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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意千重     喜盈门txt下载     喜盈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57章 夫人

    袁枚儿自然不会认为崔悯所说的这个惊喜是真的惊喜,她揪着袖口踌躇片刻,眼里漾起泪花,委屈地道:“老爷,我好心好意来看她,可她却这么欺负我,当着这么多人信口雌黄,胡乱编造,我气愤不过,这才……”

    崔悯看也不看她,轻轻摆手,示意她住嘴,淡淡地道:“收拾收拾,马上回家,我在楼下等你。”不等她有所反应,他径自往外去了。

    一如既往的,他的态度如同她与他从水城府回到抚鸣后,她与崔吉吉、崔老太太、他的姬妾们发生冲突时一样,他既不听她解释,也不骂她,连多余的话都没有,而是平静冷淡的吩咐她接下来该做什么,然后径自走开。只是这一次,额外多得了他一句淡淡的讽刺。

    她也曾经尝试过不听从他的话,我行我素。但很快她就后悔了,她如果不按他说的去做,他便十天半月对她不闻不问,即便是她“偶遇”了他,上前千娇百媚,奉承讨好,认错求饶,他也还是同样的态度,唇角含着微笑,就那样淡淡地看着她,直到看得她冷到了骨头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不得不按照他说的去做,因为她受不了他十天半月对她不闻不问之后,崔吉吉和他那些姬妾去给她请安时的那种眼神,以及,下人们的风言风语,最主要的是,她喜欢他。她还这么年轻,一辈子的路还很长,她不能不忍。

    今天是她失算了。她以为他之所以那样对她,是因为他尊敬崔老太太,疼爱崔吉吉,偏宠他的姬妾,对她这个半途进门的不放心。她想着,对着蔡明菲这个外人,他大概是不会管的,谁知他似乎是更生气了。也不知回去后他又会多久不理她?想到这里,袁枚儿担忧不已。

    “夫人……”丫鬟青柠轻轻推了推想得出神的袁枚儿,低声道,“老爷在下面等着呢。”

    袁枚儿长叹了一口气,狠狠地瞪了先前出去拿茶的那个婆子一眼。她已经换过很多个人了,但到底,这些人始终是吃崔家饭的,始终就和她贴心不起来。还是陪嫁丫鬟最可靠,她满意地拍拍青柠的手,无声的表示嘉奖。

    那婆子扫了青柠一眼,微不可见地讽刺一笑。

    客人们已经渐渐散去,明菲立在二楼一个相对隐蔽的窗子前静看郭家人送客。

    一身平常儒袍的崔悯并不端架子,带了嘉许的神情拍着站都站不稳的新郎官郭淮的肩膀,含笑说了几句话,他身后几个穿着富贵,大约是布政使司官员的男人听后都哈哈大笑起来,气氛显得很是随和热烈。

    接着袁枚儿由几个丫鬟婆子簇拥着出来,低眉顺目地上了街边一辆毫不起眼的黑漆马车。小厮牵过马来,崔悯抱拳与众人一一别过,上马离去。

    丹霞疑惑的道:“这位崔大人不像传说中那么吓人啊。”

    金簪道:“怎么不吓人?我倒是觉着他那眼神瘆人得慌。你看他只是瞥了崔夫人一眼,崔夫人就吓得什么似的,从张牙舞爪立刻变成了低眉顺眼。可见他那个诨名是名不虚传。”说到此,她担忧地看着明菲,“奶奶,怎么办?他那么厉害,不会当着您的面说赔礼道歉,过后又另外想法子报复吧?”

    明菲道:“他果真要如此,又能怎样?总不能由着她乱说一气,毁了我们家人的名声吧。不然以后老爷还怎么做官?五小姐和六小姐怎么办?”但愿崔悯是个胸怀大志的,不会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金簪后怕地道:“这崔夫人真是疯了。怎么能随便动手打人呢?幸亏您躲闪得快,崔大人去得也及时,不然可真是白白挨打了。”

    明菲点头称是:“她脾气历来不好,如今小小年纪就做了这二品诰命,崔大人又受倚重,被人吹捧得多了,自然更骄矜。”

    丹霞欢喜地指着楼下道:“奶奶,您看那是谁?”

    只见一张崭新的大马车停在楼下,一个衣着光鲜的婆子跳下车来,笑眯眯地立在门口向郭家人打听什么,不是娥妈妈又是谁?

    薛大舅讨厌二房的人,因此龚妍碧成亲,薛家只是派人送了一份礼过来,人并没有出现。娥妈妈这个时候过来,肯定是来接自己的。明菲抿嘴笑起来,有亲戚可真好。

    不大会儿,喝得双颊酡红的白氏果真陪着娥妈妈上楼来,娥妈妈给明菲行礼问好后,笑道:“夫人和小姐,还有几位少奶奶听说您来了,便让奴婢来接您,马车就在楼下。”

    明菲笑道:“我正想着,待我把事儿办完再正正经经上门去拜见舅舅、舅妈和几位哥哥、嫂嫂呢,谁知妈妈倒先来接我啦。”

    娥妈妈笑道:“送亲是大事,老爷和夫人也是这么说,可是小姐等不得。前几天就念叨起,今早一起来就缠着夫人,缠得夫人没法子,只好允了她。”

    白氏立刻假意留明菲:“大奶奶好歹在家里住上一宿,明日再去舅舅家中也不迟。”反正拜过堂送入洞房后,就没送亲人什么事了,无非就是男方好好招待,然后再送上归路而已。既然明菲有去处,不用自家安排,那便更好,大家都轻松。

    明菲正愁不好找借口推掉郭家安排的条件恶劣的住处,娥妈妈此来正是雪中送炭,便笑着推了。

    白氏也不再留,只说让他们多留几日,不妨等到龚妍碧回门时一起坐船回水城府,省得浪费船钱。

    明菲看不上郭家人的行事方式,淡淡地应了。白氏也看得出她不怎么满意,便拉着她的手,客客气气地说了几句常来走动,照顾不周之类的好话。

    当下龚远秩带着其他人去住了客栈,明菲则跟了娥妈妈一起去了薛家。到了薛家,明菲自是受到热烈欢迎。笑闹一番之后,明菲便与薛大舅说起了今日和袁枚儿发生冲突,被崔悯撞上,道歉请客的事情。

    薛大舅听得哈哈大笑,笃定地道:“不必担忧。这位崔大人,行事常常出人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反正也是他夫人不对,对他而言,只怕你给他安的那个至谦之德的名声与让他夫人丢脸这个小小的憋气比起来更重要得多。既然他请你去他家里做客,你便体体面面地给他家老夫人和夫人、小姐、公子各送上一份礼,高高兴兴地吃饭,再把他给的回礼拿回家,表示双方尽弃前嫌就是了。”

    明菲笑道:“舅舅说的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薛大舅微笑:“一个甜枣换一巴掌,这个买卖划算。”

    薛舅母考虑到明菲此次出行的目的是送亲,必然不会带了贵重物品在身边,便叮嘱肖氏给明菲准备四件适当的礼品,务必要既体面又不能给人以过分谄媚讨好的感觉。

    明菲也没推辞,笑着谢过,又与薛亦青窝着说了半宿的悄悄话。

    第二日才吃过早饭,崔家就派了马车和人来接明菲。来的正是崔吉吉身边的那位章妈妈。

    肖氏送明菲出门,亲热地拉着章妈妈的手,请她务必多看顾一下明菲。章妈妈笑道:“大少奶奶放心,保证一定完好无损地将人给您送回来。”又笑看着明菲道,“我们大小姐好多次和老太太提起大奶奶,老太太早就想见人了,只可惜一直没机会。”言下之意便是,有崔吉吉与老太太护着,不用担心。

    肖氏听了,也便放了心。

    章妈妈一路亲热地把崔吉吉的一些近况说给明菲听,比如说崔吉吉很忙啦,每天除了要学规矩礼仪、弹琴、女红、读书、写字、学画、学棋之外,还要伺奉祖母,帮着继母打理家事,管教大公子等等。把崔吉吉说得如同一个全能选手,而且是样样精通。

    金簪和丹霞听得暗自咂舌,明菲却觉得崔吉吉可怜,这才多大点孩子,一天这么多事做下来,只怕连充分的睡眠时间都不能保证。而她进宫的命运,又预示着她这一生都别想有轻松惬意的日子。

    这一次与上次肖氏陪着来时又不一样,马车才行到垂花门口,立刻就有婆子上前放脚凳,打帘子,章妈妈先下了车,执意要亲自扶明菲下车。

    明菲推不脱,只好就着她的手下了车。一行人才跨进垂花门口,穿着一身素淡春装的崔吉吉便带着一群丫鬟婆子立在那里,笑嘻嘻地给明菲行礼,然后上前挽住明菲的胳膊,嘴里叫得亲热:“表姨,想死我了。您总算是来了,我奶奶一大清早就念叨着您呢。”

    好诡异,自己这么受欢迎?明菲一眼就扫到了崔吉吉腕上带着自己上次送给她的那串橄榄核镂空雕刻的八仙手串。崔吉吉见她看这手串,便举起皓雪似的手腕来朝她晃了晃,娇憨地笑道:“这是您上次送我的,我最喜欢了。”

    众人走至一处迎春花开得尤其灿烂的院落外,脸色僵硬的袁枚儿带了两个丫鬟迎了上来,干巴巴地道:“表妹,你总算是来了,我还以为你生了我的气,不肯来呢。”

    “表嫂说笑,我哪有那么大的气性?”明菲注意到,袁枚儿身后这两个丫鬟中并没有昨日挡着丹霞的那个丫鬟。

    崔吉吉状似天真地道:“就是,表姨的脾气修养是顶顶好的。夫人,是老太太让您来迎接表姨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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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8章继女

    258章继女

    被崔吉吉一言说中事实真相,袁枚儿心中暗恨,却不肯在明菲面前认挫,便强笑道:“我生怕你表姨不熟,走错路……先要知道你已经去接她了,我就不来了。(顶点小说手打小说)”她的目光在崔吉吉与明菲挽着的手臂上扫了个来回,笑容越发僵硬。

    崔吉吉脸上越发笑得灿烂:“夫人行事向来周到。”随后亲亲热热地抱紧明菲的手臂往里走,叽叽呱呱不停说这说那,一派的娇憨天真,倒把袁枚儿晾在一旁。

    袁枚儿正愤恨地瞪着明菲的背影,崔吉吉却又突然回过头来笑望着她:“夫人,您不舒服吗?我觉着您的脸色很不好看。”

    袁枚儿的眼皮抽搐了一下,嘴角一点一点地笑开:“哪有?大小姐看错了。”

    崔吉吉点点头,关心地道:“夫人,您要有什么不舒服的,可得早点请大夫来治才行,忌疾讳医可不好。拖得越长,就越难治。”

    哪有一大清早就诅咒人生病的?袁枚儿简直愤恨了,不高兴地说:“我没病!”

    崔吉吉微笑:“那就好。”

    明菲见这继母女俩斗嘴斗得欢,章妈妈等人却是视若无睹,便猜想她二人的关系只怕平时也好不到哪里去。崔吉吉今日这般优待自己,多半也是为了故意怄袁枚儿。当初袁枚儿与崔悯成亲时,崔吉吉还曾经向自己讨教过怎样讨继母欢心,如今看这样子,却是箭拔弩张地对上了,也不知道袁枚儿到底做了什么事惹翻了她。

    一行人各怀心思,前后进入院子,一个穿红着绿的貌美丫鬟立在廊下,见众人过来,打起帘子将众人往里让,笑道:“老太太,客人来啦。”

    “快请。”崔老太太正坐在罗汉床上逗弄崔悯的庶长子,闻言笑呵呵地将怀里的孩子递给立在一旁的乳母,起身往前迎了几步,扶起给她行礼问好的明菲,亲热地笑道:“上次你来,家里人多事多,没有机会招待你,还望你不要见怪。”又拉着明菲,让明菲坐在她身边。

    不过泛泛之交而已,明菲自不会因人家客气对她表示亲近,她就真的以为自己和人家很亲近,于是固辞。

    崔老太太也就不勉强,由着明菲在她下手的椅子上坐了,笑指着滚到她怀里撒娇的崔吉吉同明菲道:“你看这小丫头,成日里就知道在我怀里撒娇撒痴,一点不懂事,也不怕丢脸。没给你少添麻烦吧?”

    崔吉吉扬起手腕把那串珠拿给崔老太太看,挑衅地看了袁枚儿一眼,道:“表姨又不是外人,一向待我好得很。不像有些人,欺负我小,以为我不知道,嘴里说疼我喜欢我,实际上是别有所图,不安好心。”

    袁枚儿焉能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恨得指甲都险些掐断。

    “又胡说!”崔老太太半是慈爱半是严厉地摸摸崔吉吉的头发,望着明菲抱歉地笑道:“小孩子不懂事,想到哪说到哪。”

    明菲哪能和她继续这个话题,含糊应对了几句,让人送上礼物,给崔老太太的是一小罐大红袍,给袁枚儿的是一盒精绣手帕,崔吉吉的则是一盒古墨,崔悯的庶长子荣哥儿则给了个羊脂白玉雕的兔儿玩件。

    这几件东西,精致却不夸张,崔老太太连说明菲太破费,却没有推让,高高兴兴地让人收下,叫崔吉吉向明菲行礼道谢。明菲观察她神情,知道肖氏挑的这几件东西合了她的心意,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

    崔老太太又关心了一遍明菲后,方抬眼望着立在一旁黑着一张脸的袁枚儿说:“龚大*奶不是外人,你也坐吧。”

    袁枚儿这才坐下,僵着脸垂着眼不语。

    崔老太太不满意地扫了她一眼,道:“我听说你俩个从前是好姐妹,怎么故人来了,你却做了闷嘴葫芦?”

    袁枚儿无奈,只得强打起精神,无话找话地和明菲寒暄,崔吉吉在一旁看得好笑,道:“祖母,您看夫人的脸色是不是很不好看?人也没什么精神。我说请个大夫来瞧,她偏偏不肯。”

    崔老太太认真地盯了袁枚儿几眼,慢慢道:“是有点不好看。媳妇,你若是不舒服,便无需在这里撑着了,下去歇息吧,我这就让人去给你请个大夫来瞧瞧。龚大*奶不是外人,想必不会计较你失礼。”

    明菲连连摆手:“不会,不会。表嫂若是不舒服,还是赶紧去歇着的好,不然可不是我的罪过?”

    袁枚儿惶恐地站起来,夸张地笑道:“母亲,儿媳只是觉得有点热,其他都很好,无需惊动大夫。龚大*奶难得来咱们家里一趟,我怎么也得把她招待好了。”

    这早春的天气,能热到哪里去?崔老太太知她心中不快,但只要她勉强撑着,便也不戳破,只笑道:“热啊,怎么不早说?黄鹂,快去把窗子打开透透气。”

    “嗳。”那穿红着绿的貌美丫鬟脆生生地应了,将袁枚儿身后的窗子开了两道,笑问袁枚儿:“夫人,您觉着怎样?”

    袁枚儿干笑道:“好多了。”

    此时崔悯那个庶长子荣哥儿突然哭闹起来,崔吉吉笑眯眯地将他从乳母怀里接过去,轻轻拍着背抚慰:“大弟别哭啊,姐姐疼你。”那孩子也依她哄,哼唧几声后就止住了哭声。

    “这孩子,就依他姐姐哄。”崔老太太满意地看着这姐弟俩,同明菲叹道:“我年纪大了,不知何日就闭眼,那不孝子膝下却只有这两个孩子,叫我x夜挂怀。可看着他们姐弟相亲,我这心里又踏实了。”

    明菲笑道:“老太太春秋正盛,无需担忧,待过得几年,定然儿孙满堂。”

    崔老太太哈哈笑道:“借你吉言。”

    崔吉吉嗔道:“祖母,您再说什么死啊活的,孙女儿可不依。我和大弟还等着将来好生孝敬您老人家呢,您老人家就等着享福吧。”低着头逗那孩子:“大弟,是不是呀,你是不是要好好读书,长大后光宗耀祖,孝敬祖母?”

    荣哥儿已经有七八个月,长得粉嫩漂亮,一双眼睛显得很是灵动,也能做一些简单的交流了,见崔吉吉逗他,便“啊,啊”地叫着,伸手去抓崔吉吉的脸。

    崔吉吉笑嘻嘻地将他递到崔老太太面前,“祖母,您看,他应了呢。我们大公子啊,最是聪明懂事。”

    “你这个惯会讨人欢心的小东西!”崔老太太哈哈大笑起来,将这姐弟俩一起搂入怀中。

    袁枚儿才好看些的脸色又难看起来。咬牙切齿地想,什么东西,还大弟?大公子?不过一个贱妾生的贱种而已,也值得一家老小当个宝?入了族谱又如何?她生的孩子才是正经嫡子,谁也比不上。想到此,她又挺了挺背脊。

    崔吉吉轻蔑地看着她,提议道:“祖母,今日天气好,不如我们去院子里走一圈,看看花儿,您散散筋骨,让大弟晒晒太阳。再把几个姨娘叫上,若是走得乏了,便凑了一起抹牌。”

    崔老太太点头应允:“好主意,我是老胳膊老腿儿的不喜欢动,竟就忘了你们年轻人不喜欢窝在屋子里。”立刻便使袁枚儿,“你下去安置一下,让姨娘们都去院子里,今日有客,让她们打扮得体些,不许出丑。”

    “是。”袁枚儿起身行礼退出,明菲从侧面看到她的下颌咬得死死的,嘴唇也在微微颤抖。

    要说崔悯的小妾可真是多,除了荣哥儿的生母以外还有四个,个顶个都是美人胚子,燕瘦环肥,各有千秋。穿着漂亮的春衫一溜地给崔老太太行礼下去,莺声燕语,很是养眼。袁枚儿在一旁衬着,身形容貌也不过堪堪而已。

    崔吉吉紧紧揪着明菲的手臂,笑着叮嘱那几个姨娘,要她们把客人给招待好,完全视袁枚儿不存在。那几个姨娘在她面前也乖顺得很,齐齐应了好。

    一行人看完桃花又看锦鲤,崔老太太有些乏了,便指着前面一个凉亭:“咱们就去那里歇气抹牌如何?”

