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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迪巴拉爵士     带着仓库到大明txt下载     带着仓库到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740章 发动

    书房里,两人相对而坐,都微微低头。

    门外的沈石头和小刀听到里面突然没动静了,就壮着胆子看了一眼,然后两人面面相觑,就悄然往外走了些。

    太阳不算毒辣,可晒久了依旧感觉身上在冒油汗。

    一片寂静中,一声鸟鸣传来。

    方醒抬头道:“我没啥野心,若说有,那也是对大明的未来抱着野心,希望大明能更好。”

    朱瞻基沉默的点点头,方醒继续说道:“你喜欢谁这谁也不能干涉,只是关系到大明未来的传承,我有些顾虑。”

    “你在顾虑什么?”

    “不知道,我只知道,皇后娘娘人不错,她的孩子也会不错,大明需要一个不错的继承人。”

    朱瞻基终于抬起头,皱眉道:“孩子……我会教好他。”

    方醒没有回避这个问题,说道:“你一直在想着更换皇后。”

    朱瞻基侧过脸去,不自在的道:“没有的事。”

    方醒苦笑道:“有就有,我能劝你的唯有一句话,你……你是皇帝。”

    朱瞻基喝了一杯酒,苦涩的道:“皇帝就不得自由,皇帝就不能越矩……这皇帝做的也太憋闷了吧。”

    “上下都有规矩,越矩就是破坏规则,若是那位一开头就是皇后,那我没话说,顶多是以后劝你在孩子的身上多用心罢了。”

    “都是规矩规矩,可谁想过我的烦恼?”

    朱瞻基烦躁的道:“母后压着我,朝臣在盯着我,天下人都在看着我……”

    “我没盯着你。”

    这是一个有些焦虑的皇帝,就像是一个追求爱情的毛头小子,欲求而不得。

    方醒坦率的道:“你喜欢谁就喜欢谁,只是皇后是你的正妻,你应当给她相应的尊重,仅此而已。”

    “我算是你们之间的半个媒人,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方醒知道自己在逼迫朱瞻基,可在胡善祥要生产的当口,朱瞻基居然还抱着换后的想法,这让他有些愤怒了。

    “皇帝不自由!”

    方醒意味深长的用这句话最后劝告着朱瞻基。

    自由的皇帝多半都是昏君,不是也得是。

    朱瞻基默默的点点头,方醒起身出去,把空间留给他。

    无忧已经醒了,正在外面由秦嬷嬷带着和两条大狗玩耍,沈石头过来低声说道:“伯爷,端端公主本来是出宫来方家,只是临时有人说皇后要生孩子了,公主就哭着要回去……”

    “算是好心。”

    皇后要生产了,作为女儿的端端还出来玩耍,太后这是想干什么?

    方醒想起了刚才朱瞻基说太后在此事上压着她,那么……太后难道是想要给胡善祥撑腰?

    “也许不该叫回去。”

    太后也许就在等着看谁敢冲着端端吱声,然后她老人家自然是要用雷霆手段来让宫中人看看什么叫做规矩。

    本宫说的就是规矩!

    方醒必须要庆幸太后不是那种权利欲强烈的女人,否则朱瞻基的日子会更难过。

    这件事里唯一受伤害的大抵就是没有等来小伙伴的无忧。

    而朱瞻基还在沉思着,他在想着自己的做法,以及未来的路。

    他随意的吃着那些肉,其中野牛肉吃的最多。

    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了挂在墙上的那张地图上。

    在地图上的大明很大,超级大!

    这是几代帝王打下的疆土,朱瞻基想把这个范围再扩大些,让大明成为一个史无前例的庞然大物。

    为此他必须要统合大明的一切力量,不管是百姓还是官员,甚至还包括了皇亲国戚,把这些力量聚到一起,这才是最强的大明。

    他敢打赌,如果自己真的决定要更换皇后,群臣最多是上奏章劝一下。

    这一点他比方醒看的更透彻:文官们希望的是名垂千古,标榜春秋,可却又担心会被赶回家去吃老米饭,所以走个过场,表达一下看法就算是完事了。

    只有在皇权被削弱到一个程度之后,下面的臣子才敢采取激烈的手段来反击帝王,不管胜败,他们都成名了。

    太后再不满意他想拿下胡善祥,可好歹是母子,她不会硬拽着朱瞻基。

    端端……

    朱瞻基想起了被张淑慧抱走时,冲着自己哭喊的端端,不禁一怔。

    端端啊!

