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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楚白     天书奇谭txt下载     天书奇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卷慕道 第三十章夤夜恶战

    夜色下,萧布衣隐身在一片用法术制造的乌云里面,注视着远处那座被黑气笼罩的庄园。

    因为飞行速度较慢的缘故,他只能一直追在吴解后面。好在吴解急着赶路,剑气破空留下了显著的痕迹,所以他追赶起来倒也并不麻烦。

    但追到现在,吴解留下的痕迹突然消失了。

    正确地说,是朝着这团黑气的方向消失了。

    他可以看到空中隐约还有些许火星闪烁,大概是吴解施法的痕迹。他还能感觉到那团黑气里面正有法力激荡,大概是吴解正在那里跟人斗法。

    不过他并未急着过去帮忙,而是藏在暗处小心观察着。

    正面战斗的话,吴解的本事比他强得多,如果吴解都打不赢对手的话,加上他多半也不行。

    但如果换个思路,吴解在正面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他从背后偷袭,或许就算是实力在他们之上的敌人,也能一举击溃!

    所以他很有耐心地观察着,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还用精神去感应下方黑气的气息流动,进而判断那是什么样的法术,有没有什么漏洞和破绽存在。

    如果在正常情况下,他的这种行为要么没有效果,要么会因为太过明目张胆而被发现。但此刻庄园里面三个邪修的全部精力都放在跟吴解斗法,别说他只是远远地观察,就算他做得更明显一点,只怕他们也不会发现。甚至于就算是发现了,他们也不会理睬萧布衣。

    原因很简单,他们没有余力了。

    吴解的实力远在他们的想象之上,他武艺高强,法力精纯,尤其厉害的是那身火焰,仿佛天生就是邪法的克星。他们若是不全力以赴的话,只怕早就已经输了。

    这三个邪修来自于一个小有名气的邪道门派“老君观”,而这股黑风就是他们门派赖以安身立命的看家本领,名曰“五阴神风”。

    五阴神风顾名思义,拥有五种不同的阴毒力量:

    它的主要成分是蕴含强烈尸毒的阴气,常人吸入一口就会毙命,修士吸入之后也会中毒,如果得不到针对尸毒的解药,就算是炼罡高人也难免大病一场;

    它融合了一丝从幽冥世界采撷而来的九幽阴风,这九幽阴风吹动起来无形无质,防不胜防,就算道行高深之人,没有专门防备的话,稍不注意也会中招;

    它在炼制过程中,凝练了从人间各地采来的愁云怨气,这些力量乃是人间气运所化,最能克制各种守心定神的法门,而且寻常法器和法术都完全无法阻拦它,精神方面锻炼不足的修士只要被吹上几次,就免不了心中杂念丛生,严重一点的甚至会直接引发心魔劫火:

    它的里面熔炼了大量的幽鬼生魂,可以给各种邪物提供源源不断的力量,置身于其中的厉鬼凶魂们几乎是不死之身,无论受到多么严重的伤害都能迅速恢复,用磨的都能将敌人活活磨死;

    前四种力量还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这五阴神风一旦凝练到某个程度,就会逆反天地阴阳之理,在人间打开通往幽冥世界的道路。幽冥世界对于一切魂魄都有吸引力,没有专门法器护住心神的话,不知不觉中就会被阴风将魂魄拖出身体,死得稀里糊涂。

    凭借这五阴神风,这老君观不知道收拾了多少强敌,硬是在邪道不昌的大楚国站住了脚,并且像一株爬山虎似的,将藤蔓延伸到了大楚国官场和军中,埋下了数不清的伏线,也着实做了好几件大事。

    这次他们之所以敢于对大楚国的皇位交替下手,既是因为那位守护国家数百年的老者被他们设计封在了万载玄冰之中,也是因为多年积累的力量使得他们有动手的底气,更重要的还是因为这五阴神风的存在,让他们即使计划不利的时候也能顺利撤退。

    既然已经利于不败之地,那么当然可以放心地去尽情拼搏。

    这个安置五阴神风的庄园,就是老君观预备的退路。他们对这里的重视程度自然可想而知——不仅十九位真传弟子来了一大半,其中还包括当代的大师兄,甚至派出了两位百炼境界的弟子专门守护,力量不可谓不大。

    但倒霉的是,他们偏偏碰到了吴解。

    在吴解的神火面前,他们引以为豪的五阴神风失去了正常的威力,连带着他们的各种手段都随之黯然失色——因为他们的各种邪法,都是以五阴神风为基础的。

    吴解的神火以纯阳真火为根基,最擅长破除邪祟。此后他又以天界斗神所创灵霄火部正法对纯阳真火进行了凝练,在浩然之气和熊熊烈焰之外,加上了凛凛神威。如今这种火焰一旦放出来,人间几乎没有什么邪法能够将其浸染或者扑灭。

    恰恰相反,神风和神火相遇之后,便犹如在豆浆里面撒了一把盐,其中清浊成分顿时就重新分开。那些阴毒邪祟的东西被神火烧掉,而怨气阴风则分离开来。

    这可不是好事!怨气也好阴风也罢,都是几乎无法控制的东西,要不是靠着尸毒和生魂将它们糅合在一起,就凭老君观这些人,哪里有本事控制它们!

    若非吴解的道行还不够深厚,真气还不够强大,甚至可以直接放出无穷神火,将笼罩这个庄园的五阴神风一口气全都烧散,到时候怨气阴风四处冲刷,吴解可以凭借神火护身不受其害,老君观的三人却没这本事,当场就要完蛋!

    吴解自己不清楚这一点,可老君观的三人尤其那位大师兄却看的清清楚楚,深知若是不能在这里将吴解杀死,日后必定为本门留下一个天大的祸患!到时候别说是他,就算门中的师长前辈们,也免不了要日日如芒在背,连睡觉都睡不安稳!

    如果说他一开始只是为了确保计划的成功而要杀吴解灭口,此刻却已经完全转移了重心,将目标转变为了“杀死这个能够破解本门至高绝学的家伙,不计成本,不惜代价!”

    他向师弟们说明了理由,便将正在紧锣密鼓进行的计划直接抛下,一门心思扑在这边,竭尽全力操纵五阴神风去攻击吴解,并且让三师弟和九师弟一起去参加围攻,将吴解死死拖住。

    不仅如此,当他发现这样的力量还不足以在短时间内绞杀吴解,发现吴解的真气浑厚程度远远超乎想象的时候,更派十七师弟前往长宁城,将那些原本应该辅助十九师弟篡位夺权的师弟们尽可能叫回来,要集结众人之力,趁着吴解尚未成长起来的时候杀死他!

    这一切吴解自然不知情,他只知道敌人似乎跟自己有血海深仇一般,竭尽全力拼了命地在攻击自己,光是损毁在自己神火之下的法器至少就有好几件了。

    但即使如此,敌人却一点退缩的意思都没有,甚至拿出了以伤换伤的搏命势头,简直是想要跟他同归于尽一般!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所谓‘正邪不两立’……竟然有这么严重吗?”

    吴解心中满是纳闷:按照他所知道的修道常识,正派修士和邪派修士之间虽然矛盾重重,但决不至于为了一点小事就要拼个你死我活,毕竟大家求的都是长生,都要在人间维持一定的秩序,只是在为善和为恶方面有矛盾罢了。

    像眼前这种死斗的情况,那应该是正道修士和魔道修士之间才会发生的,因为正道和魔道一个要匡扶人间,一个要摧毁人间,彼此矛盾是真正的无法调和,非得你死我活不可。

    “难道说……我运气居然这么奇葩?偶尔出个门都能遇到魔道修士?”

    他一边抵挡着敌人层出不穷的疯狂攻击,一边暗暗琢磨,思考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天空中的萧布衣则旁观者清,渐渐看出了名堂。

    他的江湖经验远在吴解之上,隐身暗处观察了这么久,已经看出那些围攻吴解的是老君观的人,更看出了老君观众人之所以豁出性命也要杀死吴解的原因所在。

    “想不到吴道友的火焰竟然正好克制老君观的五阴神风!名门大派的弟子果然不同凡响!”他暗暗赞叹之余,却又有些苦恼——该怎么帮吴解一把呢?

    他并不担心吴解会败亡,这些天相处和切磋下来,他深知吴解的真气浑厚程度简直到了变态的地步,像这种专心防御的打法,就算坚持几天几夜都不是问题。

    但他却知道,吴解绝对不可能真的安心防御几天几夜。

    因为……吴解之所以赶回来,是来救人的,而不是来斩妖除魔的。

    堂堂大楚国国都旁边居然出现了这么多的邪派妖人,行事还如此肆无忌惮,吴解心里不可能不着急!

    纵然他现在还能凭借出色的心理素质将心中的焦急压下去,可时间长了,他肯定会按捺不住,试着暴起突围。

    萧布衣的目光扫过天空和大地,沉思了一会儿,终于打定了主意。

    “虽然得罪老君观似乎有点疯狂,但如果只能在老君观和青羊观之间做出取舍的话,傻子也知道该怎么办吧!”

    仿佛是为了说服自己似的,他低声说道,然后便开始施法。

    一道一道的法术施展了出去,一层一层的阵法在地面和天空暗暗布下。

    而天空中的明月则已经慢慢低垂,漫长的一夜快要过去了……

第一卷慕道 第三十一章火烧邪修

    这一夜对很多人来说都很难熬,无论是长宁城里的还是长宁城外的,无论是官场上的还是江湖上的,无论是高高在上的皇族还是飘然世外的修士……还有,无论是布局者还是破局者。

    长宁城内发生的事情,吴解不清楚,也管不了。他这一夜都在战斗,抵挡着老君观三人竭尽全力的疯狂进攻。

    他并非没有想过要反击,但他的感觉告诉他,现在还没到反击的时候。

    反击是要讲究时机的,最佳时机自然是敌人力量耗尽攻势削弱的时候,次一等也要抓住敌人气势下降的空隙,如果等不到这种机会的话,那就再等!等到为止!

    战斗就是这样,很多时候彼此就是熬一口气,谁熬不住谁就输了。吴解仅仅记得的几个古代战例里面,秦赵长平之战就是熬不住那口气全力猛攻以求决战的赵军输了。

    所以纵然心里其实很着急,他也只能等,耐心地等下去。

    相比吴解,老君观的三人更着急。他们很清楚师门在长宁城布置的那件事情有多么重要,很想尽快干掉吴解,然后赶去长宁城支援。

    但无论他们怎么攻击,都没有办法突破吴解的防御。

    他的护身火圈能够有效地抵挡五阴神风的攻击,他精湛的武艺则让三师兄和九师兄的偷袭屡屡无功而返。最麻烦的是那对由无穷火力凝炼而成的长刀,它们不仅模样凶狠,威力也很强大。

    邪修们只消挨上一刀便会将护身真气几乎砍碎,就连按说在阴风黑气里面应该是不死之身的厉鬼凶魂们被长刀砍断身体之后,恢复的速度都会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到最后甚至出现被砍断之后无法恢复的情况。

    这种情况以前从未发生过,也完全超出了大师兄等人的理解。在他们看来,厉鬼凶魂都是阴气和怨气凝结而成的,既然阴气和怨气都还充足,没理由它们不能复活。

    按照他们的修道知识,这些家伙除非被真火直接烧没了,否则哪怕只剩下一星半点,也可以利用五阴神风里面充足的阴气和怨气快速复活,怎么都不该出现复活越来越慢,最终无法复活的情况。

    这却是他们见识不足的缘故——吴解的神火之中含着神威,虽然分量很少,但神威乃是暗合天地至理的力量,一旦它沿着伤口进入了厉鬼凶魂们的身体,便对构成它们的“法则”造成了破坏。这种破坏是根本性的,吸收再多的阴气和怨气都无法恢复。

    受到这种破坏之后,厉鬼凶魂们只能用没有被破坏的部分来填补被破坏的部分,而当这种破坏积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它们再也抽不出足够的完好部分填补,便终于土崩瓦解。

    这还是吴解的道行有点低,神火的威力有点弱,如果他能够将道行再提升上去,把神火的威力再进一步加强,那么一刀下去,这些凶魂厉鬼们当场就会被砍得四分五裂,甚至于都不用出刀,直接火势一卷就能把他们烧得灰飞烟灭。

    吴解并不知道,当年青羊观前一位修成灵霄火部正法的太虚祖师便是以无上神火成名,他以此法纵横天下,几乎所向无敌。

    只是太虚祖师的时间距离现在已经太过久远,即使他寿尽转世的时候,也已经是五千年前了。

    人间修士如果不得飞升,就算有天大的神通,最多也就活个一千三四百年,五千年已经超过了三代,就算是那些长寿的妖族也未必能活到这么久。

    昔年威震天下的火灵子太虚,早已成为传说中的火神爷爷,虽然在民间流传着一些故事,但在修仙者的世界里面,反而已经没人记得了……

    当初选择主修功法的时候,吴解灵机一动选择了灵霄火部正法,既是他的机缘,也是这套功法的机缘。既为他铺平了通往无上大道之路,也为这套神功带来了重新威震天下的契机。

    青羊观天下名门的威名,可不是靠嘴皮子说出来的!

    庄园里面吴解和老君观三人苦斗不已,天空中萧布衣在不断施法。

    一层层的阵法,一道道的法术,渐渐堆叠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

    可他还是不满意,还是在不断地施展法术。

    等到他终于将法术布置好了之后,天色已经快要亮了。

    这个时候,他远远地看到有两群人正在朝着这庄园过来。

    前一群人身手矫健动作灵活,而且清一色穿着黑袍,正是老君观的弟子们;后一群人动作有些迟钝,衣服也乱七八糟,其中更有好几个伤员,一看就知道正在逃跑。

    说来也巧,老君观众人如果不是急急忙忙赶回来围杀吴解的话,只要稍稍慢一点,就能感觉到后面那群人的踪迹,回身杀去,轻而易举就能把他们杀光。

    但他们就是没有回头,就是在尽可能快地赶往庄园之中。

    萧布衣从天上看去,看到了当初离开去找援军的十七师弟,又看到了两个百炼修士和一个先天修士。加上同属百炼修士的三师兄和九师兄,这里赫然已经有了四个百炼修士和两个先天修士,更有一个神魂充足凝固,怕是已经踏入通幽境界的大师兄!

    如此庞大的力量集中在一起的话,吴解只怕就真的要顶不住了……

    不过萧布衣一点也不担心,反而看着东边的地平线,嘴里默念着咒语,手上则拿出了一张黄帛,开始在上面画符。

    他画的就是自己独创的复合符咒,迄今为止,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修仙界有中说法,叫“仙门七艺”,指的是法、符、阵、器、丹、驭、武。只要是修仙的人,无不掌握七艺中的一门或者几门。对于修仙者来说,功法是通往长生超脱的道路,而仙门七艺则是确保自己能够安安稳稳在这条路上行走的资本。

    佛门对此有很形象的说法,他们称根本道法为“修性”,修炼以求超脱;称仙门七艺为“修命”,用以安身立命。

    萧布衣虽然得了布衣神相一脉的真传,可在“修性”的方面依然是短板——当年李布衣自己不过连还丹都没成就,他又哪来的长生大道?

    但他在“修命”的方面却颇有独到之妙,甚至已经超出了很多道行远在他之上的前辈们。

    比方说他即将要做的事情,别说是跟他一个境界的先天修士,就算是高他一个层次的百炼修士,或者更高一步的通幽,甚或是炼罡高人,都未必做得到!

    当萧布衣将手上黄帛画完,制成一张足有普通符纸五六倍大的大型符箓时,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抹红光,初升的太阳终于露出了一线光芒。

    就趁着这一线光芒,萧布衣猛地大喝一声,将那张真气不断游走,眼看着随时都可能自爆的符箓发了出去。

    “煊煊赫赫,大日神光!朝阳之出,天下煌煌!”

    随着他的祝祷词,那张超大号符箓吸收了朝阳初升的一缕红光,整个符箓化作鲜红。

    这一片鲜红迅速蔓延,随着他预先布置的阵法和法术在天空中铺展开来,更源源不断地吸收朝阳的光热,反过来加强法术的威力。

    仅仅眨一眨眼睛的功夫,整个庄园都已经笼罩在鲜红之下。

    太阳升起的过程是极快的,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它就已经从地平线跳了出来,化作一团巨大的红光。

    而就在太阳完全升起的瞬间,那一片鲜红开始疯狂地吸收太阳光热,然后凝聚为无数的雨滴,哗啦啦落下。

    可这些“雨滴”并不是水,而是火,是截取朝阳之精的太阳真火!

    在这一瞬间倾泻而下的,是无穷无尽的太阳真火!

    这个法术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无论是根本没有准备的老君观众人,还是隐约猜到萧布衣可能在外面准备帮助自己的吴解,都根本没有料到他竟然弄出了这么大的阵势!

    哗啦啦倾斜的真火暴雨疯狂地冲击着下方的一切,无论是房屋还是岩石,是水池还是树木,乃至于黑气、修士……所有的东西全都被这些疯狂倾泻的太阳真火给毫不留情地“洗”了一遍。

    但这可不是水,而是火!不是一般的火,而是即使对于修士来说也很危险的太阳真火!

    这片火雨落下,整个庄园顷刻间就化成了一片火海,所有的东西都在燃烧,没有任何例外。至于那些黑色的五阴神风,起初它们还能稍稍抵挡一下太阳真火,但在无穷无尽的真火暴雨面前,它们就像是扔进火炉的小冰块一样飞快地融化消失,仅仅几次呼吸的功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这场真火暴雨足足持续了十几个呼吸的时间!

    火海中有痛苦的惨叫,有绝望的怒吼,有不甘的哀鸣……也有疑惑的讶然。

    发出讶然之声的,自然就是吴解。

    太阳真火的威力再怎么大,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这段时间正好就在凝练太阳真火,如果不是因为对形势不了解,他甚至打算趁这个机会收集一些真火呢!

    他站在火海中环顾四周,只见刚才还跟自己厮杀的凶魂厉鬼们犹如热水中的薄冰一般飞快地融化,那些一身黑衣的邪派修士则被烧成了一团团火炬,虽然其中一两个还在竭力挣扎,可他们的挣扎注定只能徒劳。

    这一幕实在太惨烈,以至于他有些不忍心看下去,抬头看向天空。

    萧布衣站在半空中,脸色虽然因为真气消耗过度而显得有些苍白,却精神奕奕,微笑着向他点头致意。

    他也笑了笑,纵身跃起,飞过去正想搭话,眼角的余光之中却看到了另外一群狼狈不堪的人们。

    以他敏锐的视力,几乎第一眼就看到那群人里面那个熟悉的身影。

    林麓山!

