还有三五十颗这样的药丸。

    陆管事大吃一惊,急忙拒绝。

    他并不是对医术一窍不通的人,深知自己之前虚脱的情况是何等严重——那一番透支,已经大大损耗了元气,躺个三五天甚至休息十天半个月,也只能恢复行动力而已,想要完全恢复健康,至少要修养一两个月!

    排帮的管事们,历来就是用生命在行船,他的师傅,他的长辈,祖祖辈辈的排帮掌舵人,没有一个能够活得过五十岁。

    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让自己恢复元气的药物,只怕全天下都不容易找到!

    “收下吧,这东西我还多得是。”吴解淡淡地笑着,满不在乎的样子。

    这东西他的确多得是,茉莉那一堆零食里面随便拿两根阴干磨碎,再配上一点不值钱的辅药,用蜜糖调和搓成丸子就行。

    事实上自从这人参丸做好之后,也不知道被杜若偷吃了多少……

    然而这话是不能说的,说出来只怕会有大麻烦。

    他不便说明,陆管事自然更不肯收下,双方正在推让,吴解突然皱起了眉毛,转头看向江岸。

    在前方远处的一处山岬上,有一座如飞鸟伸展一般雄伟的楼阁,楼阁附近影影绰绰许多人影,更有一股明显的恶意从那边传来。

    陆管事也从他的脸色里面看到了不对劲,但这位管事显然没有吴解那种几乎就要踏入武道境界的非凡直觉,只能一脸茫然和紧张。

    吴解犹豫了一下,问:“我们晚上会休息吗?”

    “会的,今天大家都累了,等转过了前面那个弯,有一处滩头。我们就在那里休息,明早再出发。”

    吴解点了点头,笑了。

    看样子……今晚一定会很热闹吧!

第一卷慕道 第十九章夜色

    在吴解转头看过去的时候,那座楼阁顶楼可以俯视江景的包厢里面也正有人在交谈。

    “赫教主你看,那就是排帮!”一个手上捏着两枚核桃,满脸横肉,看外表就知道不是善类的彪形大汉指着江中疾驰的木排说,“他们人虽然不多,一个个却都非常厉害,打起来跟不要命似的!”

    “只是能打的话,易帮主你不会来找本座吧……”被称作“赫教主”的,是一个眯着眼的中年人,他穿着有许多无意义修饰的华丽道袍,头上用玉簪将发髻立起,一边说话一边抚摸着自己的手背,看起来十分怪异。

    易帮主犹豫了一下,点头道:“没错!要说打,我们飞鹰帮人多势众,大不了十个打它们一个,他们再能打也没用!不过他们排帮每一次出动,都有会法术的带头——我们这些人打打杀杀还行,对上会法术的高人,那就没办法了……”

    “原来如此。”赫教主微微一笑,眯眯眼里面寒光闪烁,“那么你请本座来帮忙,是要对付那个会法术的了喽?”

    “赫教主您神通广大,区区几个排帮的蛮子还不是一反手就拍死了……”

    “不必说什么好话,本座是世外之人,视红尘中的名利如同浮尘一般。要本座出手灭了他们?可以。之前的价码再加倍。”赫教主打断了他的话,眯着眼睛阴阴一笑,“只要你付得起代价,区区一群排帮,本座今晚就让他们死无葬僧地。”

    易帮主一愣,脸色有些苦恼,退后两步,和房门口一个笑眯眯的胖子商量了起来。

    “老荣啊,那边要价码加倍才肯给咱们做干净了,你看怎么办?”

    胖子刚才已经听到了他们的话,此刻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唉声叹气地说:“帮主,六个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孕妇本来已经不好找了,再加倍的话……咱们找遍全县也找不到啊!”

    “就不能再想点办法吗?”

    “四阴时的女人哪有那么好找的!姑娘家的生辰八字,怎么会告诉外人?何况还得是孕妇……难!难办啊!”

    易帮主皱着眉头,将核桃捏得咯咯作响,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一咬牙,眼中凶光四射:“……难也要办到!你赶快去找!”

    “帮主!你这不是为难人嘛!我老荣这些天已经跑遍了全县,想尽了办法,也不过才凑了四个孕妇。现在一下子要凑十二个……根本不可能啊!”

    “我不管!总之这件事交给你了!要是办不到,你自己找赫教主解释去!”

    易帮主扔下这么一句话,便不再理睬愁眉苦脸的胖子老荣,径直回到窗户边上。

    “赫教主,你的价码,我答应了!不过那么多孕妇一下子不容易凑到,可否宽限几天?”

    “本座也不是不近人情的,每一批只要六个就行。”赫教主微微一笑,笑容却只让人觉得阴森可怖。

    “该看的也看了,该吃的也吃了。现在本座要静坐养气,准备法术。等今天夜里,就施法将排帮这伙人统统杀了——易帮主,你放心地去准备吧。可不要误了本座修炼!”

    说完,他就在门外道童的陪同下离开了包厢,易帮主自然跟着送客,只有胖子老荣在那里冥思苦想。

    过了一会儿,老荣叹了口气,出去找到了自己的几个部下,交代了任务。

    “副帮主啊!您老这可是太为难咱们了!”

    “是啊!抓小孩子容易,杀人全家也不难,要抓几个孕妇那不算什么,可为什么限定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呢?”

    “这四阴时的女人本身就不好找,更不要说是孕妇了!”

    “一个两个倒也罢了,十二个……到哪里去找啊!”

    老荣等众人诉苦完了,才苦笑两声,反问:“帮主都已经答应赫教主了,现在咱们还能反悔吗?赫教主的手段,你们都是知道的——跟他玩花样,记得当年那个想抓他的捕快是怎么死的吗?全家老小哀嚎了三天才断气啊……”

    众人相顾无语,最终还是一个瘦瘦的少年灵机一动,想出了办法。

    “干脆咱们别管是不是孕妇了,先抓来再说!”

    “不是孕妇有什么用?”

    “嘿嘿……不是孕妇,咱们不是可以帮她变成孕妇嘛……”

    几人顿时懂了,露出了心照不宣的淫荡笑容。

    当天夜里,停在河道拐角处河滩旁的木排上,吴解躺在帐篷里面假寐,精神却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累了一天的排帮众人大多已经睡了,只有心中紧张担忧的管事陆嘉睡不着。他抢下守夜的职责,坐在篝火旁不停地东张西望,警惕着可能的危险。

    虽然吴解告诉他不用太紧张,但他怎么能不紧张呢?

    峡口这一带有个相当繁华的城市,不过城内黑帮横行。几年前一伙叫飞鹰帮的,甚至企图将手伸到水上,逼迫排帮向他们缴纳过路费。当时双方恶战了一场,排帮死了好几个人,最后是凭着法术才将对方吓退的。

    这次吴大夫感觉到的恶意,很可能就是飞鹰帮找到了高人相助!

    能隔着那么远让人感觉到恶意,只怕来者不善!虽然说吴大夫应该也是深藏不露的高人,可他毕竟太年轻,只怕不是对手……

    他越想越心烦,只觉得坐立不安,忍不住站起来,在木排队里面走来走去,希望能够提前发现危险的迹象,好早作应对。

    但他足足走了大半个时辰,却什么都没发现。

    这反而让他越发的不安,却又无法可想,一时间便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得团团转。

    正在这时,吴解突然从帐篷里面钻了出来,低声说:“来了!”

    陆嘉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吴解三两步跨过好几个木排来到自己身边:“你听!”

    他定神听去,只听得周围不知何时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哭声,哭声既细又尖,像是几个婴儿的样子。

    又过了一会儿,那些哭声越来越近,数量也越来越多,渐渐的周围全都是哭声,仿佛整个木排队已经被许许多多哭泣的婴儿围住了一般。

    他虽然不会法术,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却不是假的。略略一想便知道了对方的来历,不由得脸色煞白,失声叫道:“是鬼婴?!是五鬼法里面的鬼婴!”

    “哦?”吴解一愣,不料他竟然知道对方的底细,好奇地问,“这鬼婴是什么法术?威力怎么样?”

    “鬼婴相传是用邪法折磨孕妇折磨,因为女人临死前会将全身精气集中在腹中保护胎儿,所以等活活折磨死之后,就开膛破肚取出胎儿炼制成强大的鬼灵。传说它用胎儿的骷髅头当控制的法器,操纵起来得心应手;又将孕妇的皮剥下来做成法袍,鬼灵就不会反噬……”

    听见婴儿的哭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多,路管事的脸色也越来越白:“这种鬼婴,一个就能杀死好几个壮汉;要是有十个八个,就算是那些武林高手也抵挡不住!现在这里有这么多……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他正在惶恐间,却听得吴解脚下发出咯咯的响声,低头看去,粗大结实的原木竟然犹如干燥的泥块一样裂开了无数的纹路。

    他吓了一跳,急忙抬头想要劝几句,却见吴解脸上的怒色已经无法压抑,双眼之中甚至有金红色的火焰在跳动。

    “原来如此!”吴解冷冷一笑,笑容之中蕴含的杀气让陆嘉这老江湖都为之胆寒,“陆管事你稍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话音未落,他已经纵身跃起,犹如一只大鸟般凌空飞出,双脚在江水上连点了几下,竟然踏着波涛狂奔而去。

    “老三,你护住他们!”