    袁枚儿赶紧使人去铺垫子和桌布,拿牌九,又奉上茶水糕点,招呼崔老太太和明菲坐下。

    崔老太太笑问明菲:“水城府的桃花可开了?”

    明菲笑道:“不曾,抚鸣比水城府略热,花儿啊,果子啊都要早一些。”

    “什么时候我也去表姨家里玩。”崔吉吉从乳娘怀里将荣哥儿接了过来逗弄,几个姨娘有心讨好老太太,围在一旁不住口地夸赞荣哥儿如何的聪明可爱,只有荣哥儿的亲娘和袁枚儿立在一旁不说话。他的亲娘是低调,袁枚儿却是愤怒嫉恨。

    崔吉吉突然将孩子递给袁枚儿:“夫人,您抱抱荣哥儿吧?他想要您抱呢。”

    “我……”袁枚儿骇了一跳,正想拒绝,对上崔老太太严厉的眼神,只得硬着头皮接过去,姿势倒也像模像样。

    崔吉吉笑道:“夫人抱得真好,看看荣哥儿多舒服啊,都笑了。”

    正说着,袁枚儿突然尖叫一声,将怀里的孩子忙不迭地胡乱往身边的人怀里塞,也不管别人抱住没有,就提着裙子跺着脚跳起来,荣哥儿受了惊吓,嚎啕大哭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崔老太太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259章 教育

    “他尿了……”袁枚儿委屈地看着自己身上那件还往下滴着童子尿的百蝶穿花袄子和已经晕开了的茜色长裙,又是恶心又是心疼,欲哭无泪。

    崔老太太淡淡地道:“不就是童子尿么?哪个当娘的没被淋过?这也值得大惊小怪?”探手接过大哭不止的荣哥儿,温柔地哄起来,“哥儿不哭啊。”荣哥儿只是大哭不止。

    可是她这身衣裳,是她最喜欢的,而且这贱种哪里是她生的?凭他也配在她身上尿?袁枚儿心中虽然愤恨不已,却也觉得自己刚才是反应过度了,看在旁人眼里就是自己容不下这孩子的表现。

    袁枚儿心回电转,打算说几句软话,表示一下关心,将事情掩饰过去,偏偏崔吉吉不给她这个机会,含着泪难过地道:“都是我不好。我不该硬把荣哥儿塞给夫人抱,不但害得夫人心爱的衣裳被毁,又惊吓了荣哥儿。幸好是没什么闪失,不然我可怎么和爹爹交待?”

    刚才大家看得分明,在崔吉吉将荣哥儿递给她抱的时候,她就不情不愿,接着发现荣哥儿尿了的时候,更是只顾着她自己的一身衣衫,不管不顾地将孩子往别人怀里塞,也不管别人抱稳没有就松了手。人在情急之中的第一反应往往就是他的真实反应——她不喜欢甚至讨厌这个孩子,在她的心目中,这个孩子比不过她身上的一套衣衫。

    不错,这个孩子的生母地位不高,他也只是个庶子,但他是年届三十的崔悯唯一的儿子。新夫人虽然有机会生嫡子,但不是还没生出来吗?所以这孩子是崔家的宝贝,更是崔老太太的心头肉。

    崔吉吉并没有使用什么阴谋诡计,而是根据她往常带孩子的经验,知道荣哥儿要撒尿了,特意递到了袁枚儿怀里,不过一泡尿,就当众试出了袁枚儿的本心。

    你可以不喜欢,也可以有想法,但你不要做得这么明显好不好?人前尚且是这个样子,那么背着人呢?是不是恨不得将他撕成碎片啊?这就是众人当时的想法。

    今日算是栽在崔吉吉这个小魔女手里了。袁枚儿看着崔老太太冷淡的脸色,崔吉吉貌似难过担忧,实则幸灾乐祸的表情,明菲一脸的“同情”,难过得想哭。她定了定神,扬起一个笑容,上前去哄荣哥儿:“乖啊,是我的不是,快别哭了啊。”

    谁知荣哥儿看了她一眼,飞快地把脸别开,越发哭得大声,小脸涨得通红。崔老太太皱着眉头道:“先下去把你的衣衫换了吧!”又换了一张温柔的脸哄孩子。

    袁枚儿涨红了脸,生气地转身就走。也不管丫鬟在她身后边喊边追,疾步回到自己的屋子,把门一关,靠在门上失声痛哭起来。

    她过的这是什么日子啊?

    昨日回到家中,崔悯立刻就命她把青柠给处置了,他当时的原话是:“崔家没有这种撺掇主子行恶,又替主子掩盖帮凶的奴才。今日有人帮着你欺压下属官员的女眷,明日说不定就有人帮着你杀人了。妻不贤,夫之过,我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不敢指望你能做好贤内助,但也不能容你害了我崔家一门老小!”

    当初王家让人上门来试探父母的口风,问愿不愿意给崔悯做填房,父母不愿意,是她自己坚持答应下来的。当时也是看上崔悯没有嫡子,人又风度翩翩,实指望他这个连中三元,平步青云的传奇人物能拉奄奄一息,很快就要不成的娘家一把,与她成就一段佳话,所以她嫁了。

    谁知道刚一成亲,他那个一直呆在老家的母亲立刻就来了,他那个人小鬼大的嫡女更是个诡计多端的魔星,还有一个备受宠爱的庶长子,从来也不肯冷落的美妾一大堆……现在连她在人前的风光也尽数剥夺了,还有什么值得忍的?她发狂地将身上的衣裙脱下,扔到地上,使劲地踩。

    崔老太太看着失态奔走的袁枚儿的背影,泰然自若地笑着同明菲道:“到底年轻,没有受过委屈。只是咱们做女人的,这一生哪里就能一点不受委屈?”

    明菲虽然看了一场戏,却觉得很不自在,感觉自己就像是偷窥了人家的隐私一般,陪笑道:“她一直都是个直性子。”

    崔老太太点点头:“这性子该磨磨。当年我也是这样过来的,在家时被父母宠得无法无天,到了夫家才慢慢学着跟人相处,孝顺公婆,相夫教子,守寡,督促儿子读书上进,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顺着她的叙述,尴尬的气氛渐渐淡了。

    一个下午,明菲与崔家的女眷们都在听崔老太太讲她年轻时的事情,趣事,尴尬事,伤心事,喜事,她平平淡淡的讲述,偏偏打动了所有人。

    她说起王氏死时,她的心理感受:“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对不起吉吉的亲娘。我那儿媳妇,出身高贵,博学多才,眼光高,好强,恰恰我也是个好强的,为此我躲到老家去住,不肯跟着他们。后来我想,出事儿时我若是在,兴许不会出事,我这可怜的孙女也不会小小年纪就没了娘。为此,我来守着吉吉,只盼着这孩子别怨我……”

    崔吉吉听到此,伏在她怀里低声啜泣起来,崔悯的其他姬妾也跟着红了眼。明菲少不得很是劝了崔吉吉一通。

    等崔吉吉被章妈妈带下去净面,崔老太太便将荣哥儿交给乳母,挥退众姬妾,正襟危坐,看着明菲道:“今日我家让你看笑话了。”

    明菲尴尬一笑,不知该怎么回答。

    崔老太太笑道:“你别紧张。昨日的事情我都听人说了,是她不懂事,我没管教好她,不怨你。若是换了我是你,我只会比你做得更过。你放心,这事儿以后再不会发生。”

    明菲忙谦虚道:“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崔老太太眯眼看着她:“你真的这样觉得?”

    她当然没觉得自己做得不对,不过是说的客气话而已。在老狐狸面前还是别回答了吧,明菲的鼻尖冒出了几颗细汗,微微垂下眼。

    崔老太太喝了口茶,道:“你觉得,吉吉今日该不该受罚?”

    昂?明菲眨了眨眼,又弄不清楚状况了。先前当着她说年轻时的事,可以视为打发时间,后来又说崔吉吉亲娘的事,可以视为说到动情处,趁机将崔吉吉心里的恨意给抓掉。现在竟然又问起崔吉吉的教养问题来了,这又是唱的哪出戏?

    崔老太太笑看着她,“今日的事情,你从头到尾都是看在眼里的。说实话,吉吉如果不招惹她继母,她继母也不会如此失态。以往当着其他客人,吉吉还是很顾大局,可今日却一反常态,可见她是没把你当外人看呢。”

    意思是自己要不说实话,就是把崔吉吉当外人看了?明菲注意到崔老太太强调一个词,大局,于是斟字酌句地道:“今日若是我,不会选在有客人的时候。大局当为重。”

    崔老太太点头:“对,继母与继女失和,传出去,外人只会笑话一家之主无能。因此她该受罚。”

    明菲看到站在不远处竖着耳朵听二人谈话的崔吉吉,暗自哀叹,可不是自己主张要惩罚她的啊。

    崔老太太是早就发现了崔吉吉的,仍装作不知的样子继续道:“并不是任何一个人就可以做我家吉吉的表姨的。心术不正者,我不会容许她离吉吉这么近。谁都想要成功,但不能心术不正,否则必将被唾弃。而被人家打到自个儿脸上来,却不能自保,也没勇气反抗,哀哀待宰的,也不是我喜欢的人。狂妄自大,小人得志的,我更讨厌。幸好你这三者都不是,所以这个亲戚我认了。”

    崔吉吉快步走过来,乖乖地站在崔老太太的面前垂首道:“祖母,吉吉错了,任凭您惩罚,毫无怨言。”又看着明菲笑,“表姨,我不懂事,您别和我计较。”

    明菲抹了一滴冷汗。崔老太太真会教育人……难怪崔悯无敌,崔吉吉无敌(即便是现在还幼稚,相信以后也会越来越厉害的)。

    晚饭时分,袁枚儿终于又出现了。她精心修饰过,换了一套更鲜亮的衣衫,眼睛虽然略显红肿,但精神比先前好了许多,虽然脸色还不好看,却也主动承担了女主人的职责。因为她知道,如果这场家宴她不出现,以后只会越来越艰难。

    饭后,明菲告辞,崔老太太让人送上回礼,其中包含崔吉吉亲手绣的两方手帕和一对荷包,还有一套漂亮精致的漆盒,据说是崔老太太年轻时最喜欢的。

    崔老太太千叮万嘱,让明菲以后多和崔吉吉通信,来抚鸣时一定要来家中玩。又让崔吉吉送明菲到垂花门口,仍然让章妈妈跟车将明菲送到薛家。

    薛大舅一家人都聚在正屋里等着明菲回去,明菲才一进门,薛亦青就围上去观察她的表情,看到她闪亮的眼睛,愉悦的神情,便笑道:“看吧,我就说你们别担心,没事儿的。”

    薛大舅微微一笑:“我可从来没担心过,一直都是你这丫头一个人在担心。”

    薛亦青揭他的老底:“是谁问了几次表嫂回来了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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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要开一天的会,中午不能回家,晚上还有公务接待,所以不能加更,大家别等了。

260章误时

    260章误时

    早春二月,乍暖还寒时候,昨夜还暖风习习,第二日清早起来却已是阴冷刺骨。(顶点小说手打小说)天才蒙蒙亮,抚鸣的码头上却早已是一片繁忙。几十艘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船停靠在码头,到站的,出行的,闹嚷个不休。

    明菲裹着狐皮披风坐在薛家的马车里,静静等待前来与她汇合的郭淮与龚妍碧夫妻俩。龚远秩呵着手,立在车边抱怨:“这个时候了,还不来!”

    明菲道:“会不会是传信的人误了事?”

    龚远秩很笃定地道:“不会。送信的人亲自和二姐姐说过的。说的就是今天早上卯正,二姐姐说一定准时到的。”

    奉命送明菲上船的薛长进笑道:“不然先上船去候着?使个人在这里等着,我让人去他家里喊一喊。”

    明菲想着自己不上船,薛长进就不能离开,反倒耽搁了人,便道:“也行。大表哥铺子里还有事,不妨先回去。”

    薛长进道:“我看着你上船。”

    一行人上了船,薛长去找船老大反复叮嘱,明菲正要进入舱房,金簪拉拉她的袖口,示意她看左面:“奶奶,您看那边。”

    明菲侧头望去,只见从自己这艘船数过去的第三张小船上,一个曼妙的身影飞快地闪进了船篷里。

    金簪小声道:“那个人和梅子长得好像。”

    “这天底下长得像的人多了。”明菲回头继续往舱房里走。金簪与丹霞对视了一眼,摇摇头,“真的长得好像。如果这不是白日,一定怀疑是撞鬼了。”

    明菲皱起眉头:“什么鬼啊鬼的,船家很忌讳这些的,当心被听见了不载我们。”她挨着窗边坐下来,状似不经意地往外看去,只见那艘小船已经离开了抚鸣码头,徐徐驶向远方。便暗想,梅子这一生约莫是不会再回来了吧?

    天色大亮,眼看去水城府的船只已经走得只剩明菲这一艘,龚妍碧夫妻俩还未出现,薛长进派去喊的人也未来回话。船家有些不耐了,委婉地去问龚远秩:“这位爷,还要不要走?小的还有事,要赶早到水城府呢。”

    “再等等吧。”龚远秩很不高兴,这龚妍碧夫妻俩既然要搭顺风船,就该守时。

    忽听一个船夫笑道:“来了,来了。”

    却是薛家的下人骑着马跑来,道:“郭大人临时有事,怕是不能和表少奶奶与二爷一起走了,请您们先走呢。”

    龚远秩还有些担心:“可说了是什么事?要不要紧?”

    那人摸摸头道:“没说呢。小人也不好追问。”

    搞什么名堂!龚远秩有些发怒,拿点碎银打发了薛家的下人,走到舱房外和明菲道:“嫂嫂,不然我们先走吧。”

    正说着,一乘小轿飞快地赶来,龚妍碧陪嫁的婆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喊:“大*奶,二公子请稍候……”

    龚远秩跺跺脚,怒道:“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拔腿迎上去,沉了脸道:“做什么!”

    转眼间那轿子停在了码头边上,那婆子上前迎着龚远秩行了礼,陪笑道:“我们奶奶请二爷过去叙话。”

    龚远秩走到小轿边,勉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柔和一些:“二姐,这是怎么回事?”

    龚妍碧坐在轿子里道:“二弟,你姐夫突然接到紧急公务,怕是不能跟我回门了。我一个人去也不好看,总归三天、或者一个月都是可以的,你和嫂嫂先回去,等满了一个月,我们又回来。”

    龚远秩也未作他想,龚妍碧肯亲自跑这一趟来说明原因,他心里的气也消了不少。便道:“既然如此,我回去后禀明父亲就是了。嫂嫂在船舱里,一直都在等你,你要去和她说一声吗?”

    龚妍碧略带了惊慌:“不了,我就不去了。”

    她的陪嫁婆子陪笑道:“奶奶害羞,怕大*奶和她开玩笑呢。”

    龚远秩见她人到了都不肯去和明菲打声招呼,心里又不高兴了,便道:“嫂嫂会和你开什么玩笑?她辛辛苦苦送了你来,又等了你半晌,临走你见都不她见她一面,有些不好吧?”

    龚妍碧沉默片刻,道:“那请你和替我和她说声辛苦,我还有事,先走了。”不由分说,竟然就叫起轿。

    这才刚做了从六品小官的老婆,就翻脸不认人,拽起来了?龚远秩气得脸色铁青,冷笑一声:“我不说,要说你自己去说!”

    龚妍碧不答话,只叫那轿子快走。她的陪嫁婆子快步跟上,挨着窗子小声道:“奶奶,您真的不说?趁着大*奶和二爷在,好歹是娘家人,就是吓唬吓唬他,叫他以后别这么没轻重也好……”

    龚妍碧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青肿的脸颊,冷冷地道:“能起什么作用?”难道还能和离不成?既然不能和离,何必将自己这张脸白白拿去臊?

    龚远秩跳上船,大声吩咐船家:“开船!”立在船头生了好一会儿的气,才走到明菲船舱外,也不敢说龚妍碧刚才来了,只说:“嫂嫂,二姐夫家里刚才来人,说是二姐夫有紧急公事,他们一个月以后再回去。”

    明菲早听金簪说来了一乘小轿,猜着里面大概是龚妍碧,心想她到了这里却不肯来见自己,多半是另有隐情。既然不肯和自己说,也不肯见面,自己又何必多管闲事?便道:“知道了。二叔歇着去吧。”

    十里不同天,走到傍晚时分,天又渐渐晴开。明菲将窗子开了,主仆三人坐在窗边欣赏一路风光春色,倒也怡然。第二日中午,船到了水城府码头,还未靠岸,龚远秩就使人来说龚远和领着人在码头上等着的。

    金簪一边给明菲系披风戴帷帽,一边笑道:“大爷一准等急了。原本说的是早上到,这都中午时分了呢。”

    丹霞刮着脸笑她:“也不知是不是只有大爷一个人急?不晓得最近洗萃还跟着大爷做长随没?”

    金簪红了脸,伸手去掐她的嘴:“小蹄子,叫你乱说。”

    正自打闹间,船身一晃,船靠了岸。船还未停稳,就听见一阵脚步声响,接着舱门外传来龚远和与龚远秩的说话声,片刻后,舱门被人推开,龚远和立在门口望着明菲憨笑:“怎么这个时候才到?”

