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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楚白     天书奇谭txt下载     天书奇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卷慕道 第十六章抉择

    双方议定之后,就暂时停止了争执。

    虽然彼此都知道,一旦传承之地开启,他们免不了还要再争上一回,甚至可能大打出手。但至少现在不用打了。

    趁着这段暴风雨前的平静,吴解向言峯打听他们那一边的情况,得到了一些或许有用的消息。

    言峯因为当初受伤失忆的原因,这一年多以来一直在周游各地,寻找可以让自己寻回记忆的线索。

    他并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找回自己的记忆,师门的长辈们则表示牵涉到脑子的事情,能不动手则不动手,自己记起来远比别人帮忙好得多,所以他只能按照模模糊糊的印象,到处寻找可能让自己眼前一亮的石头。

    这种做法很没有道理,更没有效率。但他实在没有别的线索,唯一记得的就是自己好像很在意那些特殊的石头……

    “我找了几个大城市,基本上把所有常见的宝石全都看了个遍,但只找回了几段零碎的记忆。”言峯叹道,“剩下的那些宝石差不多都是奇珍异宝稀世罕见,而它们往往又不能作为制作法器的材料或者辅助修炼,所以本门仓库里面也没有收录……我想来想去,只好到沙漠里面找找看,或许在这里能找到一些稀罕的宝石。”

    “哦……那么你是在沙漠里面遇到他们的?”

    “不是。我当时正在准备进入沙漠的工具,苏霖找到了我,问我愿意不愿意帮他到沙漠里面找点东西,作为代价,他可以帮我占卜那些对我有用的石头的下落。”

    吴解点了点头,他完全能够理解言峯急切地想要找到自己昔日记忆的心情。

    “那么另外两个人是什么来历?你知道吗?”

    “他们是来自西北小门派‘听澜山’的堂兄弟,那个门派满门上下加起来不超过二十个人,小得出奇。哥哥张力是体修,就是以武入道的凡人,目前正在努力弥补武者时期缺漏的基础;弟弟张和是剑修,资质不错,他加入了听澜山之后,带挈着堂兄也一起踏入了修道之路。”

    “这么说,他们兄弟俩的感情很好喽?”

    “应该是吧……不过就算他们感情不是那么好,至少也会同进共退的。”

    吴解沉吟了一下,又问:“他们的本事如何?”

    “我没见过苏霖出手,只知道他天文地理无所不通,占卜方面更是样样精通,无论看相拆字算卦占星都非常厉害。而且他在杂学方面也有很高的水平,阵法、符箓、炼丹、制器几乎都会……活得久就是好啊!”

    吴解忍不住叹了口气,他越来越不看好萧布衣了。

    萧布衣十五岁修道,迄今只有二十年,而苏霖却已经一千两百岁了。

    就算苏霖在吹牛,至少他肯定是老妖怪——就算吴解也听说过北方第一神算的名号,光是苏霖得到这个称号的时候,就已经是差不多二百年之前了。

    时间可以积累知识,而对于相士这种靠脑子吃饭的人来说,知识就是力量。

    成名二百余年的前辈,籍籍无名的晚辈,只要眼睛不瞎,谁都看得出来谁比较出色。

    吴解苦笑着摇摇头,将这些思绪抛开,继续打听消息。

    “张力不会什么高深的法门,无论武功还是道法都很简单。但他下的苦功可一点也不简单!他属于那种靠着刻苦,把简单的功夫练出名堂来的人,在正面的战斗中颇有威力;张和善于御剑术,一对双剑使得飘逸轻灵,缺点是实战经验严重不足,刚好和他哥哥是相反的极端。”

    “那么这两个人就互补喽?”

    “没错,他们兄弟任何一个都不是我的对手,但一打二的话,我估计最多只能坚持十来招。”

    吴解皱起了眉毛,微微有些担忧。

    言峯对他的实力其实是颇为高估的,当初他杀死万恶兽和千军道人,靠的是利用了那件组合法器制造的火云,而圣天女之所以败给他,根本不是他有多厉害,只是她当时已经油尽灯枯而已。

    以他的真实实力来说,虽然肯定远在言峯之上,但能不能十来招就击败言峯呢?

    如果等一会儿打起来的话,吴解希望尽可能不要让言峯对苏霖等人出手。因为就算门规大于交情,出尔反尔也会对言峯的精神修养造成损害。

    如果言峯不出手的话,他就得尽快击败张家兄弟,然后赶去帮萧布衣。

    萧布衣对苏霖,怎么看都不可能坚持很久。

    他一言不发,静静地坐在地上,仔细地琢磨着届时该怎么做,该怎么打。

    而其他人的做法也差不多,大家都显得忧心忡忡。

    在这片沉默之中,大和尚摩漠达叹了口气,向众人辞行。

    “虽然很想再多休息一会儿,但距离八月十五已经只剩不到两个时辰了。”这位正在被追杀的真言宗弟子苦笑着看向初升的月亮,很是无奈,“等到八月十五,你们可能就要开打。到时候一片混乱,反而更容易被她抓住机会。”

    他说完便施展法术,脚下一道金光如同龙蛇似的将他托起来,贴着沙子犹如滑行一般飞快地走远。而之前一直在阴影里面休息的迦南神教护法荷呵则一言不发地追上去,脚尖重重地踩在沙地上,每一步都溅起一大片沙子。

    两人一个逃一个追,很快就消失在东边的地平线上。

    吴解向言峯解释了一下这两个人的情况,言峯听得连连摇头。

    “这些信教信傻了的人真是不可理喻!不就是传教嘛,值得为这点小事拼个你死我活吗?”

    “我也这么觉得……但他们似乎认为很值得。”

    “每个人都有自己重视的东西。”一直在闭目养神的苏霖笑着说,“就算是我们这些与世无争的算命先生,也会为了争夺道统而不惜一战,更不要说别人了。”

    这句话犹如魔咒一般,让气氛顿时就低沉了下去。一时间谁都不再开口,只有吹过废墟的夜风在低鸣,犹如呜咽似的。

    从八月十四到八月十五,只有一天——事实上,还剩不到两个时辰而已。

    看着满月渐渐朝着天顶升上去,萧布衣的心情也渐渐紧张起来。

    他很清楚自己和苏霖之间存在的巨大差距,仅仅活了不到一百年的人类和已经超过一千岁的妖怪,即使彼此的力量可能不相上下,但经验方面却有着简直让人绝望。

    如果可以的话,他绝对不想跟苏霖这种可怕的对手争夺真传。

    但他别无选择。

    李布衣这一系的道法实在很诡异,他十五岁开始修道,迄今不过才二十年,可自己暗暗估算,却已经额外损耗了至少三十年的寿元。

    也就是说,他其实已经相当于六十五岁了。

    入道先天境界的修士理论上能活一百五十年左右,也就是说他还有八十五年的寿元。

    这个数字看上去很多,但除非他从此再也不占卜算卦,否则一定会继续损耗寿元——他曾经很仔细地算过,如果自己按照目前这种频率修炼和占卜,大概只能再活三十年左右。

    再活三十年就要死,他怎么能甘心呢?

    而且……修道的人追求的是不断进步,明明眼前有更进一步的道路,他怎么能不去追求一下呢?

    天下每年都有不少修士为了追求更进一步而去主动冒各种风险,那些还丹七八转的各派祖师们也是为了更进一步才去挑战天劫,想要渡劫飞升。

    他萧布衣又不是太上忘情的圣人,怎么可能放得下对于“进步”的追求?

    萧布衣皱起眉头,暗暗盘算该怎么做。

    他的优势和劣势都很明显,劣势自然就是在占卜能力和道行上差距——事实上他自己也觉得,如果他和苏霖公平竞争的话,输的多半是自己;但他也有极大的优势,就是彼此的同伴天差地别!

    吴解的实力远在张氏兄弟之上,何况如果真的打得很激烈,言峯也不可能不帮自己师兄。

    这两位青羊观的高徒联手,苏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抵挡不住!

    这就是他的优势。

    如果比不过苏霖的话,那就让苏霖没办法来跟他比!

    虽然这种做法几近无赖,可为了追求机缘,就算要耍无赖也顾不得了!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咬了咬牙,暗暗下定了决心。

    月亮在缓缓升起,渐渐地接近了天顶的正中。

    双方的心情也随着它一起提了起来,渐渐吊到了空中。

    谁都知道,一旦月正中天,就到了八月十五。

    如果传承之地已经不在的话,那么大家的这番辛苦就全都付诸东流,什么都得不到;而如果传承之地还在的话,那么很可能就会看到入口。

    那时候,就是双方翻脸动手的时刻!

    天空的月轮一点一点朝着中天接近,在它终于抵达中天的那个瞬间,废墟里面突然腾起了奇异的光华。

    传承之地还在!

    众人不由得一起瞪大了眼睛,可还没等他们有所反应,一个灰色的身影已经从那片光华里面冲了出来,朝着东边飞驰而去。

    就在那个身影冲出去的瞬间,这片光华便瞬间黯淡,消失得无影无踪。

    难道……那个人已经得到了传承,所以传承之地自动消失了?

    众人还在纳闷,苏霖已经狂吼一声:“追!”,脚下生烟,想那道灰色的身影追去。

    他这一追,张家兄弟也下意识地跟上去,言峯看了看吴解,略略想了一下,也拔足追了过去。

    吴解并没有急着追赶,而是回头看向萧布衣。

    “你怎么办?也去追吗?”

    萧布衣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犹豫。

    最后,他咬咬牙,捏紧拳头,做出了简直是赌博的决定。

    “我们不追!”他的话音几乎是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的,“我不相信传承之地会那么容易消失,所以我要在这里等!”

    “等?”

    “是的,等!”萧布衣低着头,仿佛是要给自己鼓劲一般大声说:“我相信李祖师的智慧和布置,如果传承之地真的消失了,我们这些传人们不可能完全感觉不到!”

    “现在才刚刚子时,我要一直等到今天亥时,把八月十五这一天等下来!”

第一卷慕道 第十七章奥妙

    萧布衣下定决心之后就闭上眼睛坐在废墟前面,摆出了“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豁出去博上这一回。

    吴解看看已经在地平线尽头化作细小黑点的众人,又看看正在努力平复呼吸,让自己镇定下来的萧布衣,点了点头,笑着坐在他旁边。

    “不管你的判断是对是错,能下这种决断,就是好的。”

    他见萧布衣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皱了皱眉,对茉莉说:“你这话没有说服力啊,你看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是师傅你缺乏威严,当年你这么说的时候,被赞扬的弟子哪个不感动得泪流满面!”

    “当年无上神君就算只是点个头挥挥手,也会有很多人感动得泪流满面吧……”

    “的确是这样,可见威严才是最重要的!”

    “……不要转移话题,给我想点能够增强他自信心的话!”

    “我觉得老四你上次讲的那个故事不错。”杜若提议说,“就是那个胡子拉碴的大叔坐在路边,摆了个摊子,对路过的小男孩说‘少年啊,我看你骨骼清奇,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以后惩奸除恶,维护世界和平的重任就要交给你了’然后再十文钱卖给他一本《如来神掌》……”

    “你觉得这办法有效吗?”

    “反正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会非常感动,从此充满自信的!”

    吴解沉默了好一会儿,千言万语化作一声长叹。

    他一直纳闷为什么杜若会被三山道人那么轻轻松松就骗到死,现在总算彻底明白原因了。

    萧布衣不可能像杜若这么好骗,何况他也拿不出如来神掌的秘籍来,所以这个办法自然只有否决。

    但杜若的话还是给了他很大的启发,所以他决定——讲个故事!

    “萧道友,你听说过卖拐的典故吗?”

    萧布衣想了想,摇摇头。

    吴解顿时来了精神,开始给他讲那个著名的小品段子。

    一段笑话很快讲完,萧布衣却没有笑,反而沉吟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猛地一拍巴掌,恍然大悟:“我懂了!你讲这个典故,是劝告我‘法力道行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口才’对吧?”

    他的反应跟吴解估计的完全不一样,反而让吴解愣住了。

    “这个典故很好啊!它告诉我们,只要口才够好,黑的也能说成白的,四肢健全的人也能说成残废……果然对我们相士而言,最最重要的就是口才了!”

    “我觉得编这故事的人可能不是这么想的……”

    “不!一定就是这个意思了!过去我一直太注重修炼和法术,忽略了最重要的口才,现在想起来,真是舍本逐末——我们相士本来就不擅长战斗,花那么多功夫修炼符法有什么意义?我要是把那些功夫都花在口才上,昨天光靠嘴皮子就能把苏霖给骂走!”

    “那恐怕有点难度吧……”

    “没难度!我已经想出了好几套说辞,你等着看吧!只要他还敢回来,我绝对骂得他嚎啕大哭,没脸在这里再待下去!”

    吴解见萧布衣突然间就变得容光焕发精神抖擞,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做错了事,以至于将一个大好青年引入了歧途。

    “师傅,他都三十五岁了,哪里还能算青年啊!”

    “三十五岁怎么就不算青年?三十**都算!”

    “三十多岁的人还学别人装青年,都已经人到中年了吧……”茉莉说着突然打了个冷战,有点疑惑地东张西望,“为什么我突然觉得很危险,似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呢?”

    虽然和原本的计划有点不一样,但不管怎么说,吴解顺利地鼓起了萧布衣的信心,让他变得斗志昂扬。

    好吧,这就足够了。

    明月渐渐偏西,东方开始发白,夜晚过去,白天来临。

    废墟里面依然如故,看不到半点变化。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风势渐渐变大。萧布衣和吴解坐在废墟前面,听着漫天风沙的鸣响,看着天地间渐渐变得昏黄。

    为了安全,他们依托废墟边缘一堵看起来还算坚固的断壁,用法术制造了护壁,挡住了朝着自己袭来的风沙。

    按照这几天的经验,沙漠上的大风一般不会持续很久,很快就会平息。但这一次的大风却和以往迥然不同,狂野的风声一直在周围呼啸,仿佛一个愤怒的巨人,始终在发泄着怒火一般。

    他们耐心地等待着,一直等到了中午时分,风势才渐渐平息下来。

    当风声不再那么凄厉凶猛的时候,吴解推开了已经堆得跟墙壁一样的沙子,走出了那个临时的庇护所。

    极目远眺,沙漠看起来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分别,上午那阵可怕的大风仿佛只是他们的幻觉一般,没有留下显眼的痕迹。

    他摇了摇头,回身看向之庇护所周围那堆简直像是墙壁的沙子。

    “这沙漠上的风沙真是大得可怕……如果不是有法术保护的话,我们倆早就被活埋了!”

    他正说着,突然猛地愣住,转头看向古城的遗迹。

    仅仅一次风沙就有这么大的规模,这座遗迹存在了至少好几百年,为什么还能看到那么多残垣断壁,没有被沙子给埋了?

    他可是记得……昨天萧布衣在古城里面搜寻的时候,甚至还能沿着街道奔跑呢!

    他急忙说出了自己的疑惑,萧布衣也反应过来,二人各自驾着法器升到半空,仔细地观察着这座看上去似乎很不起眼的遗迹。

    遗迹的情况和昨天没什么分别,刚刚的大风沙甚至连它的街道都没有埋住。

    萧布衣急不可耐地降落到遗迹里面,东张西望,想要找到一点线索。

    而吴解则没有这么做,反而朝着旁边的一个大沙丘飞去。

    “茉莉,用天书世界把这个沙丘整个儿装进去的话,你估计行不行?”

    “只是普通的沙子而已,应该没问题。”

    得到了茉莉肯定的答复,吴解深深地吸了口气,将法力散开,朝着整个沙丘笼罩下去。

    此刻从上方看去,只见一个小小的人影浮在巨大的沙丘上方,双手摊开,仿佛是要抱住什么似的。但仅仅几秒钟之后,那巨大的沙丘就突然少了一大块,宛如被咬掉了一块的蛋糕,而且还在不断地一块一块消失。

    几分钟后,吴解微微喘着气,抬手擦擦额头上渗出的汗珠。

    这座沙丘的巨大程度有点超出了他的预料,但好在它完全由干燥的沙子组成,彼此之间没有连成一片,收起来难度并不算太大。

    稍稍休息了一会儿,他再次飞到了古城遗迹的上方,朝着还在里面没头苍蝇一般到处寻找的萧布衣大喊:“萧道友!你先飞上来!”

    萧布衣疑惑地停下来,抬头看着他。

    “我现在很忙。”

    “你先上来再说,我有个办法,或许能够找到线索。”

    萧布衣皱着眉头,驾着一件形如云团的法器慢吞吞升上半空,飞到了吴解的旁边。

    “吴道友,你想到什么办法了?”

    吴解指着下方的古城遗迹说:“等一下我会降下大量的黄沙,你注意观察古城的情况——我相信为了不被沙子给埋住,那座守护它的阵法一定会开始运转的!”

    萧布衣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却又有点疑惑:“我的本事有限,从天上撒点沙子下去的话,我可能看不出明显的征兆。”

    “放心吧,不是‘一点点’!”吴解信心十足地笑了,然后摆出了施法的架势。

    萧布衣急忙低头看向古城,想了想又稍稍飞远一点,以便可以看得更加清楚,生怕漏过了任何的蛛丝马迹。

    但他做梦也没想到,吴解弄出的阵势是那么的庞大!

    只听一声巨响,漫漫黄沙从他双手虚抱的圆圈之中涌出,化作一道滚滚沙浪,朝着下方的古城倾泻下去。

    这股沙浪一边落下一边散开,在一两秒钟之中就散成了足以覆盖小半个古城的沙子暴雨,按照这个阵势,或谢要一顿饭的功夫,整个古城可能都会被它彻底埋掉。

    他顿时有些不安,担心吴解的阵势是不是闹得太大,担心李祖师留下的阵法会不会抵挡不住,担心这一次会不会弄巧成拙……

    事实证明,他的所有担心都是多余的。当漫漫沙雨倾泻下来的时候,古城的街道之中腾起了几乎看不清的黄光,连成一片迷蒙的雾气。这团雾气仿佛是无尽的汪洋大海,无论落下多少沙子都被直接吞没,一点都落不到古城里面。

    沙雨足足倾泻了一刻钟,但直到最后,吴解累得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落下,古城却依然如故,没有半点变化。

    “我懂了!”萧布衣哈哈大笑,一把拉住吴解,急急忙忙朝着古城里面奔去。

    这次他的步伐急促而果断,显然心里已经有了定论。

    片刻之后,他们站在了一堵断壁前面。

    “就是这里!这里是整个古城阵法的枢纽!李祖师留下的传承之地,肯定就在这里!”萧布衣激动地将双手按在断壁上,发动了法术。

    随着他的法术,一个铁八卦和几枚竹简在空中浮现出来,各自射出光芒,照在断壁上。

    被这些光芒一招,原本不起眼的断壁突然变得透明起来,仔细看去,竟然是一道灰黄色的大门。

    萧布衣急不可耐地伸手推门,可双手一伸却摸了个空,差点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我的命格太薄,镇不住这里的阵法!”他大叫,“吴道友,请你帮我开门!”

    吴解应声过去,抬手推向大门。

    说来也怪,萧布衣根本接触不到的大门,对他来说却宛如实质一般。只是这门沉重得超乎想象,他奋起全身力气都推不动。

    “气运!激发你的气运!这门只能用气运推开!”萧布衣着急地叫道。

    吴解点了点头,按照当初萧布衣所说的方法激发了自己的福运,顿时感觉到那扇门轻了很多,应手而开。

    萧布衣顾不上道谢,急急忙忙朝着门中冲去,直到迈过大门,他才从门里大叫:“可以关门了!只要我得到真传,自然有出来的办法!”

    吴解停止了激发福运,大门顿时重新变得沉重无比,缓缓关上。

    他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退到了旁边休息。

    能够帮的忙,他已经帮了。接下来……就要看萧布衣自己的造化了!

