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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豆子惹的祸     搬山txt下载     搬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六三章不同凡响

    (顶点小说手打小说)不久之后,曲青石好像想到了什么,手诀一晃,从须弥樟中取出了一只小小瓷瓶递给梁辛,笑道:“险些忘了,婆娑炼好了,一滴的话,大抵能用上十天左右”

    梁辛早都把此事忘记了,琢磨了片刻才回想起来,这是青莲岛上的婆娑蘑菇,炼化成汁用来洗眼,能够看穿天下一切幻形法术当即仰头滴了两滴,再睁开眼睛,也不觉得视线变得清晰,看不穿旁人的衣服……

    小汐关切问道:“怎么样?”

    梁老三撇嘴:“就那么回事”

    曲青石哪知道梁辛的混账念头,抬手指向老爹和跨两兄妹,对他道:“你看看他们三人”

    三个缠头的大首领,在来之前都带上假脸隐藏身份

    梁辛依言,转目望向三个带了假脸的同伴,愣愣盯了一会,突然咦了一声……用婆娑汁液洗过眼睛之后,也不是一眼就能洞穿幻象,而是个‘缓缓变化的过程’

    老爹的脸是个中年汉子,梁辛刚一望过去的时候,并不见什么变化,而看上一会,就会发觉,眼前那张中年汉子的脸,在不知不觉中开始慢慢模糊、慢慢变浅,直到两柱香的功夫,‘中年汉子’的脸彻底变成了个‘白板’

    过了片刻,‘白板’模糊起来,变回了中年汉子,就那么周而复始,看得梁辛直晕

    再看跨两兄妹,也是如此

    曲青石当然知道梁辛眼中的景象,微笑着解释道:“婆娑泪眼只能看穿幻术,却看不透阻隔,老爹带着的这张脸,既是幻形法术,同时又是个面具,由此,你也只能看穿幻形术的真相,却无法见到老爹的脸孔”

    “还有,”曲青石顿了顿,又继续道:“对方的幻术越高明,婆娑‘看出真身’的时间也就越长,像老爹这样要用两柱香才能看穿的幻术,也算得上惊世骇俗了”

    梁辛笑了,大唱反调:“幸亏脸婆婆的手段高,要老爹在电光火石之间,换了六个来回的脸,非晃死我不可”

    大家正笑着,梁辛远远播散开去的护身‘探知’轻轻一震,梁辛也由此转头看去,随即又轻轻地咦了一声……

    众人一起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大司巫缓缓向着他们走来,在他手上,还捧着那根天地岁

    另外在大司巫身后还跟着个人,身披肥大的长袍,脸上还扣着一只黄金面具,见不到,不过从身形轮廓看应该是个壮汉

    大司巫亲自来访,虽然意外但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他身后跟着古怪跟班也算正常,但奇怪的是,他居然自己舀东西,跟班却甩着两只手,显得清闲得很

    老蝙蝠嘿嘿一笑,没丵理会正在走进的大司巫,而是转头望向了人帐篷的方向,笑了笑,目光里尽是得意

    看似缓慢,实则走得极快,眨眼功夫,大司巫两人就来到众人跟前,脸上还是那副几天前和梁辛见面时的古怪笑容

    众人都站了起来,请大司巫入座大司巫也不客气什么,就盘腿往篝火前一座,随手将天地岁放在身旁,跟来的那个‘金面具’,也一起坐了下来

    靠近之后,大伙才察觉‘金面具’身上带着一股怪味,渀佛把一块腐烂变质的臭肉,浸入一罐玫瑰和蜂蜜调和的蜜露罐子,又封存三年后再打开后的味道,让人五脏翻腾,着实不好闻

    坐定之后,大司巫并未直接开口,而是目光转动,缓缓看过在座的所有人,老蝙蝠面se如常,报以一笑

    梁辛略略有些纳闷,不过随即也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笑着说道:“前辈放心,这些都是我的至亲好友,说话全不用避讳什么”

    大司巫无所谓地摇摇头:“你不在乎,我又有什么可不放心的”说着,伸手一拍摆在身边的天地岁,直接切入正题:“你托请青墨来求我的事情,已经办妥了,拓穆的封印解开,记忆尽数回复,刚刚才醒来不久,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去问”说完,大司巫并未起身离开,而是从怀里取出一只黄金酒壶,优哉游哉地喝了起来,看样子是要一起旁听

    见对方捧着天地岁过来,梁辛就大概猜到了些端倪,不过听到大司巫的亲口确认,也还是让他神情一喜

    拓穆颚布苏是先祖麾下大将,同时两人的关系亲近,彼此引为兄弟,梁一二当年所有事情都不瞒拓穆

    而拓穆的记忆,也是梁一二请厉害巫士出手,施法催眠、加以封印的,这件事背后的深意,实在难以理解,根本就没有去揣测的余地,想要解开谜团,就得先给他回复记忆再说

    所有人都能明白,拓穆的记忆,与梁一二当上九龙司指挥使前的经历,有着重大关系

    欣喜同时,梁辛也莫名其妙的有些紧张了,等上一阵,却始终不见拓穆开口,忍不住低声问了句:“拓穆前辈?”

    拓穆终于缓缓开口:“梁磨刀,我且问你,那些陈年往事,你真的要听么?”

    因为有着梁一二这一层关系,拓穆虽然性子古怪,但是在凶岛时,和梁辛聊天总会透出一股亲近劲,可是此刻,他的声音冷漠,语气平淡,完全不同以往

    不等梁辛开口,曲青石就接口道:“前辈的话,问了等若没问,老三又怎么会不去听”

    几乎与此同时,长春天站起来,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笑道:“内伤未愈,坐不住了,休息去”

    长春天为人精明,到现在哪还能看不出,拓穆要说的事情,怕是不怎么好听,多一个人知道,梁辛没准就会多一份尴尬,再换个角度而言,秘密就是‘麻烦’,他才不会去寻这个麻烦

    长春天不仅自己走了,而且还请跨两兄妹给自己‘护法’,后者大是不甘,但是被老蝙蝠一瞪,也就乖乖离开了

    从不理会外事的大司巫,笑容古怪地留了下来;宽袍大帽的怪人,黄金面具在篝火映衬下,显得有几分狰狞;恢复记忆的拓穆又一反常态,语气冷漠……草原上的气氛陡然诡异了起来

    梁辛和曲青石对望一眼,都能察觉事情有些不对头可谁也没想到的是,就在此刻,从距离众人不算遥远地地方,陡然炸起了一声巨响

    毫无征兆,却响彻乾坤,大地都被震得狠狠一跳,梁辛面前的那堆篝火,竟被巨震掀飞到半空

    何止篝火,还有酒坛、大汉、牲口甚至帐篷,目光所及,所有的一切统统被巨震掀起梁辛经历过无数恶战,身体探知又远旁人,能够明明白白地出‘算’出,就凭这一响、这一震,其间蕴含的力量,比起大小活佛的三蛮猛击犹有过之

    梁辛应变极快,身形一转如风而去,稳稳搀扶住不远处刚‘飞起来’的老娘,同时曲青石也去跑去接下了自己的爹娘

    而那些逗留在此处的观礼宾客可就没那么好运了,直直飞起一丈有余,继而重重拍落地面,也幸好草原上土地松软,再加之草原牧民身体结实,都摔得狼狈不堪,但总算没出人命

    循着响声起处望去,只见一黑一白两道粗豪光芒扶摇而起,渀佛两条巨蟒,彼此缠绕、撕扯着,声势浩大越升越高,一路直冲苍穹

    异响、异象,惊呆了包括大司巫在内的所有人,全都愣愣站在原地眺望……直到片刻后,异象消散,不知是谁低声说了句:“是、是人的喜帐?”,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两道煞气冲天的起源处,在大司巫黄金帐篷以东三里,正是柳亦和青墨的喜帐

    这还了得,曲老二梁老三都一惊而醒,额头上青筋直蹦,口中引声长啸就要赶去驰援,不料人还未动,喜帐出就传来了一声雷霆般的大吼:“都别过来,谁过来杀谁”

    听嗓音正是柳亦无疑,但…但他的声音未免太大了些,堪比天劫狂雷,从空中滚滚而过,比起刚才的那声巨响也毫不逊se,以柳亦的修为,就算他声贯真元,也决计喊不到这么响亮

    梁辛如何能放心的下,也纵声问道:“老大,没事?”

    “没事没事,好得很,老二老三,助我清场,莫让别人靠近”柳亦的回应声动千里随即又压低了些,但方圆百里之内仍清晰可闻:“别傻愣着了,快穿衣服”

    “你小声…啊”青墨叱喝响起,一开口也渀佛怒雷激荡,明显丫头也被自己的大嗓门吓了一跳

    “小、小不了,这他妈怎么回事”柳亦抱怨地惊天动地

    一对人先后开口,梁辛等人宽心之余,却也加疑惑了,谁都弄不清是怎么回事,看来就连青墨和柳亦也在纳闷着

    梁辛等人面面相觑,人人神情惊疑,突然间,小汐扑哧笑了下,马上去忍、没忍住,又笑了、再忍……干脆不忍、也实在忍不住了,先是咯咯的轻笑,很快就变成了大笑,而且是坐在地上,双手捂住肚子、全没有一点端庄的发生大笑

    梁辛、曲青石、宋红袍郑小道又憋了片刻,终于也都再忍不住了,猛地爆发出一阵大笑,个个都乐得东倒西歪,先不管到底有什么古怪,洞房到‘天崩地裂’的,就只柳亦一家

    柳老大和曲小四的喜事,也真真配得上‘不同凡响’这四个字了……

    >老蝙蝠也在笑,而且笑得比谁都欢畅,比谁都忘乎所以,甚至在狂笑中,竟一把扯掉了假脸,随手抛到了地上

    面具落地,笑声也戛然而止……

    惊愕之中,梁辛等人闪身而至,护在了老蝙蝠身旁,以防大司巫暴起发难

    一对人衣衫不整地跑了过来,小两口都快疯了,洞房花烛温玉软红,自有一番缠绵相悦,没想到才刚完事还不及起身,两人就觉得一股无法想象的巨大力量,猛地从自己身体中炸散开去,直接把喜帐给崩碎了,跟着两人头顶一个升乌光一个跃银芒,身体中的蛊元巫力乱成了一团……

    手脚酸软好歹穿上了衣服,急匆匆地赶来,本来想说什么,可一见老蝙蝠除去面具,就以本来面目傲立于草原,小两口同时惊呼了一声

    咕咚一声,青墨拉着柳亦一起跪倒在大司巫身前,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可是还不等她开口,大司巫身形一飘,绕过了她,青墨不敢追上去,就在原地转向,小心翼翼地跪对师父

    大司巫对青墨毫不理会,径直来到老蝙蝠面前,西蛮蛊、北荒巫,两大魁首四目相对

    大司巫一言不发,老蝙蝠犹自狂笑

    而后,四周巫风大作,众多巫士自半空现身,隐隐合围,每个人的目光都盯在老蝙蝠的身上,彰显敌意,只等首领一声令下,便是一场大战了

    这个时候,那个佩戴黄金面具之人,走上几步,伸手按住了大司巫的肩膀

    而大司巫周身凝结的阴冷煞气,也随着此人的轻轻一按,尽数消散无形,大司巫也瞬间放松了许多,礀势没变,表情没变,但气势变了,和老蝙蝠再对望了片刻,终于退开了几步,对着半空里的巫士挥了挥手

    众多巫士撤去巫风,跃回到地面上,却并未就此散去,而是尽数回到首领身后

    而老蝙蝠在大笑之后,也不去理会大司巫,径自望向柳亦:“小子,还记得天地蛊,懒虫蛊之说么?”

    虽然在和媳妇一起跪大司巫,可柳亦的师父是老蝙蝠,师父说话,他自然要应,身子一挺就要站起来回话不料老蝙蝠一挥手:“先跪着说,反正跪他你也不吃亏”

    柳亦雷霆般的‘哦’了一声,接着师父先前的问题答道:“弟子记得,师父说过,西蛮前辈穷尽心机,始终无法破解懒虫蛊的用法,直到后来发生了一个机缘极大的巧合,这才参破了这道戾蛊……那个机缘,是、是、是结婚?”

    ‘结婚’两字,柳亦恍然大悟,声音大得震撼四野,狼逃马跳……

    柳亦此刻身体酸麻,燥热难当,说话时声音完全无法抑制的‘惊天动地’,只能勉强跪在这里和师父说话,至于体内的蛊力,全然感觉不到青墨的情形也和他差不多

    不过说完之后,柳亦自己也觉得不对劲,‘结婚’和‘机缘极大’,实在差的有些太远

    老蝙蝠却点了点头:“结婚?也算沾边不过,是和死人结婚”

    远古时,巫蛊本是一家,不分什么西蛮北荒,而再向上追溯,最初时,却只有蛊,没有巫

    那时西蛮已经摸索出以‘蛊血’饲养‘懒虫蛊’的办法,但是如何才能让其觉醒,唤出这道蛊的真正实力,还是个绝大的难题,数不清的蛊术好手殚精竭智,穷尽数千年,始终未解

    直到后来,一个身带‘懒虫蛊’、叫做蚩裂的西蛮高手……结婚

    一对人情投意合,西蛮族人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为两人祝福,不料天妒佳偶,就在大喜当日,娘突遭意外,死于当场

    这下乐极生悲,可是蚩裂却执意要把婚礼办下去,就算她死了,他也要娶

    虽然所有人都笑不起来了,但这场喜事还是继续了下去,直到将两人送入洞房

    “至于后面的事,既有些恶心了,”老蝙蝠怪声笑了起来:“一人一尸入了不仅入了洞房,而且蚩水裂还真的睡了他的死人娘……”

    而后面发生的事情,就和柳亦、青墨情形相同,一声震天撼地的巨响,房炸碎,所有西蛮族人都被惊动,而让他们惊骇欲绝的事情还在后面:娘活了

    三天之后,一对人平添大力,郎体内蛊力觉醒,得天地呼应;娘得阴丧真身,煞元磅礴

    娘是阴丧身,修习不了上乘蛊术,但是她有一身神奇的阴鬼丧术,由此又在西蛮奇术中,创出了丧巫道,传承、发展之下,丧巫道逐渐壮大,与虫蛊道并驾齐驱,才真正有了巫蛊之说

    最关键的是,西蛮高手也由此破解了唤醒天地蛊的办法:阴阳婚

    不过阴阳婚,也不是带着天地蛊随便睡个死人就能成术的,一对人必须要情投意合才行

    误打误闯,找到了天地蛊觉醒的方法,再之后西蛮高手才逆推出其中的道理,‘天地蛊’是特殊蛊,这条蛊虫不采星力,就是应运中土天地而生、而活,它的力量中阳元旺盛到无以伦比,但独阳不活,非得有真阴调剂,阴阳交融,才能唤起这份力道

    阴阳交融,不仅是‘鬼娘’的真阴激发了天地蛊的元阳,同样,天地蛊中的胜阳之力,也让‘鬼娘’脱胎换骨,聚敛煞气,凝结真身……而促成阴阳交融的,就是人之间至真的那份心心相映、或者说……执念

    对天地蛊觉醒的道理,老蝙蝠只是一带而过,并未过多解释,反正说得深了,柳亦两口子也听不懂

    梁辛在一旁听着,一想到‘阴阳婚’,就觉得从后背往脖子上窜凉气,转头看了看身旁的曲青石,用唇语无声道:“听上去怎么、怎么这么扯呢?”

    小白脸神情不变,好像没看见梁辛的‘话’,不过片刻后,传音入密,二哥的声音在梁辛的耳中响起:“不是一般的扯”

    老蝙蝠说得口干舌燥,接过琼环递上来的酒坛,仰头猛灌一起,跟着随手把酒坛丢开,望向柳亦问道:“现在你明白了?”

    柳亦愣愣地点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在敷衍

    老蝙蝠却不依不饶,又追问道:“真的明白了?”说话同时,又举目望向大司巫

    青墨一头雾水,拉了拉夫君的袖子:“啥意思,明白什么了?”

    柳亦苦笑:“我哪知道,身早都乱套了,啥也想不到”

    两口子的‘悄悄话’震裂长空,梁辛捂着耳朵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第三六四章 巫秀蛊煦

    柳亦跪在地上,耳朵里轰轰乱响,浑身酸麻,难受得不行,再加上‘洞房突变’,本来一副精明心思此刻彻底散掉了,脑子里乱成一碗糨糊,全不知该怎么去应师父的问题。(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这个时候,跟在大司巫身旁的、却始终不曾说话的‘黄金面具’迈步而出,裹挟着一身怪味走到小两口身前,先伸手将两人搀扶,跟着开口道:“有三个关键,弄清了,你就明白整件事了。”

    金面具一出声,在场众人都忍不住微微皱眉,此人声音嘶哑难听,却还带着一股尖细调子,好像一个刚刚吞下火炭的老太监,在费力说话似的。

    柳亦顾不得金面具‘难闻难听’,恭恭敬敬地说道:“请前辈指教。”

    “第一个关键,唤醒天地蛊的夫妻,在巫蛊弟子中的身份和象征。”金面具竖起了一根手指,他的手也包裹在羊皮手套中,全身肌肤无一处暴露在空气中。

    远古时的一场阴阳婚,让天地蛊觉醒,其中那位蚩裂由此获拥大力;而他的‘鬼新娘’也凝煞阴身,更是丧巫这一道的创始之人,所以蚩水裂夫妇,被族人奉为:巫母蛊魁。

    柳亦要不是身子烧得实在难过,肯定会纳闷插句:母对魁,这称呼不对称……

    后世巫蛊弟子将蚩水裂夫妇奉为神祗,而再之后得到、唤醒天地蛊的小夫妻也身份尊崇,有一个专门的称呼:巫秀蛊煦。

    天地蛊无法饲养,罕见难寻,所以巫蛊族中,有‘巫之秀、蛊之煦’的时候不多,但是造化使然,只要族中出现‘巫秀蛊煦’,族中便会有一个百年之上的繁荣盛景。

    由此巫之秀、蛊中煦这两个称呼,虽然并不代表什么权力,但是地位崇高,这对夫妇一现身,就说明巫蛊弟子的好日子来了。

    秀为秀水,煦指煦风。秀水煦风,和暖盛世。

    除了老蝙蝠、大司巫这寥寥几人,就连那些资深大巫都不曾听说过有关天地蛊、巫秀蛊煦这些古时典故,所有人都凝神听讲。

    说完了第一个关键,金面具停顿了一阵,竖起了第二根手指:“第二个关键,巫蛊分道扬镳后,当时的巫主曾说过一句‘若要巫蛊归一,除非蛊家衣钵得煦,而巫家传人见秀。’”

    古时巫蛊同族,本是一家,都在西蛮之地休养生息,可后来丧巫道从中剥离了出来,这才有了现在的西蛮蛊、北荒巫的格局。

    对于巫蛊先祖间的恩怨,‘金面具’一带而过,只是提到分家之事错在虫蛊道,待巫士们离开后,蛊道的大首领后悔莫及,曾经亲自来草原找到巫主,想请他们再回去,巫主只淡淡地回了一句‘除非蛊家衣钵得煦,而巫家传人见秀’。

    这是一句决绝之词,就算西蛮蛊家能够再找到新的天地蛊,北荒巫的衣钵传人、历代大司巫门下也绝不会有人去给他们做‘鬼新娘’,何况,唤醒天地蛊的前提,除了阴阳婚之外,还必须是两情相悦。

    第二个关键说完,‘金面具’并未急着再说下去,而是转头望向了大司巫。后者居然笑了一下:“你说吧,无所谓的。”

    金面具点了点头,目光一转,又望向了青墨:“第三个关键,拜那头老蝙蝠所赐,你师父是个鬼。他的法身早丧,靠着巫法中的法门,凝煞真身,才勉强‘活’了下来。当初你被送来的时候,生机将断,你师父舍了三成修为,以纯厚阴元给你洗炼身体,重塑经络,不仅让你保住了性命,还因祸得福,得了一副不错的阴丧真身。”

    金面具顿了顿,声音忽地低沉许多:“阴丧真身,是什么意思,你明白么?”

    之后也不等青墨回答,他就笑了起来,径自道:“便是说,单从身体上看,你是个死人”,跟着伸出手,虚点柳亦和青墨两个人:“所以,你们两人的喜事,也能勉强算得上是阴阳婚了。”

    说到这里,或许青墨还有些迷糊,可柳亦哪还能不明白

    三重关键,倒推而起,柳亦和青墨两情相悦,又是阴阳婚,喜事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老蝙蝠一清二楚,从他收柳亦做西蛮衣钵传人开始就算计着这一天了……洞房一进一出,巫秀蛊煦重现天下,其中巫秀为丧物传人,而蛊煦继承了虫蛊道衣钵。

    前辈巫主的决绝之言得以应验,从此巫蛊合一,再不见北荒、西蛮之分,天下只有巫蛊传人这一个字号。

    而‘巫秀蛊煦’是祥瑞之兆,合一后的巫蛊家,必会有一番盛世美景

    金面具笑了起来,目光一转望向老蝙蝠:“我只道缠头老爹残忍暴虐行事冲动,直到今天才明白,传言不实,天下人都小看你这头蝙蝠了。”说着,又踏上几步,来到老爹面前,身体微微前倾,与之四目相对:“当初你毁掉大司巫的法身,让他变成鬼,就算着这一天了吧?”

    “当时也没太怎么仔细计算,总之先大司巫变成鬼,有备无患吧”老蝙蝠桀桀而笑。

    老蝙蝠继承蛊术衣钵的时候,西蛮蛊道早已凋零,不过他的机缘不浅,找到了前人梦寐以求的‘一家三口’,只可惜,老蝙蝠从不把男女之情当回事,少了两厢情愿这重执念,他一辈子也没机会让天地蛊觉醒。所以他只将日月双蛊炼化为本命蛊,另外那一枚懒虫蛊当然也不能踩死了事,被他养在了体内。

    等炼化好本命蛊之后,老蝙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摸上草原,坑杀大司巫。他知道以大司巫的修为,在依靠巫术中的神奇法门,死不了,但是会变成鬼。

    老爹害大司巫变鬼,的确是为了让‘巫蛊重新归合一族’而做得准备。

    先让大司巫变鬼;再找个重伤的女娃去给他疗伤;再让自己徒弟去讨女娃娃欢心;然后小两口结婚、洞房、大爆炸……不过老蝙蝠在几百年前做出这一连串的‘算计’时,除了第一步之外,后面的事情他全不知该怎样才能实现。

    先不去管其他,都把大司巫变成个鬼再说,有备无患就是了。

    而后的事情,所有人都能想得通,‘半个朋友’现身镇山,老蝙蝠闻讯赶来相见,最终却缘锵一面,不料意外得知了有个女娃娃被大司巫救了,而女娃娃的黑胖子心上人就他在眼前……

    其实,巫蛊分家数不清多少个千年了,老蝙蝠也好,大司巫也罢,都只看重自家的传承,早都不把远古时巫蛊同族的盛景放在心里了,现在也挺好,能不能在让两族合一,无所谓。

    但是以老蝙蝠的桀骜,在得知前代巫主以决绝之词回拒西蛮先祖的往事后,心里无论如何也不服气,千百年里憋着劲就要给北荒巫一个‘好看’,别说‘北荒巫见秀西蛮蛊有煦’,你就是要‘纸里包火’、要‘火上种花’,我也包给你看,种给你看。

    这一记耳光他要不扇回去,他死都闭不上眼睛……弄出这一大堆事情,就是要替西蛮祖宗把这口恶气吐出来。这倒真应上老蝙蝠的性子。

    事情一清二楚,三兄弟现在也都明白了,为什么每次柳亦和师父抱怨自己修为太低时,他都会说上一句‘都等办了喜事再说’,洞房这一进一出,除了巫蛊合一之外,还有个‘功力大进’啊。

    梁辛最近‘悟道’悟得自己都有些魔障了,在弄清楚了事情经过之后,自然而然就去追究那一线因果,继而又感慨良多:干爹‘欠’了老蝙蝠一个弟子;老蝙蝠的‘有备无患’;自己以无心瓶换来大司巫出手救丫头青墨;干爹在官道上大包大揽,替柳亦和青墨订下婚事;老蝙蝠赶来探望半个朋友……一件又一件事情,看似毫不相关,实则环环相扣,最终连成了一串因果,应在了柳老大和曲小四身上,变成了他们的大造化,又是一个大大的‘想不到’

    看他愣愣出神,小汐知道他又神飞天外‘跑去悟道’了,少女无奈苦笑,现在也还真有些担心了,担心梁辛会慢慢变成个傻子……

    小汐不知道,与修士参悟不同,梁辛并不是要去找出一个答案、或者悟出一个道理;而是在追逐一种‘态度’、一个‘总结’。

    两者都需冥思苦想,但是修士悟道,求的是‘公理’,适用于天下,适用于一切,所以会有对错之分。它是一道题,一道有着标准答案的谜题,悟道之人是以旁观者的角度去入题,一定要心静如水,不能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梁辛的悟道,只是针对自己的生活、生命,它充其量只能算是一道菜,而梁辛不仅是大师傅、还是食客,甚至他自己还是食材、是那道菜本身,他早已置身其中,去品味酸甜苦辣。

    也就因为梁辛的‘悟道’,只与他自己有关,所以他会有强烈的感情刺激,越是与自己有关的事情,他在感悟的过程里,感情调运得也就越充分,而感情澎湃、激扬,在达到极限时,就会成为‘执念’

    眼前的事情,直接与梁辛最关心的两个人有关,由此而来的‘感悟’,也比着平时的胡思乱想要更强烈的多,更‘有效’的多。

    由干爹大仇得报而起,再由柳亦和青墨惊天动地的洞房花烛而更进一步……这是梁辛的机缘,他愣愣出神得‘正是时候’

    幸好小汐不是琅琊,见梁辛发呆,她担心,却不去打扰;要是琅琊的话,或许早都找出许多不相关的话题,拉着梁辛东扯西扯,来给他宽心分神了——

    新力成形需要三十六个时辰,小两口现在还觉不得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愣愣站在原地,一阵脸红,一阵窃喜,一阵心慌来着。

    还是金面具,望向大司巫开口:“给巫秀蛊煦找个清静些的地方吧。”

    对此人,大司巫几乎言听计从,回过头对着身后的巫士低声交代了几句,巫士领命,对着一对新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金面具又转回头,对柳亦和青墨说道:“三天里,什么都不用做,体内真元有什么变化也全不用理会,守住心神就好。”

    柳亦望向老蝙蝠,后者也痛快点头,笑道:“放心去吧,老鬼还不至于偷偷摸摸把你杀了。”

    一对新人也不敢多说什么,由几个巫士带着飞起。

    老蝙蝠放心,曲青石和梁辛可不踏实,不过还不等梁辛开口,长春天便已腾空而起,笑呵呵地说了句:“前阵受了伤,真元躁动得很,刚好随着他们一起去静养几天。”在大司巫刚来的时候,长春天就拉着跨两兄妹离开,可随后喜帐‘大爆炸’,惊动整座草原,他们几个生怕出事,立刻归队。

    在长春天身后,还跟着跨两兄妹,两个生苗干脆连说辞都懒得找,摆明了就是去做保镖的,三人一起,随着巫士和一对新人,向着草原深处飞去。

    待一行人离开后,老蝙蝠又把目光转回到金面具身上,来来回回打量了半晌,这才迟疑开口:“草原上除了大司巫之外,还有人对巫事蛊事都知道的这么清楚?你是…娜仁托雅?”