    金簪和丹霞一声笑出来,不等龚远和瞪眼,一个拿妆奁盒子,一个招呼人进来取箱笼。龚远和陪了明菲往外走:“饿坏了吧?我让花妈妈给你准备了你爱吃的鱼羹。”

    明菲背着众人轻轻捏了捏他的手,笑道:“你今日没去衙门?”

    龚远和道:“立刻就要回去呢。洗萃来接你们,迟迟不见来,被吓着了,便让人去衙门里寻的我。”

    明菲把等龚妍碧等到天亮,临了她又不走的事儿说了,又问龚远和,邓九回来没有。

    龚远和道:“昨日回来的。我本说她来了我就住到隔壁去,谁知她一听说你不在家,立刻就住到客栈里去了。我一个大男人,也不好去劝她,你稍后让人去把她接回去吧。”

    明菲点头应下,上了马车,与龚远和别过自回了家。到了家门口,不及梳洗,径直去了二房,见过龚中素,将差事交了。龚中素听说龚妍碧要一个月以后再来回门,脸色有些不好看,片刻后才道:“年轻人当以公务为要。”

    李姨娘送了明菲出去,行至半途,龚远科迎面走来,望着明菲行了个礼:“嫂嫂,您回来了?”

    明菲猜他是想打听龚妍碧的事,便笑着停了下来:“是,刚进家门就过来了。”

    李姨娘见状,立刻站到了一旁,假意吩咐丫鬟做事,让龚远科畅所欲言。

    龚远科道:“二姐姐怎么没跟你们一道来回门?”

    明菲把情况说了一遍,“你二姐夫公务繁忙。”

    龚远科皱了皱眉,又打听了一遍郭家的具体情况。明菲便把龚妍碧的原话告诉他:“你二姐姐说,虽然院子小了点,旧了点,下人也不多。但不用和公婆住在一起,她自己就能当家作主。”

    龚远科的眉头松开,喜滋滋地道:“烦劳嫂嫂了。”言毕告辞离去。

    明菲洗完澡,正坐在窗边晾头发,邓九就来了。

    邓九穿着一身淡绿色的春装,乌黑的头发简单地绾了个髻,只插了一股碧玉簪,看着清减不少,眼睛更大更黑了。

    二人见过礼后,邓九道:“我听说你在抚鸣,本想去见你一见,以尽地主之谊。但又恐怕反倒给你添麻烦,因此便独自回了水城府。”

    明菲表示理解,问她邓关那两个儿子的后事办得如何了。邓九红了眼道:“埋进了邓家的坟地,只不敢立碑,就栽了棵树做了标记。”

    明菲忙安慰她:“等过些年情况好些了,再重新给他们建一座大坟。”

    邓九的眼泪始终也没流出来,叹道:“这样已是极好,也算是叶落归根,总比做了孤魂野鬼的好。”她停了片刻,道:“我这次回去,遇到我一个堂舅,当年他受过我哥哥的恩惠。他家住在白州,是听说我家里出了事特意赶来的,他想接我和山儿去白州。白州离抚鸣远,山儿可以像寻常孩子一样长大。我想等家里的事儿一了,就跟他去。”

    不是说没地方可去了吗?怎么突然冒出个堂舅来?明菲皱眉道:“现在说这个还为时过早,等远和回来,我们再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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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有加更。

261章 约法

    邓九淡淡一笑:“本来想到时候再和你们说的,但又想着,你们待我们这么好。突然说走就要走,不够礼貌。所以提前和弟妹说一声。”语气竟然是非常的坚决。

    龚远和晚间回来,明菲和他说起这事:“说是找到了堂舅,要去白州。我记得你当初和我说过,她没地方可去的,就推说以后慢慢再说,让她别急。”

    龚远和皱眉道:“邓家是旺族,亲戚自然不少。可出了事后,人人自危,都怕惹祸上身。愿意帮忙且能帮上忙的都跟着邓大哥一起被拿下了,剩下的都是些不愿意帮忙也帮不上忙的,所以我才将她和山儿领回家来。这突然冒出个堂舅来,莫不是她听说什么闲话了?”

    明菲见他脸色不好看,便道:“我让人去打听一下。”当下便将花婆子叫进来,简要地将事情说了一遍,道:“如今表小姐突然提出要走,大爷和我都觉着有些蹊跷,妈妈去刘妈妈那里打听一下,看是怎么回事。如果是听了闲话,少不得要向她赔礼道歉。”

    花婆子赶紧声明:“奴婢自那日听大爷和奶奶教诲之后,便将嘴封死了,再不敢乱说的。又处罚了几个背地里嚼舌头的,这些日子可没听人说过什么。”

    龚远和道:“你先去打听一下再作理论。”

    花婆子见他阴沉着一张脸,心里也有些怵,忙退了出去,暗想:“这邓九好手段,这分明就是以退为进嘛。”但又想,自己并没抓着她的什么把柄,说出来不过图惹大爷与大奶奶生分而已,只能是把眼睛放亮一点,替明菲仔细看牢了。

    花婆子偷偷叫了金簪在一旁,仔细叮嘱过后,便先去找王天保家的,拿了糖和糕点哄了宝儿好一歇,问出了些情况,这才又找了借口去寻刘婆子。

    这里明菲和龚远和说了郭家的事,又说起袁枚儿找茬,崔悯阻止,让袁枚儿道歉,又请了她去家里玩。说到袁枚儿被一泡尿弄得狼狈不堪,气急奔走,她不由哈哈大笑,笑完了才发现龚远和的脸色很不好看。

    “你这是怎么了?”明菲联想到先前他因为邓九要走的事不高兴,便认真道:“是为了九姐的事么?你放心,若她是因为有人乱说话受了委屈要走的,我一定替她出气,向她赔礼道歉。我既然留她住下,便是真心实意的。”只要邓九不做对不起她的事,她便不会做那逼走邓九之类的事。

    龚远和见她脸上的笑容全都不见了,又提起邓九,忙道:“不是为了这个,我怎会不相信你。我是为袁枚儿欺负你而生气。”现在是袁枚儿,以后说不定也还会有其他人,原因无他,只是欺负自己官小而已。

    明菲见他说得真切,便道:“她不是没欺负上我,反而被我欺负了么?你生什么气?”

    龚远和垂眸道:“我是你丈夫,你在外面被人欺负,就是我的错。光有钱不够,光对你好也不够,我要努力上进,不要别人欺负你,让你欺负别人去。”

    这就是男人所谓的自尊。明菲拉起他的手笑道:“傻瓜,不管你做到多大的官,始终都会有人比你更大。袁枚儿被我欺负,是不是崔悯的错?是不是因为他的官小?我为何敢这么对待她?因为我知道不管我捅了多大的篓子,你也不会怨我怪我,所以底气足。对于女子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夫君的权势有多大,重要的是他宠不宠她。你呀,不值得为这个生气。”

    龚远和摸摸她的头发:“上次崔悯问我,明年三年考绩后,愿不愿意去地方任知县,你愿意跟我去么?”

    明菲笑道:“自然是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问什么愿不愿意?除非是你嫌我跟着不自由,不要我跟着你去。”

    “我就是嫌我自己也不敢嫌你。”龚远和开心一笑:“你的生日要到了,你想要什么?我送给你?”

    明菲道:“我不说,你自己看着办。”

    龚远和捏她的鼻子:“我的生日在五月,你也自己看着办。”

    明菲眨眨眼:“送你什么好呢?你什么都有,也没什么特别的爱好。不然,我送你一个美妾?”

    龚远和嗤了一声:“送我美妾?你确定我没做梦?我怕我晚上会做噩梦。”

    明菲大笑:“娇妻美妾,你应该是做美梦才对。”

    龚远和佯作失望:“是,不管噩梦美梦,始终都是做梦。”

    花婆子站在帘外道:“奶奶,奴婢来回话。”

    明菲忙从龚远和怀里坐起,正襟危坐:“进来吧。”

    花婆子小心翼翼地道:“奴婢刚才去问过了宝儿,宝儿说今日表小姐回来后,刘妈妈拉着她说话,说着说着表小姐便骂了刘妈妈,刘妈妈哭了,表小姐立刻便来了您这里。只是宝儿那丫头年龄太小,说不清楚为什么。后来奴婢又去找了刘妈妈,试探她的意思。刘妈妈说,一切但凭表小姐做主,表小姐去哪儿,她就去哪儿,奴婢问她可是受了什么委屈,她说没有,其他什么也问不出来。看着果然是哭过了。”

    明菲便与龚远和商量:“不然过几天我设家宴,请她带了山儿过来吃饭,你亲自问她?”

    龚远和摇头:“不必了,她不肯说也还是不说。她说的是要等家里的事了才走,那便不急,兴许什么时候她突然肯说了也不一定。”

    明菲沉了脸嘱咐花婆子:“花妈妈,你再吩咐一遍,一定要对表小姐和山儿客气有礼,若是有闲话传出来,不管什么闲话,一定严惩不贷!”

    花婆子答应得很爽快:“是,奴婢马上就去办。”

    第二日早上,明菲先听薛明贵报了一遍春耕播种的事儿,接着吩咐花婆子:“妈妈过去问问,看二公子什么时候进京,请他定下日子后提前来说一声,我好把给大公子和六小姐准备的东西交给他一并带去。”

    涵容的预产期在三月初,她是不能去京城了,只能是给那未见面的不知是小侄子还是小侄女准备了衣服,被子,帽子,鞋子并长命锁、玩具等物。又分别给涵容和明玉准备了几匹漂亮的衣料,给蔡光庭做了两双鞋和两件外衫。

    花婆子领命去了隔壁,少顷却是和李姨娘一起回来的。李姨娘笑道:“二公子明日就起身,老爷让大爷和大奶奶今晚过去吃晚饭,给二公子送行。”

    明菲笑道:“这么急?”她以为龚远秩才从抚鸣回来,怎么也得歇上几天,谁曾想第二日就要走。

    李姨娘掩嘴笑道:“老爷也说急了些,好些东西都还没收拾呢,可是二公子等不得了,恨不得插了翅膀立刻就飞到京城去。一大清早就嚷嚷着让人给收拾东西,老爷被他吵得受不了,只好允了他。”

    明菲道:“他上进是好事。”

    李姨娘欲言又止,明菲索性问她:“姨娘有什么事?”

    李姨娘犹豫半晌,笑道:“没什么,就是想问问大奶奶要带去京城的东西可多?刚才听花妈妈说,有两个大箱子?”

    明菲微红了脸:“如果二弟不方便,我再精简一下。”

    李姨娘忙道:“不是这个意思,人到货到。老爷的意思是,一是知道东西有多少,好去和船家谈路费,二呢是怕二公子没出过远门,身边的人手又不够,还没经验,有闪失。”她本不想说,可龚中素逼着她,她又不得不开这个口,只能是含含糊糊地提起,心想着,若是明菲肯,自然会顺着她的话说,若是不肯,便不会提,她也就不丢这个脸。

    是又想和自家借人吧?这老头子,凡事总想捞一把。明菲暗笑,龚远秩若是不去,她也要打发人专程跑这一趟,既然龚中素有这个想法,她便顺着他的意应了就是。想到此,便顺着李姨娘的话问道:“二叔打算带几个人去?都是谁?”

    李姨娘尴尬一笑:“如今家里人手少,听说书院里也不允许有太多的下人跟着,所以只带一个小厮去。”

    明菲道:“我本来也要派个管事跟着去的,既然如此,我这就使人去把船定了,明日二弟等着上船就行。这管事以前去过京城,熟悉路况得很。”

    李姨娘听她的意思,似乎是连路费都包了,不由大喜过望,连连道:“怎么好意思?”

    明菲笑道:“不必客气。不过举手之劳。”

    龚中素听李姨娘说明菲愿意派人送龚远秩去,又愿意将路费包了,心中也高兴,嘴里却哼了一声:“算她有良心。”抬眼看到龚远科在门外一晃,便喝道:“你做什么鬼鬼祟祟的?”

    龚远科穿着件素白的衣服,垂着两只手走进来,行礼道:“爹爹。儿子有事相求。”

    龚中素道:“做什么?”

    龚远科跪下去伏地痛哭:“儿子夜里总梦见姨娘。二姐姐的婚事已经办完,可不可以将她移回咱们家的坟地去?她一个人在外面,孤苦伶仃的,怪可怜的。”

    龚中素久久不语。

    龚远科哭得越发大声:“姨娘伺候了您和夫人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爹爹开恩那!”

    李姨娘叹了一口气,也道:“老爷,既然二小姐已经出阁,三公子一片孝心,不妨……”

    龚中素这才缓缓道:“要我答应也可以,我们约法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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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章是补上月粉红440的

262章委蛇

    262章委蛇

    龚远科泪眼朦胧地看着龚中素,迫不及待地道:“爹爹您说,儿子听着。(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龚中素正色道:“第一,你姨娘的事以后不许再提,更不要说什么告官之类的傻话;第二,今后你要与夫人、你二哥、三姐、四弟好生相处,不许心存芥蒂,更不许挟怨报复;第三,待你姨娘迁回祖坟后,你便去乡下,监督着把我们家庄子的春耕播种做好,没做完不许回来,今后也要把家里的铺子打理好。只要你做好这三件事,我立刻就安排迁坟。”

    龚远科毫不迟疑地应下:“是,儿子都答应。”

    龚中素见他答应得爽快,想起之前他那不依的样子,反倒有些迟疑了,便道:“你真的想得通?不觉得委屈?”

    龚远科叹了口气:“这些日子儿子想了很多,覆巢之下无完卵。虽然心中伤痛,可是又能怎么办?即便此刻出了这口气,日后我和二姐姐也要受牵连,没好日子过,连累了爹爹的声名更是不孝。人死不能复生,姨娘在地下想必也是希望我和二姐姐能生活得好的。我只有按着姨娘的愿望,努力上进,将来出息了,二姐姐才有依靠,才对得起姨娘,这才是大孝。”

    他一席话说得合情合理,听得龚中素连连点头:“想不到你平时话少嘴笨,此时说的这番话却自有情理。你能想明白这其中关键之处,那是最好不过。我当初固然是为了这一大家人,但你和你二姐也是这其中的一员,也能受益,你自己想想,若是事情嚷嚷出去,你二姐的这门亲事还能好得了么?”说到此,话锋一转,冷了脸厉声道:“所以你最好说的是真心话!若是欺瞒了我,坏了我们家的名声,害了你三姐、三哥、四弟的前途,休怪我无情!”

    龚中素不曾说他具体会出什么惩罚,但龚远科、李姨娘都心知肚明。朱姨娘能迁入祖坟,同样也能迁出去,而对活着的人来说,失去家族的庇护,便是无根浮萍。龚妍碧没了娘家可以依仗,在夫家腰杆就挺不直;龚远科若是被除了谱,这一辈子就完了,便没有出头的机会。

    龚远科低着头,有些害怕的说:“儿子知晓厉害,断不敢胡来。”他心里却暗自冷笑,他这一辈子,本就没有什么前途可言,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怕谁?说到龚妍碧,自有一条路既可以让龚家的名声不坏,不至于沾染上她,又可以让他得偿所愿。

    龚中素见他态度极好,心中的大石放下了一半,放缓了声音道:“你起来吧。”招呼他坐下,又让李姨娘去拿了珍藏的好茶出来泡给他喝,与他谈心,说了许多好话,许他一份前途:“你读书不行,但你大哥曾和我说过,你经商能力不错。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我是这样打算的,你好好经营家中的庄子和铺子,将来你二哥和四弟读书出息了,自不会和你争这个,我也断不会叫你吃亏。好好娶上一门亲,自有安乐的日子在后头。”

    龚远科垂着眼,态度极好地答应着,心里却暗自在想,什么安乐日子?什么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看看大房的例子就知道,不管自己拼死拼活赚来多少金银,不过都是白白替他人作嫁衣裳罢了。若是龚远秩与龚远季学业有成,官欺民,自己越发没有还手之力。既然如此,何不自己替自己打拼一番,一定要留在这里受这鸟气?嘿嘿,学业有成,你不就是怕我把他们的前途给毁了么?行,就算是毁不了,也要耽搁一下!

    龚中素不知龚远科心里正和他唱对台戏,只觉得这个儿子突然有了想通的迹象,便要好生把握机会,将其彻底拿下。父子俩促膝谈心一直说到掌灯时分,众人都往苍寒堂里来吃晚饭,才算住了。

    晚饭时,龚远科虽然别扭,但好歹也向龚远秩敬了一杯酒,祝他一帆风顺,学业有成,甚至还送了他一个小小的翡翠节节高。龚远秩有些吃惊,随即乐开了花,当下便把自己一方心爱的砚台和几本书送了龚远科,言道:“三弟你闲暇的时候,还是要多读点书才好。”

    龚远科略微讽刺地一笑,起身抱拳谢过。又状似随意地问起龚远和:“大哥,薛家表妹不是今年春天要出阁么?定的什么日子?”

    龚远和笑道:“三月二十六,还早呢。”

    龚远科微微皱了皱眉,抿紧了嘴,接下来兴致便不那么高了,虽然他竭力掩盖,明菲和龚远和却都看出他心事重重。

    因为龚远秩要去向龚二夫人辞行,因而家宴很快就散了,众人正要退出苍寒堂,龚中素突然出声叫住龚远科:“老三,你明日送你哥哥上船,然后就去街上找到挖坟的人,把价格谈妥,再把迁坟需要的东西都备齐了,看好日子就动吧。钱,从你姨娘这里支付。”

    他这等于是当众宣布将朱姨娘迁回祖坟去。

    龚远科诧异地道:“明天就开始准备了?”

    龚中素微笑着点头:“是,既然定下要做,宜早不宜迟。”

    龚远秩倒没什么反应,只拍了拍龚远科的肩膀,龚婧琪却是憎恶地看了龚远科一眼,一言不发,扯了龚远季的手掉头就走,走了两步,又回头怒气冲冲地喊龚远秩:“二弟,娘还等着你呢,还不赶紧去?”

