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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楚白     天书奇谭txt下载     天书奇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卷慕道 第一章三年(上)

    时光荏苒,春去秋来。

    对于一般人来说,三年的时间足够让一个刚走上社会的青年变得成熟起来,也足够让青涩的少女变得妩媚许多,还足够让刚出生的小婴儿成长到可以跑跑跳跳到处乱摸乱画,做出种种让家人高兴担心苦恼乃至于哭笑不得的事情来。

    但对于修道者来说,三年时间并不能带来什么显著的变化。

    比方说前不久来看望吴解的陶土,三年前他没有入道,三年后他还是没有入道,只是气息厚实了一些而已。

    当然也有变化显著的,比方说骆瑜上次来看望他的时候,差点吓了他一跳。

    她用一袭青衫换掉了那身华丽过头的宫装,头上身上看不到任何的装饰品,背了个小布包,提着把很朴素的剑,牵着被染成了灰毛的龙马,怎么看都像是个三流门派出身的小女侠,看不出半点修士的气味。

    但实际上,她已经入道快两年了。

    在仙山的三年修炼,让她洗去铅华,恢复了素面朝天的洒脱,行动间也多了一些自由自在的韵味。

    用安子清的话说就是“总算有那么一点像人样了”。

    同门师兄弟中,安子清是第一个跑来看望吴解的——或者说,他是跑来向吴解炫耀自己入道成功,顺便宣布一定会在日后的修道之路上超过吴解的。

    这人一点都不懂什么叫低调,居然骑着一匹飞马过来,闹得全镇子的小孩子都凑过来看热闹——他居然一点都不觉得尴尬,反而得意洋洋。

    相比之下,易悌就很低调很朴素。直到他登门,吴解才发现这个落魄的穷书生原来是自家师弟。

    堂堂入道高人穿着打了补丁的破旧长衫,钱袋里面连一小块银子都找不到……易悌就是这么以这么一副连强盗都懒得打劫的穷鬼形象穿行于城市和乡野间,践行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格言。

    这三年来,青羊观第二十七代弟子之中一共有六人入道。除去吴解、安子清、骆瑜和易悌这四位炼气士之外,还有两位武修,解铭寰和言峯。

    解铭寰本来就是已经半只脚踏入武道的人物,得到了上乘功法后专心研习了一段时间,便触类旁通,领悟了武道精髓,突破瓶颈踏入先天境界,纯以武力来说,他比起吴解也不见得逊色。

    而言峯则是一位失忆的大力士,天生双臂长可及膝的他性格极为勇悍,战斗中秉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犹如发狂的疯虎一般,就连解铭寰都不能直撄其锋。

    他起初修炼的效果并不显著,去年李狗蛋回山的时候见他正在埋头苦练,就指点他去护山大阵的外围修炼,通过抵抗大阵的威力来挖掘自身潜力,以求有所感悟。言峯在大阵外围苦练三个月,不止一次弄得遍体鳞伤,最终成功地抓住了危急关头闪过心头的灵感,突破到了先天境界。

    短短三年时间,十四位入门弟子之中已经有六人入道,这个成绩让门中长辈们很满意,吴解他们也颇感自豪。

    虽然……茉莉对此显得很不屑一顾,撇着嘴说:“要放在咱们当年,一年之内不能入道的,全部都要拿去喂灵兽!”

    “按照这个标准,我们二十七代弟子里面就只剩下我、安子清、骆瑜和解铭寰四个了。那还算得上是一代弟子吗?”吴解没好气地反问。

    “谁叫你们基础太小的!当年咱们门派收徒的时候,那都是几万人几十万人地进行筛选啊!”

    “结果绝大多数都死了——你们就算不考虑伤天害理的问题,难道不觉得浪费吗?”吴解叹道,“能够到你们那里求仙的,资质肯定都不错,我猜可能每一个都是跟老三一个层次的。只要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和资源,他们每一个都能修炼有成吧……”

    “谁有耐心等!仙道渺茫,没有大资质大气运大毅力者,就算入道又有什么用?修炼个几百年,最后止步于金丹之下老死,那不是浪费门派的资源嘛!”

    “茉莉你最好明白一件事:现在是你师傅我在修道求仙,如果我的门派也这么搞的话,那么我自己多半也会死在惨无人道的大筛选之中!”这些年相处下来,吴解也算是渐渐明白了茉莉考虑问题的思路,找到了合适的说服方法,“你现在还觉得当初的办法好吗?”

    “不好!一点也不好!”茉莉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于是这个话题就此作罢,吴解通过富有说服力的论述驳斥了古代邪派的谬论,维护了门派的荣誉。

    同门都在不断进步,吴解自然也没有原地踏足。

    事实上,他才是进步最大的。

    在四陈镇的这三年,他不断汲取天地元气转化内力,将内力源源不断地转化成真气,然后又用真气浸润改造经脉,同时缓慢地洗练和强化身体,令自己脱胎换骨,变得更加适合修炼。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一点一点全都是水磨工夫,如果没有足够的资源和出色的资质,甚至可能要花费几十年的时间——当初吴解遇到的御龙派两位年青仙人之中,那位“真气百炼奠定道基”的大概就是刚刚完成了这一步。

    正因为这个过程如此漫长,所以修道者才将其称之为“百炼”。

    百,极言其多;炼,描述具体修炼的内容。

    吴解不是什么天神下凡神兽化身,他的资质只能算是比较好,如果按照正常情况下修炼,这一步可能要花费二三十年甚至更久。好在他所修炼的凌霄火部正法的确神妙异常,竟然有借助神火灼烧经脉的手段!

    这种手法和当初吴解在茉莉的指导下用纯阳真火烧通穴窍的做法很类似,但技巧性却有着天壤之别。

    茉莉其实并不怎么懂得修炼的方法,真火烧穴的做法基本出于想当然,之所以敢这么做,是仗着有天书世界做后盾,就算烧出问题来也能及时治疗——说白了,吴解就是在她不靠谱的指点下,拿自己当试验品而已。

    可凌霄火部正法里面的技术就完全不同了,它经过了天界斗神们的长期研讨和实践,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环节都经过了反复的推敲和修改,有一整套详细的方法来确保安全和效果——斗神们很显然不像无上神君那么罔顾人命,功法之中不止一次强调“即使如此,也要非常小心谨慎”之类的话,让吴解觉得这些前辈们太过啰嗦的同时,也隐约感觉到几分温暖。

    即使见不到他们的面,他也能够透过这些话语感受到创立功法的前辈们对于晚辈的关心。

    这三年来,他按照功法运用神火一点点地煅烧自己的经脉骨肉,虽然受了不少皮肉之苦,但这些痛苦是完全值得的——仅仅三年的时间,他就把绝大多数的经脉和穴道都烧炼完毕,只剩下眉心祖窍、心窝魂穴和丹田气海这三处。

    这三处是人身上最重要的大穴,对修道者至关重要,平时都竭力守护,唯恐受到半点损伤。要对它们动手开烧,吴解实在有点心里发毛。

    不过……再怎么拖,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他已经将所有其它的经脉都煅烧完毕,让自己的经脉强度和真气流量都得到了质的飞跃。至于骨肉方面的煅烧也已经完成,就差这最后三处了。

    选了一个夏日炎炎晴空万里的日子,他叮嘱杏仁和小柴帮自己护法,又布置了一套简单的防护阵法,然后开始了至关重要的修炼。

    他坐在阵法之中,守心定神,默默运起神火。

    只见一团金红色的火光从他周身腾起,刹那间就包裹了他的身体,仿佛将他化成了一个人形的火炬。

    然后,这些火焰慢慢聚集起来,光芒变得越来越强,最后化作了一团耀眼的金光,浮在他面前一动不动。

    吴解咬了咬牙,深深地吸了口气,催动这团凝练到极点的神火冲入了丹田气海。

    神火刚一进入丹田,他就觉小腹之中那惨烈的灼烧,疼得恨不得放声大叫,但却又不得不忍住,反而要借着这一股剧痛激起的力量,将神火尽可能地朝着丹田深处压缩,灼烧最根本最细微之处。

    一时间他只觉得肚子里面似乎有千万把刀子在搅动,痛得只恨不能昏死过去,可却偏偏还要自己操纵着火焰尽可能地烧得更加透彻,就像是自己在握着刀子往肚子里面搅一般!

    此中痛楚,当真是难以言表!

    他的额上身上冷汗涔涔留下,几乎将整个人都打得湿透了,可每当真气一转,他的体温就会骤然升高,将这些汗水全部蒸干——然后很快又再次湿透。

    几番灼烧下来,他的眉毛上头发上已经凝结了淡淡的白霜,身上也多处都能看到白色的痕迹。

    这是汗水里面的盐在反复蒸发之后凝结起来的痕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吴解终于操纵着神火将丹田里里外外全部烧了个遍,然后小心翼翼地收了功,这才大叫一声,仰天就倒。

    歇了足足有两刻钟,他才恢复了几分力气,勉勉强强爬起来。

    “太疼了!简直是在自虐啊!”他忍不住抱怨,“怪不得再三叮嘱‘很痛,要小心,要有心理准备,不要逞强’……跟烧别的地方完全不是一个层次嘛!”

    “那是当然,你这功法不是说了嘛,别的穴窍经脉骨肉都可以分次分批由浅入深地慢慢烧,唯有三大穴必须一次烧完烧透——这一次的效果就抵得上好几次,痛苦当然也会抵得上好几次。”杜若安慰他说,“放心吧,还剩两次而已。”

    吴解长叹一声,只觉得未来几天的人生,简直是一片惨无人道的黑暗!

    更惨的是,他明明可以逃过这片黑暗,却得自己走进去……

第一卷慕道 第二章三年(下)

    吴解犹豫了好几天。

    他很想一鼓作气把剩下的两处大穴烧完,但每当回忆灼烧丹田时候的痛苦,就连手脚都在发抖,无法下定决心。

    如此这般重复了几回,他终于在茉莉的提醒下恍然大悟,知道自己因为目标近在咫尺而产生了急躁冒进的心理。

    无法下定决心,是因为在灼烧丹田时候受到严重损害的精神还没能充分恢复。与其现在就固执地硬要灼烧剩下的两处大穴,还不如先放一放,做点别的事情调节调节心情,等调节好了再灼烧。

    修道成仙是一件漫长的事情,其中花费的时间往往用“年”计算都太少,“十年”、“百年”……甚至于“千年”都不是特别稀罕的事情。

    比如说青羊观两位丹成九转白日飞升的天才祖师,都是在修炼了一千多年之后才做到这一切,走到了所有修士梦寐以求的境界,修成一颗通融无碍的金丹,以至于不需要渡劫就可以直接飞升。

    一千多年的岁月,即使对于还丹修士来说也有点太过漫长,如果没有特殊的延寿方法,已经差不多到了寿元的极限。不知道多少才华不亚于这两位祖师的前辈高人们,都是因为不愿等待,而在还丹八转的时候强行渡劫,最后渡劫失败,黯然倒在长生之路上。

    叁云子师叔曾经说过,根据他的估算,如果每一位修士都固执地非得丹成九转白日飞升的话,很可能飞升成功的人会比现在更多。

    渡劫……可不容易!

    成就金丹而飞升,是天地间的正理;金丹未成而强行飞升,则是要以人力打破仙凡屏障,自然会引起激烈的反噬。丹成八转的修士渡劫,成功的机会不超过三成;丹成七转的甚至连一成都不到。

    虽然也有人渡劫失败的时候可以设法保留元灵转世重来,但即使把这一部分也加上去,渡劫的生还几率也不会超过一半——这还是只计算了丹成八转的情况,丹成七转那纯粹是撞大运,根本没有统计价值。

    “大多数丹成八转渡劫飞升的前辈,都是在寿元九百年前后去渡劫的。但事实上还丹修士至少可以活上千年,再想点办法的话,一千二三百年也不是不行。这些前辈们用九百年时间丹成八转,再有二三百年难道真的成不了九转?”叁云子当时这么对陶土说,“说到底,他们无非是着急了,失去了耐心。”

    叁云子之所以对陶土说这些,是因为陶土在入门弟子之中修道进境最慢,所以劝慰他不必着急。而陶土来看望吴解的时候提到这些,则纯粹只是喝酒时候顺口聊聊的谈资罢了。

    但这些话对于吴解是很有启发的,也正是回忆起了这些话,他才决定不必着急,先去做点别的。

    叁云子虽然本身道行不深,但他博览群书,见识极为高明。之所以修道无成,只是因为倒霉,资质太差罢了。

    吴解和将岸谈起叁云子师叔的时候,将岸就曾经惋惜地说:“如果叁云子师弟的资质哪怕只是普通人的水平,也必定可以突破入道境界。不仅炼罡这一关难不倒他,凝元甚至于还丹都大有希望!”

    修道就是这样,才智毅力资质乃至于运气,都不可或缺,

    吴解是幸运的,这些他都有,而且就算是最差的“才智”一项,都不会低于修士们的一般水平。

    这从他教导门生就能证明。

    三年里,他改组了至高至圣教,将其重新命名为“明教”,以日月双悬为标志,并且给他们编纂了一套水准颇高的功法。

    为了编纂这套功法,他特地回了一趟仙门,参考了不少藏书楼底层的札记,还向叁云子师叔请教了一番。

    二楼和三楼的功法是成仙之道,非经许可不得外传,所以他只能以底楼那些资料为基础,来自创一套功法。

    这套功法花了他不少心血,不过最后的成果还是令人满意的,经过三年的修炼,明教百余名弟子之中出现了十余名后天高手,甚至还有一位原本就步入后天的弟子达到了后天巅峰,开始为突破先天武道作积累。

    吴解这一次调整心情,就是打算去帮这位叫陆危的门人设法突破瓶颈,以武入道。

    陆危今年三十六岁,外表看起来很文弱,其实他性格非常凶悍,动起手来很容易陷入狂热而不可自拔,简直就像是传说中的狂战士一样。

    吴解先是想要教他学凝神定气的法门,可他怎么也学不会,就算勉强学了也毫无效果。于是改变思路,索性从如何更加有效地使用怒气着手,为他编纂了一套名叫“奋起心头无名火”的专用法门。

    这套法门既可以用来战斗,也可以用来修炼。只是修炼的时候有些风险,很容易一不小心就反伤自身。吴解前后给陆危制作了好几瓶治疗内伤的药丸,都被他在修炼中消耗得干干净净。

    吴解用传讯符请教过叁云子师叔,叁云子认为,大概只有让陆危成功地以武入道,才能凭借武道宗师的强悍体魄解决这个问题。

    不过,想要帮助陆危突破瓶颈以武入道,即使对于现在的吴解来说,也并不容易。

    武道修为,最重要的是本身要感悟到天地元气的存在。有了感悟作为基础,剩下的就是积累。吴解可以帮助陆危增强功力、烧通穴窍,跳过积累这一环,但感悟这一点却没有取巧的余地,只能靠陆危自己。

    点化他人,助其感悟,那是佛门特有的手法,道门中人就算还丹祖师们都做不到。

    吴解这一次的计划,是用最简单也最缺乏效率的蠢方法。

    元气灌顶!

    他布设了一个简单的聚灵法阵,将方圆数里之内的天地元气聚集起来,然后让陆危坐在阵法之中,自己操纵着阵法,不断地将天地元气强行朝着他洗刷过去。

    这种做法几乎没有技术含量可言,纯粹是在磨时间,寄希望于陆危能够在高浓度的天地元气之中增加感应,成功地把握住对天地元气的感悟。

    只要做到这个,剩下的吴解自有办法!

    元气灌顶足足进行了差不多半个月,到了连吴解都忍不住有点绝望的时候,期待已久的契机终于出现了。

    那是一个晴朗的早晨,刚刚被元气洗刷了一夜的陆危迷迷糊糊醒来,睁开眼睛正好看到一轮红日从地平线升起。

    就在这个瞬间,流过他身体的天地元气被截留了一丝。

    吴解敏锐地发现了这个变化,大喜过望,立刻加强了阵法,疯狂地汲取着周围的天地元气,甚至于连天空中的云气都为之变形,化作了犹如漏斗一般的形状。

    漏斗的末端,就是正站在那里呆呆看着初升红日的陆危。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陆危的身体截留的天地元气越来越多。

    终于,他如梦初醒,仰起头来对着天空发出了一声豪迈的大吼。

    这声大吼震动了天空,漏斗形的云气被吼得粉碎,而他身上的气势陡然间增长了好几倍,更犹如无底洞一般,将周围的天地元气疯狂地吸入体内,再随着大吼喷出去,化为一股狂风。

    吼声足足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最终陆危精神抖擞地停了下来,冲到吴解面前,倒头便跪。

    “陆危多谢大长老栽培!属下必竭心尽力、万死不辞,以报大长老的大恩大德!”

    吴解哈哈大笑,将他扶了起来。

    陆危在明,杏仁和小柴在暗,有这么三位高手坐镇,就算他日后离开四陈镇,也不用担心明教给人轻易灭了。

    虽然陆危这次的突破很有拔苗助长的嫌疑,或许会大大影响他日后的进一步突破,但以武入道的宗师们想要再进一步,本来就难比登天,何必考虑那么多?

    九州列国之中,先天宗师怎么也有几十位,但能够更进一步成就大宗师的,一只手就能数完——这其中绝大多数还是修道无望从仙山返回红尘的武修士,类似解铭寰和言峯那种。

    武修士与武道宗师形似而实非,那条路远比以武入道艰难,但却有着光明的前景,能够一直前进下去,甚至于天下各派历代飞升的祖师里面,武修士的比例还是不少的。

    如果日后陆危能够自己发奋有所进步,吴解愿意提携他,帮他转换方向踏入武修之门。

    如果不能的话,那么以他这三十六岁先天武道宗师的身份,在红尘中也少不了百年荣华。

    这是他的机缘,也是明教未来百年内繁荣稳定的最大依仗——毕竟杏仁和小柴都是妖怪,可以暗中出手却不宜公然出面,一位明面上的先天宗师,足以帮助明教解决很多光靠武力解决不了的问题。

    完成了这件大事,为明教解决了后顾之忧,吴解心中大为畅快,一直压在心头的负担也被远远抛开。

    他大笑着返回四陈镇的阵法之中,动手灼烧另外两处大穴。

    这次他一鼓作气,接连将眉心祖窍和心窝魂穴一一烧完,虽然承受了许多痛苦,但心中却依然充满了酣畅淋漓之意。

    人生在世,所求者无非快意而已!