第一卷慕道 第十八章变故

    在吴解和萧布衣蜷缩在庇护所里面,等待风沙停息的时候,林麓山已经迎来了第二场考试。

    题目有两个,第一是就“风花雪月”里面选一字来作诗,第二是就本朝开国将相里面选一人为题,作诗或者作文。

    当然,总共需要三首诗一篇文,所以剩下的就是自由发挥了。

    放在以往,这一门是最让他苦恼的。一天时间写三首诗?杀了他还比较简单一点!

    林麓山过去写诗的最快纪录,是五天完成了一首诗——而且还是让吴解看了之后连连摇头的那个水平。

    以前他之所以一直对自己没多少信心,关就在于此。

    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

    前有这一年多来丹儿帮他调整思路和写作习惯,后有吴解倾囊相授的千古诗文,他此刻已经脱胎换骨,从只能在地上蹦蹦跳跳的菜鸟摇身一变,化为翱翔天宇的神龙!

    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三首诗和一篇文便一挥而就,然后他还有心情把丹儿亲手做的糕点吃上一些,再喝一点清茶,甚至于闭上眼睛小憩一下。

    等到把状态再次调整好了,他便开始回顾这四篇诗文,开始推敲还能在哪里修改一下,以使其更加完善,更有魅力。

    他这边做得轻松写意,吴解那边也一身轻松。

    能够做的都已经做到了,接下来是萧布衣自己的问题。

    对于萧布衣,他还是比较有信心的。这位修道二十年的“准前辈”无论智慧还是才能都颇为出色,见识方面也不算差,应变能力和临机决断更是不同凡响。更重要的是,他的运气挺不错。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来,萧布衣都足以成为布衣神相的传人,除非李布衣前辈脑子有问题,非绝世天才不肯收,否则按说他是肯定能合格的!

    吴解坐在实际上是大门的断壁前面休息了一阵,然后便轻轻松松地离开了古城废墟,在城外找了个避风的地方躺下休息,耐心等萧布衣出来。

    虽然按说他的任务已经完成,现在就可以回家去,但他觉得既然答应了要帮萧布衣获得布衣神相的真传,就有义务等着看到结局。

    无论萧布衣是否能够通过考验,应该都不会花费太多的时间。

    反正他现在也已经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关心,在这里多等一些时间也没什么,哪怕是要等上三五个月,也没有关系。

    大不了……权当闭关修炼就好。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索性往地上一躺,准备大睡一通之后就开始修炼.

    这沙漠中白天气候炎热,阳光充足,很适合进行修炼。

    以他目前的境界,基本的修炼只需要日日温养就行,真正需要做的是提炼天火或者地火,配合自己体内的真火,熔炼出道门引以为豪的三昧真火来。

    三昧真火指的是“天火”、“地火”和“人火”的结合,其来源多种多样,不一而足。不同来源组成的三昧真火,威力也不尽相同,甚至可以说千变万化。

    吴解计划以煌煌大日的太阳真火为天火,以大地深处的地心毒焰为地火,再以纯阳真火为人火,三火合一练就三昧真火。

    他本身修炼火部正法有成,神火的威力并不逊色于三昧真火。不过火部正法需要修炼者不断加强对火焰的理解和控制,所以能够练成三昧真火的话,对于他本身的修炼也是大有好处的。

    更不要说,很多三昧真火特有的效果,神火是做不到的。

    如果他能够按照计划,将太阳真火、地心毒焰和纯阳真火融合为三昧真火的话,那种三昧真火的威力在各种三昧真火里面一定会是相当出色的,各种妙用也会非常全面,将成为他修炼和战斗的得力手段。

    吴解这一觉安安心心地睡了差不多两个时辰,直到日头偏西才爬了起来。

    他来到了古城遗迹最高的残塔顶端,坐在那里注视着渐渐落下的斜阳,用心仔细体会着太阳的光热落在身上的感觉。

    太阳真火不是火,是光热的结晶,必须对于阳光有着充分的熟悉和理解,才可能从炽热的阳光中将其提炼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东边地平线的方向,正有人影朝着这边疾驰过来。

    他眉头一皱,发动无形剑,整个人隐去了身影,同时迎着那些疾驰过来的人影飞去。

    不管来的是谁,如果要战斗的话,他希望战斗在远离古城的地方展开。

    萧布衣正在传承之地接受考验和传承,现在这个时候,他必须尽可能地阻止别人对正在进行中的传承仪式作妨碍。

    但他只飞了一小段路,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虽然暂时还看不清那些是什么人,但总觉得身影有点眼熟。而且……看那些人的样子,好像不是来捣乱的,倒像是在逃亡似的……

    又过了一会儿,他终于看清了那些人的面目,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即惊且怒。

    正在逃跑的那群人,不就是言峯他们吗!

    今天凌晨追着那个灰色人影离去的言峯等四人此刻极为狼狈,言峯的法袍已经破得像碎布一样,身上到处都伤痕,在沙漠上每走一步就留下许多血迹,看起来触目惊心。

    可他的情况,却已经是四人里面看起来比较好的了!

    他背着张力,夹着苏霖,那个矮墩墩很壮实的汉子趴在他的背上一动不动,苏霖则似乎还有点力气,正在施展法术,将一道道绿光照入言峯的身体。或许就是靠着这些绿光的帮助,伤势重得可怕的言峯才能带着两个人逃跑。

    在言峯身后不远处,只剩一条手臂的张和正踉踉跄跄地跟着,他的右臂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仅存的左手紧紧握着一把短剑,脸上满是惊恐和愤怒之色,不时还看向伏在言峯背后仿佛已经没有气息的张力,显得很担忧。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吴解皱起眉头,将御剑飞行的速度提升到最快,一会儿就冲到言峯他们面前,问道:“究竟怎么了?谁把你们伤成这个样子的!”

    言峯见他出现,脸上露出几分喜色,但随即就被深深的疲倦代替,整个人一软,朝着地面倒去,被他一把接住。

    “师弟你撑着点!”吴解急忙掏出一个绯红的玉瓶,将里面仅有一颗的火红丹药投入言峯嘴里,“不要说法,好好休息,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就行!”

    这颗丹药是青羊观发给每位下山行走的弟子用来在危急关头保命的灵药,名曰“续命回天丹”,但凡一息尚存,用这灵丹都能将伤势稳住,以便慢慢救治。只是此药炼制困难,每个弟子一次只发一颗,只有这颗用掉之后才会再发。

    吴解熟悉药性,鼻子一闻就知道言峯自己的那颗灵丹已经喂给张力了——所以张力才在他背上睡得这么安稳,这是药性发挥的效果。此刻言峯自己服下灵丹之后也是一样,眼皮顿时就开始打瞌睡,顷刻间已经呼呼睡着。

    他小心地将言峯放在平坦的沙子上,让师弟能够躺得舒服一些,然后眉头紧锁,对还惊魂未定的苏霖、张和二人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我们中了埋伏!”张和刚才直接扔下逃命的时候也舍不得松手的断剑,用独臂接住兄长,将张力也小心翼翼地放平休息,因为这个动作,他吐了一大口血,摇摇晃晃坐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那个家伙,存心引我们进陷阱!”

    吴解顿时明白了几分,又看向苏霖。

    苏霖不愧是以寿命漫长、生命力悠久而著称的树妖,虽然看来伤得不轻,刚才又结结实实摔了一下,但他却已经恢复了几分元气,惨白色的脸上渐渐看到了少许红润,这一千二百年果然不是白活的。

    见吴解的目光投过来,他喘了两口气,解释说:“我们追着那个人影一路跑去,结果却中了埋伏——西北地区著名的邪修组织‘一窝蜂’集体藏在沙子下面,等我们路过的时候猛地冲出来发动袭击。”

    他的脸上露出几分后怕之色,想是对于当时的情景还心有余悸:“要不是言道友反应快,拖着我们立刻突围,加上张力道友舍身为我们挡住了大半攻击,只怕我们四个当场就要死在那里!”

    “对方有多少人,有什么本事?”吴解沉声问道,“是不是还在后面追赶?”

    “一窝蜂应该有四十二人,其中首领‘蜂王’罗彻二十年前就已经突破到百炼境界,不清楚现在有没有达到通幽境界;‘蜂后’李子云不久前刚刚百炼有成,不过这女人善于训练弟子,‘群峰’三十六人都是她训练出来的。”

    “群峰?”

    “是的,一窝蜂之所以出名,厉害就厉害在他们有三十六个号称‘群峰’的弟子。那三十六人修为平平,但却练成了一套合击阵法,号称众人联手就连炼罡修士也能正面硬撼一二。”

    “这么厉害?”吴解一惊,炼罡修士的本事可不是入道境界能够比的,如果这区区三十六个最多也就是先天境界的弟子联手居然能够对抗炼罡修士的话,那么言峯他们能逃出来,就简直是邀天之幸了!

    “吹牛罢了!”张和已经捡回了断剑,恶狠狠地说,“如果不是中了埋伏,我们根本不会被打得那么惨!”

    吴解这才恍然大悟,继续问道:“除了这三十八个之外,剩下的四个呢?”

    “剩下的四人里面,有两个从不出面,应该是负责销赃和打听情报的,本事也不会太强;还有两个分别是‘兵蜂’孙闿和‘狂蜂’陈登。”苏霖果然不愧是活了一千多年的老妖,知道的东西相当多,“孙闿是以武入道的武学宗师,近战之能远超一般修士之上;陈登是将自己炼成特殊僵尸的邪修,刀枪不入、力大无比,而且好斗如狂,曾经多次杀死著名的百炼高手。”

    “这次我们没见到陈登。”张和补充说,“那家伙身高超过四丈,是个恐怖的巨人。”

    吴解微微点头——这大概算是唯一的好消息了。

    “那个灰色的人影究竟是谁?”他又问。

    “不知道,我们中了埋伏之后就立刻突围逃跑,只来得及扫了一眼,确定‘群蜂’、‘蜂王’、‘蜂后’和‘兵蜂’都在,别的根本没来得及注意。”苏霖叹道,“若非言道友功力深厚,身负重伤的情况下还能带着两个人狂奔如飞,‘群蜂’又修为较低跑不快,我们早就被追上杀死了……”

    吴解嘴角翘起,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冷冷地仿佛有火焰在里面跳动一般。

    “你们的伤势应该问题不大吧?苏先生,我知道你这种老江湖肯定有保命疗伤的法子,言师弟他们就托付给你了。”他朝着东边看了看,即将落山的太阳映得他脸上一片通红,“我要去会会那一窝蜂,看看他们究竟有什么本事!”

第一卷慕道 第十九章一窝蜂

    吴解用无形剑隐去身形和气息,在渐渐落山的夕阳下,沿着言峯等人逃跑的痕迹一路飞去。

    他的心中既愤怒又警惕,反而慢慢地冷静了下来,犹如一把刚刚出炉,却在晚风中渐渐冰冷的刀。

    杀人的刀。

    很显然,那个灰衣人影根本就是引诱他们踏入陷阱的鱼饵,但这意味着那家伙至少知道古城遗迹、传承之地的事情,知道这个对于他们的意义。

    或许……那家伙跟萧布衣、苏霖一样,都是布衣神相的传人。所以他才能够设计出这么一个陷阱,计划将自己的竞争对手一网打尽。

    吴解怀疑这家伙甚至可能早就已经来到了这座古城遗迹,只是始终没能找到通往传承之地的入口,所以干脆设下埋伏,将所有的竞争者都干掉,以便自己能够有足够的时间来慢慢研究。

    只要没有别人跟他竞争,遗迹就是他一个人的,布衣神相的真传迟早是他的。

    只是他没料到言峯等人竟然有本事从陷阱里面逃生,而且他做梦也想不到,萧布衣不仅没有跟着追过去,反而找到了通往传承之地的道路,已经进入了传承之地,或许很快就会得到布衣神相的真正传承。

    想到这里,吴解不禁微微冷笑。

    那人千算万算,到头来还是没能夺得布衣神相的真传——死人是什么都得不到的。

    他心中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杀了这个设下陷阱伏杀所有布衣神相传人的家伙!

    他飞的速度不慢,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后不久,就看到了那支正在沙漠中摸黑追杀言峯等人的队伍。

    这支队伍有四十人,每个人衣服上都有淡淡的白光升起,想来应该是类似法袍之类具有一定防御力的东西。而其中四个骑马的衣服上的除了白光之外,还有其余的法术光芒闪烁,更让人一看就心生警惕。

    吴解并未贸然进攻,而是隐身在天上,仔细地观察着这支队伍。

    敌众我寡,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有雷霆万钧之势,将敌人重创!所以他必须做好充分的准备,详细了解敌人的情况,以便有的放矢。

    他首先观察的自然是赫赫有名的“群蜂”,结果一看就吓了一跳——只见那三十六人虽然胖瘦高矮老少不同,但脸上的神情却一模一样,都是一脸的木然,看不到半点喜怒哀乐,简直就像是僵尸一样。

    不仅如此,这三十六人行走的动作也高度一致,举手投足整齐划一,看上去就像是那种专门训练出来的仪仗队。可如果再对照他们的表情……吴解就只能联想到一种东西,机器人!

    究竟要用什么办法,才能训练出这么一群和机器无异的修士兵?

    吴解眉头紧锁,终于明白为什么以言峯的本事,身边还有三个帮手,居然还被伤得如此厉害。

    突然之间遭到这样的一群人围攻,只怕谁都难以抵挡!

    等一下动手的时候,必须尽可能跟这些人拉开距离,否则就算破了他们的阵势,他们也可能不计生死地扑上来拼命,一不小心就可能吃个大亏!

    他心中暗暗警惕,又看向那为首的四人。

    这四人之中有一个穿着灰衣,想必就是那个引诱言峯等人进入埋伏的灰色人影。那人看上去大概五十出头,面色略显苍老,头发已经几乎全白了,腰板也略略有些佝偻。但吴解却注意到这老者眼神极为灵活,正在警惕地东张西望,可见并不是老迈昏聩之辈。

    四人之中最为显眼的是一个高大帅气的男子,这人看起来也就三十上下,生得是剑眉星目器宇轩昂,骑在一匹额上有小小犄角的骏庐上,一人一马全都英伟不凡,简直就像是专门放闪光弹,让一般人自惭形秽的那种。

    “这就是所谓的‘高富帅’啊!”吴解暗暗摇头,“瘪三当强盗倒也罢了,想不到这年头连高富帅都兼职做强盗了……”

    “宁王朱权也是著名的美男子,可他都做了些什么事情?”杜若不屑地撇撇嘴,“不是有句话嘛,绣花枕头。外面看起来人模人样,里面还不知道塞了什么烂草呢!”

    作为一个穷人家出身的孩子,杜若对于这种自带闪光效果的邪派帅哥天然仇视。

    吴解笑了笑,仔细打量着这位高富帅的装束,在他身上看到了好几件可能是法器的家什,不由得暗暗心惊。

    做强盗也太赚了吧!这家伙简直是个移动的人形宝库啊!

    头上的英雄巾,身上的锦斓袍,背后的虎纹披风,腰间佩着的宝石长剑,嵌玉的腰带,脚上的马靴……仔细看去,每一件东西都有法力的光芒在闪烁!

    “我现在也觉得这家伙的确很可恨!”他暗暗咬牙,心中也忍不住颇为嫉妒,“一身法器不稀罕,一身法器传出来装骚包,就是污染环境了!”

    因为有这位人形宝库高富帅作为参照,另外两个一窝蜂的首脑看起来就普通了许多。

    那个女的相貌倒是挺漂亮的,但身材就有点悲剧,几乎看不到胸口的线条,而极薄的嘴唇,冷然的目光,更是让她充满了一股非人的冷厉气质。吴解只看了几眼,就下意识地觉得,那些不知道该算人还是该算机器的修士兵,应该就是她训练出来的。

    至于最后一个,生得又高又瘦,穿得也极为单薄,可却自然地流露出一种精干彪悍的气质来,尤其是他那双犹如鹰隼般的眼睛,只是略略扫过,就让吴解心中生出警兆。这份压力之大,甚至已经接近了本门那些护法师叔们的层次。

    吴解心中暗凛,明白这人才是整个“一窝蜂”里面最可怕的角色。

    一般情况下,修士和武者战斗,必须尽可能地拉开距离。一旦到了近身战,绝大多数的修士即使面对比自己差上一个境界的武者都是毫无胜算的。而某些已经超越人类极限的武道大宗师们,甚至拥有在近身战中越两级挑战的实力!

    比方说吴解当初在长宁城认识的忌前辈,虽然只是武者,但却是天下赫赫有名的高手,实力之强,犹在很多修仙门派的长老们之上。就是凭着那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可怕剑术,他才是大楚国的定海神针,庇护了这个国家数百年。

    那个高富帅大约就是“蜂王”罗彻,女的肯定是“蜂后”李子云,瘦子应该就是“一窝蜂”之中的“兵蜂”孙闿,再加上那群犹如机器人一般的“群蜂”……这“一窝蜂”能够横行西北,果然非同小可!

    吴解正在观察,孙闿突然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来,目光朝着吴解这个方向扫视了好几回。

    “怎么了?”可能是布衣神相传人的老者低声问。

    “我刚才突然感觉到有敌意从那个方向传来——但什么都没看到,或许是错觉吧。”孙闿没能看到吴解,摇摇头,皱眉说道,“帮主,咱们是不是可以加快一点速度?我担心那些人会狗急跳墙……”

    “任他们跳去,翻不了天!”罗彻满不在乎地说,“一群还剩了半条命的家伙,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老者沉吟了一下,也劝道:“那个武修士在被群蜂围攻的时候居然能够硬冲出去,只怕来历非同小可……”

    “再怎么有来历又怎么样?”罗彻哈哈大笑,“就算他是青羊观或者白帝阁的,撞在咱们手上也照杀不误!”

    他说着舔了舔嘴唇,露出几分贪婪之色:“这些名门大派的弟子们,身上虽然没多少东西,但每一件都是精品……说不定还能丰富一下我的库藏呢!”

    “老孙啊,你不是也一直想要找以武入道的后续道法吗?这人身上没准就有你想要找的东西!”

    罗彻一句话说得孙闿眼中精光大盛,重重地点了点头,贪婪之意表露无遗。

    老者微微皱眉,看向李子云,见李子云并无规劝之意,只得就此住口。

    吴解靠着无形剑的剑光隐匿在空中,见他们这种利令智昏的模样,不由得暗暗冷笑。

    死到临头还在贪心!想要以武入道的后续道法?下辈子再说吧!

    他稍稍调整了一下飞行的速度,将身体保持在“一窝蜂”队伍的上空,然后在心中对茉莉说:“灵台准备好了吗?可以随时动用吧?”

    “没问题!”茉莉显得很兴奋,摩拳擦掌只恨不能亲自冲出开打,“师傅你这次一定要大展神威,一个都别放过!杀他个血流成河!”

    “光靠我一个人可不行。”吴解并没有否认之意,转而对杜若说,“老三,等一下也要麻烦你帮忙喽。”

    “这有什么好麻烦的!打虎亲兄弟嘛!”杜若挥了挥那把长刀,眼中寒芒闪烁,“我早就想找几个高手过过招,自从步入先天之后,我也在苦恼怎么更进一步啊!”

    “卫疏的情况怎么样?能够出来作战吗?”吴解又问。

    “应该没问题,我已经仔细检查过了,把他身上可能被发现的暗记全都抹掉了。”茉莉拍着胸脯保证,“不过他缺乏跟修道之人战斗的经验,你最好别对他太过期待。”

    吴解点了点头,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各件法器,确定它们状态完好,随时都能发动。

    然后,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接通了天书世界里面的灵台。

    无穷无尽的真气和法力从灵台中流出,然后在他的操纵下,化为一股铺天盖地的烈焰,将周围上百丈的空间全部罩住。

    “火部正法四大灵诀之一,火界!”

