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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迪巴拉爵士     带着仓库到大明txt下载     带着仓库到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45章 两名海盗的人生

    剩下的倭人纷纷跪地请降,只有三人大抵是觉得活不成了,就转身冲着只带了家丁在身边的方醒而去。

    肖顾伟摇摇头,黑刺的人也没去帮忙,都用看死人的眼神看着那两个倭人。

    方醒皱眉看着跪了一地的海盗,缓步过去。

    家丁们突然止步,那两个倭人大喜过望。他们看出方醒的身份大抵不低,想着只要能抓获他,那么就算是交换,他们也能平安脱身。

    方醒恍若未见的朝着曹七那边走去,在那两个倭人狂喜扑来时,一支箭矢飞来,左边一个倭人的额头中箭,呆立当场。

    与此同时,一把飞刀准确的插在了右边那个倭人的咽喉上。

    两人摇摇晃晃之际,方醒从他们的中间走过,身后旋即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

    “大人,他就是曹七。”

    一个海盗马上就反水指认出了曹七,

    方醒走到曹七的身前,问道:“李二的货物呢?”

    曹七抬头,方醒就近在咫尺,可他却不敢乱动,只能老老实实地的说道:“大人,就在库房里。”

    “很好!”

    方醒需要用那批货物来追查出李二身后的大老板,所以闻言心情不错,就问道:“为何跟倭国人厮混在一起?”

    曹七苦涩的道:“小的家贫,没办法就出海讨活路,后来倭国没了,小的没了地方去赚钱,就带了他们到了这里,平日里就是去抢吕宋等地那些偷偷贸易的船……”

    大明虽然定下了‘官方贸易’的国策,可大明都能有私自出海的商人,那些国家自然也会有,而且更加的肆无忌惮。

    方醒负手走到他的身后,说道:“你倒是光棍,不过你当年可杀过大明人?”

    曹七本想说没有,可随即看到那些手下的眼中全是哀求之色,就心中一冷,垂首道:“小的罪该万死。”

    方醒指指那些跪着的倭国人,那些黑刺军士马上过去一一绑了。

    “我说过你很光棍,既然如此,那就让你少受些苦。”

    曹七感激的道:“多谢大人,小的保证句句是实。”

    ……

    在曹七的指认下,海盗们的仓库被一一找到、打开。

    方醒一进去就被那刺鼻的香料味弄的打了几个喷嚏,他看着里面散乱堆放的货物,随口交代道:“粮食带回去也没多大的用处,回程的时候给了那些小琉球的百姓。”

    曹七很配合,所以搜刮的效率非常高。

    交代了所有的事之后,曹七很干脆的站在一棵大树的下面,举起被绑着的双手说道:“伯爷,小的父母都不在了,也没脸再回中原。刀肯定是不方便,恳请伯爷赐根绳子,小的自己了断。”

    看着曹七一脸的坦然,方醒点头道:“是条汉子,可惜却走错了路,走错路也不要紧,当年本伯曾经说过,咱大明人在外面杀人放火都不算是什么,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对自己人动手……”

    曹七跪在地上,苦笑道:“伯爷,实在是不行,就把小的在这就地斩首了吧。小的实在是不想回中原。”

    “为何不想回去?”

    狐死首丘,汉人落叶归根的愿望是如此的根深蒂固,所以方醒好奇的问道。

    曹七垂首不语,这时一个海盗喊道:“伯爷,七哥的爹就是被催粮交不上,后来被粮长们折腾死的。”

    方醒心中一震,水浒传里的那些人物在心中转了一遍。

    那海盗继续说道:“伯爷,七哥杀的那些明人都是海盗,他们不守规矩,冲着小琉球的百姓动手,七哥就带着咱们剿灭了他们。”

    方醒看到曹七依旧垂首,就问道:“可是真的?”

    曹七微微点头,“伯爷,小的出来前杀了那个粮长……”

    “快意恩仇啊!”

    方醒无奈的叹息着,招手让辛老七过来,低声交代了几句,然后就转身走了。

    “都上船了,咱们回去!”

    肖顾伟不知道方醒准备怎么处置曹七,他也没兴趣知道。对于他,对于黑刺的人来说,死亡这是人生的一个选项,若是可以,他不会畏惧。

    辛老七带走了曹七,很快就消失在丛林中。

    两人在丛林中走了一里多,辛老七突然喊停,曹七顺从的跪在地上,引颈就戮。

    “你在小琉球这里可有仇家?”

    曹七摇摇头道:“小的曾经帮过他们……”

    “为何要帮他们?”

    曹七不停的摇头道:“小的虽然远离了家乡,可看到大明的百姓总是有些亲切,所以得知他们遭遇那些零散海盗的勒索后,就去帮他们……后来关系好了,也能换些粮食……”

    曹七想起那些日子不禁面露微笑:“有人还给小的说了个媳妇,只是小的怕哪日就死在船上,所以没敢应……”

    “那些倭人都能忍,小的怕火并之后人手不够,就忍了下来,今日本想杀光他们,可谁曾想……大人?动手吧!”

    “大人?”

    曹七喊了几声没回应,就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呆呆的。

    身后早已空无一人,地上还有把连鞘长刀。

    曹七呆呆的看着那把长刀,缓缓转过身,然后冲着来路磕头,虔诚的磕头。

    “多谢伯爷,小的以后定会改邪归正……”

    曹七捡起长刀,悄然钻进了丛林中。

    而此时的海边,船队已经装载完毕,起锚。

    ……

    初夏的宁波府天气正好,不冷不热。

    慕家的大宅后门处来了一个男子。

    男子微微垂首,轻轻的敲门。

    “谁?”

    里面传来了喝问声,男子低声道:“李二。”

    后门的门缝里多了一只眼睛,然后轻轻的打开门。

    守门的仆役看到李二径直进去,就说道:“老爷正在教二位少爷读书,你先别进去。”

    李二没有止步,仆役怒道:“李二,你小心老爷收拾你!”

    李二止步了,仆役正得意时,李二回身盯着他,漠然的道:“我要去看我娘,你不许?”

    仆役刚想说正是,可在李二那冷冷的注视下,他觉得自己的嗓子像是被谁给堵住了一般,竟然说不出话来。

    李二微微摇头,转身进去。

    作为宁波府有名的耕读世家,慕家很大,但屋子并不多,看着有些稀稀拉拉的坐落着。

    过了一道门后就是后院和围墙的夹道,这里是门房和一些仆役呆的地方。

    李二目不斜视的进去,几个丫鬟在后院的大门处看到他后也不惊讶,就这样一路到了夹道右角的一间小屋外。

    小屋是砖房,连窗户都没有,而且房门还紧闭着。

    李二轻声道:“娘。”

    屋子里有了些动静,李二再叫了一声娘后,屋子里就多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当房门打开时,光线倾撒进去,一个穿着布衣的老妇人茫然的看着外面,伸手向前摸索着。

    李二抓住那只苍白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孺慕的低声道:“娘,孩儿回来了。”

    老妇人摸着他的脸,声音有些干涩的道:“老二,你可回来了。娘担心你,就去问了这府里的人,他们都不理娘,娘想你都想疯魔了,就关着门念佛,只求我儿平安归来……”

    听到这话,李二的心中大恸,眼中不禁闪过一丝杀气,然后扶着老妇人进去。

    一个丫鬟在后面鬼鬼祟祟的盯了半天,见状就悄然去了前院。

    而李二却猛地转身,看着丫鬟的背影冷笑着。

    “老二,快坐着,娘去给你倒水。”

    老妇人摸着那张桌子起身,然后又摸到了缺嘴的茶壶和茶杯……

    李二赶紧扶着她坐下,然后蹲在她的身前道:“娘,孩儿会挣钱,到时候咱们一起出去,孩儿娶媳妇来伺候您。”

    老妇人微笑着,却带着一丝凄凉:“老二,是娘拖累了你。”

第1646章 一人两面(为盟主:‘LOVEDOGS’贺,加更!)

    慕简在给两个儿子批文章,不时皱眉批评几句。

    大儿子慕兴很是规矩的起身受教,小儿子慕言却偷偷的躲在大哥的背后挤眉弄眼。

    慕简看在眼里,就拿起桌子上的书敲了他的脑袋一下,怒道:“整日不学好,轻浮!”

    这一下敲的很轻,可慕言依旧捂着头叫痛,稍后又不安静的到处乱看,等听到外面有人敲门时,一下就窜了过去。

    慕简摇摇头,对这个天资聪颖的小儿子他是舍不得打,所以很是头痛。

    慕言开门看到是后院的丫鬟,就回头道:“父亲,是找您的。”

    “老爷。”

    丫鬟进来暗暗给了慕简一个眼色,他起身道:“你们再做两篇文章,回头为父要检查的,若是敷衍了事,打断腿!”

    “是,父亲。”

    看到老爹要走,慕言眉开眼笑的应了。

    慕简摇摇头,然后不禁失笑,眼中多了些柔和,然后和丫鬟出了书房,低声问道:“何事?”

    丫鬟说道:“老爷,李二回来了,在他老娘那里。”

    慕简的眉间马上变成了冷肃,丫鬟继续说道:“老爷,他那个瞎子老娘前几日天天摸着出来问李二回来了没有,都摔了好多跤。”

    慕简一边往后院走,一边交代道:“下次注意些,别让她摔死了。”

    等到了后院后,慕简去了内书房,丫鬟就去找到了李二。

    李二带了些吃食回来,正在伺候母亲吃东西,看到丫鬟进来,就用眼神逼住了她,然后把点心放在他母亲的手中,低声道:“娘,我去给老爷交代生意上的事,晚些回来。”

    老妇人茫然的看着门外方向说道:“老二你早些回来,娘想你呢!”

    李二柔声道:“好,孩儿稍晚就回来。”

    ……

    两人一路到了内书房的外面,丫鬟不掩饰自己的轻视道:“老爷就在里面。”

    李二想起老娘手心的擦痕,偏头看着丫鬟道:“谁欺负了我娘,小心晚上脑袋不翼而飞!”

    丫鬟被他那淡漠的语气吓了一跳,退后一步后,觉得有些示弱了,就叉腰道:“你再啰嗦,信不信下次让你老娘吃潲水!”

    李二微微一笑,点头道:“我这次回来会很长时间,你可以试试。”

    说完他就进了内书房,丫鬟原地站着,咬着红唇恨了半晌,这才转身回去,那腰肢扭动的就像是水蛇……

    ……

    内书房里,慕简正在看书,听到脚步声后没有抬头吩咐道:“把门关上。”

    李二把门关上,说道:“老爷,小的这一趟还算是顺利,货物都发卖了。”

    慕简依旧没有抬头,问道:“都换回来了什么?”

    李二说道:“那些人的香料不少,不过老爷您交代过最好是金银,小的就大半换了金银,还要了些香料。”

    “蠢货!”

    慕简抬头了,威严的说道:“老夫说过了金银好,可香料也少不得。朝中的宝船停了,以后香料就缺了,会值钱,值很多钱!懂不懂?”

    李二垂首,“是,小的错了。”

    慕简冷冷的看着他,说道:“记住了,下次再自作主张,老夫会让你后悔莫及!”

    李二低头应了,慕简突然微笑道:“好了,你辛苦出海回来还没好好的歇息,回去吧,老夫让厨房送一桌过去,让你们母子俩享用。”

    “多谢老爷。”

    李二平静的拱手离去,还顺手把书房的门关了。

    屋内变得有些阴暗,慕简看着房门,嘴角渐渐的浮起一抹冷笑,手中的那本书渐渐被握紧……

    “父亲,孩儿做完两篇文章,要出去和同窗踏春了。”

    那抹冷笑瞬间消失,慕简喝道:“你敢去就打断你的腿!”

    外面慕言的声音越来越远:“爹,不去会被人笑话的,孩儿很快就回家……”

    慕简嘴角含笑推开了房门,看着小儿子活力四射的往前院跑去,不禁微微摇头,笑道:“这竖子!”

    ……

    宁波府来了一支船队,当船队运出许多香料时,就被当做了从北平来的船队。

    郑和下西洋带回了大量的香料,多的用不完,送不完。最近北平那边的夏元吉一直在敦促皇帝把香料变现,所以南方市场被投放了不少。

    等到了晚上时,船上下来了不少人,有巡查的军士去问话,被当先一人的腰牌吓坏了,然后诅咒发誓自己没干坏事。

    “去吧,若是泄露了咱家的消息,全家死光光!”

    边上就一个灯笼,照的李敬的面色白惨惨的,那一队军士马上麻溜的走了。

    方醒这才从后面走出来,说道:“还是你们东厂的名头好使,进城吧。”

    在城门处,李敬拿出了朱瞻基给的采买布料的文书,顺利的进了城。

    “有一百多人吧?”

    等他们进城后,那些军士不禁暗自咂舌。

    “狗太监,好大的阵仗!”

    “闭嘴!你想给咱们惹祸吗?”

    太监的心胸不大宽广,刚才的话要是被李敬知道了,这些军士都得倒霉。

    进了城之后,一行人悄然进驻了一个大宅子,然后各自歇息。

    可方醒却无法休息,从李敬在岸上等待船队时他就知道,朱瞻基对推动出海的心情比他还急切。

    这个大宅子的主人乃是富商,不过最近有些不大走运,因为他经营的是奢侈品,但却没交税,就被东厂的人给‘亲切的’招呼了一下,目前正在家中待罪。

    方醒的住所只是个小院,李敬到时,方醒已经洗了澡,正在吃面。见他进来,就指指自己的对面,然后唏哩呼噜的吃了面,舒坦的道:“在船上总是觉得差了什么,原来是差了陆地的感觉,吃东西总是觉得不香。”

    李敬等他擦嘴后才说道:“兴和伯,殿下已经查明那人就在宁波府,只是却无法进一步查明是谁。”

    方醒喝了口茶,觉得有些睡意,说道:“那人叫做李二,背后控制他的人还拿住了他的老娘。宁波府不小,不好查,所以咱们还得要从他们交换回来的金银香料着手。”

    李敬欢喜的道:“那再好不过,金银必须要运送,咱家稍后就让人盯着宁波府的大道,等着他们进网。”

    “没那么容易。”

    方醒皱眉道:“那李二很警觉,所以弄不好会暂时不动。”

    李敬却分析道:“伯爷,那李二既然孝顺,咱们是否可以利用一下呢?”

    方醒赞赏的点点头道:“我准备适时冒个头,让人知道住处。”

    “敲山震虎吗?”

