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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迪巴拉爵士     带着仓库到大明txt下载     带着仓库到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15章 和赛哈智的交易

    方醒又回到了庆寿寺,尔塔和那两名刺客,包括庆寿寺中被他们收买的几名僧人已经被锦衣卫的人带走了,但锦衣卫指挥使赛哈智却没走,他在等着方醒。

    两人去了明心的静室里喝茶。

    静默良久后,赛哈智突然自嘲道:“本官不得先帝和陛下信任,若不是先祖的名头,我也不会去云南做了宣抚使,至于锦衣卫指挥使之职,不过是过度罢了,兴和伯突然示好,本官心中不安呐!”

    赛哈智的先祖赛典赤在元初对云南一地的安定起到了巨大的作用,其后他的子孙也多次在云南安抚人心。

    而等到了赛哈智后,他同样是被朱元璋派去云南。等纪纲垮台后,朱棣却出人预料的让他来接任了锦衣卫指挥使一职。

    几代人在云/南经营出来的名声,让赛哈智家族成为了君王既看重,但却又防备的对象。

    而当年蓝玉征伐云/南时,就尝试过减少这种影响力,可后来依旧无法彻底断绝。

    方醒目光复杂的看着他,说道:“陛下想让锦衣卫暂时消停一会儿,而你也是有了养老之心,赛大人,锦衣卫百户官沈阳即将回京,那是……方某的人,还请赛大人多关照。”

    他最后还是把沈阳划归为自己的人,让朱瞻基得个好名声。

    “锦衣卫的名声不好,本官只是看着他们别捣乱罢了,先帝和陛下都没有重新大用锦衣卫的意思,本官会一直看守着,等待合适的机会乞骸骨。”

    赛哈智从接任锦衣卫指挥使一职开始,就非常清楚的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方醒微笑道:“赛大人有功于国,当福及子孙。”

    赛哈智点头道:“殿下英果,下官只恨自己老迈……”

    方醒起身微笑道:“多谢赛大人。”

    两人不动声色间就完成了一次利益交换:赛哈智答应照看沈阳,而方醒则代表朱瞻基答应善待赛哈智的子孙。

    政治从来都是妥协的产物,如朱棣那般强势的帝王也难免有忍耐的时候。

    送走了赛哈智,明心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低眉顺眼的说道:“住持有些惶恐,托了贫僧说情。不过此事确实是与他无关。”

    “此事已经不在我的管控范围之内了。”

    初春的庆寿寺看着多了些生机,枝头虽然不见嫩绿,可空气中却能闻到与冬天不同的气息。

    大树下密布苔藓,一丛小蘑菇开始冒头,看着细嫩。

    方醒所住的静室坐落在两片小树林的中间,极为幽静。一条小径前后通幽,看不到头。

    明心站在大树下,笑道:“贫僧本想请归金陵,可在庆寿寺住久了,却不想再去金陵忍受那夏季的炎热,和冬季的湿寒。”

    “是个好地方。”

    远处梵音阵阵传来,明心不禁低头跟着念了起来,宝相庄严。

    方醒就沿着小径缓缓而行,微风吹来微冷,但却让人精神一振。

    两边的大树排列的参差不齐,可却让人觉得更有野趣。

    方醒一路好奇的在那些大树下寻找新奇的东西,可惜再也没有发现蘑菇。

    不过初春的生物繁多,那些虫子也钻了出来,到处乱爬。

    “可惜无忧没在,不然还能……”

    方醒直起腰,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见过叔父,小侄到京城后也未曾去拜望叔父,惭愧!”

    方醒躬身行礼,陈嘉辉抚须道:“你一到京城就弄了那么大的阵仗,老夫也怕见你啊!”

    方醒笑了笑,问道:“可是有人让叔父为难了吗?”

    陈嘉辉转身,两人一起前行。

    “倒是无人为难,只是你在宫中打人,外面有些言官可是看不下去了,说是要弹劾你跋扈。”

    两家的关系如此,陈嘉辉自然是被划归了方醒这一党,所以近几年看不到升迁的希望。

    陈嘉辉扯掉大树垂下来的一根枯枝,慢悠悠的说道:“先帝在时朝政一手掌控,等到了陛下登基,多半会有些束手束脚的憋闷,可这急不来啊!所以陛下就一点点的磨,还把你弄了回来,就是一边不动声色的掌控朝政,一边让你去搅乱那些……默契。”

    方醒点点头,一脚把他扯下来的枯枝踢到路边去,“不管是陛下还是以后的君王,这样的争斗会一直延续下去,除非是能限定彼此的权利范围,相互牵制,否则迟早会出大乱子。”

    陈嘉辉讶然道:“你是说内耗?”

    “对。”

    前方来了几个僧人,其中就有住持,看到方醒在待客,就悄然转身走了。

    “许多看似意气之争的内耗,其实根源就在于君王和臣子之间的权利争夺。”

    不管是大礼仪之争,还是东林党和魏忠贤的明争暗斗,骨子里都是帝王和臣子之间的争斗。

    所以所谓的阉党,实际上就是帝党,只不过是帝王推出去和臣子争斗的工具而已。

    崇祯帝被人一忽悠,结果把魏忠贤一党给干掉了,多半在煤山殉国时也是悔不当初吧。

    两人走过了小径,前方就豁然开朗,禅房静室点缀其间,看着多了些生气。

    住持等人在远处谈话,方醒没有搭理,只是和陈嘉辉说道:“叔父,这是个漫长而危险的进程,一方越矩就会引发反弹,您看看陛下和臣子之间的拉锯就知道了,双方都在忌惮着,所以小心翼翼。”

    陈嘉辉在顺天府,虽然不算是中枢,可对政事却了如指掌。他皱眉道:“这个平衡很难达成,陛下虽然看似宽容,可骨子里却有先帝的执拗,而且陛下的城府很深啊!”

    城府深有几种解释,可方醒却想到了另外一种。

    忍!

    可忍耐对一个其实很记仇,有些小气的帝王来说就是折磨。

    “陛下有些小气,很记仇!加上身体不好……”

    方醒低声道:“所以才会被李时勉给气坏了,其中也有陛下无法掌控朝局导致的焦虑,叔父,千万别去掺和,殿下可不是以前跟着那些大儒学习的殿下,他……同样记仇!”

    陈嘉辉点头道:“帝王就没有不记仇的,只不过是看能不能报仇罢了。殿下英果,所以有些人在担心着,你要提醒殿下,最好及早回到京城。”

    那边的住持已经忍不住过来了,方醒说道:“小侄知道了,不过此事还得要看陛下的意思。”

    陈嘉辉点点头,然后方醒把他送了出去。

    等再回来时,住持已经在等着了。

    “兴和伯,那些人都是内外勾结,然后藏匿在鄙寺里,贫僧有罪。”

    住持的姿态很低,方醒不为已甚的道:“此事锦衣卫已经接管了,庆寿寺疏于管理是肯定的,大师还是内部先自纠一番会更好些。”

    住持大喜,双手合十,口宣佛号,然后急匆匆的带人去了。

    方醒看着他的背影匆忙,不禁摇头失笑。

    所谓出世入世,不过是心态的变化而已。

    心态出世,闹市中依旧能感悟清静。

    心态浮躁,六根未净,就算是在深山中也不得安宁。

    而方醒的心就不静,差点被怒火冲昏了头脑。若不是还剩一丝理智,他此刻必定已经把尔塔千刀万剐。

    辛老七急匆匆的而来,带来了方醒急需的消息。

    “老爷,找到了那个指使者!”

    “谁?”

    方醒的眼中杀气腾腾的问道。

第1616章 凌厉的手段

    李茂在喝酒,喝的微醺,很得意。

    人一得意,哪怕天气有些冷,可他依旧会感觉春风拂面,这便是春风得意的来由。

    “都是他害的!我如今的遭遇都是他害的!”

    曾经丰神俊朗的李茂,如今在屡试不中的打击下,早已扭曲了内心。

    他喝了一口酒,狰狞的自言自语道:“可惜没能干掉他的妻儿,否则我就能看到他发疯的模样了,哈哈哈哈!”

    烛光闪动间,书房的外面传来了仆役的声音,“少爷,老爷让您早些睡。说那些事情无需烦忧,让您准备一下,下个月出去求学。”

    “知道了!”

    李茂不耐烦的应道,然后举杯一饮而尽,起身吩咐道:“给少夫人说一声,就说我今日在书房睡了。”

    今天在得知刺杀失败后,惶恐之余,他马上向李德政坦白。作为独子,他有信心会得到庇护。

    果然,在问清楚细节后,李德政扇了他一巴掌,马上就亲自出手,把李茂的那个贴身小厮给处理了。

    ……

    消息传到他媳妇那里,马上就有低骂声传来。

    “中看不中用的货,到现在都没法让我有孕,家中全都说是我的身子不争气……”

    “小姐别说了,再等等,若是再不行,老奴就回家一趟,告诉老爷和夫人,和离吧!”

    ……

    作为珍羞署的署正,为了方便上衙,李德政早就把全家搬到了北平城中,只是地段不是太好。

    当李茂再次从梦中醒来时,就发现自己已经被控制住了,还看到了一个他不愿意看到的人。

    “方醒?”

    随即他就被堵住了嘴。

    方醒就在书房的中间负手而立,边上的小刀拿着个挡住了半边的烛台在照着。而在方醒的脚边,是一个李茂熟悉的人。

    方醒用脚踢了一下躺在地上的男子,说道:

    “这位就是原先专门帮赵王干那些见不得的事的王贵,李茂,你的胆子很大,居然敢和尔塔勾结。”

    辛老七先在锦衣卫之前就审讯了那些俘虏,随即根据线索就锁定了王贵,然后家丁们倾巢出动,背后的李茂自然无所遁形。

    “尔塔在贫民区蛊惑人心,你居然敢去招揽他,李茂,本伯对你的胆量很是敬佩。你以为拿不到证据就不能处置你吗?”

    方醒摇摇头,觉得李家该灭了。

    “你想干什么?造反吗?觉得尔塔的手段能让你无往而不利?可惜你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想利用尔塔,却被他反利用!”

    李茂惊恐的呜呜挣扎着,方醒摇头说道:“我的妻儿差点因为你这个蠢货而出事,你说我会如何处置你?”

    李茂想到了外面传闻方醒的残暴,就拼命的挣扎着。

    方醒吩咐道:“处置了他,李德政那里无需管,没了儿子他会发疯!”

    说完方醒转身出去,辛老七狞笑着说道:“方五,你先把王贵带走处置了。小刀,来,咱们来伺候李公子。”

    书房里渐渐的多了声音,很低,很闷。

    一刻钟多一点的时间后,李家的围墙爬出几个人,然后消失在京城的黑夜中。

    ……

    凌晨时分,李家的书房外传来了一声尖叫……

    一夜未眠,担心李茂的李德政大清早就过来了,准备叮嘱他在近些时日里安分守己,可在书房外却被那个在晨风中摇摆的东西惊晕了。

    ……

    当李茂的案子发作后,刑部上下都有些头痛。

    李茂死了没啥,不过是一个举人罢了。

    可他却死的有些惨,惨不忍睹!

    而且李德政也因为目睹了李茂的尸骸发疯了!

    消息传到了朱高炽那里,他召来了叶落雪问话。

    “那个李茂和兴和伯有宿仇?”

    朱高炽觉得这事儿大概就是方醒的锅!

    叶落雪点头道:“陛下,兴和伯以前和李家就不对路,后来两家的身份差别大了倒也相安无事,只是那个李茂有些不安生,居然和赵王殿下遗弃的那些人勾搭在一起。”

    朱高炽头痛的道:“那他为何要杀李茂?”

    叶落雪冷静的道:“兴和伯做事睚眦必报,他的妻儿在庆寿寺刚遇刺,李茂随即就被杀,陛下,臣以为李茂应当和此事有关。兴和伯这是在示威!”

    “不,他是在报仇!”

    朱高炽皱眉道:“动了他的家人,他没发疯朕就觉得不错了。”

    叶落雪面色古怪的道:“陛下,锦衣卫那边问出了些东西,只是线索却在赵王殿下留下的那些人那里断掉了。”

    “那些人呢?”

    朱高炽随口问道,答案他已经有了。至于朱高燧,此刻却不能追究,朱高炽准备派人去暗查一番,看看这个好弟弟还有多少这样的人。

    “全部失踪了。”

    叶落雪想起方醒的手段也是暗自赞叹,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朱高炽垂眸说道:“此事……”

    叶落雪最后说道:“陛下,尔塔虽是肉迷国的人,但经过审讯,他此行却是自作主张。”

    朱高炽冷笑道:“肉迷国当年的老王兵败被俘,而大明一战击溃哈烈,如今肉迷国上下必然震动,他们怎敢用这等手段挑衅大明?!处置了他!”

    叶落雪躬身应了,等出了大殿,他看着先前有些阴沉的天空居然被阳光刺开了一条缝隙,阳光从缝隙中倾撒出来,不禁笑了笑。

    ……

    “疯子!”

    李茂惨死,李德政发疯的消息传的很快,而且李茂的尸骸是被吊在书房的门上,这是泄愤的手法!

    “那个疯子!”

    金幼孜面色铁青的道:“肯定是他的手笔!陛下也不管吗?”

    杨士奇不住的摇头,闻言道:“这等手段太过了,就算是李茂和人勾结刺杀他的妻儿,可他也不能私下动手,那置律法于何地?!”

    杨士奇这话厚道的没有带出朱高炽。

    杨溥是第一次见识到方醒的手段,暗自心惊。他和黄淮交换了个眼色,说道:“此事陛下那里没有回应,怕不是兴和伯的手笔吧?”

    值房里瞬间安静,稍后金幼孜古怪的笑道:“杨大人,那人行事从来都是这般肆无忌惮,先帝在时纵容他,那时候你还在诏狱中,所以不知道的秉性,否则怎么事情一出,我等马上就断定是他干的?”

    杨溥和黄淮面面相觑,只觉得一股子凉气从尾椎处升起,渐渐的爬上头顶,整个身体都凉飕飕的。

    这时门外进来一人,大家一看是刚去求见皇帝的杨荣,就问道:“杨大人,如何?”