    “马上就来。”龚远科一拉了龚远和走到门外,低声说:“大哥,我听说食宿大嫂都帮我处理好了,替我谢谢大嫂,我会好好读书,不给蔡大哥添麻烦,丢你和大嫂的脸的。”

    龚远和点点头:“我相信你。若是有困难,记得和我或者你大嫂说,别客气。”

    明菲笑道:“二叔你也别觉着不好意思,将来你发达了,回过头来再还我们也不迟呀。”

    “借嫂嫂吉言。”龚远科朝明菲感激的一笑,往前去追龚婧琪和龚远季。

    眼看着众人尽数散去,李姨娘招呼丫鬟婆子将屋子收拾干净,端了热水来给龚中素烫脚,借机低声道:“老爷,朱姐姐这事儿,支多少银子给三公子?”

    龚中素半垂着眼睛:“依你看呢?”

    李姨娘不慌不忙地道:“那要看做成什么样子了。看吉时,化纸钱,迁回祖坟,都花不了多少钱,关键是看那坟要做成什么样,法事要做几等的。不然几两银子也能做下,几十两也行,成百上千都可以。”

    龚中素沉吟道:“她身份在那里,能住多好的坟?四十两银子足够了。明日老三出了门,你让几个得力的管事好生跟着,但别露面,只看他是真心想通了,还是骗我要借机去告状,去乱说。一旦发现情形不对,便让他们立刻将他塞了嘴绑回来见我。这一大家子人,不能毁在他手里。”

    李姨娘正在给他按摩脚底的手顿了顿,道:“是。”

    龚中素摇头叹息:“我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啊。”

    李姨娘不答话,有儿有女的,尚且是这个结局,她死后只怕就是一床被子裹了,一口薄皮棺材往荒郊野地里扔了就算好的,不然多半就是一床席子了事。

    龚中素长吁短叹半晌,突然觉着脚有些凉了,而李姨娘还垂着头,无意识地抱着他的脚按摩,便不高兴地道:“水凉了。”

    李姨娘一惊,忙收拾了神情,挤出一个笑容来:“婢妾刚才想起从前的一些事,竟然想得入了神,水凉了都不知道。老爷是要换了热水呢,还是擦干?”

    龚中素道:“罢了,擦干吧。”言罢将**的两只脚抬起放到了李姨娘的膝盖上,“你想起什么事来了?竟然这样入神?”

    李姨娘半点不怕他脚上的水淋湿了她的裙子,取了雪白的棉布巾帕动作轻柔地把他的脚擦干了,抬起头来,望着他嫣然一笑:“婢妾想起第一次见到老爷时的情形。”

    灯影下,她桃腮杏眼,梨涡隐现,自有成熟**的迷人风韵,龚中素不由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叹道:“那时候,你立在船头唱歌,一身豆绿纱裙,小腰盈盈不堪一握,脸弹珠泪,楚楚可怜,风大,吹得我只恐一眨眼你就会被风刮走,所以我眼睛也不敢眨,就等着你被风吹走好将你拉住,后来倒叫我被同僚笑了许久。”

    李姨娘的唇角漾起一个甜蜜的微笑:“当时婢妾是第一次,看到一群男人盯着我哈哈大笑,被吓得半死,心想着,若是谁来救我出火海,我便一辈子都顺着他敬着他。后来妈妈说那个长得最好看,最大方的爷喜欢我买了我,我简直不敢相信,使劲儿咬了自己的手臂一口,才敢相信这是真的。只是咬得太过,吓坏了妈妈,以为我不愿意。”

    她挽起袖子,将莹白如玉的手臂递到龚中素跟前:“老爷,您看,那个牙印现在还在呢。”待龚中素握住她的手臂,她便轻轻靠在他怀里,饱含深情地道:“后来您不嫌奴婢身份低贱,抬了婢妾做姨娘,那时候,婢妾便下了决心,不管受什么委屈,只要能跟在您身边,这一辈子就无怨无悔了。后来您出了事,婢妾便下了决心,您若是去了,婢妾也跟了您去,到地底下去伺候您。”

    龚中素被她说得不胜唏嘘,眼里也含了泪,只拍着她的背轻声道:“我知道你和她们不同,是个好的。你这些年跟着我,就连碎银也没留几钱在身边,是我薄待了你。”

    李姨娘掩住他的嘴:“老爷别说这个,婢妾乐意。”

    龚中素沉默良久,颓然松开她道:“你放心。”

    李姨娘笑道:“放心什么?”他却不肯说了,脱了衣衫上了床,背对着她一动不动,“你回去吧,今晚不用伺候了。”

263章嘱托(一)

    263章嘱托(一)

    朱姨娘迁坟的日子被定在了半个月后,从准备迁坟的这段时间里,龚远科举止如常,早出晚归,见的都是些该见的人,也没有乱走或是乱说,并没有发生龚中素所担心的那种情况。(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龚中素对他彻底放心,觉着自己处置得当,他也真的想通了。于是决定在迁坟的前两日,散出朱姨娘病死的消息,将迁坟变成办丧事,把事情掩盖过去。

    李姨娘到明菲那里去闲话,说起这事,叹道:“要说三公子,可真是孝顺。如若不是他想方设法的,只怕他姨娘就这样了。”

    明菲笑道:“这样说来,三公子这些日子已经不和老爷赌气,而是埋头做事了?”

    李姨娘道:“正是呢,老爷很高兴,只等朱姨娘的事情一了,就要给三小姐说亲了。”

    明菲讶异道:“说亲?这样说来,已经是看好人家了?前些日子不还说没合适的人家么?”

    李姨娘含笑道:“因为来提亲的人都没有合适的,老爷有心给三小姐在外地寻婆家,前些日子已给他原来在任上私交很好的一位在徐州的朋友去了信,请那位大人帮着选门好亲。再过几日可能就有回信了。”

    嫁去外地呀?那也算合了龚婧琪的意。明菲笑道:“若是亲事定下,少不得要请姨娘提前过来和我说一声,我好把许给三妹妹的银子送过去,方便她准备嫁妆。”

    李姨娘应下辞去。

    金簪送她回来,笑道:“奶奶,这些日子李姨娘过来得挺勤的。”

    明菲道:“她也是个可怜人,想争也没机会争。她总来和我说话,在家里小心伺候老爷和二夫人,从不敢轻易得罪几位嫡小姐嫡公子,也不过就是想给自己多留条后路罢了。”无儿无女,又比龚中素小了将近二十岁,龚中素活着还好,若是龚中素一死,她便无依无靠。

    金簪点点头:“她行事也还算有分寸,二公子不是刻薄之人,将来定然不会叫她吃苦受罪。”

    明菲道:“就算是二公子不肯管她,只要她肯去咱们庄子里住,也能颐养天年。”

    花婆子道:“她怎么不肯?她就是个精明的,隔三差五的过来寻您说几句闲话,轻轻松松就把后半辈子的生计给弄妥当了。”

    明菲淡淡一笑:“不过多个人而已,也添不了多少麻烦。”

    主仆几人说说笑笑,又看花婆子教几个锦学打络子。明菲发现看似有点笨笨的锦云有一双巧手,配色得宜不说,领悟力和耐性也明显地比其他三人要强,能够举一反三;而平时表现得最聪明的锦绮喜欢鲜艳醒目的配色,也有自己主张,但是万事求快,几次将丝绳弄得一团糟;锦慧和锦霞表现得一般,中规中矩,就连花色都是模仿着花婆子的来,半点不漏。

    明菲便暗自嘱咐金簪和花婆子:“重点观察一下锦云。如果人品没什么大碍,以后重要的场合就多让她练练手。锦绮要打磨一下才行,锦慧和锦霞明日便可安排当值了。”

    花婆子应下,抬眼瞟了一眼铜漏壶,道:“申正一刻了呢,大爷要到家了。奴婢得去厨房里看着准备晚饭。”

    明菲便抬手让几个锦散了,洗了手泡了一壶君山银针,刚把茶杯摆好,龚远和的脚步声就在门口响起。

    金簪上前接过龚远和的帽子,捧出家常袍服,笑道:“奶奶算大爷到家的时辰竟然是分毫不差。”

    龚远和勉强一笑,伸开手等明菲给他解腰带:“今晚做什么好吃的?”

    金簪见他笑容勉强,忙低头退了出去。

    明菲替他将换下的官服挂好,道:“做的就是几个家常菜,鸭掌汤泡肚,清炒鲜笋,素豆腐皮卷,生爆椒盐肉,炒菜心。九姐她们那里又多蒸了一个鸡蛋给山儿。”

    龚远和道:“立刻让人去请九姐和山儿过来一起吃晚饭,再让厨房添两道菜来。”

    明菲忙叫金簪进来:“你去请表小姐带了山哥儿一起过来吃晚饭。”又叫锦云:“你去和花妈妈说,表小姐的晚饭不用送过去了,把山哥儿的鸡蛋送过这里来,让金娘子再做个葱烧海参,糟溜鱼片,樱桃肉一并送过来。”

    安排完毕方给龚远和倒了一杯茶,道:“出什么事了?”

    龚远和皱着眉头道:“邓大哥与主犯二十一人等五日后斩首,其余人等流放苦寒之地五千里。我原本想着,就算不等将他那两个儿子找到再动手,也会等到春耕结束之后再动手,谁知道竟会这么快。”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抚鸣?”明菲知道,大丰朝行死刑,一般都不会选在农忙之时进行,为的就是好教民众有机会去观看,以达到威慑的效果。现在却定在春耕播种期间,的确有些特殊,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也说明了朝廷整治贩卖私盐这一行为所下的决心和力度。

    龚远和道:“我后天走,棺材是早就备下的,提前点去,看能不能让九姐和双寿见上邓大哥最后一面。”

    稍后,邓九与刘婆子急急忙忙地抱着山儿赶过来,刘婆子才一进门,一双眼睛就惊慌失措地盯着龚远和与明菲看。邓九虽然面有急色,却还能保持镇定,先和二人互相见了礼,又叫山儿上前行礼,分宾主坐下后,才试探道:“不知今日是有什么喜事?”

    明菲拿了一只小巧的盒子给山儿玩,笑道:“没喜事就不能叫你们过来一起吃饭啦?你好几天没带山儿过来,我怪想他的。”她先前与龚远和商量过,若是饭前就将事情说给邓九听,邓九绝对吃不下这晚饭,要说也要等到饭后再说。

    邓九见山儿抱着盒子欢天喜地的趴到龚远和怀里,给刘婆子使了个眼色,勉强一笑,“他这几日睡觉不太安稳。”

    刘婆子有些怏怏地上前去哄山儿:“山哥儿,叔叔累了一天呢,快别烦叔叔了,妈妈领你出去玩儿。”

    山儿闻言,也不说话,丢了盒子,把脸贴在龚远和的腿上紧紧抱住他的膝盖不放。龚远和笑着将他抱起:“山哥儿想要叔叔抱?”

    “看大狗。”山儿点点头,又怯怯地朝明菲一笑。明菲此时看着这孩子,就觉得他可怜得很,便轻轻摸摸他的脸,同龚远和道:“晚饭还有一些时候,你带他出去走走。待饭菜送来,我使人过来喊你们。”

    龚远和笑着将山儿高高举起:“遵命。”

    邓九目送龚远和与山儿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回头望着明菲道:“和弟现在的脾气好太多了,也比从前肯笑。”

    明菲笑道:“我倒觉着他不像从前那样爱笑。以前说句话总没什么正经,逗得人发笑,如今却是常常板着一张脸,一本正经的。”

    邓九叹道:“可是我觉着他比从前开心,也比从前沉稳。这都是你的功劳,我想以后你们一定能过得很好。”

    明菲笑道:“应该会的。”她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刘婆子,只见刘婆子站在角落里,眼睛盯着邓九,一脸的悲伤,邓九却是看也不看刘婆子一眼。

    与往常不同,邓九今日特意挑了话头与明菲交谈,一直说个不停。明菲觉着她大概是预感不好,太过紧张,故而用这种方式来调节情绪,便尽量配合她,在她想不到话题的时候主动寻了许了话题,不叫她闲下来。

    花婆子领着人进来布桌,见邓九与明菲相谈甚欢,很是讶异,却也凑趣道:“表小姐有空不妨常来和我们奶奶说说话,省得您也闷,我们奶奶也闷。”

    邓九冲她一笑,竟然问起从不关心的事来:“妈妈今晚都做了些什么好吃的?”

    说话间,龚远和抱了山儿进来,山儿下地就直奔向明菲:“婶婶,看蚂蚁。”

    邓九立刻出言训斥:“天都黑了看什么蚂蚁?”

    山儿头一缩,嘴一瘪,可怜巴巴地抬眼看着明菲。明菲忙端了鸡蛋过来给他看:“天黑了,蚂蚁已经回家了呢。咱们先吃饭,明日又去看好不好?”

    山儿犹豫了一下,乖巧地点头。刘婆子忙接过明菲手里的鸡蛋:“大*奶,奴婢来喂哥儿吧。”

    邓九长叹了一口气,苦笑道:“这孩子不知怎么的,总是有些怕我。我看着你倒是比我有办法。”

    明菲笑道:“我从前领过我小dd。”

    一顿饭吃了半个时辰,菜却只动了不到二分之一,龚远和憋得难受,只好屏退下人,道:“九姐,那边传了消息过来……”

    邓九垂下眼,闷闷地道:“什么时候?”

    龚远和担忧地看着她:“五日后。”

    邓九的眼圈瞬间红了,刘婆子更是一把捂住嘴,失声痛哭。山儿看见她哭,吓得赶紧回头去看邓九,见邓九也是垂着头不理自己,惊慌失措地张嘴要哭,明菲见不是事,忙起身将他抱起,哄道:“我们出去看星星好不好?”

    明菲吩咐花婆子在一旁伺候,自己带着山儿出了房门,山儿很快就被几个锦做鬼脸哄得哈哈大笑,不多时,刘婆子红着眼圈出来接过山儿,道:“大*奶,大爷请您进去。”

    明菲走到门口,花婆子上前伏在她耳边低声道:“真是难得,虽然红了眼,竟然没哭一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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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有加更。周六去春游,发现樱桃花已经谢了,梨花、杏花、桃花开得正好,*光大好,大家记得去欣赏哦。

264章 嘱托(二)

    天色未亮,龚远和已经吃完早饭,明菲将漱口的茶水递到他手里:“你小心些,别累着了。”

    龚远和点头:“我办完事就回来,你在家里自己万事小心。晚上如果觉得寂寞,不妨去接陈莹过来陪你。”

    明菲笑道:“知道了。”

    花妈妈过来行礼道:“大爷,马和车都已经备好,表小姐过来给大奶奶辞行。”

    邓九一身素服,瘦削的脸上闪着坚毅的神色,她从刘婆子怀里将还在困意绵绵的山儿抱过来递到花婆子手里,朝明菲深深福了一福:“弟妹,山儿就拜托你了。”

    明菲忙还了一礼:“九姐您放心。”

    龚远和起身道:“我们走吧。”

    刘婆子本已经走到门外,又折了回来,恳求道:“小姐,也不知道山哥儿醒来不见了我二人,会不会哭闹,不然您还是带方妈妈和徐妈妈去吧,奴婢留下来帮着大奶奶照顾山哥儿。”

    邓九猛然回头,阴沉着脸道:“你什么时候学会安排起我来了?”

    刘婆子吃了一惊,又是委屈又是难过地低下头去:“奴婢不敢。”

    邓九大步往前,刘婆子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明菲,又看看龚远和,扭头跟上。

    明菲皱着眉头看着这远去的主仆俩,道:“花妈妈,我总觉得刘妈妈似乎是有话要同我讲,九姐却不允许,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花婆子将山儿身上裹着的小披风紧了紧,道:“刘婆子这段日子的确是有些反常。奴婢听宝儿说,这些日子九小姐常常骂她,她却总追着九小姐说话。”

    明菲沉默片刻,道:“让管事们进来领对牌回话吧。”

    日子倏忽过去七八日,这日明菲正带了山儿一起玩七巧板,花婆子进来道:“奶奶,刚才薛总管来说,有人看见隔壁三公子今日去码头上请人传信给二小姐,说朱姨娘突然得了急病的事情时,向人打听去京城、淮州、珙县的船,问路费几何,何时出发。薛总管的意思,这些天要不要派个人跟着三公子,看看他要做什么?”

    明菲算算,离朱姨娘迁坟的日子只差两三天了,龚远科若是有所行动,大概就是朱姨娘迁坟之后。便道:“不必管,不必问,装作不知道就是了。”

    花婆子站着想了一回,领命而去。

    晚间,李姨娘过来道:“大奶奶,老爷的意思,明日早上就要传消息说朱姨娘今晚没了。我先过来和您说一声,您心里好有个数。”

    明菲忙请她坐下喝茶,道:“这丧事老爷准备怎么办?”

    李姨娘道:“打算说是恶疾,所以明天中午会从家里抬个空棺材出去,暂时存在城外的义庄里。真的棺材昨日三公子就带人起了,就放在那里等着的,待坟建好,就换了埋进去。然后在朱姨娘住过的院子里做一场道场就行了。二小姐和二姑爷回来,直接去坟地里祭拜一下就行。”

    明菲道:“这样倒是简单。”

    李姨娘带了几分自嘲道:“不过一个姨娘而已,能复杂到哪里去?这还是三公子力争,不然只怕这四十两的丧葬费都弄不到。”

    第二日一早,二房果真嚷嚷出来,说朱姨娘得了恶疾没了。但朱姨娘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姨娘而已,这丧事自然就是简办,无非就是相熟的人家派了个管事或者姨娘过来送了份丧仪而已。

    中午时分,一身重孝的龚远科便带着四个人抬着“朱姨娘的棺材”从二房的后门出去,去了城外的义庄,只等她的坟建造好就入葬。

    下午,三姨娘得悉,也准备了一份像样丧仪送过来,约了明菲,在朱姨娘的灵牌前上了一炷香。龚中素算了算账,除去给朱姨娘办丧事的开销,他还尽赚了两百两银子,不由心情大好地要李姨娘好好招呼客人吃饭。

    三姨娘婉拒道:“我好久没看见我们三姑奶奶了,想陪她说说话。妹妹手里的事多,正是忙乱的时候,我就不给你添乱了。”

    明菲也劝李姨娘:“姨娘去招呼其他客人吧,我这里会把姨娘照顾好的。”

    李姨娘便不再勉强,送了二人出了门,又折回身去招呼其他人。

    明菲领着三姨娘进了自家的门,就见老马憨憨地望着她笑,便道:“老马,可是有什么事?”