第一卷慕道 第二十章火烧一窝蜂

    作为天界斗神们所创造的功法,灵霄火部正法理所当然有专门用来战斗的部分。

    之前吴解所用的火圈、火焰大手什么的,只是从它的控火之术里面所衍生的手段,充其量属于普通攻击的层次,而这门功法里面真正意义上的“绝招”一共有四个。

    这四个绝招合称四大灵诀,它们本身的技术难度并不大,但却需要消耗海量的真气和法力,功力不够的话,别说是修炼和施展,甚至根本无法领悟到灵诀的真面目。

    吴解这几年勤修不辍,终于真气百炼而略有小成,领悟了四大灵诀的第一式。

    封天绝地,不动火界。

    随着他的施法,烈焰滚滚而出,顷刻间就覆盖了上百丈的范围。

    地面上的“一窝蜂”众人大吃一惊,纷纷激发了各种防护法术,只见五颜六色的法术光芒一起闪烁,将他们一个个都包裹在光环之中。

    但那些火焰根本没有针对他们进攻,而是自顾自地在空中燃烧,它们似乎正在点燃什么东西似的,烧得极其旺盛,伴随着熊熊燃烧的火焰,还有一些细微的“噼啪”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烧裂烧破了一般。

    “蜂王”罗彻虽然看起来像是个绣花枕头,但实际上却是“一窝蜂”里面战斗经验最丰富的那个,他只用了一两个刹那的时间就明白过来,一边大叫“这是阵法,快冲出去!”,一边驾起一道黄绿色的剑光纵身飞起,想要冲出火焰的包围。

    但他的反应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他的剑光才腾起不到两丈,空中被烈焰灼烧的无形之物就已经彻底破碎,发出了沉闷的吱嘎碎裂之声。

    伴随着这种声音,周围的世界刹那间变成了一片鲜红。

    脚下不再是漫漫黄沙,而是扭曲的鲜红,周围不远处,同样扭曲的鲜红连接起来,形成了一片光怪陆离的红霞,却又没有半点妖异气息,反而有一种令人从灵魂深处感觉灼热的气息。

    这些扭曲的鲜红化成了一个巨大的罩子,将方圆上百丈完全罩住,罩子里面到处都充斥着流淌的鲜红,就像是四溢的火焰一般。

    身处于这个罩子里面,好像落到了传说中的地底火海之中,上下左右到处都是火焰。

    但真正令人惊骇的不是这个,是不知从何而来的“扭曲”感觉。

    罗彻自从真气百炼之后,身体被大大强化,感知也敏锐了很多。他到过很多地方,见识过很多凡人无法想象的奇异景象,但却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怪异的“扭曲”。

    就像是自己所处的已经并非人间,而是某些大能者用无上神通开辟出的小世界一般。

    但他知道那绝对不可能!如果真的遇到了那种能够开辟小世界的大神通者,自己根本连飞起来的机会都不可能有,一巴掌就会被拍死。

    他顾不得考虑更多,一口气催动剑光朝着天空飞去,想要尽快冲出鲜红的火焰罩子。

    但一道雪亮的剑光迎面而来,更缭绕着熊熊燃烧的烈焰,带着一股无可抵御的霸气,令他生出“不可力敌”的感觉,不由自主地降下剑光以避开对方的锋芒。

    “点子扎手!”他大叫,“娘子、老孙、老赵,并肩子上!”

    以往他这么一喊,李子云会指挥那群残酷训练出来的死士们一拥而上,孙闿则会来到他身边,和他并肩作战,甚至于那个道行平平的狗头军事赵文长也会过来帮忙。但今天他一声喊出来,非但没有任何人赶到他的旁边来,甚至连一句回音都没有。

    他惊讶地朝着左右看去,顿时吓得几乎惨叫起来。

    无论是那群死士,还是“蜂后”李子云、“兵蜂”孙闿、“老蜂”赵文长,所有人全都一动不动地静止着,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三十六个死士依然保持着行进的动作,齐刷刷地抬起一只脚想要朝前走去;李子云的手捏着法诀,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正在发出号令;孙闿已经戴上了那对战斗用的法器护手,正长身而起,从马背上跳起来;赵文长则满面惊恐,从马背上滚向地面,似乎是打算躲起来。

    可他们的动作全都停了下来,保持着令人不安的静止。

    李子云手上法决的光芒凝固了,已经从马背上腾起来的孙闿也保持着一个跳跃的姿势,最诡异的是赵文长,这老头儿竟然一只脚挂在马镫上,整个身子斜着倒在空中,似乎才刚刚滚到一半就停了下来似的。

    而这个时候,罗彻终于发现,火焰光罩里面那些烈焰其实根本没有流淌,只是保持着“流淌”的动作而凝固着罢了。

    在这个罩子里面,仿佛除了他之外,别的一切都凝固了!

    不!还有一个没有凝固的人!

    刚才驾驭着那道雪亮剑光,将他从天空中逼迫下来的人!那个阻止他逃跑的人!

    ……或许,也就是施展这诡异火焰,将自己的同伙和部下全都凝固在火焰之中的人……

    罗彻深深地吸了口气,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同时不顾真气的消耗,一口气将所有的防御法器全都激发,直到自己被层层叠叠的光芒护住,心里才稍稍镇定了一些。

    “你究竟是谁?”他大叫,“为什么要暗算我们?”

    白光一闪,一个穿着淡青色法袍,只是袖口和衣摆处有火焰以及书册花纹的青年在一道雪亮剑光的环绕下出现在了距离他十余丈之外的空中,冷冷地看着他。

    这青年的面貌颇为敦厚朴实,看起来就像是那种随处可见的老实本分的寻常百姓,但他身上凝而不发的强大气势却绝非寻常百姓能够拥有——那是真气百炼已经小成的气势,在整个一窝蜂之中,只有他和陈登达到了这个境界。

    这青年周身环绕的那道雪亮剑光,远远的就让他感觉到几分不安,当他注视剑光的时候,即使身处火焰之中也依然免不了心中暗暗感觉寒气。而这青年左眼框里面赫然并非寻常的黑眼珠,而是一团正在熊熊燃烧的赤红烈焰!

    罗彻紧张得退了一步,随即发现自己已经露了怯,不由得有几分恼羞成怒,扯着嗓子大叫:“你为什么要暗算我们?”

    “一报还一报,我只是在重复你们不久前做过的事情而已。”吴解一边源源不断地输出真气法力以维持不动火界,一边冷冷地说,“还是先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吧——我姓吴,来自青羊观。不久前被你们埋伏的四个人里面,那个身受重伤还带着两个人逃跑的,就是我的师弟。”

    罗彻顿时犹如三九天里面被一大盆冷水当头浇下,从头顶凉到了脚底板。

    他竟然一语成谶,真的惹到了青羊观的人!

    几分钟前的豪言壮语犹在耳边,当时的梦想现在看来是那么的荒谬和不切实际,那么的可笑。

    杀死青羊观的弟子,夺取上乘道法?

    开什么玩笑!那个武修士根本就是在全无准备的情况下中了埋伏,陷入剑阵里面猝不及防,又忙着救援同伴,才被他们打成重伤的。结果他们还没来得及追上去斩草除根,人家的同门师兄已经来了……

    更要命的是,这位青羊观的高人强得可怕,整个一窝蜂加起来,恐怕都不是他的对手!

    他此刻无比痛恨自己的乌鸦嘴,更怀疑这趟出门是不是忘了祭拜神灵,以至于晦气缠身……

    一贯嚣张跋扈的“蜂王”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尽可能真挚地说:“这位道友,误会!完全是误会啊!”

    “误会?”吴解讥诮地一笑,反问,“你刚才不是说了吗,就算是青羊观或者白帝阁的,撞在你们手上也照杀不误。怎么突然就变成误会了呢?”

    听到这话,罗彻真是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嘴贱干什么!嘴那么贱干什么啊!说点什么不好,非得说那种鬼话!更要命的是还被别人听去了……这不是自己找死嘛!

    事已至此,再无半点缓和余地,罗彻深深地吸了口气,将满心的惊惶恐惧都压下去,恶狠狠地瞪大了眼睛,手一指,那道黄绿色的剑光便飞了出去,犹如一条插翅的飞蛇似的,朝着吴解扑去。

    他的剑术果然不凡,虽然心神已经被恐惧震慑,但这一剑依然充满了灵气,剑光飞腾之际隐隐有一股活灵活现的感觉,仿佛那道剑光真的是一条活蛇,充满了灵动之意。

    吴解剑术虽不高明,眼光却还是有的。一看这道剑光的灵动程度,就知道光凭剑术,自己还真的敌不过这一窝蜂之首。

    但他一点也不担心,用无形剑的剑光护住身体,右手一挥,熊熊烈焰便凝结成一只火焰大手,朝着罗彻当头拍下。

    有无形剑护身,罗彻的剑光一时半会儿伤不了他,但罗彻自己挡得住他的攻击吗?

    不动火界有三重效果,第一是封禁天地,将一方天地与外界隔绝;第二是锁住敌人,只要道行低于他的敌人,大多都会被直接凝固,动弹不得;最后则是能够大大加强他操纵火焰的能力,令火焰法术威力暴增。

    此刻他施展出的火焰大手只怕已经接近了炼罡层次的威力,除非罗彻有什么上等的防御法器,否则绝对不可能挡得住!

    战况的发展正如吴解估计的那样,罗彻的剑光轰到吴解面前便被无形剑的剑光拦住,只听得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却始终攻不进来;但吴解的火焰大手拍下去,罗彻身上那一层一层的防护却犹如纸糊的一般接连破碎,直到最后他胸前所挂的一块玉牌猛地炸裂,才腾起一圈白光,将火焰大手勉强挡住。

    罗彻被这一击吓得几乎昏死过去,眼看着火焰巨掌还停留在自己头顶不远处,再也顾不得心疼宝贝,拿出了一颗拳头大小的赤红珠子,狠狠地砸了出去。

    与此同时,他暗暗捏碎了自己一直珍藏的另一块玉牌。

    那颗赤红的珠子一出手就化作熊熊烈焰,充斥了整个火界,也挡住了吴解的目光。

    火界原本就是无穷烈焰组成,此刻被这红珠所化的烈焰引动,顿时化作一片火海。在这片熊熊燃烧的火海里面,除了吴解周围一圈尚未燃烧,其余的地方无论是人还是马,是衣服还是兵器,全都烧了起来,甚至就连地上的沙子都被点燃。跳动的火焰在凝固的身体上肆意流淌,将血肉化作片片焦黑,却听不到半声惨叫。

    而罗彻则趁着这个机会,整个人化作一道白光,顷刻间冲出数百丈之外,脱离了不动火界笼罩的范围。

    按说这时候他应该设法反击,但他接连动用了三件压箱底的珍宝才逃出一劫,哪里还有胆子反击?甚至都没来得及抬头看星星以判断方向,直接就随便找个方向,驾起一道灰绿色的剑光,狂奔逃跑。

    吴解眉头一皱,全力催动火界,将那些火焰一口气制服,然后重新压缩成了那颗赤红的珠子。但这个时候,一窝蜂的众人却都已经被烧得焦黑,一个活的都不剩了。

    “好狠的心!”他摇了摇头,撤去火界,意识扫过天书世界,发现两座灵台已经空了大半,不由得叹了一声,“不动火界威力虽大,但对现在的我来说,还是有点太勉强!”

    他一挥手,用少许法力将地上的残骸全都收入天书世界,那些法器就因为没有足够的法力运送而留在了原地,零零碎碎一大堆。其中不少看起来都绝非凡品,最有价值的大概就是那颗赤红珠子了。

    将这些法器一股脑儿都塞进药箱里面,吴解收起药箱,驾起无形剑,整个人化作一道雪亮的剑光,朝着罗彻刚才逃跑的方向追去。

    他并不担心罗彻能够跑得掉,因为他能够感觉到对方身上那些残留的神火气息。

    除非罗彻有本事在逃亡中扑灭这些气息,否则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过他的追杀!

第一卷慕道 第二十一章千里追杀

    吴解驾着剑光,在沙漠上空疾驰,一路狂风呼啸。

    在他的左眼看来,天空中有一道淡红色轨迹一直延伸到远方,那是罗彻身上沾染的神火气息。这道轨迹用肉眼无法看到,但他的火眼却看得清清楚楚,就像是泥地里面留下的马车车辙一般,将罗彻的逃跑路线诚实地显露在他的面前。

    所以他一点都不用着急,驾着剑光专心追赶就好。

    神火气息入水不灭,而且已经深深地渗入了罗彻的身体,除非罗彻突然走狗屎运遇到了那些绝顶高人相救,否则就算过上十天半个月,这些气息都不会完全消散。

    这就意味着在那么长的时间里面,他将一直都如同黑夜中的灯火一般显眼,吴解想要追丢了都很难。

    吴解一边疾驰,一边回忆着刚才的战斗,总结经验、寻找不足。

    “感觉还是废话太多了。”他仔细回忆了一番,在心里暗暗摇头,“我应该直接一巴掌就拍过去,把他烧个八分熟,然后再对着尸体抒发感想!”

    “但就算一巴掌拍过去他也能跑得掉啊,那个奇怪的白光逃跑速度太快了,而且连火界都困不住。”虽然没有能够捞到出场战斗的机会,但杜若并没有生气,还保持着冷静,“既然无论如何他都能跑掉,那怎么样都无所谓吧。”

    “怎么可能无所谓呢!”茉莉激动地大叫,“气势!气势啊!师傅你这次高调出场,摆出一副强者碾压的态势,气势就上来了!可你要是直接一巴掌拍过去,那还有什么气势?街头混混打架之前都还要先骂上一通,以获得气势上的优势呢!”

    吴解琢磨了一下,似乎也的确是这个道理。

    他正想赞成,杜若却跳出来反对:“打架最重要的是赢!赢了之后再骂,不是很简单痛快吗?”

    “可我们不是打架,是杀人啊!你都把敌人烧成焦炭了,对着一堆黑乎乎的焦炭开骂,那就是变态了吧。”

    “好像是有点变态……”

    “不用好像,就是变态!而且不是一般的变态!”

    吴解沉默了一会儿,觉得自己似乎不能朝着变态的方向发展,但他又不想像某些反派角色一样因为废话太多而让敌人翻盘……

    于是到最后,似乎只能“一巴掌打死敌人,然后潇洒地转身点烟,在身后轰隆隆的大爆炸背景中飘然离去”……

    要是炸了自己的话怎么办?

    气势和实用,难道就真的没办法兼顾吗?

    “从这段纠结的内心矛盾之中,我们大致可以看出两点。”杜若摇身一变,化为心理学专家,“第一,老四你是个闷骚。”

    吴解默默点头。

    “第二,人不能只靠气势活下去!”

    吴解正要点头,茉莉却抢过话头嚷嚷起来:“这可不行!人生在世连一口气都不争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不要扯这种对实战不利的理论啊!气势有什么用?打赢了才重要!”

    “气势更重要!”

    于是杜若和茉莉就开始争吵起来。

    吴解听她们越吵越不靠谱,忍不住哈哈大笑。

    随着这番笑声,他将气势和胜利的问题抛开一边,专心思考自己在战斗中出手招数的得失。

    在战斗之后回忆战斗,总结得失,看似很无聊,却能够找出自己的缺点和不足,以便改进。一次改进一点,积少成多,战斗的技艺自然就能不停地提升。

    而且就算是暂时看不出自己的招数有什么问题,也能在敌人的招数中得到启发。比方说这次的战斗中,吴解就从罗彻的剑术中深受启发——那道灵动的剑光,简直把飞剑的威力发挥到了极限。如果不是他的硬实力有优势,以力破巧的话,双方狭路相逢,只怕他还真不是这“蜂王”的对手!

    其实不仅仅罗彻很厉害,一窝蜂的其他人也颇有可取之处。他们在遭到吴解奇袭的时候,一瞬间就做出了应对,反应之快令人暗暗咋舌。尤其是那个灰衣老者,从吴解出手到不动火界封锁天地,甚至还不到一眨眼的时间,可他居然已经翻身滚下马去……这份果断,吴解也自叹不如。

    他们的警惕和应对都很出色,只可惜遇到了吴解,遇到了不动火界这种超乎他们想象的手段。

    灵霄火部正法是天界斗神的功法,斗神们平常负责的就是降妖除魔扫荡各地,出手前自然要封锁战场,避免有敌人逃跑。这不动火界显然就是用来封锁战场的,只要火界一开,敌人中的那些喽啰全都被定住,解决掉几个强者之后,大可以慢慢清场,一个都逃不掉!

    吴解仔细回忆和分析战斗的情况,暗暗点头。

    在这场战斗中,他占了三个极大的优势:第一,他有无形剑隐匿身形,可以从容准备,发动奇袭,一出手就占得先机;第二,他修炼的凌霄火部正法神妙无方,不动火界的手段大大超出了一窝蜂众人的想象;第三,他在天书世界的支持下法力真气几乎无穷无尽,能够将原本只能持续片刻的不动火界持续了很久。

    就是因为这三个优势,他才能够创造出令人惊骇的战绩,一战覆灭了西北剧盗一窝蜂。

    但即使有这么多优势,最后还是被罗彻跑了……这只“蜂王”能够横行西北多年,盛名之下,果然非同凡响!

    当吴解将这一战的经验全部梳理完成的时候,天色已经微亮,他已经追踪着罗彻留下的痕迹飞出了荒无人烟的沙漠,进入了稀疏的草原。

    他在天空向下看去,间或看到一两个大帐篷,牧民们赶着牛羊,开始日常的放牧。

    在和平年代,这些牧民们向中原供应皮货毛料,以换取盐、茶、铁器等生活必需品,而当他们感觉到生活困难,或者发现东方的大国开始虚弱的时候,就会成群结队组成军队去掳掠一番。

    只不过,东方的大国不会永远虚弱,一旦大国恢复过来,那些在战乱年代杀出来的精兵强将们就会嗷嗷叫着冲进草原,把当初落井下石的家伙杀得人头滚滚。

    目前九州西边的大国是秦国,当年它建国之后,就曾经派出大军扫荡草原,半年内屠灭了上百个部落,几十万人口,杀得草原各族听到“秦”字就心惊胆战,不敢向东半步。

    这已经是差不多三百年前的事情,昔年纵横千里的大秦铁骑,现在已经渐渐颓废,而当年那个威震九州的强国,也已经露出了颓势。

    或许,新一轮的战乱正在酝酿之中吧?

    吴解暗暗感慨着,追踪着天空中那道红色的轨迹,一路疾驰。

    这一路上红色的轨迹曾经落地几次,意味着罗彻曾经停下来休息,但每次应该只是休息了很短的时间就又继续逃跑,没有长时间地停留。

    吴解也有些纳闷——按说自己追了这么久,罗彻怎么也应该放松警惕了吧,难道他有什么特殊的手段,能够发现自己一直追在后面吗?

    “这不可能!当初我就在他头顶上,他都看不到我……没理由我现在跟他隔着至少几十里地,他反而能够看到!”

    不过他也忍不住要佩服罗彻,从那些轨迹的情况可以看出,罗彻不止一次使用特殊的方法激发身体潜力,短时间内大大提升了御剑飞行的速度,以拉开和他的距离。

    若非如此,他现在早就已经追上了。

    “不管怎么说,总之你跑不掉!”他看着那道又一次从地上腾起,延伸到天边的红色轨迹,冷笑着继续追去。

    打蛇就要打死,罗彻这种为了逃跑毫不犹豫地牺牲同伴的家伙,绝对不能放过!