    失去了皇后之女的身份,端端会变成什么样?

    还有方醒,这位他的师友,如果他把胡善祥弄下去了,两人的关系会变成什么样?

    按照朱瞻基的了解,方醒会沉寂下去。

    再然后……他也不知道方醒会选择什么。

    “陛下……”

    门外传来了沈石头的声音,朱瞻基正在烦躁间,就抬头喝问道:“何事?”

    沈石头缩缩脖子,说道:“娘娘已经发动了。”

    朱瞻基出书房的时候差点滑倒,他强装镇定的和方醒告辞,甚至还摸了摸无忧的头顶,换来一声:“陛下,端端什么时候能来陪我玩?”

    方醒把他送出大门,看着他在侍卫们的陪同下打马而去,不禁双手合十,暗自祝祷道:“一定是个皇子!”

    ……

    当朱瞻基回到宫中时,宫中上下都紧张兮兮的在等待着消息。

    这个孩子一旦是带着小家伙的,那么大明就将会诞生出新的继承人。

    别怀疑,从朱元璋开始,都是嫡长子承袭大统。朱棣算是篡位了,可他对朱高炽再不满,依旧只能捏着鼻子让这个胖乎乎的儿子接班。

    坤宁宫已经戒严了,那些太监都警惕的盯着进出的人。

    从进宫到现在,从外到内,气氛逐渐紧张。

    “陛下,娘娘已经进了产房。”

    俞佳早就过来蹲守了,见朱瞻基进来,就赶紧上前禀告情况,顺带表了一下自己的勤勉。

    产房外守着几个嬷嬷,朱瞻基看了一眼,问道:“皇后现在如何了?”

    俞佳说道:“御医说娘娘的身子健壮,肯定会顺顺利利的。”

    老朱家的媳妇从朱元璋开始就不能长久,一直到朱高炽那里才破了例,大家想当然的以为这是后宫女人们转运的开始。

    所以气氛虽然紧张,却不见忙乱。

    太医院的院使毛定亲自坐镇坤宁宫,和御医交流一番后,他过来禀告道:“陛下,娘娘先前发动,坚持要走动,说是兴和伯家的都是如此,臣拗不过,现在已经躺下了。”

    朱瞻基不耐烦的问道:“朕问的是皇后身子如何了?”

    毛定心中大悔,觉得自己刚才想撇清责任的手法太过拙劣,而现在他只能祈祷皇后母子平安,否则……

    “陛下,娘娘的身子无碍。”

    朱瞻基心中一松,然后随口道:“废话太多!”

    毛定心中一松,赶紧去呼喝了一阵,把太医院的人吓得一惊一惊的。

    没多久太后就来了,朱瞻基迎上去说道:“母后何必辛苦来一遭。”

    太后问了一下情况,然后说道:“这女人生产就是过鬼门关,你当年也没少让你父皇心焦。”

第1941章 虔诚(感谢‘墨色夕颜葬’成为本书新盟主)

    孙氏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御医说产期也就是近日,不会超过十天。

    从胡善祥那边传出要生产的消息开始,这边就冷清了不少,连御医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王振不断的在来回送消息,孙氏只是躺着,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娘娘,陛下回来了,去了坤宁宫。”

    孙氏的呼吸平静,仿佛是睡着了。

    可王振知道她肯定在思索着些什么,于是转身又跑了出去,就像是个年轻人般的卖力。

    等王振走后,周嬷嬷就挥挥手,御医赶紧出门,然后她说道:“娘娘,皇后生产,陛下肯定是要去的,否则朝野都会议论,到时候对咱们可没好处。”

    孙氏没有出声,周嬷嬷就轻笑道:“陛下早上还来了一趟呢,可见在陛下的心中还是您最重。”

    “别说这等话。”

    孙氏淡淡的道,然后室内就陷入了寂静,直至王振再次跑了回来。

    王振已经是浑身大汗,衣裳半湿,他气喘吁吁的道:“娘娘,太后娘娘已经去了坤宁宫。”

    ……

    “你莫要想那些有的没的,你该想着的是大明。”

    太后有些疲惫的坐在产房外面,那些御医想劝朱瞻基回去,可没人敢开口。

    朱瞻基讪讪的道:“母后,这一胎儿臣觉得应该是个皇子。”

    太后靠在椅背上,揉揉眉心,说道:“端端想过来,本宫拦了她,就是怕若是有意外……至少她没有亲眼目睹和亲耳所听,所以你该上些心了。”

    朱瞻基心中百味杂陈,这时产房里传来了痛呼声,他不禁握紧双拳,然后问道:“端端可怕了吗?”