    老马忙朝她行了个礼,从袖子里摸出一张拜帖来,道:“奶奶,刚才有个人送了张拜帖来,小人还没来得及送进去,您要不要看看?”

    明菲接过拜帖打开一瞧,竟然是双寿要见她。龚远和与邓九出去这么多天,一直没回来,她只知道龚远和给邓关收了尸,正张罗着埋人的事。偏双寿独自来了,还要单独见自己,这是要做什么?明菲将帖子一合,道:“人呢?”

    老马道:“他听说奶奶不在,便说他稍后再来。”

    明菲道:“他一来你就让薛总管陪他到花厅去!”龚远和不在家,她不方便接待男客,但有三姨娘陪着,正好解决这个问题。

    傍晚时分,装扮成商人的双寿果真来了,薛明贵陪了他去花厅,试探道:“前些日子寿爷可见着我们大爷?”

    双寿道:“前日我们还在一起。”

    薛明贵忙道:“那我们大爷可说什么时候回来?”

    双寿有些微不耐:“据我所知,和爷今日已经上船,明日就会到了。”

    薛明贵见他情绪不好,暗想邓关刚死,他心情不好也是有的,但他不和龚远和一起回来,径自来寻明菲,这行为却有些蹊跷。便道:“寿爷,小人不知您找我们奶奶有什么事。但我们奶奶虽然是个妇道人家,却一直当家理事,我们大爷也极为敬重她,您要是有什么事,不妨和她直说。”

    双寿哼了一声。

    薛明贵扫了他一眼,垂头暗自思量。到了花厅外,请双寿入座奉茶,道:“请寿爷稍后,小人去请我们奶奶出来。”

    薛明贵急匆匆地入内寻到明菲,将情形描述后,劝道:“奶奶,小人觉着那双寿的情形有些不太对劲,大爷明日就要回家了,您不如推了不见他吧?有什么事,让他明日来见大爷就是了。”

    明菲扶了扶头上的金簪,道:“就算是今日我拒绝了他,他日后也还会来寻我。与其拖着,不如就听听看,到底是什么事让他在大爷的面前说不出口,非要抢在大爷的前头赶来见我。”

    薛明贵道:“那您听了可别就答应了他,不管他怎么说,您都先稳稳再说。”

    明菲笑道:“我知道了。等会儿还要请薛总管在一旁候着呢,我到底是个妇道人家,也没和他们这样的人打过交道,要是我应付不来的时候,要请你解围。”

    三姨娘只听说明菲要请她陪着见个外客,此时听薛明贵说了这些话,不由有些紧张,便道:“三姑奶奶,是个什么人?要是觉得不方便,您真的不如不见。男人的事情咱们还是少掺和。”

    明菲拍拍她的手:“姨娘不要紧张。等会儿您就坐在一旁听着就是了,我自有分寸。”

    三姨娘还想再劝,最终叹了口气,紧紧抓住明菲的手肘:“你要听薛总管的话,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让薛总管来解围,别逞强。”

    明菲笑道:“我知道了,咱们走吧,让客人久等不好。”

    几人到了花厅,只见双寿背着手,正烦躁不堪地在厅堂里来回乱走,听见脚步声响,忙回过头来,望着明菲抱拳行礼:“弟妹。”看见明菲身边立着的三姨娘,微微皱了皱眉:“敢问这位夫人是?”

    明菲还了他的礼,分宾主坐下,笑道:“这是我娘家的姨娘,今日正好过来看我。也幸亏有她在,不然妾身还不方便见寿爷。”

    双寿闻言,想请其余闲杂人等退下的话咽了下去,道:“我此来是有要事请托弟妹,这事不太方便其他人知晓,弟妹您看,如果姨夫人方便,我便说了。”说着眼角扫了扫薛明贵与花婆子。

    明菲道:“不妨,他们都是我和大爷信得过的人。寿爷您请直言。”

    “我有一个请求,还请大奶奶成全。”双寿抿了抿唇,突然起身朝明菲拜了下去。

    “寿爷您这是做什么?”明菲吓得迅速直起身来避开,喊薛明贵:“薛总管,赶紧将寿爷扶起来。”

    薛明贵头冒冷汗,忙上前去拉双寿,一迭声地道:“寿爷您这是做什么?吓坏我们奶奶了。有什么好好说,别这样。大爷的为人您还不知道,能做的不需您多言,一定会做好。”

    “我自有我的道理。你无需多言。”双寿双臂一振,将薛明贵推得一个踉跄,连连后退,花婆子赶紧上前去扶才算站稳了身子。

    三姨娘又慌又乱,死死抓着明菲的手,看看双寿又看看花婆子,示意花婆子赶紧去叫几个人进来。明菲不悦地沉了脸道:“寿爷,我是个妇道人家,没什么见识,但也知道,您这可不是真心求我。我从小到大,就没听说过跑到人家里来,什么要求都还没说,就硬跪着逼主人家答应,还将主人家的家人险些推倒的求人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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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月460的,总算还完债了。

265章 嘱托(三)

    双寿有些意外明菲会给他脸色看,但这诧异也不过就是瞬间,他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她:“弟妹,我叫你弟妹,因为死去的邓大哥要我们尊敬你。所以我一直都对你很客气。”

    明菲笑了:“所以呢?不然呢?我若是不答应你的请求,您就要对我不客气了吗?”她指了指双寿跪在地上的双膝,“寿爷您最好起来,我这个人心肠最是冷硬,若是不肯的事情,不管您跪多长时间都不会答应。”双寿的要求一定是强人所难的,所以他才会向她下跪,可她不是那平常的软弱妇人,被个大男人跪下一逼,先就应了。他越是如此,她越觉得,她已经猜到双寿要提出什么要求了。

    双寿固执地跪着不动,道:“我这是替邓大哥跪的。他说不出口的话,我不知道也就算啦,知道了却不替他完成遗愿,我就对不起他。”

    明菲握了握三姨娘的手,示意她别担心,淡淡笑道:“替邓大哥跪的?我可不认为邓大哥那样的人会用这种方式强人所难。那么寿爷为什么以为,邓大哥都说不出口的事,我一个小妇人就能替您做到呢?”

    双寿道:“这事还真就只有弟妹能做到。”也不等明菲相询,他自顾自的道:“相信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弟妹也知道九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是个耿直的好姑娘,不会在后面耍阴谋诡计,很好相处。我听说你很好奇她为什么这么大的年龄了还云英未嫁,我现在就说给你听。”

    话说到此处,谁都明白是什么意思了,花婆子脸色大变,上前一步瞪着双寿,开口要说话,明菲出声将她唤住:“妈妈别急,咱们先听寿爷怎么说。”

    双寿道:“九妹比和弟大了一岁,他们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一直以来,九妹心中就只有他,一直都在等他,这事儿大家都知道。大哥尽力给他们创造机会,本来在和弟考上举人后,就要登门提亲的,但九妹说,他要进京应试,不能影响他,等他考上以后又再说。大哥深以为然,谁知道这一耽搁却是九妹的一辈子,他娶了你。九妹是个好姑娘,虽然肝肠寸断,却从来没有怪过他,只是拒绝了所有去提亲的人。”

    听到此,明菲暗想,这大概才是双福为什么那么恨龚远和的真正原因。邓关在这事之后还能那样对待龚远和,的确是条汉子,也难怪得龚远和敬重他。

    双寿盯着明菲道:“大奶奶,虽然大哥什么都没说,只是嘱托和弟与我照顾好九妹和山儿,又让我替他谢你。但我知道,他其实心中最担忧的,就是九妹的终身大事,他希望九妹能幸福,能得偿所愿,这也是我的心愿。如果是邓家一直繁荣昌盛,你不会听到谁来和你说这个话,也不会有谁上门来求你,但现在邓九家破人亡,九妹无依无靠,又是个死心眼,你若是不成全她,她这一辈子就毁了。所以我只能恬着脸来求你,请你看在邓大哥真心实意对待和弟,也曾经帮过你的娘家人平安到达登州的面上成全她这一回。以九妹的性情,我敢保证她不会和你争,也会安分守己,知恩感恩。”说罢深深拜下。

    明菲扶了扶额头,她若不答应,就是她毁了邓九一辈子?帮她的娘家人平安到达登州?这算是用蔡光仪的死来要挟她?

    这是要逼着明菲替龚远和收妾室?这才成亲不满一年呢,这人可真稀奇,上门逼着人家收自己妹子做妾,可算是头一次见到。三姨娘虽不知这其中到底有些什么关系,还是大致弄明白了事由,便道:“这位爷,小妇人虽然身份低微,也没见识,但也觉着,您这样的做法不太合情理吧?哪有上门来逼着人家正房奶奶收自家妹子做妾室的?您若是真要这么做,不妨自去寻我们三姑爷,在这里逼我们姑奶奶算什么?”

    双寿抬起头来,微微睨着三姨娘道:“姨夫人,说句得罪人的话,你自己就是给人做妾室的,要是你家主母容不下你,你又如何能站在这里!男人三妻四妾,平常得很。以我们九姑娘的身份容貌能力,不要说做妾,就是做正室也是当得起的!她愿意伺候龚大奶奶,龚大奶奶将来将她带出去,也是府上的体面!”

    花婆子听不下去,冷笑道:“这么说来,她厚着脸皮硬往前凑给人做妾,倒是我们大奶奶无上的荣光了?寿爷,您刚才口口声声地说什么情义,知恩感恩,奴婢斗胆问您一句,她走投无路,我们大奶奶什么都不问,就将她留在内院尽心尽力地照顾她,关心她,难道就是为了让她和自家抢夫君的?你们报这个恩倒是对得起我们大爷了,可对得起我们奶奶?再说了,邓家现在是什么?她若不是我们大爷设法给她换了个身份,同样也是流放犯!她有什么身份?又有什么体面!话说大了也不怕风闪了舌头!这叫恩将仇报!”

    双寿暴怒,转眼又硬生生地压下那口气,低头道:“大奶奶,对不住,是我说话失当。我是想请求大奶奶慈悲,收下她在您身边伺候您和大爷,与人方便便是与自家方便。”

    明菲抬手止住花婆子,淡淡地道:“寿爷,你的意思我听懂了。你的意思是,我若是不收下九姐,便是对不起邓大哥对远和的一番情义,也是对不起他曾经送过我继母和弟妹平安到达登州那一番作为,就是个心肠冷硬,不识好歹,忘恩负义,气量狭窄,不给人留后路的?是不是这个意思?”

    双寿有些迟疑,却还是咬了牙,道:“大奶奶定然不是那样的人。”

    明菲垂下眼道:“我是不是那样的人,你稍后再评价。我只知道,我夫君与邓大哥交情匪浅,他敬重邓大哥,曾经为了邓家的事竭尽所能,甚至愿意散尽家财,也不怕被拖累。我对此毫无怨言,只因为我同样认为邓大哥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我的夫君也是个有义气有担当的男子汉。而九姐,她曾说过,我对她有恩,所以她绝对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到目前为止,我还相信她的人品,相信她不是个出尔反尔的人。所以,请问你刚才这番话,也是九姐的意思么?”

    双寿皱了皱眉,沉默片刻,叹道:“不是。她不知道。”

    明菲挑挑眉:“我们大爷知不知道呢?”

    双寿道:“他也不知道。但我知道,只要你答应,他断然没有不肯的道理!”

    明菲冷笑:“那么你听好了,我不答应!如果邓九要进我家的门,龚远和要收她,你就让龚远和亲自来和我说,让邓九亲自来和我说!你呢,不过是个什么也算不上的外人,你就是跪死在这里,我也不会搭理你!”

    双寿见她转身要走,急了,爬起来去扯她的袖子,大声道:“大奶奶,我知道你们成亲的时间不长,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容不下旁人。但您想想,将来难道他就不收妾室了?一样都要收,为什么就不肯顺水推舟,既成全了自己的好名声,又得了一个对你感恩戴德的人做帮手,哪里不好?”

    花婆子上前护住明菲,厉声道:“哪里来的登徒子,竟然敢扯我们奶奶的袖子,给我乱棍打出去!”

    薛明贵也上前扯住双寿,生气地道:“寿爷,您过了!您再这样,别怪小人不给您留体面了!”又低声劝道:“寿爷,不是小人说您,您这做法不地道!说是求人,口口声声都是在打我们奶奶的脸面。我们奶奶是个犟脾气,先缓缓再说吧,闹僵了对谁也没好处。”

    双寿颓然松手,道:“弟妹,我不会说话,但起心真的是好的。大家和和气气的不好么?”

    明菲扯回自己的袖子,冷淡地看着他:“寿爷,您别叫我弟妹,我这个心胸狭隘,冷酷无情的人担当不起!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还和寿爷您说一句,我感念邓大哥的豪爽仗义,却还偏不怕您威胁!所以您不必吓我!薛总管,送客!”

    双寿使劲一跺脚,转身要走,突然又想起还在这里的山儿,又大声道:“大奶奶,烦劳你把山哥儿送出来交与我。”

    明菲回头好笑地看着他:“你是谁?是你把孩子交到我手里的么?我为什么要把孩子给你?我给了你,他姑妈来问我要时,我拿什么还她?我还知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可不是那不讲道义的糊涂小人!寿爷,到此为止吧,可别逼我说那难听话出来。”也不管双寿的脸色何其难看,转身就走。

    出了花厅,三姨娘和花婆子一左一右地扶着明菲,两人都是苦瓜脸,齐齐劝她不要为这种人生气。

    明菲反过来劝她们:“我可不生气,他一没胁迫到我,二没如愿以偿,反而被我气个半死,该生气的人是他,可不是我。”

    花婆子沉默片刻,担忧地道:“大爷不会看着表小姐可怜,答应他吧?”

    三姨娘瞪了她一眼,清了清嗓子,道:“三姑奶奶,不管大爷答应不答应她,你都要想得开。男人三妻四妾多得很,所以您要紧地是先生个儿子才是。”

    花婆子连连点头。

    明菲拂拂衣袖,朝她二人一笑:“大爷答应不答应,明日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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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点有加更

266章酸(一)

    266章酸(一)

    三人回到正院,山儿由金簪带着在院子里玩耍,看见明菲,咯咯地笑起来,高高举起手里的杨梅大声喊道:“婶婶!看!”

    金簪笑道:“刚才王天保家的送来的,听说算是独一份早熟的,只是有些酸。(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说话间,山儿已经朝明菲扑过去,糊了梅子汁水的手一把抓在了明菲淡蓝色的裙子上,轻轻松松盖下一个淡红色的巴掌印。

    花婆子心里正包着一团怒火,竖起眉毛去扯山儿的手,抱怨金簪:“他手上明明有汁子,为什么不看好一点?”

    山儿也知道自己犯了错,吓得眨巴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睛,手足无措地看着众人,眼里已经含了泪花。

    明菲瞪了花婆子一眼,道:“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他懂得什么?”随即蹲下去抱住山儿,笑道:“杨梅好吃么?”

    山儿见明菲朝他笑,赶紧点头,又把手里那被挤出汁子的杨梅递给明菲:“婶婶吃。”

    “给我的?”明菲的心一瞬间变得很柔软,也不嫌脏,笑着张嘴吃了那杨梅,柔声道:“谢谢山儿。”山儿开心地笑起来。

    金簪松了口气,问道:“这是怎么了?”

    花婆子一眼看到旁边伺立着的邓九带来的两个婆子,冷哼了一声,不说话。

    三姨娘忙做和事佬:“先进去再说吧?”

    进了屋里,三姨娘犹豫再三,道:“三姑奶奶,你这性子也太强硬了些,你刚才和那人结下仇啦。要是三姑爷真的有这种想法,你和他硬对着来,可就不好了。还是得柔和点的好。”她不爱生事,她劝明菲这些话,也是真心为明菲着想。

    明菲握住她的手,笑道:“姨娘放心,我记住了,以后我会注意的。”

    三姨娘不相信地盯着她看了两眼,叹道:“三姑奶奶,我说的话,就是夫人还活着,也会同样这样劝你的。我上次见着你二姐姐,也是同样这样劝她的。”

    明菲道:“我知道姨娘都是为了我好,不然我也不会请姨娘跟着我一起去见这客人了。”

    三姨娘嫣然一笑。

    明菲一边让人摆饭,一边和山儿摆七巧板,把话题扯开:“先前姨娘和我说二姨娘的事,还没说完呢。”

    三姨娘点点头,接着道:“那位郑公子,对二姨娘和四小姐挺上心的,隔三岔五的就去看,每次去都要带许多药和糕点去。我上次去刚好遇到他带了个年轻妇人去,我便随口问他可要娶亲了?他本要回答我,你二姨娘恶声恶气地一声骂了出来,意思是我多管闲事,打听了就报给夫人听,夫人就会去捣乱似的。”

    花婆子道:“她成日就想着害人,现在也还没死心,当然想着别人知道了都会去搞破坏,这就叫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

    三姨娘叹道:“可不是,我如今可不敢多话了。”

    明菲笑道:“姨娘既然问了,便是看他与那年轻妇人情态不一样吧?约莫已经是成了亲的,只是咱们不知道罢了,不信您让人问问庄头,那年轻妇人一准儿常跟着他去。”

    三姨娘笑道:“的确是不一样,这样说来,约莫就是了。”

    明菲好奇地道:“是个什么样子的?”