    就在吴解又一次下定决心追杀到底的时候,罗彻正躺在地上拼命地喘气。

    这一夜下来,他拖着受了内伤的身体一直逃跑,还好几次使用虎狼之药激发潜力,身体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但他不敢休息很久,只是略略喘了几口,就用抖抖索索的双手拿出两个玉瓶。

    白色的玉瓶里面是可以快速恢复真气的灵药,当初他为了得到这瓶药,杀了很多人;而红色的玉瓶里面则是可以激发潜能的秘药,是很多年前劫杀了一个魔道修士得到的战利品。

    也就是在那场战斗里面,他认识了李子云,二人惹下天大的麻烦之后不敢留在西南,跑到了西北的大草原上……一转眼,已经过了上百年。

    为了逃跑,舍弃了相濡以沫上百年的妻子,罗彻心里也颇为难受。可他很清楚,自己不逃走的话,就连报仇的人都没了!

    “青羊观!只要我罗彻这次能够逃出生天,必定盯着你们的弟子杀!杀得一个是一个!拼了命也要闹得你们鸡犬不宁!”

    他暗暗发誓,然后一仰头将两种药吞下去。

    清凉滋润的感觉和灼热亢奋的感觉接连涌起,原本疲惫至极的身体迅速恢复了活力。

    他拿出一面镜子,一口真气喷上去。只见原本光洁的镜面上突然出现了惨烈的猩红,正在从西边涌过来。

    “该死!这家伙还在追!”

    想起这段路上不止一次被人看到自己落魄逃跑的样子,想起那个在后面如同勾魂鬼一般穷追不舍的青羊观弟子,他忍不住破口大骂,收起法宝,驾着剑光再一次飞了起来。

    血海深仇,他忍了!一路上被人取笑,他也忍了!无论如何,他一定要逃出去!然后狠狠地报复!

第一卷慕道 第二十二章垂死挣扎

    日升日落,晨昏交替。吴解一路追杀罗彻,追了足足三天三夜。

    这三天里面,罗彻用尽了各种办法想要甩开吴解:他曾经频繁地转换方向,曾经在水里潜了十多里地,曾经试图隐藏在人口稠密的大城市里面,曾经冒险穿越有危险妖兽盘踞的深山,甚至于曾经钻进粪坑里面,想要借助污秽来遮掩吴解的追踪法术。

    然而他的各种做法全都是徒劳,除了让吴解慢慢地拉近了距离之外,没有能够起到别的任何效果。

    若是神火气息那么容易就能够被消除掉的话,天界斗神们又凭什么能够仗着这种法术斩妖除魔?又如何能够保证缉拿各路妖邪的效率?

    就这么一个跑一个追,等到第三天傍晚的时候,罗彻终于再也不想跑了。

    或者,他终于跑不动了。

    百炼修士体力过人,绝不逊色于苦练武学多年的武道宗师们,他们真气法力的浑厚程度也远在先天修士之上……但一口气御剑飞行几天几夜,无论精神体力还是真气法力,都已经到了接近枯竭的地步。

    当飞过一个小城上方的时候,罗彻咬了咬牙,降下剑光,落在城墙上面。

    此刻他的模样极为狼狈,披头散发、神情憔悴,一身锦衣已经皱皱巴巴,甚至还能在某些不起眼的地方看到许多污渍——这是当初在粪坑里面沾上的,虽然他此后又到水里洗了一下,但时间紧迫,没来得及洗干净。

    而他的眼神更是充满了凶狠和绝望,双手紧紧握住两把飞剑,死死地盯着天空。

    逃是逃不掉了,就在这里决一死战吧!

    当那道雪亮的剑光出现在天边的时候,他冷然一笑,正要发出飞剑迎击,突然心中一动,露出了凶残的笑容。

    “就算我会死在这里,也要报复一下!”

    他恶狠狠地自言自语,然后拿出了一颗黑色的珠子。

    这是当初他和李子云联手击杀那个魔道修士得到的战利品,名为“万毒珠”。平时看起来只是一颗不起眼的珠子,但只要作法催动,就能化为无穷毒雾,足可以覆盖方圆十里。

    毒雾所至,人畜俱毙,寸草不生!

    自从得到这件宝物之后,他只用过一次,就被那些中毒者惨烈的死状吓住了,再也不敢使用它——就算他是邪派中人,也明白有些事情不能做得太过火,要是惹来正派仙人们的围剿,有再多的宝贝也是个死字。

    不过今天,他已经无所顾忌了!

    这三天的追踪让吴解也累得够呛,甚至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催发无形剑的隐匿效果,一道雪亮的剑光划破天宇,就这么沿着神火气息留下的红色轨迹一路追来。

    片刻之后,他看到了红色的轨迹落地,也看到了站在城墙上,一手握着飞剑,一手拿着黑色珠子,笑得很是狰狞的罗彻。

    “师傅当心!这家伙肯定要耍什么花样!”

    吴解点了点头,没有贸然落地,只是浮在空中,远远地看着罗彻。

    “为什么不跑了?”他问。

    “跑不动了。”罗彻很干脆地回答,“再这么跑下去,等被你追上的时候,我就连还手的力气都没了。”

    “那你觉得现在还手,就能赢得了我?”

    “赢不了,不过总还有别的办法可以想。”罗彻举起了那颗黑色的珠子,“猜猜看,这是什么?”

    吴解的目光落在那颗珠子上,却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茉莉,认得出来吗?”

    “应该是某种毒物,但究竟是什么就不确定了。”

    吴解暗暗点头,提高声音问道:“你拿着一颗毒珠想要干什么?服毒自杀吗?”

    罗彻噎了一下,原本阴毒自信的气势顿时弱了两分。随即他就有些恼羞成怒地大叫:“这是万毒珠,别看只有这么一颗,一旦发动,方圆十里之内别说是人,就算一只蚂蚁一片草叶都活不下来!”

    “那又怎么样?你不会以为这种东西就能拦得住我吧?”吴解心中暗暗警惕,脸上却不露声色,以一种很不屑的姿态反问。

    听到他的反驳,罗彻不仅没有惊惶或者失望,反而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充满了阴毒和怨恨,与其说是在笑,不如说是在诅咒。

    “是啊,我也不觉得这东西能够挡得住你。不过我的目标可不是挡住你,而是拖着这全城人一起死!”他笑了一阵,癫狂地大叫,“我横竖是要死,就算不能拖着你一起死,至少要拉上一城人给我陪葬!”

    吴解皱起了眉头,脸色沉了下去。

    “哈哈哈!你头疼了吧?你没办法了吧!我早就看透你们这些正道中人了,整天说什么扬善除恶,说什么匡扶正气,归根究底还不是为了得到百姓的拥护,还不是为了赚取那点功德!”罗彻笑得很得意,怨毒之意简直要化成实体一般,“这次我把整整一个城市的人全都毒死,犯下滔天杀孽。虽然罪过大部分算是我的,可如果不是你穷追不舍,我也不至于做到这一步——你也一样别想逃脱罪责!”

    他高高地举起万毒珠,狂笑着,不屑地看向吴解:“来啊!来杀我啊!我就站在这里等你过来杀!只要你敢过来一步,我就发动万毒珠!到时候这全城人就是你逼死的!”

    吴解沉默了,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师傅啊,放过他算了,不值得为这个小人物惹下杀孽啊!”茉莉急忙劝道,“日后有的是时间找机会干掉他,现在硬干的话,损失太大了!”

    “可日后真的有机会吗?”杜若反问,“这次这么好的机会都让他跑了,日后真的还能找机会干掉他?”

    “就算日后干不掉他,也不能冒着惹下杀孽的风险!咱们修仙的人,无论如何不能跟老天对着干——师傅你前世的教训还不够惨痛的吗?”

    这些年来,杜若早已通过茉莉详细了解了许多当年无上神君的事情,此刻听她说起无上神君的教训,不由得一时哑口无言。

    无上神君那等神通,也没能扛得住惹下无边杀孽的后果。吴解的本事比无上神君差了不知道多远,哪里能够沾染这种事情!

    罗彻的本事不凡,以彼此现在的距离,吴解无论如何也没办法阻止他发动万毒珠,如果坚持要杀他的话,结果就必然只有一个——罗彻会死,可全城的人也会跟着陪葬。

    这份杀孽,吴解难辞其咎!

    一时间气氛凝重起来,吴解在天空中,罗彻在城墙上,两个人冷冷地对视着,仿佛想要用目光将对方杀死一般。

    过了几分钟——在茉莉和杜若的感觉中,简直像是有一年那么久——吴解深深地吸了口气,以剑光护住身体,从空中举步,朝着罗彻走去。

    “你……你想要同归于尽吗?”

    罗彻原本以为吴解被自己吓住,这次总算是逃出生天,正在暗暗得意。却不料吴解居然不顾他的威胁,摆出即使同归于尽也要杀他的架势,顿时有点慌了神,大叫:“不许过来!”

    吴解没有理睬他,依然一步一步朝着他逼近。

    “如果你束手就擒的话,我可以带你回青羊山,找个地方关你一生一世,这是我最大的让步。”他一边走一边说,“想要我放过你,绝不可能!”

    “你不怕惹下无边杀孽吗?”

    “怕!但我不能因为害怕,就放过一个疯狂到用一个城市的性命来为自己当挡箭牌的恶棍!”吴解的脚步很沉重,语气也很低沉,但眼神却越来越明亮,尤其是左眼中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烧,仿佛随时要破体而出,化作滔天火海,将罗彻焚烧殆尽。

    看着他的眼神,罗彻终于绝望了。

    那是不惜代价也要杀死自己的决然,有这种眼神的人,是绝对不会和自己妥协的。

    他是肯定不愿意被关在青羊山一生一世的,那样的话跟死了有什么分别?甚至还不如死了来得痛快呢!

    “既然你不顾全城人的性命,那大家就同归于尽吧!”罗彻疯狂地大吼,便要发动万毒珠。

    就在这时,他和吴解同时感觉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束缚住,动弹不得。

    二人正在惊惧,却听到了一个温和的叹息声:“唉!年轻人就是火气太大,总是琢磨着无边杀孽干什么?别闹了,快到我的碗里来!”

    眼前一黑一亮,他们发现周围的景色一下子变了。

    刚才,他们正在一个小城的城墙处对峙,吴解在空中,罗彻在地上。而现在,他们却来到了一座乳白色的大湖上空,湖泊里飘着油花,升起浓厚的香气,更有几只比山岳更大的巨兽的骸骨沉在湖水中,直指天空的森然白骨上还带着少许乳液。

    除此之外,湖水中还飘着几条像房子那么粗的绿色水草,湖水下面,隐约能看到一些粗大的肉末在飘动,远处还有两三座黄色的浮岛,在水里载沉载浮。

    极目远眺,隐约可以看到这座湖泊的周围有青白相间的环形山壁连成一片,山壁光泽剔透,犹如玉石一般。往上看去,则只见一片迷迷茫茫的天空,却看不到更远更清楚的景象。

    吴解和罗彻只是愣了一下便回过神来,然后吴解立刻驾起剑光,朝着罗彻冲了过去。

    不管他们现在在哪里,总之已经不是那个城市里面了。既然如此,他当然要抓住机会杀掉这穷凶极恶的“蜂王”!

    别的事情可以先放在一边,眼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斩奸除恶!

第一卷慕道 第二十三章碗中世界,龙争虎斗

    吴解和罗彻的这番对峙,小城的居民当然看在眼里。

    事实上罗彻站在城墙上的时候,就已经有士兵过去盘问,想要把他赶下去,只是被他随手一剑将五六个士兵杀了个干干净净,众人被这种毫无道理的残暴和强大吓住了,才不敢靠近而已。

    因为离得比较远,所以他们只能看到吴解从天而降,和罗彻展开对峙,然后双方眼看要动手的时候却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众人疑惑不解了一会儿,见两人没有再出现,这才放下心来。

    于是哗啦啦过来了很多人,围观的,验尸的,更有那些死者的亲属们抚尸痛哭——好端端一场飞来横祸,不久前还在身边的亲人一下子就没了,他们如何能够不哭!

    城内的一间小酒店角落里面,一张桌子上坐了三个人,一个青年白发白眉器宇轩昂,一个中年胖胖高高敦厚和善,还有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正趴在桌子上睡觉,头顶一对狐狸耳朵不时抖动两下。

    说来也怪,这三个人的模样如此特别,但来来往往的食客却对他们视若无睹,就像是他们不存在似的。

    “我还以为你会出手的,见恶不斩,可不是你的风格啊。”中年人笑着说,“难道说你闭关二百年,终于参透了善恶之分,从此无善无恶太上忘情了吗?”

    青年不屑地冷哼一声,反问:“见死不救也不是你的风格,为什么你还坐在这里?”

    “我这不是去救了嘛。”中年人呵呵一笑,朝着城墙那边指了指。

    随着他这一指,酒店的墙壁突然明亮起来,犹如大屏幕一般,映出了城墙那里的情况。

    一个和中年人无论相貌装束气质都完全一样的人走到了正伏在尸体上痛哭的众人旁边,劝道:“不要哭,不要哭,这还没死透呢,还有得救。”

    众人只当他是在胡说——这些人每一个都被剑光透体而过,不是身首分离就是心胆俱裂,哪里还有救!

    中年人见众人不理他,尴尬地笑了两声,变魔术般拿出一口大锅,叹道:“碗里装了脏东西,只好用锅了……”

    他说着伸手一指,五六具尸体就突兀地飞了起来,一个接一个落在了锅里。

    说来也怪,那口锅再怎么大也有限,却偏偏能够将这么多尸体都装进去,而且居然还没装满。

    众人被这一幕惊呆了,全都不知所措。

    中年人也不管他们,径自拿出一个酒葫芦,往锅里咕噜噜倒了许多酒,然后盖上锅盖,手指一撮,锅底突兀地生起火来,赫然是要用酒来煮。

    过了片刻,一个老妇人心惊胆战地凑过来,不安地小声问道:“仙……仙长啊,我儿他……真的还有救?”

    “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中年人反问。

    “那……怎么放在锅里煮啊?”老妇的胆子大了几分,又追问道,“这一煮,不就熟了吗?”

    “那有什么办法?我就会这么救。或者你去找个有其它办法的?”

    老妇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声说:“不!不!请仙长大展神通,救我儿一命!小人愿意做牛做马报答仙长!”

    说着,包括她在内,一众死者的家属们全都跪了下来,连连磕头。

    中年人叹了口气,手一挥,柔和的气息就将众人扶了起来。

    “我不喜欢别人冲着我磕头,你们且安心等着就是。”

    于是人们就耐着性子,不安地在旁边等待。

    这个消息很快就在城里不胫而走,居民们急急忙忙地从四面八方赶来看热闹,一时间城墙下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但中年人完全不理睬这些围观者,只是专心地在看顾着锅子。

    锅下烈焰腾腾,锅里咕噜噜似乎有肉汤翻滚,而酒香早已四溢开来,渐渐地整个城市都笼罩在酒香之中。

    小酒店里面,白发青年不屑地冷哼一声:“装神弄鬼!”

    “也不能算是装吧,神巩类,跟我辈有什么区别吗?”中年人笑着说,“剑神也好,灶神也罢,你我不都是受人间香火的?”

    “谁稀罕那些香火供奉!烦!”

    中年人摇摇头,手一挥将墙上的画面抹去,低头看向桌上的一个盛着鱼汤的海碗:“好了好了,那边没意思的话就看这边吧,已经打起来了。”

    “小孩子打架,有什么好看的?”青年嘴上这样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朝着碗里瞟去。

    吴解和罗彻的战斗已经越发激烈,两道剑光在空中不断追逐转折,更有许多五颜六色的光芒遍布空中,华丽之中杀机暗藏。

    吴解打得暗暗心惊,发现自己还是太小看了罗彻

    这纵横西北多年的剧盗“蜂王”果然本事了得,不仅剑术高明,各种各样的宝贝也层出不穷,简直令人有目不暇接之感。

    比方说现在,就有十多把飞刀正在他身后追赶,只要他飞行的速度稍稍慢一点,这些飞刀就能追上他,逼得他不得不将速度提升到最快。

    御剑速度快到这个地步,差不多已经超出了吴解所能控制的程度,好在他的剑术原本就谈不上高明,本来也只有直来直去的套路而已,就算超速问题也不大。但极速御剑,对于真气的消耗却是惊人的,若非他能够借助天书世界里面的灵台补充真气,此刻体内的真气只怕已经开始匮乏了。

    从开战到现在,罗彻几番出手却被吴解接连破去,此刻已经心胆俱丧,一边御剑逃跑,一边不断祭起各种各样的法器。也不知道他这些年来究竟搜刮了多少,短短一会儿工夫,前前后后已经使用了十几种不同法器了。

    最初开战的时候,他本是想要正面破敌的,所以祭起了一套四枚红色的宝珠,这些宝珠一旦祭起就化作四团人头大小的火球,朝着吴解狠狠地轰过来。

    吴解并没有在意,他是玩火的专家,哪里会害怕区区四个火球?结果剑光迎上火球,只见它们猛地爆炸,化作一片赤红,然后赤红里面七八道光芒激射而来,即使他反应很快,也被其中两道集中,虽然没有能够突破无形剑剑光的防御,却震得剑光嗡嗡作响,更震得身剑合一的他头晕眼花脏腑剧痛,一下子就受了不轻的内伤。

    罗彻赫然是用火焰遮挡吴解的视线,然后再用威力不凡的法器偷袭!

    这一招威力不凡,若非吴解本事了得,一下子就会送命。

    受伤之后的吴解怒气勃发,可却又冷静了下来。他小心地和罗彻保持距离,用剑光护住身体,施展火部正法,一道道火光犹如利箭一般射去,想要像射鸟雀一样把罗彻给射死。

    罗彻本拟这一招就算杀不死吴解也能将他重创,却没料到吴解受了伤反而更加凶狠,一出手就是道道火箭。这些火箭速度奇快,威力自然也不会小到哪里去。他绝不敢以负伤疲累之身硬接这些火箭,只好不断地躲闪。

    他的剑术极为高明,人剑合一之后化作一道青绿色的剑光,躲避起来并不吃力,心中便不由得有几分懊恼——早知道这小子其实除了那诡异的火罩之外没有什么别的厉害本事,自己当初就不该跑!

    如果以当时还算完好的状态拼死一搏的话,只怕早已将这小子斩于剑下!