    杨荣看了他们一眼,知道这些人都被方醒的雷霆手段和迅速的反击给吓坏了。

    他先喝了口热茶,然后坐下道:“陛下说查无此事!”

    死寂!

    值房内此刻掉根针都能听见!

    良久,金幼孜用颤抖的声音问道:“勉仁兄,陛下果真不管此事吗?”

    杨荣苦涩的道:“其实本官也知道此事没有多少回旋的余地,只是硬着头皮去请示陛下,结果陛下只是说查无实据,等出来时,梁中随口说了,说那李茂和外族勾结,图谋不轨,本官再也无话可说了……”

    “勾结异族?”

    杨士奇倒吸一口凉气,瞬间反应过来道:“那些刺客咱们没见到,口供也不知道,不过锦衣卫的人都出动了,想必不假,若真是如此,李茂死不足惜!只是……”

    只是什么?

    杨荣看着这些同僚,微微摇头道:“他是不吃亏的性子,加上陛下召他回来的意图……所以一举两得,不过本官猜测……他的本意就是泄愤。”

第1617章 武勋,小吏(为书友:‘赵三华’生日加更!)

    三华,生日快乐!感谢你这一路的支持!

    ......

    张辅依旧没有健康的儿子,可他却不再在子嗣上较劲了,每日读书不辍,结果文武皆说他好。

    “陛下说我虽是武臣,可知礼过文臣,你说这是好还是坏?”

    英国公府的书房中,张辅给朱勇倒了杯茶水,然后坐下问道。

    朱勇端起茶杯,嗅了嗅茶香,缓缓的道:“文弼兄,你文武双全,这在国朝早有公论,而我也跟着手不释卷,却被人看做是东施效颦……”

    “那是挑拨!”

    张辅垂眸道:“我已经后悔了。”

    朱勇讶然抬头,自嘲道:“你都后悔了,可见咱们还是不能和那些文臣们混为一伍,可我最近一直在想,咱们为何要去向他们靠拢呢?这是不是有些谄媚了。”

    张辅苦笑道:“打天下靠武臣,治国靠文臣,大明慢慢的平稳下来了,武勋们都在忧虑自处之道,还得担忧子孙被斥为不学无术,哎!你看看有多少武勋把子弟送进武学的?”

    朱勇握着茶杯,手心被烫了一下。他松开手,触碰着茶杯说道:“早些年我的手上全是练武留下的茧子,如今髀肉横生,摸着茶杯就觉得受不住,等到了你我的子孙时,怕是都变成了公子哥,不惹祸败掉爵位,咱们在地底下就得欢庆了。”

    一阵静默之后,张辅说道:“陛下对我们是既防备,又失望,防备的是咱们中间哪年出一个安禄山似的人物,而失望的却是恨其不争。”

    说着张辅看了朱勇一眼,意味深长。

    “我想出头,却无人跟随,而且我并无成为领头人的心思,这也犯忌讳,多番思量之后,这才沉寂了下来。”

    朱勇摇头道:“文弼兄,你知道我的,我的性子就是个武臣性子,只是在装着儒雅些,若是我带头,多半会坏事……不明白的地方太多了呀!”

    武勋抱团也容易被忌惮,所以张辅只是在韬光养晦,免得被人盯住,到时候再无安生的日子过,弄不好还会遗祸子孙。

    两人相对无言,半晌后朱勇挑眉道:“陛下调了你妹夫回京,这便是要冲一冲。文弼兄,你那妹夫究竟算是武勋还是文臣?陛下登基也没给个交代,那些文官们也没敢去戳戳这个问题。”

    张辅笑道:“德华的名气甚大,谁要是敢去戳这个问题,那多半会被他惦记着。至于文武……大明是以孝治国啊!”

    朱勇一口干了茶水,起身道:“嗯,以孝治国,先帝都没划分他在哪边,陛下当然要萧规曹随嘛!”

    “不过文弼兄,你那妹夫如今和文官们的矛盾越发的大了,以后多半是要靠向咱们这边,到时候得有个领头的吧?”

    张辅心中微叹,说道:“他多半是不乐意如此,从先帝到现在,你可见他结党了吗?”

    到了此时不去思考武勋目下的困局,而是纠结于还没发生的事情,武勋果真是颓废了……

    张辅眸色微黯,起身送了朱勇出去。

    结果两人出去就碰到了抱着无忧进来的张淑慧,张辅问道:“今日在庆寿寺遇险,无忧没怕?”

    张淑慧先福身,然后说道:“这孩子就是个胆大的,这不昨日和嫂子越好了时间,小妹就带她来了。”

    张辅点点头,看到无忧好奇的盯着自己,他笑的连眼角皱纹都起来了,柔声道:“无忧可记得大舅舅吗?”

    无忧的大眼睛骨碌碌的转动着,从张辅转到边上含笑站着的朱勇身上,然后说道:“好吃的舅舅。”

    噗!

    张辅和朱勇不禁都笑喷了,刚才的郁郁和那些隐在心中的算盘都忘记了,只是畅快的笑着。

    可等薛华敏急匆匆的过来禀告后,两人再也笑不出来了。

    “国公爷,外间传闻姑爷杀了珍羞署署正李德政的儿子李茂,还挂尸在他家书房的门上,吓疯了李德政!”

    张辅愕然道:“不会吧?”

    不过他想起方醒的脾气,就问道:“难道那李茂和庆寿寺的刺杀有关?”

    薛华敏点点头,“是,外间传闻那李茂和异族勾结,意图刺杀姑爷。”

    “文弼兄,你那妹夫好狠辣的手段!好快的速度!”

    朱勇摇头轻叹着,然后拱拱手,意趣索然的走了。

    和方醒相比,他觉得自己活的太过窝囊。

    ……

    “哈哈哈哈!”

    于谦在大笑着,和那些村民一起在大笑着,而周围都是准备春耕的田地。

    一头小牛跟着大牛的身后,在田地里寻找着食物。听到笑声后,大牛不见动静,小牛却好奇的回头看了一眼。

    “坡地也可以种土豆,这样的地就不该闲着!”

    于谦对这些农户说道:“家里周围有空闲的地方也可以种些菜蔬,咱们要把土地利用起来,不能只满足于吃饱饭。”

    十多个农户都仔细听着他说话,面上全是信赖之色。

    “家里要多养些鸡鸭,多种了土豆,还有那些菜蔬,孩子们闲着没事的时候也可以去弄些野菜来,这样鸡鸭的吃食是不是就有了?”

    于谦指指远处说道:“这北平大得很嘞!只要勤快就不愁孩子饿肚子,没油水。多余的鸡鸭也能去换钱,你们说是不是?”

    “是嘞!于大人这话在理,多养些鸡鸭,不但能换钱,还能给家里的孩子们长身子!”

    一个村老冲着于谦拱拱手,教训着那些男子:“都记牢了,别回头到家就只知道睡觉打孩子,那可是白费了于大人的一番苦心。”

    那些男子纷纷应了,然后于谦就拱拱手,他还得要回城。

    “好人呐!”

    看着于谦骑着毛驴远去,村老感慨的道:“那些当官的谁会下来管咱们的死活,也就是于大人经常来,还给咱们找生钱的路子。”

    一个男子说道:“那些人下来大多结伴,可于大人每次都是自己下来,这多半是有人不满意他这样了。”

    村老回头,脸上的皱纹挤作一团,叹息道:“你好我好大家好,和和气气的最好。于大人经常下来帮衬咱们,在那些同僚和上官的眼中,这就是眼中钉,肉中刺,映衬着他们的懒,没把他赶回家就算是手下留情了!”

    大家一阵叹息,有个男子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不是呢二叔爷,于大人好像和兴和伯的关系好。”

    村老哦了一声,欣慰的道:“兴和伯护短,下手不留情,于大人有他看着,肯定稳当!好,都回家看看哪能弄个鸡鸭的圈。”

    “二叔爷,您呢?”

    “都滚!我再看看村里的地。”

    村老等人走后,就仔细看着周围的田地,不时还眯眼,就像是古时候看地气的高人。

    等快到了午饭时,他才背着手,慢悠悠的往村里去。

    “哎!兴和伯可是和文官们打起来了,这国朝好容易才过了些安生日子,怎么就不消停呢?”

第1618章 鸿门宴

    从进士到小吏,当时的于谦给了北平官场足够的震动。

    但震动过后,大多人都对他嗤之以鼻,闲谈间多以那个愣头青来暗指他。

    时间能消磨一切欢喜和悲伤……以及好奇!

    于是于谦这个愣头青就渐渐的被边缘化了,没人管他,也少有人搭理他。

    当然,作为编制内的小吏,俸禄是少不了他的,但没有具体工作安排,随便他折腾。

    这就是冷处理,让你孤立无援,最后自暴自弃,或是后悔不迭。

    可于谦却让那些人失望了,他每日出去走村窜巷,回来就开始记录民情,如今已经积累了十多册,看他的模样,分明就是乐在其中。

    大青驴慢悠悠的往城里去,于谦坐在驴背上想着走访的几个村子的情况,有些物我两忘。

    不知道过了多久,于谦才发现到了城外,而身边已经多了一骑。

    “呃!伯爷。”

    边上的正是刚在庆寿寺‘为大明祈福’了三天的方醒,他看于谦的模样就问道:“没吃午饭?”

    于谦点头,方醒说道:“跟我走。”

    于是一行人就到了方家,一进家方醒就说肚子饿了,叫人弄饭菜。

    两人到了前厅,方醒就问了他的近况。

    “……没人搭理,可这样反而不用去应酬同僚和上官,每日下去也没人管,倒是知道了不少民情……觉得大有可为啊!”

    方醒微微点头,然后仔细的听着。

    “……百姓依旧保守,不过有眼光的都开始让家里的小子读书,忙时就帮家里干活,照这样下去,不出五十年,大明的乡间就再也不会是这般模样了。”

    方醒点点头,觉得这是一个好趋势。

    科举就是独木桥,而被挤下来的人自然会寻求别的道路,种地多半是不愿意的……科学……

    还没吃完饭,宫中就来人召了方醒进宫。

    ……

    在乾清宫外等着的时候,一个太监和方醒擦肩而过,低声道:“有弹章,几位大人也怒了。”

    方醒刚想问具体事,这太监已经擦肩而过,就飘来两个词。

    “……殴打……李茂……”

    方醒神色不变,知道是锦衣卫已经撬开了幸存那两人的嘴,于是那郎官就算是被白打了,然后有人为他出头。

    至于李茂……他自信并未留下证据!

    “兴和伯,陛下召你进殿。”

    方醒垂眸进了大殿,看到了几位学士都在。他心中冷笑,然后行礼。

    朱高炽看了面带怒色的几位学士一眼,说道:“锦衣卫拿到了口供,那些人隐藏在庆寿寺中,本是想刺杀几位高官……兴和伯,此事却是你急躁了,这样,朕放诸卿半日假,兴和伯请客,去吧!”

    这个玩笑般的处置方式就像是在哄孩子,杨荣瞥了一眼御座上的朱高炽,看到的只是憨厚,还有一些……威严。

    ……

    半个时辰后,第一鲜里火锅飘香。

    “兴和伯,今日是什么菜?”

    杨荣微笑着问道,仿佛真是在问菜。

    “鸿门宴!”

    方醒一本正经的说道,然后看到大家愕然、不屑、皱眉,就轻笑道:“记得北征时,数十万人的对峙,连先帝都无法吃到热食,就和大家一般的啃着干饼,最多干饼里就夹了块罐头鱼,或是大肥肉,就着寒风填饱肚子。今日咱们在这温暖如春的包间里,吃着热气腾腾的火锅,来,这一杯酒敬先帝。”

    恶心!这是大家的第一反应,随即都面色肃然的举杯,然后……很尴尬的场面出现了。

    杨荣和杨士奇,还有金幼孜都把酒倒在了地上,这是有军中经历的人才会干出的事情。

    而杨溥和黄淮大抵是在诏狱中待久了,居然一饮而尽。等放下酒杯后,两人愕然,然后面红耳赤。

    由于大家的身份接近,而又不愿意让人进来伺候,所以每人的面前都摆了一壶酒。

    方醒倒满自己的酒杯,微笑道:“这第二杯,就为了陛下仁慈和睿智。”

    警惕!

    五位学士都举杯,然后缓缓喝了。

    金幼孜在喝酒时借助长袖的遮挡,一直在看着方醒。

    方醒一饮而尽,然后把酒杯顿在桌子上,再次倒满,说道:“这第三杯,就为了在江南和庆寿寺的两次刺杀。”

    方醒仰头喝酒,金幼孜却厉声道:“兴和伯,你此话何意?难道以为是咱们弄的手脚吗?”

    放下酒杯,方醒淡淡的道:“在金陵,那些人编造了一个可笑的美景,然后方某偏偏就踏入了那个陷阱,贼子加起来六十余人,家丁们不过是一个冲阵就击溃了他们,土鸡瓦狗尔!”

    方醒瞟了这五人一眼,眼神陡然凌厉,“方某正准备在金陵犁庭扫穴,把那些地老鼠挖出来,可陛下却有回京的旨意……”

    黄淮沉声道:“兴和伯,此事与我等无关。”

    “没说和你们有关系。”

    ……

    东厂,孙祥拿着一张纸在沉吟着。

    “我家老爷说了,此事公公可看着办,告诉陛下也无妨,隐下来我家老爷也就当没这回事,告辞了。”

    孙祥点点头,等来人走后,他对边上的安纶和陈桂说道:“兴和伯让人送来了这份名单,上面的官员最少的能回家种地,最多的三族流放都不为过,总数四十余人,你们怎么看?”

    陈桂一个激灵,垂眸道:“公公,奴婢认为还是告知了陛下为好,毕竟人太多,不经过陛下,那就是大罪啊!”

    东厂刚成立时有过一段辉煌的岁月,不必禀告皇帝就能抓捕官员。

    可现在是新帝,而且那么多人,必然会引发轰动。

    孙祥淡淡的道:“兴和伯的话不过是玩笑,这等事哪能不禀告陛下。”

    安纶看到孙祥的目光瞟过来,就憨厚的笑道:“公公,奴婢就想到了一个,这张纸就是个军中的手雷,一旦炸了,会不会伤到陛下?”