    太后闭上眼睛,缓缓的道:“只是给她说了小孩子忌讳这等事,她倒是乖巧,可肯定有人给她说过这些了,那眼神看着让人心疼。”

    朱瞻基的眼中多了杀机,回头对身后的俞佳点点头,俞佳马上心领神会的出去安排人调查此事。

    ……

    空旷的房间里,端端找来了笔墨纸砚,叫人磨墨。

    她没要人帮忙,自己慢慢的爬上了椅子。

    边上的宫女磨好了墨,见端端以手托腮,呆呆的看着窗外,就低声道:“公主,墨好了。”

    端端看看砚台,就拿起毛笔……

    小小的人儿静静的坐在椅子上,一笔一划,非常缓慢而认真的在写着经文。

    角落的香炉上烟雾渺渺。

    宫女在边上双手合十,嘴里默默的念着。

    那长长的睫毛突然微微颤动,然后端端抬头看了窗外一眼。

    “母后会生个小弟弟,嗯,一定是个弟弟。”

    俞佳到时就看到了那认真的小脸,以及虔诚的祷告。

    时光仿佛停在了这一刻,俞佳深受感染,不禁在心中暗自祈求着上天……

    ……

    产房里,胡善祥痛的忍不住闷哼着,室内的人都敬佩的看着她。按照她们的认知,生孩子这等剧痛一般人是忍不住的,最疼痛时,只恨不能立刻死了才痛快,更别提大声的尖叫了。

    皇后果真是能忍啊!

    产床上的胡善祥满脸都是汗水,她突然喘息着道:“把那个拿来,拿来!”

    负责生产的嬷嬷纳闷道:“娘娘,拿什么?”

    胡善祥猛地闷哼一声,身体颤抖几下,然后说道:“去……去问怡安……”

    有嬷嬷小心翼翼的出去,然后找到了怡安。

    怡安一听就楞了,然后苦笑着去找东西。等到了外面之后,太后和朱瞻基马上就问情况,怡安不敢隐瞒,说道:“娘娘还在等时机,让老奴去拿东西。”

    太后不高兴的道:“都这个关口了,拿什么东西?!”

    朱瞻基也是无奈的道:“让她专心生产,别分心!”

    妇人生孩子最忌讳胡思乱想,这个还是太后告诉朱瞻基的,所以他真的是对胡善祥无语了。

    怡安是太后送给胡善祥的人,所以敢说话,“娘娘,陛下,皇后娘娘……想拿那个柚子……”

    太后不解,看到朱瞻基默然,就问道:“什么柚子?这时节可有这东西?”

    朱瞻基还是沉默着,怡安说道:“娘娘,那是当年陛下大婚时,兴和伯送给皇后娘娘的石雕,寓意……有子。”

    瞬间太后就哽咽了,她指着朱瞻基骂道:“女人多般不易,皇后的运气还不好,遇到了你这个负心汉,我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哦!”

    院子里的人都面无表情,没人敢把这话放在心中,更没人敢说出去。

    朱瞻基面红耳赤的请罪道:“母后,儿臣轻浮了。”

    怡安急匆匆的拿着一个锦盒来了,她先打开给太后和朱瞻基过目,然后又进了产房。

    “娘娘,东西拿来了。”

    怡安看到胡善祥的头发都被汗水打湿了,就想起皇帝对孙氏的偏爱,几乎已经要到了换后的程度,不禁心中酸楚。

    胡善祥以往对这一胎并没有什么期望,男女她都愿意接受,可在生产的关键时刻,她居然想起要这个田黄石雕刻而成的柚子,这说明她应当是有了做母亲的觉悟。

    怡安把石雕递给胡善祥,俯身轻声说道:“娘娘,公主在太后娘娘那边担心着您呢!”