    三姨娘皱着眉头沉思:“白白净净,秀秀气气的,外形跟郑公子挺般配,看着脾气也挺好的,像是个好人家的女儿。”

    “那二姨娘和四姑奶奶对她怎样?”金簪也加入了八卦大军。

    三姨娘笑道:“还好吧。我看二姨娘头上那根最值钱的簪子都跑到她头上去了。”

    说说笑笑间,把晚饭吃了,明菲送三姨娘到了垂花门口,命薛明贵亲自跟车送人回去。薛明贵看着明菲欲言又止,明菲朝他一笑:“薛总管,我没事儿。你不必担心。”

    薛明贵见她还在笑,略微轻松了些,忙笑着跑去送三姨娘了。

    回了正房,明菲又陪着山儿玩了一会儿,看他睡着了,才命金簪陪着邓家两个婆子将他报到隔壁厢房里睡了,自己散了头发让锦云和丹霞来伺候她洗澡。

    洗着洗着,她的心情低落起来。潜意识里,她认为这事应该与龚远和、邓九都没关系,就是邓家一撮人自己的想法,但她还是忍不住要生气郁闷。

    丹霞见她的嘴嘟着,小心翼翼地道:“奶奶,可是水凉了?”

    丹霞的本意是打个岔,逗明菲说说话,兴许她就不生气了,谁知话音刚落,锦云就将袖子高高挽起,将胳膊插进水里,一下插到腋窝处,憨憨地道:“不凉啊,也不烫,刚好。”

    明菲见她袖子都湿透了,不由笑道:“傻丫头,试水用手试的就好,干嘛要插到底,一条胳膊都送进去?”

    锦云道:“奴婢想着,这手要禁得住烫一些,所以就……”看到自己袖子上的水嘀嘀嗒嗒地将地板给浸湿了,不禁红了脸,道:“奴婢真笨。”忙忙地跑出去寻帕子来擦地板。

    明菲忙叫道:“总归都会湿的,别去了。”锦云却已经跑出去了。

    丹霞哈哈大笑,轻声道:“奶奶日后若是真要锦云陪在身边,可有得乐和的。”

    明菲斜睨了她一眼,威胁道:“你成亲,我只放你三天,你就赶紧地回来伺候我。”

    丹霞微微红脸,舀了一瓢热水淋到明菲头上去,笑道:“奶奶您就吓唬人吧!奴婢就不信您真的忍心。”

    明菲笑骂道:“你这臭丫头,敢对我动手?”

    丹霞作无辜状:“奶奶呀,奴婢这可是伺候您洗头呢,不淋湿了怎么洗?”

    天蒙蒙亮,花婆子轻轻扣门叫明菲起床:“奶奶,起床啦,今日大爷要回来呢。”

    叫她赶紧地起来收拾打扮得漂漂亮亮地,然后到门口去迎接他和邓九啊?明菲懒懒地翻了个身,道:“我不舒服。”

    花婆子一听可急了,这是赌气还是真的不舒服?忙道:“奶奶,奴婢进来了?”推门进去,只见明菲背对着她蜷在被子里,缩成一小团,花婆子忙上前去摸她的额头,迟疑道:“奶奶,不烫啊。”

    明菲拉住她冰凉的手不放,撒娇道:“妈妈,您打哪儿知道,人不舒服额头就一定要烫的?”

    花婆子很久不曾见明菲和自己撒娇了,见状便挨着她的床沿坐下来,笑道:“那奶奶是哪里不舒服呢?奴婢这就叫人请大夫去。”

    明菲把头埋在枕头里:“到处都不舒服,就是不想起来。大夫就算了,我不想吃那苦哈哈的药,没病也要吃出病来。”

    嗯,这个时候病了也好,最好让大爷心疼,就不好意思开口,也让邓家那个妖精看看,大爷真心心疼的可是大*奶。花婆子暗自点头,笑道:“那奴婢去请大夫,奶奶想吃点什么?奴婢亲自给您做去。”

    明菲道:“就吃白粥就咸菜。”

    花婆子一愣:“就算是生气也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吧?那有什么好吃的?”

    明菲道:“我就吃那个。”

    花婆子忙点头:“行,行。”一边去厨房熬粥,一边就把明菲生病了的消息传了出去。

    薛明贵才起床就听说大*奶生病了,不由一笑:“大爷这回麻烦大了。”

    薛明贵家的道:“我算是看出来啦,大*奶那个脾气,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这样逼着,能得了好么?我看那表小姐也是个硬的,这真要成了一家人,还不得吵翻天?那时候大爷的日子才叫真难过。”

    薛明贵瞪了她一眼:“你这老婆子,你从哪里听说这要成一家人的?要嚼舌头赶紧去儿子家去,别和我扯上,我还想多待几年呢。”

    薛明贵家的啐了一口,笑骂道:“死老头子,我不就是关起门来和你说说笑么?哪里就认真了?这点轻重我还知晓。”

    薛明贵将早饭麻溜吃了,把碗一放,道:“我去码头上接大爷去了,得把这事儿先说给大爷听才行,否则真要吵架。”

    薛明贵家的道:“去吧,去吧。我这里收拾收拾,也到奶奶跟前伺候去,若是有什么,也好劝劝。”

    薛明贵领着人赶着马车,牵着马到了码头上,一眼就看到双寿也领了两个人立在码头上,不用问,也是来堵截龚远和的。便掸掸衣袖,上前去给双寿行礼问好:“寿爷,您这是来接我们大爷的还是来接表小姐的?”

    双寿扫了他一眼,道:“薛总管,我知道你服你们奶奶管,但这事儿你别插手。你们爷自有主张,你可别到最后里外不是人。”

    薛明贵先前也只是想着龚远和不在家,他的职责就是不叫明菲出事,龚远和归家,他便不能让这两口子有误会吵架。至于什么纳妾不纳妾的,他一个下人,想管也管不上,并不想多插手。但他听了双寿这话,心里还偏就不服气了,便装憨道:“寿爷说的这话,小人愚钝,听不懂。小人只知道,小人吃着龚家的饭,穿着龚家的衣,大爷和大*奶说什么便是什么,不然就是不忠不义,谈什么里外不是人?”

    双寿瞪了他一眼,却也不和他扯,只是不再理睬他。两人就高高昂着头,只等远处的船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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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粉红20的加更

267章 酸(二)

    洗萃看到码头上立着的双寿和薛明贵,笑道:“爷,您看,寿爷说有事儿不和我们一道,怎地倒跑到我们前面来了?”

    龚远和道:“兴许他就是要赶到这里来办事儿。”

    洗萃低声嘟囔道:“那直接说不就得啦?含含糊糊的。”

    船一靠岸,双寿和薛明贵都抢着上前去接龚远和。薛明贵到底只是个下人,年龄也大,不如双寿强壮,不敢和双寿抢,让双寿抢了先,但他自有他的法子,大声喊了一声:“大爷!”然后朝龚远和使了个眼色,又瞟了瞟双寿。

    龚远和惯常与他眉来眼去的,立刻就明白了他有话要同自己说,而且很急,还和双寿有莫大的关系。当下先扶了双寿的手肘笑道:“哥哥的事情可办妥了?”

    双寿敷衍地“嗯”了一声,拉住他道:“我有话要同你说,已在餐霞轩设了宴,你这就跟我走。”言毕看向跟在后面的刘婆子和邓九:“你们也来。”

    邓九停住脚步,皱起眉头道:“什么事?”

    刘婆子与双寿迅速交换了一个眼色,心知没有成功,也觉得这个时候回去是讨人嫌,指不定还要受气。的确不如先跟了去餐霞轩,把话说开了后,再跟着龚远和一起回去的好。便笑道:“寿爷怎么知道大爷在路上就念叨说想吃餐霞轩的水晶虾饺?”

    双寿赞许地看了刘婆子一眼,道:“和弟辛苦,我没其他法子可以表达心中的谢意,只能是请他吃顿饭聊表寸心。和弟你不会嫌弃太薄吧?”

    他二人一唱一和的,邓九倒不好多说了,龚远和也不好阻止。

    这要将大爷哄到餐霞轩去灌点酒下去,一哄一骗,一逼一劝,那不出事才怪!薛明贵在一旁看得冒冷汗,正要凑上去,双寿已跨前一步挤在他与龚远和之间,道:“和弟,你看要不让薛总管先拿了行李回去?”

    龚远和笑道:“行。”却绕开了双寿,道:“我有几句话要交代他。”

    双寿也不好再凑过去,只能让开。

    龚远和与薛明贵走到一旁,道:“怎么了?可是奶奶又是什么事?”

    薛明贵扫了一眼虎视眈眈的双寿和笑得欢畅的刘婆子,带了几分谄媚的口气道:“小人恭喜大爷了。”

    龚远和皱起眉头:“恭喜我什么?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一套了?畅快点!”想了想,却又笑起来:“是不是奶奶……?”

    薛明贵暗想,看这个样子大爷是不知情的,心里也还想着奶奶。大爷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大概还以为是什么好事儿等着他呢,想得倒美。于是低声道:“寿爷昨日去见了奶奶,要请奶奶做主,替大爷收了表小姐。”然后顿住,就看龚远和怎么反应。

    龚远和惊讶地微微张开嘴,有些茫然地看向双寿和邓九,随即皱起了眉头,半点高兴的样子都没有。

    薛明贵看明白了他的反应,便添油加醋地道:“奶奶病了,今早都没起得来床,东西也吃不下,还不许请大夫,花妈妈急得和什么似的。”该说的都说了,是要马上回去看奶奶,还是要跟兄弟去喝酒,他自己看着办吧。

    双寿见二人说半天都没说完,生怕薛明贵坏事,便大步走过来,大声喊道:“和弟,好了吗?”

    龚远和应了双寿一声,回头交代薛明贵:“你先回去吧。有只柳条筐子,里面是新上的枇杷,还有一只红木箱子,里头是我给奶奶买的衣料,你回去就先将这两件东西找出来,送到上房去,就说我稍后回来,让她好生养着。”

    薛明贵点头应下,自带了人去收拾箱笼不提。

    此时另一艘船也靠了岸,有个女人在船头大声喊道:“大爷!龚大爷!薛总管!”

    龚远和回过头去看,是个中年妇人,他认不得。薛明贵却认出是龚妍碧的陪嫁婆子。

    紧接着,郭淮与龚妍碧带了个小丫鬟并一个小厮,急匆匆下了船,过来与龚远和见礼。薛明贵忙叫人去帮他们抬箱笼行李,准备一并运回去。

    龚远和心知龚妍碧此时归家,必然与朱姨娘的事有关,但当着郭淮的面,便故作惊异地道:“你们怎么来了?不是说要一个月以后再回门的么?”

    龚妍碧一边紧张地看着他,一边小声道:“家里传信来,我姨娘病了。现在也不知如何了?”

    龚远和心知肚明,道:“我也才到,还不知道,等薛总管过来再问问他。”

    郭淮听说龚远和是包的船,有些遗憾:“早知道就和你们一起来啦。这亲戚还是该多走动的好。”

    龚妍碧白了他一眼:“前些日子大哥去看咱们,你不是醉得人事不省的么?多亏大哥是没和你计较。”说着好奇地打量了邓九一眼,欲言又止。

    邓九见她看来,忙将兜帽拉了拉。

    郭淮笑着对龚远和道:“我的脾气你知道,就是爱喝点小酒。想来大舅哥不会和我计较。”

    龚远和抿嘴一笑:“自然不会,有空一起喝一杯。”

    说话间,薛明贵过来苦了脸道:“二姑奶奶,朱姨娘没了,就等您回来好下葬呢。”

    龚妍碧立刻捂住脸,踉踉跄跄地往郭淮身上一靠,凄惨地哭出声来。“不急,不急。”郭淮伸手扶住她,看着薛明贵身后的马车,问龚远和:“大哥,咱们要走了么?”

    龚远和道:“我还有事,让薛总管先送你们。”

    马车只有一张。郭淮看看邓九,有点坏笑:“那你们?”

    龚远和对他脸上这种别有用心的坏笑太过熟悉,别过脸道:“我们都还有事。”

    双寿有些不耐了,道:“我另外带了马车来的。”意思是你们要走赶紧走,别在这里多嘴多舌。

    龚妍碧暗暗掐了郭淮一把,郭淮这才道:“那我们先走了。”他扶着龚妍碧走了几步,忍不住又回过头去看邓九,凑到龚妍碧耳边道:“你大哥辛辛苦苦弄回来的就是这个女人?我看着还没你大嫂好看嘛。”

    龚妍碧抬起红通通的眼睛来,狠命瞪了他一眼,颤抖着嘴唇道:“我姨娘没了,你还有心情去关心这个?”

    郭淮不以为然地一撇嘴,随即拖长了声音道:“好,好,咱们赶紧走。”

    龚妍碧见他不高兴了,叹了口气道:“这个大哥,和我们关系特殊得很,我和你说过的,他和你们崔大人关系好着呢,说不定将来还会求着他。你惹他做什么?”

    双寿目送薛明贵等人走远,随即示意刘婆子将邓九扶进马车里,自己满脸堆了笑容上前抱着龚远和的肩膀,亲热地道:“和弟,请!”

    明菲散着头发,歪在床上,拿了一本书翻得正欢,花婆子急匆匆地进来,一把将她手里的书给夺了,道:“奶奶,马车立刻就要到了!”

    明菲沉吟片刻,坐起身来道:“给我梳头,拿衣服来吧。”

    “奶奶,您这是要起身?”花婆子本意是叫她要装病就要装得像一些,才好讨价还价,谁想她竟然还要起身。

    明菲点头。装病做什么?先前只是觉得很累,懒懒的,心里也不痛快,所以不想起床。到现在却觉得,别说是不算什么,就算是真的病了,只要还能起床,她也不必在这个时候装出这副软弱的模样。该怎么还得怎么,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再说了,如果这事和邓九没有关系,她装病给谁看啊?反倒显得她忒小器了。

    花婆子见她执意要起身,知道她的性子,也不勉强,立刻三下五除二寻了衣饰过来,笑道:“奶奶您看,这个可满意?”

    明菲回头一瞧,白色绣墨绿山水的袄子配鹅黄色的腰带,柳黄镶秋香色裙边的六幅长裙,再配一套羊脂玉的首饰,显得很是清新素雅。便笑道:“妈妈选衣服从来都很合我意。”

    花婆子见她满意了,笑着服侍她换上衣裙,道:“这衣裙,只有奶奶穿着才显得出来。若是有的人,再好的衣裙穿上也是浪费。”

    明菲正色道:“妈妈,等下他们进来后,你可别先就给人脸色看。不管要怎样,都先等他们开了口再说。”

    花婆子闷闷地应了一声:“您不要老奴开口,老奴自然不敢。”

    明菲刚把那只白玉如意簪插上头,丹霞就进来了,怯怯地看了她一眼,道:“奶奶,薛总管来了。”

    花婆子紧张地抓住帕子,道:“大爷呢?”

    丹霞摇了摇头:“刚坐咱们家马车的是隔壁的二姑奶奶和二姑爷。没看见大爷和表小姐。”

    花婆子心头一沉,担忧地看向明菲。明菲沉默了片刻,对着镜子认真地将簪子插正,又理了理耳坠,平静地道:“请薛总管进来。”

    薛明贵垂手立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偷看明菲的脸色:“奶奶,寿爷在码头上堵住了大爷,说是有话要同大爷说,要谢大爷,请了大爷到餐霞轩去吃饭。大爷让小人禀告奶奶,请奶奶好生歇着,他稍后就回来。”他不敢把话说得太详细,根据他的经验,说得越多越容易出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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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点有加更。

268章 酸(三)

    明菲神色平静地翻看箱子里的衣料,并没有半点不高兴或是要发火的迹象,甚至还提起一块宝蓝底印白玉兰花的布料来对着光线细细地看。

    薛明贵见状有了信心,忙笑道:“这枇杷和衣料都是大爷在抚鸣特为奶奶买的。刚才大爷再三叮嘱小人,一定要第一时间送到奶奶这里来。奶奶看这衣料,多好看啊……花妈妈您说是吧?”

    花婆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薛总管辛苦了。”明菲不置可否地放下手里衣料,也不说好看,也不说不好看,“隔壁二姑奶奶和二姑爷回来了?”

    薛明贵忙道:“正是,二姑奶奶接到家里去的信,说是朱姨娘病重,到了码头上听小人说朱姨娘已经没了,当时就哭起来了。大爷便让小人先将他们送回来。”

    明菲拿了个碟子照着那最新鲜最好的枇杷捡了一碟子出来递到锦云手里:“送去给山哥儿吃。”随即将那装了枇杷的筐子一推,眼也不抬地道:“二姑奶奶远道而来,我没什么好招待她的,剩下的就送去隔壁给她吃吧!”

    众人面面相觑。金簪壮着胆子笑道:“奶奶,水城府今年的枇杷还没上呢……”

    明菲扫了她一眼:“你们想吃?那赏你们了,都吃干净啊,一个不许剩。”

    众人唬了一跳。大爷这么远带回家来给奶奶吃的东西,要叫他知道,奶奶半点没吃,却让他们全给吃光了……金簪忙摇头:“奴婢不想吃,半点都不想吃。”

    明菲一笑:“那还不赶紧拿过去?顺便把这衣料都给我锁到仓库里去。”

    薛明贵此时才看见她隐约是在磨牙,不由暗自抹了把冷汗,幸亏这衣料不是也要拿去送人。不然龚远和吃了气,他也要跟着吃气了。

    金簪和丹霞一人抬了枇杷,一人拿了衣料出了院门,和随后跟出的薛明贵道:“薛总管,大爷回来,您可得替我们作证,我们劝过奶奶了的。”

    薛明贵低声道:“两个笨丫头!分一半过去,留一半在家,又全了大爷的心意,又听了奶奶的吩咐,这样不是更好么?”