    除了大司巫的师姐娜仁托雅,天底下还有谁能通晓恁多巫蛊往事,能让大司巫言听计从。

    金面具咦了一声,笑了起来:“想不到,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老蝙蝠却皱起了双眉:“真是你?现在…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早年曾与娜仁托雅见过几次,记得对方是个瘦小女子,全不像现在这个‘轮廓’,嗓音也更差得离谱。

    娜仁托雅低声一笑,并未回答。倒是一旁的梁辛恍然大悟,之前青墨就曾说过,对拓穆的催眠复杂之极,看手法多半是师姑所为,凭着大司巫的手段都难以解除,现在娜仁托雅回来了,有她出手,拓穆的记忆封印自然得以开解。

    见对方不答,老蝙蝠也懒得去追问,把话锋一转,直接去吩咐大司巫:“从今天起天底下就没了北荒巫这个字号,记得传令下去,告诉你那些手下,以后再打架,要报‘巫蛊传人’的名号,你要不愿意改字号、还想接着当‘北荒巫’也无所谓,只要说上一句‘北荒巫先祖巫主的话,就是个屁’便可……”越说老头子就越得意,话没完又复哈哈大笑起来。

    大司巫脸色焦黄,闷哼一声。

    随着一声闷哼,草原静夜倏然阴冷起来,一阵阴风从他脚下席卷而起,继而冥冥之中鬼哭声大作

    大司巫越生气,老蝙蝠就越高兴,一双老眼都已经笑得开不见了……

    娜仁托雅这次没再站出来劝解,虽然她是师姐,但北荒巫的衣钵落在了大司巫身上,真正的大事都要他来做主,娜仁托雅只会去支持,不会去干涉。

    对峙足足持续了一炷香的功夫,大司巫终于还是没出手,沉声道:“先祖的出口之言,做晚辈的自当遵从,绝不会背信,你放心便是,从今日起,天下再没有北荒巫这三字。不过,你害我肉身丧灭这桩事,总要有个算法。”

    老蝙蝠撇嘴,满脸不屑:“怎么个算法,你说出来听听”

    “巫秀蛊煦重现人间,巫蛊也成了同门,由此我才未对你出手。”大司巫的声音,干枯得都能听出几道裂璺:“但你毁我的法身,却要还来。你用什么法子与我无关,总之,下次来草原的时候,带一具仙兽尸体过来吧见了尸体,我当传书天下各大门宗,通告天下,巫蛊合一。哪个再和炼蛊的找麻烦,就等着被巫家炼化成尸煞吧”

    大司巫的条件并不高,但是最后一句话,又狠狠戳了老蝙蝠的肺管子,明摆着就是虫蛊道不成势了,由丧巫道来撑腰……

    老蝙蝠冷笑:“仙兽尸体?何须向我求,青墨儿手上就有两个麒麟蛋蛋,你是她师父,找她去要啊…恩,用麒麟蛋炼化身外身,炼成之后,就是身外身个蛋”

    大司巫勃然大怒,老蝙蝠寸步不让,他没了修为之后,倒比着原来更蛮横了。

    梁辛在‘悟道’,眼前发生的事情都不入脑,全然无动于衷;小汐、郑小道等人全然说不上话;小活佛巴不得赶紧打起来;幸亏还有个曲青石识大体同时也有些分量,赶忙挡到两个老头子中间,好一番劝解,把奉上仙兽尸体的事情一力承担下来。

    曲青石借着青墨喜事的由头,刚给草原送了难以想象的重礼,按照长春天的说法‘他拔秃了麒麟岛’,大司巫不好对他发火,又得了奉上仙兽的承诺,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而老蝙蝠这次扬眉吐气,是大大的赢家,自然也不会再没完没了地追究下去……

    西蛮北荒联姻,良辰美景洞房飞天,惊得草原变色,不过到最后,总算是个和美收场,大司巫恪守先祖之言,对老蝙蝠的宿怨也不再追究;巫蛊合一的大势已成,虽然天底下也没啥‘蛊’了;而最值得欢喜的,就是柳亦和青墨的修为,将会于三天之后突飞猛进

    ‘洞房’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大司巫也不再多说什么,而是望向了犹自走神的梁辛,冷声道:“醒来吧,该你了”

    曲青石皱了下眉头,没去深究大司巫的话,而是走上前唤醒了自家老三。

    梁辛一惊而醒,急忙收敛心神,招呼众人重新围坐于篝火前,前面的纷乱结束,下一件事,就是请天地岁中的拓穆,讲一讲有关先祖的往事了。

    在梁辛出言相请之后,拓穆却仍沉吟着,好像不知该从何说起,过了片刻,他才终于开口,并未直接去提梁一二或者自己,而是很有些突兀的说出三个字:“须弥樟”

第三六五章 想飞仙么

    第三六五章想飞仙么

    苦乃山,横镇中土西陲,绵延数千里,山中既有洞天福地,也有恶穴丧岭,其中有一片荒芜之地,方圆三十余里,界内虽然也是草木繁茂,但是稍加留意就能察觉到,花草也好、树木也罢,都没有一丝生气可言。(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草木还是草木,只是气氛古怪,仿佛这些大树小草,都是被祭奠死人的那种扎纸裁剪成形,最后又被涂上了绿漆……而此间的山,也毫无棱角可言,放眼望去,都是一座座高达千仞的巨大丘陵,好像放大万倍的坟包。

    方圆三十里,加起来,一共九座大丘。

    最近苦乃山不太平,自从‘异宝现世’的传言散出,数不清的修士涌入大山,也有过不少人探访到此,有的转了一圈,觉得如此阴森之地,绝不会生出什么宝贝,也就离开了;另外一些人却不肯罢休,试图挖掘大丘……所有试图挖掘的人,都死了。还不等他们的法术、法宝触及丘陵,必会有一道凌厉神通无声闪过,每个在场之人都被无情击杀。

    草原上,阿巫锦的喜帐被炸上天的时候,在苦乃山这片阴戾之地中,忽然空气晃动起来,大群白袍道家弟子现身,为首之人是个口歪眼斜、双耳不见、一只胳膊上还裹满绷布的侏儒老道。

    侏儒老道的身上散出浓浓地药味,显然还有重伤在身。他这身伤都是拜梁磨刀所赐……指夕道,闻风。

    指夕道众人之中,除了侏儒闻风外,还有个道士分外惹眼。此人看上去相貌平常,大致六七十岁的年纪,没什么特殊,但他实在高得离谱,身材盈丈,怕是比着谢甲儿还要高出一头有余。

    除了高,他还瘦得惊人,一身道袍罩在他身上,空荡荡地随风飘摆,任谁都要情不自禁地担心,下一刻老道就会变成一只风筝,被风吹跑了……

    指夕道大群高手才一落地,不远处又是一阵金光乱颤,一批穿金戴银珠光宝气的大小胖子,在掌门秦痩的带领下,阔步走出。

    秦痩一见闻风的倒霉样子,立刻来了精神,大声道:“听说你让梁磨刀给揍了,啧啧,脸都歪了……”

    说完,大胖子笑了几声,见闻风不搭理自己,又凑近了几步,低声道:“问你个事,两只耳朵没了,是听得更清楚了,还是啥都听不到了?”

    闻风嘴角一抽,露出个笑容:“想知道?自己撕下来试试,你要下不去手,大可找贫道帮忙。”

    秦痩一本正经地应道:“不劳师兄动手,等我真不想要耳朵的时候,我就去找梁磨刀,他手艺比你熟”说完,大胖子哈哈大笑。

    正大笑着,指夕道中那个瘦高老道,身形一飘,来到秦痩跟前,对着他低头冷笑:“小辈,舌头发痒,干脆拔掉好了。”

    秦痩看了看眼前这个‘用一根手指就能戳折的竹竿’,强忍笑意问道:“你是哪位?”

    “指夕,回寰。”瘦高老道应道。

    秦痩明显被吓了一跳:“寰字辈?”说着,转目望向闻风:“是你的、你的……”

    侏儒闻风笑得一团和气:“太师叔,是我的太师叔。”

    闻风的太师叔,怕是千年前的人物了,比着老蝙蝠还要大得多。其实在天门里,年岁大也没什么了不起,年岁大不代表修为就高,至少不会比着那些六步大成的掌门更高,否则早就飞升去了。

    但是辈分毕竟摆在那里,天门同气连枝,秦痩挪揄闻风毫无顾忌,可遇到长出两辈的师长,也不能太过分,大胖子当即嘿嘿一笑,好像没事人似的,兴高采烈地对着回寰喊了句:“小子秦痩拜见见过太师叔”

    大胖子不拿脸皮当回事,谁真去跟他较真谁就是个傻子,回寰冷晒一下,折返掌门身后,闻风也再去纠缠什么,对着秦痩笑道:“你还不晓得,咱们布下的这座大阵,阵图便是太师叔传下的。”回寰老道是指夕道中现存的辈分最高之人,年轻时资质绝顶,远胜同辈师兄弟,本来是那一代弟子中最有希望破道之人,但是因为痴迷阵法,耽误了修行,以至基础都打得不稳,到现在才将将突破六步中阶,论起打架的实力,比起秦孑恐怕也强不了多少。

    秦痩更是吃惊了,他只道这道阵图是指夕道的家底,没想到居然出自回寰之手。

    回寰看出他的诧异,语气淡漠地应道:“早年游历时,机缘巧合,找到了一座‘逐鹿丘’,胡思乱想里,就依着大丘的气势,设计出这座阵法,本打算用来对付谢甲儿,没想到等阵图完善了,天下早都太平了,更没想到,它还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逐鹿丘’,便是这些人头大丘了。

    数千年前,中土乱世中,曾有一路血腥诸侯,每场大战之后,无论死活都会斩下敌人的首级,凝铸成大丘,用以彪炳战功,震慑敌人。

    到最后这路诸侯真就统一了中土,不过前后也做了十年天下,就因其残暴引来全境暴动,最终烟消云散。

    旧朝崩塌而逐鹿丘犹存,回寰就靠着逐鹿丘,设计成现在苦乃山中的这座大阵。

    九座逐鹿丘,数百万颗横死之人的首级,其间蕴藏的戾气何其惊人,可回寰的这座大阵,却并非利用戾气凝化杀人尖刀,而是以之为‘引’,引更大、更可怕的杀劫入阵

    大阵的威力惊人,同时催动起来也复杂的惊人,不仅需要众多高手,还需要阴阳五行一共七个大类、数百道法术,绝不是一个门宗就能施展的,否则只凭着这座阵法,指夕道就能成为‘天下第一’了。

    这次调动起来的,不止在中秋之战中现身的五座天门,就连遭受重创、已经半做归隐的荣枯道和卸甲山城,也尽起精锐加入其间。

    秦痩与闻风随口闲聊的时候,逐鹿大丘之间流光纷呈,其他几家天门首脑,也先后赶到,见面之下自有一番寒暄。

    七座天门尽数到齐,承天道敢当先踏出一步,对其他人笑道:“我这边的差事已经办妥,七十九窟都已传令,大队弟子在敝宗长老护送下启程,七日之内集结完毕。”

    就连离人谷都不知道‘七十九窟’,这是其他几座天门的默契……

    修士都是人,修真门宗无论大小,门下弟子也都是从凡人中来,每一座天门平时都有不少好手在人间穿梭,从凡人中挑选门徒。

    其中,那些资质绝佳的娃娃,都能够直接进入门宗,得到最好的资源和教导;可‘上上之才’毕竟只是极少数,除此之外,还有大批有资格修行,但却不够格进入天门修炼的少年。这些少年,天门也不会就此放弃,更不会把他们送给那些小门宗,而是将其集中起来,也指派师长,引他们进入修行道。

    这一部分弟子中,除了特别出色的,绝大多数都不会被列入门墙,穷其一生都会在天门为他们选定的深窟中修炼、参悟,算起来,他们才是天门真正的‘附庸’。

    虽然资质不够太出色,但是被送入七十九座深窟的弟子,胜在数量众多。同时以天门手中掌握的资源,积年培养下,实力也着实不俗,比起九九归一犹胜一筹。

    上一次中秋之战,天门调动了万多名普通门宗的修士结成相见欢;这一次,在逐鹿丘大阵外,他们仍要再布置一座人数更多、威力也更磅礴的相见欢,可‘苦乃山有宝’的传言决不能被揭穿,由此天门调用了这一批窟中弟子。

    七十九窟,三万修徒,实力以四步、五步为主

    敢当交代过自己这边的差事,又望向秦痩,对大胖子,敢当也不依道家礼节,笑着问:“老秦,娃娃们那边没问题,您这边……”

    秦痩大手一挥:“放心,我这边绝不会出差错老九,过来”

    小胖子老九,正在看树……

    一年多前,秦痩、老九与日馋那几位大首领,在轱辘岛与妖僧和‘口袋’打了一场恶仗,当时伤得太重,两人双双昏厥,等再醒来时,他们已经置身于中土间一座无人荒山中,想来妖人们还有些义气,没直接把他俩杀掉了事。

    秦痩看着粗鲁实则心细,事后曾检查自己和老九,以防妖人偷偷给自己种下什么妖法禁制,仔细查过确认无碍后才放下心来。可自那之后,老九一见到树木花草,就打从心眼里觉得那么亲切,就连他自己也想不透其中的道理。

    听到掌门召唤,老九恋恋不舍地把目光收回来,转头望向秦痩:“掌门放心,绝不会误事。”

    秦痩满脸不耐烦:“跟我大包大揽有个屁用,不放心的不是我,是他们,你自己和他们去说”说着,小棒槌似的手指扬起,一点不客气地去指另外几家掌门的鼻子。

    老九眨巴着眼睛,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说,还是顾回头走上前替他解围,对着其他天门首脑施礼道:“诸位前辈尽可放心,我家九弟以法身入神剑,神通一旦发动起来,他自己便是威力绝大的仙剑,足以将相见欢发挥到极致”

    两年里,天门不只经营苦乃山中这一座法阵,同时还耗用大量精力,对相见欢做了修改。

    以前的相见欢,只是将众人的力量合在一起;而修改自后,一座相见欢,就仿佛是一个高手,诸多劲力在汇聚之后,形成的不再是一股巨大的力量,而是类似于修家高手灵元真气。修改前后,其间所差的便是:力量,只能够轰出去了事;而灵元真气,能够激发法宝之力。

    这就仿佛,前者只是将千钧之力,凝结做一拳击出;而后者将同样的力道化作真元,去催动法宝,从而让杀伤再成倍提升。

    老九,就是那件‘法宝’了,或者说,他就是相见欢的刺

    秦痩对自家的差事全不当回事,不等顾回头再详细解释,就把他轰回身后,继而直勾勾地望向鉴火道,搓着手心问道:“带来了么,快取出来瞧瞧”

    鉴火道熔心老道一笑,指诀晃动,从乾坤袋中噼里啪啦地抖出一堆‘废铜烂铁’。

    倾倒过铜铁碎片之后,熔心并不停手,又从袋子中取出了七八块‘碎石’。

    秦痩从一旁看着地上的‘废铜’和‘碎石’,泛着油光的胖脸上尽是心疼之色:“神仙之器、乾坤异宝,可惜,早就碎了,碎了啊”说着,又发出了一声心满意足的慨叹:“就算是碎片,能看一看也过瘾”

    熔心老道取出的,是两件上古神器的残骸。

    其中那堆‘废铜’是一盏方鼎,唤作‘噬灭雷鼎’,完整时能够唤起磅礴雷霆,奔袭千里之外,所过之处尽化焦土,莫可御之;那几块碎石,拼凑完整的话则是一轮石盘,唤作‘南斗星盘’,施展时能够接引南头六星之力,匡护主人,是绝佳的防御法器。

    这两件宝贝都曾在远古时威震天下,名头远在玲珑玉匣之上,是真正的仙家神器,就算比起神剑诛仙,也毫不逊色。

    不过它们也早在远古时就会摧毁成碎片了,到了现在早就再没了一丝半点的威力。

    这次取出来,不是天门有办法能让它们恢复威力,而是要接它们来‘诱敌’。

    宝物被毁,威力消散,但残骸之中,还保留了当初炼化成形时收敛的祥瑞之意,天门要通过秘法来还原出这份气息,借以营造‘天材地宝’现世的假象。

    届时祥瑞气息非同凡响,怕是比着典籍是上记载的每次‘异宝出世’,都会更有气势,天下修士都会为之疯狂,天门不信日馋妖宗能够沉得住气。

    不过,连九九归一都不知道这是做陷阱,到时候怕是会有不少‘同道中人’,会陷入此间杀阵,做了枉死鬼……为了诛妖辟邪,也实在顾不了那么多吧

    本来如何诱敌,对天门而言是个大问题,想来想去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最后还是熔心老道,突然想起自家门宗里还收藏着这两件神物残骸,同时他们的烈火之术能够唤醒其中的祥瑞气息,这才算是解决了这个麻烦。

    侏儒闻风望向熔心:“还原出宝物中的祥瑞意气,需要多少时候?”

    熔心老道应道:“短则三五天,长则十余日,具体说不太好,不过,总不用等太久。”

    闻风点了点头,随即笑了起来:“邪道妖人,命不久矣”

    话音落处,其他几家天门首脑,也一起展颜而笑,只有秦痩唉声叹气,蹲在熔心脚旁,翻来覆去的扒拉着废铜、碎石……——

    天门魁首在苦乃山深处欢笑之际,梁辛正在草原上皱眉头。拓穆突然提到‘须弥樟’,搞得他一头雾水。

    曲青石也不明白拓穆的意思,问道:“还请前辈详解。”

    “我见过梁磨刀身上有须弥樟,当时不认识,现在却能想起来了。既有须弥樟,即便不是离人谷的弟子,也会和离人谷有着莫大渊源。”茅吏的声音虽然谈不上洪亮,但吐字清晰、显得中气十足,看来不仅恢复了记忆,而且元神还得到了不错的滋养,全不像在杂锦孤峰下那样说一句、喘三喘那么疲败。

    也不等梁辛回应,拓穆又继续道:“既然和离人谷有渊源,应该听过说,离人弟子之中,有一个叫做‘茅吏’的书呆子吧?”

    梁辛觉得‘茅吏’这个人耳熟,稍一琢磨就回想起来,当年十三蛮中的老幺须,曾经从离人谷中带走一个熟识草木性子的同门,以助他化解错乱、反噬的真元。

    曲青石传承了槐楼牧童儿的记忆,梁辛还在寻思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了茅吏的来历,接口问道:“被须根带走的那个茅吏?”

    拓穆不置可否,而是岔开了话题:“我的草原名字,叫做拓穆颚布苏,直译成中土汉话,便是‘大草’。”

    上次才离人谷见到黑胖子巫士的时候,对方也曾提及‘拓穆颚布苏’译意,‘大草’这个名字稀奇古怪,是以众人都记得清楚。梁辛正想点头,脑子里忽然一闪念,跟着‘啊’的一声低呼。

    茅吏……茅,茅草;吏,官吏。茅草官吏,草木中的官。

    茅即草,吏为大。

    拓穆颚布苏五个字直译,是大草,可稍加变通,又何尝不是‘茅吏’。茅吏,大草……根本就是一个意思,不过是北荒语言与中土汉话之间,在互译时的带了些差异吧

    再加上拓穆又刻意提到了离人谷,梁辛哪还能不明白,这个被困在天地岁中的拓穆颚布苏,就是当初那个被须根带走、至今下落不明的的离人谷中高手,茅吏。

    拓穆就是茅吏,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也让梁辛等人更加疑惑了,曲青石眯起双眼,从一旁开口追问:“你是茅吏?那须根去了哪里?你又怎会和梁大人结交莫逆……”

    “我先帮须根归拢体内错乱真元,再和梁一二一起搬山,最后又被困在天地岁里三百年,便是如此了。”茅吏又笑了起来,语气忽然变得轻松了:“事情总要一件一件的说,莫心急就是了。”

    说完,他顿了顿,又把话锋一转:“你们可知南疆之中有一支蛮族,以蝶做图腾世代拜奉,将其视作神灵。这只蝶子确有其事,身形足有三里之巨,通体雪白,绝非凡物。”

    这一下就连小活佛都面露惊愕,回到中土的坤蝶一共有两只,一只保持生前模样,通体雪白,是鲁执亲手炼制的完美飞舟,能够于十届之中从容穿梭;另一只则黑灰斑驳,是楚慈悲炼化的……茅吏口中所说的那只,来历不言而喻。

    果然就如梁辛先前所料,鲁执等人乘坐的第一只‘完美飞舟’并未被毁去

    梁辛心里本来有些着急,恨不得茅吏能直接去说与先祖有关的事情,不过对方已经明言,要‘一件一件’慢慢讲,他也就耐下性子来听。

    而茅吏讲的事情,居然又和鲁执的飞舟有关,也大大勾起了梁辛的兴趣。

    南疆之中蛮族众多,其间也流传着不少奇异法术,须根和茅吏为了化解体内的反噬真元,曾在当地逗留过很长一段时间,最终助须根倒出真元的‘番薯’,也是融合了南疆异术才炼化而成的。

    其间须根和茅吏与‘拜天蛾’的那支蛮族多有接触,并亲眼目睹了那只巨大的蛾子,两人并不知道坤蝶的典故,不过也能明白,这头飞蛾尸体绝不是凡物。

    须根贪心,见到尸体就想纳为己有,茅吏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异议,便以法术掩藏身迹,潜行到‘天蛾’附近,结果愕然发现,这件尸体绝无法装入须弥樟,要偷的话就只能扛着它跑,非得惹来整座南疆的追杀,就算两人修为精深,也不敢去惹这个麻烦……

    茅吏嘿了一声:“当时须根体内,诸般真元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说朝不保夕或许夸张,但是如果没有好办法将其疏导,也绝活不了太久,他居然还在想着做贼,这份贪心,也算得上天下少有了。”

    须根绝对不是什么好人,不过因为和离人谷的渊源,众人对他也没什么太坏的印象。而曲青石传承了牧童儿的记忆,更觉得须根有几分亲切,所以听到茅吏如此说,众人都笑了起来。

    两个宗师修为的贼,眼睁睁看着大好神物流落在蛮荒之地,却没办法弄走,又如何能甘心离开,两人围住‘天蛾’仔细探索,试图找出这件尸体无法进入须弥樟的原因。

    摸索过一阵,须根倏然低低的惊呼了一声

    茅吏还道他遇到了凶险,急忙跃过来接应,不料须根什么事都没有,但脸色却异常震骇,一只手牢牢按在‘天蛾’的肚皮上,双目紧闭,额头上密密麻麻都是冷汗。

    片刻之后,须根收回了手掌,又指了指自己先前所按的位置,对茅吏道:“你也来摸一摸。”

    茅吏依言而行,把手按在须根所指的位置,就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傻乎乎的。

    须根却神情关切,低声追问:“怎样,感到什么没有?”

    除了之前须根留下来的汗水,茅吏什么一无所觉,愣愣摇头:“感觉什么?”

    说到这里,梁辛陡然想通了当时的情形,脱口追问道:“须根从蛾子身上读出了些散碎的记忆?”

    果然,天地岁中的茅吏大吃一惊:“你怎么会知道?”

    在蜀藏的时候,梁辛就从茧子中‘摸到’三里坤的残存记忆。既然茧子能保留‘记忆碎片’,坤蝶身上带有些‘信息’也不足为怪。

    在茧子里,其他人都摸不出什么,只有梁辛能‘看到’三兄弟跳入坤虫肚子,是因为梁辛修炼‘天下人间’,体质与修士和凡人都迥异;而须根也修成了魔功,说不定比着梁辛还更娴熟一些,所以他也能‘摸’出些端倪,茅吏的修为虽然不错,但也只是普通修士,什么都察觉不到。

    当时须根见茅吏什么都‘摸不到’,也就不再理她,又开始专心摸索,仔细感受。

    一连数月,须根都要潜到‘天蛾’处,认认真真、反复摩挲着这具尸体。直到他确认自己已经得到了所有能够获得的信息之后,这才罢手,但他摸到了些什么,始终不曾和茅吏提起……

    再之后,两人又专心致志,用上全部心思去梳理须根体内的错乱真元,并成功培育出‘番薯’。到最后,须根千辛万苦夺来的厚重真元几乎消散一空,自身修为不过四步,但他从谢甲儿处学得了魔功,放眼天下也没几个他杀不掉的人。

    至此,茅吏顺利完成使命,本应返回离人谷,但是在临行前,须根拦住了他,笑呵呵地问他道:“茅吏,想飞仙么?”

第三六六章 梁一十二

    第三六六章梁一十二

    茅吏先是被须根的话吓了一跳,随即,他的眼睛亮了起来,修天望道之人,哪一个不想飞仙。(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须根为人心狠手辣、贪得无厌,但他却有一个好处,对自己认可的朋友,他会毫无保留,继续笑问:“凭你自己的修行,有望飞仙么?”

    茅吏为人木讷,但修为着实不俗,当时已近逼近六步大成,比着现在的天嬉笑还要更强些。可他也到此止步了,很难再有所突破,想要飞升,希望渺茫。

    不过就算希望渺茫,修士们也不会放弃,别说他已经逼近六步大成,有许多修士终其一生,连四步高阶都无法达到,可是在死之前还是执着修行,以求那份万分之一的希望能够实现……

    见茅吏呆呆发愣,须根笑得更开心了,低声道:“还记得咱们在南疆中见过的那头大白蛾子么?它不光是一头神兽尸体,还是一架仙舟,能够穿梭于中土与仙界之间、接引凡人前往仙界的仙舟”

    茅吏自然大吃一惊,急忙追问缘由。须根也不再卖关子,把自己的探索所得如数相告。

    和梁辛摸茧子稍有不同,须根摸坤蝶,得来的并非这只坤蝶生前的记忆,而是一些散碎的声音、对话。

    对茧子,梁辛摸着‘听’、还能摸着‘看’,这是因为他不只修习了天下人间,同时还是‘土行真身’,与坤同源;但须根只有魔功,没有土行身,所以他只能听而且还听不全,感受到的信息要比梁辛少很多,只能听不能看。

    坤蝶的尸体体质特殊,再加上与鲁执的法术影响,让十一兄弟在从仙界飞奔中土途中的一些‘片段’印在了坤蝶的身体上。须根摸索了数月,集中了所有的散碎信息,也得出了一个结论:一共有十一个‘人’,乘坐仙舟来到中土,只为‘掐断’中土上的飞升事。只要中土再无飞仙,仙舟便会离开此间,重返仙界。

    另外,这些人都有一件威力绝大的法宝,按照须根推测,便是名震天下的‘玲珑玉匣’。

    须根是被秘法灌顶催生出来的高手,本来就道心不稳,后来种蛊、夺力、修习魔功、反噬、散功,一连串的变故下来,道心早已崩塌,就算战力再怎么强悍也破道无望。可是,道心虽不再飞仙梦犹存,须根在发现‘飞舟的秘密’之后,心中就只剩了四个字:天可怜见。

    天可怜见,我还有飞仙的机会

    梁辛、曲青石、小活佛……除了羊角脆之外,日馋中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梁辛只觉得两腮发紧,一个劲的往嘴巴里酿酸水,又一个‘想不到’吧不是自己的,是须根的。

    须根想不到,他从坤蝶上得来的讯息的确没错,但是因为残缺不全,所以意思完全都弄岔了

    中土再无飞升之后,天舟的确会返回仙界,但是……得有人去驾驭,蛾子才能飞走。

    咕噜一声,小活佛吞了口口水,很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须根是觉得,断灭了中土世界的飞仙事,仙舟就会功德圆满,自己、自动启程返航?”

    茅吏点头回答:“不错,中土飞升不再,仙舟功德圆满,届时便会有大接引力从天而降,引着仙舟返航,只要搭乘上去,便能进入仙界了。”

    声音刚落,篝火四周陡然响起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声,小活佛、老蝙蝠、宋红袍等人尽数放声大笑,日馋妖人里,就只有三个人没笑:

    曲青石没笑,他觉得须根无比亲切,听到‘生前好友’闹出了大乌龙,他丝毫不觉得可笑。

    梁辛没笑,随着茅吏的叙述,他心里升起了一个可怕念头,让他忐忑不安,又哪能笑得出来。

    小汐没笑,她冷漠惯了,丝毫不觉得事情有什么好笑,何况心上人也没笑。要是梁辛笑起来的话,白衣少女倒不介意也笑上几声。

    众人大笑,茅吏先是满头雾水,继而勃然大怒:“笑什么?笑个屁”

    老蝙蝠吃力挥手,止住了自己和其他人的大笑,对着天地岁道:“不笑,不笑了,你继续……”正说着半截,他没忍住,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郑小道又旁边插口问了句:“仙舟里的十一个神仙,本就是来中土扫灭飞仙事的,可见咱们中土世界的人,在仙界人缘不怎么样,你们两个借着仙舟回去,不怕被人家打死么?”

    “那十一个人死了,事情败了,未能完成仙界使命,须根和我继承遗志,真要能回去,就说明我俩成功了,是有功之臣,怎么会有打杀。神仙境界逍遥同乐,你倒是江湖门宗么,打打杀杀”

    ‘天蛾’是一座仙舟,这件事落在茅吏耳中,未免也太匪夷所思,可须根说得信誓旦旦,又不容他不信,由此两人又联袂返回南蛮,再去探索那具坤蝶尸体。

    蛮人对‘天蛾’的守卫,哪防得住大宗师的窥探,两个人昼伏夜出,仔细研究飞舟。

    鲁执炼化飞舟动用了大力,对飞舟操控法术,设计的简便轻巧,否则天嬉笑又怎么能在几个时辰里就尽得楚慈悲真传,学会了驾驭飞舟的法子。

    茅吏的学识也着实渊博,在兢兢业业钻研了十余年后,竟真的被他破解了进入坤蝶的办法。

    这一来,须根和茅吏也就更加笃定,天蛾就是仙舟随后,茅吏继续钻研飞舟,须根则将承载了三个半蛮之力的‘番薯’送回离人谷,同时留下了那一句:茅吏找到了个新玩意,忙得不亦乐乎,一时半时回不来

    新玩意,就是鲁执等人留下的完美天舟了。

    梁辛坐过天舟,知道天舟之内并没有操控枢纽,倒有不少密密麻麻的古篆符咒,不过鲁执那时的法术咒文与现在天差地远,根本没人识得,就连茅吏和须根也破解不了。

    这个时候,小活佛终于再也忍不住了,插口道:“茅吏,你真的就从未想过,天舟返回仙界,未必是接引力,而是要靠舟中人以法术催动?”

    虽然看不到模样,但是所有人都能明白感到,茅吏在天地岁中愣了一愣,半晌之后才结结巴巴地说:“这、这个,我从未想过。这么说,就算中土再无飞升,它也飞、飞不起来,飞不回去?”

    曲青石忽然叹了口气,望着天地岁道:“你没想过,但须根他未必没想过。”

    因为牧童儿的记忆传承,所以曲青石对须根极为了解。

    茅吏是个‘书呆子’,看事简单,想不到飞舟需要有人以法术操控才能飞,不值得奇怪;可须根绝顶聪明心思缜密,又哪会想不透这一重?

    只不过他也确定不了,最后飞舟到底是会被接引离开,还是要靠法术催动……既然不确定,便不妨一赌了。赌赢了,飞升仙界;赌输了,也不见得有什么损失。至少,我不得飞升,旁人便谁也别想去仙界,想一想,须根也觉得挺有些开心……

    再之后,茅吏留在南疆,而须根却离开了很长一段时间,算一算,差不多有百余年的光景,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大洪朝的天下了。

    虽然对茅吏有所隐瞒,但须根已经将他引为好友,否则也不会把仙舟的秘密告诉他,两人分别百年,再见面时自有一番欣喜,说笑一阵之后,须根一掐指诀,从须弥樟中取出了三只玉匣,摆放到老友面前。

    茅吏仔细端详,跟着大吃一惊,失声道:“玲珑玉匣?”

    须根点头应道:“不错,一共三个匣子,其中有两只是空的,你来挑,挑中的那只归你,看你运气如何了”

    茅吏忐忑到几乎有些站不住了,犹豫了好长一段时间,终于战战兢兢地选中了一只,抱入怀中打开一看,居然真的中了,其中赫然摆放着一只精致无比的小小神梭,是名‘玲珑辗转’。当时那份惊喜,几乎让茅吏道心崩塌,须根哈哈大笑,这才告诉他三个匣子都是‘实心’的,每一只都有宝贝,赌运气不过是个玩笑罢了。

    茅吏好歹也是个几百岁的大宗师,却被须根当做穿兜兜的小dd来耍笑,自己也觉得哭笑不得,这才问起须根这百年中的行迹,和他如何获得三枚匣子的。

    “前面几十年都在瞎扑腾,就最后这十来年里,算是忙到了点子上。”说着,须根对他抖了下袍子。

    茅吏这才注意到,须根穿得居然是一件威严板正的官袍,愕然问道:“你…当官去了?”

    须根笑着应道:“是,而且还是大官。”

    茅吏懵了,完全不知该说些什么,憋了半晌才呐呐道:“你跑去跟、跟凡人掺和什么?”

    而须根也严肃了起来,不再说笑,神情认真:“茅吏,你有没想过,为什么仙界会派遣这十一位仙家,来截断中土世界的飞升事?”