    孙祥的面色淡淡,眼中浮现欣赏之色,说道:“正是这个理,陛下若是知道了,动,还是不动?这就是咱们这些奴婢们把为难之事交给了陛下,那陛下还要咱们干嘛?”

    陈桂刚被夸奖,可见孙祥又转向了安纶那边,不禁有些晕,不知道孙祥究竟是什么意思。

    “陈桂,半个时辰之后你去禀告陛下此事。”

    孙祥波动佛珠的速度越发的快了,脸上的慈悲之色更加的浓厚。

    陈桂点头应了,孙祥对安纶说道:“你去召集人手,咱们马上动手。”

    安纶应了,急匆匆的出去安排。

    孙祥看着虚空处,喃喃的道:“这是何苦来哉……”

    ……

    东厂的人倾巢出动,动静太大,惊动了宫中人。

    而陈桂不疾不徐的朝着乾清宫去了,一路上遇到熟人还点头微笑。

    等到了乾清宫外面,在等候的时间里,一个太监从陈桂的身边擦身而过。

    “方醒给了名册,东厂动手了!”

    陈桂的嘴唇微动,然后又一脸恭谨的站在那里。

第1619章 这边宴客,那边抓人

    没等多久,黄俨就出来了。他看了陈桂一眼,说道:“陛下正在针灸,天没塌下来就暂时搁着。”

    陈桂躬身道:“是兴和伯给了个名册,孙公公带人出去拿人了。”

    黄俨的面色未变,淡淡的道:“咱家稍后禀告陛下,你且回去。”

    陈桂躬身应了,然后转身离去。

    黄俨慢悠悠的进了乾清宫的后面,那里就是朱高炽的居所。

    前面的大殿办公,后面住人,倒也省事。

    特别是朱高炽这种移动困难的皇帝,在乾清宫办公更为方便,只有在大朝会时才会去御门听政。

    黄俨一路到了侧面的暖阁,朱高炽就在里面,可他却并未做什么针灸,而是在和人谈话。

    “陛下,孙祥遣人来说收到兴和伯给的名册,去……拿人。”

    黄俨瞟了站在朱高炽对面的那个男子一眼,不禁把朱瞻基那里的太监雀尾和这人做了个比较,得出的结论是雀尾比这人少了些英武之气。

    朱高炽挥挥手,黄俨告退。

    等黄俨出去后,叶落雪说道:“陛下,那些官员臣都仔细查验过了,并无一人冤枉。”

    朱高炽吃了块酪,眯眼道:“那几人怎么处置?”

    叶落雪垂眸道:“那几个官员不当为人,臣想令人暗自下手。不然那罪名传出去未免有些骇人听闻。而且……还有几人和藩王有些勾结,臣以为也当诛杀!”

    骇人听闻,不当为人,那自然是犯下了猪狗不如的罪行。

    而藩王却是个棘手的问题,从朱高炽登基后就不断在安抚着那群自家的亲戚。多给爵禄,多给土地,目前看来倒是安稳了些,不会出现第二次靖难之役。

    只是有人贪心不足,多次索要土地,让朱高炽烦不胜烦。

    朱高炽冷冷的道:“秦王、楚王、蜀王……这些藩王坐拥护卫,尤嫌不足吗?宴客……”

    朱高炽闭上眼睛,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在扶手上叩击着,良久说道:“方醒在宴客,给他们送些下酒菜去!”

    叶落雪躬身应了,然后出了暖阁。

    朱高炽的身体猛的一松,靠在椅背上缓缓的呼吸着。

    暖阁里温暖如春,朱高炽看似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暖阁内的朱高炽睁开眼睛,说道:“来人。”

    “陛下!”

    梁中进来,朱高炽沉吟道:“宗人府也该动动,要告诫各地藩王,民脂民膏奉养尔等,当常思不易,当谨慎,不可虐民。”

    “还有,告诫方醒,李茂这等事……若是再有一次,朕绝不轻饶!”

    私自杀人,这在哪朝哪代都是忌讳!

    ……

    “动手!”

    大理寺外,安纶指着里面,带头冲了进去。

    “干啥的?”

    看门的军士懒洋洋的从门口出来,等看到是东厂的人后,顿时被吓得缩缩脖子,后悔自己问了这句。

    安纶没理他,带着人一路进去。

    没有通知,没有人敢阻拦。

    “薛堡!”

    大理寺右寺丞薛堡正在和同僚说话,房门猛地被人撞开后,他刚准备发火,安纶就已经喝令人拿下他。

    “你们干什么?”

    薛堡被两个番子给擒住双臂,他叫嚷着,目光梭巡,可他的同僚已经被吓得呆坐在椅子上,筛糠般的颤抖着。

    东厂出动啊!

    ……

    京中各处衙门今日都没能幸免,东厂的人气势汹汹的冲进去,然后按照名册开始拿人。

    各部首脑都呆呆的看着东厂拿走了自己的下属,却无人去置喙和交涉。

    “拿了多少人?”

    夏元吉的户部算是重灾区,被拿了五人,所以他就叫人去打探了一番。

    “大人,现在有三十余人了。”

    夏元吉头痛的道:“陛下这是要翻脸吗?可时机不对啊!”

    ……

    “陛下这是要干什么?”

    蹇义面色铁青的道:“一次抓捕那么多人,而且还是东厂动手,本官还有何面目在这个位置上厚颜待着?”

    吏部尚书被蒙在鼓里,这算是个打击。

    ……

    “陛下这是要动手了吗?诏狱……”

    ……

    无数官员都被这雷霆一击给惊呆了,都纷纷猜测皇帝是否已经失去了和群臣周旋的耐心,要重回先帝的老路上去。

    “陛下的威权不足以支撑他这般做!”

    金忠觉得朱高炽急切了些,若是再扩大化,怕是内耗会加剧。

    “大人,宗人府有动静了!”

    金忠愕然道:“陛下这是要干什么?藩王要是折腾起来,这天下就乱了呀!”

    朱棣对藩王颇为警惕,登基后通过几次手段,削了不少藩王的兵权。并定下规矩,在藩王府中当过官的人,不得入京为官。

    这一招直接堵死了各王府里王相、王傅等一连串官员的仕途,导致的后果就是没有进士愿意去藩王处为官,而那些藩王们也失去了增加自己影响力的一个渠道,暗中怨言也不是没有。

    可那是朱棣啊!

    金忠忧郁了,他担心朱高炽急于求成,一下激怒了诸藩,到时候就是天下大乱。

    ……

    一顶小轿就停在一个小巷子里,前后有十余名番子在护卫着。

    一阵马蹄声传来,一骑奔来,看到轿子后骑士下马,原来是个番子。

    来人走到轿子边说道:“公公,薛堡等三十余嫌犯已经拿下!”

    轿子里传来了孙祥的声音:“京城中想必是沸沸扬扬了吧,好了,咱们去转一圈,然后进宫请罪。”

    ……

    “……那些人胆大包天,居然敢悬赏刺杀方某,最后自然是求仁得仁。”

    方醒说完举杯,大家喝了,然后杨荣起身道:“今日多谢兴和伯的厚待,只是陛下虽说放了我等的假,可国事却不可……”

    “抓了好多人啊!”

    这时楼下有人喊道:“快去看呐,东厂的抓了好些人,都是官!”

    顿时楼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之后,声音就渐渐远去。

    没人敢在第一鲜吃霸王餐,所以大家都没听到伙计在讨要饭钱的声音。

    “嘭!”

    金幼孜面色铁青的一拍桌子,起身道:“今日这也算不是鸿门宴的鸿门宴了,告辞!”

    杨荣垂首拿起酒杯,仰头把残酒喝了,微笑道:“兴和伯还忘记了庆寿寺的刺杀没说,还有那李茂……不过本官却无暇再听,告辞了。”

    方醒端坐着道:“各位慢走,不必去结账,方某请客。”

    杨溥在出门前看了方醒一眼,很好奇这人怎么能和朱高炽合得来。

    方醒还以微笑,然后夹了一块蒸的软烂的东坡肉,吃的津津有味。

    ……

    杨荣当然不会去结账,他微笑着走出第一鲜,就看到一队东厂番子走来。

    这些番子的身后就是一串人,用绳子连接着的一溜犯官。

    这些犯官大多面色惊惶,有人还在喊冤,有人在苦苦哀求……随即一鞭子下去,这些声音就变成了惨叫。

    曾经高高在上的家伙被鞭打了,围观的百姓顿时欢呼起来。

    他们不管这些官员是否被冤枉,不管这些官员是否也曾经兢兢业业的为国出力……

    这也是人性!

第1620章 苦肉计

    唐嵩很紧张,在东厂闯进工部时,在同僚们纷纷去看热闹时,他呆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浑身如筛糠般的在颤抖着。

    “东厂的走了!”

    外面一阵如释重负的欢呼后,唐嵩的身体一软,就顺着椅子滑溜到了地上。

    屋子里冷嗖嗖的,唐嵩却汗流浃背。

    他艰难的爬起来,然后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就挤出些笑容,推门出去。

    院子里站满了人,大家都在低声说话,唏嘘着、后怕着。

    “唐大人,您可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啊!镇定如斯,佩服!”

    先前整个工部也就是唐嵩没出来,所以大家都有些惭愧,觉得自己的定力不如此人,难怪不能升官。

    唐嵩拱手微笑道:“手头上有些事情要做,倒是没留心,刚才被抓了几人?”

    一个和他交好的官员心有余悸的道:“三人,你刚才没看到啊!那些东厂的番子如狼似虎,连咱们大人都拦不住。如今大人已经进了宫,多半是要去陛下那里给东厂一个教训。”

    唐嵩叹息道:“这才刚过完年啊!那些被抓的人家中会是如何的惶恐不安,可怜!”

    一阵叹息声中,有人说道:“进了东厂就别想着能完好的出来,不过现在还好,大多是流放,虽然苦楚些,可只要能熬,总能把一家子的命给保住了……”

    “那是生不如死呢!”

    “是生不如死。那些被流放到交趾缅甸的官员,罪行轻的就种地,罪行重的就得去挖矿,前者能活,后者几无幸免之理。”

    谈及流放,大家几乎是人人色变。

    大明的流放可不轻省,不说这一路上的风险——主要是押送人的漠视,甚至是虐待。到了流放地之后,水土不服和不能适应体力活这两个问题就能让人生不如死。

    所以在官员们私下的议论中,大家都觉得流放不人道,应当如前宋般的贬嫡最好。

    唐嵩也加入到唏嘘的人群中去,直至有人喊了一声:“大人进宫,都赶紧去做事,免得回来心气不顺拿人出气!”

    好大的胆子!

    众人听了都悄然各自回去,至于刚才喊了一嗓子的那人,则被孤零零的留在原地。

    恐惧之下心里不能承受,会让人的胆子变大!

    ……

    这是东厂的第二次大规模抓捕,而第一次发生在永乐年间。

    朱高炽当初可是在大力反对东厂和锦衣卫的权利扩张,主张应当按照程序来——发现问题,抓捕,审讯,定罪。

    而不是东厂或是锦衣卫直接拿人,审讯过程保密,审讯结果公布与否要看君王的心情。

    可今天东厂的悍然出动,让群臣感到了背叛。

    这个君王在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宫门外,当里面来人请了他们进去时,杨荣擦擦嘴,当先进宫。

    ……

    等到了乾清宫时,群臣愕然看到跪在殿内的孙祥,心中一个咯噔,然后就看向了御座上的皇帝。

    御座上的朱高炽面色冰冷,看似神游物外。

    “陛下,奴婢拿到了证据,担心那些嫌犯会跑,一时迷了心窍,就带着人出去抓捕,陛下……”

    孙祥抬头,泪眼朦胧的道:“等奴婢清醒时却已酿成大祸,奴婢罪该万死啊!”

    杨荣垂眸,心中冰凉。

    朱高炽摩挲着镇纸,淡淡的道:“朕后来已经知道了,东厂跋扈,来人。”

    “陛下!”

    进来的不是叶落雪,朱高炽说道:“孙祥有罪,拉到东厂去,二十棍,以儆效尤。”

    孙祥叩首道:“谢陛下!”

    孙祥一脸侥幸的被拉了出去,朱高炽冷冷的看着群臣道:“诸卿何事?”

    杨荣心中黯然,出班道:“陛下,臣等……无事,只是有些诧异于东厂的跋扈。”

    朱高炽淡淡的道:“朕知道了,诸卿退了吧。”

    群臣行礼告退,背影萧瑟。

    ……

    东厂里,孙祥召集了在家的人,然后自己俯卧在长凳上,说道:“二十棍,不许留情。”

    安纶惶恐的道:“公公,是奴婢带队去拿的人,要打也是打奴婢啊!”

    孙祥在长凳上侧脸微笑道:“不必多说了,叫人绑上,另外弄块干净的软木来。”

    安纶唉了一声,亲自给孙祥上绑,然后把一条刚取来的软木给他塞进嘴里,低声道:“公公忍着些。”

    孙祥点点头,安纶就站在边上目视着那两个动手的番子,阴测测的道:“要打好,打不好的就……”

    两番子急忙点头,陈桂在边上看了,就说道:“下手要有分寸。”

    草泥马!

    安纶回身瞪了陈桂一眼,说道:“陛下都说了二十棍,什么叫做有分寸!”

    当着那么多人说出分寸二字来,这是要让孙祥被一顿板子打死吗?

    孙祥偏头看着陈桂,咬着软木点点头,看着很慈祥。

    陈桂一个哆嗦,急忙堆笑道:“奴婢这是担心公公啊!”

    孙祥还是在微笑,然后冲着安纶点点头。

    安纶垂眸道:“打!”

    “一……”

    “啪!”

    “二……”

    “啪!”