第一卷慕道 第三十二章血染长宁城

    漫长的一夜下来,长宁城外庄园中的鏖战最终以老君观众弟子被吴解和萧布衣内外夹攻全面溃败而告终,两位正派人士赢得了战斗的胜利。

    然而长宁城里面的情况就相反了,老君观十九个真传入道弟子来了九个,其中五个都在城内,再加上长春真人、孙黄芽师徒,以及飞鲨帮帮主“吞蛟鲨”项天云。一共八位先天高手,光是总体实力上已经占了优势,何况他们蓄谋已久,一旦发动就是排山倒海之势,结果战况完全一边倒。

    首先是负责守护宫廷的天官宁风被长春真人偷袭制住,同时孙黄芽暗算了虎翼侯章渝,项天云则带着飞鲨帮的死忠杀进了南华剑派,将沈毅逼在南华剑派之中,无法驰援皇宫。

    这三路一起发动之后,长宁城内忠于大楚皇帝熊咄的核心高手力量便已经被基本牵制住,而此时早已潜入皇宫的四位老君观入道弟子便悍然出手,想要将皇帝和太子同时制住,然后举行退位禅让大典。

    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只有让皇帝亲自禅让,他们预先选定的那个傀儡亲王才能顺利登基,并且得到对于整个大楚国道义上的统治权。

    按说四位先天入道的修士暗算两个连后天都算不上的凡人,怎么看都应该手到擒来,但偏偏这一步执行之中却出了差错。

    当时老君观十一弟子和十四弟子负责去捉拿太子,这两个人本拟抓个凡人,而且太子身边还没有太厉害的护卫,心里便有点轻敌。结果出手的时候,太子的护卫们自然一击即毙,可太子却抓住护卫们用生命给自己争取的时间,发动了一枚小小的符箓。

    这枚符箓是忌前辈将自己封入玄冰之前,应皇帝的请求,为太子专门制作的护身符。皇帝熊咄不知道老祖宗何时醒来,也不知道自己何时会积劳成疾死去,所以特地求老祖宗制作了这么一枚符箓。

    这道符箓有两个效果,第一个效果是激发一道剑气,消灭眼前的敌人;第二个效果是大挪移之术,将太子送到皇帝觉得最可靠的大臣家里去。

    忌前辈的剑气威力何等巨大!老君观的两个弟子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就被剑气化为齑粉。紧接着那大挪移之术发动,一瞬间就把太子送到了宰相史正英的家里。

    熊咄在选择挪移目标的时候也煞费苦心,他觉得既然太子都遭遇了意外,那么皇宫里面只怕没有什么安全的地方了——就算有,皇帝和太子也不能都在同一处,免得被人一网打尽。

    所以他在群臣之中翻来覆去地选了好几遍,最终选定了在史宰相家。

    说来也巧,史宰相的家里今天正好剑拔弩张,所有的家丁家将们全副武装,准备跟那货来历不明的家伙争夺准姑爷呢!

    今天傍晚,宰相家的大公子史磊带着几个健壮有力的家丁打算在礼部考场大门外遵循天下闻名的“榜下捉婿”传统,提前把今科状元郎捉回家里跟自家妹子拜堂成亲。结果动手的时候却出了意外——不知道哪里冲出来一伙人,居然也要抢林麓山!

    史大少素来是个有事不怕事没事要惹事的性子,别人惹上门来,他不怒反喜,带着家丁们毫不犹豫地动手反击。本拟凭借他史大少苦练近二十年的好功夫,怎么也能把这群人都揍趴下,却没料到这伙人居然动了刀子!

    他们居然在礼部考场大门口动刀子?!他们居然敢在神圣的京试考场门口拔刀砍人?!

    史磊这一呆,顿时就吃了大亏。若不是杜预及时救援的话,他只怕会被当场砍死!

    奇怪的是,按说这种情况,巡城的士兵们早就该出面阻止,可今天那些巡城士兵却都不知道哪里去了——就像地球上美国大片里面的警察,总是在需要他们的时候就不见踪影。

    吃了亏的史家众人和不明就里的林麓山、杜预等人合力突围,回到了史宰相家。

    一回到家中,史大少立刻将全家上下所有能打的人都集合了起来,把所有的武器铠甲全都拿了出来,准备要大干一场。

    大楚国武风极盛,几乎所有富贵之家都有收藏武器铠甲的习惯,而宰相之家的收集,自然无论数量质量都是顶尖的。

    然而就算装备精良,宰相府里面能打的人终究还是太少了!

    那群莫名其妙丧心病狂的家伙毫不犹豫地追杀到了宰相府,双方交手了几轮之后,一位见多识广的家将就认出了对方的来历——他们是陛下的弟弟,东山郡王门下的铁卫!

    东山郡王熊嚯年纪比兄长熊咄小几个月,但和文质彬彬的熊咄不同,他从小就武勇过人,是大楚国著名的猛将。

    熊咄即位之后,将这个弟弟封为东山郡王,封地在大楚国最北方的东山郡。那里是大楚和大齐的边境,是整个大楚国最常打仗的地方。两个有世仇的国家隔三差五就会爆发一些小冲突,熊嚯镇守那里,再合适不过了!

    可谁都没料到,熊嚯并不甘心只做一个郡王,他想当皇帝!

    他的野心自然没逃过已经将触须伸遍整个大楚国的老君观,但老君观的观主又怎么会把区区一个凡人放在眼里?

    如果就这么下去的话,大概熊嚯只能抱着自己的野心老死,可或许世界上真的有“缘分”存在,老君观这一代的最后一位真传弟子,恰恰也是一个野心家。

    他的名字叫朱权,仅仅四年之前,还是这个国家唯一的异姓王爷,是永镇天南的宁王。

    朱权的计划失败之后就毁家加入了老君观,因为用了整个王府中人的生机为自己洗毛伐髓,他的资质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根基也打得无比深厚。短短的四年时间,就已经从什么都不懂的凡人修炼成为一名真气百炼略有小成的修士。

    这个速度既让同门羡慕嫉妒,也让师长们十分高兴,使得他在老君观中拥有了很高的地位。

    然后,朱权看到了关于熊嚯的那些资料……

    两个野心家一拍即合,后面的事情就很老套了。

    这种老套的故事实在没什么值得一提的,总而言之,当太子殿下昏头昏脑地从大挪移之术中清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不是来迎接自己的老宰相,而是正在跟东山郡王铁卫们打得不可开交的相府家丁家将。

    一番寒暄和说明之后,众人一致决定突围。然而想突围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就凭他们这些人,哪里打的过东山郡王长期训练出来的铁卫们!

    幸运的是东山郡王那边的高手们现在也不克分身,他们正在忙着跟支持皇帝陛下的势力恶战呢。

    一时间长宁城内到处都是厮杀,血流满地,哀声震天。

    而这个时候,那两个计划抓住皇帝熊咄的老君观弟子怎么样了呢?

    他们却也被拦住了。

    这两人是老君观十九弟子中的四弟子和五弟子,两位修道超过百年,已经踏入百炼境界的大高手。

    他们也懒得等时机,直接出手想要抓住熊咄,却被几个死士拦了一把,然后熊咄便发动大挪移符箓逃跑。

    在百炼修士面前玩大挪移符,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因为他们能够追踪法术的流向,一路追杀过去。

    二人就这么追着法术痕迹,来到了位于皇宫边上的一座小楼。

    在这座小楼里面,除了一些功夫不错的侍卫之外,还有一个优雅华贵的紫衣少女。

    她是熊咄和熊嚯的妹妹,大楚国的长公主殿下。

    同时,她也是这一代的白玉楼主人,是整个皇室之中唯一的先天修士——不是先天武者,而是先天修士。

    看到兄长狼狈地用大挪移符逃到自己这里来,又听到白玉楼的守卫们接连不断地惨叫声,她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当即二话不说,发动了这座小楼里面预先埋伏的最强绝招。

    紫色的光芒从她的身上亮起,从闺房的家具中亮起,从地板和天花中亮起,从整个小楼的每一块木头、每一件装饰中亮起。

    老君观的两位弟子正要冲到长公主的闺房,一见这些耀眼的紫光,顿时就知道不妙,急忙向后退去。

    可他们终究还是慢了一点。

    当老君观的五弟子顺利逃出去之后,仅仅以毫厘之差,已经将整个小楼罩住的紫光拦下了稍迟一步的四弟子。

    然后,所有的紫光凝结起来,整个小楼连同着楼里的所有人,化作了一棵大树。

    连一片树叶都没有的干枯的大树。

    这是白玉楼最后的防御手段,用生命维护尊严,决不让大楚皇家子弟的尸骸落在敌人的手上!

    宫内发生的事情,宰相府里面的众人并不知情。

    但他们很清楚,再不设法突围的话,大概就来不及了!

    城内随处可见的喊杀声已经开始渐渐平息,无论最终赢的是哪一方,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都快要结束了。

    而从东山郡王手下这些铁卫们的言辞和神情看来,情况大概是他们所不期望的那种。

    在这个眼看就要绝望的时刻,丹儿和祝槐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虽然她们知道作为妖怪,绝对不应该掺和到这种谋朝篡位的大事里面去,因为“天运”之力对于妖怪的克制实在太厉害了,沾上一点就有危险。

    但丹儿绝不肯让心爱的男人死在这里,而祝槐则不能看着好姐妹送命。

    两位妖怪联手,一下子就冲破了包围圈,带着众人冲出了相府,沿着御道一路狂奔,最后还在赶来汇合的禁军教头秋夜将军帮助下打下了一座城门,顺利护送着太子地冲出了城。

    然而,那位忠于皇帝陛下的将军为此献出了生命。他带着仅剩的部下们扼守城门,一直战斗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坊间常说,他应该是继沈毅之后最可能突破先天武道的人才,但他永远也走不到那一步了……

    惶惶如丧家之犬的众人在黑夜中狂奔,朝着一处位于郊外的庄园跑去。

    那座庄园是宰相的私产,里面也有不少人——更重要的是,有不少马。

    想要护送太子逃到忠于他的将领们那里,马是不可或缺的。

    可他们没料到,这座庄园早就被改造成了魔窟,所有的马都早就被五阴神风毒死了。

    他们更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吴解和萧布衣,而且会亲眼目睹老君观的真传弟子们被他们杀得溃不成军,死伤惨重。

    本来似乎已成定局的政变,在此刻迎来了至关重要的转机……

第一卷慕道 第三十三章斗法争锋

    听林麓山、太子熊洱和史磊三人你一言我一语,把京城里面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吴解皱着眉头,沉吟不语。

    就个人感情而言,他是想要去救援皇帝的。但从狼的角度来说,现在去救援已经毫无意义——政变是晚上发动的,现在都已经早上了,一整夜的时间,什么都结束了。

    修仙者讲究一个缘法,既然吴解没有能够及时赶到,那就是缘法不足,强求不得。

    但换个角度来思考的话,他既然遇到了太子熊洱,就是跟此事还有缘法,有出手的必要。只是怎么出手,却要好好考虑一下。

    “此事非同小可!”萧布衣见他正在沉思,似乎有动心出手的意思,低声劝道,“我们在这里和老君观的弟子们一场恶斗,可以说是适逢其会,谁也不能说我们做得不对。就连他们的长辈,也只能怪自家弟子本事不过硬,怪不到我们头上来。”

    “类似的,如果我们昨晚赶到长宁城的话,怎么出手都没问题——可现在就不行了!现在去,就不是普通的斗法争锋,而是要阻止老君观在世间的行动了。”

    “此话怎讲?”吴解心里一惊,他倒是没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

    萧布衣见他这个反应,不禁暗暗摇头,暗道这大宗门的弟子果然底气足,居然一点惧怕之意都没有,便向他详细解说了一番。

    按照天下修士的规矩,斗法有三种:第一是道左相遇,理念或者利益冲突,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这叫争气;第二是双方的谋划冲突,一方要成功则另一方必然要失败,牵涉到巨大的利益纠葛,这叫争功;第三是各个大派定好时间地点,以斗法来印证各自对于大道的理解,为了求道不惜生死,这叫争道。

    这三种斗法的激烈程度依次递增,双方可以使用的手段也依次递增。在争气的时候,一般都有“不得伤及元灵,不得殃及无辜,不得以大欺小”的惯例;而到了争功的时候,限制就改成了“不得消灭元灵,不得使用会造成大规模破坏的手段”;等到争道的时候,一切的限制全都取消,为了追求大道,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做的。

    吴解和萧布衣路遇老君观众弟子施法害人,激于义愤出手相斗,这就是争气。无论他们杀人还是被杀,都只是小字辈们之间的矛盾,老君观也好、青羊观也罢,长辈们都不宜出手,否则就是以大欺小——身为邪派的老君观或许不在乎,但身为名门正派青羊观肯定很在乎这个问题。

    这就意味着,只要吴解把这件事限制在“争气”的层次上,老君观的长辈们就算在旁边看着也不好出手,最多只能在弟子们遇到极大危险的时候稍稍拉他们一把。

    刚才清理战场的时候他们就发现,老君观弟子明明有七个人,但却只找到了六具尸骸,那个本该死在法台上的尸体不见了。

    那人是老君观众弟子里面唯一的通幽修士,无论智慧法力还是心性决断都远在其余弟子之上。但即便如此,他也不可能在萧布衣施法引来的无穷太阳真火之下生还。既然他没了,肯定是被暗中窥探的老君观长辈救走了。

    求道修心有三关,入道知机、通幽见性、还丹明心。见性之人爱生而不畏死,足以代表门派行走天下而不失颜面,是一个门派的中坚力量。老君观弟子虽多,但通幽见性的弟子却只有这一个,自然舍不得无端损失掉。

    这就是将战斗限制在争气层次的好处了——如果他们现在是争功或者争道,老君观的长辈们必定早已出手将吴解击杀,绝不会对他身上的青羊观素色法袍有什么顾忌。但战斗的层次只是争气的话,他们便不能冒着激怒青羊观的危险来以大欺小,吴解和萧布衣也才有取胜的可能。

    “我们之前对这件事一无所知,所以斗法只是争气而已;但现在我们已经知道情况了,如果再阻拦老君观弟子们的行为,那就是在刻意破坏老君观长期谋划的行动。斗法就提升到了争功的层次……我们就很可能要面对老君观的前辈高手,对吧?”

    听到这里,吴解哪里还不明白萧布衣的意思,直接问到了关键。

    萧布衣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算是认可他的说法。

    吴解看着不算很远的长宁城,不由得越发苦恼。

    进长宁城不行,甚至连帮助太子逃跑都不行。除非他打算试试自己有多大的本事,能不能顶得住老君观长辈们出手,否则他就只能什么都不做。

    他坐在那里冥思苦想,大概想了有一刻钟的样子,突然想通了问题的关键,不禁哑然失笑。

    笑完之后,他写了一封信,祭起无形剑将其发给师门,静候回音。

    这件事牵涉到一个国家的皇位,也牵涉到和另外一个门派之间的关系,由他来决定的话简直就太过儿戏了!

    且不说青羊观和老君观之间是否有什么恩怨过节,也不说青羊观在大楚国是否有什么预先的布置,光是这堂堂大楚,就不是他区区一个百炼修士有资格指点江山的。

    天下九州六国,大楚国占了约摸八分之一的土地和六分之一的人口,其影响不容小觑。要决定这么一个大国的未来,更要决定和老君观之间是战是和,应该也只能由青羊观师门决定。比方说掌门枕石真人,或者副掌门韶光真人……这些人才有权力决定青羊观在此事中的立场。

    吴解之前想了那么多,其实都是在胡思乱想罢了!

    这就像是一个社会经验不足的年轻人,总喜欢指点江山一番,但其实真正能够指点江山的是那些已经有所成就的人,年轻人嘛,看看无妨,想想可以,说说也没关系,真的要去指点江山,他们就力有未逮了。

    吴解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他大致上明白是非曲直,但他没有那个能力来决定这件事情最终该怎么收场。

    看着剑光冲天而去,吴解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笑着说:“接下来等师门的决定就好,我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萧布衣盯着远去的剑光看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叹道:“有门派就是好啊!要换成我们散修,这个时候只能灰溜溜滚蛋了……可你就不同了,纵然斗不过眼前的敌人,也可以联系师门,请师门决定是否要争上一争……”

    说到这里,他不免就想起了散修生涯中的种种不如意,想起了有时候被别人仗着修为高或者人多欺负时候忍气吞声低三下四的事情,神色不由得一片黯然。

    吴解虽然不能体会他的郁闷,却明白他的意思。

    穿越之前他就听过一句名言,“出门在外,才知道家的温暖”。对于修士吴解来说,青羊观就是他的家,传授他功法,赐予他法器,给予他修炼所需的种种资源,关键时候还能为他撑腰。

    仔细回忆起在门派中的点点滴滴,吴解便深刻地明白了萧布衣话中的意思。

    他听得出来萧布衣很想找个门派加入,他也想要接引萧布衣加入青羊观,但这种事情却不能贸然开口,要先找门中长辈们探探口风才行。

    他不是个喜欢轻易许诺的人,因为诺言说出来就要履行。不确定能不能做得到的事情,就不要随便开口。

    二人各自想着各自的事情,都没有再开口。

    林麓山等人战斗和逃跑了一夜,当来到这里的时候早已几乎累瘫了,只是在凭着一口求生之念硬撑着罢了。此刻有吴解和萧布衣这两位仙人坐镇,纵然被烧成白地的庄园怎么看都不适合休息,他们也一点都顾不上了。

    十几个人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呼呼大睡,一时间鼾声成片。

    又过了一会儿,一道剑光从天而降,青羊观的回信终于来了。

    这封回信上共有两个人的回答,上面一行是韶光真人的回答,而下面一行是将岸的笔迹。

    韶光真人的回答只有四个字:守正勿失。

    这四个字,吴解是极为熟悉的。因为它就是青羊派的门规总纲。

    青羊派门规又臭又长,啰啰嗦嗦读下来能读上半天,但总纲却简单明了,就是这四个字。至于这四个字怎么理解,在实践中又怎么做到“守正勿失”,就看弟子们自己了。

    韶光真人以这四个字回答,言下之意便是告诉吴解:如果你觉得这件事是对的,那么就去做。我们做事只看是否正确,别的都不用太过在意。

    而相比韶光真人的简单明了,将岸的回答就详细多了。

    这件事你做得很好!想做什么就放心地去做吧,老君观有长辈,我们青羊观难道就没有吗?他们有炼罡修士,我们也有;他们有凝元修士,我们也有;他们没有还丹祖师,我们也有!

    将岸的回答,简直就是在**裸地鼓励吴解去打去闹,摆出了一副“天塌下来有我们顶住,你放手去做”的架势,看得吴解不禁眉飞色舞。

    吴解并未背着萧布衣看信,所以这封信萧布衣自然也看到了。原本就很羡慕宗门弟子的他当看到将岸那豪气十足的回答时,忍不住又是一番羡慕。

    吴解觉得“名门大派就是好”这样的话,简直已经成了萧布衣的口头禅了……

    有门派的支持,他们的底气顿时就壮了。商量对策的时候也就不再顾忌什么,只需要考虑效果就可以。

    “依我看,最好的办法是现在立刻杀回长宁城。”萧布衣一开口就把众人吓了一跳,“逃跑是不能解决问题的,现在需要反击!”

    “可是……那边有很多高手啊……”太子不安地说。

    “要说高手,我们这边也有。”萧布衣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从气运看来,你身上的天运尚未稳定,是得到还是失去,此刻正在关键时刻。如果你现在跑了,让东山郡王顺利登基,则天运就落到了他的身上,日后就算你重新拉拢一支军队打败他,继承的也不是大楚国历代相传的天运,而是重整河山再起炉灶的运势。但如果我们现在就反攻的话,他就无法顺利继承大楚国的天运。”

    “熊洱驽钝,请仙人明示!”

    “老君观之所以干涉人间国运,最大的可能就是想要借用天运之力。虽然我不知道他们想借助天运干什么,但我可以确定,绝对不能让他们成功。”萧布衣眉头一扬,笑着说,“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路上慢慢说吧。”吴解拿出符册法剑,一口气将十张灵符都用掉,给众人快速恢复了体力,“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赶快出发,时间不等人!”