    胡善祥点点头,握紧了石雕,强笑道:“让她别担心,一定给她个……弟弟,让她带着……带着玩耍。”

    皇宫的孩子,几岁就知道争斗和看脸色,这让胡善祥不禁悲从心来,然后就鼓起勇气,配合着深呼吸,使劲……

    当听到第一声尖叫时,太后就点点头,说道:“生孩子就是受刑,还是酷刑,比东厂和锦衣卫的差不离吧。”

    朱瞻基无言以对,却听着惨叫声头皮发麻。

    “第一次生孩子时最是难熬,皇后却一直忍着,今日开头也是如此,可见现在她已经放松了,好!”

    太后一直觉得胡善祥的性子太过柔弱,连为母则强的道理都不懂,让她颇为气恼。如今胡善祥开始惨叫,那就说明她已经放开了些。

    生个皇子吧……

    太后虔诚的数着佛珠,默默的祝祷着。

    ……

    方醒没有祝祷,他在喝酒,陪客是解缙。

    解缙颇为淡定,和面无表情的方醒对比强烈。

    “老夫最喜欢野牛肉,下次若是有人出海,记得让他们多弄些回来,这东西下酒可是好菜。”

    方醒嚼着牛肉干,随口道:“那不是事,回头我去汉王殿下那边弄些过来就是了。”

    他的手头上连牦牛的肉干都有,哪会在意野牛肉。

    解缙喝了一口酒,赞道:“这酒清爽,回味甘冽,哪家的?老夫去弄几坛子回来。”

    方醒说道:“好像说是用什么雪水酿造的,如今怕是难找了。”

    五十度的白酒,居然喝起来口感极为甘爽,这让解缙不禁酒到杯干,没多久就有些醺醺然了。

    他把一片牛肉干送到眼前仔细看着,喃喃的道:“你别想太多了,皇后生男生女与你无关,若是你担心那个女人,那以后就挤兑她的儿子吧,把他的名声弄臭,然后你出海躲几年再回来,陛下保证不会怪罪你。”

    方醒摇摇头,茫然的道:“就算是他不怪罪我,可那关系却变了,成了生硬的君臣关系,那我还回来做什么?不如举家在海外弄个小岛,再和朝中的大臣们通通气,就算是我为自己以前的功劳寻求个报酬,给些移民,然后我就再也不回来了。”

    解缙不屑的道:“那大明呢?你倾注了那么多,难道不牵挂大明吗?”

    方醒冷笑道:“都到了那时候了,大明关我屁事!”

    解缙叹息道:“你这是和陛下在赌气,哎!所以当初你们若是疏离些还好,如今太过亲近,反而让彼此都不好说话了。”

第1942章 那是一道光(感谢‘聚宝山千户所千户’成为本书新盟主)

    “希望是个皇子吧。”

    皇后临产,重臣们都有些心神不灵。

    皇帝已经有了一个孩子,外加两个马上生产的女人,这说明他不缺乏这个。

    可大明需要继承人,如果皇后不能产子,那么就会是孙氏。

    皇帝太深情了啊!

    杨荣惆怅的放下毛笔,自嘲道:“本官已经无心公事,见笑了。”

    顿时值房内一阵轻松的出气声,杨士奇苦笑道:“本官也是如此,就想等着宫中的消息。”

    金幼孜烦恼的道:“最好就是皇子,这样就平稳了。”

    黄淮咳嗽几下道:“这事没准啊!”

    室内静了一瞬,杨荣活动着脖颈说道:“多想无益,等吧。”

    杨溥起身道:“本官去打听打听。”

    看着他出了值房,室内的几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人今天是怎么了,居然这般主动。

    “整个京城都在等着消息……”

    杨士奇揉着右手的手腕,缓缓的道:“大家都希望是个皇子。”

    ……

    生孩子就是一场搏斗,至少在女人看来就是如此。

    产房内的尖叫渐渐的没有了,有的只是喘息和嬷嬷的鼓励。

    “娘娘使劲,马上就要出来了!”

    “看到脑袋了!娘娘用力!”

    院子里的气氛几乎凝固了,太后不禁起身向前几步。

    朱瞻基活动了一下站的发麻的脚,只觉得心中一阵茫然。

    太阳已经开始落山了,一片厚厚的云挡住了阳光,坤宁宫顿时陷入一片昏暗之中。

    “老天爷……”

    一个嬷嬷看到这个异象不禁惊呼了一声,随后院子里一阵惊惶。

    中原的神话传说源远流长,但凡是有些本事,能够史上留名的,许多在出生时都有些‘异象’,什么红光照屋、紫气东来、异香扑鼻、有仙人现身……

    这些都是吉兆,能给这人带来不少光环加成。

    可天色突然黯淡了,这是什么预兆?