    打板子必须要脱掉裤子,否则那些被打烂的碎布会和血肉纠缠在一起,一是不好清理,二是容易丢掉小命。

    板子打在光腚上的声音很响亮,可看到板子落势的陈桂却心中一叹,有些后悔刚才的急切了。

    这两个番子原先是锦衣卫的人,到了东厂之后,凭着一手打板子的‘神功’被孙祥所看重。

    生死随意,这就是行刑的最高境界。

    二十板很快打完了,孙祥的屁*股看着青紫高肿一片,很吓人。可陈桂知道,最多一个月后,孙祥又能活蹦乱跳的了。

    “拿药来!”

    就在陈桂发楞的时间里,安纶要了伤药,然后亲自给孙祥敷上,最后和人一起把孙祥抬了进去。

    陈桂站在原地,看着那些人把长凳收了,然后一脸惶急的说道:“咱家去给公公找些好伤药来!”

    他一路出了东厂,稍后就去了太医院。

    等他从太医院带着伤药回来后,正准备去给孙祥送去,安纶却拦住了他的路。

    “让开!”

    陈桂的面色阴冷,安纶只是憨笑道:“公公已经睡下了,说是没有大事不许打扰。”

    陈桂马上叹息道:“哎!这伤药是咱家好不容易卖人情求来的,你拿去,记得给公公用上。”

    安纶点点头,等陈桂走了之后,就去了孙祥那里。

    “公公,这是陈桂从太医院求的伤药。”

    孙祥痛的满头大汗在床上卧着,闻言眸色一冷,说道:“找个地方悄悄的埋了,别声张。”

    安纶马上就惶恐的看着手中的瓷瓶,骂道:“那个奸贼,不得好死!”

    孙祥也不解释这药应该是好药,这是指指外面,然后就伏在床上忍痛。

    ……

    “这是苦肉计。”

    金幼孜苦笑着说道:“那孙祥号称孙佛,他哪来的胆子先斩后奏?不过是替陛下遮掩罢了。”

    值房里,杨荣的深吸一口气,说道:“那又如何?这就是君臣之道,陛下这是在敲打咱们,难道你还想去质问陛下吗?”

    金幼孜哑然,众人哑然,杨荣点点头,说道:“诸君,要打起精神来。当时对武臣的打压就操之过急了,陛下估摸着就是那时候开始对咱们不满了。所以要谨慎些,大家携手度过这个难关再说,切莫自行其是啊!”

    杨士奇迷茫的道:“陛下登基时,大家都以为好日子来了,君臣必然相得,可如今看来……却是我们过于咄咄逼人,诸位,该反思了!”

    黄淮点头道:“不敢怎么说,陛下确实是仁君。”

    众人都纷纷点头,朱高炽不是仁君,那谁是仁君?

    今天他们气呼呼的进宫请见,若是换做朱棣时代,少说诏狱中要多几位狱友。

    杨溥干咳道:“都抓完了,此事也该消停了,不过吏部那里各位大人还得要多劝劝。”

    蹇义从进宫到出宫都没说话,没机会说话,可知情人却知道,这位吏部的大佬想乞骸骨。至于是真心还是假意,没谁知道。

第1621章 小巷截杀

    下衙了,唐嵩笑容满面的和同僚们拱拱手,然后上马出了工部。

    想起家中的那个小可人,唐嵩不禁轻轻策马,迫不及待的想发泄自己忍到现在的恐惧。

    街上的人不少,大家都急匆匆的往家赶,唐嵩就融入了人群中,速度骤然降低。

    有些人家已经开始在做饭了,炊烟阵阵,夹杂着饭菜的味道传来。

    唐嵩就闻着这股味道转向了右边的巷子,再往里百多步就是他家。

    仅能容纳一辆马车出入的宽度,巷子里显得有些逼仄。不过京城居,大不易,想住好地段,那价格自然也是不菲,唐嵩住不起。

    今日诸位重臣都进宫了,想必东厂会收敛一些。

    想到这里,唐嵩不禁微微一笑,然后马儿却止步不前。

    抬头,唐嵩看到前方背身站着个男子,就喝道:“闪开些!”

    那男子回身,对着唐嵩微微一笑,竟然有些妩媚之意。

    唐嵩没有进乾清宫的资格,所以他看到男子妩媚漂亮,不禁直勾勾的盯着他,任由马儿前行。

    马儿有些不安的踌躇着,然后紧紧的贴着墙根往前走。

    唐嵩舔舔嘴唇,觉得大人也不错,至少眼前这个男子不错。

    男子目视着唐嵩,等靠近后,他微笑道:“唐嵩。”

    “哎!”

    唐嵩下意识的应道,然后发现不对,就喝问道:“你是何人?”

    男子微微颔首道:“唐嵩,城外乱坟岗的那两个孩子可入你的梦中了吗?”

    唐嵩面色大变,指着男子,然后回身看了看,就想策马掉头。

    男子说道:“你的龌龊让陛下都羞于启齿,唐嵩,本人叶落雪,到了地下千万别报错名。”

    唐嵩张嘴想叫喊,叶落雪的身体前冲,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细长的钎子。

    钎子隔着衣服,精准的从唐嵩的胸骨的缝隙间穿插进去,然后从后心处冒头。

    唐嵩的身体一震,叶落雪已经冲到了他的身后,顺手握住他后心处的钎子一拔,人已经飘然而去。

    唐嵩的眼中渐渐的失去了神彩,他在马背上摇晃了几下之后,一头就栽了下来。

    “咿律律!”

    马儿受惊,习惯性的就朝着唐嵩家奔去。

    没多久人就来了,接着哭声震天,有人查看了尸骸的伤口,满脸怒色的去报官。

    天色渐渐的开始黯淡下来,小巷里哭声震天。

    城外的一个小山包上,十多条眼睛发绿的野狗正在撕咬着一具已经腐烂的尸骸,不时争夺嘶吼着……

    ……

    叶落雪上了一辆马车,边上的骑士禀告道:“大人,另外几人都已经去了,只是大人,这等小事让我们来就行了,不然被认识的人看到,那麻烦不小。”

    叶落雪用白手绢擦擦钎子,然后把它放在马车的角落处,再揭开小几上的茶壶盖子,满意的看到了热气蒸腾。

    喝了一口茶,叶落雪淡淡的道:“见过我的不少,可知道我身份的却罕有,若是那些知道的人往这等小巷子里钻,杀了又有何妨!”

    一路进宫,那些宫女看到身姿挺拔的叶落雪时,不禁目露迷醉之色,目光一路跟随着他的身影,直至消失后才微微叹息。

    深宫中的日子并不好过,寂寞就像是毒药,在黑夜里啃噬着这些女人的心。

    于是某些不可言诉之事就会发生,而宫中对此多是睁只眼闭只眼,只当没看到。

    叶落雪一路进了暖阁,朱高炽正在歇息,看到他进来,就问道:“外面如何?”

    “陛下,外面百官震怖。”

    叶落雪的眼神冰冷,“那几人都已经赎罪了,只是刑部却会头痛一阵子。”

    朱高炽面色微冷,说道:“那等人提及都会脏了朕的耳朵,刑部若是查出来,自然会掩盖,朕会等着,看他们是禀告还是隐瞒。”

    叶落雪垂首道:“陛下,可要臣去探问一番?或是东厂也行。”

    朱高炽摇摇头,说道:“方醒和赛哈智达成了默契,沈阳回归后,锦衣卫会慢慢的有起色……”

    叶落雪看到朱高炽随即陷入了沉思,就悄然退了出去。

    朱高炽一直在沉思着,梁中悄然进去给他换了杯热茶,正准备出去时,朱高炽突然问道:“赛哈智平日在做些什么?”

    梁中一惊,急忙说道:“陛下,赛大人一般都在锦衣卫里坐衙,从不晚到,也不会早退。”

    朱高炽点点头,说道:“准备晚膳吧,叫人去看看婉婉在做什么。”

    梁中应了出去,朱高炽叫人把自己扶起来。

    出了暖阁,朱高炽看到了在外面跺脚取暖的朱瞻墡,就问道:“你不去吃饭,来朕这里干什么?”

    朱瞻墡过来行礼,然后说道:“父皇,二哥方才回来……听到有人在背后说……说大哥是被流放到了金陵……”

    朱高炽面色微暖的看着他问道:“他人呢?”

    “二哥又回书院去了,说是晚上要聚餐,去晚了没吃的。”

    朱瞻墡有些艳羡的模样落入朱高炽的眼中,他微笑道:“无碍,你记住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这便是命,福祸相依,所以你好生的读书,等以后就藩,就老老实实地过活。”

    朱瞻墡点头道:“父皇,儿臣以后定要把自己的封地管好,把王府也管好。”

    朱高炽微笑道:“过好日子就行了,少操心这些,去吧。”

    朱瞻墡懵懂的点点头,却没看到朱高炽眼中的忧色。

    此时大明的藩王以下的宗亲人数加起来有一百余人……

    朱高炽突然吩咐道:“去让方醒来。”

    说完朱高炽艰难的向暖阁走去,说道:“今日就在此用膳。”

    梁中面带忧色的应了,然后叫人去安排。

    肥胖是朱高炽最大的敌人,他也曾经减少饭食,可身体却不见瘦削,依然如故。

    站在暖阁门外,朱高炽疲惫的道:“朕这身体能再活十年就是上天垂怜,宫中的人要多注意,若是发现有人在蛊惑……挑拨,记得报给朕知。”

    梁中心中一跳,赶紧应了。

    朱高炽的儿子不少,可能对朱瞻基造成威胁的也就是朱瞻墉和朱瞻墡两人,这就是子凭母贵。

    不是皇后的儿子也想觊觎那个宝座?那是自己作死呢!

    上一次有人在暗中挑拨和捧杀两位皇子,朱高炽权当做没看到,这不是软弱,而是想看看两个儿子的秉性如何。

    结果还算是不错,朱瞻墉根本就不搭理,一副老子就是滚刀肉的模样,让那些‘热心人’贴了个冷屁/股。

    至于朱瞻墡……

    想起皇后当时派人去敲打他的事,朱高炽就有些不满,让他想看看这个儿子的秉性的计划落空了。

    天空中几颗星宿在闪烁着,朱高炽看了半晌,这时不远处有人提着几个灯笼过来,他微微一笑,问道:“可是婉婉吗?”

    君王有情,那必然是天下的大不幸。

    君王无情,对于身边人来说或许是小不幸,可对于百姓来说,却是大幸!

    “父皇。”

    婉婉提着裙摆走过来,欢喜的道:“父皇,我带了方醒送的泡菜,可开胃了!”

    朱高炽微微一笑,阴郁之气尽去,说道:“好,为父记得那泡菜可以煮汤,味道极好,你给了他们去处置。”

    婉婉应了,又和梁中嘀咕着这个泡菜不许和油腥的吃食混在一起等等。

    朱高炽的脸上多了些慈祥,含笑看着这一幕。

    再无情的帝王也会在心中留一块柔软处……

第1622章 半夜议宗藩(为盟主:‘eeblm’贺,加更!)

    北平城到时间就关闭城门,没有朱高炽的旨意,谁也无法出入。

    当方醒从开了一条缝隙的城门处进去时,随口就说了一句:“估摸着晚些时候还得开一次,辛苦你们了。”

    晚上冷,一个老军缩着脖子道:“伯爷放心,咱们反正就得守在这里,不过是伸把手的事。”

    方醒点点头,辛老七就给了一瓶酒,说道:“当值时不许喝。”

    老军接过酒瓶,笑的谄媚:“小的们不敢,只等换人后再去弄个小火锅,弟兄们喝点热汤,再来点酒,那才美啊!”

    “是个会吃的。”

    方醒笑着上马,然后往宫中去了。

    身后的老军打开酒瓶盖子嗅了一下,欢喜的道:“是好酒!”

    那些军士把城门关了,然后聚拢过来,都靠墙坐着。

    “伯爷客气了呀!换做其他人哪会给咱们酒,不呵斥几句就算是咱们走运了。”

    “是啊!上次那个谁家的小子,在关门前抢进来,就因为咱们开慢了一步,好家伙,一鞭子就抽的马二躲家里养了半个月,不然那脸都没法见人了。”

    一阵唏嘘声中,老军偷偷的抿了一口酒,然后盖上盖子说道:“你们懂什么?那就是底气!兴和伯是读书人出身,性子好,对咱们也客气,至于那些人咱们也别计较,你们等着瞧,他们的日子好不了!”

    沉默了一阵后,有个军士就说道:“可那些读书人看不起咱们呢!”

    再次沉寂,良久,老军哼着一首歌,一边哼唱着,一边还拍着自己的大腿……

    “你们不懂这里面的道道,文官和武臣前段时日里在闹腾呢!哎!这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要压咱们一头,这些都是小人!”

    ……

    方醒一路进宫,等看到朱高炽时,他正在外面散步,身边陪着婉婉。

    婉婉看到方醒后,就从朱高炽宽大的身体后面冒个脑袋出来,欢喜的道:“方醒……”

    方醒行礼,然后笑道:“陛下正该多走动,多走动血脉才能畅通。”

    别人是万万不敢这般直接的说朱高炽的身体问题,可方醒就说了,而且说的坦然。

    朱高炽止步道:“朕大晚上把你叫进来,你家无忧可哭了?”

    方醒笑道:“没哭,估摸着再熟悉几日就要哭了。”

    朱高炽点头道:“稚子无知,父母确实是不该远离。不过瞻基在南方需要人帮衬,到时候你还得回去。”

    方醒说道:“国事为重,臣还是知道分寸的。”

    朱高炽看着被灯笼映照出一个棱角的暖阁,说道:“朕记得你前些年说过关乎藩王的话,今日你再说说。”

    方醒心中微动,借着周围太监们提着的灯笼瞟了一眼朱高炽的神色,却看到的是淡漠。

    从朱棣靖难成功之后,藩王就成了一个敏感的话题,所以方醒斟酌了一下后,才说道:“陛下,洪武年间,郡王以下有宗亲男女五十八人,至洪武二十八年,太祖高皇帝察觉到了宗藩的爵禄耗费太大,便以军士官吏众多为由,削减了宗藩的爵禄米粮……”

    说着他瞟了朱高炽一眼,朱高炽缓缓向前,婉婉瞪了他一眼,然后捂嘴偷笑着,那弯弯的眉眼给夜色增添了许多明媚。

    “今夜就朕与你二人,你继续说。”

    朱高炽缓缓的走动着,婉婉跟在身边,听到只算两人,就不满的拉着朱高炽的袖子。

    朱高炽莞尔道:“你还小。”

    疼爱子女的父母总是这般的说法,你再大,可在我的眼中永远都是个孩子。

    方醒也笑了笑,借机清理了一下思路,说道:“陛下,从五十八位到差不多两百位,没多久啊!”