    李敬笑道:“伯爷好手段!”

    “钓鱼罢了,你这边注意,不要和宁波府挂上,我担心他们之间会有联系。”

    李敬点头道:“那人既然这般狠辣,在宁波府必然会有喉舌,咱们还是谨慎些,免得被人看破了。”

第1647章 父与子,母与子

    巴罕在船上有些不安,船队在小琉球清理海盗时他松了一口气,稍后回航更是让他和随从们欣喜若狂。

    那时候他们都想着马上要去大明的京城了,那个财富之城。

    可船队却突然在宁波府停住了,而且他们都被限制在船舱里不许外出,吃喝拉撒都在里面解决。

    这不是对使团的态度,所以巴罕抗争过,代价就是小腹挨了一拳,把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于是巴罕老实了,他知道那位魔神不会在乎什么上国的礼仪,弄不好他敢让自己无声无息的消失在大海中,事后只需一个失足落水的借口即可。

    可刚才巴罕听到了动静,还是从船舷上发出来的,于是他就冒险打开舱门往外看。

    借着桅杆上挂着的灯笼,巴罕看到了两个黑影刚登上船,然后就是弩箭和惨叫。

    “看看是谁!”

    黑暗中有人低喝道,旋即几名军士过去,把那两名被射中大腿的窥探者给拖了回去。

    这是大明的地方,船队为何在这里停泊?谁在窥探船队?

    这些问题困扰着巴罕,同时也让他觉得有些刺激。

    目睹别国的诡异,这种因为偷窥而产生的愉悦让人彻夜难眠。

    所以巴罕就失眠了,他彻夜在思考着这只船队究竟是干啥的,以及方醒对自己那疏忽的态度。

    及至天色微白时,巴罕得出了结论,于是借着去倒尿壶的机会和同伴交流了一下。

    “那个魔神也有对头,所以大家小心些,等到了明人的京城之后,咱们再看看机会,若是有,就找他的对头诉苦。”

    ……

    李二拥有宁波府的户籍,这是慕简为他们母子办理的。很轻松,原先的海盗就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雇佣的仆役。

    在两名家丁的注视下,他从慕家的后门出去,然后消失在小巷里。

    清晨的宁波府多了几分忙碌,街头的行人车马匆匆,而脚步缓慢的李二就显得有些例外。

    他就像是一个浪荡子在街头游走着,不时进店铺里去问问香料的价格。

    “掌柜的,金银收吗?”

    李二从袖子里摸出一小块黄金问道。

    掌柜面色微冷,“对不住客官了,朝中早有规矩在,不许用金银。”

    李二挑眉道:“我兑换低些也不行吗?”

    掌柜的色变,指着门外说道:“客官请自便,再不走小店可就报官了。”

    “我走!我走!”

    李二惶恐的拱手,然后急匆匆的出了这家香料店。

    出去之后,他的神色再度变得懒洋洋的。

    垂眸,目光不经意的扫过四周,李二看到了一个在摆摊的男子,卖的是折扇。

    李二的嘴角微微翘起,然后自然的从小摊边上走过。

    摆摊就摆摊,没生意就没生意,可你不该时不时的往两头看啊!

    再走过一条街,李二看到了一个男子抱着一只鸡在左顾右盼,好似在等待着顾客来购买。

    李二的心情似乎更好了,他绕了一圈后,看似漫不经心的回到了慕家,中途还和人撞了一下,两人就像是青皮般的互相威胁了彼此,然后指着对方后退。

    ……

    慕家从外面绝对看不出奢华,可内在的吃用却不简单。

    午饭很丰盛,李二慢慢的喂着母亲,看到她吃的较快,就温柔的劝她慢些,可眼神却像是狼。

    狼一般的狠!

    ……

    下午,李敬有些遗憾的回来通报并无发现。

    “不着急。”

    方醒觉得背后那人没那么蠢:“如果他迫不及待的把香料抛出来,哪怕只是小量的也能查到,所以……我的判断是……守城的人必然和他有勾结,否则金银怎么运入?”

    金银过于沉重,那些守城的军士每天看到无数车辆进出,经验不比积年的老贼差,肯定能发现。

    李敬有些急了,方醒弄出那么多动静后,北平没有呵斥,更没有让朱瞻基回京的消息。

    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当今陛下根本就没有易储的意思,可笑那些文人还在做梦!

    所以他必须要努力了,如果等朱瞻基离开金陵时还不能在他的心中留下一个好印象,那么以后他大抵就得在金陵老死。更严重的就是被新人接替,然后呆在一个没滋没味的位置上等死。

    方醒看到他焦虑也没管,自顾自的在画画。

    是的,不懂画画的方醒在画画。

    他画了一个小女孩和一条狗,虽然画工拙劣,可却很认真。

    李敬凑过去看了一眼,看到的是小女孩托腮坐在屋外,而那条狗就蹲在她的身边。

    一人一狗,看着就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第二幅图中,一个男子在场,小女孩和狗一起迎了上去,那眼睛有三分之一张脸大,很夸张,可却让小女孩看着多了可爱。

    方醒放下毛笔,吹干了墨迹,然后把这本小册子小心翼翼的收好。

    “伯爷,这是贵千金吗?”

    别人问这种话忌讳,可太监却不会。

    方醒点点头,有些思念无忧,想着她会不会又把自己的爹给忘记了。

    想到无忧,方醒的心软了些,就说道:“明日宁波府的读书人有个聚会,在城南外,我也去凑凑热闹。”

    李敬急忙拱手感谢道:“多谢兴和伯,咱家明日一定带人去看好地方。”

    “挡住地方官吏就行了。”

    方醒不想和地方官员接触,那只会耽搁他的时间。

    ……

    晚上,方醒继续画画,这次却是给莫愁肚子里的那个孩子。

    纸上的孙悟空看着不像是猴子,倒是有些像猪。

    而唐僧就像是个胖子,白龙马看着有些像是羊。

    一直画到了子时,方醒这才收了册子就寝。

    ……

    又是一个清晨,李二伺候母亲起床,然后去倒了马桶,回来时带来了早餐。

    而慕简和妻子吃完早饭后,就在院子里踱步。

    院子里虽不说奇花异草,可也有些姹紫嫣红的味道。

    看到妻子蹲在一盆花的边上剪去败叶,慕简的眸色微暖,然后就被外面急促的脚步声弄的心情全无。

    不用去看来人,慕简就冷哼道:“你又想干什么?”

    如果说慕简是深沉和内敛的,那么慕言就是爽朗和活力十足的。

    慕言进来行礼道:“父亲,母亲,今日城中的读书人在城南外开诗会,孩儿想去。”

    王氏看了慕简一眼,双手撑在膝上准备起身,慕言一脸谄媚的跑过去扶起她,说道:“母亲,孩儿最近做了好几首诗,想去看看。”

    慕简没好气的道:“就想去炫耀!”

    王氏瞟了慕简一眼,说道:“你要多做文章,诗词是小道,别琢磨。”

    慕言马上诅咒发誓,说自己只是随便想了想,并未耽误学业。

    王氏对慕简温婉的说道:“夫君……”

    慕简皱眉道:“午饭后回来,否则禁足一个月。”

    慕言欢喜的道:“是,孩儿保证吃完午饭就回来。”

    看着慕言雀跃的出去,王氏莞尔道:“夫君,当年您也曾经这般年轻呢!”

    慕简看着她眼角的细纹,说道:“你现在也没老。”

    王氏嗔怪的白了他一眼,眼中却多了温柔。

    ……

    “老二,这次回来能呆多久?”

    吃完早饭,李二扶着母亲出来散步晒太阳,那些仆役看到后都纷纷避开。

    那是个厉害的家伙!

    这是大家公认的危险人物!

    母子二人就在后院和围墙之间的夹道处散步,地方虽小,可老妇人的脸上却露出了笑容。

    很惬意!

    而李二的脸上也多了些柔色。

    很温柔!

第1648章 露面

    宁波府城南外有一条小溪,小溪两边绿树成荫。

    坐在小溪边听着流水淙淙,如果再来一杯酒,那便是快意人生。

    一大早,太阳刚照在小溪上时,这里就陆陆续续的来了些仆役。

    他们在河边清理出一片空地出来,然后把砍掉的树木抬走,又用青草覆盖了贴地的树桩,这样看着就不会有突兀感。

    过了一会后,陆陆续续的就有读书人来了,河边顿时热闹起来。

    这些人有未及冠的,有须发斑白的,但都有一个共同点——矜持。

    河边只看到大家相互拱手问好,就差人手一杯酒了。

    当慕言到时看到的就是这番热闹的景象,他笑着加快了脚步,一路和人打着招呼,走到了承办人钱文的身前,拱手道:“言道兄辛苦了。”

    钱文家境不错,人也热情,他拱手笑道:“不过是弄些酒食罢了,下人闲着也是闲着,不足挂齿。慕言,等你考上了举人,尊父就要为你取字了吧?”

    慕言赧然的道:“家父说小弟太跳脱,不好取字。”

    钱文笑道:“是不好取,哈哈哈哈!”

    慕言随后就融入了那些圈子里,到处和人打招呼,显得格外的精力充沛。

    “年轻真好啊!”

    二十多岁的钱文艳羡的看着慕言到处窜,随即就吩咐下人摆上桌子和酒食。

    两个记录诗词的丫鬟到位后,于是诗会就正式开始了。

    于是词赋满溪,于是大家微醺,当太阳当空时,酒量差的几个都已经在放浪形骸了。

    “好热闹!”

    就在大家吟诗作对时,树林中走出几人,为首一人赞了一句。

    钱文皱眉看着来人,过来问道:“敢问贵客何来?”

    他在树林外放置了人手,按道理是没人能进来的。

    可眼前这人看着很从容,他身后的两个家丁模样的男子也没有动过手的迹象,这让钱文有些迷惑。

    小溪边有个微醺的书生刚做了一首诗,赢得了一片叫好声,正得意,看到有陌生人进来,就喊道:“言道兄,赶他们滚!”

    钱文早已成家,却不是愣头青。他看到来人虽然青衣简行,但却有随从,就问道:“敢问仁兄高姓大名。”

    来人手中拿着把折扇随意的敲打着手心,迈步往前方走去。

    “本人方醒。”

    来人脚下不停,走到了人群的前方,微笑着问道:“刚才是谁要让方某滚的?”

    “方醒……”

    在场的书生们面面相觑,突然有人喊道:“是兴和伯!”

    瞬间小溪边寂静无声,那个刚才叫嚣的书生面色刷的一下就白了。他的双腿颤抖着,眨巴着眼睛道:“学生……学生……不知者不罪……”

    小溪边摆放了几张桌子,上面摆放着酒食。远处炊烟渺渺,那是仆役在随时加热食物送过来。

    方醒瞟了那人一眼,走到桌子边取了个酒杯,自斟后,举杯道:“听闻各位贤达今日雅会,方某不请自到……做个恶客,各位自便,方某想听听宁波府年轻俊彦的大作。”

    那书生看到方醒没追究,不禁双腿一软,赶紧抓住身边人的肩头,这才没出丑。

    “他就是方……兴和伯?”

    有人低声问道。

    “谁敢冒充?那是找死!”

    “冒充小官小吏还行,冒充凶名赫赫的他?傻子才会。”

    凶名在外的兴和伯正在喝酒,甚至还吃了几片卤肉,一点都不担心会被人下毒。

    钱文赶紧过来行礼道:“见过兴和伯。今日诗会有兴和伯在,当是一场盛会。”

    方醒微微颔首道:“你们作诗吧,方某听着。”

    钱文脸上堆笑的应了,可心中却在暗自叫苦。

    有这么一尊大神在,谁还能集中精神去作诗啊!

    而且这位可是科学的开创者,和儒家就是死对头。

    听着?

    怕是要听听有没有谁敢褒贬时弊吧!

    上次金陵抓捕言秉兴时,那些去‘仗义执言’的国子监学生可就被‘生员不可谈论政事’的祖训给教训了一通,而后国子监追加处罚。

    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苦不堪言啊!

    可出乎了钱文预料的是,那些书生们却亢奋了。

    吟诵诗词的声音再次回荡在小溪边,酒水不断的被消耗,气氛却越发的高涨了。

    钱文愕然,然后仔细想想,再看看这些人的神色,心中不禁苦笑。

    一部分人是想示威,让在边上喝酒,意态闲适的‘儒家叛逆’看看什么叫做诗词。

    而另一部分面色潮红,眼神闪烁,显然就是希望能得到这位的青眼。

    毕竟太子就在金陵啊!

    若是入了太子的眼,自家再争气些考中进士,那么恭喜你,从此你就走上了青云路。

    慕言对方醒充满了好奇,而跳脱的秉性让他的胆子也格外的大。

    所以当方醒在轻啜着寡淡的酒水,吃着各种美味时,看到慕言走过来,也有些好奇。

    “这里的人都怕我,你为何不怕?”

    方醒的眉头微微皱起,今天他不想为科学布道。

    慕言看到方醒居然肯搭理自己,兴奋的道:“兴和伯,学生知道您的那首诗,辞藻不华丽,却很打动人心,感觉就像是……就像是一人对抗整个天下,让人不禁热血沸腾。”

    在这里遇到个粉丝,让方醒也有些懵逼。他问道:“哪一首?”

    他以前当过几次大盗,结果自家都忘记了。

    大抵是唱大江东去非得要关东大汉,铜琵琶,铁绰板之意,慕言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干了之后,吟诵道:

    “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

    慕言的声音渐渐的大了起来,那边的吟诵声停了,齐齐看向这边。

    有人低声道:“那人的这首诗狗屁不通,三岁孩童都能做出来,慕言溜须拍马的姿态也太难看了些。”

    “就是,什么运交华盖,什么未敢翻身,都是那人的自嘲,何其的虚伪!”

    “那你们去指正一番?”

    “爱去你去,那人凶名赫赫,若是被他记上了,迟早全家倒霉!”

    “那你们嘀咕个什么?”

    一个书生皱眉对两个在嘀咕的同伴说道:“这首诗胜在意境,当时兴和伯可是四周皆敌,正好契合了这个意境,再合适不过了。”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这书生叹息道:“纵观兴和伯这些年的行事,孤傲不群,却于国有大功,这才是不党不群的臣子啊!果然是横眉冷对千夫指!佩服!”