第一卷慕道 第三十四章取义成仁

    当吴解宣布他要打回长宁城去,击败支持东山郡王的那些人,为太子夺回皇位的时候,逃亡者们先是诧异,然后便欢呼起来。

    这个夜里,他们已经吃了太多的亏,积累了太多的怨气。正所谓不平则鸣,他们现在正满怀不平,想要怒吼一声呢!

    从庄园到长宁城的距离不算近,靠两条腿走的话,大概要走一整天。

    所以马是必须的,然而他们之前骑的马已经累垮了,根本无法再骑,即使吴解从天书世界里面拿出神圣之泉来,也得让它们好休息一阵子。

    所以直到过了午饭之后,他们才回到了长宁城。

    长宁城高大厚重的城门紧紧地关闭着,城头上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兵。这些士兵和以往那些装备精良气质严肃的截然不同,从骨子里面透出一股粗野和凶狠,一看就知道绝非善类。

    这些士兵们已经让人看着就不舒服,而那些挂在城楼上的人头则更叫人毛骨悚然。

    人头上的鲜血早已干涸,而面貌则还依稀可辨——吴解远远地看了一眼,便暗暗捏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

    他强迫自己做出若无其事的表情,但胸中沸腾的怒火却还是散发出了少许,在他的身体周围化作一颗颗火星,漂浮不定。

    当众人来到城门外的时候,大嗓门的杜预便放声高喊,要求这些士兵们赶快开门,迎接太子殿下。

    理所当然的,这些喊声得到的回应是嘲笑和利箭。

    早已怒气填膺的吴解抢在众人之前出手了,他一挥手就是数十点火苗飞了起来,直接飞上了城头,让那些士兵们几乎人人挨了一点。

    就是这一点火苗,在接触到他们身体的时候瞬间化为熊熊烈焰,把所有敢于射箭的士兵统统包裹在烈焰之中,无情地灼烧。

    士兵们的铠甲根本挡不住这些火苗,他们一边惨叫,一边在地上打滚,想要扑灭自己身上的火焰,可不仅毫无用处,反而让火苗得以沿着他们的嘴巴往里烧,烧烂了他们的咽喉,烧穿了他们的五脏六腑。

    片刻之后,城楼上飘来了刺鼻的焦臭,惨叫声也完全平息了下去。

    “我给你们两个选择。”吴解冷冷地说,“要么给我们开门,要么我烧死你们,然后自己动手开门。”

    幸存的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忙不迭地转动绞盘,将巨大的门闩抬起,然后跑下来拉开了城门。

    他们当然知道打开城门迎接太子是铁定的死罪,但和现在就被烧死比起来,再怎么死罪都是日后的事情了。

    去他的“日后”!现在被烧死的话,哪里还有什么“日后”!

    在吴解等人的陪同下,太子骑着马,从平时不会开启的长宁城正门走了进来。

    按照规矩,这道门原本只能在皇帝出巡、大军出征或者班师的时候打开,不过今天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或者说,其实也没错啊,因为太子这一趟回来,的确可以算是皇帝归来了。

    走出门洞的时候,太子勒住了马,看着门洞两边墙上、地上的斑斑血迹,黯然问道:“秋夜将军怎么样了?”

    “熊秋夜冥顽不灵——”一个士兵刚要回答,就被同僚捂住了嘴巴,然后另一个脑子机灵会说话的则答道,“秋夜将军为了替殿下断后,苦守城门死战,尚五十余箭,已经为国尽忠了。”

    对于这个结果,太子并没有感到意外,他叹了口气,又问:“那么城楼上挂着的,都是哪些卿家呢?”

    “陛下,我们还是先做正事吧。”不等士兵回答,吴解便劝道,“让他们把这些忠义之士的人头取下来洗干净好好收殓就是,我们现在要赶快去打垮篡位的逆贼!”

    太子低下头,低低地应了一声,策马继续前进。

    吴解和萧布衣一左一右地护着他,后面是杜预、林麓山和史磊,林麓山的旁边则是丹儿和祝槐。而那些跟随者太子一行浴血奋战杀出城去的相府家将们也跟在后面。

    一个家将走着走着忍不住回头看向城楼上正在被取下的首级,低声说:“你们有没有看出来,我觉得有一个好像是……”

    “闭嘴!”史磊的声音阴沉沉地,让人害怕,“有力气嚼舌头的话,不如省下来待会儿奋勇杀敌!”

    家将们为之一凛,便不再言语,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满是悲愤之色,一个白发的老人的眼中已经有泪珠落下。

    他是相府的武教头,少年时代闯荡江湖,不幸生了重病几乎送命,是当时还只是翰林学士的史相爷找医生给他看病,才救回他的性命。

    从那之后,他为了报恩就留在相府当了武教头,转眼已经二十多年了……

    他深深地叹着气,手上仅仅握住了刀柄,因为太用力的缘故,连指甲的边缘都裂开了,但却一点都没有觉察到。

    史磊也没有觉察到,他坐在马背上,身子轻轻地颤抖着,嘴角有血丝在慢慢淌下。

    一行人沉默地走在路上,不时有人从两边的屋子里面走出来,默默地跟随在他们后面。

    这些人大多都是昨晚投降的士兵,又或者已经退伍的老兵,原本应该只是乌合之众的他们此刻身上散发出一股凌厉的气势,让每一个面对他们的人都不禁有些胆寒。

    走了一阵,路边的拐角处突然出现了极多的血迹,几乎将一条街都完全染红了。

    “昨天夜里,兵部左侍郎孟大人发现城内巡逻士兵不见了,就去叫了一群人来,结果在这里遇到了逆贼的军队。”一个知道情况的士兵低声说,“孟大人以下二百余人,全部死在了这里。”

    太子沉默了一下,对着满地的血迹深深一拜。

    又走了不多远,一个两颊无肉下颌细须,怎么看怎么猥琐的官员带着十几个伤员迎了上来,远远地就向太子拜倒:“工部郎中墨小闲恭迎陛下!”

    “我暂时还不是陛下。”太子低声说。

    “天不可无日,国不可无君。”那位墨大人顶着一张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脸,用有点透风的声音说,“可陛下你不该回来啊!”

    “现在不回来,就有人要忙着称帝了。”太子叹道,“而且你看长宁城内的处处血迹,我可以不回来吗?”

    墨小闲叹了口气,磕了几个头,便带着伤员们加入了队伍。

    又过了一会儿,来劝告和加入的大臣们源源不断。从天空向下看去,可以看到一条长长的队伍正在形成。

    而以修道中人的眼光看来,则可以看到太子略显青涩的脸上有紫气腾起,汇合着身后众人身上腾起的气势,不断壮大,渐渐化为一股冲天的紫光。

    “记得一首诗吗?”路过林府的时候,吴解并没有让队伍停下,而是突然对林麓山说,“孔曰成仁,孟曰取义……”

    “唯其义尽,所以仁至。”林麓山刚才就已经有了不详的预感,此刻看到敞开的大门和门口满地的猩红,哪里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哽咽着回答。

    “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第一卷慕道 第三十五章天运何在

    大楚国新任皇帝熊嚯陛下现在的心情很好。

    坐在向往已久的龙椅上,面对着战战兢兢诚惶诚恐的文武百官,夙愿得偿的他只觉得神清气爽,全身骨头似乎都轻了二两。

    得到了仙人们的支持,昨夜他带着部队突然发难,经过一番激斗和杀戮,最终坐在了这个象征着大楚国唯一至高统治者的宝座上。

    虽然皇帝和太子都没能抓到,虽然一直垂涎三尺的几个漂亮妃子自杀了,虽然仙人和士兵的损失都有点大,虽然登基第一天就被以宰相为首的一群官员痛骂,但这些都只是不足挂齿的小事。

    皇帝和长公主都封在了那棵突然出现的大树里面,纵然这大树硬得跟石头似的,但只要花点时间慢慢磨慢慢锯,早晚有把他们挖出来的时候。

    死了几个漂亮妃子算什么!天下美女多得是,再征召秀女就是,难道还有皇帝会愁找不到漂亮女人吗?

    仙人死了一些,这是好事!他可不喜欢背后有一群人指手画脚,唯一可惜的是仙人们没有统统死掉,那才叫天下太平呢!

    部下们死伤惨重,虽然有点可惜但也不算什么,日后再训练就是。这年头愿意吃粮当兵的人到处都是,训练个两三年就能重新练出一批精兵来。

    大臣们不服自己,没关系,把不服的都杀了就是。从早上到现在,他已经杀了至少二十个大臣,而且每一个都是满门抄斩,到最后果然就没有人敢唧唧歪歪了。

    他倚在龙椅上,也不急着退朝,也不让士兵们清理金殿,就让那些战战兢兢的大臣们在满地鲜血的金銮殿上慢慢讨论,讨论诸如登基所需的事项,讨论怎么给先帝和先太子定性……等等等等。

    二十多位忠义臣子的鲜血四溢在金銮殿上,将往日威严神圣的所在弄得一片腥臭。大臣们都很不习惯这种腥臭,一个个愁眉苦脸,但他却很喜欢,眉开眼笑。

    这不是血的味道,而是成功的味道!成功的味道,闻多少都不会腻啊!

    金銮殿的后门处,一身黑袍的朱权摇摇头,缓缓走了出去。

    他曾经很渴望那个位子,为了它委屈自己忍耐**装出廉洁朴素的模样,为了它杀死了对自己还算慈祥的父亲,为了它不断挑拨十万大山里面那些蛮苗和大楚国的关系,为了它殚精竭虑训练部下安排间谍,为了它化天灾为**荼毒生灵……

    而现在,他虽然自己没能坐上那个位子,却操纵着自己的傀儡坐了上去。曾经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宝座,坐着的只是一个犹如穿着龙袍的猴子一样的货色。

    那家伙还笑得很开心,笑得很快活,得意洋洋。

    可对于他来说,却发现那个座位其实根本没什么价值,完全不值得自己花那份功夫!

    朱权之所以能够说服门中师长同意自己支持熊嚯篡位登基,并不是因为他口才好,也不是因为熊嚯受重视——无论是他还是熊嚯,在修炼数百年的祖师看来都是不值一提的小蚂蚁罢了。他们之所以能够得到祖师的首肯,关键在于天运。

    熊嚯登基的话,就可以得到大楚国的天运。然后借助这份天运的力量,就可以帮助祖师突破凝元境界的极限,成为老君观有史以来第一位还丹修士!

    为了这个目标,祖师不惜动用好几条准备了很多年的人脉,将那些伏线发动起来;不惜破坏“仙人不可直接干涉人间国政”的禁令,冒着被正道人士讨伐的风险支持熊嚯叛乱;不惜一口气出动本门当代真传弟子的接近半数来办这件事,甚至于发出“不计代价”的命令……

    他老人家要的只是天运,至于龙椅上坐的是谁,根本不值一提。

    朱权遥望着熊嚯的背影,似乎在背影中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过去的几十年,真的就像是一场大梦,糊里糊涂颠颠倒倒,直到此刻才豁然开朗。

    梦醒了,他已经不是那个整天幻想着当皇帝的宁王,而是坚定地走在长生不朽之路上的朱权!

    想通了这些之后,他的心中无比畅快,精神也为之一振,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恭喜师弟!”一个同样穿着黑袍的人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在这种时刻突破心障,十九师弟你果然不愧是天生的修道种子!”

    “五师兄过奖了。”朱权淡淡地笑着回答,“我只是个入门才几年的晚辈,需要向诸位师兄学习的地方还多着呢!”

    “虽然暂时你还不如我们,可超过我们是迟早的事。我们老君观这一代十九个弟子,除了大师兄之外还没有第二个人见性通幽。你此刻能够突破心障,就是踏出了见性的关键一步。没准几十年后我们寿元尽了的时候,还要请你帮忙护送转世呢。”

    朱权没有接这个话头,而是朝着金銮殿撇撇嘴,有几分不屑地说:“这家伙已经浪费那么多时间了,不如我们催催他吧?”

    “没必要催,他现在做的事情也是获得天运的必须流程。”五师兄似乎想到了什么,叹道,“可惜我们办事不力,没能把皇帝捉来,否则直接让皇帝禅让,就方便多了。”

    “五师兄千万别这么说!这是我计划不周,和各位师兄没有关系!”

    “你的计划是很好的,只不过我们没能按照计划执行罢了……”五师兄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郁闷地叹了一声,突然若有所思地说,“十九啊,你觉得那个长春真人究竟可靠不可靠啊?我总觉得他不像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不管他是不是值得信任,他和他的徒弟孙黄芽总归是为我们制服了宁浑天,杀死了章虎翼。而且如果不是他出面劝说,很多官员还未必会支持里面那个猴子似的家伙呢!说起来真好笑,街头演猴戏的常常给猴子穿上各种衣服,但不管穿什么都不像。可他明明是人,却也一样穿什么都不像……”

    “心无正念,自然如此。”五师兄轻描淡写地评价了大楚国的新任皇帝,然后有些担心地说,“我打算去长春真人那里看看,那个老鬼一直守着白玉楼那边,也不知道究竟在捣什么鬼!”

    正当他准备离去的时候,突然猛地一愣,转头看向天空。

    朱权也随之转头看去,只见一股蓬勃升起的紫气正从西门方向慢慢涌来,和它相比,熊嚯篡位成功后得到的那点紫气,简直不值一提!

    “那是谁?”五师兄大吃一惊,失声问道。

    朱权摇摇头,但略一思考就猜出了答案。

    事实上,这答案原本就只有一个。

    除了昨天夜里在禁军教头熊秋夜掩护之下逃出城去的太子熊洱,整个大楚国不可能有第二个人拥有这种气运。

    只是……熊洱回来干什么?送死吗?

    他皱着眉头,将自己摆在熊洱的处境,思考对方为什么要回来。

    忠于他们父子的部队昨晚已经败了,禁军七教头除了两个投降的,别的都已经变成了死人,连他们的人头都挂在了城楼上。

    忠于他们父子的高手们昨晚也已经败了,宁浑天被擒、章虎翼被杀、沈安世重伤逃遁、长公主自封在古木之中、忌道人师徒还被大阵隔在地下,茫然一无所知。

    忠于他们父子的大臣们遭到了血腥的镇压和屠杀,以史宰相为首,有二十多人参照灭门,前后送命的只怕有几千人。

    ……

    按道理说,经过这么一番杀戮,忠义之士应该已经不多了。太子这一趟回来,内无接应,外无援兵,除了送死之外,没有任何别的结果。

    可为什么他的气运不仅没有衰落,反而越发的强大呢?

    他这边百思而不得其解,五师兄却比他想得开,直接来了一句:“你在这里守着这家伙,催他快点举行祭天仪式,我过去看看!”

    “师兄保重!”

    “放心吧,我不会冒险的,我这个人一向都是安全第一的。”五师兄说着就驾起剑光朝着紫气的方向飞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层层宫墙的后面。

    朱权看着五师兄远去的方向,又看着还在乱糟糟没有结果的朝堂,不由得心头火起,用法术向熊嚯传音,让他不要再耽搁,赶快把正事办了!

    不管太子那边的紫气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要这边正事办妥了,他才懒得理这沐猴而冠的家伙究竟是安安稳稳当暴君还是被人大卸八块点天灯呢!

    在他的劝说或者警告下,熊嚯终于严肃起来,三言两语就决定了登基仪式的规格和流程,而且立刻动身,带着仅剩不到一半大臣们,在卫士们的簇拥之下朝着皇宫内最高处的祭天台走去。

    历代天子即位,都要祭告上天。只有完成了这一步程序,才能算得上是合法的皇帝。

    朱权远远地跟在队伍后面,看着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慢慢远去,眉头紧锁。

    虽然事情似乎发展得很顺利,可他却始终有些不安……

    而这个时候,以太子为首的队伍已经来到皇宫的大门外。

    他们一路上击溃了好几波企图阻拦的军队,甚至不用吴解和萧布衣出手,光是群情激荡的军民就把那些不久前还耀武扬威的东山郡铁卫打得落花流水。

    然而在皇宫门前,他们见到了严阵以待的大军。

    熊嚯手下的将领绝非无能之辈,早已将东山郡的精兵都集结在这里,步兵弓兵一应俱全,甚至还准备好了路障,摆出了大干一场的架势。

    “熊洱,你昨晚能够逃走,已经是邀天之幸。不找个地方藏起来,反而回到这长宁城里,是急着去跟死鬼老子团聚吗?”一个粗豪的声音在军队中间传来,“你觉得自己很孝顺吗?”

    “为人子者,当然应该孝顺。”这一番惊险和磨难,让往日还稍显稚嫩的太子飞快地成熟了起来,他毫无惧色,也没有半点尴尬,更没有被对方激怒,辣气壮地大声回答,“为父报仇,为国除害,这就是我的孝道!”

    “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死在了这里,你们家就绝后了,这可是大不孝啊!”

    “你知不知道谋反是灭门大罪?连累家人一起送命,你也配谈孝顺?”

    那声音顿时噎住,过了几秒钟之后,又对着队伍里面众人吼道:“那你们呢?来陪着他送死吗?昨晚整个禁军都完蛋了,今天几十个大臣被杀了全家,你们也想跟着他们一起死吗?难道你们不怕死?”

    沉默之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拄着拐杖,在身边一个年轻人的搀扶下站了出来。

    “老朽游虎,忝为国子监的祭酒。今天早上当得知逆贼篡位的时候,国子监的学生们都冲了出来,想要消灭逆贼,匡扶正义。”

    “他们都死了,就是在这里死的,尸首刚刚才从那角落上运走,你来早一点的话还来得及看他们最后一眼。”

    老者看向宫门口那一片片血迹,尤其是远处墙角上那一大片刺眼的猩红,泪如雨下。

    “早上我也劝过他们,要他们保存有用之身以待将来。知道他们是怎么回答的吗?”

    “静水,你把当时他们的回答复述一遍!”

    扶着他的青年点了点头,深深地吸了口气,大声说:“国家养士三百年,仗义死节,正在今日!”

    老者狠狠地将拐杖在地上一跺,声音大得不像是个老人:“你问我们想不想死?怕不怕死?这就是我们的回答!”

    “我们当然怕死,但大楚国三百年来待长宁城百姓如何?我们都是记得的!”

    “仗义死节,正在今日!”

    随着他的怒吼,跟随太子而来的众人也此起彼伏地怒吼起来。一时间“仗义死节,正在今日”的吼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

    这吼声响彻云霄,连天上的乌云都被震散荡开,而面对着他们的东山郡精兵更是一个个心惊胆战,连手上的兵器都有些拿不稳了。

    驾着剑光在半空中遥望着这一幕的五师兄面沉如水,片刻后摇摇头,转身离去。

    形势如此,宫门之处只怕已经守不住了——太子左右那两个男的都是修士,还有后面的两个女妖,再加上这么多誓死报国的勇士,光靠着东山郡的军队,是怎么也拦不住的。

    除非是请师门长辈出手,否则现在唯一能够争取时间的,就只剩下了长春真人了……

    他飞了一段路,忍不住又回头看去。

    那股磅礴的紫气已经更加强盛,宛如一条紫色的巨龙,在天空中盘旋怒吼。

    这是大楚国三百年来所凝聚的人心,人心所向,便是天运所在!