    茅吏摇头,这个事情他想过但是想不通,最后得出的答案和刚才郑小道所说的差不多,‘中土飞仙过去的,在神仙圈里人缘不太好’。

    “我本来也不明白,不过出去转了这百多年,倒是有了个大概的想法……仙祸”须根的声音低沉,眼睛却亮得吓人:“断灭凡情,修天望道,虽然没什么修士会故意为难凡人,但修士都坐拥大力,无意而为也足以给凡人酿成大祸了,远的不提,只说我们十三蛮与谢甲儿一战,八百里夷为平地,比着什么天灾都更凶猛”

    茅吏继续发愣,不知道该如何接口,心里更不明白,须根怎么会变得‘慈悲’了。

    须根一眼就看穿了茅吏的疑惑,摇头道:“不是我慈悲,是神仙慈悲,看不惯修士为祸凡间,所以才要使出手段,断绝中土的飞仙事,还此间凡人一个清静凡间。若非如此,上界天仙直接降下无量劫,毁掉中土岂不干脆,又何必派人过来只对付修士。”

    须根离开南疆百余年,本意是想去试着寻找‘玲珑玉匣’、寻找十一位神仙留下的痕迹和他们为何全军覆灭的原因。

    他想要追查的‘真相’太庞大也太久远,绝不是一个人的力量能够完成,而‘十一神仙’、‘仙舟’的秘密又不能为修真道所知,他只能借助凡人力量。

    在他入世之初,刚好是正邪恶战之末,最最惨烈的时刻,中土人间随处可见‘仙祸’,神通纠缠殃及城镇、为绞杀妖人摧毁乡村……须根对凡人没什么眷顾之情,但是仙祸见得多了,却由此悟出了‘仙界要掐断中土飞升’的‘原因’。

    他只道‘仙佛慈悲,见不得修行弟子扰乱清静人间,所以降下神罚,派十一仙家断灭此间飞升’。

    须根不知道仙界的真相,更不知道鲁执等人来到中土的原因,所以他有这样的理解再正常不过。

    毕竟,只断‘飞升’、却不毁灭‘凡间’,这两点本来就是个矛盾,唯一的解释就是天仙慈悲,眷顾此间凡人,所以‘神仙’针对的只是修士。

    须根的语气笃定,继续对茅吏说道:“人间太平、再无飞仙,这是两个关键,能明白么?”

    茅吏越听越迷糊,点了点头,跟着又摇了摇头。

    “那十一个神仙,是为了匡护人间,才来此断灭飞升事。这是一而二、又二而一的事情。仙佛慈悲,派仙舟来搭救中土凡间,所以仙舟离开的条件,是再无飞仙事的中土盛世。”对最后四个字,须根咬得语气极重。在他看来,除了‘断灭飞升’之外,建立一个‘中土盛世’,或许也是一个仙舟返航的关键条件。

    须根的语气又复轻松了,笑道:“当然,这也只是我一厢情愿的猜测,也许飞升一断仙舟就会离开,和盛世无关。不过多做一些,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须根领悟到仙舟降临的‘真相’,由此推测出仙舟离开的‘条件’,茅吏终于明白了,满脸恍悟,指着须根的官袍:“所以、所以你跑去,帮凡间去建立太平盛世了?”

    须根哈哈大笑:“既然仙佛要照顾凡人,那我就去照顾凡人好了,这一点总不会错的”

    在悟出‘真相’后,只要他见到仙祸,必会出手惩戒,几十年中不知多少正邪修士,就那么莫名其妙的死在他手里,当时修真道上也乱的很,再加上须根做事谨慎,始终就没人发觉他的存在。

    除了惩戒仙祸,须根还从人间中选了一路诸侯,助其征战四方,以求尽快结束乱世。有他相助,这一路兵马自然天下无敌,直到最后大洪朝一统中土,洪太祖登基称帝。

    至此,中土人间又恢复了平静。

    匡护洪太祖的十几年,在四处征战中,须根发现了几处‘十一神仙’留下的痕迹,并先后得到了三只玲珑玉匣,因此他也更加笃定,冥冥之中自有仙佛关注,想要飞仙上界,那两个关键缺一不可。

    远古时随同鲁执而来的诸多仙魔,都被‘无应劫’所摄,伤亡惨重,而后鲁执也未能将同伴的玲珑玉匣尽数收集,有半数散落于中土各处,须根找到的那三只玉匣都在此列。

    茅吏还有疑惑:“那你怎么就当了个大官?直接做皇帝岂不是好?”

    须根失笑摇头,他有手段有心计,但论起统御人间的本领,比起洪太祖来要差得远。

    洪太祖也是一代英才,胸中韬略纵横,否则须根也不会选他来相助。须根是为了自己飞仙,才致力打造人间盛世,有人比他更能当好皇帝、建好盛世,他求之不得。

    简单解释两句,须根又继续道:“如今大洪朝威加宇内,天下太平,盛世之象已现,所差的就只剩下‘搬山’了”

    “搬山?”茅吏愣了愣,随即就明白了这两字的意思,笑道:“仙字去山,是为人,你想出的这个题目有些意思。”

    须根的心性,和鲁执来天差地远,‘掐断飞仙’,这件事在他来做,就只有一个办法:摧毁修真道,让人间再无修士。

    天下修士多到难以计数,凭着须根自己绝无法倾覆整座修真道,非得借助凡间之力不可。而洪太祖也是桀骜之人,不信鬼神,更不服修士为祸人间,在须根的劝说下,筹备九龙司搬山院,征召天下能人异士入司。

    “靠凡人之力?凡人又能帮得上什么?”茅吏问道。

    对‘搬山’事,凡人的确帮不了太多,别说只是个青衣搬山院,整座九龙司,天、地、人、搬山所有人加在一起,也奈何不了一座天门。

    不过须根的目的,也并不是要真的以凡人之力去诛灭修士,至少目前不是。在他的筹划中,摧毁修真道不是朝夕之事,这一‘仗’总要打上几百年。

    可是在这几百年里,还有不停有凡人进入修真道……须根这边去杀,凡人从那边去入道,‘搬山’事倍功半。

    九龙司搬山院的成立,是一个朝廷的态度。朝廷管不了修真道,但是却能管束凡人,不让凡人去进入修真道。

    说到了得意处,须根愈发开心:“现在搬山院还秘而不宣,但至少朝廷的态度已经有了,假以时日,搬山院做成几件大事,这个‘态度’也就会越发明显,慢慢影响下去,敢去修行的人越来越少……”

    梁辛身边不乏聪明人,可是包括曲青石在内,所有人都没想过,成立搬山院,竟然还有一层‘釜底抽薪’之意。

    随着茅吏一点一点将往事还原,梁辛只觉得心头发紧,呼吸都有些不畅快了,喉咙更是干涩异常,几乎有些说不出话来了,想要喝口酒去润润嗓子,不料却又被酒水呛到,大咳了起来……

    天地岁中的茅吏并不理会梁辛,而是继续讲了下去。

    当时须根把自己这百年感悟、百年经历仔细解释过后,又对茅吏道:“现在的大事便是搬山了,光靠那些凡人还差得远,特意来找你帮手”

    茅吏答应得痛快无比,两个人相视大笑,而后须根又拍了拍自己的官袍:“我现在的身份,是大洪朝九龙司的指挥使,而我现在的名字么……既已入世,也就恢复了我凡间的姓氏。”

    “我祖上姓梁,如今十一神仙已丧,我便第十二个,所以我的名字便是:梁一二。”

    讲到这里,茅吏闭上了嘴巴,草原上倏地安静了下来……死般沉寂。

    片刻之后,茅吏忽然咕咕怪笑了起来,声音也由此显得飘忽、诡异,再度缓缓开口:“梁一二,凭空跳出来的大英雄,凡人之身,神仙本领。一力匡护人间,助洪太祖结束乱世之后,又组建九龙司,着手对付修真道……天底下又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人,他又图个什么?除非,梁一二就是须根。”

    说着,阴声低笑猛地变得癫狂大笑,茅吏的声音响彻草原,放声重复:“梁一二,他就是须根啊他也不该叫梁一二,应该叫梁一十二才对”——

    今天我填上了搬山里最大的一个坑,心里老痛快了,我可算写到这一章了,打从写搬山开始,我憋了多少扣子啊,神仙相是飞升的修士、仙界的真正秘密、干爹为啥会在土坤肚子里……可哪个扣子也不如梁一二就是须根更让我咬牙,我终于把它给揭开了

    梁一二就是须根,很早之前也是有伏笔的,在几章之后会有提起。

    嘿嘿,猜到这个真相的同学请眉飞色舞昂首挺胸地投月票,没猜到的同学请咬牙切齿黯然**地投月票,不甘心的同学,请在投过月票之后,再投推荐票,哈哈,呼唤各种票~~~~

    大开心,特有成就感,不管写得好不好,都特有成就感。

    怎么着吧,我就成就感了我~

    再呼唤书评,书评怪冷清,我以后常驻,大伙多发言^_^

第三六七章 无根之人

    第三六七章无根之人

    茅吏的狂笑凄厉,于夜空之中来回飘荡,梁辛坐在原处一动不动,脸色惨白,眼神涣散。(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在听到‘须根归来,身着官袍’时,梁辛就已经预感不祥,可心中却始终带了些侥幸,直到真相到来……仿佛一把在冻结万年的玄冰直刺,狠狠扎了自己一个透心凉

    遽然一个怒骂从梁辛身后响起,打断了茅吏地狂笑:“放你**屁”随着怒骂,侏儒宋红袍扑跃而出,一脚踹翻天地岁。

    宋红袍暴跳如雷,拳脚中蕴足全力,发疯般猛打天地岁天地岁是人间仙物,何其坚固结实,凭着宋红袍的力道如何能够伤到的它。

    茅吏安然无恙。

    任凭宋红袍乱打个不休,茅吏却好整以暇,低笑道:“你怒也没用,就算真能砸断天地岁,让我魂飞魄散也没用,梁一二就是须根,错不了,改不了我奉谷主之命,随须根出山,百多年后,这世界上没有了须根,就只剩下梁一二,我便跟着梁一二了”

    鲁执兄弟之后的天下第一人,倾尽毕生之力立志搬山、只为还中土凡人一个清静世界的、最终含恨而死的梁一二,竟是那个私藏谢甲儿功法、更为夺力袭杀诸多同伴的老幺须根?

    而他助洪太祖创建中土盛世,是为了自己飞仙;他要搬山、杀尽天下修士,也是为了自己飞仙?

    有谁能信,又有谁敢信。

    单凭茅吏的一面之词,或不足以证明梁一二就是茅吏,但是,要再算上那枚能够记录声音的神奇宝石呢?长舌本来就是茅吏之物,又怎会辗转流落到先祖手中…宝石不曾易主,因为两任主人是同一人

    大司巫对宋红袍暴打天地岁不闻不问,他就是个看笑话的,眼前有笑话,他看得开心,干枯的老脸上带了些笑意。

    老蝙蝠却有些不耐烦了,对着身旁的郑小道挥了挥手,后者会意,赶上前抱住了狂怒中的宋红袍,把他拉了回来。

    天地岁歪歪斜斜地躺在地上,茅吏却毫不在意,在其中开口问道:“叫磨刀的小子,你可知道,须根是什么人么?”

    梁辛的声音有些嘶哑:“什么人?”

    茅吏声音里的笑意忽然消散了,换而平静、低沉:“他是无根之人……”说着,茅吏叹了口气,喃喃道:“我问过你的,是你自己一定要听。”

    梁辛的眼睛里倏然布满血丝,仿若泣血

    还有心肺憋闷欲炸、咽喉憋闷欲炸、头脑眼珠憋闷欲炸……耳中嗡嗡作响,目光中的一切都在歇斯底里地颤抖着,梁一二是须根,须根是太监、是无后之人,那现在的梁磨刀又该姓什么?

    姓张姓王姓乌龟,姓李姓赵姓石头,姓什么都好,总之他不姓梁。

    茅吏的声音平淡,话不停:“我以前一直在奇怪,梁一二的那个儿子,梁路飞,一副纨绔德行,除了长相,就全没有一丝像他爹的地方,现在算是明白了,嘿,抱来的,掩人耳目的。”

    既然是掩饰身份,抱养时总要选个和自己又几分相像的娃娃,梁辛的先祖不是梁一二,而是那个纨绔梁路飞。人人都说梁辛与梁一二有几分相像……他像的也不是梁一二,而是梁路飞吧。

    哇的一声,梁辛猛地开始呕吐。

    先是酒肉秽物,再是酸臭胃液,最后吐尽了一切,却还在不停地呕。

    梁辛没哭,止不住地呕……

    入世之后,梁辛没去做先祖未尽之事,他也不觉得先祖的‘搬山’正确,他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认知,可不管怎么说,‘梁氏子孙’这四个字,都让梁辛觉得无比自豪,对先祖的敬仰不曾有丝毫虚情假意,而梁一二的生平事迹,也实实在在影响着他。

    不做一样的事情、做不了一样的人,可丝毫不会影响那份敬仰,那份崇拜,那份自豪。

    又有哪个少年人,在得知自己先祖曾是昂立天地的英雄后,不会觉得兴奋?不会觉得热血沸腾?不会立下一份豪情壮志、去重现血脉中与生俱来的万丈荣光

    没想到,都是个笑话,让人笑掉大牙的笑话。

    梁一二是个假英雄,梁磨刀更是个假子孙

    心肺五脏抽搐着、痉挛着,撕扯地疼。这份疼痛的根源无法言喻……这又是哪一条线上传来的因果?这才是真正的‘想不到’

    不知是天性使然,还是受干爹影响,梁辛从来是喜则笑,怒则骂、痛则哭的性子,可是此刻,他甚至都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该哭还是该骂,该笑还是该恨。

    哭,哭自己么?自己没犯错,没丢人,没失去什么心爱之物,因为那份心爱本来就不是自己的;

    骂,去骂谁呢?从鲁执到须根再到面前的茅吏,没人对不起自己,更没人想过要算计自己;

    笑或恨,笑哪个?恨哪个?所有的事情,在发生时都和自己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可自己却实实在在陷入其中……

    本是至性人,心绪巨变之际却无从宣泄,更让梁辛憋闷到了极点

    没什么来不及,没什么舍不得,就只有想不到想不到,而且他**的想不通……

    小汐被吓坏了,一手举着水瓶,另只手想去轻拍梁辛的后背,但是见他脸上筋肉抽搐、额头青筋扭曲,一时间又不敢去碰他,正想向曲青石求助,不料梁辛突然发出一声嘶哑大吼,从篝火前一跃而起,双手狂舞,乱跑乱跳

    惘然、愤怒、惊愕、恐惧、可悲可笑……诸多情绪,每一股都强烈到无以复加,彼此纠缠在一起,虽无形却有质,在梁辛的胸口中、脑壳里乱冲乱撞,让他憋闷到无法自已,再坐下去梁辛觉得自己真就要爆碎开了。

    现在,他觉得或会宣泄一些、让自己舒服一些的唯一办法,就是身法,干爹传下的身法。

    梁辛跳起来疯狂催动身法,根本就不曾多想,纯粹是本能。就好像皮肤痒了抬指去抓、伤口绽裂伸手去按一样,只是最简单、最直接的反射、反应。

    早在小眼中练成‘天下人间、来不及’的时候,靠着浮屠的指点,梁辛就已经领悟,魔功要靠身法和执念配合才能够成形。具体的道理是:协调、平衡到完美的身法,让人溶于自然,顺应天地;但执念却天道所不容,是逆天而为,一正一反同时发动,便是‘绝对不会一起出现的两件事同时爆发’,在‘规则眼中’,这是不可能会出现的情况,由此天道也没有相应的制裁‘措施’,施术者骗过天道、不受约束,自化一隅,魔功成形。

    身法和执念,是发动魔功的两重关键,其中,身法是‘顺’,是将自身融合于天、于地、于风、于世间万象,梁辛在憋闷、难过到无法宣泄之际,自然而然施展身法,以求容身大天地,把痛苦分摊出去,就仿佛一滴被‘烫伤的水’投入池塘,借以引走内中烧灼……

    道理是没错的,若只是些小辛酸、小难过,施展一回身法下来,的确能人排解许多、振作许多,但是梁辛此刻的情绪何其猛烈,比起他的‘杀心执念’也毫不逊色当心思化作执念,他就不再是一滴‘被烫伤的水’,而是一枚周身烈焰滚荡、内核更带上炽烈高温的陨石,一旦投入池塘,便是一场熊熊崩裂

    小汐骇然惊呼,还道梁辛是被气血逆冲蒙蔽了神智,真的发疯了,忙不迭跳起来去追赶。

    可别说只是小汐,放眼中土,偌大世界里,有谁能追得上梁辛……梁辛并未跑远,只是在方圆数十丈的范围内纵跃穿梭,快若鬼魅,小汐倾尽全力,却连他的影子都摸不到。

    还是老蝙蝠,似乎看出来些端倪,大声喝止住小汐:“让他疯跑一阵吧,总比坐在那里干忍着强。”就在此刻,梁辛忽然发出‘啊’的一声惊呼,仿佛遇到了什么极大的意外,不过还不等别人追问,他就开口:“我无妨”

    梁辛越奔越快,身形倏然出没,在身后不停划出一道道残影,乍一望去,方圆三十余丈之内,竟有十几个梁辛在不停的出现、消失

    起落之间,只见他一个人荡漾起的层层身影,但不闻一丝风声,更没有衣袂震动、落足声响,梁辛疾纵狂奔却不带任何声息,其他人也默不作声,轻飘飘的寂静弥漫而起,让那一片篝火周围,也显得有些模糊、有些不真实了。

    过了不知多久,梁辛终于开口,身法并未停下,继续围住这附近迅速奔驰,只沉声吐出一个字:“讲”

    片刻后,茅吏叹了口气,又继续说起下面的事情。

    须根只知十一仙魔靠仙舟降临中土,却不知还有个楚慈悲留守仙界。他不该叫梁一二,应该‘梁一三’才对……

    始终留在南疆的茅吏,也随须根入世,致力搬山,以求有朝一日能借仙舟飞升,而获永生逍遥。入世之后,茅吏有次无意中问起,‘搬山’事,天下修士一个都不能逃,那离人谷怎么办?

    须根早就想过此事,应道:“天下修士,数以十万计,先‘搬’哪里都一样,离人谷留到最后再说。”

    见茅吏还是满脸迷惑,须根笑了起来:“对付天下修士,又谈何容易,离人谷是最后一个,如果在之前咱们就败了,自然伤不到它;如果侥幸成功了,到那时,中土人间就只剩我们两个和离人谷……那也说不得了”

    说完,须根又挥了挥手:“先用不着想这么多,总之,咱们百年之内,都不会碰上离人谷有什么事情,等到时候再说吧。”

    ……

    茅吏的修为不错,又有玲珑辗转相助,着实是个得力帮手,不过他的性子木讷,打打杀杀还行,勾心斗角事完全不在行,也因此几次陷入敌人陷阱,险些出事。其中最严重的一次,竟被对方诱出了‘搬山’的真相,幸亏须根赶到,及时灭口,这才没把他们的秘密泄露出去。

    这件事把须根惊出了一身冷汗,在当时,他身边没有堪起大用的高手,对茅吏还要多有倚重,也不能就此将他舍弃不用。

    先是自己思量,而后又与茅吏仔细商量过,两人决定远走草原,请巫士出手,封印茅吏的记忆,如此一来便不怕再‘脱了嘴’。

    封印记忆,这四个字说着简单,但是实际操作起来却着实有些难度,既要让茅吏彻底不记得前尘里诸般过望,还要让他会觉得‘梁一二’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心甘情愿为他所用,这样的手段,就连大司巫都没有,放眼草原,就只有女巫娜仁托雅能够做得到。

    “再后面的事情,也实在没什么可说了,须根带我找到娜仁托雅,之后我睡了一觉,再醒来时,面前站着个中年汉子,对我微笑,告诉我我的名字叫做拓穆颚布苏。他要我随他同去搬山,我想都不想就答应下来,因为…没什么可想的,我打从心眼里就觉得,他的话,我要听”

    因为以前的记忆被尽数封印,以前的道法、修为尽数都不能再用,同样,对控制玲珑辗转的咒言、手诀也忘了个一干二净,待拓穆醒来后,梁一二又将玲珑辗转重新送他、教他了一回……

    “我是茅吏时,跟着须根离开离人谷;百多年后,我变成了拓穆,就追随在梁一二身边了最后在凶岛一战,成了天地岁里的孤魂野鬼……嘿,还有杂锦孤峰上的无根之木,要靠女娃娃告知,我才知道自己是木行修士幸好,醒来了,不再糊涂了。”虽然不用呼吸,但是说到这里的时候,茅吏在天地岁中,还是长长呼出了一口闷气:“我这边的事情,就是这些了。说完了,总算说完了。”

    天边已经隐隐显出些赤红微光,破晓在即。

    梁辛仍在默然奔跑,一言不发。

    片刻之后,茅吏又复开口,不是对梁辛、曲青石等人说话,而是对金面具道:“娜仁托雅,须根对你所为,我本不知情,不过凡事都是因我俩而起,他已死三百年,要报仇,你便对我来,茅吏绝无怨言。”

    娜仁托雅走上几步,侧头看着天地岁,语气清淡得让人窒息:“找你报仇?你配么?”

    说完,她不再理会天地岁,而是目光一转,望向曲青石:“你妹妹曾经在草原上帮你吹牛,说你心思缜密,做青衣时,是凡人间第一流的差官,办过数不清的奇案。”

    饶是被真相惊得心绪起伏,曲青石还是被女巫的话吓了一跳,不知是该该苦笑否认,还是去追究对方话中深意。

    娜仁托雅继续道:“我身上也有桩案子,想请你帮我断一断。”说着,见曲青石的面色警惕起来,又摇头笑道:“莫多心,不是什么算账报仇,是真心求教,这件事让我迷惑了三百多年”

    也不等曲青石说什么,娜仁托雅径自说了下去:“早在须根还是十三蛮的时候,我就识得他,虽然谈不上至交好友,可也有几分交情……”

    曲青石听到事情又与须根有关,立刻集中心思,凝神听讲。

    三百多年前,须根带着茅吏来到草原,请娜仁托雅出手,女巫并未追问缘由,就此施展奇术,既封住茅吏记忆,又让他对须根保留了、甚至更加重了亲切。

    大功告成之后,须根又向娜仁托雅追问有关‘催眠’的诸多细节,他问的并非如何施术,而是施术后能够达到的效果,女巫一一做出详解,须根若有所思,当时并未多说什么,留下些不错的宝贝作为酬劳,就带着茅吏离开了。

    大约过了七八个月的光景,须根只身重返草原,又找到娜仁托雅。

    老蝙蝠听故事听得入神,情不自禁追问了句:“找你做啥?”

    娜仁托雅发出‘咕’的一声怪笑:“他来找我、找我封印他自己的记忆”

    声音落地,所有人都愣住了。三百年前,在娜仁托雅刚刚听到须根的要求时,她的表情也和老蝙蝠等人一样……

    须根却并不解释什么,只是提出了一个要求:在封印记忆的同时,请女巫在他的心里‘种’入一种‘情绪’——一份对世间凡人的悲悯之心,以及由此对修士仙祸的憎恨之意。

    当时娜仁托雅很有些哭笑不得,须根此举,是打算去修佛陀修慈悲么?

    须根也笑了,摇头道:“不是你想的那回事,你就说你能不能办得到吧?”

    娜仁托雅沉吟了一阵,点头道:“应该没什么问题。”

    听到这里,曲青石、老蝙蝠等人就已经恍然大悟。须根做事彻底,生怕自己‘心不诚’会影响‘搬山’,达不到仙佛的要求,干脆竟要连自己的记忆封印起来,去真真正正做一个‘悲悯世人的活神仙’

    宋红袍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封印了记忆,什么都记不得了,他以后岂不是要变成个傻子,还谈什么搬山?”

    人的记忆何其复杂,纵然‘催眠’之术神奇,也没办法‘封’一半‘留’一半,一旦施术成功,须根就会记忆尽丧,连自己姓什么都不会再记得,还谈什么搬山。

    老蝙蝠摇头道:“须根这么做,自然也准备好了‘后事’,不可能让自己真变成个傻子。”

    娜仁托雅冷晒了下,点了点头:“早在第二次来找我之前,他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否则,我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说着,她抬起手,在自己的金面具上轻轻敲了几下。女巫手上戴着羊皮手套,由此,在敲击之下,黄金面具发出的响声并不清脆悠扬,只是哒哒的闷声。

    封印自己的记忆,以求在心境上达到‘神佛’的要求,保证自己搬山后能够顺利飞仙……这件事在旁人想来,简直荒唐无比。

    须根却不这么想,自从发现‘仙舟的秘密‘之后,他就笃信青天之上,真有悲悯神佛,正在俯瞰人间。自己要靠仙舟飞升,除了完成盛世、搬山之外,还应再有一份能够打动信佛的虔诚心。

    这份‘虔诚心’与启动仙舟是否有关,须根自己也不确定,不过做了总胜过没做,飞仙的唯一机会,不容得丝毫怠慢。仙佛事,心诚则灵。可心里那份为了飞仙才去搬山的念头永驻,又怎能心诚,由此须根才又来托请娜仁托雅出手,他要忘

    至少在完成‘搬山’之前,他要让自己真真正正变成‘梁一二’,姓梁的,第十二个,从仙界来的神仙,只为搭救人间

    一件荒唐事,却是一份狠辣手段……须根做事狠辣,对别人如是,对自己也不例外。

第三六八章 一座荒坟

    第三六八章一座荒坟

    正如老蝙蝠所说,须根在重登草原、请娜仁托雅封印自己的记忆之前,早已准备好了诸般‘后事’……

    三百多年前,须根见娜仁托雅点头应允,神情中闪现喜色,跟着又取出一只厚厚的大信封递了过去:“这件事也要拜托你,待施术之后,再把这信还我,上面记了了重要事情,忘不得的。(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娜仁托雅和他算是朋友,且关外人士天性豪爽,并无太多拘谨,接过信后笑道:“这么重要,能看看不?”

    须根大笑:“敢托付给你就不怕你看,想看打开它便是”

    娜仁托雅也不去假惺惺地避讳,好奇之下,打开了信封,里面一叠信纸,足有十几张,着实不算少。前几页记载地全是‘梁一二’的生平履历,和他在凡间、官场的关系网,其中尤其详述了建立九龙司搬山院的初衷。凭着这些记载,须根失去记忆之后,就会真的变成‘梁一二’。

    后面一部分,密密麻麻写满了修士为祸人间的诸多罪状,其间涉及了大大小小数十个门宗,每一件都是惨祸,莫说心怀慈悲之人,就是个普通村夫见了这些,也会恨得咬牙切齿。

    最后一页则是一副地图,其中用朱砂红笔圈住了一处所在,另外还写了人名:冯羽。

    看过信后,除了对最后一页还稍有疑惑,娜仁托雅已经确认无疑,这个十三蛮中的老幺,是真的不打算当修士了,在封印记忆之后,他想的就是回到凡间,去和中土修士狠狠去干上一场

    须根在留给自己的信中,对‘搬山’事交代得明白,就是针对断灭凡情的中土修士。而北荒巫修行的是阴丧道,没资格升仙,也并无道心一说,‘梁一二’将来不会针对他们。

    北荒巫自来对中土修士没什么好印象,女巫乐得从旁边看热闹,当即也不再多问什么,准备了一番,按照须根的要求,开始对他施术。

    不过,娜仁托雅也不是傻瓜,她明白须根要改头换面,自己是封印他记忆的人,算得半个知情人,说不定将来也是‘梁一二’大人要铲除的对象,由此在施术中,特意给须根‘加料’,多种入了一份‘北荒巫是朋友,娜仁托雅是恩人、亲人’的心思。

    不仅如此,娜仁托雅又给须根加了一段‘昏迷之期’,借着这个空子,她亲自去了趟中土,找到了信笺最后一页上标注的地方。

    她要去找那个叫‘冯羽’的人,去仔细探一探,须根到底有没有存下对付自己的心思,如果没有则万事大吉,如果有,娜仁托雅就永远不让须根醒来了。

    娜仁托雅讲到这里的时候,郑小道皱起了眉头,插口问道:“又何必费这样的手脚,我在离人谷见识过催眠手段,受术之下,此人会被巫士掌控,前辈当时直接诱须根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不就好了。”

    女巫摇了摇头:“哪会这么简单,须根来之前早就做了准备,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能稳稳抗住我的yin*,他的记忆封上不难,但要他说出些什么,就连我也做不到,否则我何必要跑去中土”

    要是没有这个把握,须根也不会去找娜仁托雅了……

    娜仁托雅按照信笺地图的指引,没费周折就找到了地方,可结果却让她颇为意外,地图上标注的地方,居然是一片乱葬岗子。

    信笺中提到的‘冯羽’,也不是个活人……坟地中,有一块毫不起眼的石碑,刻着‘冯羽之墓’。

    娜仁托雅毫不客气,立刻挖坟开馆,果然,棺材里有不少须根事先留下的东西,不过都是官袍、官印、令鉴、命牌、丹药之类的寻常事物。

    女巫仔细查探了一番,并未发现任何异常,这才最终确认,须根是真的要去做‘梁一二大人’、要凡人对付修士,并未没存下要对自己不利的念头。

    随后娜仁托雅将坟茔恢复原样,重返草原。

    巫士重诺,按照先前的约定,待须根苏醒之后,娜仁托雅将信笺交还给他,须根满面迷惘地离开了草原……

    可是半年之后,‘梁一二’第三次来到草原,这次,他是来杀人的,出手无情,直接杀掉了娜仁托雅那时候娜仁托雅已经不再和北荒巫同住,而是自己在更深处开辟洞府,平时少与同门往来,是以她被须根所害,大司巫等人一无所知。

    宋红袍怪眼向上一翻,瞪向金面具:“须根把你杀了?那你现在也是个鬼?”

    娜仁托雅并不回答,而是双臂猛分,‘啪’地一声,直接崩碎了罩在身外的硕大长袍,袍子下,她只着一条短裤,就那么半裸着,把身体亮给于众人面前。

    女巫的身体触目惊心,遍布着大大小小的溃烂,根本没有一寸完好肌肤,不像活人,倒更像一具正在腐烂的尸体。可真正让所有人都惊骇不已的,不是她全身脓疮,而是这具身体……分明是个肥壮的那人身躯,绝没有一分女人特征。

    跟着,娜仁托雅扬手,直接掀掉了自己的金面具。

    所有人在望过之后,尽数‘啊’的一声惊呼出来,就连老蝙蝠也不例外

    娜仁托雅脸上的皮肉,也如身体一般溃烂,但真正让众人惊讶的是,面具下的眉眼还依稀可辨,正是大伙的老熟人,几次帮小丫头青墨去打架的黑胖子巫士。

    女巫的这具身体,是黑胖子巫士的。

    由此,曲青石也恍然大悟,脱口道:“梁一二封印在何山冲体内的那只怪魂……就是你?”