    方醒还不知道自己还有个粉丝在这群书生中,他看到慕言吟诵完之后面红耳赤,就笑道:“你倒是记得清楚,不过看你还小,酒却不能多喝,伤身!”

    慕言拱手受教,然后问道:“兴和伯,您这是来宁波抓人吗?那学生倒是知道几个贪腐的小吏。”

    正义感爆棚的年纪啊!方醒微笑道:“不是,有些事情要办罢了,不过还得要多谢你,有缘再见。”

    慕言啊了一声,难掩失望的道:“学生以后肯定会去京城,希望到时候能去拜访您。”

    方醒点头道:“方家庄就在北平城外,随时欢迎你。”

    说完方醒冲着那些书生们拱拱手,转身离去。

    “他就是来听咱们作诗的吗?”

    方醒走了,那些书生们兴趣大减,而钱文也非常知趣的叫人送来了主食,招呼大家一起取用。

    这便是诗会,作诗兼野餐聚会。

第1649章 筹谋的李二

    “父亲,孩儿今日见到兴和伯了,还和他说了话,他很是亲切,说是欢迎孩儿以后去北平的方家庄做客呢!”

    回到家的慕言兴奋的向父母显摆着自己的际遇。

    王氏笑道:“你就哄人。”

    慕简皱眉道:“那人在士林中声名狼藉,你不该去和他亲近。”

    看到慕言的神色骤然变成了落寞,慕简皱眉道:“孟母择邻的道理你不懂?为父不求你们一定要为官做宰,但至少要心正!”

    慕简肃容道:“心正则身正,心身皆正,则可为君子!要向你大哥学习,莫要再跳脱了。”

    王氏看到小儿子茫然,就劝道:“夫君,言儿还小呢,您慢慢的教他就是了,以后当然会成为和您一般的君子。”

    “他还小?”

    慕简本想发火,可看到妻子的神色,就叹息道:“罢了,下午做一篇文章出来给为父看,若是不好,打!”

    ……

    方醒突然造访宁波府的消息随着书生们的归家而散播了出去,宁波府上下自然震动,知府赶紧去了方醒的暂住地拜访,却吃了闭门羹。

    “伯爷此行有些私事要处理,不见外客。”

    方醒没工夫和宁波府上下客套,他派人去传话,说是有使节到了,让宁波府给船队补充些粮食饮水,船队修整几日后就会离开宁波府,前往金陵。

    于是巴罕得以上岸,住进了大宅子里。

    一位战功赫赫的大明伯爵居然住在商人的宅子里,这个发现让巴罕不禁心中暗喜,于是在见到方醒时就说了些贸易的好处。

    “……大明无需为此烦心,天方人就是最虔诚的商人,只需让他们周转一下,大明和我国的货物便可畅通无阻,此乃对双方都有益之事……”

    巴罕看了方醒一眼,却看到的是漠然,就咬牙道:“兴和伯,那些天方人……很客气,从来都不会亏待朋友。”

    方醒哦了一声,说道:“肉迷国难道就没有和那些泰西人贸易吗?”

    巴罕一怔,说道:“兴和伯,您知道的,我国同那些泰西人打了许久,双方早就是不死不休,别说是贸易,看到对方的人都会把他杀死。”

    方醒点点头,说道:“那为何不走陆路呢?”

    巴罕的额头一下就见汗了,方醒悠悠的道:“哈列国已经被大明打断了脊梁骨,难道还敢扣留你们的商队不成?那正好给了你们大规模介入哈烈的借口,不是吗?”

    “哈烈此时最为虚弱,别告诉我你们没有动过吞并了他们的心思!”

    方醒的话一针见血,把国与国之间的龌龊都说了出来。

    巴罕干笑道:“兴和伯,陆路太远了呀!而且能带的货物不多。”

    “嗯,这个确实。”

    走陆路一是消耗大,人吃马嚼,一路就能把老本给吃没了。

    陆路的第二个弊端就是只能靠大车,能带的货物少,划不来。

    巴罕笑道:“若是走海路,天方人对这条航线再熟悉不过,肯定不会有问题。”

    “嗯,是不会有问题,前宋时天方人的后裔就曾经把控了泉州,然后和蒙元人一起制造了泉州惨案,而崖山之战他们就是帮凶!”

    蒲寿庚!

    不用说出来,巴罕就知道方醒指的是谁。

    他不禁缩缩脖子,然后说道:“我国被堵在了天方人的一边,所以必须要通过他们来贸易。”

    方醒突然有些意趣索然的摆摆手,说道:“你与本伯说这些毫无意义,要贸易,那就先朝贡,否则就是对大明的侮辱。”

    从朱元璋开始,大明对除去蒙元之外的异族都抱着‘俺大明是天朝上国,中央之国,你们必须得朝贡’的态度,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巴罕微微躬身道:“本人历经艰辛来此的目的正是朝贡。”

    方醒淡淡的道:“那就好。”

    等巴罕走之后,李敬就不屑的道:“兴和伯,这些番邦的人都是这贪财的模样,就想和大明贸易。”

    方醒笑了笑,说道:“最近让人盯着前后门,别暴露了。”

    这是个隐晦的批评。

    方醒回来的路上就寻了一下那些东厂的暗哨,结果发现了好几个,让李敬汗颜。

    “兴和伯,咱家……咱家回头就好好的操练他们!”

    方醒皱眉看着他道:“不是我小瞧了你们东厂,骤然而起,就像是个暴发户,可基本功却缺失不少,要沉下心去摸索,你若是干好了,将来未必不能和安纶般的调回京城去。”

    李敬闻言不禁目露憧憬之色。

    几乎每个太监都有一颗上进的心,而且比普通人更加的炽热。

    方醒继续画画,在他的,那个未来的孩子就是孙悟空,而他就是那个唠叨的胖唐僧……

    ……

    而李二也在画画,他画的是慕家的地形图。

    他和母亲看似一直呆在后院和围墙之间的边角里,周围还有专人盯着他,不怕他跑,只要他老娘在就行。

    可作为曾经的海盗,若不是顾忌母亲,这点监控哪能困住李二,所以他只是在晚间偷偷的摸进去了几次,就连慕简的书房里有什么机关都一清二楚。

    他慢慢的画着,运笔有些艰难,却把慕家的结构画的清清楚楚的。

    画完后,他把剩下的纸笔都一把火烧了,然后出门,看着夜色中的慕家,目光冷厉。

    ……

    第二天方醒早早的就起了,和家丁们在院子里练了一番,然后沐浴。

    早餐是海鲜粥,熬煮的鲜香扑鼻。

    喝了一大碗海鲜粥之后,守门的黑刺军士带来了好东西。

    “伯爷,就是这张地图包括着一块黄金,正好砸在小的脑袋上,若不是小的脑袋硬,估摸着已经完了。”

    方醒看到这人的脑袋上肿起一个包,就说道:“去找郎中看看,今日你歇息。”

    那军士一听就不好意思了,摸着那个大包,羞赧的道:“伯爷,这点伤算什么呀!小的当年挨了三刀都还能杀敌呢!”

    方醒看着手中的地图,闻言就抬头瞪了他一眼,喝道:“那你还啰嗦?滚!晚上给你一壶酒!”

    这厮墨迹了半天就是等这个,看着他欢喜的出去了,方醒说道:“特么的!受伤了好像是不能喝酒吧?”

    一起来的肖顾伟满不在乎的道:“这点伤算什么,当年那些中刀垂死的兄弟拼命都要喝酒,拦都拦不住,后来伤好了也是活蹦乱跳的,杀敌不比别人少。”

    方醒皱眉道:“老子告诉你们,以后可再不能这样了,喝酒之后气血会加速运行,那是找死!滚吧!”

    “黄金……这地图是一户人家,却没写出地方,这人是谁?莫非就是李二?”

    赖着没走的肖顾伟说道:“伯爷,那李二可还有一票手下应当就在城外呢!”

    方醒点头道:“是这样,不过宁波府的守备还是不错,不然李二肯定会带着手下的海盗洗了那一家,然后卷了自己的老娘出海。”

    海盗喜欢上岸血洗,不只是因为嗜血,还想抢生活物资,比如铁锅什么的。

    肖顾伟是军人,所以想了想就建议道:“伯爷,要不咱们就让守城的放开些,然后等着那些海盗进城,时机一到,就连他背后那人都一网打尽。”

    方醒皱眉盯着他,直至他垂眸,这才说道:“咱们是武人,保护百姓的安危,这是天经地义的责任。你这种想法很危险,知道吗?把百姓的安危抛在脑后,一心只想着立功,这不是一个合格的将领,回头我会给王琰说说,让他给你们上课!”

第1650章 找到,收手,灭口(为盟主:“过客船长大人”贺,加更!)

    有了那个大宅子的构造图还不够,因为宁波府这样的大宅子有十几套,如何在其中找到这一套?

    而且宁波府可供居高临下观察的地方不多,至少在那些大宅子的周围没有。

    “东厂的人去挨家观察,寻机上围墙查探。”

    方醒召集了李敬和肖顾伟,李敬闻言喜出望外,马上出去安排。

    “伯爷,那黑刺干什么?”

    肖顾伟浑身发痒,恨不能现在有一帮子海盗供他率领麾下冲杀。

    方醒瞟了他一眼,说道:“你们待命,一旦目标狗急跳墙,马上镇压!”

    “伯爷放心,交给下官了!”

    能得到厮杀的机会,肖顾伟已经很满足了。

    方醒警告道:“别只顾着杀人,老子说过了,要顾忌百姓的安危,若是出错,回头我就向殿下建议,把你弄到北边去。”

    黑刺的人都是杀人机器,肖顾伟虽然看着笑嘻嘻的,可杀气却不比别人少。

    这些人一旦开战,眼中就只有对手,以杀戮为目标,至于担心误伤百姓,那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肖顾伟没口的应了,方醒看他答应的轻飘飘的,就警告道:“本伯不是在和你开玩笑!”

    ……

    “抓贼啊!”

    宁波府的一户豪宅里突然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尖叫,顿时那些家丁都纷纷拎着棍棒冲了过来,却没看到人。

    发现贼人的丫鬟指着墙头道:“方才有人趴在墙头看。”

    “出去看看!”

    于是家丁们倾巢出动,可在外面搜寻了一圈,别说是贼,贼毛都没看到一根。

    “报官!”

    可等报官时,这家人才发现,原来有相同遭遇的就有三家之多。

    宁波府知府郁闷了,他觉得这是某些青皮肆无忌惮的在向官府挑战。

    “搜!把城中的青皮都抓来询问!”

    他没有办法,因为城中拥有大宅子的不是大富就是大贵。商人倒是无所谓,可那些官员的老家宅子却不能不重视,否则他迟早会被来自于身后的暗箭干掉。

    于是宁波府的青皮们就倒霉了,那些小偷小摸的家伙也跟着被追的上天无门,入地无缝。

    于是宁波府的大牢里人满为患,关不下了,最后还是当场刑讯。

    可一一问话的结果却让知府迷茫了。

    小偷小摸,甚至是敲诈勒索,殴人重伤这些事不少,可却没谁去那些大宅子里偷窥。

    难道是城外的盗贼?

    知府紧张了,于是就通知了守备。

    而方醒也恼火了,把李敬骂的没脸见人。

    “叫你们伺机窥探,伺机窥探,可你们倒好,大大方方的爬人家墙头,这是要做出墙的红杏吗?”

    李敬被说的面红耳赤,下决心回去就收拾那帮子平时牛逼哄哄的番子。

    东厂不是方醒的下属,所以他训斥一番完事,回头就让黑刺的人出手。

    结果第二天下午黑刺的人就找到了那个地方,而且并未被人发现。

    李敬的脸是黑的,而肖顾伟却是眉飞色舞。

    “伯爷,那家主人叫做慕简,家中有妻子王氏,两个儿子。那慕简据说很是刻板,不过看了他家的情况倒也不是这样,多半是在外面装的。”

    肖顾伟鄙夷的道:“那慕简原先的家境不过平平,可最近十多年却是生发起来了,大宅子也建起来了,据说和宁波府的关系不错,下官看多半是用钱买通了路子。”

    方醒起身道:“慕家可有察觉不对?”

    肖顾伟收了嬉皮笑脸,肃然道:“没有,伯爷,可要现在突袭吗?”

    方醒看看擦黑的天色,说道:“此时到他家天都黑了……吃完饭吧,叫厨房弄饭。还有得去联络一下宁波府,告诉他们我们的目的,免得到时候引发混乱。”

    ……

    慕家正在吃晚饭,李二今晚要了酒,等喂完了母亲后,他独自坐在门外喝酒,那些来往的仆役丫鬟看到都贴着墙走,不敢惹这个凶人。

    下午他老娘独自摸着出门时,一个仆役骂她是瞎眼婆,结果正好被从外面回来的李二听到,然后……那仆役就断了两只胳膊。

    于是慕家的下人震怖,就去告状,结果慕简只是令郎中来给那仆役接骨,然后罚了他半年的钱粮。

    这下大家都知道了,原来这位是个绝世凶人,惹不得,于是都老实了。

    李二就坐在门外喝酒,一坛子酒够他喝到睡前。

    而慕简也在喝酒,心情不错。

    “言儿的文章长进很大,我看下一科肯定没问题。”

    王氏闻言就喜道:“那可好,只是却不能让他自满了。”

    说着她又转为忧虑:“可言儿还小啊!若是以后去了京城考试,妾身得担心,等他做官了更是担心……”

    慕简没好气的道:“妇人之见!言儿是男儿,男儿自当闯出一条路来。怕这怕那的,那还不如守着每日两顿饭过日子!”

    王氏想起这个就目露柔色道:“想当年妾身嫁进来时,家中也就是普通,可夫君您……夫君,那生意就停了吧!”

    “什么生意!?”

    慕简的眸色一冷,厉喝道。

    王氏垂眸道:“夫君,妾身是您的枕边人,这些年通过蛛丝马迹,早就发现了端倪,那个不爱说话的李二就是海盗吧?别人说他只要出去一趟,再回来时就是一身的海腥味。”

    “妾身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生意,可朝中不许出海,夫君……孩儿们都有出息了,咱们收了吧。”

    慕简把酒杯一扔,拂袖而去。

    在后院里漫无目的的晃悠着,听到有人说李二在喝酒,慕简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机。

    要收容易,可知情人怎么办?

    所有的交割都是李二在办,他不死……谁能担保他不会泄露出去。

    慕简找来了家丁头领,吩咐道:“明日给李二母子的早饭多放些油!”