    远远的听到他的叮嘱,然后就见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站在了木排上。

    “好孩子们别闹了!姐姐带你们吃糖去~”杜若忍着怒气,拿出一些糖果,向那些哭着叫着朝木排围过来的婴鬼说道,“来来来~吃糖!”

    作为修炼有成的鬼灵,她不仅天生就对低等鬼魅有不错的控制力,还能够凭着身上浓厚的阴气吸引它们,加上此刻拿出了小孩子天然喜欢的糖果,顿时就吸引了那些婴鬼的注意力,将他们聚集到了一边。

    陆嘉目瞪口呆地看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

    只见这红衣女子犹如没有重量似的站在水中,将一块块细小的糖粒分出去,周围鬼火盈盈,影影绰绰间不知道多少小小的婴儿。

    过了不知道多久,远方传来了破空之声,他转头看去,却见吴解又一次踏着波涛归来,一手提着个大包裹,另一只手上提着一个穿着华丽过头道袍的人。

    “这就是那个制造婴鬼的邪道。”吴解回到木排上,将已经被他扭断四肢捏碎下巴的邪道重重扔在木排上,然后小心地放下包裹,将其解开。

    包裹里面全都是一枚枚比拳头还小的小骷髅头。

    “陆管事,麻烦你把这家伙给剥光了,我怕自己动手的话,会忍不住掐死他。”

    看到那些骷髅头的时候,陆嘉就已经气愤填膺,当即动手把这妖道赫教主剥了个干干净净,扔在一旁。

    “好了,控制你们的法器也夺下来了,用你们母亲的皮缝制的法袍也剥掉了。”吴解远远退后,对着那些已经转过头来,阴森森看着赫教主的婴鬼们笑着说,“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吧!”

    话音未落,无数鬼灵已经一拥而上,扑倒了赫教主身上,连抓带咬。

第一卷慕道 第二十章铲奸除恶

    深夜的木排上,一幕恶鬼生吃活人的恐怖场面正在上演。

    吴解看了一会儿,摇摇头,无奈地走到了一边休息。

    “你太逞强了。”不一会儿,杜若来到了他旁边,劝道,“明明交给我去做就好,夜里可是我的天下!”

    他笑了笑,没有解释。

    “而且呢……明明看不下去还硬撑着干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从小就讨厌太过鲜血淋漓的场面,就算现在成了高手,杀过人见过血,看到大活人被这么零零碎碎活吃了,也会很不舒服吧?”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家伙活该!”吴解脸色一正,严肃地说,“以他犯下的那些罪孽,就应该有这样的下场!”

    说到这里,他突然若有所思地说:“老三啊,我刚才去抓他的时候,发现了一点消息……”

    刚才吴解踏着波涛狂奔,凭借对恶意的感应找到了正在对面河滩上施法的郝教主。当时这家伙正坐一个用人骨围住的临时法台上闭目施法,周围密密麻麻排满了细小的骷髅头,还有两个脸色苍白的道童抖抖索索地在旁边伺候着。

    他犹如神兵天降一般从河中冲上去,身上金红色的火光微微闪烁,完全视法台周围人骨上突然泛起的灰色波纹,一下子就把它们撞了个粉碎,在妖道才刚刚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冲上了法台,一把抓住了这妖道刚刚张开正要念咒的嘴巴,嘎啦一声将下巴和颧骨都捏得粉碎,然后出手如电,啪啪啪啪打断了妖道的四肢。

    “你们两个都是什么人?”做完了这一切,他才恶狠狠地看向两个已经吓傻在那里的道童,“他的徒弟?”

    “哪里是什么徒弟啊!”一个机灵点的道童迅速回过神来,急忙叫屈,“我们只是因为阳年阳月阳日阳时出生,就被这老家伙莫名其妙骗来当道童,说是能吃好穿好,还能学到法术,结果纯粹是当替死鬼!”

    另一个道童也明白了过来,跪下哭诉:“大侠啊!我们在他这里一点本事没学到,反而时不时要替他承受邪法的反噬——您看!”

    说着,他解开道袍,单薄的身体上有好几块紫黑色的痕迹,看起来犹如干枯的树皮一般。

    “我跟着他已经快两年了,仗着身体好,勉强熬到了现在。可我亲眼看到了前后两个同伴受不住邪法的反噬,活生生烧成了焦肉……”

    他越说越伤心,忍不住嚎啕大哭:“当初说是给他当徒弟,有吃有穿。结果吃穿倒是有了,可却是要我们拿命来换啊!早知道这样,我宁可在家里过穷日子,也不来做这送死的勾当啊!”

    吴解一皱眉,不知道这两人说的是真是假。

    不过他也无意多加杀戮,所以并没有伤害二人,只是吩咐他们帮忙把那些小骷髅头收拾好了包起来,然后就提着包裹和妖道,动身返回木排。

    “临走的时候,我吩咐他们在原地等着,等我料理了妖道,自然会给他们一个说法。”吴解微叹着说,“我现在累得够呛,麻烦你跑一趟怎么样?”

    “以咱们姐弟的情分,谈得上什么麻烦啊!”杜若笑了笑,转身化作一道红影,比吴解刚才的速度更快,朝着河岸对面飞去。

    奇怪的是,她这一去就是很久。

    吴解坐在那里一边休息一边等,听着不远处小鬼们将妖道完全撕碎生吃,听着他们哀哀地哭,听着稍稍懂点法术知识的陆管事叫醒船工们,用童子尿破了骷髅头上禁锢魂魄的邪法,再一把火烧了邪道留下的那些个邪祟的东西,然后听着从幽冥界吹来的阴风将这些苦命的孩子们带走重新转世,又听着船工们议论纷纷却不敢上前……就是始终不见杜若回来!

    她究竟怎么了?

    他不由得有些担心,正想要赶去看个究竟,茉莉却笑着说:“师傅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杜若是寄宿在天书世界里面的阴灵,她的情况我还不清楚吗?我一点都没感觉到她有什么危险,你就放心吧!”

    吴解愣了一下,不料天书世界竟然还有这种功能。转念一想,却又觉得理所当然——以无上神君的做事风格,这么搞是理所当然,不这么做反而奇怪!

    他这才放下心来,去和陆管事、船工们稍稍聊了几句,然后回到了帐篷这里安心等待。

    杜若大概是四更前后回来的,她显得神采奕奕,原本苍白的脸上也泛起了红润的血色,不知道又吸了多少鲜血和精气。

    “怎么回事?”等她回到天书世界之后,吴解才有些担心地问,“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那两个道童交代了一些重要的消息,我觉得有必要处理一下——来来回回花了点时间,主要是那个城市太大,东南西北地找人很不方便。”

    杜若有点语焉不详,说完就回到位于黑土的阴宅里面睡觉去了。按照茉莉的估计,她是已经吸收了足够的生气,要进阶成更加高级的阴灵了。

    “鬼魂还能升级?难道下一步是升级成鬼王?”吴解好奇地问。

    “当然能升级,不过升级成什么,我就不清楚了——以前我从来没接触过这么低级的鬼魂,就连那些徒子徒孙们带在身边的,最次也是修成不灭之体的天鬼。”

    “天鬼是什么级别的?”

    “大概相当于修士的天人境界吧……说实话我真的不怎么清楚。”

    “这个天人境界又是什么层次,上次骆瑜只提到过还丹九转白日飞升……”

    “如果这个世界的修炼体系还和我们当时一样的话,那么还丹九转成就金丹,接下来依次是阴神、法相、天人、道果、阳神——修成阳神,就是真正的长生不朽了。”

    “再往上呢?”

    “真仙、真君、天君、神君……然后大概就是两位老祖了吧。”茉莉有点语焉不详的意思,“师傅你不用问那么多,一步步走下去就是。两位老祖的情况我不知道,不过当年你就是从一介凡人开始,一步一步成为最接近两位老祖的无上神君,我相信你这一次也一定能做到!”

    吴解笑了笑,点了点头。

    解决了袭来的妖道,又听了一番修道的知识,他今晚大有收获!

    第二天一大早,吴解自然跟着排帮继续出发,而峡口不远处的城里却着实起了一些骚动。

    这两年一直在城里横行霸道的飞鹰帮,不知惹了什么厉害人物,十几位头面人物一夜之间全都死光了!

    第一个看到尸体的是巡夜的更夫,大概四更的时候,他路过接近城墙的地方,惊讶地看到城墙上横七竖八多了十几个长长的东西。凑近一看,却是十几具被人用木棒钉在城墙上的尸体!

    更夫吓得魂不附体,急忙跑去叫醒了守卫城门的士兵,结果赫然发现城门官不见了。

    过了不到半刻钟,他们在那十几具似乎被放干了血的尸体中找到了满脸惊恐的城门官。

    接下来就是辨认尸体的时间了,他们将这十几具尸体一一认出,发现原来是本城黑道霸主的飞鹰帮。

    帮主“黑鹰”易风,副帮主“笑面豺”荣基莫,几个著名的堂主护法,还有一些跟他们勾结的大小官员……这十几具尸体每一个的名字都能让城里老实本分的居民暗暗害怕,其中几个甚至足以止小儿夜啼!