    他留在四陈镇三年,改组至高至圣教,领导明教渐渐发展,乃至于连四陈镇都由此受惠,规模渐渐扩大,人口不断增加。这份成就感,令人何等痛快!

    为圣天女前辈解决了身后留下的难题,为杏仁和小柴找到了安身立命之所,当初的种种郁闷和牵挂都得到了解,岂不叫人念头通达!

    修为再有进境,终于初步完成了真气百炼这一关,只需再温养几年,顺便把体内一些细致之处缓缓烧透,便能奠定道基,朝着入道境界的最后一关冲刺,让人多么高兴!

    吴解拖着杏仁、小柴和陆危,率领着明教众人一起喝酒庆祝。既庆祝新晋长老陆危突破先天,也庆祝自己修炼有成。

    他们从白天一直喝到晚上,最后当明月悬挂在天顶的时候,吴解扔掉了又一个空空如也的酒坛子,对已经横七竖八醉倒一地的明教众人说。

    “今夜月色很好,我当踏月而去。”

    还没完全醉倒的陆危、杏仁和根本喝不醉的小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白他的意思。

    “大长老你要去哪里?”

    “我在这边差不多三年,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是该到功成身退的时候了。”

    众人这才恍然——吴解可不是那种浪迹天涯四海为家的散修,他是九州之中赫赫有名的正道大宗青羊观本代大弟子,他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做,不可能一直停留在这里。

    “大长老德高望重,神通广大,此去必定海阔天空,成就无上大道!”

    “唉!你这一走,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喵~有空来玩!”

    在或祝福或遗憾或邀约的话音中,吴解纵身一跃,驾起无形剑,化作一道雪白的剑光,掠过长空,呼啸而去。

第一卷慕道 第三章吴解回山

    吴解置身于无形剑剑光之中,呼啸着掠过夜空。

    低头看去,只见脚下的山川田野飞快地向后退去,前方黑暗中模糊的景物不断变得清晰,然后又很快消失在身后。

    他偶尔会看到一些村落,听到犬吠之声;间或远远地看到城镇的影子,或许还会有一两点火星,那是更夫手上的灯笼。

    无论城镇还是村庄,都很快地出现,又很快地消失。能够一直看到的,只有头顶的天空。

    此时明月高悬,疏落的星辰在淡淡的云彩中忽闪忽闪,他在空中飞掠,淡淡的清辉落在身上,感觉就像是一个人在月下漫步,充满了幽静之意。

    月光渐渐朝着西方走去,慢慢沉向地平线,当东方天空泛起了白鱼肚的时候,他已经远远看到了那座形如牛头的山峰。

    那是青羊观的门户,牛头山。

    三年前他从这里出发去四陈镇,走路、坐船、出海……前后花了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而现在,他只用了半夜就回来了。

    这短短的三年,对他来说却是天翻地覆一般的变化。

    为了表示对门派的尊敬,吴解提前落下剑光,用双腿走到牛头山牛角峰下,然后沿着被法术遮蔽的石阶一路向上。

    当初让求仙者们走得无比艰难的石阶,现在却对他没有半点阻碍,轻轻松松就走了上去。

    走过无形的牌坊,踏上通往仙门的云桥,也就是几步路的功夫,他就来到了仙山脚下。

    此时天色已经放亮,晨曦下的山林透出令人从灵魂深处感觉安宁的静谧,而山顶的巨大白玉则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悬浮在空中的祖师堂依旧光芒万丈,就像是一个小型的太阳似的。但定睛看去,却感觉到那种光芒温暖柔和,一点也不刺眼。

    他从山脚向上走去,走了一小段路,就遇到了巡山的妖怪弟子。

    “咦?你是出门修行归来的护法弟子吗?我怎么没见过你?”一个穿着过于宽大的袍子,透过袖口甚至能看到肋骨的瘦高妖怪纳闷地问,“看你的道行,百炼境界已经小成,这是打算回山潜修吗?”

    吴解笑着摇头,答道:“我是入门弟子吴解,这三年都在四陈镇驻守,现在那边的情况已经安定,我就回来了。”

    “入门弟子?!”那妖怪吓了一跳,原本眯得像两条线的眼睛顿时瞪得简直跟鸽蛋差不多大,头顶那不知道是羊耳还是鹿耳的短耳朵飞快地抖动着,身后的尾巴摇得啪啪作响,“你才入门不到四年吧!四年就百炼有成……你简直比我还像妖怪啊!”

    吴解顿时有点无语——他就算进步再快,难道还能比妖怪更像妖怪吗?

    他知道这些妖怪弟子们素来口无遮拦,心直口快到令人发指的地步,跟它们计较完全是自讨没趣,因为很可能你都快气死了,他们还懵懵懂懂不知道问题在哪里。

    但是很显然,这次他遇到的这位,即使在妖怪弟子们之中,也绝对属于极品!

    “我要去拜见韶光师祖,下次再聊。”他客套了一句便匆匆离开,免得再被气上一会。

    走了没几步,身后传来那家伙的话音:“好走啊!对了,修行也要多加努力,趁着韶光老师还没老死,早点超过他吧!”

    吴解差点一个跟头栽倒,嘴角抽搐了几下,没有回答。

    韶光真人也就是脾气严肃古板了一些,这家伙至于诅咒他老人早死吗?

    他才不到五百岁,就还丹修士来说简直是年轻有为,距离老死早得很吧!

    韶光真人其实也并不总是严肃古板的,至少在他看得顺眼的人面前,他会努力做出和蔼慈祥的模样。

    虽然,似乎,也许……那个样子怎么看有有点怪异,可能是因为他常年都板着脸,脸上的肌肉已经僵硬了的缘故吧?

    “四陈镇的事情,你做得很好。”韶光真人点头赞道,“不过相比那边的外务,你在修行上的勇猛精进,更加让人高兴!作为师长,我为你感到骄傲啊!”

    吴解连忙谦虚了一番,他平素被茉莉打击得够呛,什么“一年入道”、“百年成丹”、“千年之内必须成就长生不死”等等一系列在他看来简直荒谬的要求,茉莉却说得自然而然,俨然以此为标准。

    按照她的标准,大概整个青羊观里面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弟子都要直接拖出去灰灰了,剩下的不到百分之一也只是“差强人意,暂且留着一条狗命以观后效”的程度而已。

    这三年来,茉莉和杜若聊天的时候常常谈到这些,吴解的耳朵又没聋,零零碎碎不知道听了多少,自然也不会觉得自己的进步速度有什么值得高兴和骄傲的。

    直到此刻韶光真人这么一说,他才猛然醒觉——入门三年就越过了先天境界,甚至于连百炼境界的关键瓶颈也都已经渡过,只要好好温养积累一番就可以冲击入道三境的最后一关……这样的速度在如今的仙门之中,的确是极为罕见的!

    正如那位巡山的妖怪弟子所说,简直比妖怪还像妖怪!

    吴解并未掩饰自己的心情,心中所想完全表现在了脸上,韶光真人看着他纳闷、恍然、惊喜的神情,不由得暗暗好笑。

    “到现在才明白自己的出色吗?你也真是够特别的!”他忍不住说,“或许是因为这三年里面,你一直都在独自修行,很少和同道交流的缘故吧。”

    “大概是吧……”吴解随口答道,然后就问,“弟子此次回山,打算潜心修炼一段时间,以稳固境界。不知道门中可有任务要指派?如果有的话,弟子可否提前做完?或者将其推后一段时间?”

    “你要潜心修炼,这是好事,我们又怎么会打扰你呢?咱们青羊观上下五代,门人超过三百,就算天塌下来也有我们这些师长顶着,我们顶不住还有祖师们呢,你安心潜修就是!”

    韶光真人对于吴解积极上进的态度非常满意,态度越发和蔼,更在随后询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想要的东西?弟子现在不缺什么啊。”吴解想了想,纳闷地摇摇头,但随即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弟子离家求仙已经四年,不知道家中父母身体如何,算算二老都已经年近半百……请问可否请门中赐下几粒健身延寿的灵药,好让弟子略尽孝心?”

    韶光真人更是赞赏,忍不住哈哈大笑,拿出了一块翠绿色的竹牌,在上面写写画画之后交给他。

    “以此为凭证,你去丹房找瑞龄师弟领药就是。”

    吴解谢过韶光真人,急急忙忙前往丹房。那位当初给他太虚丹的瑞龄真人见了竹牌,点点头,带着他来到了位于丹方侧室的秘库。

    “给凡人健身延寿的丹药历来都炼了一些,因为很多弟子都想要讨几粒回家尽孝。哈哈,我当年也是这样。”他笑呵呵地从一个柜子里面拿出了个拇指大小的玉瓶,拔开塞子检查了一下,点点头,递给吴解,“不瞒你说,我之所以后来会专注于炼丹之术,原本是存了一个很狂妄的念头,想要炼成灵丹,带着父母家人一起长生……”

    “师叔祖真是孝子!”

    “嗨,那时候年少无知罢了。等后来修为渐渐增长,眼界也渐渐开阔,才知道当初的想法是多么荒谬——凡人的体魄能够承受的药力有限,别说我到现在还炼不出可以吃了长生的灵丹,就算炼出来了,凡人吃下去也不能长生,只会爆体。”

    吴解不禁莞尔,却又不好意思笑出来。

    “这一转眼就是快四百年过去了,别说家中的父母亲人,就连当初一起修道的师兄弟们都有很多不在了……生老病死,盛衰枯荣,乃是无可违逆的天道。我们修道者想要长生不死,就必须超出天道,突破仙凡屏障飞升天阙……留在人间的话,就算有什么无上妙法能够活得更久一些,终究还是要和草木同朽。”

    瑞龄真人并没有急着让吴解离开,而是一边在秘库中搜索什么,一边很随意地和他漫谈自己的人生感悟:“你有孝心,这是好事。但也要明白生老病死是无可奈何的事情,纵然你有通天法力,也只能让自己长生久视,无法连父母也带挈着一起飞升。”

    吴解轻叹一声,点头称是。

    瑞龄真人又点点头,然后脸上突然一喜,打开了一个小柜子。

    “找到了!果然在这里!”他说着拿出了一枚青绿色的竹筒,轻轻摇了摇,听到里面传出水声,满意地笑了,将它递给吴解。

    “我看你的情况,应该是专修火系法术,然后以心火点燃真火,又用真火烧通了穴窍对吧?”得到吴解肯定的答复后,他介绍说,“这竹筒里面是当年我在外面游历的时候偶然得到的古木灵乳,虽然不多,却能够温养身体,调和元气。你用这种办法加快修行,体内难免留下一些暗伤,需要长时间细致的温养,才能够避免日后留下隐患。”

    吴解不禁一惊,对他眼光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里剩下的灵乳大概不够完全治好你的暗伤,但至少能够让你少温养几年。而且它最大的优点是先从极细极微难以觉察的地方开始治疗,可以大大减少日后留下隐患的危险。”

    吴解连声道谢,在瑞龄真人的建议下立刻服下了灵乳。

    竹筒里面的灵乳果然已经极少,只剩了两三滴而已。但这几滴灵乳入口,他顿时觉得体内一股凉飕飕的气流到处流窜,在很多自己平时根本没注意到的地方盘桓,伴随着微微的麻痒,将那些细微到根本无法觉察的损伤一一修补。

    待得灵乳药性耗尽之后,他便带着灵药告辞,再次出山前往家乡飞去。

    虽然想要潜修,但只有先把灵药送回家,将家人安顿好了,他才能放心地返回仙山,专心修炼。

第一卷慕道 第四章还乡

    吴解驾着剑光在半空飞驰,一刻不停。

    直到当韶光真人问他还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他才猛然惊醒,想起家中二老都已年近半百。

    他之前并未在意这一点,因为潜意识里面还在以当初地球上的生活经验来推断。在平均寿命七十岁上下的国家,年近五十甚至连老人都算不上,除去一些特殊的工种或者身体因素,这个年龄的人们往往都还在工作呢。

    可这个世界不同,这里的人均寿命恐怕只有四十岁甚至还不到,五十岁的人已经踏入了暮年,很多过去看起来很健康的人,从这时候开始就会急速地衰老。保养好、运气好的,或许能够活到六十多岁甚至七十岁。但对于一般人来说,到了这个年龄,也就该考虑后事了。

    若非韶光真人提醒,吴解潜心修炼一番,大概至少要再过个三五年才会出关,届时二老若是身体不好的话,没准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世界上的事情常常就是这样。在孩子们努力打拼,想要追逐理想,争得美好生活的时候,养育自己的父母却在他们没有注意的地方慢慢老去,白发苍苍、身材佝偻。

    或许有一天,他们总算是事业有成,可以安心地喘口气的时候,回头看去,却看不到二老的身影,只能看到相依相伴的两堆黄土。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吴解前世那个世界的人们是比较幸运的,当他们事业有成的时候,往往还来得及给父母尽孝。

    吴解自己也是幸运的,他得到了师门长辈的提醒和支持,可以来得及回家去尽孝。

    回忆着出发时候的情景,他蓦然惊醒,才想起当初二老的两鬓就已经有了白发,想起自己准备离家求仙的时候二老眼中的不舍。

    不知不觉间,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睛,御剑飞行的速度也越发地快了起来。

    修士若是要光凭本身法力飞行,必须有炼罡境界的修为。但如果有合适的法器,百炼境界即可——当然,飞不了太高,也飞不了太快。

    炼罡修士能够出入青冥日行万里,无论任何艰难险阻也不能妨碍,两天时间便能够从九州大地的这一端飞到那一端。但百炼境界的修士驾着法器飞行,往往离地不过百丈,日行不过两三千里,遇到十万大山这种最高处直入云霄的连绵群山,就没办法从上空飞过,只能或者冒险从山中经过,或者老老实实绕路。

    吴解虽然急着回家尽孝,但他并不想要节外生枝,所以老老实实地绕过了十万大山,一直向东直到海边,然后才沿着海岸线重新向北。

    当天黑的时候,他已经在接近南越国边境的一处海边小村外休息。

    百炼修士真气绵长,吴解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他有火眼作为支持,必要时候还能从天书世界抽取法力,就算一口气飞上几天几夜都没问题。

    但飞行是在施法,而施法是要消耗心神的。他的心神还不够强大,无法坚持那么久。

    越是着急,就越是要冷静。长途跋涉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谨慎一些没什么大错。

    当然,他不会风餐露宿,而是选择去天书世界休息——有比较好的条件不选,而非要吃苦的,要么是在磨练意志,要么就是脑子进了水。

    吴解的精神状态很正常,暂时也不打算常识苦行僧的生活方式,所以他当然会选择睡在软绵绵暖和和的床上睡觉。

    自从他入道之后,天书世界积累源力的速度比以前快了很多,所以用起来也就不像以前那个拮据。吴解很大方地给茉莉和自己各造了一间屋子,分别位于两块独立的土地上。

    茉莉那块土地是一片茂盛的菜园,菜园旁边一间小屋。吴解的土地则没有什么空地,只有相邻的两间屋子,分别是卧室和静室。

    茉莉对自己的房间没有任何要求,那块菜地种的也只是普普通通的蔬菜,反正她神通广大,一个法术就能将整片菜地的蔬菜全都催熟,就算想要比人还高的青菜或者可以挖个洞让人钻进去睡觉的萝卜都没问题。

    吴解的屋子则有点特别,卧室倒也罢了,那间静室之中天地元气的浓度极高,甚至于连仙山的静室都要为之逊色。

    这是他最主要的修炼场所,也正是因为有这处足以让天下修道者眼红得滴出血来的修炼圣地,他才能够在短短的三年里面获得这么巨大的进步。

    吴解还在茉莉的指导下建设了炼丹室和炼器坊,不过都还只是空架子,无论炼丹的丹炉还是炼器的工具都没有准备。

    那些东西需要耗费大量的源力,除非真的需要用到,否则没必要现在就制作出来。

    他还建设了两座特殊的灵台,平时将真气和法力储存进去,需要用的时候可以紧急抽取出来。因为来源就是他本人,所以在使用中完全不会有任何的障碍和凝滞,就像是拥有了无穷无尽的力量源泉一般。

    截至目前,储存在灵台中的真气和法力差不多都有他本人的百倍以上。靠着这些储备的力量,他有信心正面击败任何一个炼罡境界之下的修士!

    遗憾的是圣天女前辈残魂凝聚的光球依然还在神圣之泉中沉睡,虽然可以感觉到里面的生机正在缓慢恢复,可距离她能够重新复活,大概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这大概是这些年里面,整个天书世界建设过程中唯一的美中不足吧。

    安安稳稳的一夜过去之后,重新精神抖擞的吴解再次出发,驾着剑光飞上半空,朝着北方飞去。

    他没有深入远海,只是沿着海岸线飞行,以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但即使如此,在路过一处极其偏僻的海滩时,还是惊动了一只有着龙头的巨龟,朝着他喷出了好几道水箭。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对我们挑衅!砍死他!”茉莉很愤怒地大叫,“把这家伙大卸八块!再把它的巢找出来,把它的子子孙孙全都砍死!一起炖成乌龟汤!”

    “现在没空。”吴解一句话就把她的吼声堵了回去,但却叮嘱她在地图上记下这个地点。

    虽然没有被打中,但莫名其妙就遭到攻击,他心里也很恼火。等尽孝之后返回师门的路上,绝对要跟这只不讲道理的巨龟好好交流交流!

    嗯,如果这家伙不够识相的话,他不介意炖点乌龟汤给大家尝尝鲜!

    这个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妨碍吴解赶路,他一直向北,绕过了连绵上千里的群山,等到下午的时候,已经在当初和陶土一起离开楚国时候的那座港口。

    当他还是一个乡下少年的时候,楚国在他印象中是“大楚国”,等到他眼界渐渐开阔,楚国就成了“东楚国”或者“南楚国”。这两者说的都是它的地理位置,因为它位于九州的东南。

    相比之下,大越国的定位就很明确,只有“南越”这么一说,真是简单明了。

    坐在当初他们出发之前吃最后一顿家乡饭的酒楼,吴解的心情不禁有些感慨。

    当初他们一起从这里出发,乘着海船前往南越国的时候,何曾想过只是短短四年后,自己居然已经成了常人眼中的仙人,可以驾着剑光飞越上万里,不借助任何交通工具直接从南越国飞回祖国呢?

    那时候……就算是最乐观的估计,也没有想象过这种事情啊!