    他的想法很好,却大大低估了吴解,也低估了火部正法的威力。

    吴解见火箭不能达成目的,冷笑一声又有变招,双手合拢起来,朝着掌心吹了口气,然后搓了搓手,猛地一撒。

    随着这一撒,无数的火星撒了出去,它们在空中互相碰撞,迅速融合成十多只火焰化成的飞鸟,朝着罗彻飞去。

    这些飞鸟颇有灵智,能够转折回环,不像火箭出手无回。而且吴解并没有就这么停下来,紧接着又制造出了第二批、第三批飞鸟……

    眼见着火鸟源源不断地被制造出来,罗彻顿时大惊。不敢等这些火鸟形成规模,急忙取出一支墨绿色的竹杖掷出,顷刻间化作一片竹海,将火鸟都拦在外面。

    这竹海颇为奇妙,一只只火鸟撞上去轰然引爆,却不能将其点燃,只是一片一片炸得枝叶横飞,而竹海却还在不断增长,俨然是要将整个湖面全都占满似的。

    吴解就算不知道对方在玩什么花样,也知道不能让竹海真的占满湖面,否则会对自己极为不利,于是便从不久前刚刚得到的战利品里面拿出了一颗黑乎乎的珠子——那些战利品已经由茉莉分门别类整理过,随时可以取用。

    这颗珠子来历不明,但内部蕴含无穷雷电之力,显然不是一般的货色。它一出手就化为无尽轰雷,几乎将天空全都布满。

    吴解将珠子掷出之后就急忙后退,免得被雷电轰到自己,就这样还挨了一两道雷光,震得身体隐隐作痛。

    而罗彻见到漫天雷光,顿时怒恨交加——此珠名曰“天雷子”,是炼罡修士采集天雷余波炼制而成的一次性强**器,本来是他高价买来,给李子云护身的。

    李子云没来得及施展它,就糊里糊涂死在了不动火界里面,结果这天雷子就成了吴解的战利品,罗彻自己反而要深受其害。

    好在他也有所准备,一边藏神海之中,利用竹海削弱天雷的威力,另一边则祭起了一面土黄色的盾牌,化作一片山岩遮住身体。

    轰雷不断炸裂,炸得天崩地裂日月无光,炸得湖里白浪滔天,巨兽骨骸四散粉碎。竹海被它炸得层层粉碎,一会儿工夫就全部耗尽,化作断成两截的竹杖掉落,唯有那片黄色的山岩能够抵挡。任凭狂雷乱轰,岿然不动。

    等到雷光消失,吴解还没来得及再出手,便见到无数青白相间的光芒迎面射来,铺天盖地,简直要把整个天空都占满一般。

    吴解不及细想,全力催动剑光护身,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一瞬间就中了不知道多少招,整个人被轰得连连后退,一口气轰飞了好几里。

    这件宝物是罗彻压箱底的东西之一,名叫“万罗针”,当年他跟玄门大罗派一个不肖弟子交好,用好几件珍宝交换了这件只能使用一次的宝物。本拟再换一点,那个弟子却已经死在了三教演武大会上,被一个魔门弟子直接撕成了碎片。

    万罗针本是炼罡修士所用的宝物,作为一个百炼小成的修士,罗彻必须要施法好一段时间,激发体内的潜力才能将它施展出来,而且施展出来之后就不能控制,在狭小空间还好,如果在开阔的地方使用的话,只怕万千飞针大部分都要射到空中去。

    这次地形合适,他接连喷出几口本命精血,强行催动了这件法宝,想要将吴解射成筛子,以解心头之恨。

    不知道过了多久,万千飞针终于耗尽,叮叮当当地全都轰在玉石般的山壁上坠落,那边吴解也没了声息。

    罗彻从已经裂开的山岩盾牌下面钻了出来,忍不住哈哈大笑。

    但他才笑了一声,就感觉了到极其强烈的危机感,不及细想纵身就跑,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吴解以无形剑发动的偷袭。

    刚才那个瞬间,吴解眼见着情况不妙,一低头钻进了乳白色的湖水之中。借助湖水之力稍稍削弱无穷飞针的威力,这才躲过一劫。

    身在湖水之中,吴解心头灵光一闪,再次用无形剑隐去身形,想要暗算对手。只可惜他进攻之时杀机毕露,终究还是被罗彻察觉,功亏一篑。

    罗彻不料吴解竟然能够在万罗针之下生还,更不料他的剑光竟然有如此厉害的隐匿效果,大惊失色之下急忙纵起剑光逃窜,然后将各种宝物接连不断地祭起来,想要靠这些宝物把吴解活活磨死。

    此刻他刚刚升起的几分傲气已经荡然无存,又回忆起被吴解追杀几天几夜的恐惧,甚至连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此消彼长之下,若非那些宝贝实在是又多又强,他的御剑术又实在高明,回环转折之处让吴解望尘莫及,只怕吴解已经追上了他,将他斩于剑下。

    但无论多少宝贝,终究有耗尽的时候;无论他的剑术多么精妙,终究有真气枯竭的时候。

    又过了一会儿,随着一声绝望的惨叫,罗彻连人带着剑光被吴解狠狠地斩断,化作一天血雨,洒落在乳白色的湖水之中。

    直到临死的时候,他的手上还攥着那颗万毒珠,却已经没有足够的真气来发动它了。

    吴解停下剑光,站在空中气喘如牛。

    虽然真气还算充足,但他的精神消耗得太过厉害,此刻只觉得疲惫欲死,恨不得找个地方躺下来睡上几天几夜。

    自从他修仙开始,罗彻是他遇到的最强的对手。

    这个西北剧盗无论法力、剑术还是身家,都远超一般的修士之上。若非吴解本事了得,死的只会是自己。而这番激斗下来,纵然吴解也远比寻常修士更强,等到击杀他的时候,也已经耗尽了心力。

    但吴解并没有倒下,而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仰天狂笑。

    “痛快!痛快!”

第一卷慕道 第二十四章无上神通

    当吴解剑斩罗彻的时候,林麓山正和杜预在昭阳城最大的酒馆里面喝酒。

    不远处吵吵嚷嚷,是来郡府赶考的秀才们在争论今科会元归属。

    按照大楚国科举的规矩,前后要考三场,县试考取者为秀才,头名称之为解元;郡试考取者为举人,头名称之为会元;京试考取者为进士,头名称之为状元。

    这种称号是比较特殊的,因为诸如大齐等国家,科举前后一共考四场,进士之中前百名将在金殿之上由皇帝主考,称之为殿试。殿试的头名才叫状元,而京试头名叫会员,郡试头名叫解元;县试头名只称之为案首。

    所以列国之间素来有个笑话,说大楚国文风不盛,考生低列国一等,状元如会元,会员如解元,解元如案首……

    另外,每届科举之后,东南三国齐、楚、越将联合进行一次魁星会,三国各派出进士十人比赛诗文。若是有人能够力压群雄,得到各国宿儒名家们的认可,则称之为“魁首”。

    不过……这么多年来,魁星会举行了一次又一次,魁首却一只手就能数得完。毕竟想要力压群雄,实在并不容易!

    当然,对于林麓山来说,现在说那些还很遥远。他更加关心的,是和这些秀才们同样的话题。

    “老五啊,你觉得考得怎么样?”杜预看着那边吵吵嚷嚷热热闹闹的景象,低声问,“有把握中举吗?”

    “我今天看了几篇据说是本郡著名才子们写的诗文。”林麓山低头看着酒杯,有些答非所问,“如果在几年前,我一定会觉得它们行云流水功力卓绝。但现在看来,通顺而已。”

    杜县尉表示,这话太深奥了,听不懂,麻烦请说粗人听得懂的话。

    林麓山微微一笑,很自信地说:“如果用比较简单明了直接可靠的方法来说——我觉得,昭阳郡今科的会元,应该就是我了。”

    杜预一愣,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问:“你不是说笑吧?”

    “大哥你什么时候见我在大事上开过玩笑?”

    杜预想了想,点点头,然后便急急忙忙付了钱,拖着林麓山出门。

    “什么事这么着急啊?”

    “本郡几家赌坊早就推出了赌今科谁中会元的赌局,老五你的赔率很高——俺不趁现在多买它几百几千注,怎么对得起自己!”

    杜县尉鼻子里面呼哧呼哧喷着浊气,神情极其亢奋:“你嫂子管钱管得太严,哥哥我要抓紧机会攒点私房钱!”

    林麓山忍不住哈哈大笑,笑着笑着,思绪就飘向了远方。

    他很清楚,自己之所以有现在的才华,一方面有赖于丹儿的点拨,另一方面则是得益于四哥的点化。

    四哥这一趟回家探亲,没几天就匆匆离去,不知道他在仙山修炼,究竟过得好不好……

    吴解如果知道了林麓山的想法,大概会笑着说:“我现在过得很好,不用担心!”

    他的确过得很好,大吃一顿之后,只觉得浑身力气充足、精力充沛,似乎立刻就能再拔剑而起,跟罗彻大战一场。

    不过罗彻已经被他砍死了,尸体化作桌上那个海碗里面的一小片鲜红,不仔细看的话甚至都看不出来呢。

    砍死罗彻之后,他正大笑着,就发现周围的景色猛地一变,已经置身于一间小酒店里面。酒店很多桌子上还有酒菜,但却只有自己旁边那个桌子上还有客人,空荡荡的大堂里面,甚至连店小二都看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

    他下意识地看向仅有的三个客人。

    一个看起来高高胖胖很和气的中年大叔,却给人一种极其遥远的感觉,虽然他明明就在眼前,但吴解总觉得他似乎和自己隔着千里万里,遥不可及。

    一个白发白眉穿白袍的英俊青年,脸上冷得好像结了冰一样,更有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气势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吴解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觉得眼睛微微作痛,脸上更是犹如针刺一般疼痛,吓得连忙转头不敢再看。

    第三个人是长着狐狸耳朵的白发少女,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一边睡一边轻轻抖动着耳朵,也不知道是真的睡着了呢?还是在装睡。

    “咦?真难得啊!”茉莉在心中惊呼起来,“自从天书世界这次苏醒以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金丹修士呢!”

    吴解吓了一跳,急忙问道:“哪个是金丹修士?”

    “就是那个高高胖胖的……没看错的话,他应该是通过渡劫,利用劫雷萃去最后的杂质,成就金丹的。嗯,虽然比不上直接成就金丹,但起码比那些渡劫之后还没成就金丹,只能通过进一步潜修完成金丹的要强多了。”茉莉老气横秋地说,“连你们青羊观这么多年都只有两位直接成就金丹的祖师,那么他应该算是现在这个人间一般意义上最高水平的修士了。”

    吴解忍不住咽了口吐沫,可还没等他平复心情,茉莉却又说出了更加劲爆的消息。

    “不过跟他旁边那个白眉毛比起来,他就算不了什么啦。金丹修士又不是什么稀罕货色,当年门派里面一抓一大把的,充其量算个记名弟子罢了。可那个白眉毛就不一样了……能够领悟无上剑道的人,就算在当年的门派里面,也是可以正式列入门墙,得到重点培养的。”

    吴解觉得,自己今天受到的惊吓已经足够多了,未来大概几年里面都不会再感觉到惊讶了。

    自从认识茉莉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见茉莉对当代的修士有这种严肃的正面评价啊!

    那个白眉毛的帅气青年,竟然是即使在昔日无上神君门下,都能有一席之地的天才人物!

    “那个睡觉的呢?”

    “不值一提,师傅你都能砍死她。”

    吴解暗暗松了口气,要是连睡觉的狐狸精都是绝代高手的话……唉,其实也差不多啦……

    大概是跟罗彻的激战消耗太甚,他觉得自己的腿有点软,脸上的肌肉也有点抽搐,以至于实在不能摆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只好尽量挤出笑容,客客气气地行礼,然后恭恭敬敬地问:“晚辈青羊观吴解,拜见两位前辈!不知两位前辈召晚辈前来,有什么吩咐?”

    “你认识我们?”中年人笑呵呵地问,“不对啊……以你的道行,没理由能记得我的长相啊……”

    吴解心里又是“咯噔”一声,这中年人所说的,乃是飞升祖师们特有的异象“不留痕”。除非是道行深厚之辈,否则就算跟他们相处再久,也记不住他们的相貌。

    这是因为他们已经不是凡间之人,他们的容貌本身就具有神秘的力量,所以才会出现这种异象。

    综合茉莉和这中年人自己的说法,很明显,这是一位修道大成,即将飞升的祖师级人物!

    “晚辈只是觉得两位前辈气度非凡……”

    “气度非凡那是肯定的,他走在哪里都气度非凡,十个人能被他吓死九个。”中年人依旧笑呵呵的,但说话却颇为轻佻,惹得白眉青年冷哼一声,吴解顿时觉得周围的空气沉重了许多,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好在中年人又是呵呵笑了两声,将沉重的气氛一扫而空,吴解这才缓过气来,这才惊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哈哈,年轻人眼力不错,那么我来介绍一下吧。我身边这位帅气得可以去大汉国国都最大的青楼竞选金牌牛郎的……好吧,名字不提,我一般都叫他变……白头,你看他头发很白嘛。”

    “胖子,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白发青年的声音带有一种金属的质感,听到他说话,吴解觉得似乎有人在自己面前挥剑一般,剑风阵阵。

    “那可不行!我眼看着就要飞升了。再不趁着现在多开开玩笑,等我飞升之后,天下还有谁肯跟你这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孤寒鬼聊天?难不成你打算抱着剑说话吗?”

    “我可以不说话。”

    “……白头啊,那样你就真的成变态了!”

    “世人怎么看我,跟我有什么关系?嘴巴长在他们身上,我总不能因为他们说我闲话,就拔剑一路砍过去吧。”

    “所以你不要总是想着拔剑砍人……你回忆一下,这辈子除了拔剑砍人之外,你还做过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

    “我灭过十几个门派,砍碎过好几座著名的仙山,还丹七八转乃至于渡劫的,我也杀过不少。”

    “那不还是砍吗!你就不能找点更有意义的事情做做?”

    “舍剑之外,我别无他物。”

    “……所以说,这样下去你真的会成变态!”

    “难道你就比我好?整天扛着锅子到处窜,碰到投缘的就拉着别人吃吃喝喝……你能不能有点还丹高手的矜持?你知不知道以你的辈分,已经是各大门派太上祖师这个档次的了?”

    “我本来就是厨师,以饮食入道,如果因为道行高了就失去了一颗平常心,又怎么能够修炼到现在的地步?”

    听着这二人的对话,吴解心中猛地一亮,终于猜到了这两人的身份。

    天下散修之中最为传奇的两位,在很多地方甚至已经被供奉为神灵的绝代高人。

    灶神张广利,剑神弃剑徒!

    张广利是出身草根的典型散修,原本只是个厨师的他偶然得到了一套很普通的修炼法门,然后自己一边修炼一边研究,修炼有成之后游历天下,得到了不少际遇,最后终于成就一代宗师。

    这位前辈最著名的习惯就是随身带着灶具,喜欢通过烹饪来施展法术,曾经一桶饭吃饱上万人,也曾经一锅汤煮熟掀起洪水兴风作浪的龙君,但他最有名的还是起死回生之术——天下神通之士虽多,可真正以起死回生著称的寥寥无几,他就是其中之一!

    相比留下无数传奇的张广利,弃剑徒的事迹就少了很多,也单调很多。正如张广利所说,这位绝代剑神一辈子似乎就是在拔剑砍人。只不过所有面对他的敌人,只要没来得及逃走,都被他给砍死了。

    不管有多少人,不管有什么布置,不管用什么法宝,也不管道行有多高。总之只要跑得慢,统统一剑砍死。

    如果说张广利的“灶神”之名背后是各种诙谐传奇的故事,那么弃剑徒的“剑神”之名背后就只有堆积如山的尸骸!

    吴解深深地吸了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正想开口,张广利突然一笑,朝着墙上一挥袖子。

    白粉墙壁顷刻间化作巨大的屏幕,屏幕里面映出了城墙边的景象。

    被无数人群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的小空地上,优哉游哉端着锅子在煮汤的张广利哈哈大笑,高呼一声“出锅喽!”便将那一锅已经烧得滚烫的酒水朝着地上泼去。

    酒水落地,五六个身影滚了出来,他们一个个脸色酡红,醉眼朦胧,好像醉得不轻。

    吴解仔细看去,却见这些人都穿着军装,俨然就是当初横七竖八死在地上的士兵们!

    当时他来迟一步,只见到这些士兵们尸横当场。虽然杀了罗彻,为他们报了仇,但终究无力回天,心里多少有几分遗憾。却不料张广利竟然真的有起死回生的大神通,将死去很久的人都给复活了!

    那些士兵的家属们急忙冲过去,抱着还醉醺醺不明所以的亲人又哭又笑。而围观的众人则议论纷纷,不知道从谁开始,人们纷纷朝着张广利跪拜,高呼“神仙”。

    只是还没等他们跪下,张广利已经收起锅子,笑着一步迈出,消失得无影无踪。

    随着这一步,一个透明的身影回到了张广利身上,墙壁也终于恢复了原样。

    看到这一幕,吴解再也没有怀疑,躬身拜下。

    “晚辈见过灶神张前辈,剑神弃前辈!不知两位前辈唤晚辈前来,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他本拟这两位前辈有大事吩咐,结果却不料被张广利拖着坐下来,喝酒吃菜。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他的状态已经完全恢复,正想再问问还有什么事情要交给自己去做,弃剑徒却开口了。

    “刚才那人威胁要杀全城的人,你为什么不住手?”

    吴解愣了一下,随即回答:“他今日能用全城上万人来威胁我,日后肯定就能做更加丧心病狂的事情,只要能力足够,十万人百万人他都会杀……我怎么能放过他!”

    “可这样的话,全城的人就要给他陪葬了。”

    “我会尽力阻止,阻止不了的话,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你不觉得这些人都是被你害死的吗?”

    “害死他们的是罗彻,不是我。”

    “可这无边杀孽,你却免不了要沾上一份。沾了这份杀孽,日后想要渡劫飞升,可就难了!”

    “我要是连这样一个恶棍都放过了,又哪里谈得上什么渡劫飞升?何况我如果明知他是这么丧心病狂还放过他,日后他犯下的罪孽,我难道不要负责任吗?”

    “这么一来,你岂不是左右为难?怎么都要沾上杀孽,不觉得吃亏吗?”

    吴解被这些话逼得越来越郁闷,终于忍不住大声说道:“哪里顾得了那么多!砍了他再说!”

    这一声说出来,他顿时觉得孟浪失礼,正要道歉,弃剑徒却哈哈大笑起来。

    “说得对!面对这些穷凶极恶之辈,哪里管得了那么多!砍了再说!”

    他说着抬手一指,点中了吴解的眉心。

    “你的性格很合我的胃口,但你剑术实在太糟糕,好好练练吧!”

    随着这一指,一股沛然剑意传入了吴解脑海之中,让他顿时就呆在那里。只见无数剑影在精神世界中翻腾,不知道花了多少精力,才将它们归纳起来,化为一道道神妙凌厉的剑势。

    吴解深深地吐了口气,睁开了眼睛。却发现时间早已入夜,自己孤零零坐在深夜打烊的酒店里面,眼前已经空无一人。

第一卷慕道 第二十五章思前想后

    吴解回到沙漠古城遗迹的时候,已经到了八月下旬。

    之所以这么慢,是因为他一路上都没有御剑飞行,而是老老实实在地上走的。

    一边走,一边思考。

    这次的战斗,有很多值得思考的事情;弃剑徒传授的那些剑势,更要花费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仔细钻研,慢慢领悟。

    他首先想通的是关于当时追杀罗彻的情况——其实当时他有着比直接冲过去更好的选择,就是假装一怒离开,然后用无形剑隐身,再悄悄跟上去,找个机会一剑砍死罗彻。

    那样不仅不用担心罗彻狗急跳墙,发动万毒珠拉全城人陪葬,而且战斗也会轻松很多,不至于接连遇险。

    但那样做也同样存在变数,罗彻当初在疲惫之下都能躲过他无形剑偷袭,被他以不动火界困住之后也能冲出去,难保没有什么隐藏的手段。

    不过吴解并非只能暗杀他一次,而是可以隐匿起来慢慢暗杀。一次不行就两次三次……乃至于十次八次,迟早能找到机会把“蜂王”斩于剑下!

    一番推敲琢磨之后,他终于得出了结论:“我本来以为勇敢地冲在前面才是真汉子的风采,却原来要把事情做得干净漂亮,就应该转职刺客,悄无声息,背后一刀。然后无论是骄傲地对着尸体进行批判,还是潇洒地一挥衣袖深藏功与名,都得心应手……”

    “老四,我不喜欢这种做法!太没气魄了!”

    “师傅的总结很好啊!当年的修士们很多都是这么做的,能偷袭绝不硬打,能下毒绝不动手,能杀全家绝不只杀一个……”茉莉这次完全支持吴解的意见,并且做出了补充发言,“不如我们来做一些毒药吧,以后师傅你看谁不顺眼,直接在他吃的东西里面下点毒就行!”

    “茉莉你还会做很厉害的毒药吗?”

    “不,但我们可以用数量取胜!一次毒不死就毒两次三次,反正要把毒药的味道弄得像糖一样,可是很容易的。”

    吴解叹了口气,摇摇头:“既然毒性不够强那就算了,还不如我直接一剑砍过去来得方便呢!”