    不是没有人想去拔掉木棒,把这些尸体放下来,但那将尸体钉在墙上的高手当真神功盖世,竟然把木棒深深地扎在了青石城墙里面,根本拔不动。一来二去,天就亮了,行人们也聚集了起来。

    “咦?这不是笑面荣吗?啊呀!这家伙终于也遭报应了啊!”有人惊呼起来。

    “死得好!死得好!这笑面荣别看笑嘻嘻的,有时候还假惺惺做点好事,可他最常做的就是杀人全家,还有把小孩子训练成打手……作孽啊!”

    “黑鹰也死了啊……我记得当初王捕头被他下毒害死的时候,临死还吐着血不肯闭眼,叮嘱儿子把自己的眼珠子挖出来,说非得看到这恶棍的下场不可……”

    “你看,那正在急急跑的,不就是王捕头的儿子嘛!他肯定是回家去拿王捕头的眼珠子来了!”

    “唉!怎么连宋判官都死了?他不是经常跟黑鹰帮唱反调的吗?”

    “还用问?这家伙肯定也是跟他们一伙的!怪不得前后几任县太爷都收拾不了这黑鹰帮,原来是有他在暗中捣鬼!”

    “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

    “不知道是哪位江湖大侠路过,一夜之间就把这些恶棍全都杀了!真是厉害!”

    “岂止是厉害!你看他用木棒钉进青石,而且还钉了那么深……简直不可思议啊!”

    “爸爸,我将来也要学武功,当大侠!”

    “好孩子!有骨气!”

    纷纷扰扰之中,那些木棒终于被一根根锯断,尸体也都拿了下来。

    随着这些尸体的落地,一直悬在这一带居民们心中的石头也落了地。从今天开始,他们总算可以过上一段太平日子了。

    距离城门比较远的一条巷子里面,两个脱掉了道袍的少年微微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师兄,你准备怎么办?”

    “回家务农呗,女侠慈悲,赐我灵药治好了身体,现在我觉得自己壮得跟牛似的!只要肯吃苦肯花力气,还愁过不上安稳日子吗?”

    “我可不打算回去种田,我想要去寻找那两位大侠,拜他们为师!”

    “你知道该去哪里找他们吗?”

    “不知道,但只要花功夫去找,总是能找到的吧!那么年青的英雄人物,一定很有名!”

    “那你就好好干吧!没准有那么一天,我种田的时候也能听到人们谈你的名字。到时候我也可以跟别人吹牛,说‘那位大侠啊,少年时候跟我好得像兄弟一样呢’……”

    “哈哈!”

    两个少年在十字路口分手,各自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而这个时候,吴解搭乘的木排早已顺着湍急的江流,到了上百里外……

第一卷慕道 第二十一章魁首

    解决了妖道和黑帮带来的麻烦之后,这一路再没有遇到别的阻碍,次日午后时分,吴解就在木排上远远看到了地平线附近那座依河而建的港口。

    “这最后一段水流明显变慢了,大侠如果着急的话,不如上岸步行。”自从昨晚那一战之后,排帮众人就坚持用“大侠”来称呼吴解,此刻见他有点心急火燎的样子,便为他出了个主意。

    正在为木排的速度开始下降而苦恼的吴解恍然大悟,向众人道了个别,提着药箱纵身跃起,脚尖在浪花上点了两下就跳上了岸边,朝着双月港拔足飞奔。

    看着他的身影渐渐远去,陆管事不由得笑着点了点头。

    “这样的英雄好汉要是能多一些,咱们这些苦哈哈讨生活的人,日子多半能够会好过一些吧!”

    吴解的速度比快马加鞭更快,只用了大概一刻钟就跑到了双月港。

    交钱进城之后,他对照着竹牌所指示的方向在城里转来转去,走大街钻小巷,最后居然还出了城,沿着长满杂草的小路来到了一间荒废的草屋前。

    这间草屋破败到了极点,屋顶几乎已经看不到了,泥砖砌成的四壁也垮了大半,只有一小片残破的稻草和几段残垣断壁。

    屋外本来大概是一块菜地,但也早就荒废,蔬菜都长成了野菜。远处曾经是田地的地方长满了杂草,完全变成了荒地。

    吴解甚至看到有兔子那片荒地里面筑窝,看起来过得很惬意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他疑惑地拿出竹牌,发现地图上所指示的的确就是这里。

    可是……看这里荒废的程度,至少也得几年都没人住了吧!

    他纳闷地走向破屋,屋子的门早就没了,门里的家具也早就破烂不堪。唯一还算有点形状的是一张只剩了半边的床,可当他试着把手放在床上的时候,那张床也哗啦一声直接垮掉,变成了一地的碎木。

    仔细看去,这些木头早就已经腐朽,不过只是勉强维持着形状罢了。

    “老四,你不会走错路了吧?我觉得这地方恐怕都有几十年没人来了,连木头都烂成这样了啊!”

    杜若的疑问说到了吴解的心里,他又走出破屋,拿出竹牌仔细对照。

    然而还是没错,竹牌所指示的地方,的的确确就是这里!

    一时间大家都没了主意,站在那里发呆。

    就在这时,天色突然阴了下来,不知从哪里来的乌云飞快地聚集了一层一层又一层,将天空遮得严严实实。虽然还没到太阳落山的时候,但是地面上却很快就已经阴暗得犹如夜晚一般。

    吴解叹了口气,正打算回双月港找人打听消息,刚刚抬起脚来,却猛地僵在了原地。

    不知何时,他的身旁出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人,双手捧着那个一直被他放在药箱里面的玉瓶,脚步蹒跚地朝破屋走去。

    而此刻的破屋却已经变成了一间还算完整的草屋,一个三十来岁的矮壮汉子正在院子的菜地里面忙碌,看到他过来,连忙站了起来,露出惊喜的表情,大叫:“哥!你这是去了哪儿啊!娘天天都念叨着你啊!”

    听到院子里面的说话,一个干瘦的老妇在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妇女搀扶下走了出来,她的眼睛瘪了下去,显然是瞎子。但明明行动很不方便,她却显得非常急切,一边叫喊着“阿大啊!阿大你在哪儿!”一边急急忙忙朝着院子里面走来。

    也不知道这老迈之身哪来的那份力气,她的速度之快,竟然让那妇人连搀扶都来不及。结果出门的时候一不小心绊在门槛上,整个人朝着地面摔去。

    人影一闪,吴解和杜若已经一左一右冲了过去,想要扶住她。

    吴解双手捞了个空,但杜若倒是稳稳地扶住了老太太。她恍然大悟,向吴解挤了挤眼睛,示意他退开一些,然后扶着老妇来到了已经冲到屋前的中年人面前。

    这中年人显然是个哑巴,他张大着嘴巴“阿阿”地叫着,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是将玉瓶递给母亲,做出吃药的动作。

    “这是药?我要吃药干什么?”

    老妇显得很纳闷,但还是拗不过儿子的再三恳求,将药瓶里面翠绿色如同青草汁一般的药水喝了下去。

    刹那间,白光四射,明亮的光芒刺得吴解睁不开眼睛,杜若更是怪叫一声就逃回了天书世界里面。

    等白光散去之后,吴解才发现天上的乌云已经散去,又是阳光普照。暖暖的阳光下,他依旧站在那件跟废墟无异的破屋前面。

    这是怎么回事?

    吴解正在纳闷,却见身边黑气一晃,将岸已经出现在这里。

    这位青羊观的仙人此刻没有半点仙风道骨,而是泪流满面,径直走到吴解面前,双膝跪下,磕头有声。

    “吴兄弟的大恩大德,江某永生难忘!”

    这下,吴解可是真的愣住了。

    过了好半天,他才在将岸的解释下,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三百年前,孝子江安为了给母亲求药,一步一磕头,拖着已经死去的身躯来到了青牛镇。但此时颇为不巧,仙人们正忙于招收弟子而无暇分身,求仙者们则怕失去仙缘而不肯帮忙。最后他心愿未了僵立在青牛镇内,却又凭着感天动地的一股灵性得了生机,竟然变成了极其罕见的纯阳尸鬼,能够飞行绝迹,白日显形。

    只是当他醒来之后,已经过了几十年,家乡的亲人早已不在。

    江安悲痛欲绝,在人间彷徨而不知该去哪里,最终在南方大山深处的金刀蛮山寨里面,得到了偶然路过采药的高僧渡厄大师点化,回到了青牛镇,等待愿意为当年的自己了结遗愿的人。

    这一等,就是二百多年。

    二百多年间,改名将岸的的他成了青羊观的弟子,还是第二十六代弟子之首,踏入了仙道。

    可当年的心愿,却一直都没能了结。

    直到这一次青羊观弟子选拔,终于有一位愿意挺身而出,冒着丢失仙缘的风险来帮助他完成心愿的热心人!

    “这么说……这里……已经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了?”

    “没错。但对于我来说,这三百年的岁月从未曾过去,我的心愿直到今天才算完成!”

    吴解愣了半天,最终摇头叹气。

    “原来如此!”

    他正在感叹万分之际,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紧张地问:“那个……将前辈,我的求仙考核……”

    将岸大笑,一掌拍在他的肩上:“你既然记得求仙的事,那还不快回去!”

    吴解又愣了一下,接着自己也哑然失笑。

    “那我走了!”

    “好走,我在牛角峰上等你!”