    他在油字上加重了语气,家丁头领就是和李二交接的人,所以马上就领悟了。

    “老爷放心,小的保证处置的干干净净的。”

    慕简点点头,然后回去告诉了王氏他的决定。

    “以后为夫就在家守着你过日子,咱们就看着两个孩子,等有了孙儿,咱们一人一个带着。”

    王氏含泪点头,只觉得自己此生太过幸运。

    “妾身嫁给了您,这是前世修来的福气,等明日妾身就去寺里烧香拜佛,求佛祖保佑咱们一家安康。”

    做出这个决定之后,慕简只觉得心中空荡荡的,不知道是轻松还是不舍。

    可他知道,此次李二出海遇险了,差点被黑吃黑。而且还被水师一路追杀,若不是李二的手下操船出色,早就全部被抓了。

    这次幸运不代表下次幸运,慕简觉得此时结束这个生意恰到好处。

    ……

    夜色降临,李二喝了大半坛酒,看似醉醺醺的走到边上的围墙撒尿,监视他的家丁皱眉暗骂了一句,然后回屋喝水。

    喝水很简单,举杯就是。

    可有的杯子举起后就再也放不下来了。

    一只黝黑的大手捏住了他的咽喉,然后另一只手接住了他的茶杯。

    稍后,李二把他的尸骸放到床上,然后悄然出来。

    老妇人正坐在床上发呆,李二过去低声道:“娘,咱们走!”

    “老二……是出去逛街吗?好,娘想买个银钗呢!”

    李二心中一酸,说道:“好,娘,咱们买银钗。”

    眼瞎的人大抵感知不到天黑吧,李二如是想。

    他扶着母亲走到刚才撒尿的那片围墙边上,这里已经被他的人从外面给慢慢的弄松了不少砖,今夜就是他带着母亲走出慕家的时候。

    他敲击了一下围墙,外面传来了回应。

    回身看看灯火中的慕家,李二的眼中多了讥讽。

第1651章 火并

    墙砖被人从外面一块块的抽走,一阵风从洞里吹进来。

    这是自由的风!

    李二扶着自己的母亲,心中从未如此的畅快过。

    “大哥。”

    抽掉了十多块墙砖后,一个脑袋探了出来,被李二一巴掌打了回去。

    “快些!”

    李二刚低喝一声之后,身体就猛的一僵。

    “李二,你这是要去哪啊?”

    一个让李二恨之入骨的声音传来,他缓缓回身,灯笼的照耀下,三十余步开外的地方,十多名家丁正拱卫着慕简。

    光线下的慕简还是那副严肃的模样,他淡淡的道:“大晚上的不歇息,闹腾什么?回去吧。”

    这话就像是谆谆教导,还带着些许长辈的责怪。

    李二的母亲在发抖,他握握母亲的手,然后说道:“慕简,这八年多以来,我为你出海多次,你家的大宅子,还有你一家子的惬意日子都是我为你们挣的……”

    “你一介家奴也敢在老爷面前说这种话吗?”

    慕简身边的家丁头领指着他喝道。而慕简自己却是微微点头,显然这话深得他心。

    李二身后的围墙墙砖不断被抽走,他听着那声音,冷笑道:“慕简,当年我是如何变成你家的家奴,难道你自己不知道?”

    这话里的恨意几乎不加掩饰,慕简微笑道:“回去吧,好生歇息。”

    “噗通!”

    慕简的母亲突然跪在地上,双手胡乱的撑着,差点摔了下去。

    “娘!”

    李二想去扶她,她却甩开他的手,凭着声音,冲着慕简那边说道:“老爷,老二不懂事,老奴回头就教训他,只请老爷放他出去,老奴甘愿留在慕家老死。”

    “娘!”

    老妇人抬头道:“虽然老二一直在瞒着,可老奴早就知道自己是被押在了慕家,所以不大爱出门。老爷,老奴不走,恳请您放了我儿。”

    李二心中大恸,这时身后的围墙终于被掏出了可供人进出的大洞,三个海盗钻进来,其中一个说道:“大哥别和他啰嗦,咱们马上走!”

    “娘,咱们走!”

    李二去扶他母亲,可却遭到了拒绝。

    慕简看到李二的同伴进来也没紧张,他淡淡的道:“此时城中多是巡夜的军士,只需喊一声,李二,你们往哪里逃?”

    李二狰狞的道:“慕简,你喊啊!喊了正好让人看看你慕家的家产,那些金银从何而来?慕简,你就等着全家流放吧!而你……肯定是要掉脑袋!”

    慕简微笑道:“你想多了,慕家没有什么金银。”

    “你……”

    慕简的微笑是如此的从容,李二马上想起自己前天去试探兑换黄金被拒之事。

    “你早就换成了宝钞!你这个老贼!”

    慕简微笑道:“看在你娘深明大义的份上,李二,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回去睡觉了。”

    李二还沉浸在自己的母亲一直在忍辱负重的悲愤中,闻言他的心中挣扎,一时间不能决断。

    这时老妇人抓住他的小腿往外推,嘶声道:“老二快走,以后别管娘,娘在这里有吃有喝的,啥也不愁,快走!”

    李二纹丝不动,抬头对慕简说道:“只要放了我和我娘,我就用亡父发誓,此后绝不会说出海之事,若有违背,世代为奴!”

    说完他看向慕简。

    灯笼挥洒出柔和的光,把慕简那张严肃的脸映照的多了几分冷清。

    “老夫最后问你,可愿回去?”

    慕简的声音中多了不耐烦,那些家丁们手持大棒,而李二这边的三个同伴都只是短刃,人还少……

    “老二,快走!”

    人的眼睛看不见了,这是一个缺憾,可上天马上就回馈给了她一样东西。

    ——灵敏的听力!

    李二的母亲从慕简的语气中听到了不祥,就伸手拔出头上的铜钗抵住自己的咽喉。

    “老二,你再不走……娘就死在你的面前!”

    李二上前一步,可老妇人那异常敏感的听力发挥了作用,喝道:“快走!再往前一步,娘就捅破自己的喉咙!”

    慕简面露微笑,智珠在握,“回去吧,老夫既往不咎。”

    李二犹豫了,他知道今夜不走,以慕简的狠辣,他活不过几天。

    可只要他现在走了,他的母亲会被更严厉的控制住,弄不好就会和牛马为伍。

    “大哥,杀了他一家!”

    外面进来的那三个海盗都怒了,面对着十多名家丁的威逼,他们却依旧无惧。

    慕简已经不耐烦了,说道:“你们破墙而入,这是贼。李二,老夫当年好心收留你们母子,如今你却迎了贼人来,想洗劫我家,果真是狼心狗肺!”

    这番话太过精彩,瞬间就把李二的所有退路给堵住了,进退两难。

    除非他愿意自己的母亲也被抓进去,否则只有留下一途。

    李二苦笑着,手一松,短刀落地。

    他的母亲侧耳听到了短刀落地的声音,突然喊道:“慕简,你当年趁着我儿出海,毒瞎了我的眼睛,你不得好死!”

    老妪的嘶吼在夜空中回荡着,李二不敢相信的看着慕简。

    七年前他第一次为慕简出海前,母亲的眼睛还是好好的,可等他历经艰辛的归来后,却发现母亲瞎了。

    “为了我儿,我才忍着没告诉他,慕简,你一家都该死!”

    李二的泪水扑簌簌的落下,他没想到自己和母亲都在为对方而极力忍耐着。

    “娘……”

    李二俯身捡起短刀,眼中杀机四溢。

    “少爷,您不能过来!”

    这时不远处有人在喊道。

    慕简的身体一震,喝道:“拿了他回去!”

    “父亲,可是有贼人吗?”

    慕言的声音总是充满了活力,却让慕简勃然大怒。

    “滚回去!”

    回过头,慕简神色冷肃,说道:“去报官!”

    李二突然大笑起来,说道:“慕简,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把那些香料藏在哪了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哪家兑换的宝钞吗?来,你去试试!”

    慕简冷笑道:“你以为那些官吏会听你的吗?来人,去召唤巡城的军士来!”

    三个海盗加上慕简,如果全力奔逃,至少可以暂时躲在宁波府中,然后被官兵慢慢的合围。

    可有李二的老母在,他能往哪逃?

    “巡城的军士不在,我们行不行?”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围墙外传来,李二一把拉起母亲就往右边退。那三个海盗心中绝望,就护住了李二母子,喊道:“大哥,和他们拼了!”

    慕简看着围墙上的破洞,喝问道:“外面是谁?”

    那边的慕言也突破了家丁的阻拦跑了过来,紧张的道:“父亲,叫人吧!”

    慕简还没来得及说话,围墙就轰然倒塌。

    灰尘漫天中,一个男子在十余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他看了看现场后就问道:“这是要干什么?火并?”

第1652章 清理宁波府(感谢‘木头板板’成为本书的第87位盟主!)

    慕简愕然,随后看到这些人不是军士,就问道:“你等何人?”

    方醒看到了慕言,他微微一怔,然后微笑道:“慕简?”

    慕简的心一沉,拱手道:“正是老夫。”

    方醒看向在戒备的李二,问道:“你就是李二?”

    李二不知道方醒是谁,可方醒从容的态度却让他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他点头道:“正是小的。”

    方醒的目光在老妇人的身上停留了一瞬,说道:“听闻你是个孝子,可却私自下海,本伯仅仅是慢了半日,就让你从小琉球逃脱了。”

    李二的身体一震,跪地道:“伯爷,小的罪该万死,只求让老母得一安身之地,小的来世相报。”

    本伯?什么伯?

    慕简瞬间想起了慕言在诗会上见到的方醒,他马上正色道:“大人,老夫家中的李二母子今夜勾结外人入寇,恳请大人做主。”

    慕言呆呆的看着方醒,从方醒露面时他就认出来了。诗会时方醒对他颇为欣赏,让他欢喜到现在。

    “伯爷,我儿是被慕简用老奴威胁才出海的,老奴也被慕简令人毒瞎了眼睛,肯请伯爷为我母子做主!”

    “一派胡言!”

    慕简轻蔑的看了李二母子一眼,拱手道:“大人,这对母子当年走投无路,老夫见到可怜就收了,可那李二整日游手好闲,他老母哀求老夫别赶他出去。为了他,他老母整日以泪洗面,是哭瞎的!”

    “伯爷,慕简在瞎说!”

    李二的母亲伸手抓住了李二的衣摆,艰难的起身道:“七年前我儿为慕简出海,人才走了三日,那慕简就令两个家丁在老奴的眼中点了药,老奴等他们走后,忍痛收了那些被眼泪冲出来的药,如今就在老奴的身上。”

    呃!

    慕简愕然,他没想到李二这个看着呆傻的老娘居然城府如此之深。

    而慕言却彻底的懵了,从小到大,父亲在他的心目中就是一个有些刻板,但却极为疼爱他们兄弟的君子。

    可按照李二母子的说法,自己的父亲居然是一个背地里走私海外的家伙,而且还心狠手辣。

    “一派胡言!”

    慕简皱眉道:“大人,这老妪母子看来是早有预谋,事有不谐就血口喷人!”

    方醒饶有兴趣的看着不见慌乱的慕简,而李二却已经开始笑了。

    这笑声有些刺耳,不好听,却让慕简的面色发白。

    “伯爷。”

    李二说道:“小的被慕简逼着出海走私贩货,每次的交易都有记录,而且小的还知道慕简最后存货和销货的地方。”

    方醒微微一笑,问慕简道:“慕先生,可以解释一下吗?”

    慕简木然的道:“这是构陷,老夫必然是……”

    “老天爷,睁开眼吧!看看这个畜生吧!”

    老妇的喊声尖利而悲伤,她双手举起,仰头嘶喊着:“这个畜生害了我们母子,现在报应来了!报应来了!”

    这喊声到后面就像是夜枭,让人毛骨悚然。

    方醒盯住了李二,说道:“还有什么?都说出来。”

    李二没有迟疑,说道:“每次出海的货物都是宁波府的三家商人筹集,小的回来后,那些金银和货物都由慕简的人接手。小的曾经派人去跟踪过,全都散往了南方各地。还有,慕家的书房后面有个茅房,茅房墙壁有夹层,里面都是慕家交易的记录。”

    慕简已经呆了,李二冲着他狞笑道:“慕简,你当真以为我认命了吗?可你不知道的是,多少次我看着你们夫妻酣睡时挥起的刀,只是最后没有砍下去罢了。”

    “拿下!”

    方醒轻喝一声,身后的黑刺军士蜂蛹冲了上去。

    “跪地不杀!”

    灯笼落地,然后猛地燃烧起来,熊熊火光中,那些黑刺的军士手持长刀,面容狰狞。

    长刀在火光下闪烁着辉光,预料中的抵抗并未到来。

    一片木棍落地的声音中,那些家丁都跪在地上,高喊着自己只是听命于慕简。

    慕简被两个黑刺军士一脚踢翻在地,他伏在地上,任由绳子捆住了自己的双手。

    而慕言的待遇略微好些,只是被踢跪在地上。

    黑刺的军士行动只求效率,绑手时用劲颇大。

    慕言恍如未曾察觉手腕上的疼痛,只是呆呆的看着伏在地上的慕简,然后侧身哀求道:“伯爷,家父一定是被冤枉的,一定!”

    方醒微微摇头,“真假一查就知,来人,让李二带路去茅房。”

    李二已经被捆住了,两名军士拎着他往内院去,而他的母亲却跪在那里茫然无依。

    方醒心中微叹,吩咐道:“给她椅子。”

    “多谢伯爷,老奴只求我儿平安。”

    从眼瞎了这七八年的时间来看,这是一个极为隐忍的老妪。

    不过方醒能理解那种心情:作为父母,为了子女甘愿坠入地狱都行,何况只是被毒瞎了眼睛。

    没多久,一摞账本就带回来了,只是有些臭。

    小刀翻看了几本,说道:“老爷,都是货物往来的清单。”

    方醒走到慕简的身前,问道:“慕先生,你家的生意在哪做的?你可能解释吗?”

    慕简伏地不语,方醒看看边上的慕言,摇头道:“你倒是父慈子孝,可却对李二母子下手这般狠,这人啊,对别人不能太狠,太狠迟早有报应!”

    慕言哀求道:“伯爷,那李二一看就不是善类,而且今晚他还带着同伙来劫掠,家父一定是冤枉的,求伯爷开恩,放了家父吧!学生愿意为奴相报。”

    方醒摇摇头道:“你别白费功夫了,慕简此事板上钉钉,他大抵是活不成了,而你们……准备流放吧!”