    ‘黑胖子’咧开嘴巴,笑了起来,同时点了点头。她的动作稍大,脸上的几块脓血乱肉,也被甩落在地。老蝙蝠也嘿了一声:“难怪你的嗓音,会这么别扭。”女人魂,控男人身,说出话来也变成了‘不男不女’的太监调子……

    娜仁托雅有奇术防身,肉身被‘梁一二’击杀,但魂魄却得以不死,假以时日,就能像大司巫一样再修炼出一具阴丧身。

    ‘梁一二’当然不会给她这个机会,但他毕竟也没办法彻底摧毁娜仁托雅的魂魄,这才借着江湖何家的‘眼不见、心不烦’之术,将女巫魂魄封印在何山冲身体中。

    离人谷时,黑胖子巫士在‘唤醒’何山冲时,无意中冲破了梁一二的封印,由此‘怪魂’借势逃遁,娜仁托雅在暗无天日中被封印了三百年,甫一脱困,根本想都不想,更分不清周遭的情形,立刻冲出去抢下了黑胖子的身体,随即逃遁而去……

    老蝙蝠咳了一声,拍着自己的脑门,摇头笑道:“是我老糊涂了,早该想到是你,若非娜仁托雅,还有谁能有那么多古怪伎俩”

    离人谷怪魂逃遁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怪魂脱身的时候,古怪法术层出不穷,梁辛、曲青石等人先后出手,最后还是被她抢了黑胖子的身体逃掉了。

    抢下了身体,也就无法再还回去了,而且这种硬抢别人躯体的法门异常霸道,夺下之后,会有一个强烈的反应过程,所以现在周身都在发烂,最少要持续数年。

    而娜仁托雅的魂魄本就受创不轻,又被封印了三百年,无法再像大司巫那样凝练阴身,暂时只能在这具身体中休养了。不过,身外身的邪术如果能够成功的话,女巫也能得到一具新的身体。

    娜仁托雅被须根杀身、摄魂,究其根底还是她心软,明明猜到须根要改头换面去做‘梁一二’,很可能会容不得自己这个‘知情人’,可是在一番探查、自忖不会危及自身之后,还是助其施术了。

    但换个角度去想,女巫的这份‘心软’,又何尝不在须根的算计之中,草原人重诺重义,只要须根事先准备充分,不露马脚,娜仁托雅就不会杀他。

    如果把娜仁托雅换成长春天,管你须根布置了啥,都直接杀掉了事,灭绝后患……可是真把女巫换成了长春天,须根也不会去求他帮忙的。

    “须根杀我之事,没什么可说的,就怪我自己瞎心眼信了他,”娜仁托雅取出新的长袍,重新将身体罩住,跟着又带回面具:“但我不明白的是,我仔细检查过他给自己布置的‘后事’,其间全无针对我的算计,且他失了记忆不说,心中还会多出一份对我的亲近眷顾。就算须根事先嘱咐过旁人,见到他后提醒他一定杀我,也绝不可能敌过我给他种下的‘亲近’……”

    娜仁托雅叹了口气:“这就是我疑惑了,我想不通,他要杀我的念头,究竟从何而来。”说着,转头望向了曲青石。

    曲青石心里已经有了计较,沉吟了片刻,把事情都仔细滤过一遍,又向娜仁托雅追问了一个细节:“冯羽的棺中,有尸骨吧?”

    娜仁托雅点了点头。

    “其实事情也谈不上太复杂,只不过,有两个关键前辈不知道罢了第一个关键,冯羽不只是座坟、不只是个死人,他还是个小鬼,梁一二的鬼仆,天下第一老实,更是天下第一忠心”说着,曲青石也苦笑摇头:“冯羽,风习习,想不到老叔的古怪名字,是借了前生的姓名。”

    那时的须根,已经收下鬼仆风习习。在去找女巫封印记忆之前,他就安排鬼仆在自己的葬身之处等候。

    女巫或者是其他人来乱葬岗调查,风习习都不会现身,但是梁一二回到此处,老叔自然会现身相见,并将梁一二事先留给他的重要信息,加以转告。

    事情再明白不过,信笺最后一页,记录的那个地址、那座墓碑,真正的用意不是坟中那些琐碎事物,而是平时都留在自己坟冢附近的那头小鬼

    须根回到坟地的时候记忆已经不再,不过他不需要去记得风习习,只要风习习能够认识他就足够了。

    娜仁托雅的声音略带疑惑:“你的意思,是风习习告诉须根,要来杀我?”说着,她摇了摇头:“还是那句话,就凭着一个鬼仆的话,绝对敌不过我种在须根心中的那份‘亲近’”

    曲青石继续摇头:“不是老叔告诉须根要来杀你的,你死在第二重关键上……须根有一块神奇宝石:长舌。”

    前后两重关键,事情也立刻清晰了起来,须根把对于自己真正重要的信息,都记录在‘长舌’宝石之内,而有关宝石的所在和使用的方法,被藏在了某处,这个地方,就只有须根和风习习两个人知道。

    失去了记忆之后,须根按照信笺指引,来到‘冯羽’坟前,风习习见主人归来,立刻现身,按照须根事先的吩咐,将藏石头的地点告知……

    曲青石看着娜仁托雅,语气笃定:“须根在找你催眠之前,就存了杀你的心思,且将此事录于‘长舌’,你给他种下的那份‘亲近’再怎么浓厚,怕是也敌不过他自己对自己说的话吧。”

    到底是青衣差官出身,再加上了解的信息又多,曲青石的这番推测几乎分毫不差。而且须根之所以敢于封印自己的记忆,也正是因为自己手上有长舌宝石。

    长舌中须根自己给自己的留言,分作了四段。

    第一段,是全部真相,其中包含了自己的身份、来历、经历,他破解的仙舟秘密、以及他所有的图谋,但是这段留言,被须根事先加持了一道特殊封印,靠着普通的方法无法还原出来;

    第二段,是他全部的手段,包括两只玲珑玉匣的藏匿之处、玲珑至宝的用法,当然,也有谢甲儿魔功功法。玲珑法宝简便易用,能够很快上手;魔功则像干爹所言‘学会游泳,一辈子也忘不掉’,靠着第二段‘留言’,梁一二纵然记忆全失,也能迅速回复战力;

    第三段,却是他‘自己骗自己’的话,对真相几乎未提,只说修家为祸凡间,梁一二继承十一位下凡仙家未完之愿,以搬山为任,要为凡人铲平修真道。若搬山大事成功,带上‘拓穆颚布苏’再赶到仙舟所在之地,即可飞升天外。在这段留言中,‘前生’认真嘱托‘来世’,事情的真相不止如此,但是现在决不能去听,否则会坏了大事,只需抱有一颗‘悲悯之心’去铲除修士,还中土一个清静人间即可。有朝一日修真道灰飞烟灭,等他登上仙舟之后,再去按照‘前生’留下来的法子,去解开第一段声音,自然会真相大白。

    第四段,主要在说他的‘凡间身份’,以指挥使的身份,不仅有利搬山,还能维护人间盛世,不可轻易放弃,‘前生’对‘来世’笑言,要他娶个妻‘生个娃’,来遮掩身份。同时还要深居简出,不在中土修士面前露面。至于如何能把这个身份在凡间维持数百年,直到搬山结束,须根也提到了几个想法。另外就是他对如何摧毁修真道的设想,以及正在着手进行的几件事情,最后又加重语气提到,一定要尽快诛杀草原女巫娜仁托雅,此事关系重大,绝容不得丝毫的慈悲之心。甚至‘前生’都已猜到,在自己的‘来世’心中会多出一份对女巫的亲近之情,指明这是女巫妖术。

    须根心思缜密,在长舌宝石中的留言,把诸般事宜都交代得详细妥当,全无一丝遗漏之处。

    从草原归来后,须根在风习习的指点下,找到了长舌宝石,按照宝石旁边事先留下的记载,先后还原了后面三段声音,待恢复战力,做的第一件事重返草原击杀女巫。

    而且,须根也是非常人,虽然封印了记忆、心中多出了对凡人的悲悯、对修士的憎恶,可那份对敌狠辣、对自己更狠辣的性子未变,既然已经得了‘嘱托’,不能先去听第一段留言,那他就真的不去听

    从此十三蛮中的老幺须根摇身一变,彻底与须根的身份一刀两断,化作凡人间的第一英雄,一心一意匡护凡间,心甘情愿倾入毕生之力搬山。

    须根在凡间做得官很大,但修真道高高在上,就连皇帝都不放在眼中,何况一个武官,且‘梁一二’虽然不知自己为什么不能让修士认出来,但得了‘前生’的嘱托,还是小心翼翼刻意隐蔽,天下谁也不知,威名赫赫的十三蛮老幺,做了九龙司的指挥使。

    后来他又与苦乃山天猿结盟,长舌宝石也被他藏在山中司所,只等搬山后将其启出带上仙舟。第一段留言,他始终没去听,直到死时,他还是那个悲天悯人,匡扶中土凡间的梁一二

    对这些细节,除非完全破解须根在宝石中的留言,否则谁也不可能完全猜准,不过对曲青石等人来说,能够推测出须根此举的用意,就已经足够了:梁一二,子虚乌有;老幺须根,贻笑大方。

    须根从头错到了尾,他猜错了天舟重返仙界的条件,后面就算弄出再多的花样也没用。尤其让他变成个笑话的是,他又在‘破解仙舟秘密’之后,引申出了一个又一个‘新条件’,弄出了一件又一件麻烦事。可是,如果不去想原因和目的,只是单纯去看他做的事情:建立大洪盛世、封印自己记忆、搬山……也真就配得上‘狂妄一生’这四个字了

第三六九章 一重因果

    宋红袍神情疲倦,短短几个时辰,仿佛足足老了一百岁,从一个凶眉横眼、满脸残暴的丑陋侏儒,一下子就变成了生机将断的垂垂老者,坐在已经熄灭的篝火旁,任凭草原上的晨风从身旁掠过;

    曲青石面沉如水,曲氏一脉穷尽三百年,历代家主恪守祖训,用尽一切手段去给梁一二翻案,所为的还不是敬佩他的所做作为;

    梁辛仍在纵跃穿梭,一言不发,把所有的力量投入到疯狂地跑跳中……

    ‘梁一二’不止自己是个笑话,还让无数与他有关之人,统统都变成了笑话。(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郑小道的脸se也不怎么好看,‘梁一二’和他没太多关系,但是也被这个故事骇得心惊肉跳,声音干涩地笑了几声,感慨道:“须根弄出这么多事情来,说到底,就是因为、竟是因为他、他迷信?”

    老蝙蝠翻了他一眼,问道:“很可笑么?”

    不等郑小道回答,老蝙蝠又阴声开口,连串问道:“鲁执因为‘好奇’,靠着坤蝶去了仙界,惹出了多少事?东篱因为‘义气’,在铜川开课,害死了多少人?谢甲儿因为‘不服’,留在了仙界,他又护住了多少生灵?”

    说完,老蝙蝠嘿嘿地怪笑了起来:“这天底下的大事,未必每一件都发生得那么顺理成章。这天底下的英雄,也没几个是仁义之辈……”

    老蝙蝠正说着半截,梁辛猛地发出一声嘶哑长啸,随即身子一歪,从半空里直挺挺地摔落在地,就此昏厥过去。

    几乎在梁辛落地的同时,其他人便已围拢而至,取丹药的、以灵识相探的、抓着腕子听脉的……个个忙得不行,唯独老蝙蝠,眉头大皱、满脸都是失望,喃喃道:“晕了?这就完了?还道今天能有个新的天下人间嘞。”

    此刻已是清晨,地平线上,正露出半轮旭日。

    柳亦青墨的佳期,也真就像老蝙蝠先前所说:这一夜,有的心慌了!

    梁辛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九天之后。

    睁开眼睛,最先映入目光的,就是大哥,二哥和长春天三人,另外金面具娜仁托雅也在帐篷之内。梁辛身体无恙,只是大喜大悲连番激荡,情绪剧烈波动下,耗尽了所有精力,这才昏厥了过去,接下来便是一场谁也叫不醒的大睡,此刻精力恢复,自然也就情醒了回来。

    柳、曲二人见自家老三醒来,神情都是一喜,异口同声问道:“还好?”

    梁辛先是点了点头,随即蹙起双眉,仿佛在琢磨着什么。

    柳亦已经知道了当晚发生的事情,见梁辛才刚刚苏醒就皱眉回忆,怕他又会胡思乱想伤了心思,当即咳嗽了一声,笑道:“你睡的这几天,出了件天大的喜事……”曲青石也笑了起来,跟着一起点头,看来的确是有好事。

    梁辛不等他说完,就摇头打断,转目望向了娜仁托雅,有些莫名其妙地说道:“三足金砂蟾蜍。”

    话是对着女巫说的,柳亦面se纳闷,胡乱接口笑道:“说的什么,你脑筋还有些乱?”

    可娜仁托雅在略略愣过之后,突然开口,声音里满是惊愕:“你怎会知道?!”

    梁辛并未回答,又望向了二哥曲青石,说道:“刑部周举若。”

    这次轮到曲青石神情发愣,同样问道:“你怎会知道?”柳亦在旁边眨了眨眼睛,跟着也想起了这个人,愕然道:“你还认识那个老小子?”

    有关‘三足蟾蜍’和‘周举若’,算不上什么机密,但都是娜仁托雅和曲青石的私事,从未和旁人提过,梁辛根本无从得知。

    对女巫和二哥的追问,梁辛并未回答什么,而是反问他俩,有关‘蟾蜍’和‘周举若’的来历典故。

    这可更让人糊涂了,梁辛叫出了名字,却还不知道它们的来历,床前的几个人面面相觑,脸上都是莫名其妙。

    娜仁托雅暂时也不再多问,按照梁辛所问,开始讲出‘三足蟾蜍’之事。

    丧巫道,时时刻刻与阴晦煞气打交道,修炼途中步步险恶,每突破一个大境界的时候,就会心魔躁动、巫元颤抖,有极大的凶险。

    早年娜仁托雅在修炼时就曾被煞气反噬,经脉受损严重,不仅修为退回五步初阶,而且几乎没有痊愈的可能了。

    可以说娜仁托雅的修炼之路已经到此止步了,成就止于五步初阶。

    心灰意冷之际,娜仁托雅独居草原上一处偏远荒山,一次在山溪中取水时,看到一头足有婴儿头颅大小的金砂蟾蜍,在溪边爬来爬去,好像在寻找什么。

    这头大蟾蜍只有三条腿,少了一只左前腿,伤口还清晰可辨,显然是刚受伤不久。

    娜仁托雅修行巫术,和鬼打了几百年的交道,连人命都不放在眼中,又哪会去怜惜一头癞蛤蟆,没跳过去一脚踩死就算她心地善良了。

    等她取完水,蟾蜍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截小小的枯树枝。

    蟾蜍叼着小树枝,一瘸一拐地爬走了,娜仁托雅也不当回事,就此返回山洞。不料,在三个月后,女巫又见到了那头金砂蟾蜍。

    之所以能够认出它来,不是娜仁托雅有‘辨蛤蟆’的本领,而是这头蟾蜍实在太醒目,它已经四肢齐全了,但是其中的左前腿,居然是一根小树枝。

    这根树枝完美无缺地嵌入蟾蜍的断腿伤口,而且弯曲、支撑都灵活之极,虽是枯木之形,但和‘原装蛙脚’,在使用上全无任何差别。这一来娜仁托雅大是惊奇,想了想,上前捉住蟾蜍,把它的右前腿也给掰断了。

    不过这次不用蟾蜍自己寻找,女巫亲手帮它截了一段长短适中粗细刚好的树枝,和上次一眼,蟾蜍叼起树枝便走,靠着三条腿整整爬了两天两夜,最终从深山角落中,找到了一块磨盘大小的黑褐se石台……

    说到这里,曲青石眉飞se舞,好像‘石台’是他们老曲家之物似的,笑道:“是‘墨回头’?找到宝贝了!”

    女巫点了点头。

    ‘墨回头’,算得上品仙草,其中‘墨’指其se,‘回头’,指的是它的疗效,仿佛时间回头,从未受伤一般。

    墨se石台也不是石头质地,那是它长出地面的巨大叶子。

    找到了这件仙草,娜仁托雅的不治之伤才得以痊愈,才有了以后的修行、突破。

    ……

    女巫说过‘蟾蜍’,曲青石也讲起了‘周举若’。

    曲青石入职九龙司,最初并不在人字院,而是隶属地字院,这是老曲家为了查案方便,疏通关系特意为之的。

    本来他在京里当差,但是入职不久,因为看不惯一个刑部官员横行霸道,曲青石出手将其暴打了一顿,当时他不是大宗师,不过一身功夫练得好,打个刑部差官一点不费劲。

    这个祸惹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九龙司‘护犊子’的恶名满天下,最后也不了了之,曲青石并没受到什么影响。但是也因此转入人字院,被调离了京城。之后他立下了几件功勋,升至人字青衣千户,直到被调往苦乃山监督罪户开山破煞。

    ……

    梁辛坐在床上一言不发,静静听他们说完,这才望向两个人,说道:“我最近在悟‘想不到’,还记得其中的因果关联、环环相扣……”

    娜仁托雅不知道梁辛悟道的事,站在原地并没什么反应,长春天代为应道:“记得,你给我们说最近感悟的时候,新人刚入洞房、但喜帐还没上天。”

    柳亦胖脸一黑:“别提这事了啊。”

    长春天哈哈大笑,赶紧对着柳亦摆手以示自己无意,随即又顺着梁辛的话继续道:“按照你的因果之说,要没有那头三足金砂蟾蜍,娜仁托雅前辈就没有现在的修为,充其量是个五步之力罢了。”

    曲青石已经想到了什么,不用梁辛来问,就直接道:“要不是因为周举若,我也不会有苦乃山之行,自然也就没了后面的事情,现在应该还在京里作威作福。”

    梁辛的目光清透,显然已经想通了什么,身子一挺从床上跳了下来,对着曲青石道:“茅吏说出须根往事后,我憋闷得不行,就开始疯跑……”

    曲青石‘嗯’了一声,笑着说:“从半夜一直跑到天亮,你要不转圈,跑直线的话,能跑到京师去。”

    梁辛也笑了,神情舒坦地抻了抻腰:“我玩命跑的时候,就已经发动了天下人间,不是干爹的来不及,是我的、我的想不到……那天始终在三十丈方圆里转圈子,也是因为我的天下人间,罩住的范围就是那里。”

    话一出口,几个人同时吃了一惊,尤其曲青石,四个人之中,要么不了解天下人间,要么当时不在场,就只有曲青石‘二者兼备’,脱口追问:“你的天下人间,罩住我们了?”

    梁辛点头应道:“当时所有人,都被笼罩其中。”

    曲青石长长吸了口凉气:“我没察觉…不止我,谁都没能察觉到。”

    当晚在场的高手众多,大司巫、娜仁托雅、大小活佛、曲青石……这么多顶尖的大宗师,竟无一人察觉梁辛已经发动了魔功!

    柳亦轻轻咳嗽了一声,惊讶之余,他还满是纳闷,问梁辛道:“魔功发动,谁都不曾察觉,这是好事。可、可也没人受伤或者被定住……你的魔功发动和不发动,有啥区别?”

    梁辛回答:“只发动了一半,另一半没动,所以没人发觉,也没人被魔功所侵。”跟着,直接将当晚发生之事一股脑讲了出来。

    当获知‘梁一十二’的真相,梁辛心绪激荡,窒闷到无以复加,跳起来施展身法以求排解,可那时,他的诸般情绪纠缠在一起,早已化作了执念,再催动身法,天下人间陡然成形!

    这一次引动魔功的执念,是梁辛自己的‘道’,是他对自己的生命和经历的总结……

    自从入世,凶恶事、诡异事、震撼事,一件又一件扑面而来,在经历良多之后,梁辛又在短短的几天之内,连续遇到三个重大契机:

    先是诛杀凶手为干爹报仇,虽是报仇,但却因此更怀念干爹,这是一场‘大悲凉’,同时在这件事中,也让他真正对命运有了敬畏之心,悟出因果连线、想不到;

    跟着柳亦青墨喜结连理,老蝙蝠出其不意‘闹洞房’,这是一场‘大欢喜’,这件事中的因果更深,让梁辛对‘想不到’的感触也越发明确、更进一步;

    最后,先祖真相被拓穆揭穿,百味杂陈之下,便是让人无法排遣的‘大唏嘘’,因果关联足以庞大到无法想象,其中涉及到的人要从远古时鲁执兄弟算起,上下无数年头;涉及到的事更贯穿仙界、中土,纵横两大世界,影响之广已经没办法去衡量……

    三件大事接连发生,每件事中都有梁辛最关心、最重视的人,相处虽短却真情如海的干爹;共历磨难且义气相投的兄妹;从未谋面但早已被烙进心底的先祖。

    凡间以人为本。所有的感情都来自‘身边人’,老蝙蝠如是、梁辛如是、天下人皆如是。当年老蝙蝠道心崩碎是因为人情;如今接踵而至的三个契机,也都套着浓厚到无以复加的人情。人情之下,又有悲凉、欢喜、大唏嘘循序渐进,由此梁辛对‘人间道’感触,也一次比一次更强烈,在最后终于达到了极致。

    三个契机都与生死无关,只有因果的环环相扣和命运的不可捉摸……

    梁辛悟‘道’的根本,是对命运有了敬畏之心。但这份敬畏,并不是‘听天由命’,更不是‘命中注定’;他在眼中,‘命运’的概念是‘想不到’。

    无时无刻,都会有‘想不到’降临,有福泽有厄运有无可奈何也有哭笑不得,它们来得毫无征兆而且无可更改,想要不翻船就得拼出全副精神去应付。‘想不到’不会毁了谁,不去认真以对才是套住脖子的那根绳。

    梁辛纵观自己入世后的重重经历,数次灭顶之灾,这些大难,都来得‘想不到’,而且其中哪次,看上去都毫无脱身的希望,可到最现在他还活着……一个想不到里,往往还会藏着另一个想不到。逃出生天、反败为胜的希望不是没有,只不过这‘希望’是另一个‘想不到’,在它到来之前,谁也看不见吧。

    在绝望里苦撑,苦拼,才有机会、有可能去碰触到一重不知何时种下的因,从而引发另一个果!

    玉石双煞如此、深海乱流如此、恶斗卸甲如此、凶岛恶海如此……梁辛经历的所有恶战都如此,绝境不绝,因为藏着‘想不到’的因果,可不去拼,就激发不出那个新的、救命的、香喷喷的想不到!

    梁辛再换个角度去想,每个人活的,又何尝不是这个‘想不到’,没了它们,又哪会有起伏跌宕的有趣人生!所以他是积极的,也正因如此,他才能成形自己的执念。

    执念成形的关键,是强烈的‘不甘’,若消极,又怎么会有‘不甘’?

    老魔头的不甘心,源于‘来不及’,梁磨刀的不甘心,则是因为‘想不到’。

    执念、身法,梁辛的天下人间、想不到。

    大喜当夜魔功成形,所有人都被笼罩其间毫无察觉,而梁辛却明明白白地感觉到,他从每个人身上,都能‘看’到‘一件事’!

    这种感觉很古怪,不是见到或者听到事情发生的过程,而是在他心里现出的念头:此人、此事。

    望向曲青石的时候,他心中跳出了‘刑部周举若’;望向娜仁托雅时,他心中现出‘三足金砂蟾蜍’;从老蝙蝠处,他想到‘蝙蝠冰种翡翠玉佩’;在大司巫那里,他想到‘一头白毛狼’……

    不仅能从每个人身上都‘看出’一件事,同时梁辛还能无比清晰的确认,只要自己愿意,动一动念头,就能将那件事彻底抹掉!

    帐篷之内,几个听众同声低呼,娜仁托雅身子微晃,来到梁辛面前,几乎与之鼻尖相对:“能将事情抹掉,是什么意思?!”

    “断掉那一重因果!”梁辛此刻已经想通了关键,回答起来没有丝毫的犹豫:“少了那重因果,你也就不是现在的你了。”

    梁辛加重了语气,并非威胁女巫,不过是着重强调罢了:“抹掉‘三足蟾蜍’之事,你的经络便无法复原,修为止步于五步初阶。”说着,他又望向曲青石。

    曲青石不用梁辛废话,自己就开口苦笑:“没有打周举若的事情,我现在还是个普通人!”

    天下人间的霸道之处就在于:它能够自化一隅,不受天道,同时在魔功笼罩的范围之内,魔头能够控制、或者说掌握某一‘领域’,成为主宰。

    因为执念的差异,所以掌握的‘领域’也不同,干爹魔功控制的是时间,能够冻住敌人;而梁辛的天下人间,掌控的却是‘一重因果’。

    一重因果,远不够成全一位大宗师,却足以毁掉一个绝顶高手。

    梁辛突然笑了起来:“先祖是须根,因为这个‘想不到’,我心境突破,悟出了新的天下人间,可是…这又何尝不是个新的‘想不到’啊!”

    因为想不到,所以想不到……柳亦撇嘴,一点没客气的说了句:“真特么的乱!”

    未完待续)

第三七零章 祥光千里

    在‘天下人间、想不到’之内,梁辛只要心念一动,就能‘抹掉’他‘看’到的那重因果,而敌人也由此变成‘没有那件事发生’的样子。(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大喜当夜,魔功成形,如果梁辛真的出手,曲青石就会变成个普通武者,而娜仁托雅则会修为骤减,只剩五步战力……

    其实,因果相连编织成网,断掉了其中一环,对于‘当事者’来说,他的生命轨迹也会由此改变,这不一定都是坏事,抹掉‘周举若’,曲青石的一生都会变化,会触动别的因、引发其他果,说不定另有奇遇,修为会比现在更高。

    另外,曲青石‘一变’,其他人也会受到影响,别的不说,如果没有当初那个小白脸千户,梁磨刀绝逃不过开杀破煞时蛮人袭杀,根本活不到现在……

    但是梁辛的魔功并不去‘考虑’这些,它单纯的很,只做两件事:

    第一件事,‘挑’出对方众多因果中的一环,提供给‘主人’,去决定是否断掉,而它挑出的这一重因果,肯定是对敌人不利的,梁辛不用去选,更不用担心一旦斩断,敌人逍遥变嫦娥……

    第二件事,被挑出的因果一旦被斩断,对方就会进入‘少了这重因果影响’的情形。

    魔功既不去理会‘少了一重因果后,敌人会有另外一种生活、另外一套机缘’;也不管‘这一重因果又会对世界、对旁人有什么影响’,它只是最直接的去还原‘在现有的、一切都保持不变的前提下,抽调一环,你,会怎样’。

    说穿了,‘天下人间、想不到’自成一隅,它不会改变大世界,只影响界内人。所以断掉的这一重因果,与外界全无关系,更全无影响。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变化,就只有被梁辛对付的人会被影响。

    而且,梁辛是魔功的主人,是这个领域的主宰,所以他断掉的那重因果,即便和自己有关,他也不会受到因果牵连。

    举个例子,如果梁辛抹掉‘刑部周举若’,曲青石就变成了凡人,但梁辛仍是梁辛,他会因为发动攻击而受反噬,却不会随着曲青石的改变而改变……

    说起来玄之又玄,可实际上,干爹创出的天下人间,是一桩‘我为天,我划道’绝世魔功,它自订规则,只要身陷其间,就只有俯首听命的份!

    当天夜里,梁辛的魔功只发动了‘一半’,他‘看’到每个人的因果,但‘在座的都是朋友’,当然不能为了练手去伤人,那时的魔功对主人并无反噬,陷入其间的高手也无从察觉。

    按照梁辛自己的估计,‘天下人间、想不到’的反噬,不会比着‘来不及’逊se半分,应该会在他剪断敌人那一重因果的时候发生。

    梁辛的天下人间,也只能用‘匪夷所思’来形容,等他把相关种种都解释明白之后,其他几个人都闭嘴不吭声了,谁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过了一阵,柳亦才开口:“如果你抹掉了‘蟾蜍’,再撤掉魔功,娜仁托雅前辈会怎样?”

    “干爹的来不及,发动之后敌人被‘冻’住,撤销之后会怎样?道理是一样的,我在‘想不到’中抹掉蟾蜍,前辈在魔功范围内就变成了五步修士,可她要离开魔功,就会再变回大巫士。”梁辛先是反问、自答,之后才继续道:“魔功本身不杀人,杀人的,还是我!趁着前辈变成五步修为的时候,我出手击杀,当魔功撤散,她也就死了。”

    女巫冷哼了一声:“用我举例,很有趣么,怎么不用小白脸来说事。”

    梁辛乐了,嘴上没说话,心里嘀咕了句:熟人,下不去嘴。

    柳亦也嘿嘿一笑,又把话题拉了回来:“只掐断因果不伤人,那你当晚应该断灭了他们因果,反正你不出手伤人,再撤掉魔功后他们也没事。”

    梁辛苦笑:“这不是怕万里有一么,万一要是我想的不对,撤掉魔功后,一群大宗师都‘没回来’,可就闯下大祸了。”

    柳亦恍悟,嘟囔了句:“这事太玄,不试也罢…”,随即又问道:“你的想不到,和干爹的来不及比起来,哪个更厉害些?”

    梁辛想了一会,最终还是摇摇头。

    ‘想不到’,在对付敌人的时候,不着痕迹,无从躲避,但是相比‘来不及’,它有个致命的缺点:梁辛的天下人间,只能伤敌,却无法抵挡神通。

    论到杀敌,或许‘来不及’稍逊一筹,可是只要施法之人足够强大,任何侵入魔功的外物,都会被时间锁住,神通、法宝也不例外。

    回溯到中秋之战,正道弟子的万人相见欢打来,‘来不及’能挡住,而‘想不到’无能为力。

    柳亦把独手挥了挥,满脸无所谓:“先不说来不及了,想不到的执念,能随时爆发么?”

    梁辛忽然晃动身形,在小小的帐篷之内施展身法,如电穿梭,片刻之后又回到大哥身前,说道:“十三两黄金。”

    柳亦想了想,随即霍然大喜,大声笑道:“***,没错,就是十三两黄金!”