    ……一个矫健的身影,在茫茫大地上飞奔,沿着小赤江逆流而上,比最上等的骏马跑得更快。

    他的脚步带起狂风,一阵阵呼啸。

    当地势平缓的时候,他就在岸上奔跑;当地势崎岖难行的时候,他就在水面上飞驰。

    他不分昼夜,只在累了之后才回到岸边吃点东西休息一下,然后很快就重新精神抖擞再次上路。

    他穿过一片片原野,越过一排排树林,翻过一道道山岭。

    当五月初四那天中午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小赤江上著名的大瀑布底下,和一个碰巧也站在这里愁眉苦脸的少年意气抬头看着瀑布。

    “这地方可不容易上去。”他说。

    “是啊!”那少年叹着气,无可奈何。

    “不过总会有办法的!”说着,他纵身冲进了旁边的树林,沿着陡峭的山路攀爬上去。

    那少年看着他渐渐远去,正在赞叹不已,突然猛地回过神来,大叫:“大侠!大侠别走啊!请收我为徒吧!我就是来找您拜师的啊!”

    吴解当然不会知道有一个诚心拜师的少年正在艰难地追寻自己的足迹,他依旧在拼命地赶路,不分昼夜。

    等重新来到那个当初跟着排帮出发的小镇时,已经是五月初五的下午。

    “老四……我觉得可能来不及了……”杜若愁眉苦脸地说,“这天已经快要黑了吧……之前那段山路实在太难走,浪费太多时间了!”

    “不到最后,怎么知道来不及呢?”吴解爽朗地笑着,依旧不停地奔跑。

    他沿着几乎看不清的小道飞奔,来到了大赤江边,往嘴里扔了两颗人参丸,然后再次踏波冲过大赤江,冲出武安县,朝着青牛镇跑去。

    但即便如此,当他跑到青牛镇的时候,太阳也已经悬在地平线的最西边,眼看着就要落山了。

    吴解精疲力竭地喘着气,虽然已经知道自己终究会差一点儿,终究没办法赶得上,但还是想要继续奔跑。

    无论如何,总要努力到最后才行!

    “小伙子,干得不错啊!”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转头一看,却是客栈老板李混吞——或者说,青羊观的前辈高人,浑天先生。

    “可终究还是来不及了……”吴解苦笑着说。

    “谁说来不及的?”浑天先生微微一笑,抬手朝着天边的太阳抓去,“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吴解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但还是再次奋起力量朝着牛角峰跑去。

    他跑到了牛角峰下,影影绰绰地看见山顶有不少人,但更多的人却在山脚下叹气,还有人依然在山路上挣扎着向上攀爬。

    不及细想,他就迈开大步,沿着石阶向上冲去。

    这次,他心里真的是毫无杂念!

    说来也怪,明明太阳就要落山,但一直等到他爬上山顶,在大家的欢呼声中来到那座石头牌坊底下之后,那天边的红日才猛地坠了下去。

    “我没迟到吧?”看着一字排开站在那里的七位仙人,他有些不安地问。

    “刚刚好。”主持选拔的张龙哈哈大笑,“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踩着阳光抵达的!”

    吴解这才松了口气,顿时觉得浑身无力,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这一番不分昼夜的狂奔,真的是耗尽了他的每一分力气。

    昏迷之前,他隐约听到浑天先生的声音在宣布仙门选拔的结果:“这一届仙门选拔,一共招收弟子十四人,当列为第二十七代弟子,吴解仁勇兼备,为众弟子之首!”

第一卷慕道 第一章入门之初(上)

    庄严肃穆的祖师堂里面,青羊观第二十七代十四位弟子排成两排,正在接受师长训话。

    他们的排法比较特别,前一排四个人,后一排十个人,既体现出了彼此的差异,更体现出一种数学老师死得早的二货精神。

    “茉莉严肃点,我正在听门规呢!”

    吴解差点被茉莉一句话逗得笑起来,急忙告诫她不要再开口,免得自己在庄严肃穆的时候忍不住失态。

    如果因为在这个时候失态而被逐出师门的话,那可真是冤枉透了!

    不过他心里也觉得很好奇,前一排四个人里面,自己据说被浑天先生当场选定为本代弟子之首,骆瑜和安子清都是背景深厚的世家弟子,可易悌为什么也排在这里呢?

    回忆起当初易悌那种和别人格格不入的作风,他倒是并不很觉得意外,只是好奇罢了。

    冗长的门规总算是说完了,吴解简单总结了一下,大致上就是“要走正道,不要去做那些歪门邪道的事情,作为正派的修仙者要多多负担责任”之类的,倒也没什么特别苛刻的条款。

    然后,就是弟子们一个个走上前去,由师长颁发入门法器,并且一一勉励。

    吴解自然是第一个上前的,不过发的东西倒是跟别人一模一样,都是一卷封印着二十四道法术的青羊符册,一瓶能够清心定神的素心丹,还有一把透出层层云纹,一看就知道绝非凡品的无刃短剑。

    一整套仪式做完,师祖们就各自离去,只留下二十六代的几位师叔伯,带他们去做一些剩下的事情。

    他们跟着一位法号苍云子的道长去领了法袍,全都是清一色的淡青色长袍,从头到脚没有任何的花纹,朴素大方。

    吴解的法袍和其他人略有不同,袖口和衣摆的位置都绘制着图案,是一朵金红色的火苗和一本墨色的书册,花纹也不大,每个图案不过半截拇指大小。

    他好奇地询问究竟,得知原来青羊观的规矩很特别:弟子们不论年龄多大道行多深辈分多高,都必须穿纯色的法袍。只有获得某些特殊成就,又或者有特别的身份,才可以得到对应的装饰花纹。

    比方说他衣服上的装饰,火苗象征着他本代大师兄的身份,书册象征着他著作《细菌论》的功绩。这两个图案之中,书册是按照规矩来的,火苗则是昨天有人特地来询问他之后确定的,当时他还很奇怪,为什么问他“如果给自己选一个标志,你比较喜欢什么?”。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他感叹一声,然后很顺理成章地注意到苍云子道长那身深青色的长袍上没有任何装饰花纹,除了颜色深一些之外,跟自己身后那些新晋弟子们没有任何区别。

    苍云子显然发现了他的眼神,微微一笑,解释道:“我青羊观弟子虽然多,但真正能够立下功绩,得到在法袍上增添花纹的荣誉,却也很少。我们这一代只有七位弟子有此殊荣,合称青羊七杰——你们在入门考核的时候,不是已经都见过他们了吗?”

    吴解一愣,不料将岸他们竟然有这么大的来头!正想要再问几句,后面安子清已经在抗议了:“你能不能别耽误时间!先把正事做完了再问行不行!”

    看得出来,他真的很着急。

    吴解倒也懒得为这点小事生气,便不再询问,带着大家按照苍云子道长的指点穿过几道门户,来到了一座古朴的阁楼前面。

    阁楼的匾额上,是“藏书楼”三个大字。看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吴解分明听见后面骆瑜和安子清的呼吸同时急促了几分,显然都颇为激动。

    看守藏书楼的,是一位法号叁云子的道长。他须发皆白,看起来老态龙钟,不过行动间倒还颇为灵活,可见道行颇为深厚。

    叁云子显然知道吴解他们的身份和来意,带着他们登上了藏书楼的三楼,同时给了他们每人两块玉简,一块红色,一块青色。

    “红色的玉简比较高级,可以记录任何典籍,适合用来抄录你们打算学习的主修功法;青色玉简差一些,只能记载较为低级一些的典籍,这是给你们抄录辅修功法的。”叁云子向他们解释说,“每人只能抄录主修辅修各一种,贪多嚼不烂——这层楼上的都足以作为主修功法,辅修功法等一下去二楼再选。”

    吴解他们齐声答应,然后各自拿着玉简寻找适合自己心意的功法。

    这个时候,骆瑜和安子清已经不约而同地朝着一个书架跑去,他们是如此急切,甚至连礼貌都顾不得了。

    所有的书架上都有标签,标注出各自记录的典籍名称。弟子们如果有兴趣的话,还可以把典籍拿起来翻一翻——其实这些典籍大多是无字天书,就像那本《太上天真论》一样,记录了著书者的经验而已。

    吴解注意到,骆瑜和安子清都是奔着一份名叫《太上九转丹经》的典籍去的。而且二人没有任何犹豫,都直接拿出红色的玉简来,选择这门功法作为主修。

    “请问这‘太上九转丹经’有什么特别吗?”他好奇地问。

    “这门功法是当年祖师在天仙门下听道之后写成的,其来源和太上天真论如出一辙,都是那位天仙留下的法门。”吴解的身份特别,叁云子简直有问必答,而且态度非常客气,“本门历代飞升的祖师之中,两位惊才绝艳成就金丹大道的暂且不论,其余还丹八转七转的人物之中,绝大多数都是修炼这门功法的。”

    众人闻言顿时一惊,包括吴解在内,齐刷刷地放下正在研究的典籍,看向那卷怎么看都很普通的书册。

    就是这么一门功法,成就了青羊观历代飞升祖师的赫赫威名!