    “父亲!”

    慕言不禁大哭,而刚被带来的王氏和慕兴一家都开始嚎哭起来。哭声震天,让人恻然。

    方醒觉得自己越发的铁石心肠了,因为他并未被这个哭声所打动,用慕简走私海外来敲打阻拦宝船出海的那道大闸的计划依旧没变。

    夜间骚动,宁波府上下都得到了消息。知府亲自出马,可在看到灯火通明的慕家门前站着的军士后,他也没法,硬着头皮求见,却被拒绝了。

    “慕家历来修桥铺路都不甘人后,那慕简更是有名的道德君子,这是为何?”

    抓一个慕简居然要方醒亲自出动,知府知道这里面的事肯定不小。可他却没有渠道去打听消息,就派了几个激灵的下官去试探。

    “走私海外!”

    小刀坏笑着把消息告诉了他们,然后说道:“若是消息外泄,导致那些人犯逃走,宁波府上下大概要被清洗了。”

    等知府得知情况后,气得直跺脚,然后把人手都撒出去,盯紧各处,严防有人买通军士打开城门。

    可方醒行事岂是拖拖拉拉之辈,在拿下慕家,得到了那些涉案人的信息后,黑刺和东厂的人倾巢出动。

    沉睡中的宁波府被急促的马蹄声惊醒了,那些百姓从自家的门缝、窗户里偷窥着那些纵马奔驰的骑士。

    然后城中的三处大宅子被人撞开,如狼似虎的军士和番子们冲了进去,甚至还发生了抵抗,于是就多了些伤亡。

    “负隅顽抗!”

    方醒给那些反抗下了定义。于是黑刺的人不再留守,遇到抵抗以保存自身为首要,那些大宅子中就多了惨叫和求饶声。

    人员捉拿清点,财物搜寻清点,这些需要时间和庞大的人力,于是黑刺的人都来了。

    天亮了,宁波府的府城里到处都是军士衙役,不断有人犯被带去码头,然后被送上船。

    而大车的财物和货物也紧随其后,数量之多,让宁波府上下瞠目结舌。

    就在宁波府以为那位煞神要走了的时候,东厂的人再次出手,悍然抓捕了十余名官吏。

    船队走了,上下不安的宁波府终于松了一口气,却不知道城中多了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只有一对母子,儿子擅长打渔,而且手头上有些香料,倒是换了些钱,后来娶了个农家出身的媳妇,日子倒也和美。

第1653章 无名小卒(感谢‘顺丰小周’成为本书的第88位盟主!)

    初夏的京城渐渐的开始热了,经历了新旧帝王更换的大明渐渐的平稳下来,各行各业都有条不紊的继续着自己的工作。

    百姓安居乐业,百官自然需要各尽其责。

    上林苑监发生的事余波早已散尽,上官坑害下属,这等事再寻常不过了,没爆出来就是成功,爆出来了就是作死。

    袁弥稳住了自己的位置,三天两头就把兴和伯方醒的名号挂在嘴边,仿佛方醒就是他的靠山。

    可陈潇不在,他的话总是显得有些苍白。于是他就去了陈家,想把陈潇请回上林苑监,并信誓旦旦的说一定尽力推他去接替郭瑾的位置。

    可陈潇却婉拒了,按照陈嘉辉的说法:此时他应当在家‘反省’,万万不可回去接受那些同僚的艳羡。

    世间事总是这般的让人惆怅。

    袁弥怅然归去,而一个风尘仆仆的男子却从北方而来。

    ……

    进了北平城,眼前的繁华景象让沈阳有些恍惚。

    他总觉得这是一场梦,一场永远都不会醒来的梦!

    车水马龙,行人交错往来,叫卖声、吵架声、寒暄声……

    这是北平!

    沈阳茫然的看着那些行人车马,茫然的看着那些商人满脸堆笑……

    他牵着马融进了北平这座城市,汗臭味、书生傅粉的味、酒肉味、还有……糊涂面的味道!

    循着味道,沈阳找到了一个老妪摆的小摊,坐下说道:“来一碗,大碗。”

    此时的沈阳胡须杂乱,皮肤黝黑粗糙,一身布衣看着落魄之极。

    若不是看到他先把马系在了边上,老妪铁定要先收钱。

    “年轻人,要不要来碗酒?够劲的!”

    老妪见多了这种从北方归来的家伙,大多是抱着发财的想法去了北方,然后落魄而归,就算是吃一根萝卜条也要喝一碗酒。

    而沈阳的模样和那些落魄归来的大汉差不多,所以抱着希望,老妪就问了一句。

    沈阳呆呆的点点头,看着那煮面条的锅开始冒烟了,就指指。

    “哎呀!”

    老妪马上过去用锅铲翻动面条,接着就把糊掉的锅巴也铲起来,却没有丢弃,而是混进了面条里。

    沈阳看看自己面前桌子上的那碗面条:面条有些干了,和方醒做的没法比,而且上面的豆芽受热的时间太长,看着就像是失去了生命力的蚯蚓,有些黑。

    沈阳的胃口消失了,不过他还是拿起看不出本色的筷子夹了一筷面条。由于干了些,所以面条纠缠在了一起,不好分开,他就低头把面条送进嘴里,然后咬断。

    卖相不起眼的糊涂面入口味道却意外的好,沈阳不禁加快了咀嚼的速度。

    一碗有些浑浊的酒被顿在了面碗的边上,老妪说道:“喝吧,赔光了本钱再挣就是了,等那座城建好了,再去肯定能发财!”

    沈阳抬头笑了笑,感谢老妪的安慰。

    老妪看到他门牙那里的一个黑洞,就叹息道:“出门别打架,这门牙都打丢了,不好找媳妇啊!”

    沈阳微笑着点点头,然后端起酒碗喝了一口,面色平静的道:“好酒!”

    老妪赞道:“这酒喝的人都说好,就是辣的受不住,你却能喝,好!”

    沈阳又喝了一口,然后一口面条一口酒,面色渐渐的红了些,可眼神却依旧是冷冷的。

    吃完面条,沈阳起身就走,老妪一下就怒了,喊道:“没给钱呢!”

    边上几个摆摊的男子都对沈阳怒目而视,有人说道:“吃白食也好意思?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不像样了!”

    沈阳闻声回头,苦笑道:“忘记了。”

    “没钱就没钱,说什么忘记了!”

    一个男子不屑的道,老妪却不肯再出言刺激沈阳,只是伸出手去。

    沈阳在怀里摸了摸,周围人的冷眼并不能让他的情绪波动一下。

    “到底有没有?没有可就报官了啊!”

    那个男子大抵正义感爆棚,就替老妪出头讨钱。

    “有。”

    沈阳没有继续摸了,他随手从怀里一掏,就掏出了一把宝钞,随手在中间找了张面额最小的给了老妪,说道:“面条的味道很不错,让我想起了草原上的日子,不用找钱了。”

    老妪愕然,低头看着手中的宝钞,然后再看看沈阳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缺了门牙的年轻人是个金龟婿,就喊道:“年轻人,我家中的孙女年方十五,勤快伶俐,要不要考虑一下啊?”

    沈阳没回头的摆摆手,然后消失在了人流中。

    “嗨!这人看来是在塞外赚到钱了,好运道啊!”

    “所以说那些人都是说瞎话,塞外那么多牛羊,建城要的人手多,随便做个小生意都能挣大钱呢!”

    一群人生意也不顾了,都在兴奋的说着塞外的‘钱途’。

    于是一个年轻人在塞外赚到了大钱的消息很快就流传了出去,然后引发了不少年轻人去闯。

    于是朝中苦口婆心,又开出了超级好的条件都没能招揽到多少的移民,就这样被填补了一块。不过以后那个在塞外赚了大钱的年轻人就成了那些移民诅咒的对象。

    ……

    锦衣卫的大门前,沈阳看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有些踌躇。

    “干嘛的?”

    守门的随意瞟了沈阳一眼就喝问道。

    锦衣卫的门前一般没人敢在这里停留,连路过都是脚步匆匆,生怕被里面的人盯住。

    毕竟当年纪纲在时,锦衣卫的威名能让百官变色。

    如今的锦衣卫虽然衰落了,可依旧不是普通人可以挑衅的。

    沈阳平静的道:“我找赛大人。”

    守门的一听就赶紧站直了身体,肃容问道:“敢问尊姓。”

    沈阳点头道:“我是沈阳。”

    “沈……”

    守门的楞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道:“沈千户?”

    沈阳再次点头道:“是我,我回来了。”

    ……

    赛哈智看到沈阳的模样就叹道:“听闻你在塞外多次历险,不容易啊!兴和伯建议陛下把你调回来,而本官在职的时间也不多了,好生努力吧。”

    当朱高炽开始重用锦衣卫时,当朱瞻基上位后,赛哈智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此后该回家养老就赶紧乞骸骨,该转职就乖巧些,莫要生事。

    沈阳楞了一下,他在接到调令后以为是自己的优异表现打动了皇帝,可没想到居然是方醒的建议。

    赛哈智笑道:“兴和伯极力夸赞你在塞外的功绩,陛下也觉得让你一直戴罪立功不妥当,所以你就回来了。”

    沈阳拱手道:“多谢大人。”

    多谢什么?

    赛哈智看着是好好先生,可好好先生却管不住锦衣卫,所以他对沈阳的态度那么亲切,多半是有人嘱托。

    赛哈智摆手道:“别谢本官,你先进宫去谢恩。”

    ……

    作为锦衣卫千户,沈阳是需要到朱高炽这里过个堂,让朱高炽对他有个直观的认识。

    “你就是沈阳?”

    朱高炽觉得下面站着的那人就像是一个塞外人,心中对沈阳在塞外的辛苦也有了个认识。

    “陛下,臣正是沈阳。”

    殿内的学士们都好奇的看着这人,觉得他能得到方醒的看重,要么就是真有本事,要么就是……

    沈阳原先在锦衣卫卧底时并未透露身份,等纪纲完蛋后,他就因为人情而犯事,被朱棣一脚踢到了塞外去。

    这就是个无名小卒!

第1654章 物是人非(为盟主:‘苏纳米TSUNAMI’贺,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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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沈阳在北平有家,可几年没人住,如今已经是有些破败了。

    不过刚才朱高炽很是夸赞了他几句,然后让他歇息几日,安置好后再去锦衣卫报到。

    当这些话传出去后,孙祥刚准备请人来修理一下自己的小院,结果却来了一百余大汉。

    “见过大人!”

    沈阳正在劈柴,他赤果着上身,肌肉遒劲,但身上的多处伤疤却证明了他的功勋。

    “你们……”

    沈阳皱眉看着这些便衣大汉,手中的斧头随便抡了一下,这是遇险的反应。

    “大人,我等以后就是您的下属了。”

    作为实职千户,沈阳的分工虽然还没公布,可前程必然是光明的。

    毕竟有兴和伯在为他背书啊!

    沈阳问道:“我还未当值,你等来此作甚?”

    一个大汉出来拱手道:“大人,下官米泉,锦衣卫副千户,赛大人令我等来大人这里帮衬帮衬。”

    作为被‘流放’的百户官,而且还是朱棣亲自赶出的京城,沈阳在塞外的日子并不好过,所以他早就习惯了独狼般的生活。

    当他正准备拒绝时,米泉挥手道:“弟兄们,赶紧上手,把大人家中收拾干净,还有,刚才叫的人呢?赶紧进来修补。”

    于是门外进来了十多个男子,他们手持工具,不等沈阳同意就开始对这个小院指指点点的。

    “瓦片都要换,房梁的木料应当是不错,不然早就塌了,那些门板都变形了,全换……马上去拿了木料来!还有瓦片!”

    等到下午晚饭前时,沈阳看着焕然一新的小院有些荒谬的感觉。

    “多少钱?”

    沈阳问了工头。

    工头看看米泉道:“大人您就别管了,此事自然有人操办。”

    沈阳也看了米泉一眼,说道:“弟兄们都不容易,我在塞外好歹也挣了些卖命钱。”

    说着他就付了钱钞,看到米泉有些不自在,就说道:“今日难得弟兄们来帮忙,这样,叫人去采买些酒食来,我请客!”

    于是气氛又重新活跃起来,等酒肉到后,大家都挤在院子里随地坐着喝酒吃肉。

    “大人,咱们锦衣卫这几年可是没抬起过头啊!”

    微醺之后,米泉就开始了发牢骚。

    不过沈阳却不在意这个:“从纪纲之后,锦衣卫就沉寂了,而东厂却趁机崛起,不过这是好事……毕竟锋芒太露,那就是木秀于林,迟早还得要倒霉。”

    这话在提醒米泉,我沈阳不是棒槌。并同时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锦衣卫以后就不该一家独大,这是取祸之道。

    米泉借着举杯的机会看了沈阳一眼,只看到了沉寂。

    这人的心是死了吗?

    看不到情绪的沈阳让米泉把试探的心思抛下了,然后喝了个烂醉,算是交了投名状。

    晚上,躺在新床上,沈阳呆呆的看着屋顶,油漆味充斥着他的鼻端,可他却拒绝了暂时在外面住几天的建议。

    “我的家在哪?”

    ……

    “沈阳回来了!”

    孙祥已经能下床了,只是走路有些吃力。

    安纶禀告道:“他昨日回来先在城里吃了一碗糊涂面,还和那些干苦力活的一样喝了一碗烈酒,就去了锦衣卫,随即就进宫谢恩。”

    “锦衣卫副千户米泉带人去帮他修了院子,然后他请了人在家喝酒。公公,这人看着不着急啊!弄不好是咱们的一个劲敌。”

    安纶扶着孙祥唠叨着。

    孙祥微笑道:“锦衣卫沉寂许久,上次借着兴和伯的东风动了动,可赛哈智毕竟深谙自保之道,再也不肯出头,所以沈阳的归来……咱家记得是兴和伯举荐的吧?”