    或许是因为喝了半壶米酒,或许是因为心情实在太畅快,接下来飞行的时候他就有点飘飘然,飞行的时候只判定了一个大致的方向,结果等到天色将晚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有点走错了路,已经飞过头了。

    “老四,我觉得你有点得意忘形啊……”

    面对杜若的批评,吴解尴尬地笑着转身,重新飞回家乡。

    因为这么一耽搁,等他来到安丰县城的时候,天色已经几乎完全黑了。

    在黑夜中走路并不方便,好在吴解有夜视之能。只是他原本就很少去县城,又出门四年,对于县城里面的道路多少已经有点不熟悉——或者说他根本就从来没熟悉过这里——稍稍花了一点时间,才找到了吴家药铺。

    曾经的王家药店,后来的吴家药铺,如今已经改名为“济世堂”。两尊威武的石头麒麟分立于朱漆大门的两边,门上的铜环显然经常被人摩挲,明光蹭亮。

    挂在大门外的匾额落款没有文字,而是在大楚皇帝年号之后盖了一方大印,大印上明晃晃的“皇帝”字样足以闪瞎各路官员的狗眼;铁木对联的落款“南华沈毅”则能够叫想要惹麻烦的江湖人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分量,能不能当得住断水神剑哪怕只是随手一击。

    看得出来,吴解不在家的时候,家人们日子应该过得不错。

    他笑了笑,抬手握住铜环,轻轻地拍了两下。

    “来了来了!”一个浑厚有力的声音传来,然后大门很快就打开,穿着青色绸衣的乔恩走了出来。

    “病人在哪儿?”他开口问道。

    吴解一愣,不禁反问;“哪里有病人?”

    “没病人你敲什么门啊!”乔恩顿时有些生气,“江湖朋友来访的话,至少该报个名号吧!”

    吴解忍不住哈哈大笑:“老乔,你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我才离家四年而已啊!”

    乔恩这才反应过来,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一番,终于确定这个一身青衣的少年就是吴解。

    “咦?莫非是二少爷?可你的相貌一点都没变啊!”

    “我修炼成仙了嘛。”

    于是乔恩呆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猛地跳起来,朝着屋内跑去,边跑边喊:“老爷!夫人!二少爷回来了!二少爷成仙回来了!”

    他的嗓门那么大,要不是吴解及时施展法术隔断声音,只怕半个安丰县都能听到。

    吴解笑着摇摇头,迈进家门,然后自己动手把门给关上。

    乔恩这家伙……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就这么毛毛糙糙的呢……

    他举步朝着屋内走去,才走过药房大堂,就看到父母在乔恩陪伴下,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远远地就听到他们的声音:“阿解回来了?他在哪里!”

    吴解顿时眼眶就红了,一个闪身来到二老面前,俯身跪倒。

    “不孝孩儿吴解,拜见爹娘!”

第一卷慕道 第五章 俗事

    吴解的归来让吴大夫夫妇喜出望外,高兴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儿子出门求仙,他们自然不会反对;儿子立功于国拜将封侯,他们自然高兴;儿子著书立说德被苍生,他们自然欣慰。但和这些相比,儿子能够回家,才是最让他们开心的事情!

    已经升级为诰命夫人的母亲乐呵呵地要下厨去做菜,大楚国注册在案的老侯爷则翻出了自己没发迹时候亲手酿制的好酒,宣布今晚要一醉方休。两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光芒,连皱纹似乎都展开了许多。

    不过吴解拦住了他们,从天书世界里面拿出了装有延寿灵药的玉瓶。

    “爹爹、娘亲,那些小事明天再说,请先把这药服了。”他介绍说,“这是孩儿师门长辈赐下的灵丹,可以健身延寿。”

    吴大夫和吴夫人相对一愣,然后不约而同的要儿子先吃。

    “孩儿已经修炼成仙,从此超脱生死逍遥自在,这种灵丹对我是无效的。”吴解睁着眼睛说瞎话,一点都不脸红,“而且这种灵丹是专门针对老人的,年青壮实的人吃了是没用的。”

    “哪有这种道理……”吴大夫顿时觉得自己的医学知识受到了严重挑战,不满地嘟嚷着,“给你哥吃了,至少也能强身健体吧。”

    这时候反倒是吴夫人反应快,倒出一粒青翠欲滴的灵丹,直接塞进了老头子嘴里。

    “就你话多!这是仙丹,不是你用蜜糖搓出来的药丸子!”

    灵丹入口即化,顿时满嘴清香。吴大夫下意识地咽了下去,只觉得一股温暖舒爽从腹中散开,呼吸之间就流转全身,顿时精神一振,不知不觉间腰板就挺直了,看东西也清楚了很多,不像往常那样模模糊糊犹如遮了一层纱似的。

    他惊喜地看向妻子,却见妻子的白发渐渐转黑,脸色也红润了很多,明明已经是年近五十的老妇,看起来却像是恢复到了三十多岁,依稀是当年夫妻俩携手共度艰难岁月时候的模样。

    回忆那个时候,整个昭阳郡都陷入了灾荒之中,光是要维持生计就已经耗尽了夫妻俩的力气,连着好几年,妻子别说衣服,连一条头巾、一根腰带都没有能够换新的,首饰什么的更是想都别想……

    好在总算是苦尽甘来,如今他们已经名利双收,更有了朝廷册封的爵位和诰命,还有一个出色的仙人儿子——人生至此,可以说再无遗憾了!

    吴解看着二老服下灵丹,便叮嘱他们今晚好好休息,然后在乔恩的引领下去了自己的屋子。

    济世堂的实际名称应该叫“济世侯府”,他这个正牌的济世侯自然有属于自己的房间。只是大家都知道他是去求仙的,没有把他的房间布置得富丽堂皇,只是尽可能地朴素中透出典雅精致,套用一句穿越前的广告词,这叫“简约而不简单”。

    他回房住下,正想要睡觉,杜若突然问:“老四,你说我现在回家一趟怎么样?”

    吴解一愣,想了想,点点头。随即又有些苦恼——师门总共就赐下两颗灵丹,已经被他给父母吃了,杜若此番没了灵丹,难道要空手回家不成?

    想到这里,他就转头看向茉莉。

    “别看我啊!我又不擅长炼丹!”茉莉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能够毒死几千几万人的毒药我倒是会配好几种,可能够给凡人健身延寿的药,我根本想都没想过!”

    “那现在临时想一个出来吧,我相信你的能力!”

    “人常说‘赶着鸭子上架’,师傅你赶着兔子炼丹,这算什么事啊!”

    “能者多劳嘛。”

    “人者多劳——可我是兔子啊!”

    “你不是一般的兔子,你是茉莉啊!”吴解冲着她翘起大拇指,“我相信你!”

    茉莉眨眨眼,顿时来了精神。

    她先是向吴解要了那个装灵丹的玉瓶闻了闻,然后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走到浸泡着光球的神圣泉水旁边,伸手鞠了一把乳白色的泉水,尝了尝,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用这个当主药吧,再加点缓和药性的东西……虽然比起那种灵丹来,在持续性方面要差一点,但至少也能够祛病强身、延年益寿……吧。”

    “最后那个字听起来有点可疑啊!”

    “放心,总之肯定不会有坏处的。”茉莉信心十足地说,“这种力量对凡人有益无害,只要不使用过量就行。”

    “那怎么才算不过量?”吴解追问。

    茉莉看看吴解,笑了。

    “这就要麻烦师傅你喽。”

    大概一刻钟后,杜若带着装着茉莉特制灵药的竹瓶悄悄远去,吴解则躺在床上无奈地苦笑。

    “茉莉这家伙……呃……绝对是在乘机整我!”

    一口气喝掉了至少十几升神圣泉水,就算是他也涨得难受。

    更糟糕的是,这东西压根不会进入体液循环系统,吃得进去排不出来,在消化掉之前,他只能这么涨着。

    天色快亮的时候,杜若眼眶红红地回来,也没跟吴解说话,一头钻进天书世界的闺房,休息去了。

    不久之后,已经升官成为昭阳郡守备将军之一,主持安丰县一带防寇安民的杜大伯兴高采烈地登门,一见到吴大夫就拍着肩膀哈哈大笑,神情极为欢喜。

    “老吴啊,阿若这次可真是托了你们家的福喽!”

    吴大夫一脸茫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哦……你不知道,这也难怪。”杜大伯神采飞扬,俨然年轻了好几岁,“我们家阿若呢,当年中了妖道三山的恶计,差点被他给夺了舍,无奈之下只能跟这妖道同归于尽。一缕魂魄无处可依,躲在了你们家药房里面。这几年你们家不断地治病救人,尤其是阿解的防疫法和细菌论,救人无数,功德无量。她分润了一些,总算是将魂魄的损耗修补好了,可以安心地去投胎转世,不用当孤魂野鬼了!”

    吴大夫呆了好一会儿,然后让仆人将吴解叫来,询问究竟。

    吴解已经跟杜若对过台词,心里有底,一场戏演得颇为自然。

    他先是满脸惊讶,然后好奇地跑到药房,仔细看了看,点点头,说:“没错,这里的阴气还没有散尽,应该一直有鬼魂住着。”

    “阿若这孩子也真是!早点跟我们说说嘛,我们也能想办法照顾照顾她啊!”吴大夫皱皱眉,摇头说,“帮她建个庙也好啊!”

    “那可不行,她是魂魄不全的鬼,一旦离开药房,立刻就会有阴风勾她去冥河。可魂魄不全的情况下,转世也只能转成畜生,那就惨了!”

    杜大伯笑呵呵地说:“这丫头也真够胆大的,昨天晚上阿解求仙回来,带了灵药给父母。她转念一想就潜入冥府,偷了圣泉的泉水给我,说是也要帮我延年益寿。”

    说着他拿出几个简陋得难看的竹瓶,笑道:“这丫头啊!手艺还是这么差,瓶子做得跟狗啃的没啥区别!”

    “有你这么说自己女儿的嘛!”杜若气得在天书世界跺脚大叫,“昨晚是谁伤心得嚎啕大哭来着?一转眼你就活蹦乱跳了,你这变脸也太快了吧!”

    竹瓶一共有三个,一个是给杜大伯的,已经被他喝了,另外两个则是留给林大叔夫妇的。

    不过呢,林秀才已经高中进士,现在京城为官,夫妇倆都住在长宁城里,家中只有林麓山一个人安心读书以求功名。这两个竹瓶,还得派人送到长宁城去才行。

    众人寒暄了一阵,吴解便出门往吴家集去了。

    他大哥吴成现在还住在吴家集,除了经营药店之外,顺便还开了一个医馆,专门教小孩子一些基本的药理。

    吴解是肯定要当神仙的,济世侯的爵位,只能从哥哥那里过继养子来继承。吴成对爵位没什么兴趣,从来没以未来的老侯爷自居过,但他很眼红弟弟在医学上的成就,立志要教出一大批医生来,日后开创杏林吴家一脉,老了之后也好向弟弟吹嘘一番。

    吴解登门的时候,他正好在检查学生们功课完成情况,见到弟弟顿时喜出望外,直接给学生们放了一天假。

    看着那群小孩子兴高采烈地跑出去,吴解忍不住笑着调侃:“哥,看来你这先生当得太有威严了一点,他们都很怕你啊。”

    “我管得严嘛。咱们医生这一行,稍稍粗心一点就可能是一条人命,不严一点怎么行?”吴成不以为意,笑着说,“兄弟你怎么回来了?而且……我看你的脸色,这几年怎么一点都没长大啊?难不成就这么长不大了?要变成老顽童吗?”

    “我这是修仙有成长生不老!怎么能说长不大呢!”吴解顿时急了,“还有,我这么严肃庄重的人,怎么会变成老顽童呢?”

    “总是长不大,不是老顽童是什么?你再怎么严肃庄重,再怎么成仙,也只能是老顽童神仙。”吴成半点都没把神仙放在眼里,嘴下毫不留情。

    吴解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兄弟俩斗鸡眼一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最后哈哈大笑。

    “看你这么精神我就放心了!爹娘年纪渐渐大了,我在仙门那边不知岁月,只能拜托你把我的那一份也一起尽孝了!”

    “放心吧!倒是你自己,出门在外要多照顾自己啊!就算成了仙,神仙难道就没有各种麻烦各种烦恼吗?不开心的时候就回来歇歇,哪怕爹娘不在了,哥哥我也可以陪你喝喝酒聊聊天什么的。”

    “嗯。我走了。”

    “这么着急?不吃了饭再走吗?”

    “我打算去看望看望杜老大和林老五,或许会在他们那里吃饭吧——唉,我们仙人在人间停留太久,总归是不好的。容易惹来是非啊!”

    “……看来这神仙还不如凡人过得自在呢!”

    “凡人有凡人的好,神仙有神仙的好,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吴解微笑着出门,在哥哥“保重”的话音中纵身一跃,驾着剑光离去。只留下吴成站在门口望着空中半晌,然后笑着叹道:“阿解这家伙,做了神仙还是这个样子……不过这样也好,做个好神仙,哥哥我可是要以你为荣的!”

第一卷慕道 第六章萧布衣

    杜大伯的儿子杜预是众兄弟的老大,杜若的哥哥。他目前已经被提拔成了昭阳郡安丰县的县尉,因为安丰县已经提到上县,所以这个县尉也随之水涨船高,从八品官升到了七品官。

    官虽然不大,可却是实实在在的“官”,和捕头的“吏”是完全不同的,无论薪水还是待遇都有天壤之别。

    按照大楚国的法度,县尉主要的职责有三个,第一是抓捕盗匪维护治安,第二是巡查不法安定地方,第三是选训士卒以防战争。在这三个职责中,最重要也最无可取代的自然是最后一项,但杜预常年当捕头,养成了职业病,整天都待在衙门捕快房里面,反而在军营里面很少看到他。

    不过今天他没在捕快房,因为他带着十几个人出门了,去追捕一伙从邻县逃过来的强盗。

    “杜县尉一大早就出门了,应该是朝着东边去了吧。”一个认识吴解的差役恭恭敬敬地说,“侯爷要是快马去追的话,应该能在半路上遇到他回来。”

    “哦?你们对他这么有信心?”吴解有些高兴。

    “我们对他没什么信心,是对萧先生有信心。”另一个大嘴巴的差役笑呵呵地说,“杜老大的脾气我们还不知道嘛,就是埋着头往前冲冲冲。不过萧先生那真是厉害,一丁点蛛丝马迹都能看出名堂来,自从他来我们县之后,这附近的强盗小偷什么的都被抓光了!”

    吴解眉毛微微一扬,有几分好奇地问:“这位萧先生是什么人物?可以介绍一下吗?”

    “萧先生是个外地来的穷书生,在城外的道观借宿。平时卖卖字画,日子过得紧紧巴巴。他自称学过一点算命的本事,可惜十算九不准,无法靠这个谋生……反正他总说自己没本事,就是每次有什么疑难的案子,他总是能够找到线索。”

    吴解闻言顿时来了兴趣——这位萧先生看起来很有点隐士高人的感觉啊!

    “那么他究竟姓甚名谁呢?”

    众差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摇头。

    “咦?说起来我们好像都没问过他的名字……”

    “是啊!怎么就忘了问呢?”

    这时一个老差役笑了,不紧不慢地走到吴解面前答道:“禀侯爷,这萧先生双名布衣,是东海郡南柯县人士,现年二十四岁。”

    “咦?老王头你怎么知道的?你什么时候问的?”

    老王头嘿嘿地笑了两声,从旁边的柜子里面翻出了一本厚厚的卷宗。

    “我早就劝你们平时少喝点酒,多看看书。只要是外地人来咱们县暂住,都是要登记在册的啊!”

    吴解哈哈大笑,接过卷宗,在老王头的指点下找到了那条短短的记录。

    某年月日,东海郡南柯县萧布衣来本县暂住,有当地里正所具文书为凭。

    在记录后面,则是萧布衣本人亲笔所写的一行字:南柯萧某,外出游学,因见安丰物华天宝、有蒸蒸日上之势,故暂居于此,以待机缘。

    算算时间,这萧布衣已经在安丰县城住了快两年了。

    吴解仔细看着那行字,只觉得这些字中大有文章,一笔一划间隐约流露出一种特别的气势,看上去颇有几分眼熟,却又不记得在哪里看过。

    “咦?这人也是个修士?”茉莉倒是看出了名堂,“意在字中,气凝于笔,这人如果不是道行高深,就是专门修炼了符法,所以才在写字的时候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吴解一愣,顿时明白自己究竟在哪里看过这些字了——他那本印有道门常用二十四道符箓的符册里面,一笔一划就跟这人所写颇为相似。

    不过仔细回忆对比一下,其实也只是颇为相似罢了。符册上的二十四道符箓无论笔画的力道还是转折的如意,都比这人写的字要强很多,甚至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你那本符册是还丹祖师亲手做出来给弟子们保命的宝贝,他这只是随手写出来的字,怎么能比呢?”茉莉笑道,“何况他一看就知道是个散修,本事有限,没什么好在意的。”

    “散修?你怎么确定?”

    “很简单啊,符法需要特殊的‘神文’天赋,一般门派里面除非有那种天赋的人,否则根本不会去专门学习符法,反正别人画好了符给他们用就是。只有散修才会不管有没有天赋都练习符法,因为符咒使用便利,在关键时刻可能救命。”

    “但是,这也不能说他就是散修啊。”

    “唉……师傅啊,你们这一批弟子里面,有没有谁学符法?”

    “……好像没听说过。”

    “对啊,画符需要消耗很多心神,没有足够的修为,门派根本不会让弟子去练习,一旦开始练习,除非达到相当高的水平,能够足以自保,否则也不会让这种特殊弟子出门——你看他本事有限,却在外面一住就是几年,除了是散修,还能是什么?”

    吴解这才恍然,心中不由得又有些担心起来。

    和他们这些有门派的弟子相比,散修的道德水平普遍都不算高,背信弃义杀人越货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如果这萧默然真是散修的话,那可就是问题人物了……

    “老四你想太多了。他要是真的想害我哥,早就可以下手了,何必要等到现在?”杜若倒是一点都不担心,“我觉得他可能只是单纯地觉得咱们安丰县地方不错,有灵气,所以住上一段时间。”

    “咱们这里哪来的灵气啊?”

    “一个县城出了两个神仙,你不觉得很有灵气吗?”