    不少人当即就朝着那边走去,打算跟骆瑜和安子清一样,选择这门功法作为主修。

    这种做法丝毫没有出乎叁云子的意料,他急忙劝道:“诸位师侄不要着急!这太上九转丹经虽然精深奥妙,但本门之中并非没有其它高明的功法——说实话,修炼这门功法代价颇大,你们还是好好考虑一番再说!”

    “代价?有什么代价?”吴解忍不住问道。

    “这门功法讲究‘以意为火,以身为鼎,以心为药,以魂为引’,通过不断剖析自身,不断加深对真我的把握,从而不断贴近大道,就设计而言的确堪称完美。但它却有一个极大的问题——如果修炼者不是天资过人之辈,进境就会比较慢,很可能还没来得及修炼有成,寿元就快要尽了……”

    说着,他长叹一声,指了指自己:“你们看,我就是修炼这门功法的。如今我快二百岁了,但才过了先天、通幽两关,眼看着寿元将尽气血渐渐枯竭,百炼锻体那一关大概是肯定过不了啦,这辈子的成就也只能到此为止……”

    “不是我吹嘘,当年我入门的时候,资质才华在同门之中也算中上。若非修炼的是这门功法,而是诸如‘青木长生诀’、‘守一凝元妙法’之类,虽然不敢说能够成就还丹,至少突破入道三境,洗练罡气成就无漏不老之身,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且不说洗练罡气之后就能飞天遁地逍遥自在,光是成就无漏之身,就能有四百年以上寿元啊!”

    他说着不停地叹气,神色间满是追悔莫及。

    有叁云子的例子在前面,不少对自己资质不是那么有信心的人纷纷选择了放弃,但依然还有好几个人咬咬牙,选择了太上九转丹经作为主修的功法。

    陶土倒是机灵,直接向叁云子问道:“师叔啊,您能告诉我,这里的功法之中,哪一种最容易修炼有成,能够得到最长的寿命吗?”

    叁云子闻言一笑,指了指一个书架:“那肯定是青木长生诀了,虽然这门功法练成了之后无论神通还是功力都差劲到不堪入目,,但惟独‘简单、长寿’这两点是绝对没问题的!修炼它的弟子们不仅容易有所成就,而且在同等境界上,寿元比一般的修士多出至少一半!”

    陶土顿时精神大振,直奔那《青木长生诀》去了。

    得到了他的启发,弟子们纷纷向叁云子请教,提出自己的目标。叁云子果然不愧是看守藏书楼的前辈,对于这里的各种功法耳熟能详,无论什么样的问题,都能给出一个不错的参考答案。

    不一会儿,除了吴解之外,众人纷纷选好了自己主修的功法。其中果然还是以太上九转丹经为多,剩下的各种功法都差不多,并无特别出类拔萃的。

    吴解看着大家各自选好主修功法,心中不禁也有点着急。他本拟像骆瑜一样选择太上九转丹经,但茉莉却在心中劝阻了他。

    “师傅啊!这门功法恐怕不适合你的性子!”

    “啊?怎么这么说?”

    “那道士刚才不是说了嘛,这门功法跟天真论一个路子,那肯定也是要人消除各种**,追求本心的。师傅你绝对不是那种能够消除各种**的人,这门功法,你练成的可能不大啊!”

    “我看起来就这么朽木不可雕吗?”

    “这跟资质没关系。我问你,如果你看到有凶兽吃人,恶霸行凶,你会不会生气?”

    “当然会生气!”

    “这不就结了。我觉得你再怎么也不可能把这股怒气给练没了,所以这门功法,你多半练不成!”茉莉很有把握地下了定论,“其实这功法真的没什么意思。人活在世上,为什么要修仙?不就是为了得到强大的力量,然后为所欲为吗?看到好东西就抢了,看到不顺眼的就杀了,这才活得像个人样!连**都割舍了,那跟石头还有什么区别!”

    吴解并不赞成她的道德观,但却被她给说服了,放弃了修炼太上九转丹经的念头,转而考虑别的。

    问题是……他自己也不知道想要修炼什么功法,只好徜徉在大量的典籍里面,一个个看过去。

    叁云子并不着急,其余的弟子们也不急——他们正在专心研究刚刚到手的功法玉简,压根懒得管别的事,别说吴解在这里寻找合适的典籍,就算他在这里翻跟头打旋子,大概也只会被视若无睹。

    吴解找了半天,最后在靠近末尾的书架上找到了一份比较符合自己口味的功法,名曰《灵霄火部正法》。

    这本通体赤红的典籍里,记载的是一种通过不断提升斗志和勇气,将心中的火焰越燃越旺,最终整个人化作一团冲天神火,甚至于能够不借助任何宝物的帮助硬抗雷劫强行飞升。

    不仅如此,这门功法还自诩“天下功法万千,但凡直指金丹大道者,若论争雄斗胜,我为第二,谁敢称雄!”

    如此威武霸气的功法,吴解不禁顿时就心生好感。不过他并没有仓促决定,而是先去请教了叁云子。

    “哦……你说的是这门‘灵霄火部正法’啊!这门功法据说也是上界传下来的,不过和别的功法不同,据说这门功法是上界一群特别擅长斗法,热衷于斩妖除魔的斗神们所创。本门历代也有人修炼,但成就一直不是很大……一位后来飞升天阙的祖师曾经仔细参详过,最后说‘若是不能将胸中正气怒气烧成一股破魔驱邪的神火,那就绝无修成这门功法的可能。”

    “师侄你想啊,能够修成神火的,哪个不是已经有自慎修功法了?甚至于很多人都已经道行颇深。要他们放弃过去的修行从头再来,谁愿意?”

    吴解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

    “看来这门功法,对我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说着,他摊开手掌,掌心一股金红色的纯阳真火,正在无声燃烧。

第一卷慕道 第二章入门之初(中)

    所有人都选好主修功法之后,叁云子将其一一记录,还让大家各自画押。

    不过吴解注意到,当众人画押之后,这位老前辈又在记录后面加上了一些评价。

    因为只是略略看了几眼,他没有能够看清多少,只看到骆瑜的后面是“炼丹?为啥不练龙珠?”,陶土的后面似乎是“新一代千年王八万年龟指日可待”……至于自己的评价,因为特别在意的缘故,他看得很清楚,说的是“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活的火部正法”。

    这话让吴解有些觉得不对味,什么叫“活的火部正法”啊?自己难道还是死的不成!

    叁云子记录完了大家的主修功法,就带着众人下到二楼,选择辅修的功法。

    这次他没有让大家自己去选,而是先介绍说:“二楼的功法至少有几千种,你们自己找的话,找上几个月都找不完,就连我也不是都熟悉。好在本门早有规划,历代收集功法的时候,都会对功法进行审核,判定其优劣,给出一个品级。”

    “所有的功法分为上中下三品,下品功法仅有某个闪光点,别的无甚可取,只是充实库藏的,除非进行大规模的法术推演,否则根本用不到;中品功法优点和缺点都很明显,日后你们或许会用得着,但现在也不用考虑……剩下的上品功法总共有九十多种,选起来就方便多了,至少我都知道。”

    “那不是还跟刚才一样吗?”陶土疑惑地问。

    叁云子眉毛一扬:“刚才在我说话之前,你们不是一窝蜂地跑出去翻典籍了吗?”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这位师叔刚才被忽视了一下,不高兴了。

    这么一来,就算是有心去成堆的典籍里面翻一翻淘个宝的吴解,也乖乖熄了心思,老老实实地向叁云子提出自己的需求,然后按照他的建议找到几本典籍,进行对照比较。

    他所修炼的灵霄火部正法是一种极其强大的功法,兼具修炼和战斗两个方面,所以其实并不是很需要别的功法。在叁云子的建议下,他拿了一本《土遁术》,一本《凌空八步》,一本《炼器入门》和一本《御剑入门》,四本书互相比较。

    说实话,这四种功法都很值得钻研:

    土遁术是最为通俗也最为稳妥的遁术,用起来很方便,效果也很显著,一眨眼就能走出十余里,虽然不能连续施展,但却能给他带来短距离超高速移动的能力。

    凌空八步一旦练成,能够在空中转折自如,甚至能凭空换气,在空中连走八步,机动性高得无以伦比,简直跟飞鸟一般——入道境界的修士是不能飞行的,有这门轻功的话,至少可以获得空战能力。

    炼器入门没什么好说的,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加上吴解修炼火系的功法,先天就会比较擅长操纵火焰,学个炼器术正是相得益彰。

    御剑术是剑仙的看家本领,入道境界的御剑术,能够将剑气温养为一枚剑丸,百步之内快逾闪电,虽然需要极多的功夫去慢慢温养剑气,可一旦练成,战斗力将会有极大幅度的提升。

    吴解看看这本,又看看那本,每一本都想要,却又只能选择一本,不由得苦恼万分。

    不仅他如此,每一个弟子都在对照着几本典籍苦恼。叁云子的眼光极好,给他们选的都是极为实用的功法,而青羊观收藏的这些上品功法也都极为精妙,他们每一个人都像吴解一样,看看这本、看看那本,哪一本都舍不得放弃。

    哦,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陶土就很快选定了自己的辅修功法,是一本《仙木制器术》。这本功法将制造法器和修练真气巧妙地结合起来,一边制造法器,一边提纯真气,两者相得益彰。

    陶土出身于陶商家庭,从小就学着制陶,在手工方面颇有天赋。他修炼的青木长生诀又正好可以跟仙木制器术配套,可谓天作之合。

    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根本没考虑过战斗力的问题,既然没有了这个最主要的需求,选择的空间自然也就小了很多,甚至于不用再为挑选什么而苦恼。

    吴解坐在角落上的桌子旁,看着四本典籍,心中不断纠结,最终无奈地拿着它们站起来,打算再去找叁云子请教一番。

    他才走了一步,突然注意到旁边“中品功法”的架子上摆着一本孤零零的典籍,和别的典籍都分开了一大段距离,似乎是被刻意独立出来以吸引注意力的。

    他好奇地走过去,拿起了那本名为《天问三篇》的典籍。

    翻开典籍,这本书却不是无字天书,而是写满了文字的通常书籍。

    吴解随意浏览了几段,突然猛地一震,整个人呆在那里,连失手将自己刚才还视若珍宝难以取舍的四本典籍掉在地上都没发现。

    那某一页上,赫然有这么一行字:

    河海应龙?何尽何历?鲧何所营?禹何所成?