    金簪和丹霞对视一眼,笑道:“薛总管果然是总管,出手不凡。”

    薛明贵笑了一声,道:“你们要学的还多着呢。”

    丹霞左右看看无人,肃了神色道:“薛总管,您和我们说实话,大爷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薛明贵摸了摸胡子,道:“我看着大爷并不知道这事。”见两个丫鬟都紧张不已,遂笑道,“急什么,大爷很快就会回来了。快去办你们的差事。”

    薛明贵胖胖的身影消失在墙角拐弯处,丹霞道:“薛总管也不是个好人。明知道咱们都急,他却不告诉咱们。”

    金簪提起筐子道:“算了吧,我敢打赌他也不知道。他若是知道,刚才就会说出来宽奶奶的心了。赶紧地办了差事,回来伺候奶奶吧。”

    花婆子见明菲坐在窗前拿着账簿看,但久久不见翻动一页,分明心不在焉。便递了杯茶过去,柔声劝道:“奶奶,身子不舒服就别撑着了。这账簿什么时候看都可以。”

    明菲接过茶,磨着牙道:“我听薛总管回的话,他分明就是知道我病了,才说叫我好好养着。他不但不回家来看我,偏生还跑去跟别人喝酒!不管我的死活,我也不给他看账簿!”说着将那账簿狠狠砸到地上。

    花婆子心想,明菲已经爆了,自己若是再不劝着点儿,只怕要闹僵。于是赶紧弯腰拾起账簿,劝道:“奶奶,兴许大爷是去解决这事儿了呢?您可别钻牛角尖。他回来您可不兴和他吵,先问清楚再说啊。”

    明菲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性,但一想到这事儿难道就比她病了更重要吗?就不能先回来和她说清楚,再慢慢去解决啊?于是就更郁闷。

    花婆子见她情绪还是不好,便出主意道:“奶奶,您不妨出去寻陈小姐和钱夫人她们玩儿啊,回来后指不定就什么都好了。”

    明菲趴在小炕桌上,懒洋洋地道:“不去!没心情。”

    门外传来山儿和喜福的嬉闹声,花婆子灵机一动,道:“要说山哥儿这个孩子,还挺喜欢您的。不然您还是领着他一起玩七巧板吧?”她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也叫龚远和看看,谁才是真正贤惠的那个——都这样子了,还替邓九看孩子,有几人能做到?

    明菲勉强一笑:“山儿挺不错的。但我现在不想陪他,我心情不好,怕不小心吓着他,让宝儿和锦云陪着他吧。”

    花婆子没辙了。

    金簪和丹霞办完差事进来,就看见明菲趴在桌上,花婆子在一旁看着她,屋子里静悄悄的。于是也加入了这个沉默的队伍,都跟着花婆子一起看着明菲。

    明菲被她们看得浑身不自在,直起身来轻轻吐了一口气,不就是有个莫名其妙,什么都不是的人跑上门来逼着自己替老公收个妾吗?那两猪脚都没还表态,自己急什么?想到此,她扯起嘴角:“今日无心做事,我们来玩牌吧。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们的。”

    花婆子等人此刻的想法就是,她但有所求无所不从,于是赶紧支起桌子,凳子,拿了一副象牙骨牌出来,众星拱月一般陪明菲玩起牌来。

    从花婆子起,几人轮流坐庄,牌过三巡,明菲总是赢,不由郁闷地道:“你们干嘛总让我赢啊?这样有什么意思?”

    花婆子喝了口茶,道:“行,行,行。这回一定让您输。”招呼金簪和丹霞:“注意了,别让她赢。”

    明菲道:“你要我输我就输啦?”

    金簪笑道:“奶奶,您还不知道吧,花妈妈可是有名的老赌棍。咱们人人都是她手下败将。”

    不大会儿,花婆子果然赢了,她笑嘻嘻地将桌上的牌全都收到自己面前,摊着手问明菲要钱:“奶奶不许赖,赶紧拿来!”

    明菲笑着白了她一眼,打开钱匣子摸出一锭小元宝来:“够了么?”

    丹霞挽起袖子,嚷嚷道:“不行!下一回该我赢了,花妈妈不许和我抢。”

    “你们在玩牌啊?”邓九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来。

    屋子里顿时安静得就连针落到地上都能听见。

    “九姐回来了?还好么?”明菲深呼吸了一下,起身站起,微笑着看向门口。龚远和抱着山儿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自己,而邓九,并没有穿孝服,只是穿了一身素淡的衣裙。没人会喜欢别人穿了孝服来自己家中——邓九在这方面,向来都是很注意的。

    “还好。”邓九有些局促,飞速地在明菲和其他人的面上扫了一眼,咬了咬唇,稳稳地走进屋来,抬眼看着明菲道:“弟妹,我有话要和你说。”

    “九姐请坐。”明菲接过花婆子递过来的茶,彬彬有礼地请邓九坐下,却是看也不看龚远和一眼。

    邓九扫了花婆子等人一眼,有些犹豫。

    明菲便道:“花妈妈,你们下去。”

    邓九看向龚远和:“和弟,你……?”

    和弟?喊得多亲热啊!花婆子闻言,停住脚步,凌厉地看着邓九。龚远和淡淡地道:“花妈妈,我请了唐大夫过来,你让厨房准备点酒菜,稍后请唐大夫吃饭。”说着也抱了山儿跟了出去。

    邓九见屋里没了其他人,方才道:“适才在餐霞轩,我和大爷请双寿和刘妈妈做了见证,结拜了姐弟。只是当时兴之所至,来不及请弟妹一道过去。以后我叫你弟妹,算是名正言顺了。”

    这是告诉自己,警报解除了吗?明菲微微一笑,看着邓九道:“我很高兴多了你这样一个姐姐。”

    邓九松了口气,红了脸低声道:“昨天的事情真的很对不起。我们家的人不懂事,出了丑,给弟妹添堵,真是很对不起你。其实双寿他们都误会了,我不嫁人并不是因为和弟,而是我不想过我嫂嫂她们那种日子,弟妹你别误会。”

    明菲笑道:“不瞒九姐,我当时是很生寿爷的气,也小心眼地猜测过,心里也不舒服,但最终,我还是愿意相信你和我说过的话。”过去的事情,论真假又有什么意思?喜欢谁并不是错,关键的是看态度和方式。很显然,邓九做了很自尊的选择,她有她的骄傲。这样的女子,更值得人尊重。

    “这件尴尬事我们以后都不要再提了。”邓九一笑,说起了其他事:“这次我家里的事情多亏了和弟。”她真切地握住明菲的手,“也多亏了你。如果没有你们,就凭我和双寿,给我大哥他们收尸都成问题,更不要提打点其他人流放的事。我无法说出我有多感激你们,兴许这一辈子都没有报答的机会,但我会教山儿记住这件事。”

    她诚恳地道:“双寿在外面租了个宅子,很安全,刘妈妈已经先过去收拾了,我今日便要带了山儿过去守孝。你看,在这里始终不方便,这孝又不能不守。是不是烦劳弟妹派人帮我收拾一下行李,送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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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粉红40的加更。姐妹们节日快乐,O(∩_∩)O~

269章怒(一)

    269章怒(一)

    邓九的考虑不无道理,在发生这样尴尬的事情后,家里的人难免会用奇怪的目光来看待她和山儿,就是她与龚远和、明菲之间相处,都难免尴尬。(顶点小说手打小说)所以暂时搬出去避避,缓解一下尴尬是明智的。

    但是,明菲不相信邓九说的话。双寿昨日还是那样的态度,摆明了是要邓九长期入住龚家的,怎么可能提前给她准备了宅子?就算是真的要走,也没有必要弄得这样匆忙狼狈,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倒让人不过意。但如果直接戳穿她,她定然也尴尬。

    想到此,明菲笑道:“不知寿爷租的院子在哪个地方?房子、院子建得如何?你们一个是女孩子,一个小孩子,可不能马虎。他一个大男人,定有想得不周全的地方。现下天色还早,不如我跟了你们过去看看还需要什么,直接就从家里拿了去,布置好屋子你们再搬。”

    “不用麻烦弟妹了,刘妈妈已经去收拾了。”邓九闻言,有些无措。双寿在水城府的确有住处,但那个地方人来人往,确实不适合她与山儿居住。她原本的打算是,在水城府过了邓关等人的七七之后,再带了山儿远走,并不打算在此添置房产,再说,她也没有多余的钱财去添置。所以她要去的地方,本是客栈,之所以请明菲让人送她,不过是为了让明菲和龚远和安心而已。

    明菲见她推脱,起身笑道:“就算是不用我家里的东西,也让我跟了去看看,方便以后我好去看你和山儿,既然做了姐姐,总不能不许我们去看你们吧?”

    邓九情知双寿那个地方,明菲只要一去看了就会露馅。于是只是借故推脱,一会儿说龚远和远路回来,明菲应该和他好好团聚一下,一会儿又扯到明菲管家辛苦,应该多休息一下。

    明菲等她找不到借口可说了,方诚恳地道:“九姐,我知道你是个有骨气,有担当的女子,也知道你不喜欢欠人家的情。但你要相信,我是真心想帮你和山儿,也是真心敬重你。你先听我说完我的想法,你再决定接不接受,若是听完后你还是觉得不妥,我也不勉强你。”

    邓九微微叹了口气,苦笑道:“弟妹你说。”

    明菲道:“从前我不知你具体的想法,曾经不自量力暗暗替你和山儿打算过出路。第一个想法,是为你在外地寻一户好人家,风风光光地嫁了,我们就是你的娘家;第二个想法,你若是不愿意嫁人,便给你和山儿买个出产丰富的庄子,你可以自己当家作主,教导山儿成*人。”

    邓九听到此,微微动容,却还是摇了摇头,道:“弟妹,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我和山儿都不适合留在这里。我也不想就这样随便就嫁了人,不是说别人不好,是我不愿。”

    邓九会有这样的答复,可以说基本在明菲的意料之中。此时她已经完全明白,邓九接受他们的帮助,纯属无奈之举,若是没有山儿拖累,邓九说不定根本不会住在龚家。这样的人,又怎会接受这种安排?

    明菲笑道:“这两样九姐都不肯答应,那我就说第三种吧。你要带着山儿搬出去住,自然有你自己的考虑,我不拦着你。但可不可以别这样匆忙?今夜暂且住下,待我让人另外去寻个清净的宅子,拾掇好了再搬过去岂不是更好?如此你们既住得舒服,我们也不担心,可好?你就叫我好人做到底吧?”

    邓九犹豫很久,最终妥协:“那要烦劳弟妹立刻就请人出去打听一下才好。我固然有避嫌的意思在里面,但最重要的还是要赶紧让山儿守孝。”

    见她应了,明菲松了口气,笑道:“我这就让人去打听。很快的,最多不会超过两三日。”

    正说着,山儿跑过来调皮地将帘子拉开一条缝,探头往里瞧,糯糯地喊了一声:“姑姑,婶婶?”

    明菲知道他必然是龚远和派来试探虚实的小哨兵,索性帮龚远和将这个小哨兵给收了,便笑道:“山儿进来,婶婶这里有好玩儿的。”

    山儿犹豫了一下,回头望了望,明菲已经从抽屉里摸出一个九连环来朝他晃,他眼睛一亮,顾不得躲在后面的龚远和,迈开短腿就往屋子里跑,接了九连环就顺势靠在了明菲的怀里,反倒不怎么理睬邓九。

    邓九微微有些尴尬,摸摸他的头,道:“这几**好生教教我,怎么讨好这小东西。我从前不怎么在家,这些日子才将他带在身边,他似乎怕我得紧。”

    “一定是你对他太严厉了,这么小的孩子,还是要多哄哄的。”明菲佯作不知龚远和就在帘外,出声招呼人进来:“谁在外面?替我把花妈妈请来。”

    花婆子从厨房回来后就一直候在廊下,此刻正借着金簪的掩护,楞起三角眼不时不满地斜瞅龚远和一眼。她先前添油加醋地同龚远和描述明菲管家多么辛苦,对山儿又如何的好,昨天如何的难过,哭到半夜还未睡着,早上又如何的不舒服,听说他回来了,偏还忍着起来接他,可是却没接着人,当时又是多么的难过。

    结果龚远和一言不发,就低着头听着,一边逗山儿玩,不时还竖着耳朵偷听一下屋子里的谈话,偶尔“嗯”一声,显得极为心不在焉,更不要说流露出一丝心疼内疚的样子来。与她期望的结果大相径庭,怎不叫她生气!

    突然听见明菲叫人,花婆子赶紧收回眼神,整整衣衫就要进去。龚远和抬手止住她,掀了帘子进去,笑道:“你找花妈妈?”

    明菲看见他,心头一团怒火就邪邪地燃起来,但因当着邓九,她怕给他难堪让邓九多心。只能是磨着后槽牙不看他,只笑给邓九看:“嗯,我找花妈妈,她不在外面么?金簪?”

    “奶奶?”金簪和花婆子赶紧一起进来。

    明菲只当龚远和不存在,笑着同她二人道:“表小姐刚同大爷结拜做了姐弟,以后不叫表小姐了,就叫大小姐。”又叮嘱道:“大小姐和山哥儿要搬出去住,妈妈立刻和薛总管去一趟牙行,寻处幽静干净的院子,不拘价格,只要合适就行。再叫人去请一下寿爷,把刘妈妈接回来。金簪去厨房让金娘子准备宴席,今日咱们家有喜事,晚上大家都加菜。”

    名分已定,此后再不会出什么幺蛾子了。金簪和花婆子闻言,俱都是一喜,看邓九也顺眼了许多,忙上前去给邓九行礼,左一声大小姐,右一声大小姐的,叫得好不亲热。邓九也泰然自若地应了。当下金簪去了厨房,顺便把这事儿通知了大家,花婆子则让人套了车,自和薛明贵去牙行寻那合适的院子不提。

    邓九也极有眼色地起身牵了山儿的手道:“我先回去了。”

    龚远和闻言,眼里露出一丝喜意来。相处多日,他怎会看不出明菲的恼意?光看花婆子那个风向标就知道了。现在看这情形,邓九已经和明菲解释清楚,他正好趁热打铁,好好哄哄她。于是假意挽留邓九:“九姐若是不累,多坐会儿。”

    明菲灿烂一笑,上前拉了邓九的手道:“今后就是一家人,九姐可别和我生分了。你刚才不是说要陪山儿玩么?走,咱们带他去院子里玩。我和你说,他最喜欢看蚂蚁了,那边柳树下就有一窝。”

    龚远和见明菲始终不理睬自己,心里酸溜溜的,又有些委屈。他不是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么?明明都处理好了,也说清楚了,怎么还不肯理睬他?心里委屈,还只能涎着脸凑上去道:“我和你们一起去!”生怕明菲拒绝,蹲下去抢着把山儿抱起来放在他肩头上,讨好地说:“山儿,叔叔驮你过去好不好?”

    山儿拍着巴掌笑道:“好。”

    邓九道:“你别娇惯了他!”立刻又沉了脸望着山儿:“下来!”

    山儿见她脸色不好看,忙挣着要下去。

    明菲忙拉拉邓九,低声道:“看你,又来了!小孩子的游戏,这算得什么?你这样只会把他吓得越来越怕你,离你越来越远,快哄哄他。”高压之下长大的孩子,不是逆反就是懦弱。

    邓九沉默片刻,挤出一个笑道:“山儿,叔叔驮你辛苦,你谢谢叔叔了吗?”

    山儿乖巧地道:“谢谢叔叔。”却又怯怯地打量邓九的神色,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不骂自己了。

    邓九看到他那样子,想到死去的兄长,不由心头大恸,神色也情不自禁地软了下来,爱怜地摸摸山儿的脚。此时山儿做了一件让人吃惊的事,他盯着邓九看了一会儿,突然伸手要邓九抱,被邓九抱在怀里后,抬起胖胖的小手轻轻拍了拍邓九的肩头,道:“姑姑乖!”

    邓九的眼圈瞬间红了,将他紧紧搂入怀中,柔声道:“好山儿,以后姑姑再不骂你了。”

    到底是血脉亲人,明菲在一旁看着,有些愣神。她觉得,此时她和龚远和都应该走开,让邓九和山儿独自相处才最妥当。她才想到,邓九已经道:“我想带山儿独自走走。”

    龚远和咧嘴一笑,忙不迭地道:“应该的,应该的。”

    明菲笑道:“记得晚上一起吃饭。”

    邓九和山儿才一走远,明菲黑着脸转身就走。龚远和摸摸头,示意丹霞等人退下,自己大步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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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有加更。

270章 怒(二)

    “菲菲,你哪里不舒服?”

    “没有。”明菲不耐烦地将龚远和去拉她的手拨拉开。

    龚远和撩起袍子蹲到明菲面前,回头讨好地笑:“别置气啊,我给你请了大夫,大夫还等着呢,咱们这就去看看好不好?我背你去?”