    “……那也应该是我们吴家集有灵气才对……”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反正都差不多。”

    被杜若这么一打扰,吴解也觉得自己似乎是杞人忧天了,但他还是有点不放心,终究还是本着小心无大错的原则跑了一趟。

    只是他没有注意,当他离去之后,那些之前还在讨论萧布衣差役们脸色猛的僵硬了起来,眼中露出了迷茫之色。

    片刻之后,他们重新清醒过来,若无其事地谈起其它事情来。

    老王头看着那本不知道什么时候翻开的书册,纳闷地摸摸头,嘟嚷着:“咦?谁把这个拿出来了?”就捧起它,重新放回了柜子里面。

    而书册上关于萧布衣的那段记录,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一群正在骑着马返回县城的捕快之中,唯一一个身穿长衫的青年露出了稍稍有点紧张但却充满期待的神情。

    “贵人相助……贵人相助……只是不知道这位贵人,究竟愿不愿意帮我?”

    他们走了不到一刻钟,天边隐约有白光一闪,然后很快就看到一个提着药箱的少年从路上缓缓走来,虽然明明步伐并不快,但每一步之间的距离却非常大,转眼就走到了面前。

    领头的捕快一惊,连忙勒住马,正想询问对方的来意,县尉杜预却飞快地下马跑过去,大笑着说:“老四!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看样子本事长进了啊!该不会真的成神仙了吧?”

    吴解笑着点点头,杜预顿时瞪大了眼睛,张口结舌。

    “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你真的成神仙了?!”

    “按照一般的说法,差不多可以算是。”吴解语焉不详,但并未否认。

    杜预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过了片刻哈哈大笑,嚷嚷着:“走走走!等回了县城,我做东请大家去酒楼,不醉不归!”

    众人一起欢呼,吴解却微微一笑,说:“杜老大你这就不对了,要请客,自然应该是我请大家啊。”

    “咱们兄弟谁请不都一样嘛……”

    “不一样。”吴解说着从药箱里面拿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酒楼模型,念动法诀,往路边一放,“变!”

    红光四射,顷刻间那模型已经化为一间两层的酒楼,虽然里面看不到半个人半桌菜,但斗大的旗幡迎风招展、五彩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当真是美不胜收。

    这东西是吴解当初在四陈镇的时候,一位前来拜访的散修所赠。那位散修和大章鱼万恶兽、千军道人姜雨有刻骨深仇,想尽办法炼制了几件厉害法器打算跟他们同归于尽。结果得知他们因为想要残害四陈镇的百姓,被青羊观弟子一把火烧成了两团焦炭,便特地前来道谢,顺便送上了这件谢礼。

    这楼台勉勉强强也算是准法器的层次,不过既不能攻击也不能防御,甚至不能用来储物,只是玩物而已。那散修自觉没什么东西能够在名门大派的弟子面前拿得出手,所以专程去找了这么一件法器,倒也颇花心思。

    吴解引着众人进了酒楼,暗暗催动御鬼环,四个灵鬼悄无声息地飞出去,化作四个店小二,过来招呼。

    众人各自坐下,然后便是各色酒菜流水一般送上,不到半刻钟的功夫,好酒好菜便摆满了几桌。

    “啊呀!老四你真的成仙了啊!”杜预大呼小叫着拿起一壶酒,给自己斟了一杯,只见薄薄的青瓷酒杯中一片翠绿,清香四溢。他急不可耐地喝下去,虽然酒味略薄,却别有一股凉爽之意在胸腹中舒展,顿时暑热全消,畅快无比。

    “仙家的酒菜,果然不同凡响!这究竟怎么做到的啊?”

    吴解微笑不答,只是不断劝众人多多吃喝。

    这些酒菜其实是用二十四道符箓之一的“仙宴符”所化,仙宴符乃是直接从仙门食堂取饭菜的障眼法,用处就是给出门在外的弟子们提供后勤保障。那几位法宝元灵神通广大,别说区区十几个人,就是要准备上千人的饭菜也易如反掌。

    众人哪里知道真相,只是埋着头胡吃海塞。他们一大早就出门围堵流窜的恶徒,结果赶到边境,却发现强盗已经在邻县被民兵给抓住了,在大太阳下白跑了一趟,真是又渴又饿、累得够呛。此刻有这么多好酒好菜,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吴解见众人吃得开心,脸上也堆满笑容,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那位萧布衣萧先生。

    只见这萧先生吃了点菜,喝了点酒,微微一叹,露出了几分自嘲之意。

    不等酒宴结束,他便长身而起,向吴解作揖叹道:“仙门手段果然神鬼莫测,萧某佩服之至!”

第一卷慕道 第七章布衣神相

    萧布衣是一个散修,从记事开始就跟着祖父一起到处漂泊,靠帮人算命为生。

    他的祖父并非修士,只是个普通的算命先生,靠着寻常的江湖门道混日子。他从小跟着祖父学习,学的也是观颜察色旁敲侧击寻根问底见微知著这些江湖手段。

    如果就这么下去的话,人间会少一些修士,而多一个相士。然而在他十五岁那年,事情发生了变化。

    那一年,年迈的祖父生病去世,少年相士倾家荡产为祖父办理了丧事,然后就穿着一袭旧长衫,提着“布衣神相”的白幡,继续着相士的生活。

    然而他的经验远不及祖父,更重要的是他的年纪太轻,很难得到人们的认可。相士生涯磕磕碰碰举步维艰,刚开头就落魄到几乎活不下去的地步。

    而就在他考虑是不是要改行去打短工的时候,在一间破旧的道观寄宿时,遇到了改变人生轨迹的机缘。

    那天风大雨大,道观的屋顶早已破旧,几乎遮不住雨,他只好躲啊躲啊,最后躲在了神像后面,因为这里是整个道观屋顶唯一还没破的地方。

    风雨越来越大,他心惊胆战地听着神像开始吱嘎作响,最后轰然倒下,摔成许多碎泥块。

    在那堆碎泥块里面,他发现了几块残破的龟壳,还有一枚铁八卦。

    “我就这么得到了布衣神相的传承,从此将自己的名字改为萧布衣。”萧布衣眼中露出缅怀之色,“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散修生涯是艰难的,从修道而入道,我花了十五年的时间。而入道之后,更遇到了一个极大的阻碍——布衣神相一脉的道法,有严重的副作用。”

    吴解微微一愣,不料名满天下的“布衣神相”一脉,竟然还有什么问题。

    这几年他在四陈镇接触了不少散修,也知道了很多修道者们的轶事。“布衣神相”的传说,就是其中之一。

    这是一个善于占卜的散修流派,因为历代的传人都自称“布衣神相”而得名。

    第一代的布衣神相姓李,他的法力并不高强,但却有着令人惊骇的神算,许许多多的高人都曾经请他占算过事情,并且因此欠下了他的人情——布衣神相的名号,就是由他打响的。

    这位李布衣最著名的事迹,就是为当时还是年轻散修的弃剑徒占卜,指点机缘。弃剑徒听从了他的指点去寻找机缘,十年后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是天下无双的盖世剑客,一剑在手无人能挡,斩杀了许许多多的强敌,甚至一人一剑将天下邪派名门幽魂宗杀得流离星散,从此灭了门。

    可就是这件事要了李布衣的命。幽魂宗的余孽们不敢找弃剑徒报仇,就找上了李布衣,将他本人连同亲人弟子杀得干干净净,以泻灭门之愤。

    李布衣一家被害激怒了弃剑徒,这位无双神剑开始满世界地追杀幽魂宗余孽,二十年间,至少有五六个邪派名门因为想要庇护幽魂宗余孽而被他杀上门去,连人带着山门一起砍成了渣渣。

    可即便如此,李布衣也活不过来,布衣神相的传承也已经断了。

    然而李布衣不愧是李布衣,他早就算到自己会有危险,所以在各地留下了很多隐秘的传承。此后的几百年间,不断有自称“布衣神相”传人的修士出现,最高峰的时候甚至同时有几十个布衣神相。

    或者说,天下但凡擅长占卜的散修,都喜欢跟布衣神相扯上关系,甚至于这股风潮已经从修士的世界吹到了凡人的世界,连很多凡人相士都会打着布衣神相的招牌。

    一位跟吴解私交不错的散修就曾经笑着说:“如果把天下的相士都集中起来,里面至少能找到一百个布衣神相。李前辈生前要是知道自己的名号会这么响亮,传承会散布到这个地步,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那这些人真的是李前辈的传承吗?”

    “是真的才怪!当年的布衣神相那是活着的传奇,占算事情百发百中。现在这些——我自己算一算,恐怕都比他们算得准一些。”

    “咦?你也会占算吗?”

    “不会,可我会胡扯。”

    吴解微微一笑,将思绪拉回眼前,问道:“萧道友,我不想打听你们传承的**,但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我们安丰县住了两年?不知道这小地方有什么值得你在意的?当然,如果不愿意说就算了。我并无追查之意。”

    萧布衣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我想要找贵人相助,帮我接受布衣神相的完整传承!”

    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出来向吴解长揖到底:“吴道友德高望重,福缘深厚,正是我要找的贵人。萧某冒昧,想请吴道友助我一臂之力!”

    吴解皱了皱眉,并未贸然答应。

    这萧布衣的来历还不确定,是善是恶也不能肯定,他怎么能轻易答应?

    何况就算萧布衣说的是真话,他真的是布衣神相的传人,吴解也不敢轻易牵涉到这件事情之中。布衣神相一脉的传承可不是小事,中间肯定免不了有许许多多的麻烦。他这一趟是回家乡探亲的,探亲结束之后就要返回师门潜修。根本没必要牵涉到不相关的事情里面啊!

    萧布衣见他半天没开口,只得长叹一声直起身来,怏怏不乐地坐下。

    “萧道友,我还是实话实说了吧。”吴解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端容说道,“你们布衣神相的传承,我不感兴趣,我也不想牵涉到这种事情里面。我有自己的门派,自己的道法。我不需要再去寻找别的机缘——至少目前不需要。”

    萧布衣点点头,表示明白他的意思。

    “我知道你肯定有很多难处,有很多麻烦。但你我素昧平生,充其量只能算点头之交,我不可能为了帮助你而去冒风险——‘布衣神相’这四个字的分量,天下哪个修道者不知道?”

    他说得很诚恳,态度也很坦然,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虽然说“伸手不打笑面人”,可如果只是恳切请求就能让别人冒险帮忙的话,那世界上的事情未免就太简单了。

    修道是逆天之路,路上处处凶险步步荆棘。吴解纵然出身青羊观这种名门大派,又有天书世界这等至宝随身,也不敢说自己肯定总是能够逢凶化吉。如果不是特别必要的情况,他实在不想莫名其妙去冒风险。

    他可以为了救人冒险,可以为了除恶冒险,也可以为了追求至关重要的机缘冒险,但要他为了一个仅仅只能算点头之交人去冒风险,他不愿意!

    萧布衣显然也预料到了这种情况,苦笑一声,拿出了一块竹牌。

    “我本想留着它在危急关头保命的……”他摩挲着竹牌,十分不舍,但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将他递给吴解,“这是贵派祖师当年请李祖师占算之后留下的信物,以此为酬,可否请道友助我一臂之力?”

    吴解呆了一下,伸手接过竹牌。

    刚拿到竹牌,他就知道这东西的确是真货——竹牌里面流动着的法力,赫然就是本门独有的太上九转丹经!

    作为直指金丹大道的无上妙法,太上九转丹经只在青羊观有传承,除此之外天下再无第二个门派有这门道法。这竹牌里面所蕴含的法力万万做不得假,的的确确是本门独家。

    他叹了口气,拿出无形剑,将竹牌包裹在剑气之中,然后便念动法决,让飞剑带着竹牌飞向门派,请长辈们验证真伪。

    飞剑传书之法速度极快,不到一个时辰,门中的回信就来了。

    回信是由韶光真人亲自所发,内容很简单,只是几句话语。

    “此乃本门太上祖师金泉真人手笔,昔年祖师渡劫之前曾叮嘱后辈,若有机会当设法替他还了这份因果。金泉祖师能够渡劫飞升,布衣神相助力甚大。此事或有风险,但也是难得的机缘,吴解你可自行斟酌。”

    吴解看完回信,沉思起来。

    韶光真人的意思很清楚:第一,这东西是真货;第二,本门的确欠布衣神相的人情,有机会要还了;第三,帮这个忙虽然冒险,但如果萧布衣真的能够得到完整的布衣神相传承,成为真正的布衣神相,一定能给吴解带来很大的好处。

    那句“金泉祖师能够渡劫飞升,布衣神相助力甚大”的话,让吴解也忍不住为之心动。

    “师傅啊!你还犹豫什么?机缘都到面前来了,错过的话就太可惜了!”茉莉见他还在犹豫,急忙劝道,“甭管帮不帮忙,答应下来又没什么损失!反正到时候该怎么做,还不是你自己决定吗!”

    “老四啊……我觉得你好像不需要什么机缘啊……”杜若则劝道,“你看,你有天书世界,有火部正法,还有那位和你出身同一个世界的前辈神君留下的天问三篇……这么多年来,你连天问三篇都还没能参悟出一点头绪,要更多的机缘又有什么用呢?”

    “就是因为天问三篇没参悟出头绪,才要找别的机缘嘛!”

    “那不是太贪心了吗?”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要道成不朽,就要善于抓住一切机会去捞!”

    “撑死也好,饿死也罢,不都是个死字吗?”

    “嗨!你别咬文嚼字啊!”

    茉莉和杜若各执一词争论不休,吴解则反复看着韶光真人的话,沉吟再三。

    到最后,他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无论是出于门派的立场还是出于自己本身的需求,既然机缘送上门来,就没有推却的道理!

    “此事我答应了!”他抬起头来看向满脸喜色的萧布衣,严肃地说,“现在,请将详细的事情告诉我吧。”

第一卷慕道 第八章林麓山

    “昔年李祖师算出自己日后将有大难,几乎肯定不能渡过。所以他就提前做了准备,一方面将道法入门的部分散布各地以待有缘人,另一方面建造了一座隐于世外的传承之地。只要获得道法的后世弟子们修炼到一定程度,就需要前往传承之地获得真正意义上的道法传承。”既然事情已经说定,萧布衣就再也没有保密的意思,将至关重要的情报说了出来。

    吴解闻言略略点头,但很快又发现了一个问题:“从李布衣前辈到现在,已经过了四百多年。这四百多年来,打着‘布衣神相’名号的修士层出不穷,其中颇有一些神通不凡之辈。萧道友如何确定那传承还没有被别人得去呢?”

    “这个简单。”萧布衣微微一笑,笑容之中却有几分自嘲,“道友可知我为什么这么热的天气都要戴着文士帽?就算修道中人不惧寒暑,凉快一点总没什么不好吧。”

    吴解当然不知道,事实上他也觉得有点疑惑。

    现在正是一年中天气最热的时候,人们的衣服都尽可能地轻薄,身上那些不必要的装饰也尽可能地少。但萧布衣却偏偏要戴着一顶既不轻也不薄的文士帽,着实有点古怪。

    萧布衣苦笑一声,摘下帽子,却见他头上一片斑驳,至少有三成以上都是白发。

    “本门道法分为‘以占算入道’和‘体道心自修’两个部分,李祖师放出的那些道法只有入门的第一部分,虽然可以对照着修炼,也能在占算之道上有所成果,但因为不得正法,每一次占算都会消耗本身的寿元,外在的表现,就是这一头白发。”

    萧布衣叹道:“占算一次,白发就多一些,等到最后头发全白了,寿元也就耗尽了……只有得到全部的真传,才能返本归元,将损耗的寿元补回来。届时白发就会重新变黑。”

    “道友可能没有注意过,但我却曾经细心收集过历代布衣神相的故事,他们当中颇有几个满头白发的,却没有一个曾经白发转黑。这意味着他们即使和我一样得到了入门道法,却没有哪个成功地获得了后续的传承。”

    吴解忍不住呆了一下,随即对那位数百年前的李布衣前辈生出了几分不齿。

    他几乎可以确定,李布衣是刻意把一派道法拆成两部分的,而且其中那个会折损寿元的设计肯定是额外加进去的——天下会折损寿元的法术多得是,但谁听说过能够通过修炼,把被折损的寿元重新修炼回来的?

    给凡人延年益寿容易,给修士延年益寿却很难。尤其是这种施展禁法折损寿元的,除去极少数无上妙法或者稀世灵药,否则根本不可能补回来。

    李布衣通过这种方法,一方面给后世的弟子者们留下了一个极其明显的标志,另一方面则给了后世弟子们极其沉重的压力,逼着他们不得不老老实实地前往传承之地获得自己全部的道法……这办法很有效,但也很恶毒。

    传道之前对弟子多加考验,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凭着机缘传道,却在道法里面埋伏陷阱,实在是阴险得很!历代布衣神相们就这样一个个坠入他的陷阱之中,不得真传,将寿元折损殆尽而死……

    吴解不禁冷哼一声,很不客气地说:“我现在大概明白,为什么李布衣前辈结交了那么多的各派高人,结果却依然会大难临头身死族灭了。”

    萧布衣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苦笑一声,虽然不便对祖师有所批评,心中却颇为赞同。

    连对待后世传承弟子都用这种手段的人,生前只怕也不是什么善良之辈。他结交的人虽然多,得罪的人恐怕更多。甚至很可能连那些结交的前辈们也对他颇为厌恶……否则诸如青羊观金泉祖师这种渡劫飞升的高人们,难道真的没办法保护他吗?

    一件信物就可以让吴解改变主意帮萧布衣冒险求取传承,若是李布衣本人登门求助,青羊观难道真的不能庇护他?