    朱瞻基沉着脸看着西边的那团云,说道:“一朵云罢了,慌什么?”

    俞佳心中忐忑,喝道:“都稳着些,别闹腾!”

    太后停止了数佛珠,她面色惨白的道:“这是为何?这是为何?难道我家得罪了上天吗?”

    朱瞻基心中一冷,说道:“母后放心,只是寻常的景象罢了。”

    这个景象让人想起了天狗吃日头,也就是日食。而每次出现日食,那几乎就代表着帝王犯下大错。

    如果这个孩子出生在这个时候,朱瞻基几乎可以肯定,外面的物议会伴随着他一辈子。

    我是该欢喜还是忧愁?

    ……

    王振站在外面,看着突然变得昏暗的天色,面露忧色。

    他的双手互握在一起,指节泛白,好像是在担忧着什么。

    他转身进去,压低声音道:“娘娘,日食了。”

    孙氏本在闭目养神,双手护在肚子上,闻言她的眼睛猛地睁开,欣喜之色一闪而过,然后就板着脸说道:“胡言乱语,若是有日食,钦天监早就报上来了。”

    王振俯身,面色得意,眼神定定的看着孙氏,说道:“娘娘,刚才外面还是阳光普照,现在已经暗了,暗下去了!”

    孙氏低喝道:“滚出去!”

    王振一愣,随即就作出惶恐之色,躬身倒退出去。

    他走到空地上,仰头看着西边,周嬷嬷悄然跟出来,低声道:“娘娘不是骂你,只是……要隐忍。”

    王振负手而立,轻笑道:“咱家知道,娘娘要忍,所以咱们这些人自然就得多办些事,别给娘娘惹麻烦。”

    周嬷嬷赞道:“果然是先生,这脑子就是好使。”

    看着依旧灰暗的天色,王振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得意,说道:“娘娘以后应当多骂咱们才是,这样外面的人就会说娘娘御下甚严。”

    周嬷嬷冷冷的道:“别自作聪明,娘娘什么都不知道。”

    王振唏嘘道:“当然,这都是咱家的癔症犯了,胡言乱语呢!”

    这时德春出来看了一眼天色,面色大变,然后转身进去。

    天空本是昏暗,可竟然渐渐的多了些黄色。

    王振正在思索着以后的路,无意间抬头,不禁目瞪口呆。

    昏暗的天空中竟然多了些黄色!

    ……

    “要出来了!”

    “准备热水剪刀!”

    “让御医准备!”

    产房里一阵嘈杂,接着胡善祥惨叫了一声。

    太后和朱瞻基,包括院子里没活的人都在呆呆的看着天空。

    “老天爷,娘娘究竟是要生个什么出来?”

    一个嬷嬷双手合十,身体筛糠般的颤抖着,不知道是见证了异象而兴奋,还是对未知的恐惧。

    在金黄色的映衬下,天空却越发的暗了,整个京城的人都在看着,惊骇莫名。

    宫中皇后在生孩子,老天爷就弄了这么一出,这是要干啥?

    “哦……”

    这时一个嬷嬷突然惊呼道:“你们看呐……”

    众人循声看向天空,就看到一片昏暗中,一道细细的绿光陡然出现。

    这道绿光是如此的清晰,让人感到莫名的震撼。

    众人以为自己眼花了,都纷纷的揉着眼睛,等再次看去时,绿光依旧存在,而且纹丝不动。

    “老天开眼了!”

    一个太监用那尖利的嗓门疾呼一声。

    与此同时,产房内传来了一声欢呼:“出来了!”

    太后和朱瞻基面面相觑,太后渐渐的欢喜起来,问道:“是男是女?”

    朱瞻基握紧双拳,他很紧张,比倾国决战时还要紧张。

    “天眼不见了!”

    绿光陡然消失,朱瞻基的心中一松。可就在他刚放松的这一刻,天空突然大放光明。

    原先昏暗的天空渐渐被金黄色所侵蚀,就像是光明和黑暗在交织着。

    金黄色宏大威严,侵蚀的速度越来越快。

    “是个皇子……”

    产房里一声欢喜的尖叫传来。

    朱瞻基看着已经被染成金黄色的天空,他缓缓低头,发现整个皇宫都已经被沐浴在这片金黄之中。

    “恭喜娘娘,恭喜陛下!”