    安纶点头道:“公公好记性,正是兴和伯举荐的,不然他这辈子估摸着就得在塞外打混了。”

    孙祥沿着院子转悠,话也慢悠悠:“那沈阳曾经带人去了哈烈的京城刺探,可见胆略。他刚回来,正是煞气未消的时候,让下面的人暂时别去挑衅他,不然陛下正记着他的好,到时候碰一头灰。”

    安纶应了,却有些不服气。

    孙祥拨动着佛珠,笑道:“你别倔,那沈阳可是兴和伯举荐的,你若是去挑衅他,小事则罢,大事你就赶紧逃吧,免得以后被派去守陵。”

    安纶一脸的茫然,孙祥心中微微叹息,“殿下……”

    “哦,公公,是了,殿下到时候会收拾人,奴婢知道了。”

    孙祥挣脱他的搀扶,独自艰难的前行。安纶心中惶恐,急忙就跟了上去。

    太阳照在孙祥的身上,他突然觉得有些冷。

    “陛下同意调沈阳回来,这便是要让锦衣卫也动动啊!”

    ……

    “锦衣卫不能死水一潭!”

    坐在皇帝的位置上后,朱高炽明白了许多东西,原先对锦衣卫的厌恶渐渐消散。

    叶落雪站的标枪般的笔直,说道:“陛下,那沈阳看不出底细。”

    朱高炽扬扬手中的一张纸说道:“他本是有为,却一步走错。后来他退了亲事,然后去了塞外……悍不畏死!这样的人,多半是把自己看成了大半个死人。”

    叶落雪点头道:“是,这样的人漠视生死,却能忠心。如纪纲之辈却是在钻营。”

    朱高炽想起了以前的纪纲,不禁说道:“人心叵测,莫过于此。锦衣卫和东厂之间……要分清些才好,莫要一团和气。”

    叶落雪心中一凛,急忙说道:“是,陛下。不过孙祥和赛哈智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忌讳。”

    朱高炽点点头,随后陷入了政事中,叶落雪悄然退了出去。

    出了暖阁,叶落雪问了跟上来的人,“注意盯着沈阳,还有,他今日在干什么?”

    “大人,沈阳刚出门……”

    ……

    沈阳在京城中转悠着,身上穿着一件青色衣裳,全新的。

    他走路时刻意避开了行人车马,就算是碰到了,也会用手挡住,所以一直转进一个巷子里时,那衣裳没有被人碰到过。

    这条巷子里住的大多数是商人。

    随着大明对商贾政策的渐渐放松,商人们也开始慢慢的敢于享受了。

    青砖簇新,粘合剂一看就是用糯米加料做的,成本不低。

    沈阳到了一家宅院的后门处,轻轻一跳,双手就趴住了墙头。他探头看了一眼里面,然后就翻了进去。

    不过是十息的功夫,巷子里又来了个男子。他一直走通了巷子也没看到沈阳,不禁纳闷了,旋即就再次回头查找。

    ……

    燕回不算是漂亮,甚至是显得有些沉寂。

    自从退婚后,家里担心她以后年纪大了难嫁人,就匆忙把她嫁给了商人钱亮。

    可钱亮却对她‘二婚’的名头非常厌恶,若不是燕回家里有些关系,怕是早已被赶出门了,不过讥讽喝骂却是少不了的。

    她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手中的针线却没停。

    这是一件青衫,针脚细密。做了一会儿,她起身把青衫展开,一看就是个身材高挑的男子穿的。

    阳光照在她的身上,恍如镀上了一层光晕。

    看着青衫,她眯眼发呆,像是在想着什么。

    “嘭!”

    院门被踢开,打破了寂静。

    一个身材肥硕的男子走进来,看到燕回在做衣裳,就厌恶的道:“你父亲穿不了那么多!”

    燕回福身道:“夫君回来了,妾身用的是陪嫁的布料。”

    “呸!”

    男子冲着她呸了一口,然后说道:“你那姘头多半是死在塞外了,你别装贤淑,老子看了恶心!”

    说着男子就进了屋里,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后,他带着一个包袱出来,在经过燕回身边时说道:“那些女人不用你管,少插手!”

    燕回平静的道:“妾身并未管她们。”

    “你还敢顶嘴?!”

    男子扬手,燕回坦然的没有躲避。

    可最终巴掌却没有落下来,男子退后两步,不屑的道:“若不是你父亲有些交情在外面,老子哪会娶了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进家,晦气!”

    男子急匆匆的走了,燕回继续看着自己做的青衫,还用尺子量了量,然后满意的笑了。

    沈阳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笑容,他从墙头上滑下去,然后原路出了钱亮家。

    巷子里,沈阳在怀里摸了一下,摸出了两块纱巾。他看了看,然后又小心翼翼的收进了怀里。

    这纱巾就是当时方醒发给那些军士的,后来看到军士们舍不得用,就每人多发了一块。作为打探消息的主力,沈阳和麾下的锦衣卫也有份。

    沈阳在钱亮家的围墙外面呆呆的站着,眼神百变,隐隐有厉色闪过。

    “钱亮,你最好祈祷自己没动过手,否则老子让你生死两难!”

    这一刻沈阳的眼中闪烁着类似于独狼的利芒……

第1655章 他不像是使者

    船队北上,从宁波府到金陵没多远,巴罕一行人被放出来了。

    巴罕很得意,这一路他早就探知了大明皇太子就在金陵的消息。

    先去见皇太子,然后一路有人伺候着去京城。等到了京城,那就是贵宾的享受。

    美食、美酒……美人……

    巴罕站在甲板上,风吹过,感觉胸怀大畅。

    这是个伟大的国度!

    “这里的人,特别是城里人,穿着都比那些所谓的骑士要好,言谈举止比他们更显得彬彬有礼,而那些骑士显得太生硬,就像是刚从树林里钻出来的野人。”

    “是的,就是那些泰西人,那些所谓的贵族和骑士,和明人比起来就像是乞丐!”

    巴罕回身,看着自己的随从们,目光炯炯的说道:“你们看看那位伯爵,想想你们一生中所遇到的人,可有能跟他相比的吗?”

    所有人都摇头,“大人,那位伯爵就像是游走于花园中的园丁,从容的修剪着枝叶,让人印象深刻。”

    巴罕皱眉看了说这话的随从一眼,说道:“这是一位贵族,真正的贵族。而我们即将到达的金陵城中,目前大明的皇太子殿下正在那里坐镇。记住了,这是一个有着悠久传统的强国,任何出格的行为都有可能会带给我们不测,所以……你们要谨言慎行。”

    这时李敬过来了,说道:“巴罕,兴和伯要见你。”

    巴罕矜持的点点头,此刻他代表着的是肉迷国,一个强大的帝国,所以不能不矜持。

    等到了船舱里,看到方醒只是一袭便衣后,巴罕的心中有些不满。

    方醒没有请他坐下,这是一个不大好的信号。

    “你不像是一个使节。”

    方醒的话宛如炸雷,让巴罕瞬间面色涨红,感觉到了莫大的侮辱。

    “为什么?”

    巴罕情绪激动的道:“就是因为我丢失了文书吗?难道谁敢冒充一个强大国家的使者,来到另一个强大国家行骗吗?”

    “兴和伯,如果大明认为我是骗子,那请交还我的船,我将带着使团重新和波涛搏斗,哪怕是死在海上也在所不惜!”

    “说完了?”方醒冷冷的道。

    巴罕点头,气势陡然一泄。

    “说完了就回去吧。”

    方醒指指外面道:“记住了,大明不是肉迷国,也不是泰西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一旦发现你是骗子,那么巴罕,你将会在矿山里耗光自己本来很长的生命,在湮灭无闻中死去。”

    巴罕气得浑身发抖,转身出了船舱。

    “兴和伯,这人看着架势应当是真的吧?”

    李敬觉得巴罕的气势很盛,如果是骗子的话,早就被方醒的一番话给轰垮了。

    “这年头骗子不会在脸上刻着那两个字,骗子的最高境界就是把自己都骗了,这样才是高手。”

    方醒起身走出船舱,看到巴罕在对随从们说话,那挥手的动作代表着他很愤怒。

    “看看,谁敢说他不是使者?”

    方醒讥讽的道:“可你见过哪国的使者一心就想和大明贸易的?而且中间还夹杂了一个天方,肉迷国若是想同大明大规模的贸易,以他们贪婪的本性,怎肯让天方人从中抽头!”

    李敬试探着问道:“兴和伯,您的意思是……肉迷国会对天方人动手?”

    方醒不置可否的道:“如何需要的话,肉迷国不会放过天方人,那样他们就将在面对大明的地方拥有出海口,同时掌控东西方的贸易。这是个发财的买卖,只要能规划好,足够肉迷国做梦都能笑醒来。”

    李敬面色凝重的道:“兴和伯,那就是大明的劲敌!”

    方醒点头道:“是一个劲敌,若是给他们发展一两百年,那就是能覆灭大明的存在,所以我们要提早准备。”

    这个年代的交通限制了无数的野心,如若不然,明末时期也轮不到蛮清得意。

    “他们能覆灭大明?”

    李敬觉得这是最大的玩笑。

    哈烈人都败了,大明所向无敌啊!

    方醒对这股藐视敌人的心气很满意,他没解释,说道:“肉迷国若是有使者,在哈烈混乱的情况下,他们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走陆路,虽然漫长了些,可安全性却很高。”

    哈烈现在已经从老王的辉煌时代坠落了,别说是大明,肉迷国若不是担心泰西人趁机偷袭,肯定就敢大举进攻,把哈烈人的地盘收入囊中。

    “这是大时代的序幕,一切都会用枪炮来说话。地盘,不管是虎豹狼还是鸡鸭鹅,他们的眼中都只有地盘。抢占更多的地盘,抢占更多的资源,这将成为这个时代的主题,大明不能落后。”

    ……

    船队到了金陵,一车车的赃物被拉上岸,朱瞻基看着那些人犯,眼中有些喜色闪过。

    方醒指着下船的巴罕一行说道:“我的判断,他们应当不是肉迷国的使团,更多的可能性是天方。”

    朱瞻基瞟了一眼问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这便是皇储,在公事上他不会拖泥带水,喜欢直奔目的。

    方醒歪歪脑袋道:“大抵是想拿到大明的贸易特许权,然后做中间商,再去忽悠肉迷国。”

    朱瞻基盯着发现自己后,满脸堆笑的巴罕说道:“这就是你当年说的空手套白狼?二道贩子?”

    “没错。”

    方醒笑道:“他以为自己装的像是一个强国的使节,可他却没见过咱们中原的使节,不管是苏武还是王玄策,甚至是本朝的那些使者,他们哪怕是死,可至少能维持着本国的尊严,而巴罕……他更多的像是一个商人。”

    商人重利轻离别!

    朱瞻基看到巴罕堆笑着走过来,却被沈石头给拦住了,就意趣索然的道:“原先大明与肉迷国之间的屏障是哈烈,如今哈烈败亡,天方就是大明和肉迷国之间的新屏障。肉迷国若是敢再打通这个屏障,那两国之间再无平衡,就会从小冲突渐渐的演变成为倾国之战,这是谁也无法避免的事。”

    这是一个睿智的皇储,贾全在心中把朱瞻基和其他皇子做了个比较,觉得就是鹰隼和家雀的区别。

    方醒笑了笑,很是得意。

    这个具备国际视野的皇储就是自己一步步的熏陶出来的,想起来成就感就爆棚啊!

    “回头就把人犯往京城送,奏章马上走。”

    朱瞻基交代了一下,然后和方醒走了。

    “我是使者,为何拦着我的路?”

    巴罕看到朱瞻基上马就急了,摆出使者的派头呵斥沈石头。

    可沈石头却根本没在意:“金陵城中一大堆使者还等着回国呢!你这算是来添麻烦的,赶紧归队,否则按行刺殿下论处!”

    “这是污蔑,这是陷害!可耻的陷害!”

    巴罕激动的大喊大叫着,手舞足蹈,在码头上吸引了一片目光。

    今天是觐见朱瞻基的最佳机会,错过了这个机会,巴罕的心中一点底都没有。

    沈石头指着他喝道:“退后,再上前收拾你!”

    等巴罕退后后,沈石头上马,和同伴抱怨道:“玛德!这些人的脸皮咋那么厚呢?哪有一见到殿下就想去抱大腿的?”

    抱大腿,这个是方醒对溜须拍马者的讥讽,在官场上很是流行。

    同伴低声道:“大人,要不就给他们点厉害看看?比如说……马车坏了。”

    沈石头眼珠子一转,拍拍他的肩膀道:“你不错,好,就这么干。”

第1656章 乡巴佬进城

    “这是金陵?”

    当看到巍峨的城墙时,巴罕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土包子。

    “这是外城!”

    ‘陪同’他们进城的官员暗自鄙夷着。

    这是朱元璋当年建好金陵城后,觉得城外的山居高临下,到时候很容易攻击城内,就沿着城外的土坡小山修建了外城。

    进了外城就开始繁华起来,巴罕不愿意再丢人,于是就做端庄状,只是他的随从们却指着那些商铺在窃窃私语,让他有些恼火。

    可等见到了内城的城墙后,巴罕一下就惊呆了。

    那么坚固高大的城墙,怎么攻打?

    而且往两边一看,巴罕又晕了,看不到边啊!

    这等雄城要多少人马才能包围住?

    等进了城,那繁华的景象让巴罕麻木了。

    到了驿馆之后,巴罕回过神来,就召集了随从们议事。

    “你们刚才也看到了,那些明人穿着都考究,比泰西的那些臭烘烘的穷鬼好一千倍,所以这就是机会。”

    一个随从纳闷的道:“大人,明人需要什么商品?”

    “我也不知道。”

    巴罕这一路都在想这个问题,从吃穿用度上来看,明人完全是自给自足,外来的也就是点缀而已。

    比如说香料!

    怎么办?

    看到这些忧虑的目光,巴罕安慰道:“无事,到时候多从大明采买卖过去,至于回程……随便带些新奇的东西。”

    贸易就像是货车,跑单边的效率太低了。

    有进有出,来回都满载,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商人。

    ……

    奏章已经上路了,朱瞻基把人犯交给了刑部,由他们送进京去。

    “伯爷,那个慕简死了。”

    结果交割后的第二天,刑部就送来了这个坏消息。

    “谁干的?”方醒冷冷的问道。

    牢中的潜规则太多,慕简是主犯,看到家人遭遇欺负可能会忍不住。

    “伯爷,是自杀。他用外衣弄成了绳子,半夜套在牢门上勒死了自己。”

    方醒随即去了刑部大牢,见到了死去的慕简。

    “你们把他和两个儿子关在了一处?”

    方醒觉得刑部犯了个大错,“慕简在两个儿子的面前是严父,如今一朝犯事,严父的架子崩塌,君子的名声臭不可闻,你们这是想让他在自己儿子的面前忏悔吗?”