    “不用。”明菲绕到一旁,淡淡地道:“你回来时不是看见我们在玩牌吗?既然还能玩牌,就说明没大问题。赶紧地把大夫送回去吧。”

    龚远和无趣地站起身来,涎着脸往她面前凑,伸手去摸她的脸:“真没病?可是我看你瘦了,脸色也不好看。”

    “我从来都是这个样子。要是觉着不好看,谁好看看谁去!”明菲把脸侧开,脸色明显更黑了。

    龚远和不说话,歪着头追着她看,她往左他也往左,她往右他也往右,最后索性跑到前面堵住她的路,把脸往她脸上凑。

    “你看什么!让开!”明菲忍无可忍,使劲踩了他的脚一脚。别以为脸皮厚,她就怕他了。

    “看你啊,不是你叫我看谁好看就看谁去的么?”龚远和吸了一口凉气,硬是忍着没皱一下眉头,笑容一如既往的好看。

    明菲白了他一眼,一言不发转身往回走,又不是只有一条路,这院子最大的好处就是路多。

    龚远和继续往前追:“菲菲,枇杷甜不甜?”

    没人理睬。

    “菲菲,衣料好看不好看?”

    还是没声音。

    “菲菲,今晚做什么好吃的?”

    得到一个白眼和暗藏在心里一声诅咒,就记着吃,吃死你!

    龚远和从侧面看到明菲撅得老高的嘴和因为生气微红的脸颊,怎么看都觉得好看,怎么看都觉得顺眼。心头大乐,跨前一步就将人给抱住了。软的不行就得来硬的,不然由着她,怕不把这院子给游遍了。

    “放开!谁叫你碰我了?”明菲横眉怒目地垂着头掰龚远和勒在她腰间的手,脸气得通红。

    龚远和紧紧搂住她的腰,把下巴紧紧贴在她的肩头上,轻声道:“别闹啊,别闹。我好累啊,都好几天没好好睡过一觉了。在抚鸣的时候,我就想着回家来抱着你好好睡上一觉。好容易回了家,你又有那么的事,这会儿终于抱上你了。”

    明菲有些心软,随即又怒:“哄谁呢!你坐船坐了一天一夜,不睡觉做什么去了?真有那么累,干嘛还跑去喝酒呢?”

    “坐船不舒服。想你想的睡不着。”龚远和嘻嘻一笑,顺便在她胸前捏了一下,又在她耳边使劲“啵”了一下,吃了一口嫩豆腐:“你吃醋了!”

    明菲抬手去推他的脸:“我稀罕!你以为你谁呢!”

    龚远和笑得得意万分:“我是你夫君啊。你就是吃醋了。”见明菲沉着脸不看他,他再度把脸贴上明菲的脸,正色低声道,“对不起,事情我都知道了,我知道你受了委屈,身子不舒服,还要硬撑着照顾山儿,接待九姐,安排好她们的去路,真的是很不容易。现在我已经把事情都解决好了,误会也解开了,你就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明菲沉默片刻:“你想错了。我并不是为了这个生气!我就是不相信你,我也相信九姐。”

    “哎呀呀,这是什么话?我是经得起考验的。”龚远和奇怪地道,“你不是为了这个生气,那是为了什么?你倒是说呀,别叫我不明不白的。”

    现在还不明白?明菲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把他的手使劲掰开,挺直腰杆往前走:“不明白也没关系。本来也没指望你明白。”

    龚远和被丢在院子里,皱紧眉头想破头也没想出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首先,他承认双寿跑到家里来逼明菲,虽然他不知情,但因为这事儿和他有关,所以他也认为明菲因此生自己的气有理,但刚才明菲很明白地表示了,她没为了这个生气。而且看她处理邓九的事情,显得很从容大度,考虑得也很周到,应该是相信自己和邓九并没有做对不起她的事才对。所以这条排除。

    其次,他反复思考自己其他的做法。他在抚鸣,并没有忘记她辛苦,给她买吃的,买穿的;回家一听到这事就忙着去处理,而且处理得很漂亮;听说她不舒服,也第一时间表示了问候,处理完事情就带了大夫回来;见她脸色不好看,厚着脸皮百般讨好,甚至用强;也反复道了歉,还虚心地向她请教到底为什么生气。

    的确是真想不出到底是什么地方做错了,果然女人心,海底针。龚远和困惑地摸摸头,还是先把大夫请过来吧,他就不信她当着大夫的面,好意思和自己置气。

    行至半途,遇到从厨房回来的金簪,犹如见了救星,忙把金簪叫过去询问:“金簪,你们奶奶为什么生气?误会不是都解开了么?可是我什么地方做得不对?”

    金簪并不知明菲砸账簿发脾气的事,只道:“奶奶昨日就不痛快了,大约还是为了那事儿吧。大爷缓一缓,她自己想通就好了。”

    龚远和摇摇头:“我去把唐大夫请过来,你去屋子里劝劝她,看着她别让她乱走,省得大夫过来看不到人。”

    金簪进了屋子,见明菲闷闷地坐着大口喝茶,便笑道:“奶奶,事情不是都解开了么,您还气什么?”

    明菲叹道:“我觉着最让人憋屈的事就是,你在这里气得死去活来,而罪魁祸首根本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

    金簪捂着嘴笑道:“奴婢觉着这不算什么。好歹大爷知道您生气了,还肯哄您啊。要那生了气,罪魁祸首却不知道你生气,还以为你很高兴才叫人憋屈。”

    明菲一想,果然如此,便也笑起来。

    金簪趁机道:“您到底为什么生气啊?说给奴婢听听,奴婢也好替您分解分解。”

    明菲暗想,自己郁闷的事儿可多了。第一件就是龚远和明明听说她病了,却没把她生病的事情放在第一位,办完事情才回来看她,带个大夫回家来以为就完结了?见了她的第一句话也不是问她身体如何,而是先处理邓九的事。第二件就是,为什么双寿一定认为,只要自己答应,他就会收下邓九的?是不是他平时也表现出过这种意思?一时恨不得将他揪到面前来狠狠拷问,一时又觉着见着他就烦。

    正在水深火热中,就听丹霞在外喊了声“大爷”。明菲立时站起身来往屋子里走,丢了一句给金簪:“他若是问起,就说我不舒服。”

    金簪也不好说,龚远和就是领了大夫来给她看病的,忍着笑应了,跟进屋去替明菲盖了被子,放下帐子。才刚做完,龚远和就领着唐大夫进来了。

    明菲看见唐大夫,叫苦不迭,却不好意思当着唐大夫置气,只得按着龚远和的话,将手伸出帐子给唐大夫号脉,还不得不回答唐大夫的问题。

    片刻后,唐大夫道:“是滑脉。”

    滑脉主痰饮、食滞、实热等症,又主妊娠。明菲没其他病,龚远和想当然地便认为是喜脉,不由大喜过望,“呼”地一下站起身来,又想去揭明菲帐子,又觉得不妥,便想说点什么,还未开口,唐大夫又道:“时日尚早,还不能确定,过几日我又来看。”

    龚远和喜滋滋地道:“一定是。”

    唐大夫笑笑:“药就不开了,多休息就是。”

    “烦劳唐先生。”明菲郁闷地侧身向里,怎么就是滑脉了?唐大夫这是保守的说法,实际上她一听就知道,自己必然中招了。果然安全期避孕一点不安全,常在河边走,果然要湿鞋。

    龚远和喜滋滋地看了明菲一眼,送唐大夫出去,吩咐丹霞:“赶紧打水给唐先生洗手。”他自己趁机大步跑进屋,直奔到明菲的床前去掀帐子。

    金簪捂着嘴偷笑,赶紧走出去,把地儿给他腾出来。

    明菲知道龚远和就站在自己身后盯着自己看,也懒得理睬他,只作不知。龚远和傻兮兮地看着她笑了片刻,突然弯腰搂住她的脸,在她脸上使劲亲了一口,呵呵地笑着跑出去陪唐大夫:“唐先生,舍下备了酒菜,我们小酌一杯?”

    唐大夫摇头笑道:“不必了,我出来这大会儿,想必堂里的病患又有了许多。改日吧。”

    龚远和暗道果然是老大夫,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耽搁自己,于是给的诊金特别多,亲自将唐大夫送了出去。

    待唐大夫一出门,金簪和丹霞三步并作两步走,俱都跑进屋去围在明菲的床前笑道:“恭喜奶奶。”

    明菲闷闷地道:“喜什么?没听唐大夫说还不能确定么?别乱嚷嚷出去。”

    金簪笑道:“奴婢知道,没满三个月不能说出来的。怕惊扰了小公子嘛!”

    说话间,龚远和已经飞速送了唐大夫赶了回来,立在门口道:“快去厨房给你们奶奶做点好吃的来。”又问明菲:“你想吃什么?”知道明菲不会回答他,自作主张地吩咐金簪:“炖碗燕窝来!”

    明菲本想说自己不想吃,但想了一想,决定由得他去。龚远和把金簪和丹霞支使开后,立即脱了鞋,厚着脸皮挤上床去,抱着明菲又亲又啃:“别生气,生气对儿子不好。给我个机会让我将功补过嘛。”

    明菲推开他的嘴,淡淡地道:“你高兴得太早了,唐大夫不是说还不能确定么?再说了,就算是真的有了,你怎么就知道是儿子?兴许就是个女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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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粉红60的加更。

271章 舒心

    龚远和皱起眉头看着明菲:“你今日为何总与我唱反调?就算不是喜脉,我也不会因此对你不满意;就算是女儿,我也不会因此不疼她。倒是你,究竟为什么对我不满意?”

    明菲抬起头来看着他:“耐心用完了?”

    龚远和深呼吸,然后一笑:“没有。我记得我们曾经说过,要坦诚相待,好好过一辈子的是不是?你不想下次我生气的时候也这样对你吧?这种滋味不好受,真的。”

    他温柔地抱住明菲,柔声道:“当天的气要当天解,你这气从昨天就生了,到现在还在气,你不觉得你吃亏了吗?”

    明菲默了片刻,抬起头来看着他:“好吧,我不想你以后也这样对我,所以我要说了,你听清楚,想好怎么解释,我不接受假话和借口。”

    看到她郑重其事的样子,龚远和敛了神色,坐起来认真地整整衣服,道:“你说,我听着,保证没有假话和借口。”

    明菲也坐起来,靠着床头认真道:“首先,你一早就知道我病了是不是?为什么不先回来看我,问清楚状况再去处理其他事情?特别是我刚遇到了这样的事情,最要紧的是,那件事并不是急事!你这样让我很伤心,很失望,感觉你和我爹爹他们就没什么区别,妻子永远不是第一位的,让人很寒心。”

    “那是因为……”龚远和颓然长叹,正要解释,明菲眨眨眼,不让泪水流出来,强硬地抬手止住他:“我还没说完!”

    她眯了眼睛,狠狠地盯着他:“为什么双寿会想当然地认为,只要我答应,你就一定会收了九姐?还说得我如同一个横刀夺爱的恶人一样!难道你先前曾经默认过或者表现出过此类倾向?又或者,你其实从前有过什么说不得的往事?我没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就先不给你扣大帽子了,等听完你的解释以后又再说。现在你可以作答了。”

    龚远和见明菲眼里的眼泪明明已经泛滥成灾,她还微微抬着头,不叫眼泪流下来,看着倔强得让人心疼。他叹了口气,伸手替她将眼角的泪水轻轻拭去,带了几分宠溺,低声道:“你要先听哪一个?”

    他温热的手指刚触到眼角,明菲的眼泪就汹涌而出。她自己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不由尴尬地拉起他的袖子去擦自己眼泪,借机将脸给遮住了,哽声道:“两件事都是连在一起的,你就从前面开始讲好了。”

    “你以为,以邓大哥那样的性情,我如果真的和九姐有什么,我骗财骗心,却又转身娶了你,他会饶得了我?他还会继续和我交好?只怕早就把我砍成八大块了。”龚远和好笑地看着明菲,缓缓道:“认识邓大哥是个意外,相交之后就成了忘年交。他爱惜我,我敬重他,那时年幼不知方向,曾经想过,如果有朝一日这个家容不下我了,我便跟着他去跑江湖。他听了很赞同,把九姐和双福、双寿他们许多人介绍给我认识。

    九姐待我很好,但我从来没发现她对我和邓大哥对我有什么区别,也没发现她待我与待双福、双寿有什么区别。大抵是因为她比我年长,我也没有姐姐的缘故,我心里就一直将她当作自己的姐姐看待,我请她帮我照顾过红梅,请她帮我买过缭绫,每次都是持之以礼,从来没有过任何不堪,更不曾提到过任何儿女私情。

    邓大哥给我那个印章,是在我考上庶吉士后,他去京城办事,特意去看我,然后交给我的。他跟我说,就算是有了功名,做了官,我也同样需要这些东西,就如同他同样需要一个在官场中的兄弟一样。我有了那些东西,会走得更远;而邓家有了我,也会走得更好。那个时候,我的想法和现在不一样……那时候无牵无挂,想得更多的是报仇,然后得到更多;现在却想更要平安和幸福。”

    说到此,龚远和将明菲盖在脸上的袖子拉了下来,轻轻将她拥在怀里,接着道:“邓大哥从来没和我提过九姐的事情。现在想来,或许他从来就不看好我和九姐,所以后来我向你们家提亲,他得知此事后,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从此双福就恨上了我,发生了几次冲突后,我才隐隐得知一些。但我自问问心无愧,九姐也不是那无聊之人,自然也就没什么好愧疚,好避让的。

    至于双寿为什么会有那种说法,他是认为,我既然愿意冒风险为邓家出头,自然也不会排斥九姐这个好姑娘,自然也容得下她。这不过是一般男人的想法而已,你要不信,你可以用相同的事情去问其他男人,看看他们可会顺势而为?”

    他摸摸明菲的脸,柔声道:“你就算不信我,也该相信邓大哥眼里容不下砂子的吧?”

    明菲听他说完,心里的火气已经消了一大半,冷哼了一声,道:“还没完呢,接着说,为什么那个时候才回家!”

    龚远和叹道:“我不认为那个时候回家是一件明智的事情。当时就是一团乱麻,你分明就是因为此事生气,所以才会生病,不肯请大夫,不肯吃饭,但远远不是重病,是不是?自然就能先缓缓;而我如果不把这团乱麻理清,处理好,先就带着九姐和双寿浩浩荡荡地回来,一群人吵成一团,事情只会更乱,你的病也会更重。

    毕竟我不认为以双寿那个脾气,我们四个人当面锣对面鼓地说这件事,就能达到你我想要的目的。他会迁怒于你,你会迁怒九姐,九姐又会迁怒他,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你和九姐都会更痛苦,更尴尬,双寿和我反目成仇,从此以后大家形同陌路,你我又怎会多了一个姐姐?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在你不在场的情况下,由我们几人悄无声息地把事情解决好,给彼此多留点余地?”

    这就是男人和女人思考方式和看问题侧重点的不同。龚远和更看重怎样将这事的主要矛盾以最快最完美最有效的方式彻底解决,他觉得这件事如果不把根由解决好,他和明菲的矛盾就无法解决,她受到的伤害也就无从弥补;而明菲更看重他怎样看待自己生病的事,更关心他的第一反应和发自内心的关爱,她潜意识里觉得,如果龚远和把她放在第一位,其他便都是浮云。

    明菲听他说那句“就能达到你我想要的目的”,心中顿时所有的郁闷都烟消云散,只是还不甘心,好容易生气一回,什么本都没捞到,便撅着嘴道:“说得一套一套的,总是你有理!但你回来第一件事却也不是和我解释清楚啊?你怎么就知道,你带着她回来,我就不会大棒将她赶出去?”

    龚远和满怀信心地笑起来,捏着她的腮帮子道:“因为我对你再有信心不过了。你还记得么?我曾经和你说过,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赖上了你。所以,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是我的错,你永远都是正确的,现在,请你下达惩罚我的旨意。你让我往东,我定然不敢往西。请!”

    明菲“噗嗤”一声笑出来,捏着拳头使劲砸了他的肩头几下:“我叫你贫嘴!”

    龚远和赶紧握住她的手腕,夸张地大声喊道:“打我可以,别动了胎气!”

    “你再嚷嚷试试!”

    金簪和丹霞站在外面,听到这几声嬉笑,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对视一笑,总算是又有舒心日子过了。于是二人放心大胆地将先前藏起的枇杷拿出来洗净,送了进去。

    晚饭时,双寿没有出现,却让精神明显萎靡不振的刘婆子带了一只餐霞轩有名的酥皮蜂蜜香辣肘子来作为礼物,另外不露痕迹地分别给明菲和邓九二人一人送上一份红烧鲍鱼,变相地表示歉意。

    邓九笑道:“他就是这个脾气,弟妹别和他计较。”

    明菲摇头:“不介意,他对九姐真的很好。”

    邓九有些失神,缓缓道:“的确很好。”

    龚远和笑着举起杯子道:“喝酒,喝酒,今天是双喜临门。”

    明菲怕他大嘴巴,说出自己有孕的事来,暗自掐了他一把,嗔道:“才回家又记挂着喝酒。”

    话音刚落,邓九就举起杯子来向她敬酒:“弟妹,我敬你一杯。祝你们早生贵子。”

    明菲微微红了脸,龚远和笑道:“她今天身子有些不舒服,大夫交代不能喝的,我替她喝!”说着一饮而尽,随即起身给邓九斟满酒:“九姐,我们夫妻敬你,祝你和山儿平安喜乐!”

    邓九微微一笑,也饮了。

    花婆子在一旁极有眼色地劝酒,布菜,瞅空说些好笑的事儿来凑趣。山儿见热闹,也去凑热闹,从这个怀里滚到那个怀里,好不快活,唯一叫他不满意的,就是每次他一往明菲怀里凑,就会被龚远和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拖过去。

    邓九放下哀愁,开怀大笑,露出她豪爽干脆的一面,于是宾主尽欢。

    夜深人静,淅淅沥沥地下起了春雨,喝得半醉的邓九由花婆子扶着,金簪打着伞,锦云打着灯笼,走在已被雨水浸湿的青石板路上,嗅着芬芳的泥土香味,有些悲伤又有些畅快。终于结束了。

    ——*——*——*——*——

    俺有些发热,没有精神,今天只有一更,大家别等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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