    吴解的惊讶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求仙的这段路上,他看了不少闲书,对这个世界的古代神话也有所了解,所以他很清楚一件事。

    这个世界,绝对没有出现过治水的鲧和禹!

    愣了好半天,他才在茉莉的提醒下回过神来,也顾不得那些落在地上的典籍,一把抓着这本《天问三篇》,急急忙忙地冲到叁云子面前,询问它的来历。

    “这本书我也研究过,可惜没研究出什么名堂来。”叁云子对这本书显然颇为了解,说道,“它是本门建立之初就有的典籍之一,据说本门祖师当年受了一位前辈的恩惠,作为报答,就把这本书放在藏书楼里面,而且和别的书分开,以吸引注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另外几个历史跟本门一样悠久的门派,也同样有这本书。”

    “你知道那位前辈的事情吗?”

    “这我可真的不知道,你想要知道的话,就早点修成金丹白日飞升,去天界找祖师爷问吧。”叁云子笑呵呵地说,“不过我估计祖师爷恐怕也不知道什么,否则以他喜欢写笔记的脾气,不可能不在笔记里面提到。”

    看来……这本书的来历就只能是个谜团了。

    吴解叹了口气,说:“我决定选这本书了,请帮我登记。”

    “我劝你还是别打这本书的主意了,这天问三篇从来都没人能修炼成功!”叁云子其实已经看出了他的意思,但还是劝道,“我不知道那位前辈神通如何,但从古至今,各大门派无数英杰都在这天问三篇上花了许多功夫,光是我知道的本门前辈,就有至少二十个研究过它……却没一个能从中有所领悟!”

    “反正我的火部正法兼具修炼和战斗,一部就抵得上别人两部。就算天问三篇修练不出成果,也并不吃亏啊。”

    “……你倒是看得开!不过书的原本不能给你,这是规矩。”

    “真的不行?”

    “当然不行!”

    吴解一番交涉无效,只得退而求次,拿玉简复制了天问三篇。

    复制完之后,他见别的同门大多还在苦恼地难以取舍,索性走回刚才的桌子那里,捡起掉在地上的四本典籍放回各自的书架,然后拿着天问三篇,坐在那里慢慢研读。

    吴解前世的学问并不很好,他隐约记得《天问》似乎是古代屈原的作品,但究竟说的是什么,就完全不知道了。

    不过他终究还没把前世看过的那些中国古代神话传说都忘了,诸如鲧、禹、河伯、夏桀、尧、舜、女娲、玄鸟、商汤、纣王……在这本书开头的第一篇里面,他看到了许许多多熟悉的名字,更回忆起了很多早已模糊的记忆。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热泪盈眶。

    正在他感动之际,突然觉得手上的书本微微一震,有一道光芒从里面射出来,正中自己的脑门。

    吴解一惊,正想有所反应,眼睛的景物却猛地一花,然后发现已经来到了一座前世地球上特有的公寓楼,站在一间屋子的门口,转身看去,周围是不知道魂牵梦萦多少次的现代化城市,路上人来车往,还看到小贩在路边摆摊,空中有做广告的热气球飞来飞去。

    他急切地左顾右盼,很快就发现了**。纵然他不曾去北京旅游过,但那座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建筑,每一个中国人都不会不熟悉。

    “这么说……这是在北京?”他自言自语。

    “是啊,正确地说,是北京内环。”房门打开,一个穿着T恤衫拖着凉鞋的帅气青年笑呵呵地说,“我当年做梦也想在这里买间屋子,结果一直到穿越,都还是租房子住的……很失败吧?”

    “这不能算失败吧,全中国有几个人买得起这里的房子啊!”

    “哈哈!说得也是!”那青年引着吴解进门,屋内的家具很简单,看得出他的收入状况并不好。”

    “我已经忘了可乐或者红茶的味道,喝点果汁凑合一下吧。”青年说着给他倒了杯橙汁,然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端起来喝了一口,微微叹了口气,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什么时候?”吴解不明白他究竟在问什么。

    “你是哪个世界哪个门派的,已经第多少代了?”

    吴解一惊,这才想起来对方并不是普通人,而是神通广大的前辈仙!顿时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

    “晚辈吴解,是青羊观第二十七代弟子。至于世界……我们的世界一般自称九州……”

    “九州界太多了!早知道我当年就不那么恶趣味,每遇到一个有天命加身的英雄人物就忽悠他把天下分为九州……”青年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懊恼地摇摇头,“总之呢,既然大家都是穿越的老乡,那么你理所当然应该继承我的遗产,对不对?”

    “前辈你那么大的本事,居然也已经死了吗?”

    “当年的无上神君那么大的威风,最后还不是被灭世神雷轰成灰了!我大概也就是跟他差不多吧,既然不肯乖乖地在这里当至高无上的大神君,而总是想要破开大千回地球,那么多半也是被灭世神雷劈成灰的下场。”青年满不在乎地说,“不过没关系,人固有一死嘛。我都活了几亿年了,死一死也没啥。”

    这种死一死也没啥的豁达态度让吴解也忍不住笑了,气氛轻松了很多。

    “我呢,这些年一直在研究两个世界有什么不同?为什么会有同样的东西?又为什么会有各种各样的区别?进而推广到研究万事万物有什么相同点?有什么不同点?最后总结出来的,就是这一门前无古人大约也后无来者的独门功法,天问。”

    青年很随和地说:“这门功法并不是给你修炼积累用的,而是能够让你加强对世界万物的理解,在通往无上大道的路上走得更便捷更稳当一些,仅此而已。”

    “这就很好了!”吴解由衷地说。

    青年笑了,点头赞道:“你的心性不错,看来我的运气也不错啊!为了不惹来灭世神雷,我留下的意念马上就要消散。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或许你还会在我的其它遗产里面见到我。不过见不到也没关系,只要你成就大道,这些东西终究是留给你的。”

    他站起来,脸色真诚,友好地拍了拍吴解的肩膀:“因为我本人的境界有点太高,所以这门功法可能比较难……我生前没有能够等到的老乡啊,加油吧!”

    光影一闪,吴解已经重新回到阁楼,依然坐在桌子面前,手上捧着那本《天问三篇》。

    他看看左右,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里,就连叁云子也只是在专心地看他自己的书。

    他再低头看书,书上还是那些文字,没有任何变化。

    吴解想了想,在心中回忆起“天问三篇”的内容来——

    这次,从心灵深处浮起的不是书上的文字,而是一些玄奥难懂的意念,它们向吴解演示着世界的诞生和消亡,演示着万事万物从萌芽到灭亡的过程,一点一点。

    吴解只是看了一瞬间就头晕眼花,不得不放弃研究,将它们重新放回心底。

    “看来那位前辈老乡说得没错,这功法……有点高过头啊!”他忍不住苦笑起来,却又充满了憧憬,“他竟然知道无上神君,还自认为和神君不相上下——果然即使不走歪门邪道,也一样可以成就大神通!”

    直到这时,一直隐藏在他心底的“只有邪派才能走到无上境界”的担忧,终于烟消云散。

第一卷慕道 第三章入门之初(下)

    领了法器,选了功法,这入门第一天的两件大事便告一段落。吴解他们又在苍云子道长的带领下来到了位于青羊山山腰的精舍区。

    青羊山是一座颇为壮观的大山,平时都以法术遮掩,凡人根本看不到也摸不到。而当初他们攀爬的牛角峰,其实就是通往这座仙山的入口。

    当仙人施法打开通道之后,从牛角峰顶的牌坊往上就会出现一道玉阶,沿着玉阶走去,每走一步,周围的景色就会变幻一次,大概也就是走五六步的功夫,众人便置身于云萎上的青山绿水间。

    再回头看去的时候,来路早已茫然,不知道究竟从哪里进出。

    仙山的山脚下是成片成片的灵田,灵田无人耕种,各种灵草生长得乱七八糟,怎么看都像是杂草;从山脚上去一些,是一个很大的广场,广场周围错落布置着许许多多的竹木小楼,那就是给弟子们居住的精舍区。

    再从精舍区继续往上的话,便是门中的各个主体建筑,山门、库房、各种庭院厅堂。其中最为壮观、最引人注意的,自然是漂浮在空中的青羊观大殿,和虽然隐在树荫之中,却放出万道白光的祖师堂。

    祖师堂是青羊派所有建筑里面地势最高的一间,可依然还没到山顶。从祖师堂往上看,先是一片郁郁葱葱的仙木林,然后就突兀地变成了一片雪白。

    整个青羊山的山头,仿佛是一块巨大的白玉!