    少年时,柳亦在山中学艺,学有所成返回家乡,想要加入九龙司,不料已经过了年纪,这‘十三两’黄金,就是他买通县吏,帮他涂改户籍瞒报两岁的贿赂钱。没有‘十三两金’,柳亦就进不了九龙司,当不上青衣,更不会有后面那一番风云际会,谁知道他现在是个镖师还是个土匪。

    另外,这十三两金对梁辛、曲青石来说,还有另外一重大到了天上的意义,柳亦成功瞒报两岁,让曲青石以为他比自己要小。否则结拜做不了老大,依着小白脸的性子,还会不会和柳亦磕头都未可知……

    提到柳亦的这重因果,三兄弟都笑了,不过更让两位义兄开心的是,老三的天下人间,现在能够随念而发。

    与唤醒‘来不及’时催动的执念不同,如今的‘想不到’,是梁辛靠着自己的经历和数不清的喜怒哀乐,这才感悟而来的。这份执念,与世界、与旁人都没有任何关系,是只属于他自己的‘道’,一旦被唤醒,就会烙印入他的骨血深处,再不会忘记,再不会丢弃,只要他想,此念便能升腾而起!

    ‘天下人间、想不到’,已经真正变成了梁辛自己的一部分,随他心念从容施展……

    心境上的突破,继而带来魔功的领悟,这一次梁辛的收获,远胜以往的那些机遇、造化。三兄弟、长春天人人都打从心眼里透出开心。

    自从苏醒后,梁辛只论天下人间,对‘先祖’只字未提,柳亦等人当然也不会去说什么,但是娜仁托雅可没那么厚道,魔功的事情告以段落后,目光里带了几分讥诮,对梁辛道:“梁一二就是须根,搬山是为了飞仙,一个天下第一英雄,变成个为私欲去害所有修士的天下第一小人,你不失望么?你不提,就当真的没这事了么?”

    女巫对须根有杀身大仇,对梁磨刀也‘恨屋及乌’,虽然明知两人间几乎没什么关系,可还是不能看不得梁辛好像没事人似的高高兴兴。

    娜仁托雅是柳亦请来的,梁辛睡了几天不醒,柳老大心中担忧,这才好说歹说,请了女巫帮忙过来看一眼,没想到老三偏偏就这个时候醒来了。柳亦苦笑着,心里转动念头,想找个由头再把这位娘家老奶奶请走。

    梁辛却咳了一声:“失望大得很,否则也不会有执念了。不过我没完没了地提个不停,梁一二就能不是须根了?何况,你说的也不对,不管梁一二是谁,他‘搬山’都是没错的。这么多人记他念他,不是因为他是谁,是因为他搬山。至于我自己么……”

    说着,他想了一会,跟着有些突兀地转开了话题。

    “开山破煞时,我引玉石双煞相拼,是为了自己活命。”

    “三堂会审其间,钻土坤、救小镇、打妖僧、拼雷云、辩国师…是为了帮大哥二哥脱罪。”

    “离人谷那一战,本是去帮二哥寻找恢复青春的办法。”

    “凶岛恶海,是被秃脑壳牵扯进去的;邪道中秋之会,前半是傻乎乎地给老爹助拳,后半则是替为干爹正名;蜀藏钻茧子,本意是想看看大福之地有多‘福’,能不能成一个浩劫东来时的避难地……”

    梁辛长出了一口气:“我经历的这些大事里,不少都和先祖有关,可哪一件都不是他要我做的,更不是我为他做的……仔细想想,没有他,肯定没有现在的我,可是就算我不是现在的我,我也还是我。我活得不是祖宗,我活得是、是我自己吧。”

    “在打机锋么?你跟我打机锋有个屁用,没人跟你辩什么。”娜仁托雅‘咕咕’地怪笑起来:“我不信你能想得通。”

    “何止想不通,简直、简直…简直那啥……”梁辛肚子里墨水有限,找不出更进一步来形容‘想不通’的说辞,要是葫芦师傅了在此,一定会微笑着接一句‘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女巫眨了眨烂兮兮的眼皮:“那啥?”

    “甭管那啥了,反正我的确想不通就是了。”梁辛笑了:“可想不通就想不通吧,说到底,以前我崇拜先祖,以后不崇拜也就是了,还好,我不是为了他才活的。”

    说完之后,梁辛也不去理会娜仁托雅再说什么,掀开皮帘走出了帐篷,站在草原上长长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神情又变得惬意、开心了。跟着回过头对柳亦笑道:“别光说我了,青墨呢?你们的大力觉醒了?还有……其他人呢?”

    从他苏醒到现在,已经快一个时辰的光景了,来到草原上的一众亲朋好友,除了身边几人,再无一个人过来。

    柳亦笑道:“青墨这几天都寸步不离大司巫,时时刻刻地巴结着,我俩的力道么……还不错。”

    “还不错?你们两个只配‘还不错’,我们也就别活了。”长春天接下了话题,对梁辛道:“巫秀蛊煦实力惊人,联手之下,大小活佛都要甘拜下风了!照我看,柳亦身上两蛮之力总是有的,青墨稍差一点,但也远胜一蛮,联手的话,比起四蛮只强不弱。”

    柳亦笑得挺客气:“跟老三还是没法比,就是他太横,我才懒得和他吹!”

    曲青石走上前,把话锋一转:“草原天气快冷了,老大和青墨归来之后,就张罗着,请琼环把几位老人长辈送走了。跨两则回苦乃山,去监视天门的动静,另外,四天前,老爹带上小汐他们几个参习星阵的,回离人谷去了,大小活佛也跟他们一起。”

    说完,曲青石想了想,又补充道:“决战天门,苦乃山里会有一场大乱;轰灭邪井,京城怕也不太平,我请琼环把父母和你家娘亲,送到我老家去了,那里太平,不会有事。”

    梁辛笑着点点头,跟着又有些纳闷地问道:“其他都没问题,就是老爹、小汐他们,这么快就走了?”

    曲青石的笑容,忽然灿烂许多:“刚刚不是和你说,有一桩真正的大喜事么,就是因为这件喜事,老爹才匆匆赶了回去,只留下我们几个守着你!”

    离人谷,喜事,星阵……梁辛哪还会猜不到,脸上猛地升起狂喜之se:“老叔,身外身?”

    两位义兄同时笑出了声,一起点头。

    娜仁托雅通过青墨和柳亦,已经弄清楚了梁辛身边众人间的关系,知道老叔就是那个‘冯羽’、风习习,此刻见梁辛满脸欢喜,她又有些疑惑了,侧头望着梁辛:“这个鬼仆,和你也没什么关系了,你又开心什么呢?”

    梁辛不知该怎么去说,不是迷茫不清楚,而是不知如何去表达,其实归根结底,就是三个字罢了:身边人!

    这才是真正关键所在。

    身边人,才是自己‘事事有趣’的基础、活得快乐的原因。

    梁辛是为‘自己’而活,但是这个‘自己’,并不是单单指着他一个人。每一个他重视的、他关心的人,都已经变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也正因如此,他才变得‘完整’,才会去拼去追去不甘。

    梁辛经历过的每一件大事,都是因‘身边人’而起。

    梁一二身后留下的影响,让梁辛的许多经历都改变了发展的方向,梁辛的生命轨迹也随之一起改变,可‘先祖’的影响,只是一个‘扭转’、一个‘改变’,却并不是这些经历、大事发生的根本。

    ‘身边人’才是根本所在。

    在大喜之夜前,‘先祖’始终高高在上,光辉而耀目,是梁辛心中的英雄。但他不是‘身边人’,当偶像坍塌时,梁辛会心痛到无以复加,憋闷到无法排遣,可是,伤则伤矣,却不会怕,不会沉,不会一蹶不振,因为‘身边人’,都还在。

    他们在,根本就在,梁辛就还在。

    事情仅此而已,再简单不过。

    ‘梁一二’更像一个绮丽梦想,而身边人则是‘真实的一切’,当梦想破灭时,梁辛之所以没去像女巫以为的那样消沉下去,就是因为一直以来,他都活得有血有肉,他活得不是那个梦!

    梦只是梁辛的快乐之一罢了,少了它,梁辛还有‘身边人’。

    ……

    梁辛对老叔的感情,是初见时的那包卤牛肉;是断了一条胳膊偷回的拳谱;是冒着日晒、几乎魂飞魄散,仍在苦乃山里发疯的寻找;是辛苦修来的五步之力被梁辛星魂夺走之后,不仅没有丝毫心疼,反而兴奋到难以自持的那张笑容……虽然一切的源头都是‘梁一二’,可是到了今天,这份感情已经和梁一二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了!

    至于风习习在得知真相后会怎样,梁辛并没去考虑太多,不管老叔怎样,老叔都是老叔。

    娜仁托雅见梁辛又开始发呆不说话,目光里尽是不耐烦,正想在说什么,天空中忽然传来了一声大响!

    虽然是巨响,但内蕴柔和,落入耳中不仅没有丝毫的突兀、惊骇,相反还让人心中舒适无比。

    而大响过后,一阵阵轻快的鸣唱,从天上、从地下、从四面八方、从每一个角落中渗出,荡漾着无尽欢愉之意,回荡而起,反复不休!

    娜仁托雅的见识最广,在别人都还发愣时,她已经恍然大悟:“天地唱,祥瑞偈!是大祥瑞偈,有大宝物现世了!”

    整座天空都变得清透了,湛湛得让人一望之下就再也挪不开目光,旋即之间一道道旖旎光彩,从西南方向隐约而起,一路扶摇,直至融入天空。

    光晕七彩,把那一处染得仿若仙幻境界……

    曲青石眼中精光闪动:“是苦乃山?这就是天门的诱饵?”

    话说得虽然轻松,可曲青石的神情里却尽是惊讶。此刻,除了无尽祥光与吉祥天唱之外,从苦乃山的方向,又弥漫起一股难以形容的‘香气’。

    这份异香不是靠嗅的,而是跨过了身体发肤,直接融到心肺深处,让人蠢蠢欲动,恨不得马上动身赶去,透入骨髓的诱惑,引得自己几乎不能自已!

    娜仁托雅都已经跳上半空,准备向着光华所在处赶去了,听到曲青石的话吓了一跳,急忙问道:“什么诱饵?”

    柳亦嘴快,三言两语,把这其间的状况,对她原原本本交代了一遍。

    长春天则摇动木铃,向中土上的同伴高手追问状况。就在柳亦把事情对女巫说清楚的同时,几个日馋身上所带的木铃铛同时欢唱!

    跨两从苦乃山传讯,人头大丘处有精华耀世,必定是天门所为;

    血河屠子从西蛮深处传讯,禀告诸位首领,邪道高手已经集结,只待一声令下,即刻启程;

    老爹从离人谷传讯,要众人尽数赶往镇百山,恶战将至,日馋各大首领要齐聚一处,共商大计!

    未完待续)

第三七一章 物归原主

    各方传讯而至的时候,大司巫也走出黄金帐篷,他已得了青墨的禀报,单手印高擎过顶,旋即一道道巫主谕令响彻草原,喝令巫族不得妄动。(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号令滚滚,阴风煞气弥漫而起,狠狠压住了祥瑞之意,更摧毁了‘宝物现世’时的那份诱惑。

    青墨老实巴交地跟在师父身后,遥遥看见梁辛,圆圆的小脸里猛然显出喜se,对着梁辛露出个开心之极地笑容,跟着又顺眉顺眼地去搀扶师父,只看她现在的模样,还道她真是个老实徒弟、孝顺徒弟……

    大司巫带着青墨来到了梁辛等人面前,并不多废话,开门见山地问道:“是天门陷阱?”

    梁辛点头:“确认无疑!”

    大司巫淡淡地哼了一声:“明知是陷阱,还要去趟?”

    这次由曲青石躬身应话,把这件事的诸多背景,大概解释过,最后微笑道:“冲天门陷阱,是为了引贾添过来,以求摧毁他的邪井。不过,既然打了,总要趁着这个机会把天门打服才好。”

    大司巫和娜仁托雅对望了一眼,用草原蛮话低低交谈了几句,女巫开声,待大司巫传令,命草原上所有丧物道弟子集结,即刻赶来相见!

    谕令响起的同时,视线尽头就显出重重巫风,附近的一些巫士已经催动法术赶来。

    大司巫不急着去和弟子说什么,而是皱眉问曲青石:“挫天门、毁邪井,还要应付那个贾添,你们应付得来?”

    曲青石笑了笑,正想回答,柳亦就抢上一步,对着大司巫就作了个大揖,一副受宠若惊地神情:“柳亦拜谢大司巫慷慨相助,大恩无以为报,唯有……”

    话未说完,大司巫就挥手打断了他,皱眉问道:“慷慨相助,我助你们什么了?”

    柳亦笑得不怎么自然了,愣了片刻后,用眼角瞄了瞄正源源不断赶来的草原黑巫,意思再明白不过。

    大司巫恍悟道:“你当我要出兵?”

    娜仁托雅则笑道:“想瞎心眼了吧。大司巫怕你们捣毁邪井时会有意外,引来那些傀儡妖元侵袭草原,这才集结门下弟子于一处,随时准备抵抗妖法。正邪之争、仙凡之争,只要别惹到我们,丧巫道弟子懒得管!”

    时过境迁,几千几万年下来,现在的巫蛊两道,早就和最初的那群西蛮高手没太多关系了,虽然破了祖先的决绝条件,巫蛊得以合一,但就凭着这些,还远不足以让巫士出兵。毕竟是人命大事,巫士不理睬别人的生死,但是对同门兄弟的性命看得却极重。

    柳亦骚眉搭眼地退下去了,而接下来,小丫头青墨,又惊喜交加地被师父给推到了日馋众人的行列中。

    青墨望着师父,圆圆的眸子里都是兴奋,又想拜谢,又想欢呼,又想问个缘由,所有的声音都挤在喉咙间,结果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憋了片刻,干脆跪下磕头。

    大司巫挥了挥手,语气一如既往,不见亲和,也没什么严厉之意:“巫秀身份特殊,只要不危害同族,想做什么大可以自己做主,现在草原上又没什么事,你想去就去,无妨的。”

    娜仁托雅伸手把青墨拉了起来,说道:“即便你不是巫秀的时候,你去中土,师弟又有哪次拦你了?丧巫道没有中土门宗那些繁杂规矩,关键是,你知道自己是阿巫锦、是巫秀,便足够了。”

    青墨点头,把认真、感动和‘我要为丧巫道造福、争光’的雄心壮志都直接挂在了小脸上……娜仁托雅见不得她这副样子,摇头岔开了话题:“另外有个事情,茅吏的元神被滋养得还不错,凭他现在的神识,控制玲珑辗转全无问题。”

    青墨对辗转神梭,控制得始终不够娴熟,其实这倒不怪她,在十一件玲珑宝物中,就只有两件,除了杀敌之外还另有功效。其一是玲珑慈悲,具有开辟化境、滋养主人之效;其二就是玲珑辗转,除了能打,还有厉害遁法。

    由此,这两件宝贝,也是诸多玲珑宝物中,在驾驭起来难度最大的,而比起‘慈悲’,神梭犹有过之,想要运用熟练,最少也要十几年的浸淫。

    现在的青墨刚添大力,御敌时能把巫秀本领发挥到十成就不错了,根本分不出心思再去指挥神梭,这样一来,倒‘耽误’了一件上好宝物。

    反观茅吏,他得到神梭的时间也不算太长,记忆被封印前后,加起来不过几十年的功夫,但是他的先天资质本来就比青墨要好,而且又是个‘书呆子’高手,除了完成须根交代下来的任务,他就在山明水秀处流连,心中则无时无刻不在钻研着神梭的掌控、使用。何况,他还得了须根的悉心指点。

    如今茅吏虽然只是一段元魂,可即便无法以手诀相助,全靠神识和咒诀,用起神梭,比着青墨也更熟练。

    见面前的一群‘小字辈’尽数现出欢喜神情,娜仁托雅又道:“但是他还有没有打架的心思、肯不肯出手帮你们,我不知道,你们自己去说……”

    巫士不出兵,但茅吏也不是丧巫道的人,女巫不管。

    青墨笑道:“我去和他说!”说着,撒腿向天地岁所在的帐篷跑去,梁辛和柳亦也都跟着她一起过去。如果不论那些坑死人的真相,他们两个是最初发现天地岁的人,和‘拓穆’最有交情。

    喜夜过后,大司巫就给他‘搬家’了,把他挪到附近的一处空帐篷之中。

    曲青石并未跟去,而是留在原地,向大司巫和娜仁托雅请教人头大丘的事情。

    娜仁托雅倒是知道逐鹿丘的典故,由此也推断出,苦乃山的大阵,是要以大丘中封存的戾气来接引杀劫,但具体的威力,除非身临其境,否则谁也说不好。

    时间不长,青墨就抱着天地岁,欢天喜地地回来了……刚刚在帐篷里,小丫头还没想好怎么说,梁辛就开门见山,全不提他和茅吏之间的交情、关系,直接道:“两件事,先打赢了这一仗,再帮我们找到仙舟,之后我和老大求缠头老爹帮你也炼化一道身外身!”

    茅吏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就答应下来。倒是青墨,小脸上都是纳闷,小声问自家夫君:“仙兽尸体哪去找?你打算偷葫芦老爷的赑屃?”

    梁辛吓了一跳:“可不敢瞎说,那头赑屃谁敢动!”跟着又笑了起来:“仙兽尸体不好找,可罗刹鬼的尸体有的是,而且都是飞升的罗刹。”

    楚慈悲的墨蝶,完全是按照鲁执当年炼化白se巨蛾方法而行的,从法术到操控丝毫不差,仅仅是多需要一份外力‘助推’。

    如果能找到鲁执留下的‘完美天舟’天嬉笑就能驾驭着它穿梭于两界!

    亲人可以到仙界避祸,那里才是真正的太平;师兄谢甲儿能够回来帮忙,真要是神仙相杀过来,梁辛也敢一战;另外就是尸体。

    远古时的仙魔尸体还在不在都没关系,不久前在仙界他们刚打过一对‘轮回’罗刹,连梁辛都数不清那两个恶鬼留下了多少尸体,这些尸体不会很快腐烂,弄回来就能派上用场……

    梁辛等人就此告辞,几个人都搭乘辗转神梭,随着天地岁中响起的嘹亮咒唱,神梭发动,以厚土遁法,向着离人谷急行而去。

    大战在即,日馋的几个首领都有些兴奋,话题自然也离不开这一战的两个关键:正道天门、贾添独木井。

    但是在提到后者时,梁辛自然也就回想起捣毁乾山那次、怪井旁边与贾添的会面,跟着好像又记起了什么,侧着头琢磨了片刻,对两位义兄道:“贾添认识我家先祖。”

    曲青石知道此事,只是不明白老三为什么会翻出这个话题。

    梁辛继续解释:“我的意思,不光是认识那么简单,贾添也知道梁一二就是须根,他知道这重真相!”

    曲青石一愣:“何以见得?”

    “那次在独木井前,我和他聊了一阵……当时他有一句话,语气用的异常古怪。”说着,梁辛吸了一口气,学着贾添的语气,把自己觉得可疑的那句话重复出来:“你能赶来,倒是不赖,嘿嘿,梁一二的后世子孙啊!”

    当时贾添把‘后世子孙’四个字咬得极重,带了几分讥诮之意,似乎另有所指。也是在当时,梁辛听出了对方的古怪语气,但全不能理解贾添的意思,而此刻再回想起来,哪还能不明白这古怪语气中的含义。

    梁辛和贾添有过几次接触,不过,无论是‘老实和尚悟道’,还是镇山击杀朝阳,贾添都是一闪而过,说不上一两句话,真正能称得上‘会面’的,就只有乾山那一次。

    所以,梁辛对当时的情形印象异常深刻,而且那一次聊得时间也不算长,并没说过太多话,凭着梁辛的心思,几乎牢牢记住了当时所有的内容。

    曲青石和柳亦对望了一眼,略作寻思之后,并没有借着梁辛的话说下去,而是另起了一个话题,由二哥先开口:“你昏睡的那几天里,我和老大也想到了一件事,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对你说……”

    梁辛笑了笑:“有关先祖的?没那么多忌讳,该说就说。”

    须根不是梁辛的祖上,不过以前一直在这样说,梁辛也不是矫情之人,犯不着去刻意改口,反正大家都能明白他指的是谁。

    曲青石也不再废话铺垫,直接道:“是这样,梁一二获重罪被斩,治罪的虽然是朝廷、是洪太祖,不过咱们都能明白,真正杀他的另有其人。只凭朝廷的手段绝制不住他。简言之,梁一二被杀之事,有人在幕后操纵。”

    梁辛点头,做了个‘继续’的手势。

    “谋反大罪株连九族,朝廷念梁一二开国有功,法外开恩,并未灭去梁氏全族,只是将梁家后人降为罪户,永世徭役为先祖恕罪……这个事原来看起来,倒没什么可疑之处,是朝廷彰显仁慈的手段,同时对梁一二的忠心旧部也是个安抚。”曲青石停顿了片刻,连老三的神情并没太什么郁郁,这才继续道:“可是在咱们得知梁一二就是须根,是无根之人后,再来看这道恩旨,也就有了另一层味道。”

    梁辛明白了二哥想说的话:“你是说,幕后主使之人知道他就是须根,不可能有真正的后人,由此也明白梁路飞这些假…抱养来的后人,没有梁一二的血脉传承,不足为患,杀不杀都无所谓了。”

    曲青石点了点头:“有这个可能,至少从普通人角度去想,梁一二是凡人身却有神仙力,想要一劳永逸永绝后患,就应该斩断他的血脉。”

    梁一二的‘血脉’,留或不留,其实都有充分理由,所以对此众人先前也并没什么疑惑。

    可是在得知真相后,以曲青石、柳亦的心思,也就多出了一份怀疑。怀疑当初的诛杀梁一二的主使,已经知道了他就是须根,这才不去重视那些后代,因为血脉是假的,根本就什么也没有,永远也不会有‘觉醒’那一天。

    曲青石本来没打算去说这件事,一来涉及了老三身世,说出来怕又会惹出梁辛的心思;二来,这件事到现在为止也仅仅是‘猜测’,并没什么证据。

    不过梁辛提到‘贾添知道梁一二真实身份’后,曲青石和柳亦都发觉,这两件事之间,存在着不小的关系。

    柳亦接下了后面的话题,对老三道:“照着我和老二的猜测,当年杀梁一二的主使者,很可能知道他的身份;按你所说,贾添也多半知道梁一二就是须根……”

    一般而言,性子狠辣的,心思难免疏漏大意;而心思缜密的,优柔寡断。可须根是个例外,他的心性不是一般地厉害,他刻意隐藏身份,修、凡两道都被他蒙在了鼓里,现在一下子跳出来两个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

    说到这里,梁辛哪还能不清楚两位义兄的意思,杀梁一二的人和贾添,都是知道真相之人……说不定他们两个干脆就是一个人。

    何况,以前梁辛等人以为先祖,只是靠着两件玲珑玉匣,宝贝是身外物,再怎么厉害敌人也有机可乘。可现在获知,‘梁一二’还得了谢甲儿的传承,没了宝贝,他的本领也惊世骇俗。而且五大三粗对须根的下落全然不知,否则也不会有卸甲强攻离人谷之战了。把天门刨除在外,梁一二有实力惊人,放眼天下,除了贾添这一系,还有什么势力能杀得了他。

    三兄弟说了一阵,还是曲青石最先摆了摆手,结束了话题:“有什么事情,都等打完这一仗再说,毁掉邪井,拿下贾添,什么事情都明白了。”

    这个时候,天地岁中的茅吏,语气生硬地问道:“须根无后,自梁路飞之下,所有后代都和他没半点关系,梁磨刀,你还在想着替他报仇,翻案?”

    梁辛应道:“报仇的念头,无从谈起了,不过案子或与贾添有关,还是要查的。”

    茅吏沉默了片刻,又开口问道:“梁一二是假的,搬山也是为他自己,你却还要和天门的决战?”

    梁辛干脆笑了起来:“对付天门、贾添,都是我自己的事情。所以先祖是谁,他干过什么、他的目的何在,其实都没什么影响的。”

    先是娜仁托雅、现在是天地岁茅吏,自从梁辛醒来,就总有人在不停问他‘梁一二和你没有半点关系,你怎么还要如何如何’。

    可是柳亦、青石青墨兄妹,却从不提这样的问题。不是心疼梁辛,怕问了会惹梁辛别扭,而是他们对自家里老三更了解,这个小魔头惹东惹西、又打天门又抓贾添,还准备去拼浩劫东来,这些和先祖没有一个大钱的关系,都是他的‘事事有趣’,都是他的‘七彩莲花’,都是他在玩,在享受!

    当然,梁辛可从没想到,玩着玩着,竟然玩出个‘冒牌先祖假子孙’这么五雷轰顶的事情来。

    之后的话题也随之轻松了起来,青墨心想事成,刚刚变成新媳妇,心情好得不得了,一边胡乱聊着,叽叽咯咯地笑个不停。

    说笑中,梁辛想到琅琊,问青墨道:“琅琊去了草原之后,这两年里就再没消息了么?”

    青墨摇了摇头,随后神情警惕了起来,斜眼瞄着梁辛:“想她了?”

    梁辛咳了一声,不知是该笑还是该骂。青墨却又把话锋一转,贼眼忒忒地笑了:“想就想吧,没事,我不跟小汐念叨,咱才是一伙的……小汐和琅琊,一个绷着脸杀人,一个笑嘻嘻杀人,倒是各有有味。”

    梁辛愕然,曲青石则瞪眼:“女孩子家,胡乱说话!”

    青墨撇嘴,不理哥哥,伸手拍了拍梁辛肩膀:“再说,男人有个三妻四妾,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真能看出谁亲谁疏,青墨和小汐关系虽然也不错,但是一沾上梁辛,说出的话就全向着后者了。

    梁辛哈哈大笑:“恩,有种你把这话对老大说!”

    柳亦也笑道:“她跟我说这话的时候,手里一般都拿着刀子。”

    神梭速度奇快,众人说说笑笑间,便已赶到离人谷。

    须根对玲珑辗转的控制,比着青墨要高明太多,几乎就在神梭现身的同时,几位乘客就被须根送到了外面。

    梁辛跳落地面,还没来得及向周围张望一眼,耳边就传来一声熟悉的低呼,于毫无征兆之间,老叔突兀出现在他面前!

第三七二章 小眼第二

    第三七二章小眼第二

    梁辛现在是嫦娥境修为,又因修习干爹的魔功,身体感知远超修士灵识,就连仙界中的罗刹鬼,想要悄无声息地欺近身旁也不可能,但对老叔的到来,他竟全无察觉。(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看起来风习习没有丝毫的变化,依旧干枯瘦小,脸上金钱斑醒目,还是那副猥琐、怯懦的神情,全无高手风范,仍是那个帮少主偷拳谱、替丑娘洗军衣的鬼仆风习习

    梁辛眨了眨眼睛……镇百山离人谷,青天之下老叔真的离开了连鬼祖宗浮屠都无法挣脱的小眼奇穴,‘活生生’站在了自己面前。

    风习习的老脸上尽是欢喜,枯瘦的双手死死抓住梁辛胳膊,嘴唇颤抖着,想笑却笑不出来,想说什么却吐字含混。重见天日,重见少主人,本就木讷老实的鬼仆,实在不知该如何才能把心里那份欢喜释放开来这番等待,未免也太长久了些……

    从离人谷那场恶战到现在,凡间不过三五年光景,其间梁辛也多次返回小眼去探望老叔,可是灵穴之内,六年才抵过人间一天,风习习苦熬万年,再回来时,天地依旧,少主茁壮,一切都变得更好,这让他如何能不欣喜若狂,到最后,声音干涩着,终于清晰地说出了六个字:“阎王爷保佑啊”

    而梁辛,先是眼眶红了,跟着鼻尖红了,最后哇的一声哭出来,涕泪横流,就像自己还是个小小罪户时那样,受了委屈,伏在老叔怀中放声大哭

    梁辛委屈,真的委屈了……

    此时老蝙蝠也迎了上来,在他身后,除了小汐、郑小道等人,庄不周和宋恭谨也赫然在列,也都还是老样子,见了人就点头哈腰地打招呼。

    众人都不去打扰梁辛叔侄,走到远处叙话,其间柳亦问起师父:“老叔知道梁一二的事情了?”

    老蝙蝠点了点头,以他的性子,才不会对老叔隐瞒真相、哄骗着对方来帮忙打架,

    不过老叔对真相并不关心,梁一二是主人,对自己有天大恩情,这就足以了,至于梁一二是老君是佛祖是阎王爷,对风习习他而言全无关系。至于梁路飞,抱养的少爷,也是少爷……

    更何况,梁辛在风习习心里,也早已不再是单纯的少主人了。

    叔侄之间的感情,也远不止主仆之情那么简单。

    一场大哭之后,梁辛终于倾出了所有的积郁,收起泪水之后,心底也变得敞亮豁然,说不出地舒适,拉上老叔一起,再去拜谢老蝙蝠的再造之恩。

    老蝙蝠自己也得意无比,让厉鬼还阳,脱开小眼的控制,单只这份成就、得意,就让缠头老爹笑得合不拢嘴了。

    长春天并未久留,与同伴略作商议,便重返飞舟,请茅吏帮忙赶往西蛮深处,去把日馋仙宗的大队人马接过来。神梭离开后,老蝙蝠才说起自己这一路的事情。

    四天之前,老蝙蝠接到离人谷传讯,立刻带着几位七星蛊的主人,在大小活佛的护送下,从草原返回镇百山,才刚入一入小境,就看到老叔主仆三人,正在外面等候。

    当时众人的那一番欢喜,比起梁辛现在也毫不逊色,一座大兽麒麟,炼化出三只身外身,其中黑白无常只占用了一小部分,哥俩加起来估计也就抵麒麟的一条大腿外加小半个屁股,可即便如此,他们哥俩的战力,也直升到六步初阶。比起洞房前的柳亦毫不逊色。

    真正‘凶猛’的,是老叔,早在陷落小眼之初,浮屠就用自己的先天原力炼化他,足足几千年。现在又得到绝大部分麒麟尸体炼成的身外身,此刻风习习的实力,甚至连老蝙蝠都已经没办法理解了。

    在老叔出去之前,浮屠晃着圆滚滚地脑袋,对他大包大揽:“你现在,小眼第二,天下第一”

    当时老叔直接摔坐在地,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的新身体,怯生生地问:“我、我、天下第一?”

    黑白无常你一句我一句,说到这里的时候,大伙都笑了,梁辛也才刚刚发觉,老叔主仆,因身外身而获自由,可现在还是原来的样子……梁辛本以为,老叔会变成一头麒麟来的。

    老蝙蝠看出梁辛的疑惑,说道:“身外身的法术成形,施术之人就会有两个身体,两个身体也就是两条性命,而两条性命,就是两般变化,清楚了?”