    “三四十年就会翻一番,陛下,臣就以一百为基准,三百年后就得有五六万人……”

    方醒看到朱高炽依旧不动容,就继续说道:“而且这人口会随着个人的道德而暴涨……到了那时,陛下,到了那时,大明再大,钱粮再多,可也无法容纳那么多宗藩了。臣离间宗室,死罪!”

    方醒躬身请罪,婉婉被吓到了,她拉着朱高炽的袖子,暗中扯了扯。

    朱高炽没有回头,他沉默良久,才失笑道:“你倒是算的快,朕那么久才计算清楚了人数。”

    呃!

    婉婉松开他的衣袖,得意的冲着方醒挑挑眉。

    朱高炽不用回头就知道婉婉在干什么,他微笑道:“你说的道德是何意?”

    人口因为道德问题而会暴涨,这个让朱高炽有些不悦,感觉方醒把宗藩比作了地痞青皮。

    方醒看看左右,梁中就使了个眼色,那些太监都退开了。

    这里是暖阁的外面,外面挂着的灯笼照的几人清清楚楚的。

    方醒说道:“陛下,先帝在时就严令宗藩不得干涉地方事务,可据臣所知,这道禁令的作用不大,那些宗藩依旧对地方有着很强的影响力。”

    朱高炽上了台阶,闻言身体一顿,然后就进了暖阁。

    进了暖阁,朱高炽坐在椅子上,浑身舒泰的道:“你是说藩王的护卫吗?”

    至今那些藩王依旧有护卫,这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一旦爆发,那就能席卷一方。而对地方官员来说,那些护卫就是一把吊在自己头顶上的铡刀,一旦落下,玉石俱焚。

    方醒说道:“陛下,是。不过就算是削掉了护卫,那也会带来一个后果……饱食终日,无事可做……陛下,臣……”

    方醒瞟了婉婉一眼,后面的话就忍住了。

    但朱高炽却懂了。

    无事可做,那就玩女人呗!然后生一堆孩子也不必管,反正有爵禄饿不死就是了。

    朱高炽闭上眼睛,想想那种场景,不禁喃喃的道:“限与不限……都是难事。”

    方醒一个激灵,这才知道朱高炽原来是想在限制宗藩上下手。

    可他登基后,为了稳住各地拥有护卫的藩王,就用加爵禄的方式来安抚。

    开了这个头的朱高炽大抵是后悔了吧,所以才会大晚上把方醒招来。

    方醒说的这些朱高炽不是不知道,可大明以孝治天下,宗藩无错就不能动,否则天下文人就会讨伐他这个暴君。

    可宗藩和那些文人没关系吧?

    而且文人们往日对宗藩也多有不满。

    可事情就是这般神奇,一旦朱高炽这般做了,文人们就会义愤填膺的说他是暴君。

    历史上越往后的皇帝对宗藩的限制就越多,不许出城,二王不会面,所有的护卫取消,不许科举,不许经商,不许种田纳税……

    也就是说,到了后期的宗藩就安心当米虫好了,别的事情一概不许做。

    这样的宗藩终于让朝中和皇帝放心了,可也堆砌出了一个庞大的、需要国家供养的宗藩群体。

    这个群体不事劳作,一心享受,一心盘剥,最终伴随着吏治的崩坏,一起葬送了大明。

第1623章 陈潇被人给坑了

    方醒顶着夜色到了家,先在外间把身上烤热,然后才进去看了看已经熟睡的无忧。

    闺女的脸蛋红扑扑的,方醒轻轻摸了摸,然后蹑手蹑脚的出去。

    小白正在看话本,这个是跟方五的媳妇呆呆学的。见到方醒进来,就眉开眼笑的道:“少爷,被子已经暖和了呢!”

    “没用那个热水袋?”

    方醒一边脱衣服一边问道。

    “用了,滚烫的好舒服。”

    都熟的不能再熟了,自然知道如何取悦对方。一番折腾之后,小白汗湿鬓角,喘息道:“少爷,以后真的是让方专跟着平安吗?”

    方醒在平缓呼吸,说道:“是啊!等以后我去了,平安肯定要出去开府,到时候你就跟着去享福,带孙子,带重孙。有个老人在的话放心些……”

    “少爷别说这个。”

    小白捂住方醒的嘴,伏在他的胸膛上说道:“咱们一起去,不然妾身会怕的。”

    方醒揽着她的背笑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这有何可怕的,不过还早着呢,咱们且好好的过,看着孩子们长大成人。”

    小白点点头,然后两人耳鬓厮磨,渐渐的睡去。

    这是一株纠缠着大树的藤蔓,若是大树倒下,它将会茫然无依,渐渐枯萎……

    ……

    解缙的年纪渐渐的大了,于是乎对规矩也越发的蔑视起来。

    大清早他就牵着悠悠进来找无忧玩耍,等无忧进去后,他和方醒在外面说话。

    方醒说了昨夜进宫的事,解缙一听就劝道:“你得知道,宗藩之事是忌讳,从先帝开始,对宗藩就多有限制,陛下已站稳脚跟,肯定要对宗藩再斟酌,所以所谓的增加爵禄,那不过是稳住他们而已。”

    “此事不好掺和啊!”

    解缙觉得朱高炽有些可怜:“陛下并无太多可以信任之人,叫你去既是信任,也是考量,不过你的说法并无过错,宗藩再不限制,迟早会成为大患,不是造反就是养不起。”

    “你贸然掺和这些事,一旦泄露出去,太祖高皇帝的子孙就会恨你入骨……”

    “为何要恨我?”

    方醒笑了笑,说道:“不管是陛下还是殿下,限制宗藩已经成了共识,以后的宗藩,大抵会成为米虫,聪明的自然会顺应大势,不聪明的,以后就等着一代不如一代吧。”

    解缙皱眉道:“你想干什么?陛下谨慎,必然是不肯大动的。”

    方醒说道:“现在说这个为时过早,解先生,您说是吃饱睡觉玩女人舒坦,还是能自由自在的舒坦?”

    解缙面色古怪的道:“老夫不知,不过你这个想法极其大胆,殿下那里是个什么意思?”

    朱高炽稳重,这等方案绝无同意的可能。

    至于朱瞻基……

    方醒摇头道:“没给他说过这些,太早了。”

    解缙说道:“可以殿下的聪慧,自然不会不知道宗藩的危害,只是他的手段估摸着也有限,最多就是想办法削了护卫,然后进一步只能限制他们的活动,仅此而已。”

    方醒点点头,正准备回去,解缙却说道:“你且等等……”

    “解先生还有事?”

    “有。”

    解缙想了想,说道:“老夫这记性越发的差了,都忘了你昨日奉旨宴客,然后城中大肆抓捕,你这是和陛下联手了?”

    老家伙哪是记性不好,分明就是日子过得太逍遥了,万事不挂心。

    方醒腹诽一下,沉吟道:“此事难说,不过那名册是赛哈智给我的,其中的奥妙解先生当然能猜到。”

    解缙摇头道:“从太祖高皇帝开始,这皇家就没省油的灯,先帝是想把你留给太子用,所以任由你去得罪人,当今陛下也是如此,纵观这些……其实都是戒备,让你先做孤臣,等以后太子上位后,自然会给你补偿。你且小心着吧,老夫去书院了。”

    方醒送他出了内院,回到内院,就在院子里沉思良久。

    “夫君,您不是要去陈叔父家拜访吗?趁着今日休沐吧?”

    张淑慧在给无忧换衣裳,随口冲着外面说道。

    “休……”

    早上睡足的无忧精神很好,一手抓着铜镜挥舞,一边叫嚷着。

    “一起去!小白也去。”

    ……

    “方家少爷一家都来了,快去禀告老爷夫人。”

    门房是老熟人,看到方醒抱着无忧,身边上是两个儿子,身后是两个妻妾后,就热情万分的喊人去通报。

    “老爷说了是通家之好,小的只是让人去通报,免得怠慢了方少爷,请进。”

    方醒记得这货,就点点头,辛老七扔了一小串铜钱过来。

    门房单手就接住了铜钱,笑的近乎于谄媚的引着方醒一家子进去。

    如果有人以为这是个小人的话,那么他会告诉你,在他波澜壮阔的门房生涯中,也就是拿过方醒的赏钱,其它人赏的财物他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更遑论是接。

    一路到了内院,陈潇居然也在,让方醒有些吃惊。

    “给你放假了?”

    上林苑监的活很辛苦,满世界跑。

    而陈潇在培育良种,按理两个月能回一次家就算是不错了。而过年长假才过去没多久,显然他是没有假期的。

    陈潇的肥脸颤动一下,苦笑道:“德华兄,咱们进去再说吧。”

    无忧看着陈潇的胖脸,那小眉头不知何故,皱的紧紧的。

    一路到了内院的正房,陈嘉辉和马氏已经在等着了。

    方醒带着家人行礼,陈嘉辉笑眯眯的道:“土豆和平安倒是长大了,看着机灵结实,老夫就等着小冉的这一胎,若是个孙子,那辞官都肯啊!”

    陈嘉辉想抱孙都想眼红了,说着就瞪了陈潇一眼。

    而马氏却最喜无忧,说道:“薇薇在她娘那里,你们可带了无忧去一起玩耍。”

    于是女人们都去了怀孕的陆小冉那边,土豆和平安被人带着去院子里玩耍。

    “叔父,建中这是为何?”

    陈嘉辉瞥了尴尬的陈潇一眼,没好气的道:“他弄的良种被人给下了药,全白费了,左监正袁弥找到了老夫,说是耗费太大了,报上去要被处置,就让他回家歇着,至于何时能回去……老夫估摸着要看你和太子以后的发展了。”

    方醒瞥了陈潇一眼,看到他有些不忿,就说道:“小冉有孕,建中正好在家中多陪陪,至于小侄和太子,叔父放心。”

    陈嘉辉抚须道:“你请了杨荣他们吃饭,东厂马上下手拿人,昨夜你又进宫,可见陛下对你依旧如故,老夫放心了,好了,你们自己聊,午饭就在这吃了。”

    等陈嘉辉走后,方醒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仔细说来。”

    陈潇苦着脸道:“德华兄,小弟被人给坑了……”

    方醒淡淡的道:“啥时候的事?”

    “就你和太子去了金陵之后。”

第1624章 咱们做事不需要证据

    “小弟是存心想给家父争脸,所以在嘉蔬署真是拼命了,每日带着那些栽种户在田地里折腾……”

    陈潇说着就怒道:“德华兄你想想,辛辛苦苦的栽培出来的种子,一夜之间就被人下药成了废品,小弟这心中得多愤怒?”

    “然后呢?”

    方醒觉得这手段在以后都烂大街了,不外乎就是职场挖坑而已。

    可对于陈潇来说,他的背后是陈嘉辉,而且这职位还是汉王……

    可朱高煦却回了封地,北平城中没有那咆哮声,让人觉得缺了些什么。

    陈潇说道:“小弟也是疏忽大意了,以为是嘉蔬署的地盘,就疏忽了防备。不过小弟估算应当是典署郭瑾干的好事。”

    方醒进入官场后,除去当初被轻视打压之外,此后就是一路杀了上来,所以对这位郭瑾有些兴趣。

    “你有证据?”

    陈潇摇头道:“没,不过小弟却知道他对袁弥不善。”

    方醒沉吟道:“袁弥上次释放了善意,可郭瑾是下官,他怎敢对袁弥放肆?”

    陈潇笑道:“那次小弟在茅房外面听到他和人说话,言语间好像是要弄弄袁弥。”

    一个七品官居然要去弄自己那正五品的上官,这个世界让方醒觉得有些疯狂。

    “他……的倚仗是什么?”

    方醒觉得这背后有问题:“你别告诉我他是自己在折腾,那你马上就可以回去把他打个半死,保证不会有人责罚你,因为他肯定是疯了。”

    陈潇低声道:“郭瑾应该是右监正许梿的人。小弟曾经看到郭瑾悄悄的去找许梿,呆了有小半个时辰,出来的时候笑的就像是刚吃了鸡屎般的得意。”

    “你这都是揣测,不足为据。”

    方醒说道:“没有证据……不过咱们做事不需要证据!”

    “德华兄威武!”

    陈潇谄媚的笑了笑,得意的道:“出来前我去找了郭瑾,一拳封了他的眼。”

    ……

    “陈潇的事你别管,不然老夫早就去找那袁弥说话了。”

    吃完午饭后,方醒一家告辞,陈嘉辉和方醒落在后面谈话。

    方醒想起上次陈嘉辉去庆寿寺时都没提及此事,就说道:“是,建中歇歇也好。”

    可等出了陈家,方醒就让家丁们护着家人回去,他自己却去了东厂。

    ……

    孙祥是侧躺在软榻上和方醒见的面,他苦笑道:“一顿板子下来,幸而下面的人还知道分寸,不然今日兴和伯大概只能去城外找咱家了。”

    城外,那只能是乱坟岗!

    方醒随意的坐在边上,单手搁在椅背上,问道:“孙公公,上林苑监你们盯着谁了没有?”

    孙祥说话间都没避讳手下打自己板子时有水分的事儿,所以他坦然的道:“六部都来不及安排人手,上林苑监更是没工夫,怎么……是陈潇的事?”

    居然都知道陈潇的事了,这货还说没安排人手去盯着上林苑监!