    经过了这件事,尤其是回忆当初上万人性命悬于一线的惊险场面之后,他深刻地反思,然后决定试着改变自己的人生态度。

    记得穿越之前看武侠小说,温瑞安UU小说一位神捕说:“坏人奸,好人就要比坏人更奸,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护自己,消灭坏人。”

    当时他颇不以为然,暗想着这世界上哪来那么多的坏人?温瑞安不过是搞政治活动吃了点小苦头罢了,怨天尤人唧唧歪歪的样子实在有点不够爷们。

    可现在想起来,老温的这些话是由痛苦而来的经验,是很有参考意义的。真正太年轻,太单纯的,反而是自己。

    前世生活在一个繁荣稳定和平的国家,就忘了这世界上其实有很多地方真的是在用刀子和子弹说话吗?就忘了人吃人的惨剧,其实并没有完全消失吗?

    “早知道会穿越,当初就该多看些指导斗争的文章,远如中外兵法,近如毛选周集……就算看不懂,至少也该看看啊!”想起当年的事情,他忍不住叹了口气,“浪费那么多时间背诗词歌赋,看知音体和励志书……到现在一点也用不着……”

    叹气不能解决问题,所以他只能多多努力,尽快提升实力。

    实力越强,解决问题的办法就越多。比方说这一次,他一时间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只能硬干。但张广利前辈就能用一口海碗把他跟罗彻都装进入,让他们在碗里打,还能将无辜被杀的士兵们起死回生。

    而如果换成弃剑徒前辈的话,大概直接一剑砍过去,什么阴谋诡计都会被砍得支离破碎吧!

    遥想两位前辈的无上神通,吴解当真是向往之至!

    “有什么好向往的?”茉莉很不屑地说,“那俩人道行加起来都没我高!”

    “你能起死回生吗?”

    “术业有专攻,这个我不会。”

    “你悟通无上剑道了吗?”

    “那个要天赋,我也不行。”

    “那我向往他们,有什么不对的?”

    茉莉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半天,最后愤怒地一跺脚,开始在天书世界里面折腾起来。

    她恶狠狠地发誓,一定要弄出点很了不起的东西来,让吴解开开眼界!也为自己正名!

    身为修成长生不朽的堂堂妖神,她无法容忍被两个区区金丹层次的小人物比下去!

    在反思的同时,吴解也在修炼。

    他不断地对照弃剑徒传授的剑意进行揣摩和领悟,一遍遍在脑海中观摩那神妙凌厉的剑势,然后试着将它们施展出来。

    可惜他的剑术天赋实在有点糟糕,直到返回沙漠中央的古城遗迹,他甚至连一招都没能领悟出来。

    “要是弃前辈知道我的成绩这么差,一定会生气吧?”他叹了口气,对杜若说,“或许……其实你才是真正适合学习他剑术的人。”

    “不要想那么多,慢慢练就是。”杜若倒是很看得开,劝道,“你只看到了我的天赋,却没看到我每天花多少时间在练武。如果你也花这么多时间练武的话,成绩不会比我差的。”

    吴解可能像她那样,每天大多数时间什么都不做,就是专心练武吗?

    当然不可能。

    所以他只能接受自己剑术进境缓慢的事实,继续以一种看不到希望的速度来慢慢学习那些对他来说实在太过高深的绝世剑法。

    所以他决定好好地修炼一番,而人迹罕至的大沙漠,的确是个很好的修炼场所。

    在遗迹旁边,他看到了以青羊观独门法术封印在石头中的留言。言峯说,众人的伤势已经恢复了一些,觉得在沙漠里面实在不利于养伤,所以决定离开。

    他还说,苏霖研究了遗迹之后,确定这里隐藏着一个复杂的阵法,而且阵法已经被激活,猜测是否萧布衣已经进去接受了传承。如果不是的话,建议吴解立刻离开,因为“窥探别人传承”这种事情,历来就是很犯忌讳的。

    最后,在那块石头下面,还有一枚苏霖送给吴解的玉简。

    玉简里面记录了许多苏霖行走江湖多年的经验,尤其是对于很多特殊手段和隐秘门派的介绍,让吴解真的大开眼界。

    这份玉简没有记载任何的功法,却比送吴解一门高级功法更有价值!他现在最缺的,就是这些闯荡天下的经验!

    在玉简最后,苏霖说:“当初受到偷袭,生死关头之际,我的占算之法又有突破,隐约窥探到了一些天机。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布衣神相一脉每一代应该只有四个传人,我、萧布衣,还有另外二人。”

    “跟着罗彻的那个人本事平平,可能只是其中一人的弟子而已。如果你杀了那人的话,一定要小心提防他的报复。”

    “布衣神相的传人们都在寻找大气运的贵人相助。我这个老不死没找到合适的贵人,萧布衣找到了你,其余两个不知道找了什么人。但以常理推测,最有价值的气运是天运,他们可能藏身在某个国家的皇宫里面当国师吧。”

    “为了防止危险,你最好不要再靠近各国朝堂,须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谨慎小心才能活得久!”

    这段话说得很恳切,吴解看完之后,沉吟了许久。

    苏霖没必要骗他,所以这段话应该是可信的。布衣神相一脉只有四个传人,这是好事,意味着萧布衣日后面对的竞争对手大概只有两个。但另外两个传人很可能藏身于各国朝堂之中,则是很糟糕的坏消息,因为这意味着虽然只有两个竞争对手,却都是能够调动大量资源的那种。

    人间的皇权对于吴解这种差不多生活在尘世之外的人是没什么意义的。但吴解自己虽然可以飘然出尘,他的亲人却还生活在俗世里面,皇权对他们是很有效的。

    如果因为帮助萧布衣,惹到了两位能够调动国家资源的神算子……

    吴解叹了口气,摇摇头。担心不能解决问题,该来的麻烦,再怎么担心都会来。

    “横竖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他有算计,我有刀剑。何况……那些以智慧和冷酷著称的老江湖们,真的会为了区区一个徒弟,或者是为了同门之间的竞争,来跟天下名门青羊观的弟子结下死仇吗?”

    他坐在阴影中自言自语,与其说是在思考和分析,不如说是在说服自己。

    虽然道理是清清楚楚的,但事情关系到自己的亲人之后,就由不得他不紧张不担心了。

    他一度甚至想要现在就出发赶回家去,但还是忍了下来。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并非善于谋划算计的人,要跟可能是神算子的对手交锋,萧布衣的帮助是不可或缺的。

    更何况——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

    他追杀一窝蜂的事情并没有曝光,除了他自己、言峯、苏霖、张家兄弟以及两位金丹前辈之外,根本没有别人知道杀死一窝蜂的就是吴解。那个灰衣老者的师傅就算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凭空算到自己啊!

    只要他自己不乱了阵脚露出马脚,按说这个消息是绝对不会泄露的!

    这样想着,他慢慢安下心来,在沙漠中专心修炼。

    无论面对什么样的事情,自身的实力永远是最重要的筹码!

第一卷慕道 第二十六章神相传人

    距离郡试发榜已经过去了十天,当初的热闹景象早已只剩下人们茶余饭后的少许谈资,而这些闲谈里面最常提到的自然就是今科的会元,林麓山林公子。

    会元三年就有一个,其实倒也不算什么。但三科两个“超”一个“优”的会元,别说昭阳郡了,整个大楚国都还是第一次出现!

    因为“经义”这一科原本就不可能得到“超”的评价,所以这个成绩已经是理论上的最高水平。这份成绩不仅震动了昭阳郡,甚至惊动了朝廷,礼部特地派出了几位宿儒名士来复核他的卷子——那几位都是老资格的文坛前辈,即使他是礼部官员的儿子,也不可能得到什么额外的优待。

    可这一复核,几位老先生都呆住了。

    经义那一科倒也罢了,能够准确地记住先贤原文和历代的经典解释,并且能够对几套解释加以组织剪辑,使其完美地结合在一起,这种事情几位老先生自问也做得到,只能说惊艳了一下,还不至于惊呆。

    但诗赋和策论这两科,林麓山的卷子水平之高,甚至于让这几位大楚国文坛泰斗都为之相顾失色!

    天下竟有这般诗词?!竟有如此文章!!

    几位本拟抓舞弊的老先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合计了一番,最后上书朝廷,明确承认“彼人彼文,超逸出尘,当得‘超’字!”

    这个评价顿时震动了整个大楚国,以至于林麓山还没出发去参加京试,京城里面好几个派系的大佬们就已经在摩拳擦掌,想要把这位大楚国建国以来最出色才子收入门下。

    几年来一直勤勤恳恳工作的礼部林郎中第一次请了假,夫妻俩急急忙忙回家乡去看望儿子——或者说,他们是去祭祖的。在林大叔看来,儿子突然就开了窍,这固然是那位花仙丹儿姑娘指点有方,更重要的肯定是祖先庇佑!

    嗯,只要有好事,最大的功劳肯定来自于祖先,这种思路就像地球上很多人在取得成就的时候,都会首先感谢祖国一样。

    甭管别人信不信,总之他自己信就行。

    当得知儿子不仅受到了丹儿的点拨,还得到了修仙有成的吴解的点化,林大叔夫妇顿时就释然了。

    果然是祖先保佑嘛!要不怎么阿解早不成仙晚不成仙,偏偏在麓山要赶考之前成仙呢?

    这种逻辑是很无敌的,别说林麓山自己,就算吴解来了,也一样只能陪着笑点头,跟着他们一起参加祭拜。

    仙人身份在自家亲友面前是毫无威慑力的,对于林大叔夫妇而言,就算吴解再怎么神通广大,首先依然是自家侄子,然后才是神仙!

    而与此同时,那些善于占星的修士们,全都在星象中看到了一道奇异的豪光。

    这道光芒出于文曲,在天空蜿蜒游走,遍及九州星野,绕过帝阙之后,归于东南。

    “咦?人间何时出了这么一位文华锦绣气冲斗牛的盖世才子?”这样的疑问,从一位又一位有道高人嘴里发出。

    不过再怎么有才,凡人的诗文和仙人终究是毫无关系的,所以他们只是感叹一下,也就不再注意这件事情了。

    然而,终究还是有人注意这件事的。

    长宁城皇宫旁边,浑天监的观星台上,天官宁风盯着星空看了足足有一刻钟,直到那道光芒已经完全消失,还愣愣地站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他迷迷糊糊地低下头来,又盯着星盘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抬起手来,朝着自己脸上狠狠地抽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得他半个脸都肿了,疼得眼泪都流下来了,但他却犹如还魂一般恢复了精神,而且大笑起来。

    “很痛……果然不是做梦啊!这是天佑我大楚啊!”

    他快活地又笑又跳,完全不见了平常的稳重:“出于文曲,走遍九州,绕过帝阙,归于东南。这意味着我大楚将会出一位绝世无双的大才,至少能够保佑国家几十年昌盛……不!只要他的学生之中稍稍出几个人才,至少会有几代人……那就是上百年的繁荣!”

    他在观星台上走来走去,高兴地自言自语了好长时间,然后急忙朝着台下跑去,打算回书房写奏折,向积劳成疾,近来一直身体欠佳的皇帝陛下报告这个好消息。

    但他才走了几步,便看到一只纸鹤从万寿观方向飞来,化为一封信笺落在他的手上。

    展开信笺看完,他停下脚步,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师傅说此事吉凶未定,需要花百日时间详细推算……文星入国,又没有侵犯帝阙,怎么会吉凶未定呢?明明是大吉之象啊!”

    他疑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相信师傅长春真人的判断,将此事暂且埋在心里,静待师傅的推算结果。

    万寿山长春观的接天台上,鹤发童颜的长春真人放出纸鹤,然后沉吟片刻,回身离开了接天台。

    经过台下阴影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低声说:“朱道友,老道可以帮你的,就只有这些了。”

    阴影中传来了笑声,有人欠身行礼:“多谢前辈仗义援手!老君观将深感前辈厚意!”

    “……我不需要你们深感什么厚意,我们之间只是普通的交易罢了。”长春真人淡淡地说,“你们帮我延寿,我帮你们占卜,仅此而已。”

    “但这次的大事,却实在多亏了前辈的帮忙。否则以我的身份,做起来真的很难,很尴尬啊!”

    “……这次的事情,是作为帮我冲破瓶颈踏入炼罡境界的交换,我对于你们的‘大事’没有兴趣。”长春真人半点都没有给对方留情面,冷淡地说,“恕我直言,从你破家求道的那一天开始,你的天运就已经消失殆尽。自古从无一边求道一边当皇帝的,就算当年的圣皇离辛都不能例外,你也一样。”

    “晚辈虽然不像前辈那样有鬼神莫测之机,但这点常识还是有的。不过嘛,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肯动脑筋,办法总还是能想出来的。”那人笑着说,“我不能做皇帝,就让听我话的人做皇帝,也是一样。”

    “真命天子有天运加护,你怎么确定他当了皇帝之后还会听你的?”

    “那就看我的本事了——前辈觉得,我会留下那么大的破绽吗?”

    长春真人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说了句“好自为之”,便走远了。

    等他的身影完全消失,阴影中的那人才走了出来。满天星光之下,一头赤发如血的宁王朱权注视着远去的长春真人,又抬头看着天空,沉思许久,露出了几分怒色。

    “上次我筹划大事的时候,来了一个福运之人碍事;这次又凭空跳出来一个文运之人……不是说五运之人极其罕见吗?怎么偏偏继而连三地被我碰上了?”

    “但是……现在的我,可和几年前不同了!区区一个文运之人,休想拦得住我!”

    说着他突然笑了:“文运之人入仕,则文运汇入国运……只要我这番大事做成了,他倒是能够帮助国家繁荣昌盛,也算是对我大有帮助啊!”

    “天下的事情多半如此,危机危机,有危险的时候才有机遇,富贵从来只能在险中求!成功永远只属于敢于冒险的人!”

    “我的理想,我的大业,没有谁能够阻止!”

    说着,他身上腾起黑色的烟雾,整个人仿佛没有实体一般,融化在烟萎中,渗入黑夜,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另外两处的观星台上,两位身份截然不同的占卜者也在发出各自的感叹。

    “文华归于东南……怕是跟吴道友有些关联。我看东南星野之中隐隐有黑气浮现,怕是会有小人作祟。希望他不会因此吃亏……哈哈!他是堂堂青羊观的弟子,又有大福运护身,能吃什么亏?真是想得太多了!”

    “如此文华之人,若是能够拉拢来的话,破开禁制进入传承之地,便多了几分把握!唉……早知道那个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我就亲自出手了!现在四大弟子之中已经出现了三个,却不知道那最后一人会是谁……”

    不过这些事情,吴解是完全不知道的,他依然在沙漠里面专心修炼。

    修炼是一件很花时间的事情,在枯燥单调的修炼中,日子不知不觉就一天天过去了。他每天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进步,但越是进步,就越能感觉到前方的路还很遥远。

    这就像是一位外国的古代哲人所说,我们的知识就像是在沙滩上画圆,知识越多,画出的圆越大,能够接触到的未知也就越多。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他修炼的项目主要有两个,第一是在温养经脉穴窍的同时设法收集太阳之精,凝练太阳真火;第二是钻研弃剑徒传授的神妙剑法,提升自己的剑术。

    第二项修炼的进步速度慢得令人发指,也让他对于自己剑术天赋有了相当清醒的认识——用茉莉的话说,这种天赋的人,就算手持能够一剑斩碎星辰的神剑,也跟提着根棒子没啥区别,纯属浪费资源。

    但他在法术方面却真是很有一些才华,短短的一个多月时间里面,竟然就已经收集了足够的太阳之精,凝练出了好几缕太阳真火。

    当看到那犹如纯金打造的火苗在掌心静静跳动的时候,他高兴得几乎想要欢呼雀跃!

    这种成绩,就连茉莉也连连点头,称赞为“差不多达到了当年记名弟子们的水平了”。

    吴解可没有因为这话而生气——无上神君门下的记名弟子,那可是要在百年之内成就金丹,才能得到这个身份的。大概十万个有资质有毅力的弟子,在残酷的环境中拼命修炼,最后才会有这么一位兼具实力和幸运的脱颖而出……能够跟这种十万分之一的天才人物相提并论,吴解已经很满足了!

    他一缕一缕地凝练着太阳真火,然后将它们放在丹田中温养,用本身真气转化出纯净的火力去慢慢滋养它们,让它们日渐壮大。

    等到真火凝练了差不多有一个拳头的时候,萧布衣终于出关了。

    那天,整个古城突然震动起来,然后位于古城中央的破塔之中一道彩光腾起,化为一只浑身鳞片犹如金子一般,披着五彩霞光的麒麟。

    在吴解的目光中,那只麒麟缓缓落地,光华渐渐黯淡,最终化为穿着一件锦袍的萧布衣。

    他的衣服五彩斑斓犹如麒麟身上的霞光,而仔细看去,那些花纹隐约连接成了麒麟的模样。

    萧布衣落地之后,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旁边等待的吴解,顿时面露感激之色,对着他长揖到地。

    “萧某这番机缘,全赖道友相助。日后若能有所成就,亦感道友之德、此恩永世难忘,请受萧某一拜!”

第一卷慕道 第二十七章波涛暗涌

    大楚国皇宫之中,有一处隐秘的地道,周围把守森严,除了寥寥无几的数人之外,其余人等胆敢接近便是有罪,而擅自闯入更是格杀勿论。

    自从半年前以来,地道门口的戒备力度比往常更高,今天更是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

    禁卫七教头齐聚于此,更有虎翼侯章渝、天官宁风、安世侯沈毅这三位先天武道宗师守护,一时间这里俨然犹如铜墙铁壁一般——不,远比铜墙铁壁更加牢固!

    “章前辈,你可知道这地道里面究竟是什么?为什么陛下请我等轮流守护?”即使已经被封为侯爷,沈毅依然保持着朴素的江湖风格,以一位江湖晚辈而非同级官员自居。

    须发皆白但却依然精神矍铄的章侯爷扛着他惯用的虎翼宝刀,斜着眼睛朝地道那边看了两眼,然后叹道:“不就是当年移植的一道龙脉嘛……历代皇帝去世之前,都会把我们这种忠于国家的先天高手请来托孤,交代这件事情——回忆起来,我已经从四代皇帝嘴里听过这话了,希望不要听到第五次啊……”

    沈毅一愣,有些纳闷地看向黑黝黝的地道入口,不禁有些好奇。

    他从小就听说过世上有所谓的“龙脉”,但龙脉究竟是什么样子,却还真的没有亲眼目睹过。

    “新皇即位的时候,会带着我们去龙脉所在拜见镇守大楚国数百年的那位老祖宗。”宁风笑了笑,说道,“以沈老弟你的修为,再活上百年绝无问题,,届时你就会看到的。”

    “数百年?!”沈毅一惊,连声音都不由得高了几分,“那岂不是陆地神仙了?”

    “在常人看来,我们这些人不就是陆地神仙吗?”章渝笑了笑,说,“其实所谓的陆地神仙,也不过如此而已。学无止境,永远都有令人高山仰止的前辈们站在那里,等着你去追赶他们。”

    “宁浑天、沈安世,我老了,大概是没机会更进一步了。可你们还年轻,只要继续努力下去,未尝不会有更进一步的机会……希望数百年后,你们也会成为守护大楚国的老祖宗。”

    二人连忙谦虚一番,但却也不由得暗暗心生向往。

    守护一个国家数百年,成为连皇帝都要去拜见的老祖宗……遥想这样的未来,的确让他们向往不已。

    而这个时候,大楚国当代皇帝熊咄陛下,已经来到了地道的最深处。

    珍贵的夜明珠被嵌在洞壁上,以柔和稳定的光芒提供照明,但更为明亮的是位于洞壁深处的那潭池水,它发出青白色的光芒,里面还有一道金色的影子犹如有生命一般在游动着。

    池水旁边有一块方圆不超过一丈的小小田地,田地里面稀稀疏疏长着几棵药草,其中最为显眼的,就是那棵正开花开得无比绚烂的人参。

    池水另一边是一块巨大的坚冰,透过冰层,隐约可以看到里面有人影。坚冰旁边,一位身穿绿裙白衫的少女正单膝跪倒,迎接皇帝陛下的视察。

    “爱卿请起!你我名为君臣,情同兄妹,何必如此客气!”