    梁辛似懂非懂,不过也能明白,老叔修炼成身外身,由此也就有了两般变化,可以化作麒麟外身,也可以变成他自己的本来模样。

    庄不周和宋恭谨哥俩也不例外——

    在老蝙蝠先赶来的这四天中,前两天,老叔主仆三人,用大司巫处得来小骸骨重返小眼,全力修炼梁辛传下的身法,其实以老叔现在的本领,他全不用学天下人间的身法,也全能跟住同伴的移转,不过他生性老实,练得比谁都认真。

    随后两天,星阵中其他四个人也下到灵穴内,开始演练星阵。

    正如老蝙蝠先前所言,修炼星阵,几乎不用考虑默契之事,因为七枚戾蛊星魂之间,带着与生俱来的联系,分别置入七个人体内之后,每个人也都受到星蛊影响,虽然还到不了心意相通那么夸张,但是只要他们运转星阵,彼此就会生出一份无间亲密,换位游走之中自有默契。

    两天,十二年,七个人的北斗星蛊大阵,也终于练成了三十连打的真月一击

    老蝙蝠说得眉飞色舞,入阵的几个人,包括小汐在内都面带得意之色,只有老叔,还是笑得那么厚道,一个劲地摇头,不知是不敢相信自己有那么厉害,还是习惯使然的谦虚谨慎。

    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人人笑逐颜开,梁辛按不住满心的好奇和期待,飘身向后退开,笑道:“请老爹列阵,小子拭目以待。”

    老蝙蝠一挥手,铿锵传令:“列阵”,风习习、庄不周、宋恭谨、小汐、郑小道、宋红袍齐声应和,同时飘身,各自踏住星位,结成北斗之阵,旋即老蝙蝠桀桀怪笑,对梁辛道:“你来试招,再好不过转”

    声音落处,七个人迅速游转,人影穿梭中,层层涟漪霍然弥漫,周遭空气模糊成一片,转眼间,前后二百一十道涟漪接踵而现、勾连成串。

    一月,三十翻转,北斗真一大阵成形

    旁观的一众高手只觉得,仿佛天空猛地沉降下来,从万丈之遥直接压到头顶百丈处,巨大的压力直接憋进心肺,从曲青石、柳亦夫妇、再到大小活佛,尽数闷哼了一声,情不自禁抬头望向天空。

    天空仍旧高远,天没塌,压下的只是气势,不过……时值艳艳午后,阳光正浓,可本无星月位置的苍穹上,赫然现出北斗七星,每一颗都绽放出晶莹却绝不刺目的璀璨之光。

    下一个瞬间,真月一击,现身中土

    梁辛全神贯注,凝聚起所有力量,准备硬抗大阵一击,却万万没有想到,真月之力,并不是从老蝙蝠等人的星阵中击出,它来自……天上。

    假年、真月,两座大阵,相差得不止百多道涟漪,而是一假一真两重境界,真月之中,涟漪之力便已经不再是攻敌之用,而是接引天星入位

    力量,从天而降。

    旋即只听‘嘭’的一声轻响……既无山石崩裂,也不见尘嚣飞扬,就只有一声比着捅破窗纸稍大些有限的轻响。再看梁辛已经消失不见,先前立足之处,现出了一只方圆十余丈的大洞,引目望去,以曲青石的目光,竟也看不到底。

    深窟,千丈

    切口平齐,边缘处尽化墨色琉璃,映在阳光里,闪烁出古怪光彩……

    曲青石等人只觉得头皮发麻,小汐更是面色骇然,望着那个自己也有份的深窟,全身都在轻轻颤抖着,语气之中既有忐忑也有恐惧,对着大坑喊道:“你…你在里面?快上来……”后三个字里几乎都带上了哭腔。

    一击威力如斯,就连老蝙蝠都傻眼了

    星阵七人等人也刚上来不久,先前一直在小眼中演练阵法,在灵穴之内,星阵无法感受天星,由此打出的也只是‘二百一十道涟漪勾连之力’,当然,这些力量都被浮屠滚荡骸骨之海消弭掉了。

    谁也没想到,一回到人间,星阵还会再跃一阶,引来了天星之威。若非如此,老蝙蝠就算要试招,也得事先提醒梁辛一句‘小心脑袋瓜子’。

    包括老蝙蝠在内,所有人都有些惊疑不定,看着不远处的深窟,心里都在转着同样的念头:快出来

    唯独老叔,举目望向小境之外,结结巴巴的劝解:“没、没事、没打中,没打中。”

    话还没说完,梁辛就骚眉搭眼地跑回来,站在深窟身边,跟着大伙一起,一边吐舌头,一边往窟窿里张望,嘴里啧啧有声:“真够深的。”

    ……

    老蝙蝠被他给气乐了,翻着怪眼骂道:“不是试招吗,怎么跑了?”

    梁辛苦笑摇头:“要不跑,就只能靠天灵盖来试招了”本拟正面相抗,全没想到巨力从天而降,那个刹那里,就连梁辛都来不及变势护头,本能发动身法,一溜烟地跑了,他跑得太快,除了老叔之外,人人都没察觉,还道他被夯进地心去了。

    巫蛊一族远古时成为此间最强,盛名又岂有幸至,即便他们遇到所有中土‘飞升’高手组成的神仙相大军,也拼了个虽败犹荣

    星阵威力远超想象,或许比不得‘五神变’小罗刹那么凶狠,可要是比起轮回二鬼之一的全力狠扑,也毫不逊色。梁辛要硬抗,也就是个平分秋色之势。

    真月之后,天空上的北斗星芒隐退,七星消失不见,地面上的众人却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直过了半晌,不知是谁先笑出了声,跟着,所有人都开怀而笑……真月大阵,竟打出了嫦娥境的神力,上哪说理去。

    大笑之后,梁辛意犹未尽,又缠着老叔来试招,但是风习习畏畏缩缩,生怕会伤了梁辛,任他怎么说都不肯出手,到最后还是曲青石提出,要叔侄两个只比脚力,不拼杀,风习习才勉强答应。

    叔侄两个不是去赛跑,而是全力展开身法互相追逐。

    老叔追梁辛,没怎么费周折,前后一炷香的功夫,就拍到了梁辛的肩膀;而后梁辛追老叔,居然也毫不费力,一追就追上了。

    梁辛哭笑不得,摇头道:“老叔,不用让着我,又不是真比什么。”

    风习习搓着手心,尴尬笑道:“没让着,真没让,我拼命跑了。”说话时,目光闪闪烁烁,和谁都不接触……

    老叔说什么也不舍得出全力,更不舍得赢梁辛,不过他的实力有目共睹,真要放手一搏的话,怕也只有把仙界的卸甲师兄请来,才有资格和他老人家一战。

    小眼第二,天下第一

    星阵成形、亲人归来,梁辛大喜之下,又把自己这边的好消息拿出来献宝,把他领悟的‘想不到’,仔仔细细给老蝙蝠等人讲了一遍。

    小汐眉目含春满眼笑意,老叔更是笑得合不拢嘴,郑小道、黑白无常一个劲地说着吉祥话,唯独矮子宋红袍,从来也不会说几句好听话,皱眉道:“有个屁用还不如以前冻住时间的本事”

    梁辛的想不到,掐断一重因果,听起来玄奇无比,可实际效果也就是先让对方实力猛降,然后再去杀;干爹的‘来不及’则是冻住敌人再杀,而且时光凝固之下,还能挡住法宝和神通的侵袭。真要论起威力,梁辛的‘天下人间’比不得将岸的。

    矮子的神情不屑,说完后又追问了句:“你悟出‘想不到’之后,还能再施展‘来不及’么?”

    梁辛点了点头。在从草原启程前他就试过,靠着杀心恶念,能够催动来‘来不及’,靠着自己悟出的那份执念,则有‘想不到’。两个天下人间,虽然不能同时发动,但是随虽梁辛之愿,想用哪个就用哪个。

    “那还好些,以后还是多用‘来不及’。”宋红袍翻了翻怪眼,跟着又嘟囔了句:“悟道,悟道,悟来悟去,还不如老魔头,忙活个啥?”

    梁辛笑容尴尬,站在原地有点不知道该说啥了;小汐面如冰霜,俏目凝煞,又变回了那个杀手少女,冷冷盯住宋红袍;老叔果然不记得自己‘小眼第二天下第一’的身份,老脸上尽是难过和委屈,别人骂了梁辛比骂他自己还要更难受,却又不敢发一点脾气,只伸手轻轻拍着梁辛后背,诺诺地说着:别理他、别理他……

    “矮子最后一句话说得倒不错,梁辛悟出的东西,又怎么能和老魔头相比。”老蝙蝠咧开了嘴巴,嘿嘿地笑了起来,抬头望向了梁辛:“这一点,你不服气也没用,以‘悟’而言,你差得远”

    说干爹所悟的境界比着自己更高远,梁辛不会有一点不服气,但是他对这其中的差别,却是全不了解,当即摇头道:“请老爹详细解说。”

    老蝙蝠又沉吟了片刻,这才沉声开口,句句铿锵:

    “你不过入世几年,打过几场恶战,你爹却五世为人,经历千年风雨。父子相比,你就是个跑江湖的小混混,你爹却是戎马一生、历经数不清的生离死别,风烛残年的老将混混的见识,和老将的领悟,有的比么?”

    “你的‘事事有趣、想不到’虽然也不错,可在‘生老不死、来不及’面前,充其量就是个娃娃的幼稚念头”

    “明白了么?想不到和来不及,最关键的差别是:前者还有机会,而后者已经远逝两重境界,天差地远你是生命之悟,可你爹却是生死之悟”

    “小子,单以所悟所感而论,你根本没资格和老魔头比。”

    梁辛动容,认真点头。这些年打东杀西,陷在一场场恶战和无数谜团中,‘来不及’已经渐渐成了自己保命、杀敌的‘杀手锏’,把魔功当做了一种手段,久而久之,甚至都有些淡忘了它的本意……来不及。

    生老病死,来不及。七个字笼罩天下,世间万物,谁能逃得开去

    老蝙蝠站了起来,也不容梁辛多做唏嘘,继续道:“感悟不如你爹,由此而来的魔功,威力自然也会不如。不过…”说着,老蝙蝠的脸上,难得之极地挂起了一份实在笑容:“这个‘想不到’,是你自己的天下人间,对你而言,意义却重大得很。”

    宋红袍果断插嘴:“光意义重大有个屁用”

    老叔再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咬着牙跨步到矮子身前:“我家少爷怎生得罪你了。”虽然是责问,可声音却小得离谱……

    宋红袍却笑了:“我说的是这桩事情,和梁磨刀有啥关系。”

    老蝙蝠没搭理矮子,望着梁辛问道:“喜夜时,你发动了‘想不到’,看到了所有人的一重因果,但是没有反噬,对么?”

    这个事情梁辛已经说过好几次了,闻言后点了点头:“照我估计,反噬会在我断掉因果时现身。”

    “你估计?”老蝙蝠冷晒:“施展来不及的时候,魔功一起,乱流反噬即至;你用‘想不到’的时候却不是这样。”

    说着,老蝙蝠走上了几步,身体微微前倾,与梁辛四目相对:“梁老三,我问你,老魔头活着的时候,有跟你说过,天下人间之中会有反噬么?”

第三七三章 日馋仙宗

    (顶点小说手打小说)有关干爹的教导,梁辛始终牢记在心,闻言后略作回忆,就摇了摇头:“干爹从未提及……”话没说完,他忽地低呼了一声,站在原地愣住了

    ‘魔功之内会有力量乱流的反噬’,并不是干爹传下的道理,只是梁辛自己的体验罢了

    将岸和梁辛相处的时间其实很短,有关‘天下人间’的功法,传下得也并不是太详细,可无论如何,‘霸道反噬’这么大的事情,不会没有只言半语,总应该提及的

    将岸不说,自然不会是为了坑梁辛

    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老魔头的天下人间里,并没有乱流反噬

    同样都是‘天下人间、来不及’,梁辛要面对狂暴乱流、谢甲儿也如是,唯独将岸却不用,师徒三人为何会有这样的区别?现在再回想当初,从头到尾,干爹都在说让梁辛自己去入世感悟,去寻找自己的天下人间……

    道理再简单不过:自己的天下人间里,没有反噬

    梁辛的眼睛亮得吓人

    ‘想不到’的威力不如‘来不及’,可前者是自己的,后者是干爹……没有反噬的想不到,比起有反噬的来不及,又如何?

    如果自己对上‘楚慈悲’那样的厉害敌人,靠着‘来不及’是没用的,因为‘冻住’的敌人越强,魔功内的乱流就越凶猛,一旦出了能够承受的极限,他会受伤,魔功也随之消散

    用‘来不及’去冻楚慈悲,魔功在发动的同时就会崩裂坍塌,根本没机会去拧敌人脑袋不说,弄不好自己还会被乱流打成筛子

    可是要用‘想不到’只要能套中对方,梁辛就赢定了尤其妙的是,‘想不到’在发动时悄无声息……

    老蝙蝠从旁边笑道:“我也只是姑且一想、一说,到底自己的天下人间里有没有反噬,总得找人来试试”

    话一出口,人人后退,就连曲青石、柳亦和青墨都假装没听到,毕竟到现在为止,‘想不到’还始终停留在‘说’的阶段,究竟抹掉因果后会有什么情况,谁也不敢确定,在场众人都一身神鬼本领,哪个也不敢让梁辛去试

    就只有老叔和小汐,同时跨出了一步

    结果老蝙蝠一挥手,又把他俩轰了回去:“风习习要丧了修为,大伙都得猛抽自己嘴巴;小汐刚练好星阵,也不容有失”说着,他的目光环视,最终落在小活佛的身上,笑了……

    小活佛吓了一跳,大脑袋乱摇:“我不是日馋的人,我们哥俩讲义气来帮忙,你们再不要脸也不能拿我练魔功”

    老蝙蝠满脸无所谓,大包大揽道:“梁辛,封小活佛一个副帮主来做”

    “副帮主是天嬉笑,早在真土境就封过了”小活佛回答的异常认真,眼神是执着

    老蝙蝠哈哈大笑:“那就封护法、封堂主、封供奉、封大使者,总之你想当什么官就封你什么官”

    大小活佛可以互通修为,小活佛把修为‘存到’憨子身上,就算被魔功所侵也不会有什么损失,由他来试招其实没什么危险,再好不过其他人嘻嘻哈哈,一拥而上一起去劝他闹腾了一阵,小活佛终于咬着牙站了出来

    梁辛也不再废话,身法与执念同时发动,催起魔功将其笼罩在内,仍和草原时一样,梁辛已经‘看’到了他的一重因果,可小活佛自己却懵然无知

    随即梁辛低声说了句:“来了”话音落处,心念转动直接抹掉了小活佛的那重因果

    瞬间里,小活佛只觉得手足僵硬,力量突兀消散,甚至让他都无法站立,惊呼一声摔倒在地而梁辛却哈的一声大笑,对着老蝙蝠等人喜道:“果然没有反噬”

    所有人尽做大喜,待梁辛撤去魔功之后,小活佛又恢复了力量,从地上一跃而起,看看双手双脚,活动活动脑袋,待确认自己完好如初之后,伸手一指梁辛:“我要当供奉,二供奉,十一是大供奉”

    小活佛时刻惦记着憨子,当官的时候自然也不会忘了他……

    正开心的时候,始终留在南疆的天嬉笑传回了消息,这次他以灵鹤传谕,比着木铃铛,信息内容要丰富得多天嬉笑报来的也是个喜讯息,他已经看到了鲁执留下的完美飞舟,那头身形三里,通体雪白,温润如玉的巨蝶

    黑白两座天舟,从炼化到操控,都完全一致,所以两座飞舟降落中土的地方,也相差不远

    当年鲁执也无法将飞舟收纳,便把它就留在原地,反正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能够伤害天舟的力量,全不用看管守护,只可惜,鲁执和十位绝顶仙魔,终究敌不过中土这座完美世界的可怕力量,再也没能回到天舟之内

    这座白se天舟,被南疆蛮人视作神灵,世代供奉,绝不容亵渎

    直到不久之前,梁辛返回中土,飞舟落入蛮人的所在之地蛮人的神灵,是一只雪白清澈、万年不腐的漂亮巨蝶,突然又见到一头黑灰斑驳,虽然形质相通,但却丑陋难看的大蝴蝶到来……

    黑白差异、丑俊相悖,既然那只漂亮的是神,那现在这头丑恶的必是恶魔无疑,蛮人视之为大敌,这才有了刚一着陆时,成千上万的蛮子围攻梁辛的那场恶战

    天嬉笑心思了得,察觉异常后,就留在南疆,去为了追查‘完美天舟’的下落,果然被他找到了

    这本来是一桩天大的喜讯,不过因为茅吏苏醒,倒显得天嬉笑白忙了一场

    天嬉笑可不知道草原上发生的事情,不久前接到日馋首领发出的集结谕令,这才匆忙回讯,此刻他正准备进入完美天舟,看看能不能再将其发动起来,所以也请求宗主,容他继续留在南疆

    梁辛自然应允,其实就算天嬉笑回来,梁辛也不会让他参加苦乃山之战他是唯一能够驾驭天舟之人,性命无比金贵,不容他去涉嫌,而且天嬉笑修为虽然不错,但以日馋现在的实力而言,还真不差一个逼近六步大成的宗师……

    差不多天黑时分,辗转神梭带了所有的日馋门徒返回,几乎同时跨两兄妹一个从苦乃山、一个从曲青石老家赶回了镇百山,至此,除了天嬉笑一个,日馋门徒,近千妖人齐聚离人谷

    因为青莲小岛上奇花异草的支持,邪道弟子不仅伤势尽愈,实力也都大有长进,虽然在中秋会上,三宗弟子伤亡惨重,人数少了许多,可现在整体的战力却上层楼

    而真正让人笑得合不拢嘴的,是日馋仙宗的首领实力

    宗主梁辛晋身嫦娥境,同时还有‘来不及’、‘想不到’两重天下人间,以前在修界呼风唤雨、执掌牛耳的六步大成宗师,在他面前也不见得比着个婴儿强

    大小活佛、曲青石、长春天、琼环这些高手自不必说柳亦青墨,洞房上天,实力也跟着一起往上升,巫秀蛊煦,又是两个大宗师,联手堪比四蛮

    茅吏答应帮忙,由他执掌玲珑辗转,足以击退普通的六步大成

    另外,还有个山天大兽小吊,娃娃发怒时,爆发的实力比着长春天也毫不逊se,同时他还有一道‘王指点将’的神奇本领

    再就是由老蝙蝠主持的北斗大阵,嫦娥之力,放眼中土修真道,又有谁能挡?何况,七人阵中还藏着个小眼第二……满天神佛保佑天门,千万别让老叔生气

    再之下,跨两曾在小眼中修行了两百年,早已跨过六步中阶,与逍遥境大成宗师相差不远;弦子炼化了桑皮的阴煞力量,得仙草滋养,已经调理好元基,实力和跨两相若……

    另外具跨两说,葫芦老爷已经选好了三百骑士,苦乃山中的大妖小妖摩拳擦掌,尽数集结于猴儿谷,准备大战一场

    葫芦老爷让跨两传话,这场架他‘事必躬亲’,绝不会再‘坐山观火’,一定要让‘火尾天猿、德艺双馨’的名头响彻天下他给梁辛两条路去选:要么由梁辛来调度,但是必须要‘上前线’;否则就由他统御儿郎,冲出去乱打

    梁辛一边听一边笑,师父要参战也无所谓,只要能听指挥就好

    如今日馋阵容惊人,尤其难得的是,柳大、曲二、曲四和老叔风习习,这些梁辛至亲,也都成了一代翘楚,大家也分不清是谁沾了谁的光,一桩桩往事裹杂在一起,拆不开理不清,到了现在,竟成就了这样一个‘小团伙’,一个‘亲人帮’

    提及过往,特别是最初在苦乃山里的经历,四兄妹都有些唏嘘来着,由此梁辛倒想起了一件事,转头去问黑白无常:“那颗人头,还原好了么?”

    庄不周点头哈腰地应道:“你们来之前,我刚去看过,现在还不成,不过也用不了等太久了,何山冲说就快大功告成了”

    ‘梁一二’不是先祖,他的案子已经和梁辛没太多关系了,但是依着梁辛的性子,可做可不做的事情,一般都是要去做的,何况,报仇或者不报仇先放到一边,单就这桩案子,如果没有谜底,他心里总也放不下

    就在这个时候,老叔忽然皱了下眉头,随即梁辛也察觉到,远处灵元波荡,正有修士急行赶路,方向正是离人谷,又过了片刻,曲青石等人也有所警觉,纷纷引目望去,而不久之后,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梁辛是欢喜大叫:“大祭酒?你怎么来了?”

    很快,天空中天空中就传回秦孑的笑声:“这么热闹,日馋仙宗的大阵仗哟”

    说话间,青绿se大叶舒卷,徐徐降下,秦孑收起宝贝跳落地面,笑着走上前,仍是一派大家风范,和日馋里的妖魔鬼怪四兄妹一一打过招呼

    曲青石没话找话,轻轻咳嗽了一声,微笑道:“鸠占鹊巢,饶了宝地清静,还请你见谅”

    一句话说得柳亦眉头大皱,传音入密青墨:“舅舅以前风花雪月,一见大祭酒却变成了傻小子”

    青墨愣了愣,也不用神通隐蔽声音,侧头望向夫君:“什么舅舅?舅舅在哪?”

    大祭酒摇头而笑,扬手清点曲青石:“话说的,太见外”跟着又把话锋一转:“你嘱托我的事情,已经办好了”

    一边说着,大祭酒晃动手诀,在她身边多出了十余只大瓷坛子

    曲青石脸上闪过一抹喜se:“来得刚刚好”

    梁辛则纳闷问道:“是什么?”

    柳亦知道此事,对梁辛解释道:“是‘拨云见日’,专门对付幻术的灵药”

    梁辛却迷糊了:“对付幻术,不是有摩挲泪眼么?”

    ‘摩挲泪眼’和‘拨云见日’,根本就是两回事,前者是对付幻形道法的宝贝,将之滴入眼中,能洞穿世上诸般变身、易容法术;而后者,能让人心志坚定,神思保持清醒,不被各种幻术诱惑

    贾添把千多神仙相都迷惑在大眼中,在他手上,必然有一道犀利无比的幻术

    同时,被他迷惑的远不止那些神仙相,按照曲青石的推测,水潭下众多大天猿,多半也是被他蛊惑了,这才‘心甘情愿’地凝化织锦神通,对付以前的主人

    要对付贾添,不仅要毁去邪井,还要小心他的幻术,曲青石早就留意了此事,从青莲岛上找到材料,但是他一直脱不开身,没时间去炼药,就把此事托付给了大祭酒

    秦孑修仙梦断,心灰意冷,但是她的骨性中带着一份与生俱来的义气,对曲青石的托付并无怠慢,将灵药炼化好就起程赶来,算算时间,刚刚好

    柳亦笑得无比开心,仿佛这些灵药都是他炼化的似的,独手拍着梁辛肩膀:“做你兄长,容易么,大事小事都帮得帮你想着”

    梁辛和两位义兄,早就不用客套什么,笑容之中,透出了那份暖暖的心意……

    着实又热闹了一阵,曲青石才对梁辛道:“差不多了,商量下这一仗该怎么打”

    梁辛点头,扬声相邀日馋门下几位大首领,来到一座偏僻小境去商议正事,到了第二天上午时分,众人才折返回来,梁辛对着千余门徒挥手笑道:“启程,苦乃山”

    日馋妖人猛地爆发出一阵欢呼,此战必胜,众人个个信心满溢,兴高采烈踏入飞梭

    两天前,马罗山石蹄渊,七字剑门宗重地……

    日馋仙宗,修界为尊

    大小活佛,慈悲为怀

    跨两琼环,到此一游

    一座孤峭山崖上,二十四个大字龙飞凤舞,笔画苍劲气势狰狞,仿佛随时都会挣脱石壁轰天而去

    岁印上人背负着双手,站在山崖下仰望石刻,目光里满满都是恨意两年前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三伙妖人接踵而至,抢灵石、轰神殿、最后还要留字扬威

    当真欺人太甚,尤其那个‘到此一游’

    最可恨的,魔头在留字的时候,还加持了邪门神通,让石崖变得异常坚固,凭着岁印和一群师兄弟的修为,竟无法将之抹掉无奈之下,岁印也只有摆出一副激昂神气,告诉门下弟子:二十四字妖言,当为激励警醒,一日邪道不除,七字剑宗便不抹掉这些留字……

    正望着石刻咬牙的时候,岁印最喜欢的小徒弟求石走了过来

    岁印不用回头,就能探知小徒弟欲言又止的模样,岁印一晒:“有事就说,不用吞吞吐吐”

    求石小道士赶忙答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说:“最近外面传言鼎沸,都说苦乃山将有天材地宝现世,不少门宗都集结弟子,赶去了那里”

    岁印转回了头,脸上带了几分笑意:“想问我,为何按兵不动?”

    求石神情尴尬:“弟子不敢,只是觉得…大好机会,不妨一试,反正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即便一无所得,至少也是一份历练…”

    岁印摆手打断了徒弟的话:“山中有宝,传言而已,到底会不会有天材地宝还未可知,我七字剑宗已得一线天中三位执事的支持,有望接替东海乾晋位九九归一,这个时候,还是稳重些好,大宗总要有些大宗的气派何况…”说着,岁印笑容不变,语气却低沉了少许:“就算真有异宝出世,也是天门禁脔,轮不到咱们的”

    说完,岁印伸手,在小道士的头顶轻轻一拍:“修道人,宠辱不惊,不为身外所动,那些蛊惑传言都是心魔所在,随它去,心不动,则天地安宁”

    求石小道士拜倒在地,心悦诚服唱道:“师尊教导,弟子牢记于心”

    话才刚说完,西北方向便传出巨响,旋即福瑞气象弥漫而起,苦乃山中宝气冲天

    岁印大吃一惊,失声道:“真有宝?”旋即目中神光闪烁,犹豫片刻后,扬声传令:“岁庐、岁篆、岁磬三位师弟、石蹄渊九十三剑听令,即刻启程,随本座赶赴苦乃山”说着,又抬脚轻踢小徒弟:“快起来,随我一起去……”

    求石小道士扬起了头,满脸意外:“不是说,不动心么?”

    “传言由人而起,是以心不动;异宝由天而降,天之意是为道,我辈求道,自当追随而去”

    求石是真心把师父当神仙,所以还迷惑得不得了:“不是说,真有宝贝也是天门禁脔,没咱们的份么?”

    “仙佛无种,天选之;异宝无主,归属谁家,也由天意定夺五道三俗再大,也大不过天赐机缘”

    求石还不服:“不是说……”

    “恁多废话罚你留守门宗,静心悟道”

    片刻后,风雷滚荡剑华闪烁,七字剑宗尽起精锐,浩浩荡荡向着苦乃山奔袭而去……

第三七四章 必有勇夫

    第三七四章必有勇夫

    前段时间里,‘苦乃山有宝’的传言,就像一块石头,投入这座叫做‘修真道’的水潭中,激起些许水花,荡起几道涟漪,可跳出来的,不过是些小鱼小虾……赶往苦乃山查探的,都是散修或者不起眼的小门宗,像‘九九归一’和一些成气候的大宗,都自持身份,并没一窝蜂的赶过去,至多也仅是派出心腹暗中探查。(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现在,从苦乃山中升腾起的‘祥瑞偈、祥瑞象’,则像一道嫦娥神通,轰轰烈烈地砸入‘水潭’,掀起滔天巨*,在潭底的大鼋怪鱼全被惊动

    岁印那番‘有宝贝也是天门禁脔’的道理,基本是个人就能明白,可是明不明白道理是一回事,受不受的住诱惑又是另一回事……凡事都有个极限。

    当诱惑的程度超过了理智的极限,就会生出‘侥幸’了。

    归根结底,便是那四个字:利令智昏。

    苦乃山中透出的祥瑞气息浓厚如斯,远非玲珑玉匣可比,现世的宝贝就只能用‘惊天动地’来形容,怕也只有诛仙剑、轩辕镜、流金火铃这些太上宝物现世,才会有这样的声势宝物到了这个层次,就已经不再是一器一物,它能成形本身也就代表了一重天道。换个角度,它就是天道,若能掌握,不仅天下无敌,飞升仙界也指日可待。

    至于五大三粗,天门虽然强大到无法撼动,可说不定,那几条大鳄会自己先争斗起来,头破血流之际,最后让小鱼得利……便是这份侥幸,搅浑了中土天下

    天门终于放出了真正的诱饵,几乎全无技巧、谋略可言,依仗得就是这份珠华宝气太惊人,没人能够不动心。

    七字剑近百好手施法急行,一路上,不知遇到了多少伙修士,此刻谁都无法再无动于衷,都要去搏一份运气,搏一份天意

    从东海沿岸到西陲深山,岁印率领门徒横穿中土,全力飞纵了整整两天,终于进入苦乃山地界,继而又循着宝物光华,来到那片连绵大丘所在的古怪之地。

    方圆三十里,七彩光华弥漫氤氲,将其重重笼罩,无论目光还是灵识,都无法穿透彩华,谁也辨不出其中的情形,只隐约可见,有九座大丘巍峨耸立。

    此处早已聚集了数万修士,既有名门大宗,也有小派散修,另外还有不少气韵内敛、神情倨傲之人,不以门宗为伍,各自独立于某处,显然都是些隐居已久不问世事的老怪

    祥瑞之气犹在,就说明宝贝还在。不过大批修士都围拢在边缘处,都在观望……不是没人进去,而是进去的人,都再没出来。

    前前后后,已经有千多人冒险进入这九座大丘围拢而成的荒僻山地,其中不乏高手,甚至还有三座‘九九归一’的高手,可都如石沉大海,进去之后就再无音讯。

    就在半个时辰之前,五道三俗终于出手,除了离人谷未曾到场,另外七家各自选出十名精锐弟子和一名长老,一共七十七人集结一处,进入现宝之地,和前面的人一样,这些人也杳无音信……

    这一场大戏,天门当然要做足全套,七家的精锐都已经进入阵位,催动大阵,掌门则带领其他人,现身于‘九丘三十里’边缘,煞有介事,摆出一副寻宝模样。

    至于那七十七个弟子,进去后就会得到同门接应,引到安全之处,全不用顾虑。

    可是其他人就没那么好运气了,天门分辨不出、更懒得分辨那些修士之中到底有没有邪道奸细……

    岁印传下密令,嘱托弟子小心防备,人太多场面太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生出一场大乱

    众弟子落地,随掌门岁印一起向着向前走去,队形看似散乱,但只要稍有见识之人,都能瞧得出这群七字剑道士,在前行中牢牢踏住了阵法,表面轻松实则严阵以待。

    七字剑在修真道上,是仅次于九九归一的大宗,着实有些地位,他们一来,修士们自然分开一条道路,容他们通过。

    可刚走了不远,从斜刺里忽地行出一队俗家弟子,几乎与七字剑弟子撞到了一起,岁印微微皱了下眉头,冲着对方的为首师长冷声道:“罗家弟子在大理州霸道惯了,行走时只记得看天,却不记得看路了,小心被钉子扎了脚。”

    另一队俗家修士来自大理州罗家,地位与七字剑相若,正与七字剑宗争空出的那一席‘九九归一’的位子,最近这几年里都在较劲,从暗到明,也只差一场拼斗了。

    论到打架,大家的手段应该差不多,不过论到吵架,出家的明显不如俗家的,罗家大家长露出个不屑笑容:“抬头走路,不光要小心钉子,还要小心狗屎。”

    岁印眼中煞气一闪,正待反唇相讥,蓦地,从不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声,旋即隆隆的脚步声大作,尘烟滚滚,大地颤抖,仿佛一队猛犸巨像正向着此处冲来

    在场修士皆做愕然。

    论起造势,在场门宗都有不错的手段,或仙乐纷扬,或霞光千盏…现在这份山摇地颤的动静也不见得就有多了不起,问题是现在这个场合,五大三粗、一线天、九九归一,修真道上的名宿高人几乎悉数到场,谁来了都不敢卖弄,否则岂不是小觑了众多仙长。

    有些修士一心巴结天门,五大三粗的人还没说什么,他们就已经勃然大怒,放开声音怒喝道:“天门仙长在此,请道友自重”

    有些修士心思机敏,在愕然之后便已经想到,这么猖狂、不把天门放在眼中的,哪里会是正道中人,正‘轰隆、轰隆’着赶来的,多半就邪道上的那群魔头

    天门弟子也警惕起来,几位掌门面带冷笑,对身边部署挥了挥手,示意稍安勿躁。

    从巨响传来的方向上,又传出一声猎猎长啸,继而夯重的脚步声,猛地化作展翅破空的呼呼风声,随即,短短一个呼吸之后,众人只觉视线一暗,天空中霍然显出一片……巨蜥。

    一双肉翼,伸展开来足足十丈有余,身体比着犀牛还要大出数倍、身体批满巨鳞、头顶锐利长角、四肢甲刀森然的庞然大物整整三百头巨蜥,遮天蔽日扑袭而来,足以撑破修士的目光

    随即,巨蜥收敛肉翼,就直挺挺地从半空里砸落在众多修士面前,‘轰’地一声闷响,烟尘弥漫,飞沙碎石冲天而起,爆起的沙石比起‘九丘三十里’的祥瑞气象还要更惊人。

    虽不曾直接夯进修士阵中,但大地上掀起的巨震,也足以让大群修为普通的年轻弟子摔倒在地……

    两年前中秋时正邪恶战,正道中有不少人都见过这些巨蜥,不过比起那时,现在的蜥蜴变化不小,虽然形态未脱,但气势变化极大,由此天门中人并未认出它们来。

    来得不止恐怖大蜥,每只蜥蜴背上,还有一头青身火尾的妖猿骑士,为首的大猿腰板挺得笔直,双目似闭非闭,嘴角似扬非扬,怡然自得中带着几分高深莫测、目光流转时透出些许仙家气度,不是葫芦老爷是谁?