第一卷慕道 第三十六章斗法

    宫门口的守卫没有能够阻拦气势如虹的队伍很久,他们最多只坚持了半刻钟的时间。

    尽管吴解和萧布衣限于修道者的规矩而不便出手,但丹儿和祝槐可不顾忌这些。她们是妖怪,而妖怪们素来以桀骜著称,怒气上头甚至敢顶着天劫强行出手杀人,更不要说修道者们的规矩了。

    来京城之后的这段时间,丹儿一直住在林府。林大叔夫妇很喜欢这个准儿媳,就算知道她是妖怪,也不曾有任何的歧视——对于他们来说,品性是最重要的,族类则属于不值一提的小节,难不成官府登记户籍的时候,还会特地在户册上注明“林状元的夫人是花精”不成?

    丹儿心思通灵剔透,林大叔夫妇怎么看她怎么待她,她都清清楚楚。所以在心中也早将二老视为公公婆婆看待。如今陡逢剧变,林大叔被害,悬首城门,林府惨遭血洗,她心中便存了一股凶狠的杀意,出手之间毫无顾忌。

    她的修为相当于先天修士,但妖怪的体格比凡人更强,真正打起来还在寻常修士之上,甚至接近了那些以武入道的武道宗师们。这群人东山郡的精兵里面最厉害的不过后天巅峰层次,哪里能够挡得住她!

    更不要说……这里还有一个道行法力尚在她之上的祝槐呢!

    即使二人尚未施展出妖身的本命神通,只以武艺搏杀,光是有了她们当先锋,队伍的冲击力也陡然增加了许多——普天之下,有几支军队可以找到两位武道宗师当先锋的?

    丹儿和祝槐并没有像野猪一样傻乎乎硬冲准备妥当的军阵,而是从两个方向同时冲上去,等到敌人抵挡不住她们的杀气而发动进攻,便飞快地后退,换个方向再冲。如此几回之后,原本整齐的军阵就因为必须不断调整位置以抵挡进攻,而变得有些散乱,不可避免地出现了空隙。

    吴解和萧布衣看着这一幕,暗暗点头,都知道这一战的胜负已经分出来。

    果然,当军阵的空隙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丹儿和祝槐猛地摇身一变,化为一红一黑两道狂风,直接冲进了空隙之中。

    这两道狂风冲入军阵之后,只听得金铁交鸣之声、骨肉破裂之声、惊呼惨叫之声不绝于耳,一转眼的功夫,原本还算完整的军阵就被撕开了巨大的裂口,宛如被猛兽咬住身体活生生撕开的猪羊一般,再也没有了反抗之力,只剩下绝望的挣扎。

    丹儿和祝槐虽然没学过兵法,可身为妖怪的她们很熟悉猛兽捕猎之法,此刻所用的正是几只猛兽配合,对想要顽抗的牛群进行袭击的手段。

    东山郡的精兵肯定比牛群聪明,可再怎么聪明,他们依然拿这套战术没辙——其实就算他们有办法挡住丹儿和祝槐,结果也不会有什么分别,因为这边还有吴解和萧布衣呢。

    虽然仙人不宜掺和到凡人的恩怨战斗之中,可既然他们杀了林大叔夫妇,那吴解就有出手的理由。至于萧布衣嚒,身为专业钻命运空子的专家,他有的是办法。

    一旦东山郡精兵的阵型被破坏,那些跟随太子聚集起来在义兵们便一拥而上,用刀剑的,用棍棒的,用拳头的,甚至于连游老祭酒都要抡着拐杖去打。

    可惜老先生脚步太慢,在学生的搀扶下走到前面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他只能用拐杖在那个领头的军官——也就是刚才出言不逊的家伙——身上蹭两下,以示惩戒。

    说来也巧,那家伙居然没死,真不是一般的命大。

    他躺在地上无力地喘息着,心里琢磨如果太子来劝降的话,自己该怎么义正言辞地表现气节,又该怎么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些合适的情报,以吸引太子的注意力……

    就在他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太子直接骑着马从他旁边过去了,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吴解低声问。

    “去白玉楼,老祖宗那里。”太子在路上早已考虑好了这个问题,“我不信他们能杀得了老祖宗!多半是想办法瞒住了老祖宗吧……只要老祖宗出面,这些跳梁小丑根本不堪一击!”

    “可如果忌前辈不能出面呢?”

    “就算老祖宗不能出面,姑姑和绿姬也都是先天高手。哪怕姑姑不在了,绿姬肯定还守着老祖宗和皇宫下面的灵脉。”太子的话音很平静,但平静的话音深处却蕴含着强烈的杀意,“既然要杀人,多一把刀当然更方便!”

    于是他们就急急忙忙朝着皇宫角落的白玉楼总部赶去。

    至于那些受伤的东山郡精兵,则被奉命留下来带兵扼守宫门的工部郎中墨小闲毫不留情地统统处死。统兵将领临死的时候还大叫自己有重要情报,可墨大人压根懒得理他。

    “乱臣贼子必须死!”他如此对众人说,“要是我们听了他的情报,杀不杀他就会很棘手。而且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想那么多一点意思都没有,我们在这里等着欢庆或者殉国就是。”

    再怎么机灵的人,遇到这种死脑筋,也是无法可想的。

    皇宫里面,两支队伍正在各自赶路。伪帝熊嚯在铁卫们的簇拥下,挟裹着文武百官朝着祭天台赶去;太子熊洱则在吴解和萧布衣的护卫下,率领着义兵朝白玉楼赶去。

    祭天台位于皇城的最南边,地势高,距离远,以彰显“天”的尊贵——或者说,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不喜欢跟自己名义上的“老子”靠得太近。所以熊嚯他们才走到半路上的时候,熊洱的队伍已经来到了白玉楼前。

    但他们并没有看到那座精致的小楼,而只看到了一棵巨大的枯木。

    这株干枯的大树将原本应该位于皇宫角落的小楼和周围一大片空地全都笼罩了进去,它的树干似乎很坚硬,因为不少士兵正在那里努力地用各种工具破坏树干,但却收效甚微。

    从这株大树上能够感觉到强烈的法力,它应该是某个法术的效果。只是无论吴解还是萧布衣都认不出这个法术,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慢慢辨认。

    因为两个道装修士已经拦在了他们的面前,这两人一个须发皆白,另一个则大概只有三四十岁。中年的那个倒也罢了,从老者身上却传来了令人紧张的压力,让他们不可能再分心去研究那棵大树。

    “该死!他们正好拦在通往龙脉的地穴门口!”太子着急地大叫,“国师!孙道长!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中年道者回答,“我们只是改正了当初的错误,选择了更适合当大楚国皇帝的人。”

    “大楚国的皇帝,何时能够由你们来决定?”太子愤怒地质问,“凭什么?”

    “就凭我是大楚国的国师。”老者淡淡地说,同时身上腾起象征道运金色的光芒,浩浩荡荡,令人难以直视。

    受这股光芒激荡,吴解身上腾起了福运的白光,林麓山身上腾起了文运的青光,太子身上则腾起了天运的紫光。

    按说他们三个人的气运加起来肯定比老者要强,但奇异的是,太子的紫光被老者的金光一照,顿时便黯淡了下来,消失得几乎无影无踪。

    “我从三代之前就是大楚国的国师,历代皇帝都是我的学生,在即位的时候都是从我手上接过玉玺的,难道你忘了吗?”老者胸有成竹地微笑着说,“你以为,我为什么每次都要耗费大量的心力法力来为你们祈福?为什么我不学半魂道友安坐家中,等新皇即位之后再来拜见?”

    “原来你早有预谋!”太子愤怒地大叫,“我大楚国历代天子,都被你骗了!”

    “谈不上骗,只是各取所需罢了。”老者微微摇头,很慈祥地说,“我为你们祈福,保佑你们身体健康子孙不绝,你们则奉我为国师,以一个国家的气运来尊敬和供奉我,这很公平。”

    太子默然,萧布衣却开口了。

    “不愧是本门师兄,这手段的确用得巧妙。不过小弟有个疑问,你借大楚国国运化为本身道运,虽然可以不断吞噬天运来壮大自己的气运,但若是这大楚国遭遇灭国之灾,师兄你打算怎么办?”

    老者听到他的说话,眼睛猛地一瞪,之前的慈祥之色荡然无存,冷冷地看向他。

    “你叫我什么?”

    萧布衣微微一笑,拱手为礼:“小弟萧布衣,拜见长春师兄。”

    这老者自然就是大楚国的国师长春真人,他本拟自己法力高强道行高深,又克制住了对方几人的气运,胸有成竹之下自然显得很从容。可却不料萧布衣竟然一开口就喝破了他的来历,而且还自称是他的师弟。再看着站在萧布衣旁边的吴解,他顿时就联想到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你……已经去过传承之地了?”他的声音不再那么沉着,而是显得有些紧张。

    “那是当然。祖师真传,果然博大精深!”萧布衣笑着说,“小弟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才将其学完,真是大开眼界啊!”

    他说得轻描淡写,长春真人却听得目眦欲裂,忍不住大吼:“竖子竟敢窃夺真传道法!纳命来!”

    说着,这老道抬手一指,吴解他们顿时觉得恐怖的压力从天而来,抬头看去,却见朗朗青天竟然坠落了下来!

    这一幕真是叫人目瞪口呆:漫天的云彩、青色的天穹、甚至连天上那一轮深秋的红日,都在飞快地朝着他们坠落下来,似乎很快就要压在他们身上,将他们压成齑粉。

    “借势之法——师兄果然用得巧妙。”萧布衣微微一愣便回过神来,笑着也是抬手一指点去,天空的坠落之势立刻消失,只见天还是那天,云还是那云,太阳还是那太阳,刚才的天坠景象,根本只是一场幻觉。

    “你的本事不小啊……”长春真人脸色一白,但瞬间就恢复正常,他阴森森地盯着萧布衣,恶狠狠地说,“小小年纪,居然将借势之法修炼到如此地步!”

    “不,我只是能破罢了。”萧布衣摇摇头,貌似很诚实很单纯地说,“师兄你一定在这个法术上下了很多功夫吧?其实真的没什么意思。这借势之法练起来麻烦,可破起来却简单得很。”

    “……这也是真传道法里面记载的手段?”

    “嗯,类似的手段还有很多,师兄你可以都试试。”萧布衣笑眯眯地看着满怀愤怒和嫉妒,已经看不出半点仙风道骨的长春真人,“祖师真传道法里面很多都是教导我怎么对付那些走上了邪路的不肖弟子……看来他老人家早就算到有这么一天了。”

    长春真人眼中恶意闪烁,却又充满了警惕,一时间不敢出手。

    以修为而论,初步踏入炼罡境界的他比才刚刚摸到百炼门槛的萧布衣强得不是一星半点,但透过萧布衣,他却隐约看到了昔年那位算无遗策的盖世奇才李布衣。

    一想到李布衣可能针对各种道法都传下了破解之法,他就觉得十分不安,害怕自己的法术再次被破——借势之法被破,已经让他受了一些内伤,要是再被接连破掉法术的话,只怕他真的会在阴沟里面翻船!

    但这绝不代表他会就此放弃!如果说刚才他还只是想要阻止太子一行,等熊嚯正式登基,完成了老君观那边的任务就行,现在他已经完全懒得理睬熊嚯和老君观了。

    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杀死萧布衣,夺取布衣神相的真传!

    略一沉吟,他顿时就有了主意。

    “徒儿,你去对付这小子,我来收拾其他人。”他向孙黄芽下令,然后手上黄光一闪,已经多了一份书卷,轻轻展开书卷,众人脚下的地面上顿时出现了许多奇异的符号和上古文字。

    萧布衣一惊,急忙施法镇住自己脚下的阵法,想要运用针对这挪移天地之法的独特手段来破解法术,可还没等他出手,就见对面的长春真人和身边的众人突兀地消失,只剩自己一个人面对着那叫孙黄芽的中年道士。

    “小辈啊,真不知道你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孙黄芽哈哈一笑,信心十足地说,“我因为资质所限,学不成李祖师的法术,一直学的是其它散修法门。可现在却正好克制你……师尊果然学究天人、算无遗策!”

    萧布衣阴沉着脸,冷笑着说:“你还是少替他吹两句吧。没准等一会儿挪移天地之法就会破除,看到他死在地上。”

    “就凭那个百炼境界的小子和两个先天境界的妖怪?”孙黄芽不屑地摇摇头,满脸都是不信。

    “你可知道那个百炼修士是什么来历?”萧布衣神秘地笑了笑,低声说,“他是青羊观的真传弟子!”

    青羊观的名头的确响亮,孙黄芽顿时被震住,呆了一下,急忙发动法术,想要联系长春真人,将这个消息告知。

    萧布衣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一见他分心,双脚立刻犹如在水面划动似的,接连踩了几个奇异的步子,整个人却瞬间消失,却是借助长春真人的法术之力直接挪移到了孙黄芽面前,左手捏着道决,右手凭空画符,几道闪闪发光的冰箭已经在空中成型,直奔孙黄芽的面门。

    孙黄芽在见他施法的时候已经知道不妙,但此刻手头上正有一个法术在施展,根本腾不出手,只得一边急急忙忙后退,一边撤销传讯的法术,想要尽快做出防御。

    他的基本功极为扎实,施法也极快,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完成了法术,抢在被冰箭射中之前在自己面前树立了一道八角形的光盾。

    可还没等他喘口气,就见那几道冰箭明明打在光盾上却毫无反应,甚至连萧布衣自己都光芒一闪,犹如水泡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糟糕!是幻术!”孙黄芽心中大惊,急忙再掐动法诀,却终究慢了一步。

    几把闪亮的飞刀从他背后飞来,直接钉进了他后心。

    孙黄芽背后剧痛,知道已经受了重伤,不及回身,将手上的法术临时改动,大喝一声发了出去。

    随着这声大喝,他周围猛地出现了无数电光,朝着四面八方铺天盖地轰去。

    不管萧布衣躲在什么地方,也休想躲过他的电击!

    可这一击却打了个空,只见无数电光在空中到处肆虐,轰得地面上处处青烟冒起,但却根本没有打到萧布衣。

    这个布衣神相的真传弟子,刚才将幻术和挪移之术结合起来,一击就重伤了他的可恶家伙,似乎消失在空气之中,看不见半点踪迹。

    孙黄芽心中疑惑,手上则半点也不敢怠慢,先是施法将背后的飞刀取下来,然后用法术封住伤口,正想要取出几粒疗伤药服下,却突然感觉到心头警兆大起,似乎有极大的危险从上方袭来。

    他手上捏着法术抬头看去,只见茫茫苍天不知何时已经朝着自己坠落下来!

    这正是刚才长春真人施展的法术,借势之法,天坠!

    孙黄芽不料萧布衣竟然能够跟长春真人施展完全一样的手段,顿时吓得魂不附体。急忙将手上的法术直接朝着天空轰去,然后不顾三七二十一,把自己能够施展的手段全部发了出来。

    但他所做的一切全都是徒劳,这次的天坠之势强得惊人,俨然如同长春真人亲自施展一般。任他怎么抵抗,都不能将天空坠落之势稍稍延缓。

    片刻之后,随着一声惨叫,地上多了一滩被活活压扁的肉酱。

    直到这个时候,萧布衣才从一个简陋的地洞里面冒出头来,他虽然因为法力真气消耗过度而有些脸色发白,但却笑得很开心。

    “菜鸟就是菜鸟!跟我萧某人斗法?你师傅够资格,可你还差得远呢!”

第一卷慕道 第三十七章破阵

    萧布衣看似轻描淡写就杀了孙黄芽,但这个过程中。其实花费了许多的心力,更冒了不少风险。

    他从一开口,就牢牢锁定了自己是布衣神相的真传,是跟长春真人一个层次的高人。此后出手破法,也证明了这一点。这就让孙黄芽在心中暗暗对他多了几分忌惮,绝不敢用任何布衣神相一派的法术,只敢使用那些寻常散修法术。

    大概是运气很好,孙黄芽竟然不会布衣一派的法术,当这家伙信心十足地说出这话的时候,萧布衣心中真是恨不得哈哈大笑。

    他看似年轻,其实却是已经在江湖上闯荡了二十年的人物,散修的世界十分残酷,他光是跟人斗法搏命就至少有五六回,这方面的经验远在常年静修的孙黄芽之上。更重要的是,孙黄芽是大楚国的著名修士,而他却籍籍无名,彼此对对方的了解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知识的差距,清清楚楚地体现在了战斗力上。

    一开始,他先借用尚未完全消散的挪移天地之法跑到了孙黄芽的身后,同时用幻术造出了一个幻象发动进攻。

    这攻击其实只是试探一下,试试孙黄芽的成色,看看这据说修道多年法力深厚的老道究竟本事如何。

    结果这么一试,萧布衣就笑了。

    看到幻术的第一个反应不是躲闪而是后退,这说明孙黄芽缺乏跟人斗法的经验,估摸着这老家伙整天就用法术欺负那些不会法力的凡人,从没跟同样擅长法术的人玩命过。

    天下除了吴解这种怪胎,有几个修士会喜欢跟敌人打贴身战?一看到对方贴身,第一反应当然是在躲闪的同时用可以瞬间发动的小法术反打对方的关节以阻止对方贴近,紧接着就是给自己用诸如神力术轻身术之类的辅助法术。结果孙黄芽居然后退,防御……这么一来,顿时就被萧布衣看穿了他的底细。

    修道多年法力深厚?嘿……这老家伙根本就是个水货!

    看透了对方的底细之后,他一边施法在地上挖了个洞钻进去,一边在地上布置了几把追命飞刀。

    “追命飞刀”是散修们很喜欢使用的一种介于法器和法术之间的手段,飞刀只是普通的飞刀,经过简单的法力祭炼,然后便能将其飞起杀敌。不过凡物毕竟是凡物,再怎么祭炼,它也只有一击之力。

    这种简陋的“法器”成本低到几乎没有,深受萧布衣之类穷困散修们的喜爱,平时身边总带着几把,堪称居家旅行、杀人灭口的不二选择。反正练气士们只要没有百炼有成,身体比凡人也结实不到哪里去,被飞刀扎中了要害也一样会死。

    孙黄芽自然也不例外,虽然萧布衣的这几把飞刀没有能够直接扎死他,但一下子就让他受了重伤,更让他完全陷入了惊恐不安之中,丧失冷静胡乱施法,反而给了萧布衣以可乘之机。

    至于那杀死他的“天坠”,其实只是幻术罢了。

    昔年李布衣曾经有缘学到魔门秘传的“化幻为真”手法,能够将对手在幻术中受到的伤害变成真正的伤势。这是只有在他的真传之中才记载的秘法,萧布衣也是最近才刚刚练成。

    但这魔门秘传的法术果然威力不凡,孙黄芽心乱之下中招,便误将幻术当成了真实,稀里糊涂就死在了幻觉之下——其实将他压成肉酱的根本不是什么天坠之法,而是他体内不受控制的狂暴真气。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修士体内的真气既是力量和生命之源,也同样可能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

    只是这个秘法对于萧布衣来说终究还是有点太难,施法的时候还不觉得,等到将孙黄芽杀死之后,他才赫然发现自己的真气法力几乎已经见底——这种可怕的法门根本不在乎施法者的自身状态,只考虑杀敌而不考虑自保,甚或为了杀敌而不惜自杀……

    “祖师爷得到的秘法,只怕是魔道死士们专用的吧……”萧布衣嘟嚷着取出一些丹药服下,运功将药力吸收转化成真气,脸色才渐渐好转。

    他环顾着左右,地上的挪移天地之法痕迹已经完全消失,他只根据从刚才惊鸿一瞥的印象勉强计算出挪移的目标似乎距离这里不远,却没办法算出准确的位置。

    皇宫这么大,“不远”究竟是哪里啊!