    慕简的面色铁青,舌头伸在嘴外,仿佛是在笑,冷笑!

    王舒越尴尬的道:“下官已经叫人去查了,目前为止,尚未发现有渎职或是勾结的人,只是……除非是要斩首的人犯,一般刑部都不会安排人盯着。”

    所谓的盯着,就是在要被斩首的人犯的牢房里多安排几个人犯,用他们来盯。一旦出事就是他们的锅,罪上加罪。

    “下官让他一家三口在一个牢房里,就是想互相牵制,想来不会出事。”

    王舒越很委屈,觉得自己的安排绝壁没问题:“没想到他那两个儿子都没发现,这慕简就是一心求死啊!”

    方醒听到了哭泣声从牢房深处传来,他说道:“慕简这人爱装,号称是君子,如今他的君子形象和父亲的尊严同时扫地,那么好面子的一个人,整日面对以往把自己奉为偶像的儿子,他能活下来才见鬼了!”

    看到王舒越惶恐,方醒说道:“此事全怪你们也不尽然,我这里也疏忽了,罢了,就让那些人笑笑也无妨。”

    王舒越闻言大为感激,一路把方醒送出去,最后说道:“兴和伯大气,下官也不含糊,若是京城怪罪下来,下官第一个领罚!”

    方醒看着外面的艳阳,只觉得刚才在大牢里沾染的阴寒气息渐渐散去。

    “不会有怪罪,许多人巴不得这样,走了。”

    方醒上马而去,王舒越喃喃的道:“巴不得?这是要做什么?”

    ……

    “慕简自杀了。”

    方醒丢下一句话就去看莫愁,朱瞻基楞了半晌,遗憾的道:“这人倒也果决,他这是担心自己成为宝船再次出海的契机,让子孙多难吗?”

    想了想后,朱瞻基摇头失笑,觉得不可能。

    如果能有这等头脑的话,慕简何须去走私海外!

    “权大人呢?”

    “老大人出城了。”

    朱瞻基黑脸道:“又是那些读书人的聚会?”

    “是的殿下,老大人说今日一定要好好的说说。”

    贾全觉得权谨这等道德君子真的是太厚道了,只要想着去做一件事,那必须是要有头有尾,有始有终。

    莫愁的肚子有些大,方醒已经禁止她回神仙居,就在这里呆着,直至孩子出生。

    而权谨就像是个迸发了第二春的老头,整日在金陵的读书人中间打转,利用自己的号召力在为朱瞻基加分。

    当权谨再次醉醺醺的回来后,朱瞻基就下令不许他再外出。

    “殿下,臣还能喝!”

    权谨躺在床上喝了醒酒汤后依旧不消停,可朱瞻基却不敢再让他这般折腾了。

    “再这样下去,他不是醉死就是累死。”

    朱瞻基示意郎中进去,脸色不大好看。

    “那些读书人是在利用权谨的名声,所谓的聚会哪有那么频繁?不读书了吗?”

    权谨的名声之好,好到让朱高炽都得请了他来陪着朱瞻基,以提升朱瞻基的‘人格’。

    这样一位人品杠杠的君子,谁都想来沾个光。

    只要被权谨夸几句,甚至是和权谨一起待过,以后就可以出去吹嘘,作为自己的资本。

    回到自己的小院,莫愁正挺着大肚子在院子里散步,看到他后就欢喜的道:“老爷,那孩子踢了妾身一脚呢!”

    “是吗?”

    方醒走过去,蹲在她的身前,把耳朵贴在她的肚皮上倾听着。

    可惜听了半晌也没啥动静,方醒遗憾的起身道:“这孩子大概是怕爹,所以躲起来了。”

    莫愁捂嘴笑道:“不会呢!若是个女孩儿,肯定不会怕。”

    这个女人还在为那孩子的性别而纠结着。

    方醒搀扶着她,边走边说道:“孩子是男是女无所谓,只要不是不男不女就成。”

    莫愁噗嗤一下就笑了,忧郁远离。

    方醒始终无法理解唐朝那些读书人化妆打扮,甚至还涂抹唇膏的行径,觉得那纯属不男不女。

    现在的大明好些,但也有限,等再过几十年,估摸着会出一批雌雄难辨的家伙,并以此为荣。

    天气渐渐的热起来了,方醒把莫愁扶进屋里,然后下厨做饭。

    做饭就是把不同的材料混合在一起,整个过程就像是一场化学变化。

    好的厨师会让这个变化赏心悦目,取悦于人的五感。

    香气弥漫中,方醒做好了一份宫保鸡丁,李敬悄然进来,走到他的身边说道:“兴和伯,下面清查土地打死人了!”

    方醒一怔,手上动作不变,等把宫保鸡丁装碟后,又继续做鲫鱼汤。

    略微煎一下,加水,方醒转身问道:“这是户部的事。”

    金陵户部承接了清理各地生员违规收取投献土地的重任,进度很慢。按照曲胜的说法,这就是给自己招祸的差事。

    所以下面的人也不积极,请各级官府协助也多半是应付,京城那边已经催促过几次了。

    李敬说道:“听说是上元县的小吏下去清查,结果遇到了蛮横的,最后追打……出手,那小吏被打死了。”

    方醒的心中一动,问道:“那小吏叫什么?”

    李敬摇头道:“这个倒是不知道。”

    小吏就代表着地位低下,大家只对事件感兴趣,至于死去的那人,最多是给些抚恤罢了。

第1657章 审讯(双倍月票,求票。)

    不是杨田田!

    方醒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为自己的冷血而有些反思。

    人最先在乎的必然是亲人,其次便是自己圈子里的人,然后才能有余力去博爱。

    “君王就得博爱,我就是个老百姓的性子,所以上不得台盘。”

    方醒陪着莫愁吃饭,看到她吃的香,顿觉心情大好。

    莫愁喜欢喝那个鲫鱼汤,她抬头,嘴角被汤汁染了一块,说道:“老爷,先顾家才能兼济天下呢!”

    ……

    可等方醒到了事发地时,看到那个倒在田间的小吏后,那股子怒火却再也压不住了。

    “事情的来由。”

    杨田田正陪在他的身边,面带愤色的道:“伯爷,周毅是奉命来勘察王甸村的土地,当时小的也在,这片土地都是举人黄林家的,村里的大多是他家的佃户。咱们进村去问话,就被人追打,逃到这里后,周毅摔倒了……他是被锄头活活砸死的。”

    仵作正在检查尸骸,光溜溜的,能看到后背几处高高的肿起,后脑上一团血迹。

    “伯爷,周毅喜欢科学……”

    杨田田补充了一句,有些兔死狐悲的伤感。

    方醒淡淡的道:“不要公私不分。”

    上元县县令袁杰走过来,一脸悲愤的道:“兴和伯,这是挑衅!必须要严惩,否则以后谁还敢做事?”

    方醒沉着脸点点头,什么公私不分,他现在已经在心中给那个黄林的未来做好了规划。

    “兴和伯!”

    方醒回身,看到曲胜正在下马,就说道:“曲大人,周毅可是为了你户部之事殉的职,你怎么说?”

    曲胜拱手正色道:“责无旁贷,他的家人以后户部养!”

    “多谢曲大人!”

    袁杰拱手致谢,曲胜和方醒相对一视,然后微微摇头。

    这是想和曲胜套近乎,同时竖立一个关爱属下的形象。

    可大家都知道,所谓的户部养,实际上就是逢年过节去看看,送些慰问品,每个月再给些钱粮,而且最多持续几年。

    这就叫做人走茶凉!

    所以一切还得要看抚恤,而袁杰不去为周毅从户部争夺些钱粮抚恤,这个就有些形于外了。

    仵作觉得很无趣,简单看了看尸骸就过来禀告道:“伯爷,各位大人,死者背部重伤三处,致命伤在后脑。”

    “凶器是什么?”

    “锄头。”

    方醒苦笑道:“凶手何在?”

    “逃了。”

    袁杰尴尬的道:“下官接报之后就带人来了,可村里少了三人,其他人一问三不知。”

    曲胜沉声道:“那黄林呢?”

    袁杰楞了一下,说道:“还没问话。”

    曲胜怒骂道:“问个屁的话,马上抓了!”

    等袁杰走后,曲胜摇头道:“都不愿意得罪人,大概就准备拿了那动手的几人抵罪,至于黄林,若是没人干涉的话,最多就是罚钱罢了。可恨!”

    方醒眯眼看着他,心中却觉得有些荒谬。

    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这个是大明特色的潜规则。

    按照这个潜规则,这事儿确实是罪不及黄林,可曲胜居然在挑战这个潜规则。

    而且还一点折扣都不打,也没油滑的等待方醒做出处置决定。

    “周毅的家人来了。”

    ……

    一阵嚎哭声中,从乡下搬到城中居住的黄林一家子眼睁睁的看着黄林被带走。

    到了刑部,黄林很纳闷,周毅的死他是知道的,可这和他没关系啊!

    “大人,那些人不是学生的家奴!”

    不是我的家奴,他们犯事和我没关系啊!

    这个逻辑在如今是没有问题的。

    王舒越看了坐在边上的方醒一眼,阴测测的道:“那田地是谁的?”

    一句话就点醒了黄林,他有些慌乱的道:“大人,那些田地是学生买的,对,买的。”

    方醒心中冷笑,这分明就是投献,只是作假了!

    因为土地的交割需要手续,也就是契约,只要一查就能一清二楚,所以假装买卖最简单。

    王舒越冷冷的道:“黄林,你中举人前,家中不过是六十余亩地,如今加起来却有五百余亩,本官问你,你哪来的钱买?”

    黄林镇定自若的道:“禀大人,学生中了举之后,许多同年和地方士绅都给了不少馈赠,学生想拒绝……可他们却……”

    王舒越气的一拍桌子,方醒却问道:“那么多钱和田地,谁赠送的?”

    黄林瞥了一眼方醒,却不认识,就说道:“许多,学生交游广阔。”

    方醒淡淡的道:“给他纸笔,让他记录下来。”

    马上有人送上了纸笔,黄林愕然道:“大人,人情往来……这不好吧。”

    这话在提醒方醒:这是潜规则,大家都是这样干,你这是要触犯众怒吗?

    方醒微微一笑,就在黄林以为他怯了之时,他说道:“不想被用刑的话,马上写。”

    黄林眨巴着眼睛看看王舒越,心想你可是刑部尚书啊!难道还要听一个外人的?

    王舒越一拍桌子,喝道:“写!”

    黄林一个哆嗦,然后想找桌子,边上的衙役指指地上道:“趴着写!”

    惯得你!

    见官不拜,免劳役,免钱粮,就算是考不上进士,可以后就是士绅,在本地极为尊贵,地方官上任后多半也是要召集或是上门拜访。

    而有什么建议或是有事时,只是递张帖子即可。

    读书人的优越性在大明的中后期展现的淋漓尽致,简直就是天选之民。

    可在王舒越的面前,所谓的举人也不敢造次,所以黄林只得趴在地上,然后慢慢的写着人名。

    “赠送的东西都写上去,本伯想看看这些人是如何的豪奢!”

    伯爵?瞬间黄林的身体抖了一下,他想到了方醒。

    于是他抬头道:“可有的人和礼物学生却忘记了。”

    方醒指指边上的衙役们说道:“那板子能帮你想起来吗?”

    那些衙役也凑趣,马上跺跺脚,威势惊人。

    黄林的面色发白,强笑道:“学生这就写,这就写!”

    方醒回过头对王舒越说道:“王大人,这个案子很有意义,可以为以后的类似案子竖立标杆。”

    王舒越点头道:“南北两边动作都慢,都不好骤然而动。只是地方上却有的头痛了。”

    这话隐晦,冒头直指北平户部,也就是夏元吉。说他不敢在北方大规模清查投献,那压力全都加在了金陵户部的头上。

    方醒看着黄林在书写,说道:“北边的文教不彰,几方面都担心会打击到那些人向学之心……什么时候读书的首要目标变成了免税,免劳役了?至为可笑!”

    王舒越不好接这话,他知道自己是在冒险,可朱瞻基就在金陵盯着这边,他不能退缩,一旦退了,等朱瞻基上位之后,他就别想再进一步,甚至会被打发到更冷清的地方去。

    所谓富贵险中求,官位同样如此!

    一炷香的时间后,王舒越冷冷的道:“写完了吗?”

    黄林哪里写完了,他一直在拖延时间,纸面上不过是寥寥几人而已,万万是凑不拢那么多‘馈赠’。

    看到他那副只差抓耳挠腮的模样,王舒越冷笑道:“这点记性都没有,你要么就是不知感恩之辈,要么就是……你在撒谎!”

    黄林的手一松,毛笔落在纸上,他抬头,满头大汗的道:“大人,学生确实是想不起来了。”

    这是耍赖!

    王舒越深谙投献之事的微妙,他吩咐道:“去找了他购田的契书来,每个卖家都去问清楚拿了多少钱,那些钱都在哪!”

    方醒暗自点头,觉得王舒越的思路很清晰,一下就找到了症结所在。

    你卖田的钱在哪里?

    用了?没问题,用在哪里了?咱们去查证。

    “撒谎的人重处!”

    王舒越敲下了棺材板的最后一根钉子!

第1658章 为了定罪(为盟主:‘冻果猫’贺,加更!)

    黄林没能扛住老官僚王舒越的一击,乖乖的交代了自己收受投献之事。

    五百亩土地,几乎涵盖了那个村子的九成。

    “黄林就是王甸村出来的,考中秀才之后就搬到了城中,五百多亩土地只是其中的一项收益,他还在一家车马行挂名,每年能入账些银钱。”

    这人不要脸皮了呀!

    朱瞻基都为之侧目,要知道挂名车马行,那就是文人行商贾事。

    方醒解释道:“你得知道,这等投献之事络绎不绝,那些有资格的文人都会挑三拣四,毕竟不能弄太多招人耳目,所以王甸村的算是近水楼台,这是合则两利。”

    “只是却把赋税转到了黄林家。”

    朱瞻基对这等手段是深恶痛绝,这分明就是读书人在和国家争夺赋税,哪朝哪代有这种道理?