    大毛小毛也各乘巨蜥,分列葫芦老爷左右,两个娃娃蛮手中,还都擎着一面大旗,旗子上的字弯弯曲曲,都写着四个大字,不是大洪汉字,而是太上古篆。

    天猿之后,山中其他大妖也紧随其后,金眼兔子、火羽怪鸟、豺狼熊罴,纷纷率领儿郎现身,一时之间,妖气弥漫,腥风回荡不休。

    苦乃山数千妖族粉墨登场,声势之大几乎压塌了半座山峰,修士们惊疑不定,不知对方何意。几个天门首脑也略显意外,彼此对望,苦笑摇头,敢当老道则分开人群迎了出来。

    借苦乃山布阵,是天门商议的结果,不过具体与山中妖族商谈借出三十里荒山的,则是通过承天道与狒狒大妖铜头的关系。自始至终,也都是承天道和铜头联系,这个时候也只有敢当老道出头最合适。

    敢当来到妖族跟前,先对着诸位大妖打过招呼,他目光顾盼一周,没能找到铜头,甚至连一只狒狒精怪都没有。

    铜头不在,敢当也无所谓,能把妖族轰走最好,轰不走放它们进去、死在阵里也无妨,可是还没来得及去和葫芦说话,老道的笑容就又是一僵,再次愣住了。

    他的目光,正注视在葫芦左右那两面迎风招展的大旗上。

    两面旗子上一共八个篆字,上古文篆,本来没人能看懂,但敢当老道却识得……前几年离人谷曾经请托天门同道帮忙破译几个古篆,分明就是旗子上的字:

    穷尽天地,再无飞仙。

    其他几家天门首脑,也都认出了旗子上的字,人人眉头微皱,他们在苦乃山里图谋的时间不短,知道天猿是山中的妖族领袖,实力不容小觑。妖王打出了这个旗号,莫不是要屠灭人间修士

    葫芦见敢当老道看着自家的旗子发呆,心里那股得意劲猛冲,险些冲碎了脸上的高人神情,拼命把哈哈大笑憋了回去,淡然问道:“怎么,你识得这旗上古篆?”

    敢当的脸上笑容不再,又变回了那副石头模样,点了点头:“这八个字,当真大气得紧……”

    话没说完,葫芦‘咕’地笑出了声,又赶忙绷住:“你觉得不错?”

    敢当向后退开,神情冷漠,另外六家的高手也接应上来,数万修士哪还会察觉不到天门对妖族的敌意,天门之敌,便是正道之敌,在场所有修士显出戒备之色,沉不住气者已经取法宝在手,只等五道三俗的高人一声令下

    敢当退后数十丈,这个距离即便对方突然发难他自忖也能应付,这才站住了脚步,冷笑着应道:“我觉得如何有什么关系,要紧的是,这旗子上的八个字,大妖王自己觉得如何”

    葫芦老爷笑容谦和,摇着头谦逊道:“都是些前人谬赞,做不得准的,须知,盛名之下,必有勇夫。”

    八个字的成语太长,葫芦老爷的书袋还没吊到那个层次,纯粹是觉得‘顺溜’就直接说出来了。

    天门中人都有些恍惚,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弄清‘穷尽天地,再无飞仙’和‘前辈谬赞’、‘盛名之下必有勇夫’之间的关系,不过敢当的脸色却缓和了许多,能做到天门掌门,都是七窍玲珑的心思。从自己和葫芦老爷这套驴唇不对马嘴的对答,他也大概能明白,说不定旗子上的八个字,在天猿眼中是另外个意思。

    当即敢当咳嗽了一声,伸手指了指旗子:“这八字撰文何解,还请妖王赐教。”

    还不等葫芦开口,从苦乃山深处就传出了一阵嘹亮笑声,代为答道:“火尾天猿,德艺双馨诸位高人可要记得牢了,下次再见到天猿的旗号,一定要高声唱出这八字偈,才不会吃苦头”

    说笑之中,一条人影从山岭间纵跃不停,虽然是靠着两条腿来跑跳,可是速度比着御剑疾飞却更快,最后一个字说完时,已经越过重重山峰,跳落在众人面前。

    虽然早都在等着邪道杀来,但是在见到此人后,五道三俗的高手无一例外,脸色都是一变两年前的中秋恶战仍历历在目,眼前这个乡下小子,给一众天门精锐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刻……除了谢甲儿,就是这个梁磨刀

    最近刚吃过大苦头的侏儒闻风,更禁不住缩了缩身子,悄然后退了几步。

    梁辛早在几个时辰之前就赶到了苦乃山,直接去了猴儿谷,把‘拨云见日’给天猿和山中妖族分发下去,完事后妖族呼啸而出,梁辛特意滞后一阵,好让师父尽情抖一抖威风。

    葫芦斜眼扫了梁辛一下,神情里大大地不开心:“怎么这么快就来了?”他才吊了一两个书袋,还远远没过瘾。

    梁辛躬身,笑着地应道:“等会打完仗,把他们全绑了,再请您老好好给他们讲一讲天之道,人之道。那时您要讲不够三天三夜,这些修士都不答应。”

    数万修士大哗,人人怒骂出声。天门高手就在旁边看着,要是不去骂上句‘小妖狂妄不知死活’,岂不显得怕了这群妖孽。

    岁印上人也不甘人后,气贯中元威严吼喝,可是才骂了半句,耳边就响起一声炸雷般地大吼:“都闭嘴”

    金玉堂的大胖子秦痩开口,刚刚几乎吵翻天的深山谷地立刻鸦雀无声。

    天门之中,除了离人谷,和梁辛一伙渊源最深地就算是金玉堂了,梁辛对他们也和蔼得多,对着秦痩笑了笑,点头道:“秦掌门,好久不见。”说着,梁辛目光流转,扫过秦痩身后的一众天门高手,随即他微微一怔,情不自禁地眯了下眼睛,望向鉴火道宗的掌门:“请问道长如何称呼?”

    鉴火道掌门沉声应道:“贫道熔心。小魔君贵人事忙,不记得贫道了,可熔心对阁下却牢记于心,不敢相忘”

    梁辛揉了揉眼睛,回答得有些莫名其妙:“我记得你,不过有些不认得了……”

    秦痩满脸不耐烦,不去理会梁辛的话,径自问道:“梁磨刀,串通了妖族来夺宝么?”

    ‘梁磨刀’三字一出,岁印上人就觉得心里猛地一紧,这才知道,眼前这个毫不起眼的粗壮小子,竟然就是日馋的大首领,继将岸、卸甲之后的第三任魔君

    不止岁印一人,几乎所有人修士都目露惊诧。不久前日馋魔头闯进天劫中去杀人,这件事惊世骇俗,更让梁辛的名头响彻中土,在场之人有谁没听说过他

    梁辛呵呵笑着,摇头道:“弄错了吧,我还以为是天门串通了妖族来布阵坑人呢。”说着,又往秦痩身后张望了下,继续笑道:“顾回头和老九呢?布阵去了?”

    秦痩脸上的肥肉一抖,回过头狠狠瞪了敢当老道一眼。到现在他们哪还能看不明白,妖人和妖族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自己借了妖族的地方来布阵,又哪还能指望人家上当。

    五大三粗几位掌门的算盘,本来是等日馋杀到,虚以为蛇应付几句,骂架一场之后,天门高手呼喝一声:妖人觊觎异宝,天下同道共诛之随后在场众多修士一起动手,自己人则返身‘冲’入‘九丘三十里’,摆出一副要抢在敌人之前抢到宝物的架势。

    等天门一撤,那些普通门宗修士,自然也就无心再战,或四散观望,或贪心不足也追入阵中,不管怎么说,他们肯定拦不住日馋的妖人。而妖人则会急于夺宝,不管不顾地冲进大阵……只要他们进来,便再也出不去了。

    就算万中有一,个别魔头侥幸逃出大阵,还有一道七十九窟弟子合成的相见欢等着他……

    算计的是心术,一切都依仗于‘诱饵’是否‘够香’,待祥瑞光华升起后,天门一众领袖也就真正放下了心,都道这一次,妖人的好日子真正到头了。

    可任谁都没不曾想到,从来不和人打交道的苦乃山群妖,竟也被妖人‘收买了’

    九丘三十里,是个口袋,其中阵法再怎么厉害,也得让敌人钻进去才有用……秦痩气得两眼冒火,恨不得走上前,去抽敢当老道一个大嘴巴。

第三七五章 只杀一人

    第三七五章只杀一人

    负责和妖族联络、接洽的,始终是承天道宗,此刻天门中惊怒最甚的,莫过于敢当老道。(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敢当大步踏上前,望向已经开始有些百无聊赖、自顾自去叽叽喳喳说闲话的群妖,语气如刀:“铜头何在,我有话问他”

    葫芦老爷实话实话:“铜头在我家门口看守神碑,我没给他放假。”

    敢当一肚子铿锵责问立刻被憋了回去…他一直以为,铜头就算不是苦乃山之主,至少也是一方领袖,从没想到它竟然是个‘门房’。

    就在这个时候,在梁辛身后,一柄巨大的飞梭,于毫无征兆里,突然跃出,静静悬浮于距地十丈之处。

    随即人影晃动,曲青石、长春天、柳亦夫妇、大小活佛、跨两兄妹几个人最先跃出。

    正道修士都明白是妖人主力到来,屏住心神严阵以待。不过大家都在暗中准备法术,表面上并没什么动作,唯独有一阵仓仓的剑鸣声,从人群中响起,显得异常刺耳。

    亮剑的,是七字剑宗的高人……

    从神梭跳出的第一批人,除了小丫头青墨之外,刚巧不巧,就是两年前那三伙‘打家劫舍’的妖人,当年七字剑宗有幸,被人家先后光顾了三次,留了二十四个大字,此刻见他们同时现身,岁印上人和一群弟子惊骇欲绝,剑元虽主人心意而动,自动跳出来护主。

    寂静山谷,数万人中,突兀冒出一撮飞剑来,想不引人注目都不成,柳亦废话最多,目光循着飞剑找到岁印真人,笑着说道:“就你嫉恶如仇”

    岁印恨不得伸手去把飞剑捉回来撅了,事到如今也只有咬着说狠话:“妖人放肆,此间岂容而等……”

    他的话还没说完,天空倏然一暗,冥冥里透出一片凄厉恶鬼长嗥,只见千余道黑色煞气,快若闪电,从四面八方围拢而至,猛地裹住了七字剑弟子放出的那一片飞剑,旋即一片金属断裂声大作,下一刻,煞气消散不见,半空里的长剑尽数被绞得粉碎,叮叮当当的乱响中,掉落地面。

    新媳妇青墨撇了下嘴角,心里说了句‘骂我夫君’,嘴里却对柳亦道:“跟他罗嗦啥,打一顿就老实了。”

    巫秀出手扬威,天门却无动于衷,那些重要人物或传讯躲在远处的七十九窟弟子,迅速准备相见欢;或心思转动,想再找到什么办法,能把妖人陷入大阵;七家掌门则嘴唇嗡动,以传音入密商量对策。是以对眼前的小小冲突,都没去理会。

    七十九窟的修士都藏在两百里之外,都被法术遮掩了行迹,蛰伏不动,并未列阵以待。天门怕事先列阵,引发的灵元波荡会引来妖人的注意,本拟等日馋众人进入‘九丘三十里’后,再传令这三万弟子组成相见欢,不料事情有变,此刻传令过去,到大阵成形,总要等上一段时间了。

    法宝被毁,七字剑弟子尽数受伤,闷哼一声委顿在地,岁印也不例外,不过对方没直接出手杀人,只是折断飞剑,上人心中已经念起了老天保佑。

    不料青墨手下留情,其他几个邪道妖人却不肯罢休,梁辛伸手向他摇摇一指,对着其他修士怪笑道:“我只杀他一个人,其他人滚开”

    梁辛大笑扑出同时,曲青石、长春天和大小活佛,四大高手一起纵跃而起,跟在小魔头身后,卷起猛烈罡风,扑向岁印。

    天门高手不动,其他修士不愿、更不敢去触这个霉头,忙不迭向着四周退开岁印不过是个五步修士,又刚刚负伤,如何能够躲开一群绝顶高手的扑杀,惊怒之下嘶吼着:“跟你拼了”拼出所有的力气,凝化神通,祭出濒死一击。

    一道金光从岁印上人袖中激射而去,直指梁辛面门,后者狞笑之中,随手一挥,就像哄一只苍蝇似的将金光击散,而梁辛的另只手,毫不留情地按岁印的天灵。

    梁辛地扑杀并未全力展开身法,否则岁印哪来得及发出最后一次反击?由此,跟在他身后的四大高手也都追了上来,同时伸手捉向岁印四肢,这些日馋首领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他们要‘五马分尸’,活撕了老道。

    岁印避无可避,只剩下等死的份可他做梦也想不到,就在对方已经堪堪捉住自己的刹那里,五个邪道高手同时发出了一声长啸,还在半空的势子陡然一转,速度比着扑来时快了十倍,舍弃了上人,向着另外两个方向急冲而去

    岁印上人又摔回地面,全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曲青石、长春天和大小活佛四人转向向左,风疾火烈一般,竟杀入了大理州罗家的队伍不止是扑击,而是引荡法宝的全力猛攻,目标直指罗家阵中的一个少年弟子。

    乌光淬烈,剑鸣浩荡如雷,金尊墨剑随着曲青石指诀怒啸而射破空声刺耳,黑色藤鞭凌空而现,一鞭甚至抽裂空气,兜头斩下

    巨变突起,罗家的那位少年大惊失色,翻转出一个古怪手诀,口中大吼:“借刀杀……”可还不等他施法,曲青石和长春天的猛攻,就以狠狠击中了他。

    少年的身体竟结实地离谱,受两个绝顶高手一击,也只是口中呕血,瘦小的身体却借力急退,向后遁去,想要就此逃走,而此刻大小活佛已赶到身旁,两位活佛扬起手掌,闷雷般地爆响之中,两只手掌一中天灵一中胸口

    接连四道猛击,少年终于抵受不住,嘶哑地惨叫一声,重重摔落在地。

    罗家众人又惊又怒又惶然,全不明白怎么这群煞星怎么为何又杀进了自家阵中而且被猛击的那个少年,平时并没太多特别之处,天分还不错但是老实木讷,毫不起眼可是等少年摔落在地,罗家上下才愕然发现,他的脸和身形全都变了……从一个瘦弱少年,变成了个身材修长的俊美青年

    长春天黑藤一卷,绑住此人,笑道:“木老虎,我老想你了”

    木老虎翻了翻眼睛,没说什么。

    自从中邪恶战、青墨等人放了木妖一马之后,他就再没了消息,不料这次又靠易容法术,混入了罗家队伍。日馋的众多首领在来之前,都点了婆娑泪眼,能洞穿天下一切幻形法术,到场后就发现了这位老熟人。

    此间聚集了数万修士,人人都带了得意法宝来,日馋众人哪敢放任木老虎不理,且罗家的队伍和七字剑宗相距极近,这才借题发挥,擒下了这头怪物。

    而梁辛却未参与捉拿木老虎,他转向了另一个方向——天门高手聚集之处。

    修士人数众多,其中为自己施展了易容法术的大有人在,不过就只有两个人最醒目,其中一个是老熟人木妖;而另一个人之所以醒目,则是因为他的嘴是竖起的,与鼻子连成一线……鉴火道,熔心掌门

    苦乃山大阵本来是天门用来诱杀梁辛的,木妖来或许还可能是为了‘天材地宝’,可天门首脑之中竟出了神仙相,这让梁辛如何能够不惊,如何能够不捉住他来问个清楚。

    就在曲青石等人缉拿木妖时,梁辛已经冲向五道三俗,对方是一派领袖,自己说什么也白搭,有什么事都得先把熔心妖道的原形打出来再说

    天门实力远非普通修士可比,梁辛来得虽然突兀,可他们也反应如电,叱喝声中,剑华、水色、火光、飞沙,诸般大神通铺天盖地而来,全不去管神通笼罩的范围之下,还有数不清的普通正道弟子

    天门不顾普通修士的死活,梁辛更不会去顾及什么,阴声而笑中,身形倏然飘忽起来,能够闯入天劫去杀人的身法,又怎么会被在乎这些修士攻杀?一道道神通,在普通人眼中快如光电,交杂在一起‘密不透风’,可是在梁辛看来,实在有太多缝隙供自己从容穿梭。

    只眨眼间,梁辛就冲入了天门阵中

    鉴火道熔心虽然还有些不明白,为何这个小魔头能看穿自己的高深幻法,但是老道比谁都清楚对方为何而来,眼见梁辛欺近,熔心顾不得再去隐藏本领,双手翻卷三次结成一座古怪手印,立刻发动了自己的天道:天涯,咫尺。

    ‘天涯’是指敌人到自己的距离

    这一重天道之下,自己站在原地不动,敌人就算有天大本领,也永远休想能飞、能跑、能冲到自己身前,眼前百丈距离,却足够对方飞上一生不仅人,法术、法宝皆为天道所控,不管威力多大,只要是天下之力,就飞不完这一百丈,永远够不到自己……一百丈,远若天涯。

    咫尺,说的则是他到敌人的距离

    在他攻击出手的同时,神通就会炸到对方眼前……一百丈,近在咫尺

    被‘天涯咫尺’所擒,就只剩挨打被杀的份,全无还手余地。

    虽然比不得百无一用,可熔心的天道也着实不弱,在神仙相之中能算得上游下品,但是凭他假飞升所悟的手段,又如何擒得住嫦娥力之身;凭着他的一重天道,又如何擒得住另一重完全与自然相溶的身法,更毋论那桩与天道背道而驰的天下人间

    熔心几乎瞪爆了双目,他真就眼睁睁地看着,梁辛笑嘻嘻地一闪身、又一闪身,顺着‘天涯咫尺’,一直跑到了自己的面前,最后又一转,兜到自己的身后,笑着对自己小声说了句:“三头骡子?有啥故事?”

    旋即,梁辛心念转动,发动了自己的天下人间,斩断熔心那一重‘三头骡子’的因果

    熔心就觉得脑子里轰得一声暴鸣,震得自己几乎五感俱丧,而一身饱满真元,凭空消失了九成,调运内息一查,立刻惊了个魂飞天外,修为竟暴跌到不足四步。

    梁辛的笑容越发欢畅了,几乎是兴高采烈地对熔心继续道:“想不到,怎么样?”说话间,催动身法围住绕了一圈……

    一个圈子转下来,熔心除了一颗头颅,全身上下几乎所有的骨头都被梁辛打断

    不过让梁辛稍感意外的是,熔心修为沦丧、身受重伤,竟还能维持得住幻容法术,并没有变作本相。梁辛更没想到的是,他擒下敌人,正要返回时,忽然嘭的一声闷响,熔心的脑袋,就好像个西瓜似的,莫名其妙地爆开了,无头尸体瘫软在地。

    没能抓到活口,梁辛眉头大皱,正想返身折回自家阵中,耳中忽然响起了大哥柳亦传音入密送过来的笑声:“老三,扬威”

    而此刻,天门之内,所有高手尽数爆发全力,向着他掩杀而至。

    所有人都到熔心死在了梁辛手里。要是就这样被小魔头冲进来、当着数万修士的面前杀了鉴火道掌门、再从容遁走,天门以后哪还再有脸见人

    就算‘九丘三十里’的大阵没了用武之处,至少还有七座天门,还有数万高手,还有七十九窟三万修士列成的相见欢,打杀便打杀了吧,就在苦乃山中

    秦痩须眉皆张,面若鎏金,双臂缓缓摇摆,在他身后的空气,连做三次猛震,一百三十一只鹅蛋大小的银色剑丸凭空而现,随他一声:“列剑”,冥冥中发出一声嘹亮剑鸣,每一剑丸周围,又现出六柄长剑。

    六剑一丹,为一小阵;一三一只剑丸又结一座大阵,数千柄长剑,仿若一道天河,向着梁辛席卷而去;

    流连道泽渔,双目不见黑白,化作两汪湛湛水蓝,双臂张开大袖招展,带领身后弟子,围住梁辛于百丈开外层层打转,空中霍然传来隆隆巨响,百里之内潭、涧、溪、泉,所有活水皆为流连点化,凝化做一条青色恶蛟,陡然现身;

    承天道敢当,划破指尖以血为墨,在另只手的手心上迅速画出一道符撰,跟着把手掌一翻,重重拍在了自己的天灵,一掌之下,老道身子一矮,双膝没入泥土。第二掌、第三掌……老道不停猛击自己,竟把自己像一根钉子似的,一下一下夯入土中,最后一掌,就在他发髻也没入土中的刹那,不远处的山崖轰然崩裂,一个通身昏黄的巨灵神踏步而出——厚土灵尊法相奉敢当谕令、借山土现形……

    指夕道、鉴火道、荣枯道、卸甲山城,天门精锐,在一瞬间尽数拿出了最犀利的手段,只求留下梁磨刀

    自从两年前,邪道众人从黑色小岛从容遁走后,天门开始着手准备这一战了。

    不止那座已经用不上的大阵,不止七十九窟弟子集结,还有门宗精锐的战力提高

    天门真正的实力,并不是他们有多少宗师,有什么阵法,而是庞大的资源基础,仙草、灵石、精炼法宝……各种各样的宝贝,日日不停被送到五道三俗,几百年积攒之下,家底何其雄厚?

    修天悟道,修炼时大都会以丹药相辅,但是如何服、服什么、服多少都有严格要求,若实力增长过快,一来会影响道心、滋生心魔;二来,靠猛药提高实力之后,元基也会受损,这次提高之后,以后想再求精进就更难了。

    那些厉害的法宝、符撰,轻易也不会发给普通弟子,不是宝贝数量少,而是怕弟子心境不够,得了犀利宝贝会过分依赖、影响了修行。

    所以天门的资源,大都只做封存,平日里并没太大用处…不是没有,只是不用。

    可是一旦遭遇危难、大战当前时,宝库开启,天门实力就会猛地提高到一个全新层次。

    这一次,几位天门首领施展的法术神通,比着中秋之战时,要犀利得多

    五道三俗,几乎在眨眼间就完成了合围之势,各出绝招必杀小魔头,在他们动手的同时,指夕道侏儒闻风吐气开声,一改往日和蔼语气,换而森冷威严传令在场数万修士:“邪魔妖孽逆天而行,天下同道共诛之,一线天弟子何在”

    一线天诸位执事,早已散落在修士群中,只等天门师长号令……

    这便是天门的另一桩持续数百年的经营了,修真道还谈不上铁板一块,但天门拥趸着实不少,在几位一线天执事号令下,一部分铁杆顷刻行动起来,旋即带动全场,虽然场面看上去混乱成一团,但暗中进退有度,四位执事纵声疾呼,率领周遭修士率先动手,各色神通轰轰烈烈攻向邪道和妖族大营,另外四个执事不同声色,身边却凝结人群,仿佛滚雪团般越滚越大,正迅速汇聚、凝结,准备结出一座万人规模的相见欢

    随着小魔头突入敌阵核心,一场大战就此而起

    ……

    现在正道的攻势刚起,仍散乱的很,邪道高手未得宗主号令,也只是撑起一道道屏障法术,只做防守,并未反攻。

    妖族都听葫芦老爷的,葫芦则信守诺言,听从日馋的调遣,眼珠子急得乱转,脸上还拼命维持着淡定神情,对身边的儿郎、妖族说道:“稍安勿躁、平心静气、枕戈待旦、假装没事……”

    曲青石等四人已经抓了木妖返回自家阵中,长春天抓住木妖,高高兴兴地走向阵尾逼供去了,跨两兄妹则迎上曲青石眉,飞色舞地问道:“打不打,打不打?”

    曲青石还没说话,柳亦就笑道:“再等等,先让老三发威,咱们再动。”

    话刚说完,远处天门战团中,突然传来了梁辛拿腔拿调的‘狂妄’大笑

    青墨打了个机灵,光洁的额头上,跑过了一溜鸡皮疙瘩:“这笑的、也太假了……”

第三七六章 气焰熏天

    所有不曾参与‘九丘三十里’大阵的天门高手,倾尽全力出手,数百丈内各e神通闪烁绽放,可就是无法淹没梁辛的身影!

    秦?额头青筋贲起,一边拼命催动剑丸,一边喝问身后弟子:“七十九窟如何?”

    “还在列阵,顾回头传讯回来,还要稍等片刻……”

    秦?怒骂了一句,又令道:“传讯,要逐鹿丘里面那些弟子舍弃大阵,回来驰援本宗!”

    他身后那个弟子一愣:“撤阵?这……”

    话没说完,就被百忙中抽空转身的秦?一脚踹翻在地:“狗脑子的猪!那个阵法还有个屁用,把人都给老子喊出来!”

    ‘九丘三十里’的大阵,占去了天门大部分的精锐战力,现在这座大阵明摆着再没了任何用处,还不如让弟子出阵来迎敌。(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不止金玉堂一家,另外几座天门也都摇响木铃铛,要自家弟子撤出大阵回来增援,几乎就在此刻,梁辛大笑声起,跟着人影一闪,猛扑而至,随手抓起一个指夕道的长老,向身后正急追过来的那头后土巨灵猛掷过去!

    这位指夕长老,六步修为,在梁辛手上却没有一丝挣扎的余地,怪叫声中向后摔去。

    敢当老道唤出的厚土巨灵毫不犹豫,抬起磨盘一般的大手,贯着风雷向指夕长老一拍,拍小虫一般,把他打成了一片烂肉!

    梁辛身体飘荡仿若落叶,在无数神通之间从容飘荡,把笑声猛地一收,扬声道:“我义父将岸,第一任魔君,不修天道修人间,千年前参悟生、老、病、死,自创天下人间、来不及,神通起处时间凝固,乾坤之下皆为所擒。”

    说完,他顿了顿,以七步之力贯彻于断喝之中:“你们,看仔细了吧!”

    大喝如雷,炸裂天空,梁辛如电倒翻,正直迎上一路追逐自己的厚土巨灵,旋即杀心恶性击破天道,方圆十丈之内,时间不动!

    巨灵双手大张、神情狰狞,却无法稍动,被魔功牢牢冻住。

    神通也如是,到他十丈之处,就此凝结不动。

    梁辛一言不发,一个纵跃窜到半空,抱住巨灵的脑袋旋转几圈,‘一丝不苟’地拧下了那颗巨大的头颅,跟着撤掉魔功,把挥手把头颅z向敢当老道:“没点用处的神通,还你!”

    “修真正道视他老人家为邪魔大敌,他却不屑去看你们一眼!天门高手,六步宗师,可有人摸到过他的一只衣角么?”

    梁辛第二次施展‘来不及’,又把流连道唤来的恶蛟碎尸万段!

    说过干爹,梁辛的声音愈发响亮了:“我师兄谢甲儿……”

    天门中几位首脑同时扬声传令:“诛杀小妖,莫?Q理会他胡言乱语!”围攻更加猛烈了,神通法宝轰鸣响彻山峦,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遮挡梁辛的声音!

    “师兄传承义父衣钵,成为第二任魔君,更青出于蓝,于控制时间的法门中,摸索出乾坤挪移之术,是称天上人间!”说着,梁辛忽地凝立不动,左臂乱挥,把打向他的诸多神通尽数驱散,同时扬起右手,三指如叉,对准指夕道众人,阴声笑道:“你们,看仔细了吧!”