    “礼不可废,请许臣依照礼法行事。”少女一点都没有领情的意思,依旧跪在那里,说着让皇帝陛下叹气的话。

    “唉……真不明白我那妹妹平时究竟怎么跟你相处……先天宗师虽多,但像你这么严肃的却闻所未闻……总觉得压力很大啊!”才四十岁的熊咄头发已经花白,看起来远比实际年龄更加苍老,他穿着厚厚的衣服以抵御洞中的严寒,但因为身体虚弱的缘故,即使挤出笑容,却还是点抖抖索索的。

    “老祖宗的情况怎么样?”

    “情况不妙,虽然万载玄冰能够有效地缓解肉身老化的速度,但师傅他的魂魄也已经老化……可能距离大去之期不远了。”

    熊咄低下头,脸上满是遗憾和感伤:“从我大楚国建立开始,老祖宗就守护着国家,无论多少风雨凶险,只要有他在,历代天子就都能安心治国……我还记得当年父皇立我为太子,带我来拜见他的情景……”

    少女沉默不语,没有打断皇帝的自言自语。

    “后来父皇驾崩,我在章翼侯、宁浑天的陪伴下来这里拜见老祖宗,他一脸黯然,说‘活得久有什么好的?一代一代白发人送黑发人……’虽然他不是我们熊家的人,可他对于我们来说,就如同爷爷一样亲近!”

    “我总觉得,老祖宗会一直坐镇长宁城,像神灵一样守护着我们大楚国千秋万代,守护太祖的子子孙孙……可却想不到,他其实也会累,也会老……”

    说到这里,他又看向坚冰之中不知是睡是醒的人影,眼中已经有泪光闪烁。

    记得起当初老人找到他,告诉他自己寿元已尽,不日就将逝去的时候,他真是觉得眼前一黑,简直就像是天塌下来一般!

    虽然在长春真人的帮助下,老人躲在这隔绝三界的龙脉秘穴之中,借助万载玄冰减缓老化的速度,或许还能再拖上一段时间,但他知道,一直支撑着大楚国的无敌英雄,已经再也没有力量守护这个国家了。

    大楚国并非没有新一代的高手,忠心可靠的大有人在,但谁都无法给他犹如老祖宗那样的可靠感觉。这是由岁月所积累下来的,亲人一般的信赖。

    正如眼前这位少女,虽然他嘴上说“情同兄妹”,但会把这话说出来,却正证明了彼此的关系并没有真的兄妹那么亲切。

    危急关头,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性命和国家的未来托付给老祖宗,或者托付给妹妹,却没办法全心全意地信任眼前的少女——纵然他知道对方是忠于国家不惜性命的正直忠诚之士,但感情和狼始终是两码事。

    这半年来,他夙夜忧虑,常常掩面长叹,加上国事操劳,老得越发快了……或许在老祖宗逝去之前,他自己就会先撑不住倒下吧?

    大楚国的皇帝默默叹息着,裹紧了皮袍,寂寥地走出了地道。

    日子还要过,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忙碌。

    比方说,即将举行的科举京试。

    赤红色的火苗在沙漠中跳跃,犹如一个个小精灵似的,从四面八方朝着萧布衣包围过去。任凭他怎么腾挪换位,都无法从包围圈里面脱离出去。

    不仅如此,这些火苗还在吴解的操纵下不断增加,渐渐将方圆百丈的地面渐渐铺满,让萧布衣可以躲闪的地方越来越少。

    但即使如此,萧布衣也没有腾空躲避,而是宁可在地面上狼狈地奔跑,坚决不肯飞起来。

    这当然不是他缺乏战斗经验,而是因为已经在上次切磋的时候吃过亏的缘故。

    吴解操纵的这些火苗虽然灵性十足,但威力其实并不大,在地面上跑的时候,它们只能从四面八方围过来,即使偶尔挨上几发,也可以用真气护体挡住。但如果飞到天上,它们就会呼啦啦全轰上去……

    上次他就这么挨了一下,就算吴解及时收手,也被轰散了一身真气,休息了差不多一天才缓过气来。

    所以这次,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再腾空了。

    但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吴解的真气远比他更加浑厚,耗下去肯定是他的真气先消耗殆尽。

    “试试那个办法吧!”他暗暗下了决定,然后猛地停住,一边用真气防御,一边拿出了一张足有一尺长的黄帛,以手指为笔,在上面勾画神秘的符咒。

    寻常符纸短则三寸,长则半尺,他这张黄帛比它们大得多,可以容纳的符咒和真气自然也多得多。

    ……消耗也大得多。

    结果还没等他将黄帛画完,吴解的火苗已经烧穿了他的护身真气。

    “你输了。”吴解笑了笑,将一地火苗收回去,看着他手上尚未完成的黄帛符箓,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这个是我一直在构思的大型符箓。”萧布衣叹了口气,将黄帛收起来,“因为容纳的符咒更多,所以威力就更大。”

    “……虽然我不是很擅长符法,但符箓之术不是仅仅‘大’、‘多’就好的吧?”

    萧布衣笑了笑,抬手在空中一口气画了三个符咒。

    吴解也认识这些符咒,却从没想过它们可以这么布置——只见这些符咒不像寻常符箓上那样从上到下排成一排,而是由内至外层层相套,最后结合成了一个更大的符咒。

    这种做法说起来容易,实际上却完全违背了现有的符法原理——每一个符咒都是一个独立的法术单位,就像是一个个现成的零件,只能够把它们组合起来做成各种东西,却没办法把一个零件硬塞到另外一个零件里面去。

    那样的话,会破坏符咒本身的完整性和稳定性,要么做不出符箓来,要么就是符箓在自己手上爆炸,怎么都是白费劲。

    可萧布衣真的做到了!他真的将三个符咒组合在了一起!

    吴解将那三个符咒层层相套的模样刻在脑海里,绞尽脑汁琢磨了半天,还是想不通萧布衣究竟怎么做到的。

    他抬起手来,运起法力,试着在空中将它们勾勒出来。

    第一个符咒很容易就完成了,但当他将第二个符咒画进第一个符咒中间的时候,顿时破坏了第一个符咒本身的法力循环,那个符咒立刻就像是被针戳到的肥皂泡一般,“波”的一声破裂,化为一小片光点,消失得无影无踪。

    “手法没错啊!为什么会这样呢!”吴解疑惑万分,又抬起手来勾勒了一遍,结果依旧如此。

    如果没有亲眼见到萧布衣所做的事情,他根本不会有什么疑惑,因为符咒相套的结果本来就该如此。但当亲眼目睹了萧布衣将三层符咒套起来的景象之后,他不得不疑惑,不得不纳闷。

    这完全颠覆了他对于符法的认知!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连续试验了上百次,可每一次都跟第一次一样,别说三层符咒相套,两层符咒相套都做不到。

    “茉莉,你有办法做到吗?”

    “我可以强行用法力束缚住那些符咒,让它们不瓦解也不爆炸。可那是蛮干,不仅不能增强它们的威力,相反会让它们互相削弱……但师傅你看,他的三枚符咒紧紧结合起来,意味着彼此不仅没有互相抵触,反而在相互加强。”茉莉显然也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立刻答道,“这跟我懂得的符法原理抵触,我也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当年……神君做得到吗?”

    “当年师傅您无所不能,这点小事肯定不在话下!”

    “……那他做到过吗?”

    “好像……似乎……大概是我跟随您的时间太短,没机会见识到吧。”

    吴解皱了皱眉,没料到就算当年的无上神君都没做过这样的事情。

    或许就像茉莉所说,他做得到,只是没有向茉莉展示过;但更大的可能则是……萧布衣的发明颠覆了修真界一直以来的法则,独创一家!

    虽然明知道这么做不大好,但他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询问究竟。

    “我在传承之地学到了李祖师的道法精髓。”萧布衣并没有保密,微笑着说,“他的道法在于‘窥探命运’和‘扭曲命运’,命是命数,运是气运。通过对别人的命运操作,他就能将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而通过对自己命运的操作,他就能让自己一路顺风顺水,无往而不利。”

    “那他怎么还被人杀了全家?”

    “天地有道,命运岂能随便歪曲!他每操作一次别人或者自己的命运,就会积累一点‘歪曲’,‘歪曲’积累到到一定程度,就引发了‘劫数’。他机关算尽,躲过了许多的劫数,可最后终于力竭计拙,再也躲不过去。”

    “那你怎么还在用这种手段?”吴解一惊,急忙劝道,“我们修道求的是长生,可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啊!”

    萧布衣闻言大笑,满面笑容地说:“放心,我怎么可能重蹈覆辙呢?我这是将‘操作命运’的手段用在了没有生命的死物之上,虽然有诸如生效时间短、稳定性差、真气消耗太大等等缺点,可通过这些消耗,就避免了积累‘歪曲’……归根究底,天道对于‘有灵之物’的保护力度和对于‘无灵之物’的保护力度,是完全不同的。”

    吴解这才放下心来,然后便想到了一个问题。

    “这法术在实战中的意义不大啊——难道生死搏杀的时候,还有谁会给你时间慢慢施法吗?”

    萧布衣原本信心十足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愁眉苦脸。

    正如吴解所说,这种不能用在实战里面的招数,威力再大,意义也不大。

    要解决这个问题别无他法,只有反复练习。或许熟能生巧之后,施法的速度才能快起来。

    看着周围的茫茫沙漠,他不禁叹了口气。

    在这人烟罕至的大沙漠里面安心修炼,也只有吴解这类天生的修道种子才能做得到,他自己就算是明知道应该刻苦,也没办法一点都不介意环境的恶劣。

    名门大派的弟子,素质果然远在自己这种散修之上啊!

第一卷慕道 第二十八章天象

    吴解和萧布衣一直在沙漠中修炼,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去了。

    对于修士来说,人间的岁月是没多大意义的,一次专心的潜修少则几年多则几十年,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无论是吴解凝练太阳真火和领悟剑术的修炼,还是萧布衣完善布衣神相道法和熟练复合符咒的修炼,都需要消耗大量的时间,如果没有什么外物干扰的话,他们或许真的会修炼好几年。

    但意外总是会发生。

    入秋的某天晚上,眼看着天上明月高悬,吴解正在月光下冥想,于精神世界里面参悟弃剑徒传授的神妙剑法,却突然被萧布衣给叫醒了。

    “你看!”萧布衣指着天空,有几分疑惑地说,“有人施展‘星移斗转’的法门,遮蔽了东南星野的天象。”

    吴解一愣,不明白他的意思。

    在占星之术方面,吴解是个彻彻底底的外行,完完全全的一窍不通。不过他有个好习惯,不懂就问。

    “所谓星野,就是星象和人间九州的对应。东南星野对应的就是楚国,遮蔽东南星野的天象,就意味着让天下占星者无法通过星象来判断楚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萧布衣笑着说,“这人做得极为巧妙,本事稍稍差一点点的占星者都看不出名堂来——嘿嘿,看这手法,倒像是我的同门……”

    吴解皱起了眉头。

    他虽然不懂天象,可至少还是有政治和军事常识的。

    有什么情况需要特地遮蔽东南星野,以使得天下占星者无法了解楚国的情况?当然只有“楚国正有大事发生”的情况下!

    在他的印象里面,楚国目前可以说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完全是太平盛世,看不出有半点天灾**的迹象。而且因为皇帝身体不好,一时间也没有对外战争的可能。

    按道理说,楚国皇室根本没有遮蔽天象的必要。

    而如果遮蔽天象的不是楚国皇室所供奉的高人,那情况就有点不妙了……

    “你有别的办法来占算楚国情况吗?”他问。

    萧布衣自然也明白这种现象背后的意义,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

    在他的指挥下,吴解收集了许多沙子,以真气为筛,将它们细细筛过,筛出了一批极细的沙粒。

    然后这位布衣神相的真传弟子就被发跣足,手持红尘万字幡,在这一大片细沙之中步罡踏斗,开始施展吴解看不懂的法术。

    这番施法看起来十分辛苦,他足足花了近半个时辰才完成法术,而此时已经满头大汗,脸色也因为真气消耗过度而稍稍有些发白。

    “幸不辱命!”完成法术之后,萧布衣顾不上擦汗,便将结果告知吴解,“楚国气运虽然还算稳固,却呈现出天柱倾塌之势,更有邪气犯帝星,少帝星盘光华黯淡……依我看来,恐怕是皇室之中有人要发动政变,杀皇帝太子,夺取皇位!”

    吴解闻言,不禁又皱起了眉头。

    楚国皇帝跟他的关系还不错,而且当初他受过忌前辈的指点,欠了一份人情。按说欠了人情就该报答,但修仙者最忌讳的就是牵涉到皇位争夺之中——这种政治事件牵一发而动全身,很容易就酿成大祸,到时候所有牵涉进去的修仙者都免不了要缠上一份因果。

    “如果事态发展下去,会造成什么大规模的灾难吗?”他想了半天,沉声问道。

    “不会,这是皇家内部的事情,谁上台谁下台,充其量死一批忠于旧皇的人,不至于酿成大灾难。”

    吴解点了点头,正想要将此事放开一边,突然心头灵光一闪,猛地跳了起来。

    篡位者上台,必定要对忠于先帝的势力大开杀戒,而别人不说,至少林家父子肯定是忠于先帝的!

    “糟糕!!”他失声大叫,急忙问道,“现在情况发展到哪一步了?还来得及阻止吗?”

    “不确定……遮蔽天象的那人道行比我高深,又有强大的阵法辅助,我能够窥探到一些情报,已经是仗着法术比他高明才勉强做到。想要算清楚的话,实在有心无力。”

    吴解眉头紧锁,又犹豫了一下,最后咬紧牙关捏紧拳头,深深地吸了口气,做出了决定。

    “我现在就赶回去!不管来得及来不及,总要试着补救一下!”

    萧布衣反而纳闷了,疑惑地问:“这人间宫廷政变,跟我们修道者有什么关系?你这一去,可就是自己踏入红尘了……这件事非同小可,涉足其中,免不了因果缠身啊!”

    “就算因果缠身也顾不得了。三叔夫妇都在京城,而且以三叔的脾气,肯定是会死忠于先帝的。”吴解又看看天上的月色,估算了一下时间,更是连连摇头,“眼看着这两天就是十月十五,老五他肯定已经进京赶考了——没准都已经考了一两场,这件事一旦发动,他也逃不过!”

    “你帮他们已经帮得足够多了……”

    “自家叔叔和兄弟,谈不上帮得够不够!”吴解断然说道,“就算阻止不了政变,我至少要把他们全家给救出来!”

    说着他向萧布衣道别,纵身跃起,驾着剑光,朝着东南方急急忙忙飞去。

    萧布衣站在月光下看着那道雪亮的剑光渐渐远去,沉吟了好一会儿,最后摇摇头,苦笑一声,也驾起法器,朝着楚国方向飞去。

    他自问欠了吴解极大的人情,若是眼见着吴解涉险而不去帮忙的话,实在是心中不安。修道者若是连心都不能安,那从此想要再有进步就很难了。

    无论是出于义气还是为了修道的心境,他都要走这一趟!

    明亮皎洁的月光下,一道雪亮的剑光和一抹氤氲的云气一前一后,朝着楚国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天下还有另外几人看着天空。

    一座位于深山之中的祭坛上,一个身穿黑色袍子的老者注视着天空,沉默不语。

    片刻之后,一个同样穿着黑袍,容貌秀丽、气质冷淡的少女急急忙忙飞掠到祭坛上面,向他行礼之后问道:“师叔,刚才师尊感应到有人在扰乱天象,便令我来向您请教。不知道此事可会对我天外各宗带来什么麻烦?”

    “能有什么麻烦?”老者不屑地说,“区区一个炼罡境界的晚辈,又没有得到大道真传,能给我们造成什么麻烦?”

    他摇摇头,很不客气地说:“尹师侄,你去告诉你师傅,专心准备下一次三教演武才是正理,这种琐碎的小事不要理它!”

    少女欠身行礼,应声退去。

    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黑发之中露出一双猩红如血的眼珠,眼神中却清澈如水,看不到半点狰狞之意。

    见少女远去,老者不禁皱了皱眉毛。

    “这么多年了,我始终算不清这丫头的来历……她今世的事情,门中早已查清,可为什么我一直有些怀疑?莫非她前世是正道中的大修士,渡劫失败转世而来吗?”

    “不对啊……就算如此,我也该多少算出一点名堂才对……”他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怪只怪那李布衣将传承之地弄得太过隐蔽,没有大气运之人相助,强行破门的话必定会玉石俱焚……若是我能够得到他的真传道法,必定可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到时候天下便再无我算不清的事情了……”

    而一株某个小镇外树林中的古木上,苏霖也正躺在树顶看着天空沉吟。

    “遮蔽东南星野……哈哈,原来那东楚国的国师长春道人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两位师弟之一啊!只是这位长春师弟法力虽然不错,手段却差了点,要么就直接硬干,要么就只改一点,这种遮遮掩掩不干不脆的手法,简直就像是把线索铺在我的面前,随便看看就能知道端倪!”

    他掐着手指算了一下,摇头叹道:“怪不得他隐匿了那么多年之后突然跳出来,原来是勾结了邪派中人当靠山……嘿嘿,只是你这靠山不怎么牢靠啊!”

    他一边笑一边占算,突然脸色一沉,露出了几分疑惑之色,急急忙忙又算了一番,才停下手上的占算,沉吟起来。

    “我那小师弟和吴道友怎么也牵涉到了这件事里面?还有那文运之人竟然也牵涉其中……区区一件小事,竟然将天运、福运和文运都牵涉进去……不对,似乎还牵涉到了武运之人……啊呀!这可是要小事变大事了!”

    他说着翻身站起来,正要出发,却又停下了脚步。

    又仔细占算一番之后,他露出了笑容,再次躺下。

    “无妨、无妨。对方主事那人的命数恰恰被吴道友克制,任他机关算尽,也免不了付诸东流!”

    “哈哈!当真是神通不敌天数啊!”

    “……神通不敌天数,自古如此。”施法之后脸色略略有些苍白的长春真人站在占星台上,目光透过黑夜,远远地看向皇宫,看向那正藏身于玄冰之中的老者,“忌道友,任你本事再大,也逃不过一个死字。这番你为了留下力量,以便日后危急关头拔剑守护大楚国,自愿冰封……可是给了我一个天大的机会啊!”

    “前辈真是神机妙算!”朱权在旁边赞道,“轻轻巧巧就将那半魂道人给封在了地下,那阵法隔绝三界,就算外面杀得血流成河,他也绝对没办法知道!”

    “能够不杀太多人的话,还是别杀那么多比较好。”长春真人露出悲天悯人之色,叹道,“虽然说皇位自古都是用人命堆起来的,但得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多留下一些人才,日后也可以省许多力气。”

    “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人还难找吗?”朱权哈哈大笑,“那些文武将领们要是肯老老实实合作,自然可以保住他们的荣华富贵,要是他们执迷不悟的话……我大楚国十六个郡,还愁找不到肯为我效力的人吗?”

    月光之下,他的笑声划破黑夜,随着夜风飘荡开去。

第一卷慕道 第二十九章人算

    大楚国科举的京试,已经进行到了最后一天。

    这几天,整个大楚国的视线都集中在来自十六郡的五百多名举人身上,即使是别的国家大事,和他们正在进行的考试相比也算不了什么。

    每三年一次,这些人里面会出现整个大楚国最有才华、提拔最快的人才,前者对于理想主义者意义重大,后者则对于现实主义者价值不菲。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天下再没有比科举更快的出头途径,短短的几个月间,一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就可能犹如鲤鱼跳龙门一般平步青云,这其中的变化,简直就像是变戏法一般!