    俞佳的恭喜是这么的孤独,在所有人都被惊呆了的情况下,他的声音显得格外的突兀,就像是紧张对峙中,有人放了个屁。

    “祖宗保佑……”

    太后欢喜的落泪了,她双手合十,冲着家庙的方向虔诚的说道:“请列祖列宗庇佑这个孩子,大明的继承人,他将会给朱家带来无上荣光……”

    这时里面传来一声啼哭,太后的身体一震,顾不得什么忌讳,说道:“本宫要进去看看。”

    朱瞻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觉得这个孩子就是上天对自己的惩罚。

    你不是喜欢孙氏吗?

    你不是想让孙氏做皇后吗?

    那我就给皇后一个孩子,一个不得了的孩子!

    受命于天!

    皇帝既然说自己是受命于天,那么这个孩子就是上天的意志,你难道还能和上天开战?

    朱瞻基苦笑着,他记起以前方醒对鬼神之说的敬而远之,对帝王和鬼神直接挂钩表示了不满,认为这虽然能稳固皇权,可同样蒙蔽了大家,最后自食其果的还是皇帝。

    ……

    “公主,好漂亮啊!”

    正在抄写经文的端端抬头,就看到了窗外一片金黄色,还有一个她熟悉的人。

    她用手挡着眼睛,欢喜的问道:“婉婉姑姑,是母后生了吗?”

    婉婉站在窗外,就像是沐浴在金黄色之中,让人觉得有些晃眼。

    “姑姑带你去看看可好?”

    “好!”

第1943章 为大明贺(为‘醉里掌灯’成为本书白银大盟贺)

    为皇后之子贺,为大明贺,两章合并一章,感谢大家的支持!

    ......

    胡善祥只觉得自己就像是做了个噩梦,生产的辛苦让她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孩子就昏沉睡去,只是右手一直在握着那个田黄石雕刻的柚子。

    “是个英俊的小子啊!”

    迷迷糊糊间,胡善祥艰难的睁开眼睛,看到太后正抱着襁褓,笑的眼睛都没了。

    见她醒来,太后把襁褓倾斜,笑道:“你生了个儿子,看着很健壮,且放心休养,外面的事本宫挡着。”

    胡善祥贪婪的看着孩子,然后疲惫的点点头,只觉得自己完成了人生之中最大的一件事,再无遗憾。

    太后悄然出去,对朱瞻基说道:“有了皇子,大明上下都会为之一松,把消息传出去吧。”

    朱瞻基点点头,俞佳随即就吩咐人去传播消息。

    ……

    孙氏在养神,室内静悄悄的。

    德春站在边上,周嬷嬷实在是忍受不住煎熬,就悄然出去,准备打听一下消息。

    她刚出门,就看到王振神色惊惶的跑进来,脚步声沉重,就喝道:“别惊到了娘娘。”

    王振放慢了脚步,周嬷嬷看到他一脸难色,心中就咯噔一下,然后问道:“可是出来了?”

    王振点点头,正准备说话,外面突然传来了欢呼声。

    “皇子出世,普天同庆,陛下和太后娘娘的恩典,宫中每人赏宝钞五贯,加餐三日……”

    “陛下万岁!陛下万岁!陛下万岁!”

    欢呼声渐渐弥漫开来,除去这处宫殿之外,整个皇宫都在欢呼着。

    他们不只是在为赏赐而欢呼,更是在为大明的继承人出世而欢呼。

    王振松了一口气,通过欢呼来告诉孙氏是再好不过了。

    周嬷嬷面色僵硬,身体有些要倒要倒的架势,王振一把扶住她,低声道:“别着急,娘娘还没生产呢!”

    周嬷嬷茫然的道:“刚才有人喊什么开天眼了,是怎么回事?”