    “师叔,请问山顶那一大块白玉是干什么的?咱们门派把那么巨大的一块白玉放在山顶上,不觉得有点刺眼吗?”吴解好奇地问。

    苍云子抚须一笑,显然对这个问题毫不意外:“那可不是天生的白玉,而是历代祖师渡劫飞升之际,山头被无穷天雷轰炸,硬炸成那个模样的。”

    众弟子闻言顿时一惊,齐刷刷地看向那白玉山顶,遥想着历代祖师在山顶上施展大神通,抵抗无穷天雷的轰炸,最终渡劫成功飞升天阙的景象,不由得悠然神往。

    青羊派并不怎么在意尊卑问题,上下五代弟子之中,除了太上祖师、祖师、掌门这三辈常年住在高处静室之外,剩下的护法弟子、入门弟子这两辈都住在精舍区——其实就连祖师爷们的住所也在这里,只不过他们很少回来罢了。

    从远处看去,精舍区似乎并不大,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够容纳很多房屋的样子。但等到了近前,才发现原来这里也有法术遮掩,一大片青山绿水之中,随处可见精致静雅的小楼,不过仔细看去,就能发现它们有的被五彩毫光遮住,有的则没有任何遮掩。

    “有光芒罩住的就是已经有人入住的,你们可以随便选一间没人居住的住进去。”苍云子指着那环绕着大广场的一大片精舍区说,“不过吴解要住在最靠近广场的那些屋子里面,这样有事可以最快反应,这是每一代大弟子的荣誉,也是职责。”

    他这一说,大家才注意到紧贴着广场的小楼总共只有五间,其中两间空着,三间有彩光笼罩。

    “我们青羊观历来的规矩是人间只有五代弟子,太上祖师还在的话,无论招收多少回,也只能同一代。”苍云子说,“你们运气很不错,去年我们的太上祖师刚刚飞升,所以你们才不是第八批二十六代弟子,而是第一批二十七代弟子……吴解,五位大弟子的居所是按照顺序排的,你的精舍是第二座。”

    吴解微微颔首表示明白,然后有些好奇地问:“请问师叔,这间当年是不是第二十二代祖师所住?”

    “没错,不过只有地点没变,屋子是后来重修的——当年的屋子被那位祖师炼成了一件上品法宝,抗天劫的时候毁了。”苍云子眼中露出憧憬之色,“当年他老人家是还丹八转之后渡劫飞升,总共毁了十二上品件法宝。”

    吴解并不清楚十二件上品法宝是个什么概念,但看骆瑜和安子清同时为止变色,安子清更是脱口说出“这代价太大了吧!”的话来,大概损耗的确很惊人。

    “那位祖师精修‘九天元鼎还真妙法’,能够以山川为鼎,上接九天元气,将凡物洗练成法宝。平生不知道制作了多少法宝,素有‘多宝’之称。区区十二件上品法宝,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众人不禁又为之赞叹——这是青羊观的私密,莫说骆瑜这个外人不知道,就算安子清这青羊观旁支的弟子也不可能知道,因为若非当初那位安祖师为人慎密嘴巴够紧,又怎么可能得到批准自立门户呢?这些隐秘的事情,他老人家是绝对不可能多嘴的。

    苍云子显然也不愿意多谈祖师们的事情,很快就转换了话题:“你们选好了住所之后去杂物库房左边的食堂吃饭,如果有兴趣的话,还可以去另一边的讲经堂听听课。”

    “讲经堂虽然是针对没有能够完全通过入门考验的外门弟子进行简单讲授的,不过主讲的逸云子师兄道行精神,讲课深入浅出,在本代弟子之中是最善于教书育人的。你们纵然有上等功法,去听一些基础的东西,也不会浪费时间。”

    将各种零零碎碎需要交代的事情说完之后,他就迈开步子,以缩地成寸的奇妙手段飞速离去,大约他自己也有事情要忙吧。

    众弟子等人也不想耽误时间,道别之后就各自离去,选择中意的居所。

    吴解是唯一不需要选择居所的,直接按照吩咐来到了那间门口挂着火苗图案匾额的小楼前。

    他刚走到门前,小楼上光芒一闪,原本紧闭的门户自动打开,一个矮墩墩却很壮实的汉子走出来,拜倒在地:“属下廿七,乃是这竹楼的元灵,拜见主人!”

    吴解吓了一跳,一番追问,才明白原来这五间给大弟子准备的竹楼原来本就是法宝,只不过品级不高罢了。每一间竹楼都有元灵,可以代替主人处理一些日常的事务——这也算是历代大弟子们独有的福利了。

    按说这个好处很实用,吴解却不禁皱了皱眉——住在这竹楼里面,岂不是等于是整天都被监视着?他身怀天书世界,万一不小心走漏了风声,不知道会惹来什么大麻烦呢!

    他有心换间屋子,却又想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只得叹了口气……看来,日后恐怕只有出山之后才能进入天书世界了。

    竹楼里面的各种用具继承了青羊观一贯的风格,朴素而精致,住起来很舒服。廿七还表示自己虽然不会打架却善于家务,无论洗衣做饭都很拿手,现在就可以演示一番……

    吴解觉得,这家伙肯定是闲了很多年有点蛋疼,忍不住想要找点事情来做。

    “以后再说吧,我要先去食堂看看。”放下杂物,他向满脸遗憾的廿七吩咐一声,便离开了竹楼,来到了位置略微靠里一些的食堂处。

    食堂很大,至少足够上千人一同进餐。不过此刻里面却很冷清,只有几个看上去可能跟廿七是同类的中年人坐在那里发呆。

    他进去问了一下,果然这间食堂也一样是法宝——而且还是当初那位善于炼制法宝的祖师亲手制作,迄今已经有差不多两千年了。

    这几位法宝元灵智慧才能都在廿七之上,对于烹饪方面的造诣更是出神入化。吴解只是在谈话间稍稍提到了一些当初穿越前吃过的拉面,他们便凭借经验将其制作了出来,虽然佐料不够丰富,吃起来稍稍有点单调,但当真筋道爽滑,让吴解很是满意!

    “想不到拜入仙门之后居然连拉面都能吃到!”他在心中感叹道,“成仙真是方便!”

    “在天书世界里面也一样可以吃到。”茉莉立刻为自己寄宿的至宝正名,“要说制造东西,这些小家伙还差得远呢!”

    “为了吃一碗拉面浪费源力……你当我是老三那种吃货吗?”

    “吃货有什么不对的!你有意见的话可以辟谷啊!”

    牵涉到吃的问题,杜若是不可理喻的。

    一碗拉面吃完,吴解的心情大好,哼着小曲来到了不远处的讲经堂。

    六位身着白衣的外门弟子正在这里集体听讲,给他们讲课的则是一位五十岁上下,两鬓微白的书生。他穿着有些破旧的长衫,看起来像个随处可见的落魄文士,但身上却自有一股凛然气势,令人不敢小看。

    吴解在门外旁听了一会儿,确定这位大约就是逸云子师叔的中年人的确很擅长讲课,将一篇修养精神充实元气的法决说得清清楚楚头头是道,让人一听就能明白,不愧是本门最擅长教书育人的专业人才!

    将岸等人深藏不露,浑天先生法力高强,叁云子博闻强识,逸云子淳淳善诱……再遥想苍云子提过的那位制造了无数法宝的祖师,看看那座不知道多少位祖师渡劫飞升的白玉山头……他不禁深深地为之赞叹。

    青羊观不愧是真正的仙家名门,果然是人才济济!

第一卷慕道 第四章仙门

    吃饱喝足之后,吴解去了一趟库房,向负责看管库房的师叔一口气领了十几瓶辟谷丹。

    “我能够理解你们这些新进弟子得到典籍之后急于刻苦修炼的心情,但这么多辟谷丹……足够你吃一年多了吧,难道你打算一口气闭关几年吗?”那位师叔并没有拒绝他的申请,只是把丹药给他的时候顺便劝道,“修炼不是人生的全部,一个劲儿的苦修也不是最好的修炼方法,根据我的经验,闭关最好别超过一个月。”

    青羊观的风格往好里说叫清静无为,往坏里说就叫土得掉渣。整个门派看不到半个侍者,上到祖师掌门,下到外门弟子,吃喝拉撒衣食住行一切事物都得自己动手,而这些修道者们往往醉心于修炼,对于外务不甚关心,结果就是门派的风气日渐懒散,严肃性荡然无存。

    这一点,看看山脚那长得跟杂草似的灵田就明白了。

    吴解带着辟谷丹回去的时候,正巧看到一位外表很年轻的师叔倚在灵田旁边的树下看书,他好奇地凑过去问了问,得知这位师叔正是今年负责管理灵田的那位。

    看看惨不忍睹的灵田,再看看专心研读道藏的师叔,一时间他很是无语。

    “师傅啊,这青羊观真是掉份到家了!当年我们门派的弟子,每个人都有几十个仆役,负责处理各种杂务,从务农持家到暖床生孩子什么的……你再看看青羊观!要不是有一些法宝元灵们不辞劳苦地每天做各种杂务,我怀疑他们能把自己给饿死!”