    萧布衣苦恼地东张西望,最终确定自己的确是没办法赶去帮助吴解,只得叹了口气,考虑该怎么做。

    他先看向那棵枯木,枯木周围忙着砍树的士兵们已经趁着刚才战斗的时候一哄而散,连一个人都看不见了。

    这枯木似乎是很厉害的法术,他稍稍观察了一下就确定自己短时间内无法将其破解。

    于是他又看向不远处的那个地洞。

    地洞周围环绕着特殊的阵法,而且一层一层沿着地洞排布下去,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工程浩大得令人惊叹。

    他只是一眼看去,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这是布衣神相一脉的法术!

    他忍不住朝着地洞慢慢走去,一边走一边分析阵法,很快就在阵法中找到了好几个不和谐的地方。

    “奇怪,这阵法明明应该只隔绝气运感应,怎么连普通的感应甚至于声音和震动都隔绝了?那不是等于跟闭关用的密室一样了吗?要这么弄的话,直接折腾个静室多方便,挖地洞干嘛?”

    他纳闷地自言自语,想了想,开始动手修改阵法。

    之前太子说过,守护大楚国几百年的老祖宗就住在地洞里面,守护着大楚国皇宫下的一道灵脉。而看长春真人和孙黄芽特地守在地洞门口的样子,他老人家应该还住在里面,浑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么只要修改一下阵法,将那些遮蔽感应的部分去除掉,这位神通广大的老祖宗一定就能明白外面发生的事情。

    只要老祖宗出手,必定可以拨乱反正,将这场叛乱消弭!

    萧布衣打定主意,手下动作飞快,对一层层复杂的阵法进行细致的调整,在不损害主体结构的情况下将那不必要的部分剔除。

    这是个细致活,他得专心致志才能完成,所以一时间他也顾不得再去考虑吴解等人的情况。

    反正……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也只能相信吴解福缘深厚,绝对不至于就这么死在这里……

    “他的面相一点都没有夭折的迹象,绝对不可能才二十岁就死掉的!以李祖师的名义发誓!”

    而这个时候,吴解却正在陷入苦战。

    长春真人做事很利落,刚一完成挪移之法就以罡气掀动狂风,向他们发动了猛攻。

    民间传说里面常有仙人呼风唤雨的传说,而在吴解这些内行人看来,这其实就是在说炼罡修士们的神通。

    罡气乃是以本身魂魄之中一点灵明为引子,从生死幽明之间引发的无明神风。这神风乍起之时无形无相,可一旦吹起来就浩浩荡荡不可阻挡。外能掀起狂风暴雨,内能吹透四肢百脉,外能腾云驾雾翱翔九霄,内能脱胎换骨长生不老。

    很多人都认为,修士到了炼罡境界,才能真正算得上是仙人。

    吴解一见长春真人抬手就知道不妙,他虽然不能准确地判断出长春真人的修为境界,但这个动作却是颇为眼熟的——那是抬手扇风的动作。

    他在门中借来的前辈斗法心得中看到过,用罡气掀起狂风,正是炼罡修士惯用的手段!

    不及细想,他抬手摘下墨镜,左眼鲜红的瞳仁刹那间熊熊燃烧,化作一片铺天盖地的鲜红,将身边众人罩住,并且朝着长春真人笼罩过去。

    但这片鲜红还没能罩到长春真人的面前,就迎上了突兀而来的狂风。

    鲜红的火界和浩瀚的狂风硬顶着,火焰被狂风吹得四处流离,若非火界之火凝而不散,只怕早已将周围化为一片火海。

    吴解竭力支撑了一两秒钟的火界,回头看众人都已经在祝槐这个老江湖的指挥下趴在地上,这才放心地收起法术。

    可他自己却没能来得及趴下,被狂风直接吹飞了出去,结结实实撞在远处的院墙上,轰隆一声,将结实的院墙撞塌了小半边。

    长春真人一招击飞了吴解,脸上却殊无喜色,反而显得有些凝重和担忧。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从残砖断瓦里面爬起来的吴解,沉声问道:“竟然能够以百炼修为抵挡我的罡风!你这是什么法术?”

    “此乃灵霄火部正法!”吴解掸掸灰,若无其事地走出来,仿佛刚才那一撞对他毫无影响,“在下吴解,青羊观弟子。此乃本门无上妙法。”

    “青羊观”这三个字还是颇有威力的,长春真人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如果说他之前只是有些忌惮迟疑的话,现在就是惊疑交加,显出了几分不安。

    “青羊观也要掺和到这件事情之中吗?你们不怕跟老君观全面冲突?”他大声问道,但声音里面却有掩饰不住的焦虑。

    “本门有令,守正勿失,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若是老君观想打的话,他们有祖师,本门也有祖师。”吴解也不傻,一见他气势低了下去,立刻抓住机会顺杆就上,“长春真人,你好不容易才突破炼罡境界,从此得享长生不老的逍遥自在。何苦掺和到这种事情里面来?不是我看不起你,你的本事在人间已经是了不起的大高手大宗师大前辈,但想要牵涉到这种事情里面,恐怕还不够格。”

    长春真人被吴解这么嘲讽了一下,却也没有发怒,因为他知道吴解说的是事实。

    青羊观也好,老君观也罢,都是屹立多年的修道门派,门中炼罡修士比比皆是,凝元前辈也不乏其人,甚至可能连还丹老祖都有!他区区一个刚刚踏入炼罡境界的修士,掺和到这两派的斗争之中,当真是火中取栗,一不小心就会把自己给烧伤甚至烧死!

    想到这里,他顿时心生退意。正想要找个台阶离开,却突然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他还要从萧布衣那里夺取布衣神相的真传呢!

    一想到布衣神相的真传,他原本有些犹豫的念头就重新定了下来。

    散修最梦寐以求的就是道法真传,眼看着真传在前,别的事情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就算杀了吴解,青羊观也未必能够抓住他!

    想到这里,他眼中顿时凶光四射,眼看着就要出手。

    吴解见他这个模样,心知不妙,深深地吸了口气,整个人周围烈焰腾起,仿佛化成了一颗巨大的火球,不退反进,直接朝着长春真人冲了过去。

    以百炼修士对炼罡修士,拉开距离慢慢打的话是毫无胜算的,只有靠近了贴身搏杀,才能有一线生机!

    可还没等他冲过去,狂风又迎面吹来。

    这次的狂风比之前更加猛烈,非但将他再次吹飞,甚至连趴在地上的众人都被吹得抓不住地面,一个个大叫着飞了起来。

    长春真人面露笑容,正想再加把劲,一道粉红色的光芒突然从人群中发出,无视了他的狂风,正中他的心窝!

第一卷慕道 第三十八章围杀

    斗法的时候,最舒服的莫过于以道行压人,任你千变万化,我一巴掌就把你给碾成渣;而最痛快的事情呢,则莫过于越级取胜,明明对手道行功力在自己之上,却凭借更厉害的功法或者宝物取胜,甚或只是以巧妙的智慧将对手击倒,那是极为酣畅爽快的事情。

    然而自古以来,道行压人比比皆是,越级挑战成功的却寥寥无几。最近几百年里面唯一一个出了名的越级挑战专家,就是剑神弃剑徒。

    而且严格地说,弃剑徒都不能算是越级挑战。因为他是以武入道的,领悟了无上剑道,无法以炼气士的道行层次来判断。而如果不考虑他的话,天下还真没几个成功的越级挑战的例子。

    道行的差距,简直犹如天堑一般!

    以吴解和长春真人为例,无论是战斗的经验还是法术的高明,吴解都超过了长春真人。然而长春真人就靠着道行高深,一出手便是罡风呼啸,任凭吴解怎么想办法都冲不过罡风,只能被他吹飞,连近身都做不到。

    可世上的事情也并非那么绝对,长春真人把注意力都用来对付吴解,就给了丹儿和祝槐机会。而更加碰巧的是,丹儿恰恰就有能够突破罡风的攻击手段!

    她身为花精,修炼就是日复一日地吸收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一方面用来提升道行,另一方面则练就了一种独特的法术。

    这法术乃是将多年吸收的阳光精华混合着自己的本命元气,凝练成一道光芒。非但威力大得出奇,速度也快得超乎想象。更因为其本质是光芒,各种寻常的手段都无法阻挡,就连罡风都不能迟滞分毫。

    这道光芒是她的本命神通,若是继续温养修炼下去,日后便能以此为基础修炼成一颗元丹,要是再能够得到大机缘,以道心洗去凡尘俗念,元丹化为金丹,就能够得道飞升。

    按说这只能使用一次的本命神通是万万不能用掉的,但眼看着形势危急,她也顾不得再考虑修成元丹乃至于日后飞升的问题,牙一咬就把它发了出来。

    她一直在等待机会,而当长春真人再次掀起狂风将吴解吹飞的时候,终于找到了自己期待已久的漏洞,轻吟一声,张嘴喷出了一道粉红色的光芒,刹那间穿过数十丈的距离,准确地射中了长春真人的心窝。

    这一击打得极重!若非长春真人在危急关头灵机感应,以体内罡气略略抵挡了一下,只怕能将他的身体直接打穿!

    但就算靠着罡气挡住,免去了破体之厄,长春真人也脸色潮红,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体内那股凝练未久的罡气更是被这一击完全打散,在四肢百骸中游走激荡,不仅刺得他全身剧痛,更让他一时间难以将罡气提聚起来。

    在这段时间里面,他赫然被从炼罡境界打落到了入道境界!

    意外遭此重创,长春真人痛彻心扉之余更是怒不可遏,大吼一声“妖孽找死!”,便取出一支拂尘朝着丹儿挥去。

    以他的道行,一眼就看穿了丹儿的真身是草木精灵,而这支拂尘便是专门克制这类生灵的。其以地火毒焰为骨,以幽冥阴气为须,更以大国气运将这两种恶毒之物锻成一体。不仅能够消弭生机,更具有污染之力,只要被沾上一点,就会循着生气一路污染过去,片刻工夫就能将一株参天古树化为枯萎的朽木。

    丹儿施展本命神通之后暂时力竭,虽然看见拂尘化为一团黑色火焰打来,却连站都站不起来,更不要说闪避。

    好在祝槐反应极快,一脚将地上的石板踩裂,弯腰抓住裂开的石板,以和体型截然不符的怪力把差不多一人高的石板举了起来,迎着那团黑色火焰砸去。

    轰然巨响,石板被黑色火焰炸得四分五裂。但祝槐却已经趁着这个机会拖住丹儿急忙后退,一口气退到院墙边,和吴解并肩。

    她可是闯荡江湖多年的老妖怪,虽然法力不强,但战斗的经验却是很丰富的。一眼就看出此刻长春真人唯一忌惮两分的就只有吴解,自然要和他并肩作战。

    反正……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顶嘛……

    祝槐下意识地看了看吴解,确定对方的确比自己高一点,顿时就松了口气,放心了许多。

    吴解有些纳闷为什么她突然显得那么安心,不过现在并非提问的时候,他大喝一声,身上火焰猛地高涨,化作数十条火蛇,从几个方向对长春真人展开了围攻。

    长春真人一击失手,也懒得收回拂尘,又取出一只玉如意祭了起来。这只玉如意名为“坠星”,是用罕见的陨星碎片打造而成,一旦祭起就化作金色巨石,巨石周围还燃烧着熊熊烈焰。

    这石是天外奇石,非金非石,不在五行之中,却比精钢还要坚硬;这火是九霄神火,熔金断铁易如反掌,便是先天罡气也只能抵挡片刻。

    长春真人当初得到这块陨星碎片之后,不知道花了多少心力,浪费了多少材料,才将它制造成那枚玉如意。虽然限于手段粗劣,只将陨星碎片的威力发挥出很小的一部分,但陨星碎片可是堂堂天材地宝之列,就算只发挥一小部分的威力,也已经是极为强大的法器。

    眼见金色巨石迎面飞来,祝槐顿时吓得魂不附体,也顾不得“天塌下来砸高个”的问题,直接拽着丹儿拔腿就跑,想要逃之夭夭。

    奈何丹儿并不领情,不仅不跟着跑,反而奋起法力,双手间飞出无数的花瓣,朝着金色巨石拦去。

    纵然长春真人因为心窝受创罡气涣散,一时间只剩下了入道修为,法力深厚程度也远在她之上,这一拦就等于是双方硬碰硬地过了一招,长春真人若无其事,丹儿却朱颜失色娇躯剧颤,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将衣衫和地上全都染红了一片,整个人无力地倒了下去。

    先天境界和通幽境界岂能硬拼!只是一招,她就受了重伤。

    吴解见她出手的时候已经知道不妙,却来不及阻止,只得咬咬牙不管她的情况,纵身化作火光,绕过金色巨石冲向长春真人。

    虽然不知道长春真人为何不再施展罡风而是使用法宝,但良机稍纵即逝,不趁着这个机会冲到长春真人面前,将战斗化为贴身的格斗,那等待大家的就都只有死路一条!

    长春真人的战斗经验也不比自己的徒弟多到哪里去,本拟吴解会跟他一样站定了施法对轰,却不料吴解竟然有这么果断的反应,直接冲上来要贴身搏杀。他体内依然在刺痛不已,罡气依然无法提聚,面对着气势汹汹冲上来的吴解,一时间不由得有些慌了手脚。

    仓促之间,他只能拔下头上的木簪掷去,木簪离手之后化作一道猛烈的电光,直奔吴解。

    但吴解可是经过卫疏这等武道宗师实战磨练出来的防御和躲闪专家,一见他挥手投掷的动作就判断出了那支木簪的投掷方向,身子猛地伏下,几乎贴上了地面,将那道电光躲了过去,同时速度还没有受到影响,犹如一只矫健的豹子,冲到了长春真人的面前,挥拳直奔心窝。

    他早已注意到刚才长春真人心窝已经挨了一下,所以出手也进攻同样的部位。

    长春真人哪里敢被他打中!急忙发动法术,身上的道袍无风自动,犹如水波一般荡漾起来,吴解这一拳明明打中了,却感觉打在既软且韧的东西上,半点力气都发不出去,徒劳无功。

    吴解反应极快,一拳无功的同时直接抬起左膝就撞向了长春真人的下腹——只要是男人,没有不怕这一招的!

    长春真人根本没料到他出手会这么快,好在道袍上的法术还在维持,虽然被这一下撞得踉跄后退,却依然没有受伤。

    吴解得势不饶人,双手虚握犹如虎爪,朝着这老道的面门抓去。

    道袍可以防御,难道他的脸皮也能防御吗!

    长春真人眼见着一双比虎爪更恐怖的铁掌到了面前,顿时吓了一跳。这时他战斗经验不足的缺点就暴露无遗,面对着武道高手的贴身搏杀,他甚至来不及做出及时的反应。

    眼看吴解的手**离他的眼睛已经近在咫尺,他惶急之下也顾不得别的,只好一口真元之气喷出,化作带着血腥味的狂风,将吴解逼退。

    真元之气是本名精元所化,这口气喷出去,至少折损了他十年以上的道行。可长春真人此时已经顾不上心疼,因为吴解被逼退之后根本没有停止攻击,反而身子一翻,双脚上火焰腾起,凝聚出几支火箭射来。

    高手交锋,一个先机往往便足以决定生死。纵然长春真人修为远比吴解深厚,但负伤不能动用罡气的情况下,却还是被吴解打得手忙脚乱。

    可惜他终究道行比吴解高深了太多,在生死关头不惜代价地接连喷出真元之气,将吴解的攻击全部挡住。然后又取出了新的宝贝,祭起一串念珠,化作无数金光,铺天盖地朝着吴解打去。

    吴解原本道行就不如长春真人,这种大范围的攻击恰恰击中他道行浅薄的软肋,任凭他怎么躲闪怎么抵挡都左支右绌哦,被金光打得口吐鲜血,连连后退。

    这个时候祝槐终于找到了出手的机会,她装作若无其事地缩在一边,其实双脚已经化作根须深入地下,更一直伸展到了长春真人身边,抓住机会猛地窜出地面,只见几条粗大的树根犹如巨蟒一般将长春真人死死缠住,让这前辈高人一时间动弹不得,连法术都无从施展。

    长春真人大惊,急忙燃起本身真火想要烧毁树根,可祝槐深知此刻乃是你死我活的关键时刻,纵然被真火烧得大声惨叫也要咬牙硬撑,不惜耗费元气维持着树根的坚固,坚决要捆住长春真人。

    吴解战斗经验丰富,岂会放过这难得的机会,清啸一声,毫不理会那些打向身体的金光,驾起无形剑,连人带剑化作一道雪亮的光芒,冲着长春真人刺去。

    电光石火间,剑光透体而过,长春真人惊恐绝望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却再也没有半分变化。

    几秒钟后,他经过真气百炼坚比岩石的身体就在祝槐的树根勒紧之下寸寸粉碎,化为一地残破的血肉。

    这位百年来的大楚国国师最后的结局,也不过只是一滩血污罢了。

第一卷慕道 第三十九章追击

    相比萧布衣对孙黄芽的碾压优势,吴解、丹儿和祝槐三人简直就是拼了命才杀死长春真人,其中的难度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这是理所当然的,萧布衣道行法术战斗经验全都在孙黄芽之上,取胜全无悬念,只看怎么赢而已;但吴解他们三个加起来都没长春真人道行高,即使修为最高的吴解还比这位大楚国国师低了差不多两个大境界,在这种情况下居然打赢了……吴解觉得,自己等人的这场胜利简直犹如做梦一般,甚至可以记上一份笔记,放在藏书楼一层供后世弟子们学习。

    他坐在地上喘着气,回顾这场短暂而激烈的战斗,忍不住暗暗心惊。

    如果长春真人的战斗经验更多一些,如果他不是对于吴解青羊观弟子的身份有所忌惮而中间缓了一下,如果吴解自己没有足够的实力在正面勉强顶住,如果丹儿没有那种能够穿透罡气进行攻击的独门法术,如果祝槐没有及时用树根缠住长春真人……

    这些“如果”哪怕只有一个成为现实,此刻横尸当场的就不会是长春真人,而只会是他们!

    “真是太危险了!难怪历代祖师们的笔记里面都说越级挑战是世上最凶险的事情之一……”当初战斗的时候他全无惧色,但战斗结束之后却不禁有些后怕,对茉莉和杜若说,“这段时间顺风顺水,我还是太大意了!”

    他不是没有挑战强者的经验,天书世界里面的剑傀卫疏在茉莉的法术强化下,远比眼前的长春真人更强,而他甚至于还不止一次和茉莉本人过招——茉莉可是修成长生不朽境界的妖神,整个九州大地没有谁能够赢得了她。

    经历过许多那样的实战训练,他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本以为挑战强者其实也就是那样,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避开对方的长处,总是能够找到胜机的。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明白过来,实战训练终究不是实战!

    无论是剑傀卫疏还是茉莉,在和他交手的时候都会手下留情,或者说他们的目标只是通过训练充分提升吴解的实力,而不是要杀他。

    可长春真人就不同了,他的目标很简单,就是杀死敌人!

    基于不同的目标,就会采取不同的战术。

    和长春真人的这一战,才是吴解真正意义上的越级挑战,也才让他真正体会了与远比自己强大的敌人厮杀,是一件何等危险的事情!