    吴解脸上冷笑,心中却想起了一句诗文: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萧布衣解释完一切之后,吴解便询问准备何时出发。

    按照他的想法,机缘在前,自然是越快到手越好,这样大家都早点了却心事。

    但萧布衣却微微一笑,劝他不要着急,不如先去林麓山那里看看。

    “老五他怎么了?”吴解闻言顿时一惊,有些担心地问。

    “……总之不是坏事,你去一看便知。”萧布衣神秘兮兮地说,“我这边需要一些时间来准备,等准备好了再联系你吧。”

    说完他拱了拱手,便悠然走出了酒楼,慢慢远去。

    吴解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撤去了障眼法。于是酒楼中又恢复了喧哗,杜预和众捕快们喝酒说笑的景象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

    仙家妙法,凡人是看不穿的。他们只知道吴解和萧布衣一直在陪着他们吃喝说笑,不仅不知道二人已经谈完了一件大事,甚至都没发现萧布衣已经走了。

    酒足饭饱之后,天气最炎热的那一阵也过了。吴解便随着众人一起返回安丰县,然后在城门处向杜预告辞,前往林府去找林麓山。

    昔日的林秀才如今已经是朝廷礼部的“郎中”,堂堂的五品官,和中等郡府的知府大人平级。吴解站在林府门口,看着朱漆大门和两边的石头狮子,再看看抬头挺胸俨然得意洋洋的门卫家丁,遥想四年前吴家集里面那间竹篱笆的小木屋,不禁有些感慨。

    人生的际遇真是无常,恐怕三叔他自己都没想过,有朝一日能够出入朝廷,享受高官厚禄吧……

    他向家丁们说明了来意,两个家丁很疑惑地看着他,眼神之中颇有几分戒备。

    “我们老爷不在家,少爷不会客。”一个年纪大点的家丁说,“我看你年纪轻轻,用心读书才是正理。才这么大的人就想着拉关系找门道,这可不是读书人应该走的路子!”

    吴解忍不住笑了:“我跟麓山是结拜兄弟,来看看他而已。”

    “你这后生越说越离谱了!少爷的结拜兄弟总共只有三位,杜县尉和吴先生我们都认识,你说你也是他的结拜兄弟?难不成你是济世侯本人吗?”

    “是啊,看你的年纪也不像,济世侯今年已经二十了,你……最多也就十七八岁吧,他可不是娃娃脸!”

    吴解摇摇头,懒得跟这两个没见识又固执的家伙多费唇舌,抬手打了个响指,用障眼法迷住了他们。

    仙家法术里面最好用的就是这障眼法,虽然一切都是假的,但却千变万化,能够将凡人迷惑得晕头转向,简直无往而不利。可谓是行走江湖招摇撞骗必不可少的首选!

    吴解对于法术颇有天分,这些年来也练成了好几个威力强大的法术,然而在人间行走,那些强大的法术反倒不如这不入流的障眼法来得方便。

    两个家丁中了他的法术,顿时觉得眼前这少年气度非凡,更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威严之感,顿时双腿就软了两分,再也不敢怀疑他的话,急急忙忙跑去通报。

    片刻之后,林麓山匆匆赶来,迎接久违的四哥。

    一见到林麓山,吴解就不禁暗暗一愣。

    四年不见,林麓山长大了许多——当年他才十四岁,如今已经十八。十四岁的少年和十八岁的青年,差别自然是很明显的。非但身上的书卷气重了很多,更隐约透出几分成熟,可见这几年的繁华并没有让他沉迷享乐,反而让他更加成长了。

    但吴解真正在意的,却是他眉宇间隐约透出的那股灵秀之气。

    天下读书人比比皆是,但眉宇间能够透出灵秀之气的却少得可怜,这么多年来,吴解只见过一个这样的读书人,就是他的师弟易悌。

    易悌是何许人?八岁入学,十二岁秀才,十五岁贡生,十八岁举人,二十二岁进士……那可不是文风不昌的大楚国进士,而是有很多求仙者后裔居住,文风昌盛才子辈出的大越国进士啊!

    除了易悌之外,吴解也见过几个出名的少年才子,但那些人眉宇间都没有这股子灵秀之气,或者即使有也十分稀薄,远不能易悌相比。

    却不料短短的四年之后,自家那个连一首诗都写不好的结拜弟弟,眉宇间竟然有了和易悌这南方才子媲美的灵秀之气!

    吴解跟着林麓山进了门,来到客厅坐下之后,便忍不住问:“老五啊,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啊,吃得好住得好,还能安安稳稳读书。这几年我过得太舒服了!”

    吴解皱了皱眉,又问:“这几年,你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林麓山闻言一震,眼中露出了惊疑之色。

    “四……四哥你说笑了,哈哈……我整天都待在家里,能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啊……”

    吴解见他满脸堆着假笑,生硬地扯着谎话,不禁叹了口气。

    “老五啊,你难道忘了哥哥我是为什么出门的吗?”

    林麓山又是一震,看向的眼神顿时多了几分敬畏:“四哥你……成仙了?”

    “差不多。”吴解淡淡地说,“你看我的相貌就知道了——四年不见,我看起来只怕比你还小一点了吧。”

    这个理由实在有点牵强,但林麓山原本就不会怀疑吴解,自然立刻就信了。他苦着脸看着吴解,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长叹一声,道出了原委。

    “事情是这样的……”

第一卷慕道 第九章花解语

    四年前吴解出门求仙,不久他就被大楚国皇家赏识重视,借着立下大功的机会封为济世侯,以示拉拢,而杜家和林家也跟着沾了光。

    先是杜团练莫名其妙被调去沿海剿灭海盗,再莫名其妙就“立下大功”被提升为守备将军;然后林秀才因为自己都没听说过的“晓畅礼法”,被朝廷体察民情选拔人才的巡风使发掘,得到了特殊提拔,从翰林院里面走了一圈,出来就成了礼部的郎中;最后连杜捕头都突然受到表彰提拔成了县尉。

    对于这种露骨的做法,杜、林两家都有些抵触,官场中也颇有一些风言风语。所以他们一直都在卯足了力气,想要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

    杜大伯父子和林三叔这三位有官职在身的,整天都扑在工作上,恨不得一个人分成几个,做出几倍的成绩。而林麓山则埋头于书井中,加倍刻苦地学习,希望能够金榜题名。

    他的脑子是很聪明的,也十分刻苦,奈何在诗词这一块,才华远比刻苦重要。他花了无数的心血,累得连人都瘦了,却依然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

    这种情况一直到去年春天终于有了改善,他一次在书房午睡的时候,感觉到有人在读自己的诗,读着读着顺便修改一番。他从梦中惊醒,左顾右盼不见人,却还记得梦中的诗句,写出来一看,顿时眉开眼笑。

    这诗跟他自己作的基本相似,只是在几处稍作修改,却顿时让整首诗的面貌为之焕然一新,再也不复一贯的古板干涩,多了几分灵活轻盈。就像是一个常年背着重物行走的人,猛地卸掉了负重,轻快得难以形容!

    从那以后,类似的事情发生了好几次,林麓山的诗词不断被人修改,一首首都变得轻灵飘逸。而他自己也终于受到启发,渐渐摆脱了一贯过于老成朴素的诗词风格,越来越变得纯熟老练,简约干脆,俨然自成一家。

    诗文的进步让林麓山非常高兴,他就想找那位指点他的高人道谢,在杜预的介绍下,他找到了萧布衣,向萧布衣学到了能够随时从梦中醒来的秘法,借助这种方法,终于见到了在梦里指点他的高人。

    “是女的吧。”吴解突然插了一句。

    林麓山顿时脸红,低下头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吴解皱了皱眉,隐约猜到了几分,问:“能带我去见见她吗?”

    “当然!”林麓山高兴地站起来,急忙带路,“就算四哥你不说,我也要引见一下的!”

    吴解跟着林麓山来到书房,只见这里清秀雅致,更有一股雍容华贵的香气,若有若无地在空中萦绕,的确是上等的读书修学之地。

    只是这地方并不大,吴解一眼就能看个通透,除了他们之外,哪里还有第三个人?

    吴解不禁又暗暗叹气。

    林麓山全不知情,兴高采烈地大叫:“丹儿!丹儿!我四哥回来了!快来见见四哥!”

    但他叫了几声,却不见有人出现。

    “奇怪……平时我一叫她的名字,她就会出现的……”林麓山显得很惊讶,急忙向吴解解释,“可能是她今天刚好不在吧,四哥你别着急。”

    “怎么会不在!”吴解冷笑一声,放开了一直收拢的气息,强大的气息顿时四散开来,将书房周围全都罩住。

    “我不管你是什么来路,但最好现在自己出来!”他的语气颇为不善,用法力遮掩的左眼更是显露出了火眼的真容,熊熊燃烧的火焰仿佛有生命一般在他眼眶中挑动,更有一股无形的炎热灼烧之意慢慢散开,犹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猛虎,随时准备扑向猎物。

    被这股炎灼之意逼迫,屋外花园中的一株牡丹花猛地一震,一个穿着粉绿两色宫装的少女现出身影,花颜失色、满脸惊恐,战战兢兢连话都说不出来。

    吴解眼睛一瞪,周身腾起无数火舌,凝聚出一只火焰大手,冲着少女当头抓下。

    “四哥手下留情!”林麓山一开始被这突然的惊变吓得愣住,但见到吴解出手,立刻反应过来,一边叫嚷着,一边冲过去,用身体护住少女,“她就是丹儿!”

    而与此同时,远处围墙外一道黑气涌来,拦向那只火焰大手。

    吴解嘴角冷哼一声,火焰大手猛地拍下去,将那道黑气打得粉碎,化为一个黑衣女子,吐着血摔在一边。

    轻描淡写击倒了这个黑衣女子之后,吴解并没有继续进攻,而是淡淡地站在那里,冷冷地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两个妖怪会出现在我家兄弟的书房这里?你们最好给我说清楚!”

    刚才他一靠近书房,就感觉到这里有妖气。虽然并不强烈也没什么邪气,但妖气毕竟是妖气!

    妖怪和人本质不同,相处久了气息感应,便容易生出各种事端。如果这人是修士,本身真气充足魂魄凝聚,那倒是没问题;但如果这人是凡人,元气不旺盛,魂魄又不坚固,往往气息就会和妖气相通。

    这种相通又会有两种情况:植物妖怪本身元神较人类为弱,气息就不断流入人的体内,使得人的体质不断朝着妖怪变化;动物妖怪本身元神比人类更强,就会不断吸收人的气息,使得人日渐虚弱。

    无论前一种情况还是后一种情况,都不是好事。

    活人变成妖怪是违反天道的事情,冥冥中会生出心火劫数。若是修炼有成的道人倒也罢了,凡人遭遇心火劫,几乎没有渡过的可能,百分之百会被烧得尸骨无存。

    而后一种更不要说了,不断虚弱下去,很快就会病重不起,最终一命呜呼!

    林麓山目前的情况就是前一种,他那股灵秀之气多半不是来自于自身,而是来自于这妖怪。虽然这妖怪看来并无恶意,本身也不是什么坏东西,但这样下去,林麓山自身的气息镇不住那股灵秀,身体就会开始向着妖怪转化,最后免不了迎来心火大劫。

    吴解作为兄长,岂能允许自家兄弟平白无故落得心火烧身尸骨无存的下场!

    虽然他一贯是讲道理的,但若是牵涉到自己兄弟的性命,尤其林麓山还是个纯良无辜的人……就算是要强横霸道不讲理一次,他也认了!

    反正……无论地球上还是这个世界,在这种故事里面,他们这些修道的仙人都是扮演棒打鸳鸯的反面角色的……

    吴解这一下真的把两个妖怪给完全吓住了,而林麓山则被吓得更厉害——可怜他活了十八年,何时见过这种大场面!

    院子里面顿时陷入一片令人难受的沉默之中,过了一会儿,还是林麓山先开口了。

    “四哥啊,这中间……怕是有什么误会吧?”

    吴解眉毛一扬,冷冷地说:“两个妖怪都住到你书房旁边了,误会?还要怎么误会?你在饭店吃饭,周围桌子都是空的,两个彪形大汉提着雪亮的刀子直奔你这桌……你觉得像不像误会?”

    “她们只是弱女子而已……”

    “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这两个弱女子能打几十个提着刀子的彪形大汉,打完了连大气都不喘一口,汗都不会流一滴。老五啊,你是只读圣贤书的正人君子,可不能读书读傻了啊!妖怪的实力,跟外表是毫无关系的!”

    “可她们俩不是被你一招就打趴下了?”

    “那是你哥哥我能打!要换别人来看看!”吴解声音顿时大了几分,“你别拦着碍事,我今天一定要狠狠教训她们一顿!”

    “凭什么啊!我们又没害人!”那个黑衣女子忍不住叫嚷起来,“法力高强了不起啊?欺负两个小妖怪算什么本事!”

    “三年前,我一把火烧死了东南四凶的老大和老二,那都是在人间横行上百年的家伙。”吴解不屑地说,“像你们这样的小妖怪,如果不是惹到我头上来,我还真的不屑于动手。”

    “那您就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黑衣女子一脸苦相,吴解只当看不见。

    “仙人也不能冤枉人!”粉衣少女开口了。她声音很低,但却有一种坚决之意:“我们真的从来没有害过他,在此愿意对天发誓,若有谎言,天打雷劈,粉身碎骨!”

    “丹儿!”林麓山见她动怒,急忙劝道,“四哥,她们真的从来没害过我啊!”

    吴解叹了口气,向他解释了人妖杂居的坏处,末了说道:“人妖杂居,气息感应。无论她们想不想害你,结果其实都是一样的。你看看你,眉间已经有灵秀之气——这就是这花妖的妖气渗入了你的身体。好在时间还短,情况还不严重,只要过一阵子,这股气息自然消散。可如果你跟她们相处久了……那就算是我也救不了你!”

    这话说得林麓山哑口无言,但脸上依然恋恋不舍,俨然要女人不要命的意思。

    而那个粉衣少女倒是面露凄然之色,跪下说道:“小妖见识浅薄,从不知道原来人妖相处还有这种害处。今日既然知道了,当然不会再留在他身边害他……”

    说着她缓缓站起来就要走,林麓山哪里肯放,一把抱住。

    一时间场面颇为混乱,反倒让吴解生出有力难使的无奈之感。

    就在这时,人影一闪,萧布衣笑着走来,劝道:“吴道友,你担心的不就是气息感应引发火劫的事情嘛。如果我能够帮他们解决这个麻烦,那么是否可以高抬贵手呢?”

    吴解一愣,回头看着他。

    “我替林公子算过一卦,他日后要飞黄腾达名垂青史,关键还就落在这牡丹花妖身上。虽然这么一来会折损一些寿元,不过你不妨让他自己选,是只能活五十年,但可以名闻天下千古流芳呢?还是长命百岁但籍籍无名?”

    “我当然选名闻天下、千古流芳!”林麓山不假思索地说,“活五十年已经很足够了,再多活五十年又怎么样呢?男子汉大丈夫,如果能够博一个名闻天下千古流芳,别说能活五十年,就算只能活三十年,我也心甘情愿!”

    吴解看着他那坚定的脸色,再回忆他刚才无论如何都要护住花妖的模样,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再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算了……萧道友你看着办吧……”

第一卷慕道 第十章万丈文华冲霄汉

    既然得到了吴解的许可,萧布衣自然就放开手脚施展了。

    他花了一天时间,在城内布下上千道符咒,组成一个庞大的阵法,阵法的核心设在县衙大堂里面,而林麓山则按照他的要求坐在大堂地上,等待法术完成。

    “你们青羊观是名门正道,堂皇大气,遇到难题习惯于用力量去解决;而我们布衣神相却是旁门,剑走偏锋,擅长用技术来解决问题。逆天改命这种事情,力量自然没有技术好用。”

    萧布衣说着拿出一块算命先生常用的白布旗幡,手一甩呼啦啦展开,化作一圈帛卷将林麓山周围团团围住,帛卷上密密麻麻显出无数的字来,每一个字的风格都不同,似乎是无数人分别写成。

    “此乃我一位未能找到贵人相助的同门临终之前所赠,名曰红尘万字幡。虽然本身的材质不算好威力也不算大,但对我们这一派的法术却有极好的辅助效果。这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是人们算命时候写出来测字的,各自对应着一个人的命运,上万个字就对应了上万人的命运,可谓人道之宝。”

    吴解不露声色地点点头,心中却暗暗吃惊。

    “人道之宝”顾名思义就是借用人道之力的宝物。世上绝大多数的宝物所借用的都是天道之力,因为天道无私,只要按照它的规则去做,就能很顺利地借用到它的力量,所以小到寻常一张符箓,大到青羊观的镇山法阵,全都是天道之宝。

    人道之力其实并不比天道之力更难借用,但人道是千千万万人心意的凝结,它具有“人”的特性:第一是有些混乱,并不一定会按照严格的规则办事;第二则是很自私,想要得到它的力量,必定要为它做出足够的贡献,以多换少。

    正因为如此,所以修道者们才专注于制造天道之宝,而对人道伟力很少涉及——人道犹如小人,远之则怨,近之则不逊,能不招惹,还是尽量别招惹的好。

    萧布衣道行并不高深,大约比吴解都不如,但却敢于操纵人道之宝,不知道他是艺高人胆大呢?还是无知者无畏?

    萧布衣并不知道吴解心中所想,一边说话一边发动了红尘万字幡,只见那无数的文字都开始发光,无数的光芒连成一片,犹如一道光之河流,围绕着林麓山缓缓旋转.

    “凡人和妖怪相处,之所以会被妖气侵入,主要是因为凡人的气息太过薄弱,镇不住妖气。”萧布衣说着连连施法,一道道光华从他手上飞出,在空中化为一道道旗门,引动遍布县城的大阵,只见四面八方阵阵暖风集结过来,将整个府衙大堂化作热烘烘犹如暖炉一般。

    但奇怪的是,在这股暖风中央的林麓山非但没有感觉到热,反而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发抖起来。

    吴解眉头一皱,看出了名堂。

    这股暖风其实是整个县城里面千家万户日常散发出的心意凝结而成,只不过人们日常散发出的心意之中,比较强烈而能够留存下来的多半都是恶意,所以这股暖风之中恶意的成分远大于善意,要说是邪风也未尝不可。

    林麓山只是区区凡人,哪里抵挡得住邪风的侵袭!

    萧布衣施法极快,林麓山才抖了两三下,他已经完成了后续的法术,将这些善恶博杂的心意全都打散,化为无善无恶的纯粹之意,于是大堂里面便萦绕着清凉的长风,非但林麓山被吹得精神抖擞,连吴解都为之精神一振。

    “要让凡人和妖怪相处而不受其害,办法有两个:第一是修仙,修仙之人气息凝聚,比妖怪有过之而无不及,自然不会受害;第二是则是给凡人以大气运,大气运者自有人道加护,妖怪当然也伤不了他。”

    “气运分为五类:一曰天运,指点江山、规划天下,此王者之运;二曰道运,著书立说,教化苍生,此圣者之运;三曰福运,平生积善,福至祸消,此德者之运;四曰文运,诗文锦绣,古今传诵,此贤者之运;五曰武运,踏破千军,纵横万里,此勇者之运。”

    “五运皆具是不可能的,但只要他能够激发五运之一,哪怕比较微弱,也足以抵抗妖气的侵袭了。”

    吴解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却又忍不住问:“以麓山的情况,可以激发哪一种气运呢?”