    王振苦笑道:“在皇子出生前,突然有一道绿光从天上直射下来,看那方位,应当就在皇城外一点。”

    周嬷嬷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然后转身进去。

    孙氏已经醒了,目光淡淡的,见王振和周嬷嬷进来也只是漠然。

    王振垂首道:“娘娘,皇后那边刚生了个皇子。”

    孙氏哎了一声,让德春把自己扶起来。

    临产的妇人实在是谈不上美丑,孙氏的肚子不小,动作缓慢小心。

    周嬷嬷过去帮了一把,把孙氏扶下床。

    王振静静的站在边上,不经意的看着孙氏的神色。

    “这是好事。”

    孙氏被两人扶着在屋子里缓缓走动,微笑道:“陛下有了皇子,这是迟早的事,咱们应该为此高兴,回头记得赏咱们的人,高兴些,别苦着脸。”

    王振赞道:“娘娘睿智,正该如此。”

    周嬷嬷强笑道:“娘娘,说是有天眼在看着,孩子出来之后,还有金光普照京城。”

    王振皱眉道:“那是瞎说,周嬷嬷,别在娘娘的跟前说这等话。”

    孙氏只觉得小腹处一抽一抽的,她用力的掐了一把掌心,压住心中的惊乱,然后说道:“此事不可胡说,陛下才是……扶我到外面看看。”

    ……

    户部,夏元吉瞪着马苏问道:“兴和伯呢?”

    马苏坐在边上尴尬的道:“大人,老师说拉肚子了。”

    夏元吉怒道:“从半个时辰前来见本官,说什么有要事相商,结果话没说几句就跑了,谁家拉肚子拉半个时辰的?”

    马苏坐立不安的道:“大人,下官估摸着是……吃坏肚子了吧。”

    夏元吉冷笑道:“本官怕他是……”

    “哎哟!”

    正说着,方醒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面色难看。

    马苏急忙过去扶着,夏元吉吸吸鼻子,皱眉道:“你这是掉粪坑了?”

    方醒活动着脚,纠结的道:“蹲了许久,脚都麻了,夏大人,方某觉着这肚子又开始翻腾了,得去就医,告辞了。”

    夏元吉愕然道:“你不是有要事相商吗?”

    方醒被马苏扶着往外去,随口道:“刚才蹲坑想了想,那事还是得自己做,就不给你添麻烦了。”

    夏元吉狐疑的看着方醒出去,自言自语道:“这厮平日里可不是这样的,能让人办的事绝不会自己办,今日这是怎么了?”

    “陛下万岁!”

    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欢呼,夏元吉被惊了一下,急忙起身冲了出去。

    他一路追上了方醒,见方醒和马苏行动缓慢,就超了过去。

    一直到户部的前面,他才知道欢呼的来由。

    “大人,宫中传出来的消息,大明多了一位皇子。”

    夏元吉心中一喜,然后就想起了先前的天象,顿时就欢喜的道:“喜事喜事,当同庆。”

    “陛下万岁!”

    方醒被马苏扶着出来,见状也是笑眯眯的道:“好事啊!大明算是有太子了。”

    夏元吉抚须笑道:“是啊!就算是现在还小不能封,可十岁之后总得要封吧。”

    “那是肯定的。”

    方醒也是不胜欢喜,然后拱手独自离去。

    夏元吉晃眼看到他步伐矫健,不禁问道:“兴和伯的脚好了?”

    但凡是人类就肯定有过长时间蹲坑的经历,双腿麻木的感觉很难受,而且恢复起来很慢。

    可方醒为何那么快就正常了呢?

    夏元吉没来得及深思,就被闫大建搅乱了思路。

    “大人,该上贺表了。”

    夏元吉点点头,回去准备写贺表。

    不单是他,六部尚书都在写贺表,百官都在写贺表。

    方醒出了户部,一路回家。

    沿途的百姓看着兴高采烈的,街边甚至已经有商家在吆喝着。

    “皇子出世,国朝大喜,本店今日六折,为殿下祈福!”

    “为殿下贺,吃一碗送一碗了啊!”

    百姓大多走出家门,三三两两的看着皇城方向,只觉得一颗心总算是落地了。

    大明的皇帝不错,至少到目前为止不错。

    朱元璋驱除鞑虏,恢复中原。

    朱棣横扫草原,布威于海上,奠定了大明强盛的基础。

    朱高炽虽然在位时间不长,可一个仁字就说明他的秉性。

    当今皇帝大家也觉得不错,虽然不见什么大手笔的动作,可大家的日子却是越来越好过。

    这就是盛世啊!

    咱们不拥护老朱家拥护谁去?

    “这太子出世的动静可是了不得啊!先前像是日食,把大家都吓坏了,可后来……他们说有天眼在看着呢,最后还送了金光。”

    “是啊!有道士说被那金光照过的人都会百病不侵。”

    “哎呀!我居然不知道?”