    “下次不要这么莽撞了!”杜若叹道,“要打也不能白天打……”

    吴解尴尬地笑了笑,略过了这个话题。

    如果现在不是白天而是晚上的话,杜若肯定已经从天书世界冲出来跟他并肩作战。但他回顾这场战斗,其实就算加上杜若也不见得能好到哪里去,反而让她也一样遇到了危险。

    面对炼罡修士,他们这个层次的人多一个少一个,并不会有太大的区别。

    “师傅啊……我发现对你的训练……有点太松懈了!”一直沉默的茉莉直到此时才开口,话语中充满了沉痛的感觉,“仔细想想也是啊,那些强者们谁不是无数次从生死边缘走过来的?光靠着不温不火的训练,是得不到这种宝贵经验的!”

    “哦?你有办法给我提供类似这一战的经验吗?”

    “当然有!”吴解的随口一问,得到了和预料截然相反的回答。

    “你真的有办法?”他吃了一惊,急忙追问确认。

    茉莉犹如红宝石一般的大眼睛光芒闪烁,头上白发无风自动,一股强大得令人窒息的气势渐渐升起——当然,这气势对吴解是完全无效的。

    “当然可以!这几年来,天书世界积攒的源力也不少了,加上那个老道的魂魄,足够制造一间特殊的闭关室。在那里面,师傅你可以和各种各样的敌人战斗,虽然战斗本苫是幻觉,可得到的经验教训却是实实在在的。”

    吴解只是稍稍一想,就明白了这间闭关室的价值,顿时喜出望外。

    如果能够提前和各式各样的强者战斗,得到充分的经验,那么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应该就不至于打得这么艰苦。

    至少……可以避免很大的风险,不至于如这次一般要在生死关头挣扎。

    搏命的感觉,一点也不愉快啊!

    他正在默默地思考和感叹,突然听到了祝槐的惊呼痛叫,转头看去,却是她想要收起那块陨星碎片,结果反而被上面缭绕的九霄神火灼伤,若非及时缩手,只怕一只手都要被烧焦。

    “怎么回事?长春真人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这东西还在烧?”

    吴解忍不住笑了,走过去将手按在巨石上,用本身控火之力慢慢压住这上面的火焰,问道:“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可是陨星碎片啊!它永远都环绕着九霄神火,除非你有专门的法器,或者像我一样善于控火之法,否则绝对不要试着碰它。”

    “我哪认识这种东西啊!只是很多年以前,见过一个修士拿着拇指大小的一块这种东炼制飞剑,简直把这个看得跟宝贝一样……”

    “咱们这一次也算是患难与共的生死之交,如果你想要这个的话,等我回到山门,也请师门长辈用这陨星碎片帮你制作一件法器算了。”吴解看了看那块还在熊熊燃烧的巨石,笑道。

    祝槐喜出望外,连忙道谢。

    吴解正想客气两句,突然目光一凛,看向这座庭院门口的方向。

    只见一个绿衣身影犹如利箭一般,从门口冲了过来,踩着奇异的步法,轻轻松松就从他们身边绕过,来到了正坐在地上喘气的太子面前。

    “拜见太子殿下!属下救驾来迟,殿下受惊了!”

    直到这时他们才看清,这个绿衣身影原来是一个绿衣白衫的少女,她个子不高,相貌英武,一头短发白得毫无光泽,整个人也透出一种异样的感觉,明明是活人,却有一种幽冥鬼类的错觉。

    “绿姬?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老祖宗他……终于醒来了吗?”太子显得很激动,连声音都大了起来。

    少女半跪在地上,低声回答:“萧先生拆掉了国师阵法中的机关,师傅已经知道了外面的情况。他老人家暂时无法离开玄冰,所以赐下神剑,更以大神通为我脱胎换骨,以便充分发挥白楼双剑的威力。”

    “什么见鬼的脱胎换骨啊!好端端一个大活人,变成不人不鬼半生半死的模样,算什么好事?”茉莉嘟嚷着,“这样的身体连金丹都很难成就,更不要说长生不朽了!”

    “九州绝大多数的修士都无法成就金丹,茉莉你的要求太高了。”

    “人虽然只能站在地上,却应该要经常仰望天空。不怀着远大的理想,怎么能够走到更高更远的地方呢?”

    “太过远大的理想,就不切实际啦!”

    正在交谈间,绿姬和太子已经商议妥当,她走到吴解面前,拱手为礼,大概是不习惯跟生人说话,措辞颇有一点问题:“吴道长,逆贼已经前往祭天台。请道长助我一臂之力,护送太子前去阻止逆贼祭天登基!”

    吴解点点头,问:“需要我做什么?”

    “我的提纵之法不适合带人,只能在前面带路,请道长带着太子跟我来。”

    片刻之后,吴解驾着剑光,跟着犹如幻影一般在地面上飞快前进的绿姬一起在皇宫中飞驰,而太子则伏在他背上,有些紧张地看着脚下飞一般闪过的墙壁树木。

    以这两人的速度,不一会儿就来到了高耸入云的祭天台下。沿着长长的石阶朝上看去,只见穿着龙袍的伪帝熊嚯正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向顶端,走向历代天子昭告上天的神圣场所。

    “不能让他亵渎祭天台!”太子愤怒地大叫。

    可他们才追了一步,两个黑袍修士已经拦住了去路。

    左边那个身影看起来已经接近中年,笑呵呵胖墩墩的脸上,有着一双凶光四射的小眼睛;右侧那个俊美帅气的年轻人则充满了锋芒毕露的感觉,冷然的双眼之中看不到半点人的感情,冰冷如霜雪。

    “宁王?!”太子惊呼,“你不是死了吗?”

    俊美的年轻人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毫无温度的目光看得他忍不住微微一缩。

    “宁王早就死了,此刻站在你们面前的是修士朱权。”

    太子还想追问,绿姬已经二话不说挥剑冲了上去。

    现在不是废话的时候,砍倒他们继续前进才是当务之急!

    她使用的是一把比寻常佩剑短了少许的宝剑,剑身上寒气四溢,只一挥剑就在空中留下了白色的霜迹。剑势更是猛烈狠辣,丝毫没有留情之意,直奔朱权的眉心斩去。

    朱权眉毛一皱,手指轻弹,一道剑光后发先至,抢在少女的剑势及体之前刺向她的心窝。

    人间的剑术再怎么快,也快不过仙家的御剑之法。

    但这一剑没能刺中,因为吴解已经在感应到他的杀机之时出手,用剑光护住了绿姬。

    与此同时,那个胖修士也急忙出手,用一支黑色的竹杖挡住了绿姬的剑,救下了朱权。

    双方这一交手,打了个不相上下。吴解和朱权因为剑气对撞而同时闷哼一声,脸色微微一白;胖修士的竹杖上覆盖了一层冰霜,绿姬则站立不稳,后退了半步。

    “想必你们也看出来了,有我们拦着,你们是无论如何也过不去的。”朱权淡淡地说,“回去吧,我们不会让你们杀熊嚯的。”

    “那可不一定!”吴解冷哼一声,眼中烈焰熊熊,一只只赤红的火鸟在他身边渐渐成型,“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拦得住多少!”

    熊嚯是这次叛乱的罪魁祸首,是无数人丧生的元凶。无论谁来阻拦,他都不会善罢甘休!

    连炼罡境界的长春真人都被他给杀了,区区两个跟他同一层次的百炼修士,有什么大不了的!

第一卷慕道 第四十章落幕

    在吴解看来,救人和杀人都是很有难度的事,但杀人显然比救人容易多了。

    他冷笑着催动真气,神火化成的火鸟便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飞出去,想要越过老君观二人的阻拦,追上熊嚯,将他烧成灰烬。

    但那胖修士果然有过人之能,只见他大吼一声,身上腾起无穷的黑气,化作一片巨大的黑网,竟然真的将那些火鸟统统挡住。

    火鸟源源不断地撞在黑网上,炸成无数的火星。与此同时,胖修士的脸色也渐渐难看起来,脚下不禁缓缓后退。

    吴解的神火是邪祟法术的克星,他为了保护熊嚯,只能凭借深厚的修为硬扛,当真苦不堪言。

    朱权眉毛一皱,双手连弹,两道剑气呼啸而出,一左一右画着互相朝吴解斩去。若是他不赶快收招自保,便免不了要被双剑犹如剪刀一般剪成两段。

    可绿姬又怎么会坐视吴解吃亏!她轻喝一声,手持短剑朝着朱权冲去,完全不理会朱权的剑光,将冰冷的剑势狠狠地当头斩下。

    这正是围魏救赵的手段,除非朱权愿意同归于尽,否则他就只能回剑自救。

    朱权自然不愿意在这里稀里糊涂地跟人同归于尽,只得暗叹一声,将两道剑光都收回来,一道挡住短剑,另一道直取绿姬的咽喉。

    但这时吴解却又及时出手,将剑光再度放出护住绿姬,双方又是硬碰硬交了一次手。

    和上次不同,这次朱权以一敌二,顿时便吃了亏。

    剑光对剑光的这边倒也罢了,毕竟吴解并未出多大的力气,但剑光对短剑的那一击,绿姬却是全力以赴的。

    和武者剑术相比,炼气士的飞剑虽然轻灵迅捷之处颇为了得,但同等修为之下,力量这一块终究要吃点亏。加上朱权一心二用,剑光上的力量也弱了很多,结果剑光竟然被这短剑斩得落下了几分,若非他及时后退,甚至要被一剑砍成两片!

    可即使躲过了分尸之厄,朱权英俊的脸上也多了一道鲜红的血痕,这道血痕从额前直到眉心,就像是一只闭着的竖眼似的。

    朱权脸色一凛,眼中杀气大盛。

    他不是那种在乎相貌的人,可面相之中额头被称作“天庭”,天庭有了缺口,对于面相而言是很不吉利的事情。

    被一剑斩破了额头,他不由得勃然大怒,操纵着剑光如同两条毒蛇一般连环进击,逼得绿姬连连后退。若非有吴解的剑光帮忙护身,只怕早已尚数剑而死。

    绿姬的剑术终究还没有得到忌前辈的真传,面对仙家的御剑之法,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吴解正在心急,杜若却突然说道:“强攻!这家伙的剑光华而不实,逼他跟你硬拼!”

    他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按照杜若的建议出手,将无形剑的剑光凝成一股雪亮的光华,朝着朱权席卷而去。

    朱权急忙后退,双手十指不断弹动,操纵着两道剑光抵挡吴解的无形剑。可他这两把飞剑的质地比无形剑差了许多,施展剑术腾挪绞杀倒也罢了,像现在这样硬碰硬地交锋,正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无形剑的剑光依然明亮耀眼,但他的飞剑剑光却渐渐黯淡了下来。

    “可恨!”朱权不由得心中大恨,他修炼入道之后便在御剑术上突飞猛进,常常自诩剑术才华无人可及,堪比千年以来的正道第一人弃剑徒,自称一剑在手无所不破——结果吴解就用实际行动,狠狠地抽了他一记耳光。

    在他看来,吴解的剑术拙劣得可笑,几乎看不出什么机巧变化,来来去去都是横冲直闯,宛若一匹喝醉了酒的野马,一个劲儿兴高采烈地撒欢,全无半点技术性可言。

    但偏偏就是这样拙劣的剑术,却因为他必须守住通往祭天台顶端的道路,凭着飞剑的优势,将他死死地压住,打得他全无还手之力……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心中怒气越积越深,偏偏却无法发泄,只能咬着牙死死守住,甚至连半分余力都抽不出。

    他的那对飞剑质地比吴解的差太多,不用尽心力卸去吴解剑上力量的话,只怕三两下就要被轰成碎片。

    朱权被吴解的剑光逼得一步步后退,心中不知道下了多少次决心,等此间事了,一定要去弄一把上等的飞剑来!

    若是此刻有一把好剑在手,他早就将面前这个不懂剑术的蛮子给宰了!

    只是他并不知道,吴解看似简单的剑术,其实是经过反复琢磨,对照弃剑徒的无上神剑研究了无数回,最终才敲定的招数。

    吴解自知缺乏剑术天赋,所以专心研究怎么才能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将飞剑的威力充分发挥出来,经过了几个月的钻研和推敲,最终将自己的剑术简化为几个直截了当的招数。

    这几招没有任何的机巧变化,直来直去,干脆明白,唯一追求的就是更快、更强、更直接。

    其实这几招野蛮人风格的御剑术尚未完全练成,还没有能够把十成的力量都充分发挥出来。所以直到杜若提醒,吴解才陡然醒悟,想起了它们。

    事实证明,在实战尤其是剑术方面,杜若的眼光的确比吴解高明了太多。他这一换剑术,顿时就压住了朱权,将朱权的两道剑光逼得节节败退,连朱权自己也不得不缓缓后退。

    而这个时候,绿姬已经收好了短剑,将背后背着的一把长剑拔了出来。

    寻常的佩剑大概三尺长,可她的这把剑恐怕超过了五尺。剑身泛出清冷的光芒,当宝剑出鞘之后,绿姬周围顿时出现了迷离的白雾,冷冰冰凉飕飕,而吴解更感觉到只是被剑光照到,身上仿佛就要起一层白霜。

    这把剑的威力显然还在短剑之上,但使用起来也比短剑困难许多。绿姬深深地吸了口气,冰冷的霜雾被她吸进去,然后吐出来的时候已经化作一团一团奇异的文字,浮在空中。

    “我来打开通道,你带殿下去杀熊嚯。”

    她用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说道。

    不等吴解点头,她已经大喝一声,纵身跃起,长剑在空中划了半圈,将所有的奇异文字全都纳入剑光之中,然后猛地斩落。

    刹那间,剑光犹如夜空中的皎洁月光,将两个敌人全都笼罩在里面。

    白楼剑法,皎月慈航!

    这是忌道人的成名剑法之一,那位五师兄一看剑势便脸色大变,二话不说拖住朱权就朝着旁边躲去,根本不敢硬接。

    而已经有所准备的吴解就一把抓住身边的太子熊洱,剑光包裹着两人,呼啸着从台阶上冲过去,冲破了那道黑色的巨网,冲向祭天台的顶端。

    他将御剑术发挥到极致,剑光快得犹如闪电一般,只是眨几下眼睛的功夫就追上了那支队伍,甚至超过了站在队伍最前面的两个太监,抢先一步落在了祭天台上。

    熊嚯正踌躇满志地准备踏上祭天台的顶端,昭告上天,宣示自己终于成为了大楚国的天子,却没料到眼前光芒一闪,一个面貌忠厚的少年已经带着之前还下落不明的太子抢在了前头,拦住了自己的去路。

    他顿时勃然大怒,正要开口,吴解却抢先出手,剑光一闪便抵住了他的咽喉。

    “老实点!”吴解一招制住熊嚯,目光冷冷地扫过众人。在他的目光逼视之下,无论是早期被熊嚯的屠杀吓破了胆的文武百官,还是那些跟随熊嚯至死不悟的士兵们,都感觉变成了被老虎盯住的兔子,战战兢兢动弹不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太子殿下,请您说两句吧。”吴解控制着剑光将熊嚯死死困住,用剑气逼得他无法开口,同时自己让开一步,请太子讲话。

    太子点了点头,正了正衣冠,站在祭天台的顶端,俯视着众人。

    “诸位卿家,这场叛乱,至此结束了!”

    他用一句话就让原本惶惶不安的文武官员放下心来,也让原本还想负隅反抗的士兵们满脸颓然。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天一夜之间,一位又一位忠义之士用他们的鲜血书写了忠义二字……这所有的一切,我熊洱不会忘记,大楚国不会忘记,青史不会忘记!”

    “可是,我们已经流了太多的血,死了太多的人。”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注视着满脸不甘的熊嚯,“我知道你很不甘心,我也知道你还有很多想说的。但不甘心就不甘心吧,我不想给你再开口说话的机会了。”

    他从腰间拔出佩剑,一步步走到被剑光困得动弹不得的熊嚯面前,将宝剑高高举起。

    “逆贼受死!”

    宝剑挥下,鲜血溅起。

    提着还在滴血的宝剑,熊洱走回到祭天台前,双手捧着宝剑,向象征着“天”的玉案下跪。

    “苍天在上,大楚国第十四代皇帝熊洱今日即位。事发仓促不及准备祭品,请以逆贼为祭!”

    随着他的祷告词,天空的云气涌动起来,一道连凡人都能清晰看见的紫气从天而降,将他整个人笼罩在紫气之中。

    此即天敕,意味着这位年青的皇帝是得到上苍承认的真命天子。

    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是东山郡的士兵们绝望地扔下了手上的武器。

    随后,他们就在大臣们的带领下,恭恭敬敬地向熊洱跪拜,三呼万岁。

    吴解点了点头,身影在无形剑的剑光掩护下隐去,离开了祭天台。

    他低头看去,刚才还在竭力阻拦他们的两个黑衣修士已经无影无踪,收起双剑的绿姬也已经来到了队伍之中,正在和群臣一起跪拜天子。

    “看来这件事终于结束了……”他忍不住轻叹一声,对杜若和茉莉说,“虽然只是过了短短的一天一夜,却好像过了很久的样子!”

    “嗯。就像是传奇故事一样啊!”杜若兴奋地说,“可惜我没有能够出场一下!日后民间传说里面没了我的一份,真是有点遗憾。”

    “以后会有机会的。”茉莉笑呵呵地说,“哪个修士没见过几次王朝兴亡啊,想要在民间传说里面混个出场,机会多的是。”

    “这样的事情我可不想再遇到第二次了……死的人太多了……”吴解驾着剑光站在空中,远远地注视着处处血迹的长宁城。

    片刻之后,他找到了已经聚在一起的萧布衣、林麓山、丹儿和祝槐。

    感觉有些意兴索然的他并没有下去见他们,只是施法向众人发了个传音。

    “此间事了,我也该走了。”他轻叹着说,“经过这次劫难,国家正是用人之际,麓山你不可整天沉湎于伤心之中,要以国事为重。丹儿,我这弟弟是个重感情的人,如果他有什么想不开的话,请你多照顾照顾他,多劝劝他。”

    “祝道友,我答应你的法器日后会送到林府。不过可能需要一点时间,请不要着急。萧道友,这次多谢相助,日后有缘的话,我们再一醉方休!”

    “吴解就此别过!”