    “就我看来,他普通得很,什么气运都激发不了,最多也就是有点桃花运。”萧布衣笑着说,“所以才需要施法,向人道预支将来的气运。”

    “气运还能预支?”

    “只要他将来能够把预支的气运还上就没问题。”

    “如果还不上呢?会怎么样?”

    “你觉得会怎么样?”

    吴解叹了口气,没有再追问。

    人道小心眼的那些个事迹,修仙者们谁没听说过?向它预支了气运却还不上……还不如干脆拔刀抹了脖子来得痛快!

    “老五啊!你可要想清楚!预支了气运之后,还起来很不容易的!”

    “我会用一辈子行善积德,来偿还气运的。”

    见林麓山一脸坚决,吴解也无话可说。

    既然林麓山已经下定决心,吴解也已经许可,萧布衣就继续施法,只见无数影影绰绰的光芒将林麓山团团围住,光芒之中隐约有许多人影闪烁。

    “吴道友,还要麻烦你一下。”萧布衣说,“你是身居大气运的人,请你走到他旁边去,用自己的气运为引子,激发他的气运。”

    吴解按照他的指示走到了林麓山旁边,一手按住了林麓山的头顶,一手按住了自己的心口。

    “福运在心,你只要回忆自己所立的几件大功德,就会激发福运,同时引动他自身的气运。”

    吴解闭上眼睛,默默回忆当初推广防疫法和编纂细菌论的情况。

    如果说他有什么大功德,那肯定就是这两件事。

    说来也怪,他刚刚回忆到这些事情,就觉得周围猛地一震,眼前看到的景色蓦地变成了许许多多的五彩光芒。

    这片光芒分为紫、金、白、青、红五色,互相掺杂却又泾渭分明。吴解看向自己,只见自己身上白光冲天,想来这白光应该就是所谓的“福运”。

    被他的白光一激,林麓山身上也腾起了极其细微的光芒,吴解尽力看去,才看出大概是很薄弱的青光,几乎无法觉察。

    “这就是老五的文运吗?这也太可怜了吧……看来他真的是没什么当才子的潜力。”

    他正打算按照萧布衣的指点,将周围那些游散的白气引到林麓山身上,突然心中一动,想起了穿越之前看过的很多小说里面的套路。

    在那些小说里面,穿越到古代的人们,往往都能靠着剽窃“后世”的诗词文章来博得文豪之名,甚至于流芳百世都不在话下。

    地球上的那些文章,在这边是绝对不会有人写出来的,换句话说,林麓山就算把它们作出来,也绝对不用担心剽窃的问题……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想试一试。

    他暗暗在心中回忆了几首著名的诗词,然后使用仙门点化之法,将这些诗词传入了林麓山的心中。

    这些诗词刚刚传过去,就见林麓山身上原本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青气骤然加强,刹那间清晰了几分。

    吴解大喜,立刻开始拼命地回忆自己学过的一切诗词歌赋散文小说,也不问能不能用得上、是不是符合当代的文章传统,一股脑儿都给林麓山传了过去。

    他前世语文成绩相当好,课余时间也读了许许多多的著名诗文。原本这些记忆早已模糊,但自从修道有成之后,记忆力陡然提升,那些模糊的记忆也都一一清晰起来。此刻要把它们全部传给林麓山,才发现自己所记得的美文佳句赫然数以千计,一时间竟然传不完。

    吴解这边不断将诗文传给林麓山,而萧布衣则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只见林麓山身上象征文运的青气突然间就开始飞快地增长,增长速度简直到了荒谬的地步,按照他的经验估算,大概相当于从一个普普通通的书生,飞快地提高到了名闻天下的诗人。

    可即使这样,林麓山的文运还依然在增长!

    过了一会儿,他的文运已经不再只是环绕着身体,而是化作一道青色光柱冲天而起,就像是传说中仙人种下的通天神木,一会儿功夫就直上云霄,也不知道究竟有多高。

    “这怎么可能!”他忍不住失声大叫,“这林麓山的文运怎么会强到这个地步!”

    五运之中,文运最为峥嵘桀骜,心比天高、凌云一寸……可那只是夸张的说法罢了,自古以来,谁听说过真的有人文运能够强盛到青气凌云的?

    他暗暗估算了一下,结果令他惊骇不已——林麓山的文运之强烈,只怕已经超出了吴解的福运,当世之中……怕是无人能及!

    “难道说……他才是我真正要找的贵人?”

    他盘算了一番,终究还是摇头。

    文运这东西,在五运之中是最不利于护主的。文章憎命达,自古的才子名家,多得郁郁不得志的,或者说,正是因为饱尝了生活的苦难,才能有感于心,写出那些千古佳句。

    他要找的是能够以气运帮他镇压传承之地阵法的人,而想要发挥这种作用,最佳的选择是天运,其次就是福运。

    圣明天子自有百灵相护,这是世上最大的气运,足以镇压一个国家;积德行善的人能够泽被子孙,保佑家族昌盛,甚至于泽及一方繁华,这是次一等的气运。

    除此之外,剩下的道运、文运和武运,都不能有镇压的效果。虽然大气磅礴,可倒霉起来甚至连自己都护不住,更不要说庇护别人了——这三种气运,从来就跟“贵”扯不上关系。

    虽然林麓山的气运已经超过了吴解,但他要找的是贵人,终究还是吴解比较合适。

    就在他思绪百转的时候,吴解已经将自己记得的诗文全都传给了林麓山,一口气得到了海量知识的林麓山显得有些头晕眼花,而他身上的青气也结束了喷发之势,渐渐回落,最后稳定了下来。

    见到这种情况,萧布衣便动手收起法术、撤去阵法。

    在法术完全消失之前,他忍不住又抬头看了看那股青气。

    青气之中充满了峥嵘之意,正在云空之中吞吐不定。

    施法结束,离开府衙的时候,他忍不住感叹道:“好一个万丈文华冲霄汉!今天我可真是大开眼界了!”

    林麓山满心纳闷,吴解则微笑不语。

    他是一心追求长生不朽的修道之人,一辈子都用不着那些诗文,与其让它们烂在肚子里面,还不如便宜了自家兄弟。

    只是无论他还是萧布衣都没有发现,那股冲天的青气其实并不只在林麓山自己身上,它们也暗暗和吴解相连……

第一卷慕道 第十一章些许俗事

    回到家中,林麓山依然昏头昏脑,路也走不稳当,话也说不清楚。

    萧布衣对此有些纳闷,吴解却心知肚明——脑子里面一下子多了数以千计的锦绣诗文,任谁都免不了眩晕一阵子。

    “仙人点化”属于纯粹的填鸭式教学,效率毋庸置疑,可对受教育者的压力却也不容小觑。虽然说吴解教给林麓山的都是人间的诗词文章,没有半个字牵涉到仙家道法,但终归是需要相当长一段时间去慢慢理解消化的。

    不过,只要林麓山充分理解消化了这些东西,他的文采必定会有一个质的飞跃!

    常言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偷”,林麓山从吴解这里得到的诗词几十倍于三百首,只要他能够融会贯通,必定能够成为一代诗文大家。

    ……前提是,他以后写诗写文章的时候要悠着点,不能兴致来了就写出诸如“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这种只有人间帝王才有资格写的诗;也不能写“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这种一百个皇帝有九十九个看了要发怒的狂话;更不能心情不好就写“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这种挑明了要造反的诗。

    虽然说大楚国不流行文字狱,可作死过头的话,终究还是要死的!

    即使是号称不以文罪人的宋朝,苏东坡也一样差点因为几句讽刺诗就把命给送了。倘若他写的是帝王诗或者狂诗或者反诗,那妥妥的就死定了。

    所以吴解考量再三,还是私下找到了林麓山,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叮嘱他“作诗的时候务必要小心,千万不能写那些犯忌讳的东西……”等等等等。

    林麓山还没能把脑子里面的东西全部消化,有些迷迷糊糊的,但只要吴解略微提醒,他就想起了那些怎么看都有找死嫌疑的诗词,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整个人也清醒了很多。

    “四哥放心!我知道轻重!”他连连拍着胸脯保证,“这些诗词,我会让它们全都烂在心里,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

    吴解拍拍他的肩膀,深深地叹了口气。

    “总之你自己多加小心,读书人的世界不见得比江湖好到哪里去,很多时候杀人都不用刀的……你头角峥嵘,免不了会招惹到不少人……要当心别人在你背后捅刀子!”

    “我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我这么稳重的人,怎么会给别人暗算我的机会呢?”

    这件事完成之后,剩下的就是怎么处理丹儿的问题。

    林麓山是打定了主意要跟她长相厮守的,无论是他的结拜兄弟吴解还是丹儿的结义姐妹祝槐——就是那天出手帮忙却被吴解一击打倒的黑衣女子,是个槐树精——全都劝不住。既然如此,他们也只好退而求次,设法给丹儿做一个掩饰的身份了。

    吴解和林麓山废了许多唇舌,才说服几位长辈点头。先是由杜大伯出面,将“落难孤女”丹儿收为义女,改名杜丹,然后商定三年之后为二人举行婚事。

    这三年是必须要等的,因为“父母双亡”的杜丹必须守孝。

    对于这样的结果,大家都表示很满意,很高兴。

    丹儿相貌秀美、气质端庄,性格更是温婉可人,一声声“爹爹”唤得亲热异常,让四年前痛失爱女的杜大伯喜不自禁,不止一次高兴得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而杜预对于多了这么一个妹妹也很高兴,尤其这个妹妹还会很快变成弟媳妇,更是让他笑得合不拢嘴。

    认女儿顺便定亲的晚宴上,他神秘兮兮地凑到林麓山旁边,递给他一瓶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轩辕大黄丹”,并且保证说这药经过若干江湖浪子的实践证明,能够让文弱书生也虎猛龙精。

    看着林麓山红着脸收下秘药,杜预笑得贼兮兮的,吴解也忍俊不禁。

    唯一不怎么高兴的,大概只有杜若了。

    “我爹他又有女儿了……”她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坐在练武场上发呆。

    吴解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只能远远地看着。

    那天晚上,杜若离开天书世界出去了一趟,将自己墓旁边的养魂玉挖了回来。

    从此以后,她在天书世界的房门口,就一直挂着那枚鲜红的玉石。

    鲜艳殷红的玉石,有着宛如眼泪一般的形状。

    萧布衣在林麓山和丹儿向他道谢的时候显得颇为尴尬,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事后吴解好奇地询问究竟,他犹豫了一会儿,叹道:“人妖相处,气息流动是不可避免的。既然人不会因此受害,那么受害的就会是妖怪。”

    “哦?”吴解一愣,急忙追问详情。

    “原本林麓山气运薄弱,承受不住长时间的妖气入侵,不久就会死于妖化引起的火劫,这件事也就算了。可现在他气运强盛,妖气再多也不能伤害他,结果就是妖气被他源源不断地吸去,化作他的灵气……”

    吴解慢慢皱起了眉毛,知道了问题所在。

    “那最后丹儿会怎么样?”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问题还不太大,但假如她坚持要生儿育女的话……”萧布衣摇摇头,叹了口气。

    吴解顿时联想起了白素贞,着急地问:“你就不能想点办法?”

    “别这么看得起我,我不过是个先天境界的小修士,哪怕这次能够顺利得到李祖师,没有三五百年也修炼不到还丹境界——要解决这个问题,没有还丹修为,想都别想。”

    “你的意思是说,有还丹修为就行?”

    “……是‘我必须有还丹修为才行’。你们青羊观的还丹祖师再多,哪怕是金丹大成白日飞升的高人,也帮不上这个忙。”

    “那不是没办法了?”

    “世上哪来那么多两全其美的事情?总之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了再说。其它的事情日后再说嘛……没准日后会有别的办法啊。”

    “喂!你这态度太不负责任了吧!”吴解的嗓门忍不住大了几分。

    萧布衣越发尴尬,左顾右盼无言以对,最后憋出一句来:“先帮我去把李祖师传承弄到手吧,没准那里面会有比较好的解决方法。”

    “没准?”吴解怀疑地问。

    “是啊,没准。”

    “你就不能给我个准信?”

    “吴道友啊!我不是李祖师,我没那么大本事啊!”萧布衣忍不住叫起屈来,“而且就李祖师当年好像也没做过这么逆天的事情啊!关键是时间太紧了,你要给我个二三百年,我肯定能想出办法来,可他们最多五年之内肯定会生孩子——五年啊!你就算一刀砍死我,我也不敢保证能在无年里面想出办法啊!”

    吴解深深吸了几口气,知道自己的要求的确有点不近人情,只得将心中的焦急按捺下去,说:“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早点帮你获得传承,也好早点开始想办法。”

    “现在不行,传承之地只在每年八月十五打开,现在才六月,到了地方也找不到入口。”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吴解只能忍耐着心中的焦急,在安丰县埋头修炼。

    他深入简出,完全不会客,将全部精力都投入了修炼之中,试图尽可能地推动自己的修为快速提升。

    然而修炼岂是那么简单的事情!直到八月上旬,他依然还是停留在百炼境界小成的水准,几乎看不到明显的进步。

    要是区区不到两个月就能让一个百炼境界的修士从小成突破到大成,甚至更进一步直达通幽之境,那才真是怪事呢!

    眼见八月来临,朝廷三年一度的秋闱之期也到了,林麓山便准备动身去郡府赶考。

    大楚国的科举是三年一次,每次六月、八月、十月连续考三回,分别是县试、郡试、京试。他之前已经考了秀才,接下来要去郡府考举人,若是能够高中,十月份的时候就可以去长宁城参加京试。如果能够在京试里面考到百名之内,还可以进一步参加殿试……

    金殿应试,天子门生,这是文人梦寐以求的荣耀,足以标榜一生!

    虽然觉得以他的才华,至少考个举人肯定没问题。但吴解还是精心制作了一枚护身灵符送给林麓山,祝他考运亨通,金榜题名。

    不过他注意到,当看到他制作的灵符时,萧布衣连连摇头。

    “你摇什么头啊?”他不高兴地问,“我觉得那枚灵符做得挺好,一旦激发便有三重火圈护身,就算是百炼境界的修士或者先天武者,一时半刻间也休想打破……”

    “我承认你的灵符很厉害,至少我就做不出这么厉害的护身符来。”萧布衣点点头,话锋一转,反问,“可你做的是护身符,关考运什么事?”

    吴解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暗暗打定主意,日后找到机会的话,一定要好好挖苦萧布衣一番!

    八月初三,秋高气爽,吴解辞别家人,和萧布衣一起出发,朝着九州西边飞去。

    在极西的沙漠深处,有一处古国遗迹,而当年的布衣神相就把自己的传承藏在了那里,等待后世传人之中有本事有机缘的前往,令它重现天日。

第一卷慕道 第十二章大沙漠

    沙漠和冰原,是公认的对生命最不友好的地区。

    相比之下,沙漠比冰原还更加糟糕一些。冰原也就是很冷,风很大,但只要有抵御寒冷的手段,无论植物还是动物都能顽强地生活下去,至少在那里,构成生命最重要的资源——水,是很充足的。

    而沙漠就不同了,这里白天很热而夜晚很冷,气候又干燥得可怕,简直把所有对生命不利的因素全都集中在了一起。

    午夜时分,这里冷得似乎连血都会冰冻;正午时分,烈日暴晒下的岩石有烫得可以用来煎鸡蛋;而无时不在呼啸的狂风则把沙粒加速到像一粒粒用绳索甩出的弹珠一样,一不小心就会被打得头破血流。

    然而这些还不算什么,沙漠真正最可怕的,还是缺水。

    “幸亏我们准备了足够的水,否则大概就和这些人一样了……”萧布衣看着不远处断崖下的几堆白骨,后怕地说,“虽然以前听说过沙漠里面滴水难寻,可我没想到居然真的连一滴水都找不到!”

    “咱们是修士,可以飞天遁地,怎么也不至于渴死的。”吴解在干净的黑石头上煎鸡蛋,笑着说道。

    只是他心里也在嘀咕:“这个世界的沙漠比地球上的可夸张多了!地球上的沙漠里面好歹也有点绿洲啊,有点地下水啊……有点仙人掌或者小虫子之类。可这个世界的沙漠居然真的连一点活物都找不到……还好出发前在天书世界里面造了一口普通的泉水,否则只怕半路上就要折返回去找水了。”

    进入沙漠三天以来,他们真的连一点水都没找到。

    这片位于九州西北大国“大秦”西方的沙漠广袤无垠,凡人几乎不可能穿越,即使修士也要做好充分的准备之后才敢向着沙漠内陆进发。

    吴解和萧布衣事先准备了不少食物和饮水,但他们依然严重低估了这片沙漠对于一切生者不友好的程度——仅仅进入沙漠之后的第一天,他们就喝掉了正常情况下可以维持四到五天的饮水。

    修士们的体魄远比常人来得健壮,所以他们体内的水分挥发也比常人来得更快。虽然只要几个简单的法术就能避免这种情况,但严苛的环境会大大增加维持法术所需要消耗的法力。吴解和萧布衣略略商量了一下就否决了这种做法,宁可多喝水,也要保持充足的法力。

    结果就是,他们原本计划能够饮用半个月的水,到今天已经全喝完了。

    不过萧布衣并不知道这一点,他只知道吴解总是能够从随身带着的那个储物药箱里面拿出水来,而且始终显得很从容,毫不紧张。

    “名门大派不愧是名门大派!吴道友你这箱子里面,恐怕比一座库房还要大吧?”他很羡慕地说,“我们这些散修和你们真是完全不能比啊!”