    两年前,谢甲儿突兀现身,笑了一场哭了一场,更以乾坤挪移之术震骇天门,霸王的手指一转,就是一次空间撕裂、一蓬腥风血雨。此事犹在眼前,而刚刚演示过时光凝滞之术的梁辛,又扬起三指指了过来,指夕道众人吓了个魂飞天外,发一声喊轰地倒飞开去,拼命错动法术四散而逃。

    梁磨刀收回了手指,笑:“师兄这门本事我还没练好……”

    远处的妖人大阵传来轰天大笑,南腔北调、各地俚语,给自家宗主喝彩。

    指夕道丢了大脸,侏儒闻风牙齿咬得咯咯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而梁辛的声音不停:“五百年前,十三蛮围攻大魔君,一战夷平八百里,好大的威风,却不知谢甲儿毫发无伤,倒是十三蛮自相残杀,引出无数祸端……”

    梁辛越说声音越响亮,周身那股邪魔气势,也越发浓厚:“拜干爹所赐,得师兄指点,梁磨刀忝为第三代魔君,却也悟出了另一重天下人间……想不到!”话音落处,梁辛再度促动身法,全身巨力爆发,滚荡起冲天烟尘,风疾火烈,直接冲进承天道宗聚拢之处。

    他来得快如闪电,承天道众人来不及退散,就被他冲了进来,继而仓皇惊呼不绝,在梁辛身周三十丈距离之内,所有人都面如土e……‘想不到’笼罩之下,承天道数十名精锐弟子的那一重因果,都被梁辛无情掐断!

    或修为骤降,或干脆变成了凡人,突如其来的骤变,让魔功之内的承天道士惊骇欲绝,哪还有一丝斗志,拼起全部的力气想要逃得远些。

    这些至多只剩五步修为之人,在梁辛看来,跑得不比一只小鸡仔来得更快,梁辛在魔功之内身形晃动,每个想要逃走的人,都被他一脚踹翻在地!

    ‘来不及’并不阻挡神通,其他天门弟子的猛攻,毫无障碍地冲入其间。梁辛有神鬼身、神鬼力、神鬼遁术,那些神通法宝根本伤不到他,倒是被他困住的承天道弟子全都变成了废人,如何能躲开那些宗师神通,惨叫声声,半数之人惨死于同道手中。

    此刻天门高手人人仓皇,虽然不明白梁辛的魔功道理,可他们看得明明白白,那些被小魔头近身的同道,全身本领都被‘化’掉!

    “义父将岸,师兄卸甲,两位魔君一生狂妄,前者眼中只有人间,后者心里只有仙道,何时也不曾看过、想过你们,倒是正道弟子,个个都把魔君当做生平大敌……哈哈,你们也配!那也好,便随了你们的心愿,梁磨刀这次把你们一个一个都放在了眼里!”大笑声再度响了起来,这次再没了那份‘拿腔拿调’,换而魔性十足、气焰熏天:“可笑的是,我真拿正眼看你们了,你们却又盼着我赶快移开目光!”

    笑声之间,梁辛再不跟天门废话,转头望向自家阵营,狠狠狠狠地喊出来自己偷摸着演练过无数次的大吼:“日馋弟子何在?!”

    这一声断喝,威风十足,梁辛又哈哈大笑了起来,不是威慑敌人,不是给自家弟子打气助威,他是打从心眼里就觉得那么的舒坦,排场太大了,太沸腾了!

    这次笑纯粹是没憋住,太高兴……

    不过就连梁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一笑,落在天门、正道和自家门徒耳中,要比着刚才的铿锵喝骂更狂妄得多…天门倾尽全力来杀他,正道群情汹涌正猛烈出手,小魔头却还为了自己那点小得意笑出了声。

    曲青石与身边的几位首领对望一眼,彼此都略略点头之后,扬声喝令:“山中妖精、世间妖人,随我等去,领教正道中人口中天道!”

    断喝犹自回荡,早已按捺不住的众多妖孽齐声大吼,尽数出手……眨眼之间,苦乃山深处、‘九丘三十里’边缘,自从邪道倾覆之后,最为浩荡的一场正邪斗、修士斗就此爆发。

    青墨早都等得不耐烦了,此刻终于捱到开战,欢呼一声,拉起柳亦第一个就冲了出去,口中一个劲催促着:“你先来,你先来,快出手。”

    柳亦单手结印往胸口‘懒虫蛊’所住之处用力一掀!若柳亦脱出衣衫,旁人便能见到,一条条蚯蚓大小的黑e流苏,倏然从他的皮肤上游弋开来,从十指、四肢、胸腹背臀等各处,向着他的脸上拼命游动!

    柳亦的脸上,条条昏黑气息冲过,看上去让人不寒而栗。眨眼功夫,‘黑e蚯蚓’就尽数汇聚于他的眉心,摇头摆尾动个不停,最终结做了一只犹自扭动的古怪符撰。

    柳亦满脸狞笑,抬起独手从自己的眉心一捉,竟将那枚符撰捏在了手指间,跟着又像地面上用力一摔。

    一声尖锐的嘶嗥,撕破了所有人的耳膜,黑e‘符撰’落地即碎,数百根‘流苏’又变回原形,轰然射入修士阵中!

    ‘流苏’仿若烟尘,法宝神通轰去变回立刻散碎,下个瞬间又会重新凝聚成形,继续射向敌人,可它并不伤人,只是从敌人眼前一闪而过,随即又向着下一个敌人的双目掠去。

    ‘流苏’快若闪电,急冲到眼前,任谁都会情不自禁眨一下眼睛……只是一眨眼。

    眨眼过后,再看四周,所有的一切就全都失去了颜e,湛湛蓝天变作昏黑一团、青青山脉变得苍白斑驳、神通耀起的璀璨光华,也变成了灰e暗淡的风。

    e彩不再,风景全失,跟着,便是生机断裂,直挺挺摔倒在地。

    只要被‘流苏’掠过眼前,再眨一下眼睛,便死了……蛊煦神通:煞风景!

    做夫君先出手,做媳妇的才好去开打,青墨双唇嗡动,十指尖尖翻动个不停,盘出一连串地手印,到最后把双臂一撑,十道煞气凝结的长索从她指尖卷扬而起,向着敌人击去。

    长索做铁链之形,环环相扣,而且在晃动中,竟也发出哗啷哗啷的怪响,听上去,仿佛阴差手中的夺命锁!

    煞气长索吞吐翻卷,直飞百丈之外,猛地卷住了一个道士脖颈,对方双目一翻就此丧命。

    长索并未就此放开尸体,而是猛地一抖,在‘嗖’的一声怪响中,老道的尸体就此消失不见。

    几乎与此同时,周遭空气猛震,一头獠牙厉鬼突兀现身,抬头望向青墨,咧开嘴巴露出一个难看地笑容,跟着发出一声嘶嗥,挥动利爪冲向正道敌人。

    恶鬼之力,不逊于六步宗师。

    杀一人、拘一尸,换一头幽冥苦狱中被永世镇压的恶鬼重返阳间,听奉巫秀号令冲锋杀敌,待战事结束后,恶鬼再重返苦狱……巫秀神通:替罪羊!

    煞气长索摇摆不停,每个修士被它带走,都会换回来一头凶残恶鬼。

    巫秀蛊煦之后,琼环化身修罗,催动血狱;曲青石引荡墨剑,结印之下漫天槐花飘荡;大小活佛裹荡风雷,不见神通却蛮力无边;跨两和弦子修为稍逊,比不得曲青石等人,但以逼近六步大成之力冲击普通正道修士,也不会遇到一点麻烦;还有一柄辗转神梭,左突右冲威风八面……门徒早都得了吩咐,分成几路,结小阵紧跟在诸位大首领身后,所过之处无人可挡。

    日馋首领中,就只有长春天不曾出手,专心从木老虎口中逼供。

    另外倒霉娃娃小吊也没出手,蹲在长春天身旁,百无聊赖地舔着一串糖葫芦。

    正逼供的长春天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暂时放下木妖,挥动藤鞭冲入战团,片刻后又折返回来,手中还擒下了两个普通的正道弟子。

    长春天把两人扔到小吊身旁:“给你王指点将用的。”

    小吊笑嘻嘻地点点头,又想了想,学着长春天的口音,应了句:“必须的。”说完,把最后一颗红果塞进了嘴巴里,又向着长春天伸出小手:“吃酸糖。”

    长春天哈哈大笑,从乾坤袋中取出了一包杏脯,笑道:“小心吃,慢些吃……”

    日馋妖人气势如虹,声势惊人,可真正煮沸了这片天地的,却是苦乃山妖族,三百头巨蜥一起一落,便是一场山崩地裂,山中大小精怪一哄而上,在自家妖王的统御下放手猛攻!

    再没有人珍惜人命了,从曲青石等人定下要打苦乃山这一仗起,包括梁辛在内日馋的所有首领,都明白这是一场大血光。不真打,怎能引得来贾添;又何况,阵是天门布下的、诱饵是天门放出的;而那些普通修士,来时虽然懵懂,打时就尽数都是帮凶。

    天上地下打成了一团,一眼望去处处鲜血暴现,耳中惨叫不绝……真正的攻杀。

    正道修士人多,但核心高手都被梁辛一个人牢牢拖住,剩下的数万人中,能有宗师境修为的,加在一起也凑不出十个,而且也都是六步初阶,反观日馋和妖族,曲青石等人都在十三蛮之上,妖王则个个六步中阶,葫芦更是修为精深,这些首领根本就没人能挡,只一冲,便彻底震碎了正道的阵脚,那几座暗中聚合的相见欢也烟消云散。

    天门里也早都乱作了一团,因为这座‘九丘’调用了大批精锐,人手不足,无法再结成‘土鸡瓦狗’、‘明火执仗’之类的强力法阵,单靠一盘散沙似的乱打,根本伤不到梁辛,可这个小魔头怪笑着一冲过来,天门高手就人仰马翻乱作一团,生杀大权完全被梁辛握在了手中!

    ‘想不到’这下,时时刻刻都有天门高手被擒,梁辛并未痛下杀手,但下手也绝对不轻,断灭敌人因果之后,无一例外,统统打折双臂一腿,所过之处,五道三俗弟子倒地哀号!梁辛打发了性子,打从肺腑中冲起的得意与痛快,再度大笑起来,接着前面的话题还要继续‘扬威’!

    “说过了义父、师兄,还要给诸位讲一讲…日馋!”梁辛眉飞e舞,举手投足,把一片杀向自己的飞剑打成废铁,跟着伸手向着自家方向一指:“日馋仙宗,列位魔主,第一位,天门仙长的老仇人,长春天。”

    长春天正在逼供,听到梁辛提到自己,愣一愣后,放出声音笑呵呵地应了句:“你们打,我在忙,先不上了。”

    正道弟子人人苦笑,长春天凶名卓著,是早已成名的人物,做了日馋‘魔主’不足为奇,可现在…现在是在打仗,正道拼劲全力去攻杀,而日馋中放着这样一个大宗师,却在忙别的,全没有参战的意思……

    梁辛声音不停:“第二位魔主,金尊墨剑,槐楼传承,曲青石!”

    曲青石遥遥对着天门挥手:“曲某人有礼!”说着,剑诀一挥,墨剑发出一声长鸣,化身黑e闪电,向着天门战团袭杀而至,全力一击,一片血光暴现,惨叫声不迭。随即小白脸收回墨剑,继续领着手下冲杀。

    “下面两位魔主,刚刚喜结连理,夫为西蛮蛊传人,蛊煦柳亦,妇为北荒巫弟子,巫秀曲青墨!”

    青墨大喜,拉着柳亦的袖子兴高采烈:“说咱俩呢,说咱俩呢!”

    柳亦大笑,放声道:“巫秀蛊煦,村夫农妇,拜会诸位天门仙长!”话音落处,天门阵中陡然爆发起一串怪响,凭空冒出一片拳头大小的黑e怪蜂,速度奇快更数量众多,铺天盖地;同时还有千余道阴煞丧气从地下喷涌而出,几十名天门弟子躲避不及,被蜂云和丧气裹住,身上皮肉肉眼可见化作脓血,偏偏还不会死,只有哀叫痛嗥的份。

    “另两位魔主,是一对苗家兄妹,哥哥天性谨慎,唤作跨两;妹妹得玲珑至宝,修罗琼环!”

    跨两大笑:“老子忙得很,跟那些龟儿,莫得话讲!”琼环更干脆,直接对着五道三俗骂了句:“天门你妹,仙长你妹!”说话间,极尽全力,向着天门方向唤出一道修罗血刃。

    琼环这一击神通,并非凌空击杀,而是与地面平齐劈斩而去!要知道她与天门相隔甚远,中间更夹杂了数不清的正道修士,这道血刃一路奔袭,硬是趟开了一条血腥大道,最后又斩杀了两名天门弟子,才告消散!

    “还有两位魔主,是两位佛爷……”梁辛的话没说完,小活佛就打雷般地吼道:“我们俩不是魔主,是供奉!”

    小活佛拉起憨子,跃身高空,铿锵大吼道:“大活佛,达旦禅院,十一!我是他师弟!”

    即便在拼命苦斗中,正道修士还是忍不住爆发出一片惊呼,达旦禅院,大活佛,十三蛮中的老十一,竟也加入了邪道?!

    梁辛哈哈大笑:“还有几位魔主,便不再一一说了,麻烦的近,等见面时,自然也就认得了!”

    小魔头终于闭上了嘴巴,不用再说什么了,或者说,就算他在说,天门和正道也不敢再去听了。人人都知道日馋厉害,和任谁也想不到,他们竟有这么多厉害‘魔主’!陷在乱战之中,犹自开口谈笑,尚能隔空杀人。而且杀的,还都是天门里的宗师高手,其中不乏六步中阶长老……

    先不提那个小魔君,就只凭日馋的这些‘魔主’,便足以打下这一仗了!

第三七七章 挡不挡得

    大胖子秦痩暴跳如雷,照这样下去这一仗根本就再打,转回头问身后的弟子:“大阵中的弟子呢,怎么还不出来?!”

    大阵与此间近在咫尺,按理说谕令进去,用不了眨眼功夫,里面的弟子就会冲杀出来接应,可到现在,这边杀得昏天暗地,九丘三十里之内却一片寂静,全没有任何动静。(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金玉堂的弟子摇了摇头,脸上显出了迷茫的神情:“早已传令进去,里面全无音讯返回……会不会是大阵开启之下,不受传讯之术?”

    “放屁!”秦痩口中大骂,目光却警惕了起来。

    这时,木铃轻响,那个弟子仔细听过之后,脸上喜e一现,对秦痩到:“七护法传讯,七十九窟列阵成形,随时听奉师长调遣。”

    秦痩眼角一跳,沉吟不语。

    正道、邪道和山中妖已经绞杀成一团,让这一记相见欢怎么打?

    金玉堂接报的同时,其他几座天门也接到七十九窟传来的消息,指夕老道目光凶光闪现,密语诸位掌门:“打!往妖人、精怪和正道弟子绞杀的战团中打!我等先撤入大阵!”

    几位魁首先是一愣,随即便明白了侏儒的意思。

    按照现在的情形,他们要是逃进大阵,小魔头只会哈哈大笑,绝不会追进来、自己往陷阱里跳。可是一道相见欢轰z进战场,妖人必有损伤,也许是兄弟也许是朋友朋友,没准还会有师父……那时小魔头势必翻脸,拼了小命进阵追杀他们……

    至于那些普通门宗的弟子么,只要能诛灭魔头,他们都死了又何妨?

    秦痩脸上的肥肉抖动不休,并未作答,不远处的流连道泽渔应道:“大阵里怕也有些不对劲,弟子全无回应。”

    侏儒怒道:“哪还顾得上这么许多,这样打,今天谁能活?谁能逃得过小魔头的毒手!”

    能够执掌天门的,莫不是心狠手辣之人,事已至此,谁都不会再有半分犹豫,可就在他们刚刚下定决心,却还没来得及向七十九窟传讯的时候,梁辛忽然闪身欺近闻风身旁,抡起一掌把侏儒满口牙齿尽数打落,跟着抓住他的肩膀,直接把他扔到了大胖子秦痩的怀里。

    一串动作,只在电光火石之间,秦痩觉得眼前一花,怀里就多出个满嘴血浆的侏儒老道。

    “想逃进大阵避难?”梁辛摇了摇头:“我不让,你们谁进不去。至于相见欢……”

    梁辛笑容欢畅,目光却阴冷无比:“你们猜,相见欢打来时,我该怎么办?”

    说话间,他又猛一闪身,在秦痩全来不及反应之际,把侏儒又从大胖子怀里‘揪’出来,用力一抡,将其掷向半空!梁辛的意思再明白不过,相见欢打来时,天门的诸位首脑,都会被他扔上天,去撞那道磅礴巨力。

    梁辛继续笑着:“诸位放心,万一你们挡不住,还有我。”

    秦痩骇然,脱口问道:“你、你怎么听到?”

    传音入密,不过是以真元之力束音成线,使声音不扩散外泄的小把戏。而修炼天下人间,本就让感知尤其敏锐,仙界时梁辛又以恶土之力洗炼身体,更让五感明锐。天门高手和现在的梁辛相比,相差的根本不是力量,而是境界、层次,他们的‘传音入密”只要梁辛稍加凝神,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梁辛身形兜转,从战团中退开,挡在了天门和‘九丘三十里’之间,不再强袭攻杀,背负着双手道:“相见欢呢?这边摇铃传讯,让他们打过来吧。我不拦着。”说着,手指轻点,一一点过几个掌门,笑了:“待会,这就是你们上天的顺序。”

    他第一个指的是侏儒,最后一个指的是泽渔,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漏了秦痩。

    几位天门魁首面面相觑,普通修士的性命他们不放在眼里,自己的性命呢?铃铛就在怀里,可谁还敢传令七十九窟,让那道三万人的相见欢打过来?

    天门的战团暂告分解,大群天门高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个个脸e铁青,都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个时候,青墨的笑声忽然传来:“相见欢?了不起的手段呢!”

    刚才梁辛说话的声音不小,大群正道修士在和邪道苦战,都没太去留意,可日馋的诸多‘魔主’却听得一清二楚,哪还能不明白其中的含义,青墨第一个不忿,出言嘲笑。

    一句话之后,巫秀的笑声阴冷起来。巫家从丧物道中求力,性子都会沾染些戾气,青墨也不例外,平时说说笑笑都不打紧,可发怒时一作冷笑,声音中立刻透出了瘆瘆惨意:“不知道挡不挡得住!”

    冷笑后,青墨将双手一撑,身体缓缓升起,至凌空七丈处悬止,几根发钗‘啪’地一声爆碎开来,满头长发就此散乱,随风狂舞,青墨的小脸肉眼可见惨白下去,跟着巫秀陡然仰头,从喉中发出一道凄厉尖啸!

    厉啸如锥,挟着幽冥之怒,直直刺入所有人耳中!随着丫头尖啸,层层山峦之间,无数道阴晦煞气升腾而起,放眼望去,视线之内,万道煞气凌空!无数煞气彼此纠缠,彼此撕咬,从万化千,千化百,最后凝成一道浓浓煞云,从百里外向着战场迅速逼近。

    煞云涌动不休,若稍加留意就能骇然发现,云中无数黑气翻滚、撕扯,竟拼出了一张张面孔之形,时时变换,或哭或笑!

    尚有百里之遥,可浓浓丧气已经侵袭而至,修士之中惊呼不绝,修为低浅弟子的法宝,竟再不去听主人指挥,都在哀鸣中坠地……

    巫秀长啸不停,柳亦也桀桀而笑,重复了遍青墨刚刚说过的话:“不知道挡不挡得住!”说着,独手一抡,重重锤在自己胸口。胸口中拳,他的喉咙里也发出‘咕’的一声怪笑。

    柳亦拳不停,一下又一下的擂击着自己,喉中的‘咕咕’怪笑也越来越响亮,光听全文]字声音,还道苦乃山中出了巨孽恶蛙,正在吞吐天地!而随着柳亦的怪叫,远处的山林忽然摇摆起来,窸窸窣窣地怪响不停,一种平时从不会走上地面的古怪蚂蚁,从树根、从石隙、从地缝中汹涌而出,这些蚂蚁个子普通,身上都有些古怪花纹,单独一只看不出什么,可行军时一群凑到一起,蚁身上的花纹竟也拼凑出了一张人面!无数群蚂蚁汇聚成潮,就趁在那片青墨唤来的煞云之下,仿若一片黑沉沉的投影。

    蚂蚁虽然在地上,移动的速递却与天上的煞云相若,比起普通修士的全力狂奔还要更快,所过之处,丛林倾覆、山石崩塌,一座坚实的大山挡在它们面前,蚁潮攀援前行,待它们离开之后,大山不仅光秃了,还硬生生地被削矮了一截!

    巫秀云起,蛊煦虫潮……

    一对新人扬威,小活佛看得心头发痒,凑热闹的事情,从来就落不下他,当即也跟着大吼一声:

    “不知道挡不挡得住!”

    一边喊着,一边伸手从憨子那里讨来全部真元,开口唱响大咒,所有人都觉得眼前一亮,灿灿佛光从天而降,可这份佛光之中,不仅毫无祥和味道,反而充满妖邪诡异,金光接连震颤不休,只见一座煌煌大庙,从金光之中逐渐显露,凝在半空,气象宏阔。

    这是小活佛从仙界归来后才刚刚修成的神通,为了争脸,今天第一次祭出了这道妖法,没人知道它的威力如何,可单只那座‘占地千倾’的空中庙宇内,绽放出的凛冽邪气,就已经压得众人真元运转不稳了。

    煞云虫潮汹涌逼近,妖光邪庙凝立半空,此时又有一阵冷笑传来,曲青石也阴声开口,说的话和前三个人一摸一样:

    “不知道挡不挡得住!”

    槐花飘散,墨剑穿梭,曲青石在杀敌同时,好整以暇翻转手诀,谕令响起,一棵天槐从不远处的一座山岭中破土而出,迎风便长,又见‘树大招风’!

    槐楼奇术,专引修士道法,邪道修士都知道这道法术的厉害,一见天槐现身立刻就收起手段,而柳亦夫妇的巫蛊力不受天槐所惑、小活佛的邪庙只现形、未发力,也毫无影响。可正在攻杀中的正道弟子却还懵着,正拼力很打,料所有法宝、神通全都不再理会主人,全都被天槐吸引了过去。一时间数万个惊呼汇聚一起,变作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哗。

    惊呼声未落,战团外又响起了长春天的笑声,仍是那句:

    “不知挡不挡得住!”

    随即长春天又笑着补充道:“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小吊想问,我只负责传个话!”说着,长春天伸手拍了拍娃娃的头顶。

    小吊立刻把剩下的杏脯一股脑倒进嘴巴里,旋即脸e一变,一双眸子浑浊成灰蒙蒙地一片,在咯咯地诡异笑声中,伸手向着长春天先前给他捉来的那两个正道修士一指。

    两个修士立刻纵跃而起,冲入不远处的战场,对着失了法宝,犹自发呆的正道弟子,同时爆发出狠辣一击!

    王指点将,两个大宗师的全力轰杀……

    或诡异、或犀利,前后几道绝顶神通,出手的魔主,问得都是同一句话:不知道,挡不挡得住。

    这句话问得已经不再是‘相见欢”而是仙门高手和正道弟子的胆量!这一次开进苦乃山的日馋高手,把实力展露到淋漓尽致,天下邪道人物,自老魔君将岸、大魔君谢甲儿离开之后,终于又复扬眉吐气!

    其实这一串神通,单一而论哪个也挡不住那道七十九窟、三万弟子、再经‘老九法宝’提升威力的相见欢,可这些魔主神通,要都依次而上呢?

    何况邪道之中还有修罗、妖王、辗转等大群好手都根本没吱声,相见欢到时,众人齐心合力,就算无法消弭七十九窟打来的巨力,至少也会大幅削弱;何况一旦相见欢杀到,最先去‘抵挡’的,是天门那几位掌门,然后才轮到邪道魔主;何况魔主之上,还有个实力深不可测的小魔头!

    更何况,此时的日馋,再不是两年前中秋时小岛上、那群无法挪动、无法撤散的残兵。相见欢从巨力成形到轰杀而至,需要奔袭两百里,总会耗去片刻功夫,就凭着这个‘片刻”足够在场高手从容散开……

    七十九窟,本来就是用作偷袭的,从天门首脑的传音入密被梁辛听去,‘相见欢’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这个时候,血河屠子忽然怪笑了起来,凭着他六步初阶的修为,居然也学着诸位大首领的语气,说了句:“不知道挡不挡得住咯!”说着,随手抓起一个正道弟子,呼地一声将其扔上了半空。

    日馋妖人眉花眼笑,有样学样,千多个正道弟子同时被他们高高抛起,跟着所有人都开口大笑,南腔北调、嘈杂不堪地吼道:“不知道挡不挡得住!”

    曲青石少有地哈哈大笑,手印转动间撤掉了‘天槐”跟着把笑声一敛,冷喝道:“杀!”

    世间妖人、山中精怪同时爆起一声大吼,恶战滚滚而起,正邪两道再度绞杀到一起,可现在的正道弟子哪还有士气可言,抬眼看过去,不算山中精怪,日馋妖人加在一起也不过千人之数,但是邪道中的普通弟子中,就有大把宗师;那群‘魔主’随便哪一个都比着天门魁首还要厉害得多,还有个小魔头,就凭一人之力,就打杀了在场所有的天门好手!

    正道修士人人心中气苦,恨来恨去,最恨五道三俗……普通修士中也不乏心机之辈,通过梁辛和天门的笑骂对答,也能隐隐明白,祥瑞光华根本就是天门弄出来的陷阱;而那道说来又不敢来的‘相见欢”要打的也是他们所在的战团。

    只顾着去恨天门狡诈设下陷阱,没想过自己贪心不足、自不量力;只顾着恨天门为求杀敌不惜把自己当成炮灰,没想过如果日馋实力不足、妖人陷入围攻无法自拔,自己为了向天门邀功又会打杀得多么卖力。

    普通修士心无斗志,不知多少人在发动灵识,开始为自己选择逃跑的方向,这一仗怕是再用不了一两个时辰,这些人就会彻底溃散。

    七座天门的那些精锐,都集丵合在掌门身旁严阵以待,谁也不敢再先动手,更没有谁想过去救护一下地上的众多伤者。

    一些天门首脑在心里盘算,想要遁入大阵避难,可梁辛所在的位置,正在天门与九丘三十里中间,虽然地势开阔,谈不上咽喉要冲,但是小魔头的身法快到不可思议,就算是大宗师,只要他想拦,也休想能够进入大阵!

    僵持片刻,倒是梁辛先等得不耐烦了,似模似样地开始活动肩膀,准备开战。

    这时闻风老道忽然开口:“不打了!”

    不是不想打,是实在没得打了……

    几个掌门之中,除了熔心是神仙相冒充、被梁辛‘杀’掉之外,就只有侏儒闻风被打得最惨,不过闻风倒也由此看出了一件事:梁辛打得虽狠,但对几个掌门始终没下杀手,否则自己就是有八条命现在也死干净了。既然小魔头不不杀自己,那就是还有的谈。

    梁辛略显意外:“不打了?你不打了,还是都不打了?”说着,目光环顾,一一望过几位掌门。

    包括秦痩在内,人人默不作声,意思明显的很。

    不知是不甘心还是不相信,梁辛又戳着天门肺管子追问一句:“投降了?这么快?”

    指夕不接‘投降’的话茬,沉声道:“天下何其广漠,正邪两道未必不能好好相处。”说完,他停顿了片刻,又补充道:“还差二十几年,就会九星连线,浩劫东来,大难将至,中土修家当联手匡护这片乐土福地……”

    “浩劫东来这事,我比你清楚多了。”不等他说完,梁辛摇头打断,跟着又把话锋一转:“我看你碍眼,换个人和我说话。”

    闻风为之气结,可惜满口牙齿都被打碎,没法子咬牙生气了。

    按理和日馋渊源最深的是金玉堂,秦痩再开口最合适,可大胖子两眼望天,全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几位掌门无奈,同时望向年寿最长的敢当老道。

    天门的脸已经丢到鞋底上去了,实在用不着再去说什么场面话,敢当老道咳嗽了一声,直接切入正题:“你们想要什么,不妨明明白白地说出来。这一仗再打下去,也实在没什么意思了。”

    不料梁辛却摇了摇头,嘿嘿嘿地笑了起来:“没意思么,我倒不觉得。”话音落处,身形突兀一转,于毫无征兆之中扑跃而起,裹荡巨力杀入天门阵中,直接动手开打。

    天门弟子立刻神通出手,又和小魔头打成了一团…或者说,又开始被小魔头暴打!

    敢当老道惊怒交加,可还不等他说什么,梁辛便吐气开声,一字一字地缓缓说道:

    “两年前,中秋之际,有人不辞劳苦远涉重洋,纠结万人去围攻黑e小岛,是谁来着?”

    “两年间,有人煞费苦心,收买妖族,平三十里崇山峻岭,移九座逐鹿大丘,设计出这样一道凶阵,想要彻底铲除邪道,是谁来着?”

    “片刻前,诡计败了,实力差了,觉得打不过了,有人还在想动用相见欢轰灭日馋门徒,把我和至亲引入杀阵,是谁来着?”

    “现如今,发觉彻底不行了,就说不打了?”

    一众‘魔主’哈哈大笑,一众妖人哈哈大笑,一群山中精怪也都哈哈大笑,而那份最响亮的笑声,则出自梁辛之口:“你们说不打就不打了?那就都请住手……你们爱打不打,我打!”

    梁辛哪肯善罢甘休!

    何况……贾添还没来,这一仗总要继续打下去,不过梁辛倒是希望贾添能来得再晚些,容他认认真真地先送给天门高手一顿好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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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山介绍:
梁辛本是罪户出身,以为今生再无出头之日,不料八岁那年,曾经侍奉在梁家先祖身边的鬼仆,赶来向他效忠……
修天悟道便要斩灭凡情,修士眼中只有天道,不为外物所动,没有世间宠辱。
道心,不是人心。
梁辛却是个例外,他有修为,却没有道心。
看到亲人享福,他便笑逐颜开;看到朋友生气,他也愤愤不平;看到美貌女子从身边经过,他更忍不住要用力嗅一嗅飘过的香风袅袅……
因为这一颗凡心,所以梁辛是人,天下人间就是他的幸福家园。
如果必须在‘仙’与‘人’之间做一个选择的话,他毫不犹豫的决定:搬山!搬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搬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搬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