    然后,他就径直转身,驾着剑光朝西南方飞去。

    而在更高的丛云之上,接到吴解飞剑传书便急忙赶来,一直与老君观掌门紧张对峙的将岸和李逍遥相顾一笑,没有理睬对面铁青着脸的老君观掌门,以及对方身后那三个战战兢兢的老君观弟子,驾起云头转身离去。

    这一场震惊九州列国的大楚国政变,至此终于完全落幕。

第一卷慕道 第一章炼器

    鲜红的火焰在炼炉内活泼地跳动,灼烧着那块拳头大小的金色陨星碎片。吴解双手按在炼炉正面的阵法上,将真气源源不断地输入其中,催动着炉火不断升温。

    在炼炉旁边,陶土正在注视着火焰,以他丰富的炼器经验来判断火候;骆瑜则坐在一个水桶旁边,用真气反复凝练水桶里面的冰块,一边降低它们的温度,一边将寒气收束起来以锻炼自身控制寒气的能力。

    炼器有几个关键要素:一是原料,二是火焰,三是炼炉,四是操控,五是符文,六是淬火。简单地说,就是用足够高温的火焰,在合适的炼炉中将那些特殊的材料灼烧到软化,然后将它们重新塑形,并且在上面刻上所需的符文,最后用适当的方式淬火,从而把炼器的成果确定下来。

    在场的三人之中,吴解是天下修道名门青羊观当代的大师兄,控火之能在入道境界修士之中不作第二人想;陶土从入道之前就一直在专心研究制器,入道之后又开始钻研炼器术,虽然年纪不大,已经是这方面的专业人士;骆瑜虽然不会炼器,但她善于控水,能够凭借法力制造出堪比万年玄冰的寒冷冰块,那可是淬火的最佳媒介之一。

    然而即使他们三人联手,对于眼前这块陨星碎片的炼制也绝非易事。

    陨星碎片是从九霄天外坠落的星辰碎块,它们本身就是极高温度灼烧之后的产物,更蕴含着威力无穷的九霄神火——此火又名“星火”,温度极高,更有可怕的粘附力,一旦沾身就会不断地燃烧,极难清除。

    这种火焰系的材料耐高温的程度自然是很惊人的,若非吴解能够控制火焰,用真气不断提升炉温,寻常的炼炉就算烧几天几夜也休想让它有半点软化!

    吴解的精神高度集中,催动着炉火继续升温,只见火焰的光芒越来越强烈,颜色却渐渐淡化,由赤红渐渐转为明黄,又渐渐转为青白,到最后化作纯青一色,犹如秋日的长天一般,充满着剔透之感。

    但这种火焰的温度却是极其惊人的,寻常钢铁扔进去一眨眼就会化为铁水,岩石也会被烧成流浆,要是沾在人的身体上,几乎一下子就能把一整个大活人烧成灰烬。

    可就是在这种炉火纯青的高温下,陨星碎片也依然纹丝不动,没有半点软化之意。

    “差不多了。”陶土出声提醒,“下一步。”

    吴解深深地吸了口气,继续催动真气,却不再是单纯地提升火温,而是将火焰凝练起来。

    天地自有规则,凡间的火焰提升到炉火纯青的层次,温度差不多已经到了极限。除非他将炉火换成那些凡间罕见的神火,否则再怎么催动真气,温度也不会提升太多。

    虽然他自己就拥有被称作“炼魔神火”的特殊火焰,可想要把这一炉烈焰都换成炼魔神火,累死他也做不到啊!

    所以此刻只能退而求次,将火焰尽可能地凝结,为下一步工序做准备。

    当火焰凝聚得生出灵动之意的时候,他才在陶土的提示下暂时停住,保持着火焰的状态,稍稍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再次深深地吸了口气,刚才还和常人无异的左眼之中突然火光大盛,一团金色火焰飞了出来,落入炼炉之中。

    这团火焰乍看上去似乎很普通,但当它进入炼炉之后,炼炉中原本稳定的青色烈焰却剧烈地震动起来,犹如士兵遇到了将军一般左右分开,让那团金色火焰从容地落入炉火中央,包裹住了陨星碎片。

    被炼魔神火包住,一直纹丝不动的陨星碎片终于发生了变化,几处棱角开始渐渐变得钝圆,整体呈现出了软化的趋势。

    而吴解要做的,就是一边催动真气,以那些青色炉火为原料,不断转化出更多的炼魔神火,一边控制着火焰的稳定,对陨星碎片进行均匀地灼烧。

    这一次足足烧了两三个时辰,陨星碎片终于化成了一团犹如面团似的软块。

    “我来稳住炉火,你休息一下,准备塑形和刻文。”陶土急忙代替吴解按住炼炉上的法阵,一口青木真气喷向炉中,以自身真气为燃料,维持着炉火的温度。

    这么做自然会极快地消耗真气,不过他要做的只是帮吴解争取一些休息和调整的时间,即使他的功力较为浅薄,也已经足够了。

    吴解剧烈地喘了几口气,拿出几颗灵丹服下,原本因为真气消耗过度而有些苍白的脸色很快重新变得红润。但他并没有急着回到炼炉旁,而是坐在那里闭目养神,恢复和真气一样消耗过度的心神。

    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睛,重新变得神采奕奕。

    换下已经有几分力竭之势的陶土,他以真气化为一双火焰之手,将炉中的陨星碎片捏成了一个圆环,然后在圆环上刻下了一连串的符文。

    与此同时,陶土指挥着一直在做准备的骆瑜,将那块已经凝结得比钢铁更加坚硬的玄冰运了过来。

    当所有的符文雕刻完毕之后,吴解最后一次深深吸气,运转法决打开炼炉,以神火化成的双手抓着陨星碎片打造的圆环,毫不犹豫地投向玄冰。

    伴随着剧烈的响声,白色的雾气弥漫在炼器坊中,随后就被突兀而来的轻风吹散。只见那枚圆环停留在玄冰的中央,正在剧烈地震动。

    它仿佛有灵性,想要飞出玄冰,飞回到炼炉里面去。但却被骆瑜以千锤百炼的真气死死地压住,逃脱不得。

    过了一会儿,圆环的震动终于停了下来,清脆的鸣响回荡在炼器坊中。

    这鸣响带着奇异的颤音,犹如敲击上等的钟磬一般清越,又似灵鸟鸣叫一般的灵动,一声一声接连不断,前后响了四声。

    法器炼成之时常常会自鸣,鸣声越多,表示法器的灵性越强。器鸣四声,意味着这件法器的灵性在所谓“准法器”之中已经是出类拔萃的,如果能够再得到特殊的洗练,加上多年的温养,有极大的把握能够提升到“法器”的层次。

    准法器和法器,虽然只相差一个字,威能却有天地之差。吴解的无形剑和御鬼环便是法器,它们不仅能够收入体内,在使用中更是随心所欲,当真如臂使指一般方便。

    不仅如此,它们的质地还可以得到进一步的强化,比方说无形剑,明明本身所用的材质并不特别高级,但它的质地却远超这些材质所能达到的极限,甚至可以在正面交锋中压制那些使用高级材料制成的准法器飞剑。

    两年前,吴解就是用这把飞剑以一敌二,打得东南邪派名门老君观当代最杰出的弟子朱权节节败退,一身引以为豪的御剑术根本无从施展,几乎憋闷得吐血。

    吴解他们刚刚制成的这枚圆环虽然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法器,可是因为材质纯粹而且高级,威力将会远超一般的准法器,更不要说它还有提升到真正法器的可能——如果流入散修之中的话,大概会被某个入道层次的散修视若珍宝,当成王牌吧……

    可他们三人却殊无喜色,吴解将圆环从玄冰中拿出来之后,更是忍不住连连摇头。

    “还是失败了!”

    这枚圆环周围,一圈稀薄的金色火焰正在缭绕,那是九霄神火和炼魔神火的残余。虽然所剩无几,但至少还足以应付一两场大战。

    可这并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还是淬火的温度不够低,淬火的速度太慢了!”陶土叹道,“只有温度足够低、淬火足够快,才能逼迫神火放弃对抗,直接退入法器内部,化成火种。现在这个样子,神火基本上已经在淬火的过程中消耗殆尽,用个一两回就没了——没了神火,难道当砖头砸人吗?”

    “还是我的修为太低了……”骆瑜俏脸微红,“如果我的修为再高一些的话……”

    “不是你的错!”吴解打断了她的自责,“陨星碎片是天材地宝,我们又用神火灼烧。这种东西想要靠入道修士的真气凝结坚冰完成淬火,本来就有点不现实。”

    “是啊,一次失败可能是师姐你的问题,每一次都失败,就是我们的设计思路出了错!”陶土沉吟着,过了一会儿,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看来,还是要找那些天材地宝级别的东西来淬火啊!”

    吴解点点头,运起神火,将那枚圆环重新灼烧,过了一会儿,它上面稀薄的火焰突然变得猛烈起来,化作金色的烈焰缭绕在其上。

    现在它已经恢复了陨星碎片所具备的火力,也重新恢复成了可以作为炼器材料的状态。

    吴解从来都不是一个浪费的人,尤其是陨星碎片这样的天材地宝,一星半点都不容浪费。要是他把一块陨星碎片就这么炼废了扔掉,张龙师叔非得敲他脑袋不可!

    三人叹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有办法。

    门派规定,对于他们这个层次的弟子来说,一般的炼器材料可以敞开供应,但是天材地宝等级的东西却一点都不提供,只给他们一些线索,让他们自己去收集。

    这倒不是小气吝啬,而是对于他们这些尚未突破通幽瓶颈,没有能够见性的弟子来说,历练是不可或缺的。寻宝的过程,也就是历练的过程。

    自古以来,从未听说过有只靠闭关苦修最终渡劫飞升的天才人物。每一位能够道成飞升的前辈,都是经过无数的历练,经历磨练、洞悉人情,最终才得以见性明心。纸上得来终觉浅,很多事情不亲身体会是不能明白的,很多道理不经历一番就只是纸上谈兵。

    对于吴解他们来说,现在最需要的不是什么天材地宝,而是适当的历练!

    所以几天之后,吴解便和陶土结伴出发,前往十万大山之中,到接天雪峰上寻找能够用以淬火的天材地宝。

第一卷慕道 第二章雪山

    既然万载玄冰都不够冷,吴解他们当然必须寻找更冷的东西来完成淬火。而要找更冷的东西,当然要去寒冷的地方最容易找到。

    世上最寒冷的地方毫无疑问是九幽冥界的冰魂湖,不过他们目前本事不够,去不了;次一等的地方是极北的大冰原,但那里太远太危险,不值得为了淬个火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退而求次再退而求次,就只有十万大山的接天雪峰了。

    地球上的地理学知识在这个世界也部分适用,山体越高,温度就越低。高到一定程度,气温就会常年低于冰点。在这种高山上,积雪不会融化,而是会不断地积累起来,最终形成亘古的雪峰。

    吴解他们要去的,就是这种雪峰。

    十万大山西部的山势特别高,接天雪峰一座挨着一座,连成了白茫茫的一片,远远看去,白色的雪山和白色的地平线交融在一起,只能看见一片雪白,看不清哪里是山,哪里是天。

    吴解和陶土戴着特制的墨镜,将雪兽皮炼制的防寒大氅披在法袍外面,脚下则穿着腾空靴,在雪山上跋涉,寻找可能隐藏着淬火用宝物的地方。

    他们从雪线往上已经走了差不多一天,可抬头看去,雪山依然高耸入云,白茫茫地直插青天,也不知道究竟还有多高。

    “大师兄,你觉得这山顶上会不会有什么仙家洞府?”大概是为了打发沉闷的气氛,陶土仰望着不见顶的大雪山,好奇地说,“我们一直这么往上爬,能不能就这么爬上天去?”

    “应该不能,有前辈祖师试过。”吴解回忆了一下看过的祖师笔记,找到了答案,“距离地面万丈以上,风势会渐渐增强到**凡胎难以承受的地步;五万丈以上,山风已经变成了罡风,就算炼罡修士也很难继续向上;超过十万丈之后,罡风之中会携带极其猛烈的真火,连还丹修士都难以抵挡。本门历代祖师的笔记里面,爬得最高的也只有大概十三万丈左右,没有更高的记录了。”

    “十三万丈?!居然还没到山顶?!”陶土平素不关心这些东西,陡然听到,真的吓了一跳。

    “不是这座山,而是西极的通天峰。”吴解回忆道,“通天峰非常古怪,山体坚不可摧,上下一般粗细,光秃秃寸草不生,就像是一根竖在天地间的棍子似的。从古至今,不知道多少修士都各展神通,沿着通天峰一直往上爬,但从没听说过谁能够爬到山顶的。”

    “仙家不是有五行遁法吗?用土遁术从山体里面向上走呢?”

    “那座山的山体也不知道是什么构造,无论土遁术还是地行术,都钻不进去——所以才叫神山嘛。”吴解仔细回忆了一番,又说,“不过十万大山里面没有那么高的山,最高峰也不到五万丈——我记得有个叫‘瞰天宗’的门派,就住在一座大雪山的山顶上……”

    “啊?!那咱们是不是在爬别人山门啊?”陶土一惊,急忙问道,“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你想得太多了,瞰天宗好歹也是玄门大派,整个山门方圆百余里,都在用法术隔出的洞天世界里面,跟咱们青羊山一样的。”吴解见他紧张兮兮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只要咱们看得到的山,肯定不会是他们山门,放心吧。”

    陶土这才放下心来,长长地出了口气。

    天下修士分为三大派系,青羊观这类名门正派倒也罢了,而玄门和魔道都是决不允许别人未经许可擅闯山门的,一不小心钻进哪家山门的话,跟送死也没什么区别。

    “真吓了我一跳……大师兄,本门有人去过瞰天宗吗?”

    “好像没有,这些玄门都喜欢避世隐居,除了三教演法的时候,平时他们根本连山门都不出,更不可能邀请别人去拜访。”

    “他们不出山门?不历练的话,怎么能够明心见性呢?”

    这个问题吴解倒是印象深刻,立刻就给出了答案。

    所谓天下三教,正是由于修炼方向的不同而产生分歧。

    正派讲究入世历练,弟子们在人间行走,洞悉世情、行善积德,通过历练得到感悟从而突破修心的瓶颈,借助功德的力量削弱天劫的威力,最终得以渡劫飞升。

    玄门讲究避世隐修,他们追求的是无物无我,形如槁木、心似古井,通过感悟天地而突破修心的瓶颈,借助天人合一之道躲避天劫或者减弱它的威力,从而成道飞升。

    魔道不在乎入世还是避世,他们专注于挖掘内心的情感,通过体验各种**来寻找人生目标,从而突破修心的瓶颈,至于天劫什么的,反正他们的终极目标是修成域外天魔,横竖逃不过被天劫轰一遍,只要抢在被轰死之前逃出人间就算成功。

    彼此的理念分歧这么大,三教之间的磕磕碰碰自然不会少。尤其是正派和魔道之间,那简直是天生的死敌——行善积德说白了就是做好事,而魔道是彻底的利己主义者,无恶不作是理所当然——他们管这个叫杀伐果断念头通达,认为只有彻彻底底地忠实于自己的**,才能够念头通达,才能有所进步。

    彼此的矛盾这么大,动手开打自然司空见惯。但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而就算是魔道,需要的也是一个可以给他们享乐的世界,而不是满目疮痍。

    所以每隔五十年,三教精英就会在某些天高地远人迹罕至的地方聚会,按照不同的境界分组,痛痛快快地干上一架,打得天崩地裂,打得念头通达——这就是“三教演法”。

    三教演法的具体事务还有很多,不过前辈的笔记语焉不详,只说了“但凡实力高强的弟子,都免不了下场战一回,这既是危险,也是机遇。”

    “……那大师兄你岂不是要参战?”陶土听着这些以前从不知道的事情,只听得张着嘴巴悠然神往,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有些担心地问,“没有找师叔师伯们问过情况吗?”

    吴解当然问过,但无论将岸、张龙还是叁云子,都让他尽管放心,不会有什么危险。

    “诸如我们这些大派,入道弟子之间的交锋,怎么都不至于出人命的。”叁云子悠悠然说,“连几个入道弟子都护不住的话,你让带队的还丹祖师们把脸往哪里搁?”

    “这么说,入道境界的比武不会有危险喽?”

    “反正咱们青羊观这么多年从来没在三教演法大会上死过入道弟子,我觉得你不会开这个先例。”叁云子的笑容颇有几分奸诈,“至于你的对手,只要你能打得死他,就不要手下留情。魔道中人每死一个,人间就多太平一分!”

    “听起来好像很残酷的样子……”陶土听着听着又有点不安了,“万一我也要上场怎么办?会不会被人打得半身不遂从此只能躺在床上过日子?”

    吴解上上下下打量了陶土一番,很认真地摇摇头:“师弟啊,我觉得你真的想太多了!”

    二人在陡峭的雪山上边说边走,一点也不受严苛的地形阻碍,无论是松软的积雪还是稀薄的空气,对他们都毫无影响。

    远远看去,只见两团模糊的白色身影在白雪间行走,唯有帽子下面露出的黑发能够让人比较确切地判断出他们的位置。

    他们并非一直在毫无目的地到处乱走,而是在有意识地寻找诸如冰隙、雪洞之类的地方,只有在那种地点,天地间的冰寒之气才会与大山的地脉之气结合,诞生出他们想要寻找的天材地宝。

    “冰精雪华”是一个通称,泛指各种冰雪精华。它们可能有各种各样的模样,有截然不同的用处,但对于吴解和陶土来说,它们就是淬火的材料。

    只要没有开启灵智,甭管什么样的冰精雪华都只是淬火材料。

    当然,像这种天材地宝如果能够开启灵智的话,那就不再是炼器原料,而成了所谓的“妖修”,他们就要先判定对方是秉天地间哪一种气息所生,本性是善是恶,然后区别对待。

    这时正派中人的不方便就体现了出来,如果是魔道中人的话,甭管对方是善是恶都一样,总之都是炼器材料——对那些魔道修士来说,除了他们自己,别的一切都是可供利用的材料,无论是物还是人,是同门还是亲属,只要有需要,谁都照杀不误。

    吴解一直觉得,所谓的“魔道中人”很可能是茉莉那个时代流传下来的道统,甚或就是无上神君门下的残余。因为茉莉不止一次感叹过,说“这些魔道中人的做事风格真是干脆利落,大有师傅你当年的风采”。

    所以对于魔道中人,他一直是有点好奇的,很想看看这些将无上神君的疯狂理论这么多年都身体力行下来,他们有没有变得青面獠牙?是不是一个个都眼睛里面冒着绿火,浑身环绕着无边罪孽?

    正在胡思乱想,他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陶土的反应比他慢一些,但很快也停了下来,因为那边已经传来了恐怖的声音。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拿出一枚出发前专门打造的隐身玉符,两个身影顿时在雪地中隐去,看不见半点踪迹。

    在这十万大山里面,各种各样的危险层出不穷。小心谨慎一点,绝对不会有坏处。

    用隐身玉符将身影和气息完全藏住之后,吴解打头,陶土断后,两人小心翼翼地循着恐怖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第一卷慕道 第三章凶兽

    在人迹罕至甚至连生灵都很稀罕的大雪山上听到恐怖的声音——而且听起来似乎是猛兽的嘶吼和打斗——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能够在这种地方生活的野兽,实力肯定不凡,甚或可能已经是妖怪等级的存在。以吴解和陶土的本事,对付一般的小妖倒也罢了,如果对上那些修炼数千年的大妖,唯一的选择就是撒丫子逃跑,有多远跑多远。

    所以纵然很担心,他们依然必须去探查一下,确定正在打斗的那些野兽究竟是不是足以威胁自己的强大生物。

    他们小心翼翼地循着恐怖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转过了一个巨大的雪堆,看到了一片开阔的雪地,以及在雪地上对峙的两只猛兽。

    那是两只俗世间绝对看不到的生物!