    茉莉不断地嘟嚷着,很是愤愤然。吴解觉得,她生气的可能不是生活条件,而是像她一样的法宝元灵们居然不忙着杀人放火,而是忙着洗衣做饭。

    “我觉得我内心对仙人的幻想都破碎了……”杜若也是一副无语问苍天的表情,“老四你有没有注意过?早上那位掌门真人的发髻都没梳好,连簪子都插歪了!”

    吴解自然没注意到这个,说实话他其实挺喜欢这种风气的,轻轻松松没有压力,充满了逍遥自在的意味,在这样的门派里面修炼,肯定比在茉莉怀念的那个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日日充满了阴谋和杀戮的神君门下要好得多!

    “可我们效率高啊!门下弟子一般百年之内就能成就金丹,比起来那些几百年都不一定成就金丹的家伙们简直就是一团渣!”茉莉很愤然地抗议吴解的偏见。

    “当年神君门下,平均多少个弟子能出一个金丹?”吴解问。

    “不成金丹,哪有资格叫弟子!”

    “那么换个说法吧,平均多少个修道的人里面能出一个金丹?”

    茉莉侧着头回忆了一下,说:“我们控制了很多世界很多国家,把那些有资质的都集中起来……大概十来万人里面会出一个金丹吧。”

    “十来万个有资质的弟子才出一个金丹,你还有脸说效率?”

    “修道本来就是大浪淘沙,优胜劣汰到最后能剩下来的都是精英!这种做法可以有效地集中资源,让强者得以快速成长!”

    “结果那十来万不能快速成长的就死了,对吧?”

    “凡人死多少有什么关系?”

    “所以无上神君就被天打雷劈了。”吴解冷笑一声,用一句话打败了茉莉,然后回到自己的屋里,一头钻进了修炼用的静室。

    叮嘱茉莉和杜若不要轻易打扰自己之后,他先吞了一颗辟谷丹,然后将那块红色的玉简靠在额前,开始仔细研读学习“灵霄火部正法”。

    这门功法并不复杂深奥,其原理就是先在体内点燃一缕神火,然后以这一缕神火为基础,外练骨肉,内炼真气,乃至于温养魂魄,三方面齐头并进。

    如果仅此而已,这门功法自然也不够资格被定性为直指金丹大道的无上妙法,它真正神奇之处在于,修炼者在人生经历之中所产生的勇毅之气、不平之气、浩然之气……各种各样激烈的情绪,都会随着功法的运转被点燃,萃取精华,淘汰杂念,最后犹如百川归海,加入到神火之中,令本命神火日渐壮大,修为不断精进。

    尤其是在战斗中,这门功法能够快速地汲取勇气和怒气,让神火迅速成长。正因如此,天下功法虽多,能够与之相提并论的却很少。

    若非它入门那一关太过艰难,绝不会被束之高阁,少人问津。

    吴解按照功法的介绍,先运起纯阳真火,然后慢慢将精神沉入其中,感觉中自己整个人似乎都在沉入热水里面,但周围跳动的却是金红色的火焰。

    等到这种下沉渐渐到了令他感觉到有些眩晕的程度,他才开始依照入门心法进行观想,令心神和真火合一,以便将专长破除邪祟的纯阳真火转化为威能更大、用处更多的神火。

    他凝神观想,在精神的世界里面,真火慢慢地凝聚出无数金红色的颗粒,填入灵魂之中。每填入一颗,心灵中就是一阵炎热,犹如大冷天当头浇下了一盆热水,暖呼呼的十分舒服。

    他就这么一直修炼,直到真火的颜色开始变淡,凝聚金红色颗粒的速度明显变慢,才停止观想,放开心神,结束修炼。

    睁眼看去,窗外一片黝黑,已经到了夜里。

    作为小楼的元灵,廿七自然知道他闭关结束的事情,所以当他走出静室的时候,一杯清茶和一小盒松柏糕已经准备好了。

    吴解笑了笑,坐下喝了口茶,又吃了一口糕点,只觉得一股清香夹杂着苦味,因为持续修炼而有些疲惫的精神顿时为之一振。

    “这些东西真不错。你怎么知道要准备它们的?”他笑着问。

    见主人颇为满意,廿七憨厚的脸上笑得仿佛开了花似的:“我们法宝元灵们之间也经常联系讨论,这清露茶和松柏糕是长期总结出来,最适合入门弟子闭关之后提升的。”

    “主人这次闭关,足足修炼了差不多三天,一定饿了吧?我已经问过食堂的大叔,他们说您喜欢面食,我这就去给您准备一些,不知道您是想要浓厚一些的,还是清淡一些的?”

    吴解一愣,想不到廿七的服务竟然这么周到,不由又笑了起来。

    “如果有办法的话,帮我炖点浓汤吧,我喜欢肉汤。”

    “这个容易,马上就来!”

    廿七并未吹牛,大约也就三五分钟的时间,一碗浓汤拉面就端了上来。

    这拉面倒也罢了,并不比食堂那几位大厨的手艺更令人惊艳,但那汤实在是让吴解赞叹不已——肉汁完全炖进了汤里,又有一些山菌为配料,还很贴心地将油腻撇去,喝在嘴里浓而不腻,当真是鲜香满口,回味无穷!

    “怪不得人人都想做神仙,做神仙的确很舒服啊!”

    他忍不住在心中感叹,顿时引来了杜若的羡慕嫉妒。

    “可恶啊!我也想吃……”

    “你现在出来不方便,万一师门追问的话,我怎么解释呢?”

    “那个将岸不是已经看到我了嘛……这点小事不算什么吧!”

    “就算是小事,也不要多事。还是等我有机会问过将师伯再说——你先忍耐几天吧,咱们修仙的人长寿得很,日后有的是给你大吃大喝的机会。”

    杜若嘟嚷着郁闷着,效仿正在灵木下面酣睡的茉莉,钻回阴宅里面呼呼大睡去了。

    吃喝之后,吴解本打算再修炼一回,但廿七却劝他不要太过心急,不妨出去散散步,放松放松心情。

    廿七的说法很有道理,吴解自问其实并不需要那么着急修炼,便接受了他的建议,换上法袍出了门。

    青羊观的法袍外表看起来很老土,可实际上功能是很强大的。不仅能够避尘防脏,还能够隔绝水火烟雾,穿着它的人,入水不淹、入火不烧、在毒烟里面也不会被呛着。它还有相当强的防御力,莫说是凡间的宝刀宝剑,就算是差一点的仙家法器也能抵挡几下。更神奇的是,这件法袍还能够在一定范围内聚拢天地元气,并且可以安定心神,对于修炼也有极大的辅助效果。

    它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式样太土,太过不起眼!

    青羊观上下五代半,法袍的颜色由深到浅,太上祖师穿黑袍,祖师是深蓝色,掌门是浅蓝色,护法弟子是深青色,入门弟子是淡青色,外门弟子则是白色。

    这些法袍甭管性能多好,在外面是一点也看不出来的。吴解寻思着,若是本门群仙集体出行的话,只要不露出法力气势,没准会被当成某书院的老师们带着学生出去郊游,而且满门上下全都是一个香囊都买不起的穷酸……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哈哈大笑。

    半夜三更一个人在空旷的广场上大笑,这一幕的确是有些诡异,不过仙门中人显然早就见怪不怪,又或者那些小楼的隔音效果的确很好,除了一位长着鹿角的巡逻妖怪劝了句“大半夜的专心吸收月华不好吗?浪费时间干嘛?”,再无别人打扰。

    吴解很好奇地拉着那个妖怪攀谈,得知对方大号鹿九,是本山的土著妖怪。因为历代外门弟子讲课从不忌讳旁听的缘故,跟着听了很多讲,有时候仙人们还会给他们专门开课——青羊山的妖怪们几乎都是这么修炼的,与世无争,悠然自得。

    “不愧是仙家圣地!真是清净平和啊!”吴解忍不住由衷地赞叹。

    正说话间,远处某个小楼里面突然轰地一响,黑烟弥漫,一个灰头土脸的仙人跑了出来,不断地咳嗽。

    “那是怎么回事?”

    “哦,那是喜欢研制各种爆炸性法器的黑白子真人,掌门真人的师弟。”

    “炸成这样不会有问题吗?我看他连法袍都炸坏了!”

    “习惯就好。其实这还是轻的,有时他甚至会把整座房子都炸天上去。”

    吴解呆了半晌,直到那位前辈真人已经回到屋子里面继续研究,才哑然失笑。

    果然是逍遥自在的仙门,什么样的人都有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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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书奇谭介绍:
“道门的要用清水蒸,肥嫩绵软好生吞;佛门的该用热油烹,爆鲜酥脆一口闷;魔门的同道宜活剐,滴滴精血香喷喷;凡人没味须腌制,三泡三晒配菜羹……” “茉莉!这歌词太奇怪了!你的三观有问题啊!”立志改邪归正重新做人的吴解大声喊道,“我们这本书是三观正常的小说,不是黑暗流啊!” ——充满正能量的仙侠小说《天书奇谭》 (本书每天0点和12点更新,小说群:120553162)天书奇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书奇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书奇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