    这就是隐性兼并土地,而且只要经历几次灾荒之后,那些交不起佃租的农户自然只能把土地给了这些读书人,然后用比赋税低些的代价继续种植自己的田地,只是换了个交税的主人罢了。

    只是现在如何处置黄林却成了个问题,如果是按照收取投献来处置,那周毅的死就只能归咎于那几个动手的村民。

    这个案子具备了关于投献土地的一切代表性,所以朱瞻基也很慎重。

    他召集了金陵六部的尚书来商议,最后的问题卡在那些动手的村民是属于黄林的人,还是自然人的身上。

    如果承认他们是黄林的佃户,那么就承认了投献的合法性。

    这个很难做出取舍!

    朱瞻基和尚书们有些发愁和愤怒!

    方醒在陪着莫愁,顺便做玩具。

    地上摆放着几只木制的小动物,方醒正在用细砂纸打磨着,不时用手指去摩挲一下。而莫愁就坐在他的身边,抚着肚子在微笑看着。

    方醒打磨好了一只小马,然后放在地上摇晃着,对莫愁说道:“等我再做个马鞍,到时候让孩子坐在上面摇晃,肯定美滋滋。”

    莫愁看着方醒的侧脸,心中突然涌起了柔情,然后摸着肚子道:“你爹可喜欢你呢!给你做了好些玩的。”

    方醒说道:“这孩子以后要注意些,到时候时不时的让人送到书院……罢了,多此一举,到时候你就去书院说一声,再给费石传个话,有人护送你们母子去京城。若是不放心,就让人去京城找我报信,我派家丁来接你们。”

    莫愁的眼中多了忧虑,方醒笑道:“我说过了,到时候随便你,你要在京城另找地方居住也好,只是方便我去看你们母子,不然一南一北,你让我如何能放心?”

    莫愁垂眸,睫毛微微颤抖着,她不想去北平,可孩子的未来不是她一个女人能做主的……

    “别担忧,北平冷,可金陵更冷,而且是透着骨子里的冷。”

    ……

    孕妇的情绪波动不能太大,安抚好莫愁后,方醒去了朱瞻基那里,却看到一个郁郁的太子。

    “愁什么呢?”

    方醒的手做多了活,有些要起泡的意思,他用一块布包着冰块冷敷着。

    朱瞻基说道:“罪责能不能也算在黄林的头上,这个很头痛。”

    方醒想了想就知道了朱瞻基的顾虑,他活动着手腕道:“要清理投献的风声早就放出去了,黄林难道不知道?”

    朱瞻基一拍桌子,恍然大悟道:“是了,此事黄林做错在先,又抱着侥幸拖延,而且那些农户多半知道消息后会去请示他,那么他是怎么做的?”

    方醒说道:“他若是奉公守法,那自然是劝那些人各自收回土地,可他却没有,而且……那些农户敢于动手的底气是什么?”

    方醒的暗示很直接,朱瞻基点点头,然后叫了人去刑部传话。

    ……

    黄林觉得自己很倒霉,中举后收取投献,在洪武朝之后就渐渐的蔓延了,已经成了潜规则。

    可他觉得自己倒霉就倒霉在下面的佃农打死了来清查的小吏,自己被当做了典型。

    收取投献是什么罪名?

    黄林在牢里想了半晌都没想到,但却不慌不忙。

    整个大明收取投献的有多少人?

    如果重处,那些涉及此事的人会如何的恐慌?

    而且这些人可以称为大明的中坚力量——士绅,官员!

    想清楚之后,等再次过堂时,黄林就显得从容不迫。

    方醒作为代表来旁听审案,这是在表示对死者周毅的关注。

    “带人证。”

    王舒越亲自审案,自然不会和那些官员一般。

    黄林有些愕然,不知道所谓的人证是什么意思,等看到被带进来的十多人时,他不禁懵了。

    随后的问话直接让黄林的心落到了谷底。

    “你等确定去问过黄林?”

    “是的大人,小的当时去了黄家,那管家听了小的话,就说去请示黄老爷,等回来时就说是黄老爷说的,这事就是一阵风,做样子给人看的,让小的们回去安心种地,莫要管。”

    “后来有官府的人去村里问过话,小的们就怕了,又去了黄家,管家还是请示了黄老爷,说莫管,没人敢动……”

    说话的那个老人是村里的老人,他指着黄林说道:“最后还说……再有官府的人来,打出去就是了,黄老爷自然会去衙门里说话。”

    “学生冤枉……”

    黄林急忙拱手道:“大人,这些人串通一气来污蔑学生,请大人明察。”

    此事难就难在证据上,可王舒越却丝毫不见愁容,冷笑道:“带了他家的管家来。”

    黄林身体一抖,回身看到自己的管家被押解进来,顿时面如死灰。

    没有什么意外,更没有出现硬汉。

    当王舒越问话后,黄家的管家麻利的确认了村民的话,然后就开始了……

    “大人,去年黄林让小的去李寡妇家威胁她,说是再不把她女儿送进黄家,回头就让人砸了她的摊子……”

    “还有前年,黄林让小的……”

    “……”

    王舒越眨巴着眼睛,不是他见识少,而是当着科学的创始人方醒的面,被他听到了一位‘国朝精英’的犯罪记录。

    黄林听着这些‘吐槽’面色大变,冷汗顺着脸上往下淌,他用袖子擦了一下脸,吸溜了一下鼻子,正色道:“大人,学生家出了刁奴,这人说的学生全都不知道。”

    王舒越只想捂脸,以表示对黄林无耻的佩服。

    方醒作为朱瞻基的代表来旁听,这时候就该发话了。

    “王大人,证据很好找,只需查那些钱到了哪里就知道了。”

    管家一听急忙说道:“大人,那些钱黄林都收在了书房南向墙壁里的暗柜里,用了一幅字画遮挡着。”

    方醒一听就乐了,就冲着黄林挑眉道:“黄先生可还有什么说的吗?”

    黄林大汗淋漓的道:“大人,学生……学生……”

    只要找到暗柜,这便是铁证!

    王舒越喝道:“拿下他!”

    随后再无悬念,王舒越当即把黄林定性为藐视律法,挑唆农户杀人。

    这罪名……

    方醒回去给朱瞻基说了审案的经过,朱瞻基很是无奈。

    “这些人为何胆大如此呢?”

    “因为他们觉得自己是人上人,律法之外的人,所以自然胆大。”

    朱瞻基皱眉道:“此风不可长,若是任由蔓延,几十年之后,怕是大明上下都要开始糜烂了。”

    方醒心中暗道:可不是吗?大明的国势就是随着这个群体的不断膨胀壮大而不断衰退,等到了崇祯帝时,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程度,无法挽回。

第1659章 祭奠

    黄林一案的结案震动了整个金陵,随后无数人都在观望着,等待着官府的下一步行动。

    若是官方挟势大规模清查投献,那后果难说,但混乱是不可避免的。

    “这案子有趣。”

    汪元喜欢喝茶,常说喝茶能身轻长寿。

    小茶壶在小泥炉上开始冒气了,汪元微笑道:“不把黄林卷进教唆的罪名里,那就没有丝毫震慑力,往后在再去清查投献,那就不好弄了。”

    黄俭把茶壶提起来,然后给汪元泡茶,最后才是自己。

    放下茶壶后,黄俭说道:“可定下来之后,南方却是人人自危,太子不好决断了,进退两难。”

    汪元喝了口茶,舒坦的轻叹一声,说道:“此事你要注意,周毅的死,会让那些官吏有兔死狐悲的愤怒,所以案子定下来了,却无人质疑,无人在议论,这就是读书明理的好处。”

    “知进退。”

    黄俭赞同道:“若是多些人卷进去,那在官府的眼中,那些读书人就是不明事理,不知进退。有了这个看法,以后再想转过来可就难了。”

    “宁波府的那个君子被抓了,走私海外。”

    汪元的嘴角微微翘起,讥讽道:“以前我曾与他有几次谋面,这人看着一本正经,行事皆以君子自居,可居然暗地里用人质威胁海盗出海为他贸易,事发后还想灭口,果真是君子啊!”

    黄俭最近在忙自己的家事,闻言就诧异道:“老师,是那个慕简?”

    汪元点点头,“就是他,不过这人倒是果决,居然在牢中自尽,倒是省去了进京当出海的由头。”

    黄俭垂眸道:“老师,陛下大概是后悔了,所以此次不容乐观。”

    汪元漫不经心的道:“出海不出海和咱们没关系,只是和慕简这等靠着走私海外发财的人有关系,加之朝野对海外有摸不到、看不到的畏惧,所以陛下也会难以抉择!”

    “此事不必管了。”

    汪元最后说道:“陛下比不得先帝,他没有这个威权。”

    在永乐年间,那些大事实际上都是靠着朱棣的个人威信在推行着。

    “不管是几次北征……还是迁都,包括宝船下西洋,这些都是先帝一手操持的,期间有多少文臣因阻挠被下狱?”

    汪元的话让黄俭有些恍惚,觉得身体一松。

    现在是洪熙朝了呀!

    那位强势的帝王已经进了陵墓,只能在祭祀中提及。

    ……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英雄五伯闹春秋,秦汉兴亡过手。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田地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

    聚宝山上坟茔青绿,方醒看着新立的墓碑念了一首诗。

    一个中年男子站在侧面,看着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跪在墓前,茫然不知所措。

    “这是你娘的长眠之地。”

    方醒没理那个中年男子,他走到孩子的身边,指着墓碑说道:“当年你和你娘就在金陵见了一面,后来你娘在金陵做工,一直到……生病,最后来不及通知你们就去了。”

    孩子还在茫然,方醒提醒道:“你难道都不记得你娘了吗?”

    中年男子面色微黯,说道:“这是你娘的墓。”

    孩子这才磕头,等他起身后,方醒说道:“你娘很想你,只是做工太忙了,后来她去了之后,给你留了不少做好的衣物和钱钞。”

    方醒从辛老七的手中接过一个大包袱,说道:“都带回去吧,以后有暇,记得来这里祭祀你娘。”

    这孩子穿着一身青衫,看来已经在读书了。他恭谨的从方醒的手中接过包裹,抬头问道:“多谢您了。您是……”

    “我是管作坊的工头。”

    孩子哦了一声,回头看着中年男子。

    “你先下山吧。”

    男子交代道,等孩子下去之后,他过来跪地道:“多谢伯爷对……对她的照看。”

    方醒淡淡的道:“妇人受辱,那是咱们男人的耻辱!”

    男子呐呐的无言,方醒指指山下,他拱手离去。

    下了山,父子俩准备坐船北上。

    这是一艘商船,船上装着要送到北方的货物。

    船主是个健谈的年轻人,而货主却是个一脸不耐烦的中年人。

    上了船,孩子拎着大包袱问自己的父亲:“爹,娘为什么要葬在这边?”

    中年男子面色黯淡的道:“太远了。”

    船主这是拉货又拉人,赚两份钱,看到客人们都在约定的时间来了,就吆喝一声,商船就缓缓离岸。

    船舱内人多,闷,所以父子俩暂时没进船舱,就在甲板上坐着。

    船主在和货主赔笑脸,说是这一路会免了他的饭钱。而货主却嫌弃一路上都是鱼虾,觉得不值钱,最后船主退了五十个铜钱。

    包船就是这样,这个货主还算是宽容的,不然等到了地头,一个铜板都不给你,你也没处说理去。

    货主的面色稍微好了些,船主看到那孩子抱着个大包袱的模样有些好笑,就过来问道:“我这船也能拉棺木,只是要等下一趟,若是愿意,只要给文书,到时候我可以连迁移都帮你们办了。”

    这便是连死人的钱都赚!

    中年男子摇摇头,他早就重新续弦,迁回去也是个麻烦事。

    “不必了,就让燕娘在南方吧,至少南方没那么冷,没有……打草谷。”

    打草谷是延续了前宋的说法,实际上就是异族袭边,抢夺人口粮食。

    船主诧异道:“燕娘?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中年男子皱眉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人有些无礼。

    男孩抱着大包袱坐在甲板上,从下山到上船,他一直在想着自己的母亲。

    在记忆里搜寻着!

    那个温柔笑着的女人,她……紧紧地抱着那个孩子,那就是我吧?

    “娘……娘,你跟我回家,娘……”

    记忆里的面容渐渐的鲜活起来,男孩想起了燕娘,想起了母亲的声音。

    只有母亲才会有这般轻柔的声音。

    “小猪跟着爹爹回去,娘在这边做工,很快就归家了……”

    “娘……”

    男孩突然泪流满面的喊了一声娘,中年男子一怔,然后就叹息了一声。

    那个货主听到了声音,就过来看热闹。

    “这孩子哭什么呢?”

    这话有质疑中年男子抛弃妻子的嫌疑,所以中年男子赶紧解释道:“孩子的娘葬在金陵,这是舍不得了。”

    男孩摇头,倔强的道:“爹,娘想我了,我要去看她。”

    中年男子勃然大怒,可男孩已经打开了包袱,小心翼翼的看着里面的东西。

    衣服有许多,男孩小心的翻看着,等拿起一件只做到一半,明显能看出是孩子穿的衣裳时,他更小心的把这件半成品提起来仔细的看着,然后几张宝钞就从衣服中间落了下来。

    而宝钞落下,正好落在了下面的一块玉佩上。

    这是什么?

    船主的眼中闪过贪婪之色,货主看看父子俩的穿着,也有些猜疑。

    男孩拿起玉佩,看到上面刻有一个字。

    “爹,这是方字!谁姓方?”

    瞬间船东的身体一震,脱口而出道:“你是燕娘的儿子?!”

    男孩想起了墓碑上的字,就点头。

    船东和货主同时倒吸一口凉气:“我的老天爷哎!你们这个缘分可是大了去了。”

    男孩的父亲愕然问道:“这话怎么说?”

    货主走南闯北,一脸震撼的对男孩说道:“此事不该瞒着你,你娘是死在了瓦剌人之手,兴和伯恰好看到了,大怒之下杀光了瓦剌使团,后来更是立碑……”

    “你若瞑目,我心不安…….”

    船主说这话的时候浑身轻颤着,汗毛都倒立起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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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3211/ 第一时间欣赏带着仓库到大明最新章节! 作者:迪巴拉爵士所写的《带着仓库到大明》为转载作品,带着仓库到大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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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醒穿了,带着两个仓库穿了! 别人穿越是带着王霸之气,方醒却是只想种田! “我只想在这个时代悠闲的活着!” 坐拥娇妻美妾,顺便教几个弟子,努力让他们往上爬,好给自己当靠山! 可谁想弟子有些不靠谱,居然是......带着仓库到大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带着仓库到大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带着仓库到大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