    方醒点点头,说道:“这坑人坑的水准太差,明晃晃的要拿陈潇作伐,方某想找那人说说理去。”

    孙祥笑了笑,说道:“你那哪是说理,不过罢了,上林苑监里争斗有些厉害,左监正袁弥原先的靠山倒了,就在陛下登基时倒了,所以那些人就蠢蠢欲动,想着把他拱下来……这些权利倾轧太过平常,没有谁回去关注一个失势的五品官的前途如何,所以多半是有人在觊觎着袁弥的位置,不过手段确实拙劣了些,弄不好这主意就是出自于你的仇人之手,太拙劣了,不然他们就不该去动陈潇。”

    这是明晃晃的说:上林苑监的权利倾轧咱家知道,而且还知道那些人是想弄袁弥,而陈潇不过是炮灰而已。

    方醒点头,表示明白了,然后就问了问孙祥的伤势,起身告辞。

    孙祥吩咐道:“安纶替我送送兴和伯。”

    一直在边上当背景的安纶应了,然后和方醒一起出去。

    能这么肆无忌惮,不忌讳的出入东厂,除去方醒之外再无他人。

    所以这一路盯着他们的人不少,安纶只能轻声道:“陈桂有些迫不及待了。”

    方醒微微点头,然后嘴唇微动:“哪里都有争斗,看热闹就好。”

    安纶作为空降兵回到北平,刚开始盯着他的人很多,若不是他装傻,早就被挤兑到角落里去了。

    ……

    方醒进了东厂,自然会落入不少人的眼中。

    而袁弥就收到了消息,他把手中的册子一扔,原本有些萎靡的精神陡然一振。

    “叫了郭瑾来!”

    上林苑监的本质其实就是个官办的大农场,皇室的特供基地。

    为此他们不但有不少土地,更管理着不少农户。每年除去供应宫中之外,还能落下不少油水。

    作为嘉蔬署的典署,郭瑾每年除去巡查之外,下去的次数不算多,所以此刻正在衙门里。

    等见到了一脸正气的袁弥时,郭瑾笑的略带讨好,躬身道:“见过大人。”

    袁弥抚须道:“那陈潇所犯何事?”

    郭瑾一愣,心想上次不是给你说过了吗?而且陈潇被赶回家也是你做的决定啊!

    不过上官问话他只能回答。

    “大人,那陈潇耗费钱粮无数,结果弄出来的种子却因疏于看护而被人混入了药,成了废品……”

    郭瑾瞥了袁弥一眼,看到的却是忧色。

    “本官记得没有上报吧?”

    袁弥皱眉问道。

    郭瑾呐呐的道:“大人,下官……”

    这事儿不是你操办的吗?我哪里知道?

    袁弥点点头道:“你们嘉蔬署最近有些乱,让那些在京的人多下去看看,别老是一天就窝在京城里享福!若是出了岔子,本官谁都保不住!”

    “去吧。”

    袁弥突然拿出了上官的派头一顿呵斥,郭瑾懵懂的回到自己的地方,然后半晌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悄然去找了右监正许梿。

    许梿看到他进来,就干咳道:“你来作甚?”

    郭瑾先探头在门外,眼角往两边一瞟,然后关门,凑过去弯腰低声道:“大人,方才袁弥叫了下官去问话。”

    许梿皱眉,隐住眼中的厌恶之色,问道:“问了什么?”

    在上官的面前最好不要卖关子,否则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在上官的眼中都会减分。

    可在实际操作中,许多人厌恶下面的人卖关子,自己在面对上官时却忍不住要卖弄一番。

    这就是地位的不同产生的差异性作法。

    可郭瑾却没注意许梿眼中的厌恶,他睁大眼睛,脑袋往前伸了伸,说道:“大人,他问了陈潇之事,还……故作忘记了些事,最后告诫下官,要多下去查看……说嘉蔬署有些乱了。”

    郭瑾抬头,无辜的道:“他难道是察觉了什么?所以平白污蔑下官的嘉蔬署……”

    许梿的眼中多了些阴霾,他淡淡的道:“他那边可能是得了什么消息……而且必然是和兴和伯有关。”

    郭瑾的身体一抖,有些惶然:“大人,兴和伯可是睚眦必报啊!那陈潇肯定会去告状,到时候……大人,下官可是一心为了您,此事……”

    许梿低喝道:“你慌什么?难道那些种子还能复活?”

    郭瑾面露喜色道:“是,下官明白,那些种子肯定是种不出东西来了,陈潇就是渎职!”

    许梿挥挥手,郭瑾走到门边,悄然开门,然后探头出去左右看看,这才出门。

    “小人!”

    等他出去后,房间里传来了一个不屑的声音。

第1625章 没有威权的君王就是傀儡

    袁弥在等待着,他在等待着方醒的招呼或是拜访。

    许梿和郭瑾也在等待着,他们在等待着方醒的兴师问罪,然后用陈潇的‘过错’来搪塞。

    可方醒却没动静了,好像是没当回事。

    宫中的朱高炽大手一挥,那些被抓捕的官员全家都上路了,他们将奔赴大明的新领土,为大明的扩张事业添砖加瓦。

    这是一个承袭了对外咄咄逼人这个姿态的洪熙朝,从登基到现在,无数角力在暗中发生着,各种不同的理念在碰撞着。

    从皇帝的妥协让群臣欢呼,再到李时勉气病了朱高炽为发端,以方醒回归为起点,洪熙朝的气氛变了。

    皇帝不再仁慈——一口气就抓了那么多官员,差不多要成暴君了。

    臣子却在沉默着,看不到李时勉这等‘铮臣’的出现。

    那些文人们本想闹腾一番,可东厂的孙祥却发狠了,把番子们都撒了出去,到处打探消息,一旦发现有人串联,马上就拿下。

    而沉寂多时的锦衣卫也出动了,曾经可止小儿夜啼的凶名重新响彻京城。

    文人们害怕了,于是私下的议论中,原本的‘铮臣’李时勉也被人背后埋怨为‘不知天高地厚’。

    而朱高炽仿佛是大彻大悟了。

    “没有威权的君王就是傀儡!”

    朱高炽毫不掩饰的在朝会上说了这话,伴随着这话,群臣俯首。

    ……

    “这只是暂时的。”

    解缙告诫道:“你千万别以为陛下从此就能压住群臣,若是这般,你倒霉也就罢了,土豆他们以后估摸着就得去缅甸或是交趾了。”

    权利的斗争从来都不是请客吃饭,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这里是书房,门没关,虽然有些冷,可春天的气息却没有遮挡的传播进来,让人精神一振。

    方醒的面色有些发白,脸上被冻出的小口子早就脱疤了,留下了些疤痕。

    他喝了一口热茶,缓缓的道:“我知道,这就是一口气的事,陛下不是先帝,他坚持不了多久,而群臣就是用蛰伏和暂时的服从来向他保证,他们以后会做出改变,所以陛下应当会见好就收。不然君臣之间的暗战就要重新开始了……不过……”

    方醒自信的道:“解先生请放心,我说过就算是最差的局面,我也能护着大家远遁,还有殿下在,一切皆有可为。不过这只是最坏的打算。”

    什么是最坏的打算?

    解缙默默的举杯,就像是喝酒般的一饮而尽,然后说道:“大明得国之正千古罕见,老夫相信没人敢谋逆!”

    方醒古怪的笑了笑,说道:“我也相信没人敢谋逆。”

    在大明谋逆的话,照目前来看,无人有这个威信。

    而再来一次靖难……

    “陛下对藩王在警惕,估摸着以后会着手解决藩王的问题。”

    那晚的谈话后,虽然朱高炽没有表态,可方醒相信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不会给朱瞻基留下难题。

    从朱元璋开始,大明的每一代帝王不管怎么说,都喜欢给子孙留下些遗泽。

    朱元璋杀了不少会对朱允炆造成威胁的文武官员,而朱棣清扫了外敌,至于朱高炽,他原先的想法应当是要给朱瞻基留下一个国库充盈的大明。

    “你少想这些。”

    解缙起身道:“只要殿下无恙,一切皆能挽回。”

    方醒点头道:“是,殿下在,法统就在,没人敢漠视这个法统。”

    这便是千年传承的好处:名正言顺!

    “老爷,杨荣来了。”

    ……

    杨荣微笑着,看到方醒在书房外面相迎,就招招手,很是亲切。

    “杨大人可是稀客,请进。”

    两人进了书房,杨荣含笑看着书房的布置,说道:“上次出塞巡查多亏了聚宝山卫,否则老夫那一次就回不来了。”

    方醒没有领功:“此事是陛下对杨大人的看重。”

    杨荣笑容不变的道:“德华,老夫的愿望只是大明永昌。”

    “我也是。”方醒还以同样的答案。

    两人相对一视,杨荣说道:“老夫一心想辅佐陛下开创盛世,此心不变,不悔。”

    “我也亦然!”

    杨荣自称老夫,那么就不是以官职来和方醒谈话,所以方醒就不客气了。

    “老夫知道陛下有些失望了,老夫也失望……”

    杨荣面色微黯的道:“陛下有些想法变了,这是和大家的矛盾所在,可老夫也错了,不该坐视群臣暗中……阳奉阴违,此事是老夫的错,稍后就会进宫请罪。”

    方醒指指茶杯,然后静静的听着。

    杨荣不会在他的面前故弄玄虚,否则他的反击将会让杨荣知道什么是后悔不迭。

    “国事有争议不怕。”

    杨荣在国事二字上加重了语气,方醒微笑道:“科学是科学,国事是国事,这一点方某不会混淆。”

    他本就不想把科学和上官意志绑在一起,那样虽然推广顺利了,可难免又会造成另一个紧紧依附着权利的科学。

    杨荣的身体一松,说道:“国事有争议可以商量,李时勉之事老夫去查过了,并无幕后指使。”

    “谁也不敢指使。”

    方醒的眉间多了些凛然,说道:“谁敢指使,那他最好就祈祷自己能谋逆成功,否则太子会让他后悔活在世间!”

    杨荣点头,赞同这个说法,然后说道:“外间的传闻老夫已经说了,谁的人谁收拾,若是收拾不了,那就让你兴和伯来。”

    方醒寒声道:“拿陛下造谣,而且还说了先帝的孝期,杨大人,你没发现方某的家丁已经少了不少吗?”

    杨荣苦笑道:“此事随意,老夫也恨不能拿住那人,千刀万剐!”

    拿朱棣和朱高炽说事,这个杨荣也是忍不得了。

    “老夫会暂时压一压,不过你知道的,人心不同,难免会出现老夫掌控不住的时候,不过陛下那里……罢了,东厂和锦衣卫就像是毒蛇,探头咬了一口就缩了回去,老夫知道陛下的意思了,自然会劝慰他们。”

    方醒点头道:“和衷共济,求同存异,这才是谋国之举。先帝才去,你们就迫不及待的要打压武人,被反击之后死心不改,继续对陛下施压,杨大人,这是什么?”

    杨荣苦笑,“你知道的,这是一股势力,不约而同的势力,老夫在那个位置上也是身不由己,若是不想被孤立,能做的就不多。”

    方醒点头承认这个说法:“说来说去其实就是权利之争,你们不相信君王,所以最希望看到的就是君王当菩萨,整日高坐着,除去一些礼仪之外,就和一个泥塑的菩萨一样,这样的君王才是你们最喜欢的。”

    杨荣面色铁青,旋即变成尴尬。

    什么叫做辅佐君王?

    李世民都得被世家绑住手脚,更遑论李治。

    可李治也会爆发,还干掉了自己的亲舅舅。

    所以辅佐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只是不甘状态下的隐忍而已。

    方醒说道:“可无数过往证明了你们不行,因为你们自己都会内斗,然后斗的兴高采烈,把偌大的国家当做是你们的棋子。”

    在明朝中后期,君王的威权下滑,然后权利真空出现。从开始时为了那些位置而斗,到后期大大小小的势力为此结伴而斗,浙、齐、楚……最后东林党一统朝堂,可惜换来的不是重振大明,而是把大明带入了沉沦之中。

第1626章 忏悔,寻踪(为盟主:‘起点小雨点’贺,加更!)

    “陛下,杨荣求见。”

    朱高炽抬头道:“让他进来。”然后他又继续埋头苦干。

    桌子上堆积了不少待处理的奏章,朱高炽必须要在晚饭前处理完。

    当看到一本奏章上面写的居然是发现了祥瑞时,朱高炽皱眉,忍着把它扔下去的冲动,然后抬头就看到了杨荣。

    杨荣郑重的跪下道:“陛下,臣有罪。”

    朱高炽愕然道:“学士这是怎么了?起来说话。”

    杨荣没有起来,说道:“陛下,在麻胜一事上,臣袖手旁观。在群臣暗中串联时,臣依旧在袖手旁观。甚至在李时勉冲撞了陛下时,臣也在袖手旁观,罪不可赦,求陛下严惩!”

    说完他解掉冠带,垂首等待朱高炽的处罚。

    朱高炽先是皱眉,阴郁的盯着杨荣,然后渐渐的。阴云散去。

    “扶朕下去。”

    两个太监过去,把朱高炽扶下了台阶。他走到杨荣的身前,艰难的俯身下去,扶住了杨荣的双臂。

    杨荣诧异抬头,看到朱高炽那在颤抖着的肥脸,突然就落泪道:“陛下,臣有罪!”

    朱高炽微笑着,吃力的微笑着,以至于看着有些憨厚。

    可这个微笑在杨荣的眼中却就是一股温暖人心的力量。

    “起来,咱们君臣要好好的,来!”

    杨荣起身,朱高炽用那肥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是父皇一手简拔起来的,素以机敏为用,父皇用你,那便是用了你的机敏,还有……忠心。”

    朱高炽的脚不好,所以他活动了一下脚腕,然后继续说道:“咱们君臣的日子还长,一时的矛盾不算是什么,你莫要郁郁于心,那朕到哪再找一个杨学士去?你说是不是?”

    杨荣哽咽道:“是。只是臣却辜负了先帝和陛下的厚爱,变得明哲保身了,变得市侩了,正如兴和伯所说的那样,臣的眼睛被权势迷住了……”

    朱高炽失笑道:“兴和伯说话尖锐,朕都有些不爱听。你只管安心回去。”

    ……

    杨荣去见朱高炽瞒不过人,所以回到值房后,那几个学士看到他的眼睛红肿,都默契的没有问,不过各自的神色却都有些不大自在。

    合着你杨荣单独去向陛下表忠心认错了吗?那你置咱们于何地?