    他也有储物道具,是一条灰色的腰带,里面约摸有一个大木箱的空间。不过里面装了很多各式各样的法器和材料,几乎腾不出半点地方来装水——散修们大多这样,全部身家都随身带着。

    所以散修们之间也经常发生杀人越货的事情,因为他们彼此都知道,只要杀死对方,就有很大的机会能将对方毕生的积累全部拿到手。

    相比之下,倒是吴解这种大宗门出来的弟子比较寒酸一些。别看他一身家什颇为齐全,但如果算算总价值的话,只怕连萧布衣的零头都不到。

    原因很简单,对他们来说,平常用不着的东西放在门派里面就好,随苫要带着一些最最重要最最常用的东西就行。

    比方说吴解自己,无形剑、御鬼环、法袍、法剑、符册、腾空靴、储物药箱、墨镜、竹牌、长刀。他觉得自己带的东西已经十分充足,压根不再需要别的了。

    他完全感受不到萧布衣那种对于生活的压力,而从不曾像萧布衣那样,看到路边有块稀罕的矿石都忍不住想要捡起来带走。

    他的储物药箱里面绝大部分地方都是空的——几乎所有的宗门弟子都是这样,他们的储物法器永远不会装满,但里面的东西全部都是精品,或者至少说能够用得上。

    对他们来说,东西的价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用得上或者用不上。

    所以杀死宗门弟子绝对不会是很合算的买卖,一则他们本领高强难以杀死,二则他们师友众多报复源源不断,第三也最重要的是——就算杀了他们,也未必能得到太多的好处。

    比方说假如有谁杀了吴解,除非骤出不意一招毙命,否则他的法袍、长刀、无形剑、储物药箱肯定会在战斗中毁坏,剩下的符册和法剑是独门法器,拿去也没用,能够抢到的大概只有御鬼环、腾空靴、墨镜和竹牌。

    为了这点东西跟一个百炼修士死磕一回,这绝对不是一般的贪心,而是贪心到脑残了!

    烈日很快就把鸡蛋给煎熟了,吴解笑呵呵地分给萧布衣两个煎蛋,自己也拿了两个,然后装模作响地从药箱里面拿出两竹筒水来,一人一筒。

    其实他药箱里面的水早就喝完了,现在喝的都是天书世界出产的灵泉水。若非萧布衣满脑子都在琢磨怎么在这该死的沙漠里面寻找传承之地的话,可能早就发现问题了。

    ……不,他大概会将其归结于“大宗门的弟子待遇就是好!连喝水都要喝灵泉水”之类的吧……

    这就是偏见,**裸的偏见啊!

    两个煎鸡蛋当然不可能吃得饱,不过无论吴解还是萧布衣都有辟谷丹,吃点鸡蛋只不过是为了调节心情罢了,修士们出门在外,别的可以不带,辟谷丹是肯定要多带一些的。

    “记得当初我刚刚开始修道的时候,混得非常落魄,一直到十多年后才接触到辟谷丹。”萧布衣随手将一颗清香四溢的药丸扔进嘴里,很感慨地说,“那时候就觉得这东西真是太神了,以后等我有本事了,就专门吃这东西过日子!”

    “辟谷丹除了一股清香之外什么味道都没有,整天吃这个不会觉得很无聊吗?”

    “是啊,后来我大概有一年的时间,真的每天都只吃这个,结果吃倒了胃口,现在看到它就不舒服。”

    吴解一愣,然后和萧布衣一起大笑。

    “散修的生活里面趣事真多!”笑了一会儿,吴解才感慨地说,“我们的生活就枯燥多了,每天大多数的时间都花在修炼上,其余的事情很少理会……总觉得浪费了很多青春啊!”

    “能够专心修炼,我们羡慕还来不及呢!长生之路崎岖难行,多修炼一天就能多一份飞升的希望,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是巴不得每天都只要修炼就好……”萧布衣摇摇头,叹了口气。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围城’。城里的人想出来,城外的人想进去,都觉得对方的生活比较好。”吴解感慨了一番,纵身驾着剑光飞上半空,左右仔细看了一番。

    和之前一样,什么特别的东西都没有。

    “白天是不可能找到线索的,这见鬼的沙漠里面到处看起来都差不多。”萧布衣走到断崖边,将那些白骨移开,然后布置了一个防御阵法,“先休息一下,等夜里再对照星象找线索吧。”

    “你不是说星象和记录不对,无法寻找吗?”

    “那是因为我之前没有考虑几次天象异变的情况——这次不会再弄错了。”

    吴解这才放心,走过去挖了个坑,将那些白骨埋了,并且施展精钢符,将坟墓和周围的一片沙地变得坚若磐石。还在坟墓前面弄了个小小的碑,碑上写了“无名旅人之墓”。

    “你没必要浪费法力的。人来自于天地,死后也将回归天地,何必要墓?”

    “如果我死了的话,我希望至少别人能给我建个墓。将心比心,我不介意在力所能及的程度内,帮别人入土为安。”

    萧布衣暗暗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名门正派的弟子就是如此,很多时候显得有些迂腐,但当你和他们合作的时候,这种迂腐却显得尤为可靠和可爱——他们不会因为你得到了好处而眼红,更不会贪图利益谋财害命。他们说出来的话犹如钉子一般绝不轻易更改,在遇到危险的时候还往往肯冒着风险拉你一把。

    所以天下散修们虽然常常讽刺这些名门正派的弟子们食古不化蠢笨如牛,但真正到关键时候,却终究还是愿意优先去相信这些笨蛋们。

    为什么天下正道昌盛?就是因为有这些笨蛋们一代一代的努力,使得天下修士大多对他们心怀向往。

    萧布衣以前也结识过一些正道弟子,他们跟吴解类似,虽然性格各异,但人品却都值得信赖。

    “等得到了李祖师真传之后,或许我也该设法去找个正派投靠——但是,那就要放弃自由自在的生活了……”萧布衣倚着石壁假寐休息,心中暗暗盘算着。

    而吴解这时则在跟茉莉和杜若聊天,讨论关于沙漠的话题。

    “师傅啊,我记得这种沙漠里面一般会有特别的宝物,不如顺便去找找吧?”

    “哦?什么宝物?”

    “种类太多了……比方说沙虫如果能活到千年以上,体内就会结成内丹;活到万年的话,内丹就能结成龙珠,它也会进化成沙龙……”

    吴解无视了杜若“听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的评价,冷静地问:“沙虫大概有多大?”

    “一般的沙虫大概像普通的屋子那么高,有十来间屋子那么长吧。活到千年的估计会再大个四五倍,活到万年的沙龙大概会有普通沙虫十来倍大小。”

    “那么还是别遇到它们比较好。”刚才兴致勃勃的杜若顿时就蔫了。

    “为什么?我记得一个师兄说过,沙虫的肉挺好吃的。”

    吴解叹道:“我觉得……我的肉对它们来说大概也很好吃……”

    “那我们去找火焰心吧,这个不用打。只要找到沙漠里面爆发过的火山,火山核心位置经过多年的风化,偶尔就会形成那种宝石。”

    “它有什么用?”

    “火焰心可以用来炼制火系的身外化身,是很有用的宝物。”

    “……请问身外化身是什么层次的神通?”

    “修成阴神的话勉强就能炼制这个了,不过还是等修成阳神之后再炼制比较好,免得浪费。”

    “……茉莉啊,你能说点靠谱的东西吗?”

    “是啊,说点可以吃的吧。”

    “沙漠里面有一种叫沙魅的东西,它喜欢模仿人类的外形和行为,只要装作遇难者,它们就会来救助你,这时候一刀捅死——它们的心脏味道很好。”

    “……我觉得应该被一刀捅死的是那些吃它们的混蛋!”

    “老四说得对!还不如把那些混蛋抓来吸血呢!”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点地过去,天色将晚的时候,萧布衣突然站了起来,警惕地东张西望。

    “怎么了?”正躺在石壁下休息的吴解纳闷地问。

    萧布衣没有回答,反而趴了下来,将耳朵贴在沙子上仔细倾听。

    吴解正要驾着飞剑上天去看看,却被他拦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面沉如水地站起来,一反手拿出了战斗用的法器。

    “有两个修士正在接近,来意不明,我们最好准备跟他们打上一场!”

第一卷慕道 第十三章传承之地

    旅行的人都知道,在荒野中遇到行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敢于行走在荒野中的,都是有实力又愿意冒险的强者。他们的道德水平往往并不是那么高,因为他们多半都是为了追逐财富敢于铤而走险的亡命之徒,又或者根本就是逃跑中的罪犯。

    一般人有那种本事的话,在哪里不能赚钱?在哪里过不到好日子?荒野可不是好去处!

    沙漠是最糟糕也最危险的荒野,会在这里出现的人,当然也是最危险的。

    按照萧布衣的估算,在这大沙漠里面只可能遇到两种人,要么是往来于九州大地和西方云州地区的修士,要么是和自己一样寻找遗迹的修士。

    前者大多是惹了大麻烦在自己那边混不下去的,几乎可以跟“恶人”画上等号;后者倒未必是恶人,可情况却比恶人更糟。

    无论是为了自保还是为了争夺布衣神相的真传,都要做好战斗的准备。

    他将自己惯用的后土杖掣出,随时准备发动这件凝聚了上万斤岩土的法杖,将敌人砸得粉碎;同时又将几张符箓准备妥当,准备用符法来抢夺先机。

    一切准备好之后,他转身看了看吴解,却见吴解手上剑光一闪,整个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点气息都感觉不到。

    虽然听吴解介绍过无形剑,但直到此刻他才亲眼目睹了无形剑的威力,不由得赞叹万分,羡慕不已。

    大门派就是大门派,无形剑这种法器简直是居家旅行杀人灭口的最佳之选,放在他这种散修身上足以横行天下,放在小门派可谓镇山之宝,但大门派随随便便就给弟子使用了……

    吴解性格谦和,一直都没将自己是青羊观第二十七代大师兄的事情告诉他,所以萧布衣又下意识地将大门派的家底深厚程度往着夸张的方向想象了一回。

    现在在他的印象中,青羊观已经是一个用各种稀有的材料铺地,仓库里面乱七八糟到处都是珍贵法器的超级大土豪。

    不得不说,偏见就是这么来的!

    二人等了一会儿,远处的声音渐渐靠近,却是他们听不懂的话语。

    那种话语颇为拗口,似乎一直翘着舌头,但却又掺杂了很多鼻音,不时有着嗡嗡的回响,加上双方语速极快,纵然吴解和萧布衣再怎么聚精会神,也听不出名堂来。

    “语言不通?”吴解眉头一皱,翻开符册,正要发动二十四道灵符之一的“会意符”,萧布衣已经先一步出手,两张紫色符箓光华一闪,他们就听懂了那两个人的对话。

    “摩漠达,你逃不掉的!”

    “靠嘴皮子可杀不了人,你已经追了我十天,可也没能把我怎么样啊。”

    “十天杀不了你,我就追二十天,三十天……你总有死在我手下的时候!”

    “这里距离东之国已经不远了,等到了东之大地,我随便就能找个地方躲起来,到时候你根本别想找到我!”

    “你一个西之国的人也想在东之国躲起来?看看你的脸,看看你的头发,看看你的皮肤。就算小孩子都能看出你和一般人完全不同,你怎么躲?”

    “我总会找到办法的。”

    “在那之前我就会杀了你!”

    “迦南神教的首席杀手荷呵,原来只会在嘴上嚷嚷着杀人啊。”

    “等你被我的刀子捅穿心脏的时候,就知道我是不是只有嘴上本事了!”

    伴随着叫骂吵闹而来的,是追逐和打斗的声音。空气被强大的力量压缩然后爆发的低沉轰鸣,闪电炸裂的猛烈爆响,剑气破空的锐音,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听得出来双方的招数很多,本领也不同凡响。

    吴解纵身跃起,脚尖在断崖上点了几下,就登上了断崖的顶端。居高临下看去,只见大概两三里外,两个人影正伴随着漫漫风沙一路过来。

    这两人打得极为激烈,所过之处一片沙尘滚滚,简直就像是一团小型的龙卷风似的。吴解仔细研究了一番,最后确定他们应该还不是炼罡修士,这才放下心来。

    只要不是炼罡修士,问题就不大。

    那两个人显然注意到了这边的断崖,一边打着一边朝这边赶来——大概是打累了想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吧。

    就算修士的耐力远比常人更好,连着打上几天,也一样会累得吃不消。

    除非这两人想要同归于尽,否则他们就必须要休息。

    看到这一幕,吴解暗暗点头,心里也稍稍轻松了几分。

    既然这两个人还知道打打歇歇,那么应该就不属于只能用拳头交流的狂人。

    他可不想在这该死的大沙漠里面跟人动手开打啊!

    过了一会儿,追打中的二人来到了断崖之下,迎面就看到了一手法杖一手符箓,正在严阵以待的萧布衣。

    二人立刻停手,左右分开,远远地拉开了距离。

    左边这人是个穿着灰色袍子的短发男人,面目黝黑、身材魁梧,胸前还挂着一串念珠,应该是佛门弟子。

    佛门传播广泛,就算在大沙漠以西的云州也有分支,所以在沙漠上见到一个和尚,倒也不足为奇——事实上会长途跋涉穿越沙漠的修士里面,大多数都是和尚,因为他们会经常去找同道讨论经义,为此就算远涉重洋或者穿越沙漠,也在所不惜。

    这和尚提着一支熟铜禅杖,禅杖的顶端套着几个五颜六色的环,一看就知道是法器。而从它的粗度看来,大约也兼做武器之用。这意味着他是个法武兼修的高手,比一般专精法术或者武功的修士更难对付。

    右边那人是个一身白袍的女人,不仅身体,连脸都裹得严严实实。除了可以从身材上看出是女人之外,看不到别的相貌特征。吴解以前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修士,想来那个“迦南神教”应该是一个比较隐秘的组织。

    这女人双手提着两把尖锐的弯刀,刀身上有淡淡的蓝光流动,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她的白袍上画着许多意义不明的符号,更有法力蕴含在其中,显然大有名堂。

    这两个人原本是一路追打过来的,但看到萧布衣之后就分开两边,可见他们不仅对彼此非常忌惮,对于其他人也十分提防,这很可能是心里有鬼。

    接下来的交涉进行得还算顺利,萧布衣的实力虽然比二人稍低,但当吴解在断崖顶上睁开火眼,放出足以将整个断崖和周围一大片提防完全罩住的火圈之后,二人就很明智地放弃了使用暴力交涉的企图,转而设法拉拢他们。

    按照那个叫“摩漠达”的和尚的说法,他是佛门妙法宗下属真言派的核心弟子,只要帮他解决了来自邪教的追杀者,就可以赢得整个妙法宗的友谊——擅长开坛**的妙法宗是佛门第二大势力,仅次于排名第一的苦修派系戒律宗。

    而按照女杀手“荷呵”的说法,她是西之国——也就是云州——东部最大宗门迦南神教的护法,这次追杀摩漠达,是因为对方在迦南神教的势力范围内开坛**,抨击各种“外道”。她也保证说,只要吴解和萧布衣帮她杀了摩漠达,日后到迦南神教的地盘,必定奉为上宾,提供各种便利。

    “你们提供的条件都很好,但却都不是我真正急着需要的。”萧布衣看了看吴解,见他没有插嘴的意思,便说道,“我们不会为了自己不急需的东西在这大沙漠里面跟一位道行高深的修士拼命。”

    “那两位施主想要什么?”

    “我们迦南神教势力庞大,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传说中这沙漠里面有个古城,我们想要找到它的遗迹。”

    “我带你去!”摩漠达和荷呵异口同声地大叫。

    原来二人在沙漠中追逐战斗的时候,居然曾经路过那座古城遗迹……

    于是这件事情的后续发展,就是两位原本你死我活不共戴天的死敌,居然要一起给他们当向导。

    摩漠达想要走的话,荷呵就要去追杀,于是就没有人给吴解他们带路;而无论摩漠达还是荷呵,都不肯让对方独占功劳。

    结果自然就只剩下一个选择——他们一起当向导,带领吴解和萧布衣前往遗迹,然后再自己打个痛快。

    “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路上萧布衣见二人都有些闷闷不乐,笑着劝道,“至少你们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养足了精神将来再打嘛。”

    他的话说得很在理,不过见摩漠达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听荷呵从鼻子里面哼出的冷笑,就知道二人完全没把他的劝说听进去,甚或起了反效果。

    “唉!他们怎么就这么急着想要杀个你死我活呢?”萧布衣摇摇头,郁闷地叹道,“我看他们的面相,乃是纠缠相杀生死相连的模样,非得这么打下去的话,结果多半要同归于尽啊!”

    “你为什么不看看自己的头发呢?”吴解淡淡地说,“你的头发好像又白了几根。”

    萧布衣一愣,立刻闭上了嘴巴。

    沙漠中的旅行是很枯燥的,而他们又必须对照天上的星星确定方向,一路上昼伏夜行,终于在五天之后,他们看到了茫茫沙海中的那片废墟。

    曾经盛极一时的古城已经化作了无数的残垣断壁,而布衣神相的传承之地,就在这片废墟之中……

第一卷慕道 第十四章废墟之中

    漫漫黄沙,从脚下一直延伸到天边,头顶蔚蓝,脚下灰黄,往远处看去,蔚蓝渐渐变白,灰黄也渐渐变白,到最后天的白和沙的白连成一片,再也看不清哪里是天,那里是沙。

    萧布衣站在废墟之中残留的最高建筑物顶上极目远望,将整个废墟清清楚楚地收入眼底。

    断壁残垣连成一片,碎石瓦砾层层叠叠,看不出任何特别的东西。

    仿佛有一副名为“时间”的画卷在他们面前展开,但这副画面之中却找不到有任何能够独立于时间的东西。

    感觉上……就算这里曾经有过什么巧妙的机关阵法,现在也已经随着岁月的流逝失去了力量,湮没在岁月的长河中,和这片废墟融为一体了。

    萧布衣的脸色很难看,从他抵达这里之后,他的脸色就一直不怎么好看,而且越来越糟糕。

    他在古城中奔跑,间或停下,搜索翻找每一处他觉得可能是传承之地的废墟;他驾着法器腾上天空,在古城上空一圈圈飞行,仔细地查看地面上每一条街道和每一堵墙壁的轨迹,揣测是否有什么阵法;他还将法力毫无节制地散布出去,希望用布衣神相一派独有的法力来唤醒沉睡的机关。

    但他一无所获,始终没有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东西。

    最后他只能站在一座倒塌了大半的塔顶上,茫然地注视着整个废墟。

    “究竟在哪里?”他自言自语,神情中充满了担忧和痛苦,“难道说……真的已经不在了?”

    吴解并没有跟他一起行动,而是站在废墟外面,安心等待他找到传承之地。

    “你不去帮帮忙吗?”摩漠达低声问,“虽然不知道你们要找什么,但两个人找总比一个人找来得快吧。”

    “我不方便插手,那是他师门选拔弟子的考验。”吴解摇摇头,反问,“你不是在路上一直嘟嚷着想要早点去九州投奔真言宗吗?怎么还在这里浪费时间?”