    所以每当科举的时候,就有来自于朝中各个派系的人们密切关注赶考的举子们,希望在这些蓄势待发的潜力股中抓住最有价值的那些,将其捆绑在自己派系的战车上,化为持久强劲的动力,使得自己身处的那艘大船更加坚固可靠,承载着自己一起飞黄腾达,富贵绵长。

    而在所有的举子之中,来自昭阳郡的林麓山受到了各方势力的最多关注。

    他的才华令人眩目,而他的年纪则让人惊叹,而他尚未婚配的事实,更让很多为了拉拢人才不择手段的势力看到了可乘之机。

    天下各种关系里面,婚姻关系无疑是相当牢固的一种。假如林麓山娶了自己的女儿,那么就算他不顾念翁婿情分,别人在考虑问题的时候也不得不顾忌一些。

    至于一个女儿嘛……女儿生出来不就是要嫁人的吗?林麓山年纪不大、相貌端正、品行良好,而且又才华横溢、前途无限光明……这样的好丈夫,到哪里找去!

    距离礼部考场不远的一间酒楼上,两个相隔甚远的包间里面,就有这么两伙来历不同想法却差不多的人。

    “父亲,你真的要把妹妹许配给那个姓林的?”北边的包间里,一个高大威武的青年见自家父亲一直盯着考场若有所思,忍不住劝道,“这也太仓促了吧!”

    “机会稍纵即逝,不趁现在下注的话,等尘埃落定的时候就迟了。”说这话的是一个同样高大威武的中年人,深沉的目光之中透出精明,长期居于人上则培养出了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天下各国都有榜下捉婿的传统,却不知等到发榜的时候再捉女婿,那就只是锦上添花,有他不多,没他不少。”

    “可万一他考不中状元呢?”

    “考不中就考不中呗,多大点事。”老者轻描淡写地说,“以他的才华,有我帮他铺路,最多起步稍稍慢一点,飞黄腾达是迟早的事。”

    “而且你难道不知道陛下对他们林家的重视程度吗?济世侯入山求道不履凡尘,但毕竟是我们大楚国出身,总有一分香火之情。只要拉拢好了他的亲人朋友,日后他免不了会对我们大楚国多关照两分……”

    “那个太远了吧!没准济世侯成仙的时候,连我都已经老了。”

    “对个人来说很遥远,但对于国家来说就不是了。”老者微笑着教育儿子,“对人来说,十年就是很长的一段时间;可对国家来说,五十年、一百年也算不了什么。如果能够用林家的一世荣华来换取济世侯对于大楚国的善意,怎么都是赚的!”

    “更不要说……林麓山本就是我大楚国建国以来绝无仅有的奇才!”

    “可……总要问问妹妹愿意不愿意啊……没准她有喜欢的人了……”

    “荒唐!”老者的脸上露出了怒色,很不客气地训斥儿子,“我知道你疼你妹妹,希望她能找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但我们这种人家,哪里有资格追求这些!又要荣华富贵世代安稳,又要纵情快意敢爱敢恨……你当朝廷是什么?当我们家是什么!”

    “我早就知道你喜欢结交那些江湖游侠,还喜欢跑去茶楼听评书。一直琢磨着横竖不会出什么大事,也就懒得管你,想不到你却这么糊涂,把那些贩夫走卒之流听着笑笑的事情当真!故事就是故事,是不能当真的?真不知道你脑子里面都装的些什么?豆腐渣吗?”

    他一通臭骂,只骂得儿子骂得抬不起头来,才消了点气。喝了一口茶水之后,又和颜悦色地说:“阿磊啊,你脑子笨,学文不成,只能当个武将。等我百年之后,朝廷上总要有个能照顾你的人。只要林麓山当了咱们家的女婿,就算看在你们兄妹的情分上,他也要拉你一把。”

    “那样的话,为父就算是死,也瞑目了啊!”

    “可父亲不是有那么多同僚学生之类……”

    “哼!那些趋炎附势之辈,只能共富贵,不能共患难。有好处的时候拉着他们一起添油加柴没问题,有麻烦的时候想要拉着他们一起顶住,他们会跑得比兔子还快!”

    “林麓山就不一样吗?”

    “当然!那少年外柔内刚,是方正君子,只要他当你是朋友,就算天塌下来也会帮你扛,哪怕是跟着你一起被压得粉身碎骨也不会有怨言!是最最可靠的那种人!”

    “父亲你也把他说得太好了吧……”

    “为父当官几十年,对于自己的眼力还是很有信心的!”老者微微一笑,目光突然一紧,“时间差不多了,盯紧点,他快要出来了——记得我的吩咐吧?”

    “孩儿谨记!”

    “那就好,去办吧——记住!咱们史家几十年的富贵,你日后的太平,你妹妹一生的幸福,就看你这次的表现了!”

    青年叹了口气,正准备出发,突然瞪大了眼睛,指着正在礼部考场外等候的粉衣少女问道:“父亲,那女子怎么办?她每天都在这里接他,看样子好像跟他很有感情啊。”

    “呸!”老者气不打一出来,端起才喝了一口的茶碗朝着儿子砸去,“要不是有那个女的,我何必让你去抢人!”

    而另外一个包间里面的那伙人,此刻也做好了准备。

    “记住我的吩咐了吗?”为首的锦衣青年阴冷地问,“这件事不容有失,万一出了点问题……不用我多说吧?”

    在他面前呼啦啦跪了一地的彪形大汉们连连点头,一叠声地应道。

    “林麓山是个不错的人才,有拉拢的价值,所以你们要把他给我带回来。只要带进王府,绑起来扔在我那些妹妹当中某个人的床上,生米就算是煮成了熟饭。送他一个胆,也不敢睡了堂堂郡主之后不认账!”青年说着本该挺有趣的话,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一直觉得那些丫头又烦又蠢,想不到她们还有这种用处……”

    大汉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搭话。

    “父王这次要办的事情很大,事成之后需要很多人才。趁现在多抓几个,也省得日后杀得血流成河之后没人来收拾残局。”青年说着,目光突然停留在了那个粉色的身影上,皱起了眉毛。

    “那个女的……好像跟他关系很不一般啊……”他略一沉吟,眼中便凶光四射,“弄死她,手脚利落些。”

    “啊?!”这个命令有点夸张,为首的大汉不禁低呼了一声,壮着胆子问,“在礼部大门外杀人?”

    “废话!不断了他的念想,怎么能保证他对咱们家忠心?”青年轻描淡写地说,“如果有必要的话,我还打算连他父母一起杀了,免得到时候他老子不站在父王这边,惹来麻烦呢!”

    “这也太……”

    “不要啰嗦!你们懂什么!做大事的人,第一就要心狠手辣!”青年不屑地批评手下的无知,头高高扬起,俨然很了不得的样子,“看得清、把得稳、顶得住、做得狠。想要成就一番事业,怎么能婆婆妈妈的!”

    他说着,目光又看向了那个粉色的身影,犹豫着是否要把对方绑进自己的某个秘密据点好生享用,但野心终究还是压倒了**。

    转过头去不再看那美丽得有些令人眩目的身影,他冷冷地下令:“出发吧!”

    一群大汉齐声答应,然后鱼贯而出。

    林麓山自然不知道本朝宰相和预备谋朝篡位的王爷都盯上了自己,他此刻正踌躇满志,信心十足地走在离开考场的路上。

    礼部考场位置很深,从考场到大门口,拐来拐去,差不多有一里路。

    三场考下来,他自觉考得不错,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水平,应该——至少不会比郡试的时候差。

    他并没有两耳不闻窗外事,很清楚自己的水平在这一届科举里面多半是最出色的,除非有某人发挥得特别好,又或者考官特别偏爱某个举子,否则今科状元郎……大概非自己莫属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心情畅快,自然脚下的步子也快了几分。他走过长长的甬道,走过花树夹道的庭院,走出朱红的大门。

    还没出门,他就远远地看到丹儿和大哥正带着几个仆人,在不远处等着自己,见他精神抖擞地出来,众人都面带喜色。

    他高兴地朝着那边走去,正想要挥挥手打个招呼,一直挂在胸口的玉符突然发热,然后传来了吴解的话音。

    “老五,你在不在京城?在的话赶快带着大叔大婶出城!一刻都不要耽误!”吴解的声音很焦急,还带着几分不安,“我这里有点小麻烦,解决之后就去接你们——记住,现在就走!千万不能耽搁!”

第一卷慕道 第三十章邪阵

    吴解施法沟通自己当初制造的玉符,向林麓山发出了报警的讯息,让林麓山赶快带着家人离开长宁城。

    并非他不想为结拜兄弟做得更多,实在是他已经没有余力。

    此刻的他,正在无穷的黑色雾气之中冲突厮杀,不断斩杀雾气里面层出不穷的魅影,还要随时提防某个神出鬼没的家伙,精神高度集中,实在腾不出更多的力量对林麓山进行详细的指点。

    他原本是急急忙忙赶往长宁城救人的,可眼看着快要抵达长宁城,却看到城外一处庄园中有黑气腾起,似乎正在施行大规模的邪法,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一看,便看出了几分端倪。

    那邪法乃是将活人生祭,利用濒死的苦痛绝望,打开通往幽冥世界的通道。幽冥世界的通道一开,附近数百里内死去的魂魄便被自然吸了过来,要循着这个新开的通道前往冥界。

    但这一来却是自投罗网,因为在通道周围层层叠叠不知道多少重阵法,便如同蜘蛛网一般将这些魂魄抓住。至于这些魂魄被抓住之后会怎么样……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吴解还可以稍稍等一下,先把林麓山全家救出来再说。反正庄园里面的人已经死光了,就算他现在出手也只能铲除邪派妖人,救不回半条性命,相比之下还是先救活人比较要紧。但他正想要离开,却看到那股黑气慢慢散开,并且黑气中央还有一股阴沉沉的旋风正在成型。

    吴解在法术方面天赋不凡,这些年的修炼也颇有成绩,眼光早已锻炼了出来。他只是目光一扫,就知道这些黑气乃是勾魂之物,专门勾取活人的魂魄,身体虚弱的人只要沾上一点就可能被吸走魂魄,死于非命。而那旋风更是极为狠辣的邪法,能够隔着很远就把活人的魂魄吸走,霸道非常。

    看到这一幕,他就改变了主意。

    林麓山那边虽然危险,但起码还没到生死一线的地步,可这边的情况……如果不赶快阻止的话,极短的时间里面就要死人,而且随着邪法成型,死的人将会大大增加!

    吴解并不是那种能够冷静地将很多人的性命摆在天平上权衡该救哪一边的人,他也做不到舍己救人或者舍亲就疏,但一边是“可能有危险”,另一边是“大难临头”,他怎么也没办法说服自己对眼前的事情视若无睹,自顾自地跑去救林麓山等人。

    暗暗叹了口气,他清啸一声,犹如天上打了一个霹雳,浑身烈焰腾腾,朝着眼看就要成型的黑色旋风轰了过去。

    这一下贯注了相当于一个寻常百炼修士八成以上的法力,威力已经到了足以让凡人为之震撼惊怖的地步,只见他整个人刹那间化作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球,隔着十丈之外就能感觉到热浪滚滚,从天空中呼啸着撞下去,就像是一颗燃烧的火流星从天而降。

    那施法的邪派修士原本并没打算这么早就将邪法完全发动,只是看到有修士驾着剑光经过,而且似乎有注意到这边的意思,一时间有些紧张,才干脆提前发动了邪法。

    守在这里的邪修共有三个,但法力高强的两个此刻都不在,剩下的那个本事低微,眼见这个修士的剑光明亮清澈,好像是正派路数,唯恐对方看穿整个庄园的人都已经被害死的情况,冲过来斩妖除魔,所以也顾不得邪法还没准备完成,先发动了再说——最最起码,这邪法威力巨大,能够将他护住,不用担心被一剑砍死。

    他本拟对方会知难而退,却想不到吴解不仅没有退走,反而奋起神威,化作一团直径超过两丈的巨大火球,直接撞了过来!

    吴解在法术上的眼光远超这妖人之上,一眼便看穿了对方法术尚未来得及完全成型。毫不犹豫地化作火球撞下,正打中邪法将成未成的破绽。只听得一声犹如鼓皮敲破的闷响,正在缓缓旋转的黑色旋风猛地一震,然后以被火球撞到的地方为中心,飞快地崩散瓦解,在短短几秒钟之内就化成了一团厚重的黑气。

    那邪修见到本该威力巨大的邪法居然一下子被打垮了,顿时慌了神,一边嘟嚷着“怎么可能!”,一边不管三七二十一,将自己所有懂得的法术全都朝着那边砸了过去。

    他毕竟也是能够修炼有成的人,惊慌之下还保持着一定的狼,知道能够这么轻而易举击溃这法术的强者绝对不是他抵挡得住的,所以竭尽所能地拼命攻击,同时发动了一件传讯法器,犹如杀猪般地惨叫着,向同伴求救。

    片刻之后,吴解还没从黑气里面冲出来,倒是一道乌亮的剑光飞来,落在地上化为留着两撇八字胡,看起来很成熟稳重的中年修士。

    “十七,你怎么提前发动了法术?”这中年修士一落地就很不客气地训斥道,“十九的计划是等那边动手,这里才发动……你这一提前,就可能给他添麻烦!”

    他说着左右看看,眉头皱了起来:“老三呢?老九呢?他们哪里去了?”

    不等这被称作“十七”的修士回答,他又瞪了瞪眼睛,恼火地说,“怎么现在就把整个庄子的人都杀了?不怕惹麻烦吗?老三怎么主管这边事情的!”

    过了几秒钟,那个“十七”才苦着脸低声说:“三师兄看中了一个女人,谁知道那人性子很烈,一剑就把自己砍死了。他一气之下杀了全庄子的人,然后跟九师兄一起出去找合眼的女人了……”

    “混账!他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是哪个乡下小村子吗?这里是堂堂大楚国的京城!”中年修士气得火冒三丈,一巴掌将旁边的一段扶手打得稀巴烂,“这个不长进的东西!眼看着炼罡无望就自暴自弃,早知道就该奏明师尊,让他在门中安心闭关就好!”

    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勉强将怒火压下去,又问:“可这关你什么事?他们不在,你就连看门都不会了吗?稀里糊涂就发动法术,嫌麻烦还不够多吗?”

    “大师兄息怒!我这是看到有正道修士过来查探,自知本领低微抵挡不住,才不得不发动法术的。”十七师弟连忙解释,“谁知那人实在厉害得过分!居然连漩涡阴风都被他给撞散了!”

    大师兄眼睛顿时瞪得很大,急忙转头朝着那团还在不断涌动的黑气看去。

    十七师弟看不出名堂来,可他却不同——这法术原本就是他带队布置的,构成法术的三十六件法器之中,更有一小半是他亲手炼制,所以他对于黑气内部还是有一定探查能力的。

    结果他这一看,顿时吓得汗毛倒数,差点惊叫起来。

    团团阴风黑气之中,有一个浑身被火焰环绕的少年,双手持着烈焰凝成的大刀,正在四处扫荡。这少年相貌沉稳忠厚,透出一种沉着大气的感觉。明明身处于危险境地,可他却没有半点慌乱,甚至连脚下的步子也不是随便乱走,而是一边走一边用脚尖在地上划线,沿着自己画出的弧线,走出了一个又一个圆圈。

    像他这样走下去,用不了多久就能冲出黑气的包围。

    大师兄这一惊非同小可,也顾不得再训斥不成器的十七师弟,急忙跑到预先布置好的法台上,一手按住法台上竖立的人骨杖,将真气源源不断地输入进去,一手则取出一串黑色念珠,朝着黑气之中掷去。

    这些念珠一出手就在空中碎裂,化成一个个丑陋狰狞的恶鬼,兴高采烈地、急不可耐地冲进黑气,在里面如鱼得水,快活地咆哮着、嘶吼着,乱成一团。

    大师兄冷哼一声,抬手捏了一个法诀,那些恶鬼们身上顿时就腾起了紫黑色的火焰,火焰并不猛烈,却烧得它们吱吱惨叫,散漫的态度顿时为之一敛,老老实实地聚拢起来,朝着吴解扑去。

    吴解乃是法武双修的高手,离着很远就能听到它们的叫声,哪里可能被这种招数伤到!他火焰双刀连环挥舞,恶鬼们还没来得及冲到面前就被一一砍倒。

    但这些恶鬼们在阴风黑气之中却是不死之身,就算被砍成两段,只要就地一滚便能恢复如初,又一次嘶吼着扑了上来。

    吴解不惊不躁,双刀挥舞如飞,脚下依然在沿着圆弧慢慢前进,根本没有半点停留。

    斗法之时最重要的就是把握自己的节奏,千万不能一味地见招拆招,那样很容易就会陷入敌人的节奏之中,往往不知不觉就落入陷阱,稀里糊涂送了命。

    所以他也懒得管这些恶鬼究竟什么来历,专心地按照既定方略在黑气里面绕圈子,等着绕出黑气、破除邪法的时候。

    大师兄见恶鬼们徒劳无功,气得咬牙切齿。他已经看出吴解本领高强,非得有人亲自进去才能拦住他,可如果亲自进去的话……反正他是绝对不去的!

    就在这时,两个黑衣人结伴回到了庄园。

    这两人身材颇为高大,只是面目阴鸷,看起来不似善类。他们原本显得趾高气扬,远远的就在大叫“十七啊!你个废物怎么连家都看不好”之类,可一旦见到正在施法的大师兄,顿时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缩头缩脑,连上前打招呼都不敢。

    “两个混账!还有脸大呼小叫的?”大师兄正在心急,见他们这副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纵身一跃就冲到了二人面前,抓住那个领头的三师兄,狠狠地扔进黑气里面。

    “老三!因为你擅离职守,所以现在有正派修士来捣乱了——我给你个机会,辅助我的恶鬼们把他给杀了!”

    说完,他看也不看吓得缩在一边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的九师弟,径直回到法台,催动邪法相助,要跟黑风之中的三师弟联手将吴解绞杀。

    那三师弟稀里糊涂被扔进黑风,迎面就看到了浑身火焰、手持双刀的吴解,大叫一声,反手拿出一把乌黑油亮的长刀,和吴解恶战起来。

    他的长刀颇为厉害,面对吴解以神火凝成的双刀也不落下风,但他的武功比吴解可差远了,不过几招的功夫就被逼得连连后退,若非那些恶鬼上来救援,只怕便要被吴解挥刀砍死。只得改变战术,潜伏到黑气之中,让恶鬼们正面侵袭,而自己则寻找机会偷袭。

    眼看着三师弟顶不住,大师兄思前想后,最后咬了咬牙,将骨杖往地上一磕,然后从怀里拿出了一颗仿佛白玉雕刻而成、眉心还镶嵌着一枚紫黑色宝石的骷髅头,按在上面。

    这枚骷髅头一旦和骨杖连接起来,空洞的眼眶里面就亮起了诡异的绿色鬼火,干枯的牙床之中更是有细微的尖利笑声响起。随着这种笑声,原本正在绕圈子的吴解顿时觉得周围的地面晃动起来,更有一股奇异的吸引力从某个方向传来,似乎要把自己给吸进去一般。

    他心里一惊,估计原本速战速决的计划大概已经不能实现,便通过玉符向林麓山传了个信,然后不再考虑那边的事情,定下心来应付眼前的战斗。

    “老五他是个知道轻重的人,何况旁边肯定还有丹儿和祝槐。有她们相助的话,逃跑总还是没问题的吧……”

    他如此劝说,可手上双刀还是不由得加紧了两分。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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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门的要用清水蒸,肥嫩绵软好生吞;佛门的该用热油烹,爆鲜酥脆一口闷;魔门的同道宜活剐,滴滴精血香喷喷;凡人没味须腌制,三泡三晒配菜羹……” “茉莉!这歌词太奇怪了!你的三观有问题啊!”立志改邪归正重新做人的吴解大声喊道,“我们这本书是三观正常的小说,不是黑暗流啊!” ——充满正能量的仙侠小说《天书奇谭》 (本书每天0点和12点更新,小说群:120553162)天书奇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书奇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书奇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