    杨荣却有些神思恍惚,没关注这些。

    朱高炽的宽厚让他有些愧疚,有些感佩,同时也暗自下了决心,一定要好生辅佐朱高炽,再现君臣相得。

    等下衙回到家中后,管家迎过来就欢喜的道:“老爷,下午陛下赏赐了好些东西来。”

    杨荣接过单子,看到有不少药材,不禁叹道:“陛下待我何其宽厚啊!再不知感恩,那便是猪狗不如!”

    ……

    “猪狗不如的东西!”

    魏老大一边撕咬着羊腿,一边破口大骂着。

    坐他对面的黑脸大汉也在吃肉,他劝道:“大哥,那些话也不能再传了,再传……那个瘟神回京了呢!”

    魏老大端起大碗喝了口酒,从架在炉子上的铜锅里夹了一块吸饱了羊汤的豆腐吃了,胡须上汁水淋漓也不顾,不屑的道:“那可是传至尊的谣,掉脑袋的买卖,可他居然不给钱了?”

    黑脸大汉无奈的道:“大哥,这活太危险了,咱们还是停了吧。”

    魏老大斜睨着他看了半晌,摇头道:“知道为何我能带着兄弟们发财,而你却只能当老二吗?”

    黑脸大汉垂首道:“大哥,小弟做事没胆量。”

    “对啊!”

    魏老大打个饱嗝,顾盼自雄的道:“老子当年一人持刀在北平打拼,连那些小吏都怕,这是什么?这就是敢拼命!这年头不拼命怎么挣钱?所以说……”

    “嘭!”

    这是一个小房间,后面还有两进。

    前门猛地被人撞开了,魏老大的反应很快:他毫不犹豫的就掀桌了。

    桌子被掀翻,铜锅里的滚烫汤水和小炉子里的炭火就冲着大门飞了过去,然后魏老大马上就转身向后面跑去。

    黑脸大汉的动作也不慢,就在门被撞开的瞬间,他一个侧扑就扑倒在地上。

    两扇被撞开的大门来回摆动着,门外挂着的灯笼把光线投射进来,地上却多了一个映射出来的人影。

    黑脸大汉瞬间放弃了逃跑的想法,他慢慢的跪在地上,双手无师自通的举起来。

    没过多久,后面就传来了脚步声,很缓慢的脚步声。

    接着就是高举着双手倒退进来的魏老大,再然后……一个手持弓弩的男子紧跟着魏老大进屋。

    “老爷,安全!”

    男子冲着大门喊了一声,随后就进来了一个男子。

    “你是谁?”

    魏老大被逼到了墙角里,看到从大门进来的男子从容自若,心中一颤,知道怕是要倒霉了。

    男子微微一笑,说道:“本人方醒,二位老大可否自我介绍一下?”

    噗通!

    魏老大的膝盖弯曲、伸直了几次,最终还是扛不住内心的压力,一下跪在了地上,浑身筛糠般的颤抖着。

    黑脸大汉大概是反射弧比较长,魏老大跪下了他才指着方醒,期期艾艾的道:“你……你是……”

    方醒再进来两步,说道:“本人方醒。”

    黑脸大汉突然捂着脸嚎哭起来:“伯爷,都是魏老大接的生意,小的不是主谋啊!”

    这时辛老七和方五进来禀告道:“老爷,都搜过了,没人。”

    方醒避开脚下的铜锅,皱眉道:“扔什么东西不好,非得要扔食物,要遭天打雷劈的!”

    魏老大有些愕然,他觉得这个男子不像是传说中的兴和伯方醒。

    一定是假的!

    方醒坐在原本魏老大的椅子上,目光转动,说道:“那话是谁让你们传的?”

    魏老大满头大汗,他垂首向下,那汗水大颗大颗的滴下来。

    黑脸大汉指着魏老大说道:“伯爷,魏老大一直在单独和那人联络。”

    方醒满意的道:“你不错。”

    这句夸奖让黑脸大汉身体一软,就瘫坐在地上,汗出如浆。

    方醒把目光转到魏老大的身上,缓缓的道:“听闻你在城南比较有名气,本伯的家丁很快就锁定了你的身份,不过既然掺和进了那摊子混账事里面,你难道还想独善其身吗?还是说你以为有人敢在本伯的手中把你抢走。”

    魏老大抬头,脸上的汗水就像是流水般的往下淌,他艰难的道:“伯爷,小的说了也是死吧?”

    方醒点点头道:“是的,你活不了。”

    就在魏老大的面色如死灰时,方醒补充道:“但是你说了对家人有好处,嗯……听闻你那个儿子在做生意?是个不错的年轻人。”

    魏老大苦笑道:“伯爷,小的就那么一个儿子,也不想让他和那些青皮厮混,既然是这般,那伯爷可能发誓吗?”

第1627章 意想不到之人

    气氛凝固,良久,方醒淡淡的道:“你有什么资格让本伯发誓?你做的事足够让东厂把你剥皮实草,足够全家流放荒漠,你拿什么要本伯发誓?”

    魏老大还在迟疑,方醒起身看着门外,说道:“给你一炷香的时间,错过了就别怪本伯无情!”

    方醒说完往外走,走到大门口时,身后传来了魏老大那惶急的声音。

    “伯爷,是顺天府的小吏王墨!”

    小吏?

    方醒皱眉道:“一个小吏就能驱使你去干这等掉脑袋的事,告诉我原因。”

    魏老大说了这个名字后就开始配合了,他说道:“本来小的也不敢干的,只是小的以前犯过事被抓,出来后就找了王墨当靠山……此次是王墨说了,他说太子居然没有弄詹士府,肯定是不被陛下所喜,而陛下的身子骨又不好,管不了那么多事……”

    方醒回身,面无表情的说道:“后面的话。”

    魏老大战战兢兢的道:“王墨说了,此后弄不好就是别人替了太子上台,所以若是能先下注的话,以后好处多多。”

    居然是这样?

    方醒哑然失笑,然后点头问道:“还有谁?”

    “没了。”

    魏老大光棍的道:“到了这时候,若是还有人,小的肯定会把他拖进来。”

    方醒明白了,点点头道:“你犯的事活不了,如果后面能证明你没说谎,那你的家人不会被牵累过甚,我担保。”

    魏老大哽咽道:“多谢伯爷。”

    ……

    方醒走出大门,深吸一口微冷的空气,说道:“魏老大一伙全交给刑部,咱们现在去会会那位王墨王大人。”

    随着他的声音,黑暗中出来十余人,这些男子浑身上下弥漫着冰冷的气息,为首的男子走到方醒身前,拱手道:“多谢伯爷出手,我们叶大人说了,等以后有机会请伯爷饮酒,听听伯爷的传奇。”

    方醒微笑道:“叶大人客气了,饮酒随时皆可,不过这两人你们不要接手,也别问话,直接送到刑部去。”

    男子楞了一下,然后应了,随即带人进去抓人。

    ……

    走在夜晚的北平城中,夜风凌冽,方醒裹紧披风,看着前方疾驰而来的人马默默不语。

    这队人马近前,为首的竟然是安纶。

    “兴和伯,此事怎么做?”

    安纶穿着件黑色的披风,看着倒也多了几分威风。

    方醒说道:“你们孙佛不怕卷进来?”

    这等事最后多半是不了了之,经办人实力不够的话,往往会被炮灰。

    安纶拱手道:“我们公公说了,东厂是陛下的家奴,死都不怕,难道还怕那些小人!”

    孙祥的果决倒是出乎了方醒的预料,他点头道:“顺天府小吏王墨,马上查他的住址。”

    安纶微笑着点头,旋即身后就有人策马掉头。

    一行人并行而进,安纶低声道:“兴和伯,你可请示了陛下?”

    方醒看到一队五城兵马司的人躲进了巷子里,就随口道:“许多事情只能做,不能说,说了就是错。”

    安纶懂了,随着杨荣投诚,君臣之间的关系再次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而方醒现在干的事就是揭开曾经的伤疤,这对于大家来说却不是好事。

    “有的伤疤就算是愈合了,看不见了,可依然要把它撕开。尽管会痛,可总比不管的好。”

    方醒的声音很轻,可却就像是炸雷般的在安纶的耳边轰鸣着。

    原来是这样吗?

    大度的君王能有几人?

    从朱高炽上位后就开始清理自己的老仇人来看,这位皇帝分明非常的小气和记仇,否则富阳侯李茂芳应当能够幸免。

    那好歹是他的外甥啊!

    这样的帝王在被李时勉气病后却忍了,为何?

    这就是投鼠忌器!

    而方醒今晚呆在城中抓人,自然就是和朱高炽有了默契……

    不然五城兵马司的人早就来干涉了!

    “要给那些人一个教训,震慑一番!”

    黑夜中,等他们远去,那些躲在巷子里的军士才敢出来。

    带队的军官低声道:“今晚的事别问,别管,不然小心给自己惹祸!”

    ……

    安纶最终还是没忍住好奇,问道:“兴和伯,你为何要插手呢?”

    插手此事就是招人恨!

    方醒已经看到了前方的来人,说道:“假话是我愿意为陛下奉献一切,真话是……我从来都不怕他们。”

    “伯爷,王墨的家……”

    ……

    作为和于谦一样职位的王墨住的地方不错,至少两进的小院堪比六七品官的待遇了。

    入夜后缺乏娱乐的时代,王墨吃完晚饭就在书房看书,不过却不是四书五经,而是话本。

    晚上无事可做,要么就和妻儿聊天打混,要么就是早早上床造人。

    可造人多了身体熬不住,所以话本就越发的兴盛起来。

    书房里,烛光下,王墨逐字逐句的看着话本,不时随着剧情的变化而紧张,或是眉飞色舞。

    妻儿都已经睡了,王墨看了一会儿话本之后,打个哈欠,然后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准备回去睡觉。

    刚打开书房的门,一阵冷风就卷了进来。

    王墨打个哆嗦,这才记起自己忘记用灰盖住炭火了。

    他刚准备回身,突然一个激灵,然后揉揉眼睛。等再次看向前方时,他张嘴就想尖叫。

    前方走来三人,当先一人沉声道:“东厂拿人,不想让妻儿受苦就闭嘴!”

    王墨的腿一软,向后退了一步,靠着门框才没滑到。

    来人走近后右手前伸,把腰牌给他看了,然后说道:“王墨,你想怎么死?”

    王墨哆嗦着问道:“敢问小的犯了何事?”

    来人闪到了一边,他身后那人近前,眯眼看着王墨说道:“进去说话。”

    说着他就进了书房,还赞了一下:“很暖和。”

    王墨实在是走不动了,那两人就一边一个把他拎了进去,然后关上了房门。

    “本人方醒!”

    方醒坐下后就拿起了那话本翻看着,随口说道:“王墨,魏老大已经就擒,说说吧,谁让你去散播陛下的那些谣言?”

    王墨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想往外跑,可刚跑过去,辛老七单手就捏住了他的喉咙。

    “伯爷饶命!”

    喉间的那只大手在渐渐发力,在即将失去说话能力之前,王墨急促的求饶了。

    “老七!”

    方醒点点头,辛老七松手,王墨就倒在了地上,在烛光下看着就像是一条蠕动的蜈蚣。

    “说吧,本伯事多,家中的闺女要是明早醒来看不到我,多半是要埋怨我这个当爹的背信弃义了,所以你尽快。”

    王墨飞快的说了一个人名,方醒起身道:“可是实话?还是说你要到东厂的刑讯室走一遭才肯吐实?”

    东厂那人冷笑道:“居然敢攀诬韩立德大人,你这是慌不择路了吗?”

    王墨喘息道:“伯爷,若是有假,小的甘愿被剥皮实草!”

    剥皮实草是大明官吏们最害怕的刑罚,若是用于赌咒发誓,那真是和发誓死全家没啥区别。

    蜡烛的火苗跳动了一下,东厂那人的心脏也跟着剧烈跳动了一下。

    韩立德,朱高炽太子时期的人,詹士府左中允,算是老人。

    可此事居然是这位干出来的,朱高炽会是什么反应?

    会不会被气吐血?

    “伯爷……要不……”

    烛光下,东厂这人并指如刀,猛地向下挥斩,面色狰狞。

    正所谓是无毒不丈夫,此事那么棘手,干脆直接干掉王墨,相信皇帝也会赞赏这个举动。

    方醒看着摇摆的烛火发呆,而王墨已经被吓尿了,书房里一股子腥燥味。

    被灭口还好,至少家人不会遭殃。

    自知必死的王墨在恐惧之后,带着期盼的看着方醒,同样在发呆。

第1628章 “自己人”(感谢书城的书友‘开心就好’成为本书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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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杨荣起的很早,这一点和他晚上早睡有关系。

    洗漱之后,他吃了一个馒头,然后喝了一小碗粥就好了。

    被君王信重是好事,可随之而来的就是你得注意饮食,否则君王正在和你商议政事时,你来个要去茅房,那感觉……差不多要满头黑线了吧。

    骑马一路到了宫外,杨荣搓搓有些麻木的脸,然后验身进去。

    天色微亮时,杨荣已经到了值房。

    进去后,杨荣看到杨士奇居然已经到了,正坐在那里闭目养神,就打个招呼,然后收拾了一下。

    杨士奇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重新闭上,说道:“今年的春季冷了些。”

    杨荣在翻看昨天的记录,闻言随口道:“本官本想吃一碗热乎乎的面条,只是最近这肠胃不大好,就没敢吃。”

    杨士奇重新养神,没多久就有太监来召唤。

    出去后,杨荣看到其他人已经到了,只是在门外游走散步闲谈,就点点头,然后当先往乾清宫去了。

    ……

    朱高炽同样起的很早,此时他坐在御座上,按照御医的交代开始了深呼吸。

    “陛下,杨学士他们来了。”

    梁中提醒道,朱高炽睁开眼睛,冲着杨荣等人微微颔首。

    行礼之后,开始了议事。

    政事对于杨荣他们来说是驾轻就熟,而对于朱高炽来说更是不陌生,所以君臣之间随意的交流着,很快就处置完了政事。

    气氛很和谐!