    “我想通了。只要跟着你们,她就没办法动手杀我。既然这样,我为什么不好好休息休息呢?”来自西方的大和尚摆出了一副无赖嘴脸,“如果我现在离开,肯定又是没完没了的追杀。那么我为什么要走呢?”

    吴解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

    他并不喜欢这种被利用的感觉,但想起萧布衣给这两个人看相的结果,就把心里的不愉快都给压了下去。

    相见就是有缘,他跟这两个人无冤无仇,自然乐于见到二人化干戈为玉帛。

    或者最起码,他不想让这两个人就那么糊里糊涂地在纠缠和厮杀中死去。

    修士追逐的是长生不朽,就那么死掉的话,大家为之奋斗的东西,一直追逐的梦想,不就变成笑话了吗?

    他没有开口,不远处的女刺客也没有。

    她坐在一块石头下面的阴影里一动不动,看起来就像是已经死掉了似的。但谁都知道,她只是在休息,让自己始终保持最佳的状态,以便迎接战斗。

    作为一个随时准备战斗,甚至可能随时准备去死的战士,她不会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无聊的对话上。

    吴解又等了一段时间,萧布衣还是在塔顶上仔细观望,寻找着可能的线索。

    或者说,还在一无所获。

    于是他摇摇头,找了阴影坐下,拿出竹筒来喝水。

    他的任务是等萧布衣找到传承之地的入口之后,帮助其打开入口。现在连入口都还没找到,自然没他什么事情。

    这是萧布衣必须独自面对的挑战,必须独自解决的难题。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到的话,那么还是死了获得布衣神相传承的心思,老老实实当个普通的散修算了。

    不是吴解不通情理,更不是他刻意为难萧布衣,天下任何一个门派都是这么做的。

    就像当初吴解他们参加青羊观的入门选拔,安子清身为青羊观重要旁支“神丹安家”最杰出的年轻一代,同样需要按照规矩接受考核,得不到任何外力的帮助;吴解为将岸了结生前的遗愿,赢得了这位师伯的感激和敬重,却也不能直接入门,需要自己跑回牛头山爬石阶。

    入门考核,既是考验弟子的才能和心性,也是考验弟子和本门的缘法。

    在吴解看来,萧布衣的才能和心性应该都没问题,但是否真的和布衣神相一脉有缘,那就不确定了。

    但他已经暗暗决定,就算萧布衣没能顺利得到布衣神相的传承,也要邀请他加入明教。

    明教教主的位置一直为将会重生的圣天女留着,但作为一个新兴的门派,门中长老多一些,绝对有利无害。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如果萧布衣没能得到布衣神相传承的话,自己就去藏书楼找找,看看能不能在那里找到布衣神相或者其他以占算著称的前辈高人们留下的东西。

    如果顺利的话,他甚至还可以去藏书楼二楼申请一本对萧布衣有用的功法。

    三楼那些都是根本**,绝对不容外传。但二楼的那些道法一般都是可以的,只要完成门派的要求就行。

    萧布衣人品不错,值得他花时间精力去从二楼申请一本功法来。

    时间慢慢过去,日头渐渐偏西,阳光将残塔的影子在地上拖得很长,塔顶那寂寥的身影在渐渐强烈的晚风中显得格外萧瑟。

    吴解叹了口气,朝着那边喊道:“萧道友,先歇会儿吧!时间还多得是,不用着急!”

    萧布衣闻言回过神来,摇着头,叹着气,正要转身离开残塔,目光突然盯住了东边的地平线。

    “又有人来了!”

    吴解一愣,驾起剑光飞到半空,果然看到四个裹着厚厚白袍的人影正乘着沙橇,从风沙之中走来。

    这四人看起来是那种沙漠经验非常丰富的类型,他们的装束是最适合在沙漠行动的类型,而他们所使用的沙橇更是只有专业人士才能用得好的特殊交通工具。

    这种外形和地球上帆板有几分相似的沙橇,能够借助风力在沙漠中方便地行进,既能节省很多体力,又可以装载不少物资,是沙漠旅行的最佳交通工具。

    沙漠里面有很多珍稀的物资,最常见的就是一些特殊的矿石,还有很多稀罕的宝石,因此引来了很多寻宝者。这个世界的沙漠就算骆驼也没办法深入,想要进入沙漠深处寻宝的话,唯一能够乘坐的就是沙橇。

    就算是神通广大的修士们,除非是炼罡有成能够高速飞行,否则最好还是弄个沙橇比较方便。

    在沙漠里面旅行而不用沙橇的大概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像和尚和杀手那样,事出突然,根本来不及准备沙橇;另一种则是像吴解和萧布衣那样,不会用沙橇。

    当初出发前,吴解和萧布衣也曾经买了沙橇,可惜这东西操作起来不是一般的麻烦,不练上十天半个月的话根本无法操纵自如。他们实在没那么多时间浪费,所以只好靠双腿走路算了。

    反正……他们跑得很快嘛……

    当然,普通人即使有沙橇也不可能在沙漠里面深入太远,至少吴解他们现在的地点,按说普通人是绝对不可能到得了的。

    吴解缓缓飞到萧布衣旁边,将自己的所见告诉了他。二人的脸色都有些阴沉,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会特地找到这个几乎位于沙漠核心地区的遗迹来,又做了充分的准备,而且还不止一个人……这难免让他们想到了自己。

    莫非……那些人和他们一样,也是来试图获得布衣神相传承的吗?

    二人对视一样,索性不再等待,迎了上去。

    两组人很快就在夕阳下的漫天风沙里面见了面,不过见面的情形却有点出乎意料。

    当吴解和萧布衣从空中落在沙橇前面的时候,还没等他们开口,沙橇的四名乘客中就有一个人惊喜地喊出声来。

    “大师兄?!你怎么也在沙漠里?难道你也是来找李布衣遗物的?”

    吴解微微一愣,循声看去,只见那既高且壮的大汉扯下头罩,露出了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从前额到眉心有一道可怕的伤痕,让他看起来显得格外狰狞。

    “言师弟?你也是来帮别人获得布衣神相传承的?”

    这个壮汉不是别人,正是吴解的师弟,青羊观二十七代弟子之中两位武修士之一,言峯。

    有了吴解和言峯这对师兄弟当缓冲,原本紧张的气氛立刻就缓和下来,双方也不再摆出敌对的架势,而是一起回到了废墟旁边。

    “这就是藏着祖师真传的古城遗迹吗?”那一队的首领,一个听声音有点苍老的男人沉吟着说,“看来,你们还没找到传承之地?”

    “但我们毕竟先到一步!”萧布衣毫不让步地回答。

    “关系到道统之争,先来后到没什么意义。”那男人微笑着反问,“如果你们来得迟的话,难道就会放弃吗?”

    萧布衣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说:“来迟了就是没缘分,咱们这一行最注重的就是缘分,你总不会觉得来迟的人反而比来得早的更有缘吧?”

    “得到的人就是有缘,得不到的就是无缘。”那人依旧笑得很从容,“年轻人还是不要这么大火气的好,我见过太多你这样的人了。一个个都觉得自己很有本事,很有运气,结果每一个都失败了。”

    “您今年贵庚啊?”萧布衣冷笑着问,“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们这一派的占卜消耗很多寿元,所以天生就会比别人看起来老很多。我看你也不过入道境界的修为,顶天了也就六七十岁吧,充什么前辈啊!”

    那人哈哈大笑,摘下罩住头脸的白头巾,露出了一张略略显老的脸。

    “我叫苏霖,是个树精。虽然道行不高,可今年却已经有一千二百多岁了。”

    萧布衣一愣,失声叫道:“北方第一神算子苏霖?”

    “不,是天下第一神算!”苏霖脸上露出傲然之意,“要问这世上谁最适合当布衣神相的传人,那只能是我!”

第一卷慕道 第十五章资格

    八月十四,是大楚国郡试开始的日子。

    郡试要考三天,第一天考的是经义,在朝廷供入文庙正堂的五位圣贤著作中抽取几段,要求默写,并且对其进行解释;第二天考的是诗赋,要求写三首诗,一篇赋,其中有两个必须按照标题来写;第三天则考策论,出三个题目,择其一撰文阐述。

    三科考完之后会分别改卷,卷子分为“超”、“优”、“上”、“中”、“下”五个等级,能有一科得到“优”或者三科都得到“上”,就可以被录取,得到举人的身份和进京参加京试的资格。

    这样下来,平均每次郡试,能够中举的大多不超过三十人。秋闱三年一次,每次可以给郡内选拔的人才,甚至连补足本郡中下级文官的缺额都不够。

    大楚国那位制定科举制度的开国皇帝熊达大帝,肯定深谙饥饿营销之道。

    林麓山提着装有双套文房四宝的书箱,排在长长的赶考队伍之中,和上千位来自本郡各县的秀才一起,沿着狭窄的甬道慢慢走进考场。

    这甬道是请有道高人监造,能够不用搜身就让一切夹带私藏无所遁形,不仅节约了人力和时间,更尊重了赶考秀才们的人权,充分体现了仙侠世界的优越性。

    拐弯之前,林麓山忍不住又朝着熙熙攘攘的送考人群看去。

    看到那一袭粉红,他原本有些紧张担忧的心情平复了下来,昂扬的斗志悠然升起。

    男子汉大丈夫,最大的理想莫过于封妻荫子、建功立业。

    而此刻,就是他踏上成功之路的第一步!

    进了考场,领了卷子,他略略一看,心里就定了下来——简单,都是早就已经记熟了的!

    林麓山从小就饱读诗书,尤其是先贤的著作,更是翻来覆去不知道读了多少遍、背了多少遍。只要给他时间,就算把那些著作连带着历代名家的注解都默写出来也轻而易举。

    经义这一门,对他毫无难度!

    他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就答完了卷子,剩下的半天就在反复检查,避免任何可能的疏漏和错误。

    等到傍晚交卷出来的时候,对着早已在门口苦苦等候的亲人和家丁,他自信地笑了,朝着他们翘起大拇指。

    “没问题!”

    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距离大楚国万里之外的沙漠深处,吴解和萧布衣正和苏霖等人对峙着。

    “要问这世上谁最适合当布衣神相的传人,那只能是我!”

    仅仅这一句话,就把原本还算和睦的气氛完全摧毁,似乎连晚风都凉了几分。

    苏霖这话说出来,萧布衣当时就怒了,恶狠狠地反问:“凭什么?”

    “凭我的寿命。”某树妖一句话说得他哑口无言,“就算不修炼,我也能有三千年以上的寿命;而以我现在的道行,寿元差不多足有上万年——入道修士一般寿元不超过二百年,我是你的五十倍以上!”

    这话实在太有说服力,以至于萧布衣愣了半天,却想不出该怎么反驳。

    他原本想了若干套说辞,无论苏霖怎么说都能当场驳倒。但却没想到苏霖根本不从道法传承的角度来谈,反而转到了寿元的角度!

    人类怎么能跟树精比寿命啊!彼此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好不好!

    就算修为再怎么高深,人类不飞升的话,最多最多也就是活个一千五百年,这基本上就是极限了。但妖怪里面能够超过这个数字的比比皆是,三五千年司空见惯。

    而树精……即使在妖怪里面,也是以长寿著称的。

    天下群妖里面,有好几位著名的长寿树妖,比方说住在南海边“独木林”的老榕树“榕易”,还有喜欢作书生打扮云游天下的“松柏生”,都是至少活了两三万年的超级老前辈。

    布衣神相一脉的法术很特别,占卜的时候会消耗寿元。这就导致包括萧布衣在内的传人们都有点未老先衰,甚至于可能年纪不大就早早死去。

    但这个问题对苏霖是不存在的,他的寿命足有凡人的几十倍甚至上百倍,他可以毫不在乎地消耗寿元。

    北方第一神算的名号,吴解也略有耳闻,据说这位苏神算学究天人,看相问卦几乎从不出错,简直是神话一般的人物。

    不过苏霖的行踪一直都很隐秘,几乎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也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很显然,他充分吸取了李布衣当年的教训,在自我保护方面做得非常好。

    所以直到现在,吴解才知道原来他也是个妖怪,还是妖怪里面最长寿的那一类。

    不可否认,相对于寿元不超过二百年的萧布衣,苏霖在学习布衣神相一系法术方面,的确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然而萧布衣并不肯就此放弃,他沉思了一会儿,找到了一个不错的理由。

    “我辈修士所求的是无上大道,长生只是求道过程中必然的结果。虽然树妖一族向来长寿,可这一族飞升的例子却几乎没有。你适合做的是一个门派的传法长老,而不是真传道法的继承人。”

    “飞升?”苏霖似乎觉得这句话很好笑,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真是太有趣了,你连罡气都还没炼成,就梦想着要飞升,不觉得太想当然了吗?”

    “如果不为了飞升,我们何必要求仙?”

    “修炼是为了超脱,飞升与否很重要吗?”苏霖满不在乎地说,“就算你飞升了,也不见得能比我活得更久。”

    “何况……”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萧布衣一番,摇摇头,“你的命格太薄,这辈子可能到炼罡层次就是极限了。飞升什么的,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萧布衣自然也给自己算过命,结论和苏霖并无区别。他皱了皱眉,同样盯着苏霖看了看,不屑的反问:“你的命格难道就比我厚重吗?有什么好得意的!寿元长有什么用?我看你可不像是比我长寿到哪里去的样子!”

    “你光靠看我的脸就能给我算命?”苏霖哈哈大笑,“我的相貌根本是别人的,命格厚重与否,长寿与否,那都是别人的事。如果我觉得有必要的话,完全能够变成其他模样。”

    “天下看相都是要看真满目的,而我是树妖,我的真面目是一棵大树。你要给我看相吗?要不要我显出真身来,让你帮我摸个骨啊?”

    萧布衣说错了话,被他好一番取笑,气得浑身发抖,却无话可说。

    既然语言不能完成交涉的话,就只能用暴力了。有道是“暴力不能解决问题,但是可以消灭问题”,正如地球上曾经有个世界第一大国,擅长用核弹扑灭油田大火。

    一颗下去,蘑菇云升起,世界自然就清净了。

    萧布衣深深地吸了口气,抬脚朝着苏霖走去。

    他的步子很奇怪,而且走路的速度也极慢,缓缓抬脚缓缓落下,就像是在唱戏一般。

    但随着他这一步落下,周围的气氛就完全变了。

    原本沙漠上正在吹着晚风,越来越猛烈的风吹过废墟,发出或低沉或尖锐的响声,更有沙子被风挟裹着在空中飞舞,时不时打在人身上微微疼痛。

    但萧布衣这一步落下去之后,风声就消失了。

    并不是说风没有了,事实上风依然在吹,一粒粒沙子打在身上依然微微作痛。

    ——但风的声音没有了。

    这就像是正在看电视的时候突然按下了遥控器的静音键,明明画面还在播放,但声音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吴解一愣,正想要询问原因,却又没有开口。

    眼前这奇异的静默显然是萧布衣的法术,他不懂法术的原理,帮不上忙,但他至少可以不帮倒忙。

    正要开口的言峯看了他一眼,也闭上了嘴巴。

    不过其他人可不这么觉得,和苏霖同行的那个矮墩墩的汉子就粗声粗气地问:“怎么了?风声怎么没了?”

    在寂静的沙漠上,他的声音显得很刺耳。

    苏霖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萧布衣。

    萧布衣并没有更进一步的行为,他就是保持着似乎要往前走的姿势,却一动不动。

    “你踩住风声,是想要等会儿掀起地籁呢?还是想要引发轰风?”苏霖等了一会儿,冷冷地问,“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吧。”

    萧布衣脸上露出几分讥樊色,却没有开口,只是依然站在那里不动。

    “他这是在做什么?”苏霖的另外一个同行,一直在沙橇尾部警戒的青年问道,“苏前辈,能够给我们说说吗?”

    “也没什么,这是本门法术‘风水术’。他踩住了这一带的风声,等会儿就能将它们一起激发,或者引发大地万物的鸣响,是为‘地籁’,或者化作猛烈的轰鸣,是为‘轰风’。”苏霖显得很轻松,但看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死死盯着萧布衣刚刚踏出的那只脚,就知道他其实是紧张的。

    “那这两种法术有什么区别吗?”那个青年继续问道。

    “都是小把戏,不值一提。”苏霖轻描淡写地摇摇手,“想要动手,贵兄弟可比我们强多了,更不要说这里还有言道友。他根本赢不了的。”

    “大师兄一个人就比我们加起来更强。”言峯的声音带着一点嘶哑,“三年前他刚入道不久,就一口气杀了东南四凶的‘万’和‘千’,然后马不停蹄回头又杀了自开一派颇有名气的至高至圣教圣天女。张家兄弟不会比东南四凶更强,我也不觉得自己比圣天女厉害。”

    “更何况……我为什么要为了帮你,跟本门大师兄动手?”他有些讥讽地看向苏霖,“这差不多相当于是背叛师门了!你当我是傻子吗?”

    苏霖和张家兄弟的脸色顿时就变得难看起来。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吴解的实力怎么强,更没想到言峯的态度这么坚决,简直是一点情面都不讲。

    萧布衣的脸上浮起了笑容,虽然道理上说不过苏霖,但只要打得过就行。

    “我觉得咱们还是先别动手吧。”吴解叹了口气,劝道,“遗迹就在眼前,可传承之地还没找到,就算要动手抢夺机缘,至少也要先找到传承之地再说吧!如果传承之地已经不在了,我们岂不是白费力气?”

    萧布衣看向苏霖,见苏霖微微点头,也就冷笑一声,收回了那只脚。

    周围立刻又重新充满了晚风之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按照秘籍所说,八月十五那天,传承之地就会开启。”

    苏霖立刻接过话头:“等传承之地开启,我们再一较高低!”

    “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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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3115/ 第一时间欣赏天书奇谭最新章节! 作者:楚白所写的《天书奇谭》为转载作品,天书奇谭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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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门的要用清水蒸,肥嫩绵软好生吞;佛门的该用热油烹,爆鲜酥脆一口闷;魔门的同道宜活剐,滴滴精血香喷喷;凡人没味须腌制,三泡三晒配菜羹……” “茉莉!这歌词太奇怪了!你的三观有问题啊!”立志改邪归正重新做人的吴解大声喊道,“我们这本书是三观正常的小说,不是黑暗流啊!” ——充满正能量的仙侠小说《天书奇谭》 (本书每天0点和12点更新,小说群:120553162)天书奇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书奇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书奇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