    距离他们稍稍远一点的,是一只身材硕大的雪豹。它比寻常的豹子块头大得多,简直跟一匹骏马不相上下。它全身的毛皮大致上都是白色的,但在腰背肩肋等部位却有五颜六色的花纹,这些花纹结成奇异的符号,即使隔着很远也能看到上面有法力流动。

    凭借这些天然符咒的效果,这只硕大的雪豹正四爪踏空,稳稳当当地站在空中,周身环绕着寒风和碎雪,冲着对手低声嘶吼。

    “雪兽!”二人一眼就认出了这东西的来历。

    雪兽是“精怪”的一种,只要吸收了足够的自然之力,任何一种草木禽兽都可能成为精怪,这种生物在各自种族的基础上得到了极大的强化,更因为吸收的自然之力不同而获得各种各样的异能,数量繁多、能力也多种多样,对付起来颇为麻烦。

    好在精怪素来是越小巧越强大的,因为身材越小,就意味着能够把自然之力控制得越好,当然也就越发强大。眼前这只雪豹块头这么大,应该并不是特别强大的精怪。

    大概……不至于强到让他们需要逃跑的地步。

    而和那只雪豹对峙的,是一只超出常识之外的怪兽。它有着宛如熊罴的宽厚身材,粗短的四肢和锋利的爪子透出强悍的力量;它的头有几分像地球上的熊猫,白色的圆脸,黑色的耳朵和眼眶,看起来很憨厚的样子,但双眼中流露出的凶狠之色却证明它绝对不是专精卖萌的熊猫,而是擅长捕猎和厮杀的强者;而它背后那对即使收起来也显得极为雄伟的巨大羽翼,则表明它不是寻常的走兽,而是能够飞行的天空霸主!

    这只怪兽差不多有一丈高,站在地上就跟浮在空中的雪豹差不多高,它像人一样稳稳当当地用双脚直立,缓缓地摇动着脑袋,一双粗短的胳膊也在轻轻晃动,但双眼却死死地盯着雪豹……不,它只有一只眼睛,另外一只眼睛已经被一条狰狞的伤口给弄瞎了。看伤口的样子应该是很久之前的,这表明它早已习惯了独目的生活。

    作为一名武林高手,吴解深知独目的不方便。只有一只眼睛的话,看到的东西就是平面而非立体的,这意味这对于距离和方位的细微控制全都会出错,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精力才能将其弥补。

    如果一个人正常情况下的实力是一百,那么少了一只眼睛的话,最多只能剩下八十,或许还更少。因为这个缺点,越是跟强者战斗的时候,就越是明显。

    但这只怪兽却以独目的状态和精怪雪豹打得不相上下,甚至于看雪豹那如临大敌的紧张模样,它还占了上风!

    吴解不禁有些紧张,连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他定了定神,在心中问道:“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我看它的样子有点像枭兽,可脑袋差别太大了……枭兽的头不是像鹰隼之类吗?”

    “昔年大光明神教还没覆灭的时代,曾经有过这种枭兽。”一个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抑扬顿挫的声音回答,“它们叫‘熊枭’,比现在所谓的‘鹰枭’更为强大。但也正因为强大,所以惹来了修道者们的围杀,我记得当时就已经快要被杀绝种了。”

    回答这个问题的,是一个坐在神圣之泉旁边一动不动仿佛在发呆的少女。她有着粉红色的短发,白色的细鳞甲覆盖全身,左臂腰间还佩着剑和盾,一看就知道英勇善战。背后那对小小的白色翅膀和眉目间的容颜,依稀可以看出当初圣天女的痕迹,但眼中的灵动之意却比暮色沉沉的圣天女强了千百倍。

    从那双翠绿色的眼睛里面看不到半点颓唐和无力,只能看到对生命的喜悦和温柔,还有对各种事物的好奇之色。

    她从圣天女的残魂之中诞生,在最初塑形的时候,原本将会继承圣天女的模样,但吴解灵机一动,改变了她的外貌,使用了自己穿越之前偶然见过的一部音乐动画剪辑短篇里面的某个形象。

    他不清楚那个形象叫什么名字、有什么典故,但无论如何,只要不是圣天女就好。

    既然已经重生,就没必要再被昔日的往事困扰着。圣天女已经履行了大光明神教护法神的职责而死,现在这个被杜若取名为“杜馨”的少女是全新的生命,和昔日的大光明神教、和已经死去的圣天女没有任何关系。

    虽然她暂时还没找到自己的人生目标,但不用着急,她还有漫长的人生,可以慢慢研究这个问题。

    “熊枭吗?看样子的确有几分像熊……”吴解沉吟着,“它厉害不厉害?”

    “熊枭是一个统称,就像鹰枭里面分为六七个亚种一样,熊枭也一样分为几个亚种。”杜馨很平铺直叙地说,“如果能够操纵火焰和冻气的话,就叫离枭;能够操纵风和水的话,就叫鲲枭;能够操纵雷电的叫辛枭;能够操纵流沙和地震的叫岩枭……等它出手之后就知道具体叫什么了。”

    “名字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的实力……”

    “打不过护法神两万零一号。”

    “……这个参照物不合适,换个吧。”

    “打不过茉莉。”

    “……毫无疑问的事情,再换个。”

    “资料不足,无法对比。”

    吴解叹了口气——即使获得了全新的生命,她的性格还是没变,古板、迂腐、完全没有“灵活”、“变通”之类的概念,充满着机械式的单纯,叫人无可奈何。

    就在他叹气的时候,那只异种的枭兽已经和雪豹又打了起来。

    它们的力量都很恐怖,将周围坚硬的冰块打得片片粉碎,破碎的冰屑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到处乱飞,简直就像是一支支短小的弩矢一般。吓得陶土缩回头去,躲在了一块坚冰后面。

    吴解注视着激烈的战斗,突然灵机一动,问:“熊枭的战斗力和鹰枭相比如何?”

    “差不多,熊枭的优点是灵智高,可以自发修炼,几乎每一只都会成为妖怪。所以才遭到捕杀和扑灭。”

    吴解恍然大悟,立刻有了一个相对清晰的印象。

    【大唐妖怪图鉴:枭兽条目。】

    【枭兽,飞翔的狞猛。】

    【在各种兽类之中,有一些是天然就比其它更强的,枭兽便是其中之一。它们兼具鸟类的飞翔能力和兽类的搏斗能力,往往还能够使用一些天赋的法术,即使还没有修炼成为“妖怪”,往往也拥有和妖怪对等的武力。一般来说,这种类型的猛兽,我们称之为“妖兽”。】

    【这种奇异的兽类拥有可怕的力量,即使武修士也不要试着和它们肉搏。而它们的法术则无迹可寻,在真正打起来之前,谁都不知道自己面前的那只枭兽擅长的是什么法术。这种未知又增加了它们的危险性。】

    【它们很贪吃,但实际上食量并不是很大,比同等身材的老虎吃的还少,相对于那些贪得无厌的妖兽,它们其实并不是很难相处,只要提供一定的食物,它们就会放下敌意。】

    【枭兽拥有惊人的好奇心,它们常常为此而丧生。如果想要设法捕捉枭兽的话,针对这个特点设置陷阱,是最为切实可靠的手段。】

    【枭兽身上没有可以用来制作法器或者炼丹的部分,对它们进行杀戮是毫无意义的。按说它们的数量应该很多才对,但我实际观察之后发现,它们的数目远比我预计的更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曾经有同道在某些地方发现过大规模的枭兽骨骸,时间非常久远,怀疑上古时代的前辈们可能特别针对它们展开过杀戮。原因不明,或许是可以用来制作某些特殊的法阵?】

    在白田前辈的记述下面,又有一段补充,依然是那位语气轻佻的前辈留下的。

    (已经确定枭兽的肉味道很差,绝对不是因为好吃而灭绝的。就是这样~)

    (偶然发现了境界相当于炼罡修士的枭兽,真是太奇妙了!这家伙究竟是怎么渡过见性这一关的?明明很笨的样子……)

    (师叔从小养大的枭兽老死了,看样子它们的寿命大概不到一千年。难得遇到比我们人类更短命的妖怪啊!我这样感叹的时候被师叔揍了一顿——真是不讲理的老头儿!)

    综合这些记录看来,绝大多数的枭兽应该并没有炼罡修为,这对于他来说是个好消息。

    只要没有炼罡修为,他都可以勉力一战!

    尤其是此刻天色已经接近傍晚,只要战斗拖得久一点,杜若就能从天书世界出来帮忙。两人联手再加上陶土,入道境界的敌人应该绝对不在话下!

    然而事情的发展远远出乎了吴解的预料,当那只枭兽喷出火焰赶跑了雪豹之后——吴解据此判定它是名为“离枭”的特殊种类——它居然从雪地里面拖出了一只硕大的白色雪鹿,飞快地跑到了吴解他们这边,远远地把它扔了过来。

    “这是什么意思?”陶土看着那只在人间餐馆会卖出天价的雪鹿,纳闷地问。

    吴解也很疑惑,但当他看到那只离枭笨手笨脚地摆出吸收太阳光华的动作,朝着他们演示了好几次之后,总算是猜到了一点端倪。

    莫非这家伙想用雪鹿换取修炼的法门?

    那样的话,它可实在太聪明——不,太精明了!

    一只雪鹿就能换到修炼法门,这生意太赚了吧!

第一卷慕道 第四章成功

    雪鹿的确是一种极其昂贵的食材,这种生活在高山雪线之上的矫健生物拥有低海拔类似种群望尘莫及的体力,它们在雪地里奔跑的时候,简直就像是在飞行一样,灵活得犹如梦中出现的精灵。

    它们是吸收了部分冰雪精华的特殊种族,已经接近了妖兽的等级。而它们的血肉如果经过恰当的烹饪,可以大大增强凡人的体质,尤其对于生育能力有着立竿见影的效果——仅限男性。

    吴解当初在长宁城的时候曾经被已故的熊秋夜将军带着去一些高档的消费场所见见世面,在那里就见过雪鹿羹,用鹿肉和鹿血作为原料的肉羹,巴掌大小的一碗价值五十两黄金,还总是有价无市,每一次出现就被抢购一空!

    眼前的这头雪鹿至少可以炖上千碗那样的雪鹿羹,换句话说……它比吴解当初的那支参王更值钱!

    可是……和修炼法门比起来,这点钱算得了什么呢?

    一个合适的修炼法门,能够让凡人成为仙人,让猛兽成为妖怪,其价值之高,早已超出了金钱可以衡量的极限!

    吴解看看那只雪鹿,又看看正在演示的离枭,不禁微微叹了口气。

    这只妖兽有向道之心,那是好事。但纵然有向道之心,自己却也不能轻易传授它道法。

    或许……可以问问它有没有兴趣离开雪山,前往青羊山居住。

    青羊观历来不惮于向异类传授道法,虽然不是什么高深的法门,但有总比没有好。只是传道之前,门派的祖师们必定要先向它们授戒,规定哪些可以做,哪些不可以做。而且还会给它们安排一些工作来消磨它们天然的野性。

    在吴解看来,这些向道的妖怪们虽然得到了梦寐以求的道法,却失去了自由自在的天性,其中得失,未必就很划算。

    这只离枭纵横山野逍遥快活,要是带着它去青羊山……它真的会喜欢山上淡泊平静的生活吗?

    他有些犹豫。

    “大师兄,这生意做不得啊,太亏了!”陶土低声劝道,“一头雪鹿而已,咱们自己也可以猎的。而且就算有这么一头雪鹿,咱们也不会烧菜啊!”

    吴解心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什么,对那只还在努力比划“吸收日月精华”的离枭问道:“你怎么想到用雪鹿做礼物来向我们求教的?是不是有人指点你?”

    离枭停了下来,飞快地点头。

    “是谁?”

    离枭左右看看,然后开始堆雪团。

    它先是堆了一个大雪团,然后又堆了个小雪团,两个雪团联在一起,形状有点像个大葫芦。

    然后它人模人样地从“葫芦”上面走下来,做出仰头喝酒的动作,又用雪堆出炉灶的模样,做出烧菜的动作。

    吴解微微一愣,隐约猜到了几分。

    离枭见吴解似乎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显得很着急的样子,又用爪子拽住眉际朝着两边拉去,将好端端一双威武的虎眼硬拉成了斜三角眼,嘴巴还刻意地嘟成一条直线,摆出一副很酷很拽的样子。

    吴解忍不住哈哈大笑,一挥手用真气控制着积雪,化作了背着锅子提着酒葫芦的张广利,还有总是冷眼看人的弃剑徒。

    “是这两个人吗?”

    离枭先是点头,但紧接着又开始摇头,拽住自己的耳朵,用力地往上拉,似乎想要把短短的虎耳拉长。

    吴解点了点头,又用真气化作了那个有着狐狸耳朵的女子。他并不擅长雕刻,但这三个人的模样都比较有特色,大致的形状还是能够塑造出来的。

    “是这个对吧?”

    离枭的脑袋点得飞快。

    吴解笑了笑,说:“能遇到那两位前辈,是你的造化。既然他们要你用这雪鹿来换修炼之法,那我就找一份修炼之法给你吧。”

    “不过呢,在那之前,先拿一条肉干来。”

    就在离枭跑开去找肉干的时候,陶土低声问:“不是有一整只雪鹿了吗,还要肉干做什么?”

    吴解奇怪地看了陶土一眼,反问:“你们家乡的规矩,束脩是用一整只鹿,而不是一块肉干?”

    陶土恍然大悟,又问:“大师兄,咱们哪来的修炼之法?”

    “放心,我有办法。”

    吴解说着在心中向杜馨问道:“请问,当年大光明神教有没有专门针对这些异类的修炼法门?”

    “有。”杜馨回答,“但是,法不轻传。”

    “需要它付出什么代价吗?”

    “一字名之曰‘诚’,若无诚意,不得传法。”

    “倒是比我们青羊观简单多了……”这答案倒也没超出吴解的预期,他便又一挥手,在身边塑造出了昔日圣天女的模样,然后对提着一条冻得硬邦邦的肉干跑回来的离枭说,“如果你想要学习修炼之法,就拜师吧。我可以代替朋友收你为徒,传授道法。”

    离枭毛绒绒的脸上露出情不自禁的喜意,跑到吴解面前,交上肉干,倒头就拜。

    “拜的不是我,是我旁边这位!”

    在吴解的提醒下,离枭又转过身来,朝着圣天女的冰雕咚咚咚地磕头。

    这家伙自然不可能懂得拜师的正规礼仪,不过横竖只是意思一下而已,等它磕足了九个头,吴解便让它起来,然后将杜馨刚刚传给自己的一段修炼心法以点化之法传给了它。

    这套功法名叫“大日光明诀”,一方面吸收日光的精华以淬炼真气,一方面在心中观想煌煌大日以洗涤魂魄,能够让妖兽脱胎换骨,在提升修为的同时洗去本身的戾气,是不可多得的玄门妙法。

    吴解琢磨了一下,估摸着这功法大概可以上藏书楼二层,便打算日后找个由头把它献给门派。

    对此杜馨自然也没意见——或者说,在她将功法教给吴解的时候,就已经默认了这件事。

    身为青羊观弟子,吴解理所当然地会把游历中得到的上乘功法上交门派,藏书楼里那浩如烟海的典籍,那数以千计的功法,大多都是这么来的。

    纵然吴解自己多半用不到这门功法,可日后没准就有后代的弟子们用得着它,这就是有门派的好处。

    比方说吴解现在主修的灵霄火部正法,开头的序言里面就说了,是本门一位道号“辉夜”的祖师打死了天界斗神抢来的。而第一位修炼这套功法有成的“红姑”祖师则在飞升之后加入了斗神组织……这事情有点乱,序言里面也语焉不详。但总而言之,这门无上神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和大日光明法一样,都是门中弟子上交的。

    离枭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功法,欢天喜地跑去修炼,吴解则自己动手,开始切割那只雪鹿。

    “大师兄,你这是在干什么?”

    “趁还新鲜切开,挑点好吃的部分回去给大家尝尝鲜。”

    “不如趁现在就吃点吧,我记得传说生饮鹿血是大补的!”

    吴解不置可否,将雪鹿交给了他。

    过了一会儿,喝了一肚子鹿血的陶土打着饱嗝,有气无力地坐在冰块上喘。

    “呃……传说……呃……不靠谱啊……呃!”

    传说肯定是靠谱的,然而对于凡人大补的东西,对陶土这先天修士可没用处。所以他喝下去的那些鹿血,最后的用处只是让他吃撑了肚子。

    过了不久,太阳渐渐落山,完成初次修炼的离枭满面红光地回来,比划着邀请吴解他们去自己的山洞休息。

    那个山洞简陋得可悲,好在倒也干净整齐,看不到诸如兽骨鸟粪之类的东西,可见这只妖兽平常还是挺爱干净的。

    一夜休息过后,吴解他们便将来意告诉了离枭,然后在这只雪山地头蛇的带领下寻找冰精雪华。

    不得不说,有向导的确是一件好事!离枭对于雪山熟悉得像自家的院子一样,很快就按照吴解的要求找到了一条深邃的冰隙。

    他们沿着冰隙深入进去,一直走了大概有二三百丈,最终在冰隙的最深处发现了一块浅蓝色的厚重冰块。

    这就是冰精,冰雪的精华和地脉力量结合的产物,它远比什么千年冰玉万载玄冰更冷,只要指甲盖大小的一块就能将一大缸水冻得严严实实。要是把眼前这一块扔进水里,或许可以将一座稍稍小点的湖泊都冻起来。

    按照前辈们笔记上的介绍,吴解和陶土取走了绝大部分的冰精,但却没有动最贴近地面的那些。

    天地造化自有玄奇,只要这一部分冰精还在,它就能继续吸收冰雪的精华和地脉的力量缓慢成长。虽然成长的速度不快,但过个上百年,便又是一大块了。

    不涸泽而渔,是正派中人采集天材地宝的原则。若是每个人见到好东西就一口气捞个精光,那么用不了多久,这些好东西就会消耗殆尽,留给后世弟子们的,只有空空如也的世界。

    如果真的那样,或许后世弟子们会看着图鉴上各种宝物后面标注的“已经绝迹”,跳脚大骂祖师们刮地三尺太不厚道吧……

    带着这块冰精,吴解和陶土离开了雪山,返回青羊山。临走的时候,他再三叮嘱离枭专心修炼,不要到处惹是生非。

    现在带着这家伙返回师门的话,功法的来历不怎么好编。所以还是等将来自己修为进步,可以在外面自己开辟洞府再说吧。

    反正只要炼罡修士就可以自己开辟洞府,以他现在的道行,距离那一步大概也不会太远了……

    回到仙山,他们稍稍休息了一下就来到炼器坊继续开工。这次一切顺利,当那枚被烧得通红的圆环投入冰精之后,并没有发出激烈的声音,只是轻轻地“兹”了一声,圆环就恢复了安静。

    吴解用真气包裹着圆环,将它从冰精里面取出来,只见这枚金色的圆环光芒万丈,犹如一团小小的太阳,逼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他将真气投入圆环内部,没有触动那枚神火的种子,而是沿着圆环内部的符文走了一圈,这便补完了这件法器所缺的最后一步,它顿时发出了犹如钟磬敲击的声响,一口气连着五声。

    伴随着清越的声音,只见它的光芒顿时收敛,化作暗金之色,厚重而不耀眼,透出一股古朴沉稳之感。

    直到此时,这件法器才彻底完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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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门的要用清水蒸,肥嫩绵软好生吞;佛门的该用热油烹,爆鲜酥脆一口闷;魔门的同道宜活剐,滴滴精血香喷喷;凡人没味须腌制,三泡三晒配菜羹……” “茉莉!这歌词太奇怪了!你的三观有问题啊!”立志改邪归正重新做人的吴解大声喊道,“我们这本书是三观正常的小说,不是黑暗流啊!” ——充满正能量的仙侠小说《天书奇谭》 (本书每天0点和12点更新,小说群:120553162)天书奇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书奇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书奇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