    朱高炽喝了口茶,笑着让人给诸位学士们送了酪。

    这是亲近之意,以示恩宠。

    朱高炽看着他们小口吃酪,就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以前有的君王妄尊自大,不喜直言,于是臣下相继阿谀奉承,国乃亡,诸卿当与朕一起引以为戒。”

    杨荣带头,大家都齐声应了。

    只是这个直言有些微妙,李时勉的算不算?

    不知道是谁去警告了李时勉,那位‘铮臣’终于是暂时消停了。

    朱高炽淡淡的道:“朕待官民以宽,休养生息,诸卿要体验朕的心意,散了吧。”

    ……

    等出去后,金幼孜忍不住就说道:“陛下最后那话好像是在告诫着什么,诸位谁知道?”

    杨荣没有回应,杨士奇也没回头,杨溥更是片叶不沾身,只有黄淮说了。

    “没事就好。”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金幼孜赞同道:“是啊!前几日疾风暴雨般的,让人心惊胆战。”

    走在前方的杨荣却微微冷笑着,他不认为皇帝会无的放矢,金幼孜把某些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

    等回到值房后,大家各自处理自己的事务。

    值房很安静,说句不好听的,大家都是高位,你要想放屁也得到外面去,等味道散尽了再进来。

    差不多快到午饭时间了,杨士奇放下毛笔,起身出去散步。

    在外面走了一圈后,杨士奇听到边上有人说话。

    “韩立德被抓了,东厂抓的人。”

    “啧!那是为何?”

    “不知道,不过韩立德家里被抄了,据说连一张纸都没放过。”

    “还有,昨夜兴和伯在城中流连,据说也抓了人。”

    “……”

    杨士奇板着脸回到了值房,说道:“韩立德被抓了,昨夜方醒在城中。”

    短短的话里信息量很大,金幼孜第一个反应过来,说道:“韩立德可是陛下的人,这是为何?”

    杨溥垂眸看着笔筒上画的花鸟,仿佛在入定。

    黄淮却惊讶的道:“陛下对自己的人颇为关照,韩立德……还有兴和伯,这……”

    方醒为何被召回京城?

    不就是朱高炽怒了吗?

    可他为何愤怒?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顿时就把韩立德的事猜了个十之八九,然后面面相觑。

    “这是陛下之意,还是兴和伯……”

    金幼孜迟疑道。

    黄淮摇头道:“没有陛下的暗许,兴和伯晚上哪敢在城中流连。”

    “那人的胆子极大,先帝在时就敢逆了先帝的意思。”

    想起那个搅屎棍的厉害,气氛再次凝滞了。

    “不管我们的事!”

    杨荣起身道:“若那韩立德真是在散播谣言,杀之不为过,别忘了东厂!”

    说完杨荣就先出去了,剩下的人瞬间明白。

    没有朱高炽的意思,被打的躺在床上的孙祥怎敢再次冒昧出手?

    杨士奇也起身道:“若真是这样,韩立德死得其所!”

    联想到朱高炽先前的那句话,众人都感受到了敲打之意。

    朕对你们好,可你们得感恩,别不识好歹!

    这是在为韩立德的抓捕和舆论铺路吧!

    ……

    “小宝贝,来!”

    内院里,方醒蹲在前方,伸出双手。

    而在不远处,无忧跌跌撞撞,高一脚浅一脚的往他这边跑。

    方醒盯着无忧的步伐,身体绷紧,随时准备扑出去抱住闺女。

    无忧跑的很快,最终扑到了方醒的怀里,顿时就笑了起来。

    无忧搂着他的脖颈,兴奋的道:“爹,上学,上学。”

    方醒笑着抱起她说道:“我闺女还小啊!等再过几年吧。”

    “不!”

    无忧在他的怀里后仰着,就在方醒托着她的后背时,那双小手就揪住了方醒的头发,还用力的拽着。

    “爹,上学,上学!”

    方醒龇牙咧嘴的抱着无忧准备进去,木花过来禀告道:“老爷,上林苑监的袁弥求见。”

    “知道了。”

    方醒随口说道,然后就去呵无忧的痒痒,顿时清脆的笑声就随着春季的阳光一起洒满了这个清晨。

    ……

    袁弥的长相很出色,人到中年依旧气度翩翩,配上一脸的正气,当真有让女人动心的本钱。

    他本不想来,可韩立德的被抓在提醒着他:最近的气氛有些诡异,再不找个靠山的话,怕是要被炮灰了。

    在昨天以前,郭瑾去见右监正许梿时都是偷偷摸摸的,可昨天快下衙时,郭瑾居然大摇大摆的进了许梿的房间,里面不时传些笑声出来。

    这是肆无忌惮了呀!

    肆无忌惮的背后往往就代表着自信!

    所以袁弥再也不敢等下去了,原先他本想和方醒磨磨耐心,等方醒先忍不住时,主动权就能易手……

    “老爷!”

    门外的声音打断了袁弥的思考,他马上起身向前一步,然后看着进来的方醒拱手道:“劳烦兴和伯了。”

    方醒微微点头,走到主位上坐了,问道:“袁大人可是有事吗?”

    对于下官,方醒不需要转圈,直截了当问来意就是。

    袁弥被方醒的开门见山给打散了准备好的思路,他尴尬的笑了笑,说道:“伯爷,陈潇之事……”

    “那是他咎由自取,本伯不会怪罪你。”

    方醒毫不犹豫的打断了袁弥的套近乎:“自己辛辛苦苦弄出来的种子居然都不能看住,他这个署丞有问题,所以在家里反思一二很有必要。”

    袁弥愕然,他自问长袖善舞,否则也不能从一个毫无根基的穷进士熬到了上林苑监左监正的位置。

    他自问也接触过各种文武官员,可大家至少会留些余地,没人会像方醒这般的提前把所有的沟通渠道全都堵死了。

    这人果真是宽宏大量啊!

    袁弥猜测方醒的态度变化大抵是因为自己在陈潇一事中的袖手旁观,所以他苦笑道:“伯爷,下官自身难保,能……能压下此事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方醒沉吟了一下,他调查过那事,陈潇当时发现心血被毁后,就气冲冲的去找到了郭瑾,一拳就差点打了他一个满脸桃花开。

    殴打上官这个是要被处置的!

    “你想要什么?”

    方醒直言不讳的问道,就像是一个商贩在问客人。

    袁弥发誓自己从未遇到过方醒这般直接的权贵,可危机当头,他不得不矮下身段,说了自己的难事。

第1629章 丧家之犬

    “……陈潇之事并非孤立,伯爷,下官惶恐,以为此事必然和您有关系……”

    袁弥说着惶恐,可眼中却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他是宦海老将,他见识过无数风浪,他知道那些风浪的背后永远都不会那么简单。

    “……文官们对您有些看法,而许梿要想扳倒下官,必然要随大流。坑陈潇一把,这就是随大流,然后他就可以凭此去做敲门砖……”

    ——这就是政治正确

    方醒没有动怒,对袁弥点点头,表示赞同他的看法。

    “本伯去了金陵,那些人以为是流放吗?”

    方醒微笑道:“我不动,就是想看看那些跳梁小丑是如何的丑态百出……”

    袁弥看到了一丝厉色从方醒的眼中闪过,他振奋之余,却担心自己撑不到那个时候,就苦笑道:“伯爷,那许梿和郭瑾已经开始肆无忌惮的勾结在一起了。”

    方醒眸色微动,说道:“此事本伯知道了,你且回去。”

    袁弥失望的看着方醒,最后不敢再求,只得起身拱手告辞。

    等快到大门时,看到在大门外和方五交涉的男子,袁弥的眸子一缩,瞬间就躲在了屋后。

    送他出来的小刀瞟了一眼,就问道:“袁大人,那是谁?”

    袁弥的眼中全是煞气,让人觉得那个男子就是他的生死大仇。然后他一字一吐的道:“上林苑监的右监正……许梿。”

    那话里的恨意让人感到毛骨悚然,可小刀却只是微笑道:“今日老爷不会见他的。”

    袁弥心中一动,左手在右边的袖口里摸了一张宝钞出来,正准备给时,小刀却冷声道:“别在方家弄这个!你这是第一次我就不说了,再有下次,老爷会让你丢官!”

    袁弥讪讪的收了宝钞,探头出去看了一眼,就看到方五在摇头,然后许梿把手缩在袖口里,好似在递东西。

    小刀也看到了,他啧啧称奇的道:“袁大人,你们上林苑监怎么都是一个套路啊!”

    袁弥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等许梿走后,他急匆匆的出了方家,却是绕路走了另一边。

    ……

    “大人,如何了?”

    许梿才回来,一直在关注着他的郭瑾也不顾掩饰自己的立场,就进了他的房间。

    许梿的目光有些呆滞,喃喃的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

    郭瑾的心顿时就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般的冰冷,他颤声道:“大人,兴和伯……不见?”

    许梿突然就笑了起来,看着就像是个疯子。

    “本官刚才问了,袁弥大清早出去,就是去了方家庄方向,这是要鱼死网破吗?袁弥……兴和伯是要做他的靠山吗?”

    许梿渐渐的恢复了淡定,他侧脸看到面色惨白的郭瑾,就不屑的道:“怕什么?陛下在呢,他方醒是勋戚,他只要敢收了袁弥,本官就敢上奏,说他结党营私,图谋不轨!”

    郭瑾惶然道:“大人,方醒无需收袁弥,您别忘了,他和孙佛好像关系不错啊!”

    东厂,该死的东厂!

    许梿起身道:“此事本官早有预料,你且回去,本官去寻人说事。”

    ……

    他找到了吕震,可吕震却面都不见,叫人来传话。

    “我们大人说了,上林苑监和礼部是有些关系,可关系不大,请许大人有事就说吧。”

    看着这个趾高气昂的家伙,许梿拱拱手,然后落寞的转身离去。

    吕震就是个棒槌,不沾也好。

    接着他就去求见蹇义,倒是见了面。

    “大人,下官……知道袁弥一些不大妥当的事……”

    许梿并未放低姿态,因为他知道蹇义有一双会看人的眼睛,一旦他谦卑做小,蹇义马上会让他知道什么是吏部天官。

    蹇义本来是在倾听,听到这话后,他的眉间一皱,淡淡的道:“有事说事,无事的话……本官还忙着呢。”

    蹇义嗅到了危险的味道,他想起了陈潇的事,同时也想起了这段时间方醒连续两次抓人的事。

    皇帝已经消停了,可方醒却还像疯狗般的在盯着京城,一旦被他抓到把柄,蹇义相信自己都无法全身而退。

    许梿的眼神中多了些失望,他拱手离去。

    再怎么着他也不会向蹇义摇尾乞怜,不但没用,而且丢人。

    蹇义目光跟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

    你被方醒盯上了吧?

    居然敢引火来吏部……

    如果引来了那条疯狗,他蹇义就会变成许梿的幕后靠山……

    “疯子!”

    蹇义轻蔑的看了一眼春日的太阳,然后眯眼进了自己的房间。

    ……

    一个上午过去了,京城几大衙门都留下了许梿的足迹,甚至于他还去了几位勋戚家,可连门都没进。

    午饭的香味飘荡在空气中,这是一个安然享受生活的京城。

    可许梿却在绝望中失去了胃口,他现在只想喝酒,喝的伶仃大醉,至于什么今日不是休沐,管他么的!

    于是他就去喝了。

    喝的半醉,他冲着酒楼外面喊道:“本官喝酒了,来抓我呀!来呀!”

    视线模糊中,大门处进来一人。这人在掌柜的注视下走到了许梿的身边坐下,然后淡淡的道:“我家伯爷说了,看了一上午丧家之犬的表演,他午饭都多吃了一碗,所以让黄某来对你表示谢意。”

    说完男子起身向外走去,许梿嘶声道:“那不是我的初衷!”

    黄钟冷笑着,没有回身,说道:“挑衅就要挨打,挨打就要认错,认完错就得处罚,这世上从未有什么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之事,君子当以怨报怨。以上也是伯爷的话,许大人好自为之。”

    “我不服!我不服!”

    恐惧和绝望让许梿失态了,他嘶吼着,甚至把桌子上的碗筷砸了一地。

    掌柜退到了后面,对伙计说道:“上林苑监的许梿,这人大概是要倒霉了,记住,他若是不赔,稍后就去他家讨要,不给就闹起来。”

    伙计担心的道:“掌柜的,要是他最后没事呢?那咱们岂不是要被记恨上了?”

    掌柜冷笑道:“刚才那人是兴和伯的幕僚,你说呢?”

    伙计恍然大悟:“他居然惹上了兴和伯?那就没活路了,小的马上去要钱。”

    稍后这里就发生了一起殴打事件,只是没人报官,打人者自己也鼻青脸肿的走了。

    ……

    今天几位尚书不约而同的在一起吃了午饭,如果被东厂报一个图谋不轨的话,那就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大家吃饭时都没说话,只是在面对杯盘狼藉的时候,蹇义说了一句。

    “那人在钓鱼。”

    夏元吉不大喜欢出息这种聚餐,他皱眉道:“他要钓鱼,可谁是诱饵?谁是鱼?”

    蹇义无言以对——苍蝇不叮无缝蛋!

    金忠把茶杯一顿,说道:“当初是谁在暗示他?”

    众人摇头,谁也不会在这等事情上晃悠。

    金忠起身,点头道:“那你们怕什么?还特地召集了一起吃饭,这不是心虚是什么?散了吧,各自回去,此事搁下不提。”

    “可他这是在敲山震虎!”

    蹇义不大满意的道:“他明知道陈潇的事是许梿弄的鬼,可他偏偏不动手,任由许梿从得意到惶然,再到惶惶如丧家之犬,满京城去寻找靠山,太过闹腾了!”

    金忠瞥了一眼其他人,就笑了笑,脸上的皱纹挤作一团。

    “趁着方醒去金陵就捅人刀子,难道方醒回来戏弄他一番也不行?活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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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醒穿了,带着两个仓库穿了! 别人穿越是带着王霸之气,方醒却是只想种田! “我只想在这个时代悠闲的活着!” 坐拥娇妻美妾,顺便教几个弟子,努力让他们往上爬,好给自己当靠山! 可谁想弟子有些不靠谱,居然是......带着仓库到大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带着仓库到大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带着仓库到大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