    “没事,据说宫中还有位贵妃要生产,到时候说不准还有呢!”

    “这可是上天赐福,除去未来的太子殿下,谁有这福气?哎!错失了好处啊!”

    “……”

    方醒听着这些荒诞不经的话,随口问道:“东西都收好了吗?”

    辛老七在后面说道:“都收好了,等过几日,风头过了再取回去。”

    方醒站在街道中间,两边的人流从身边错身而过,无数人不时抬头看着天空,眼中满是憧憬。

    “大明有继承人了,哈哈哈哈!”

    “回家喝一口,希望这是个好兆头……”

    方醒微微低头,只觉得眼眶发热。

    土木堡,那该死的一切不会再发生了,也不可能发生了!

    土木堡殉国诸臣牌位……

    ——王佐,户部尚书,赐少保,谥忠简!

    ——鄺野,兵部尚书,赐少保,谥忠肃!

    ……

    ——张辅,太师,英国公,追封定兴王,谥忠烈!

    ——朱勇,太师,太保,成国公,追封平阴王!

    ……

    那一串串名字,那无数亡魂,他们在另一个世界可得到安宁了吗?

    “家国平安,盛世来了!”

    一阵欢呼声中,方醒看着这欢腾的景象,说道:“传信号!”

    辛老七低声道:“老爷,陛下不知道,会不会……”

    方醒摇摇头,眼中有泪,“他知道我的意思,他知道的。”

    “发信号!”

    三枚烟花冲上了天空,轰然炸响。

    大人们愕然看着天上,孩子们纷纷拍手欢呼着。

    “噗噗噗!”

    城外再次传来三声低响。

    ……

    “父皇父皇!”

    朱瞻基正在抱着襁褓,有些发怔,闻声他偏头,就看到婉婉牵着端端走过来。

    端端看到襁褓眼睛都亮了,挣开婉婉冲过来,站在朱瞻基的身前蹦跳着。

    “父皇,我要看弟弟!我要看弟弟!”

    “恭喜皇兄。”

    大家都欢喜啊!

    朱瞻基蹲下,端端凑过来,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摸了摸那张不怎么漂亮,有些皱巴巴的小脸。

    “弟弟,回头姐姐带你玩。”

    端端欢喜的小脸仿佛都在发光,朱瞻基心中微叹,说道:“你弟弟要慢慢的长大……”

    端端认真的道:“父皇,我会等弟弟长大,我会一直等着。”

    朱瞻基心中一颤,强笑道:“好,端端带着弟弟长大。”

    婉婉在边上看着孩子,突然问道:“皇兄,谁来教他?”

    太后本是在边上笑吟吟的看着,听到这话不禁面色微变。

    皇子出生,还是嫡长子,这是个沉甸甸的筹码。

    可皇帝的态度却很重要,若是朱瞻基不管不顾,以后这孩子会成什么样?

    朱瞻基起身看着产房,面色古怪的道:“兴和伯……说……只要是皇后的孩子,他愿意卸掉爵位和聚宝山卫,专心教…….”

    “轰轰轰轰轰!”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轰鸣,声音听着遥远。

    太后面色一冷,说道:“皇后生下皇子,这是有人要跳墙吗?”

    朱瞻基摇摇头,从胡善祥生产到现在,他终于露出了微笑。

    “母后,这是兴和伯在向儿臣示威呢,顺带给自己找个错处,让儿臣正好卸了他的爵位……”

    太后讶然,然后忍俊不禁的道:“当年他替你相看皇后,却是认定了胡氏才能母仪天下,如今肯这般做,本宫却觉得他是在为这个小不点庆贺呢!”

    太后在为方醒缓颊!

    朱瞻基觉得自己有些孤家寡人的味道,他苦笑道:“他要大明稳定,朕何尝不是这般想的……罢了,叫人去,就说朕知道了,以后再说。”

    ……

    “轰轰轰轰轰!”

    炮声隆隆,百官变色,等知道了来处后,杨荣就无奈的道:“兴和伯这是在为皇子贺啊!就是不知道陛下好不好下台。”

    皇子出生,皆大欢喜,连金幼孜都笑道:“这是大喜事啊!没有动静,本官都觉得这未来的太子憋屈了些,兴和伯此举正好,哈哈哈哈!”

    杨士奇满面红光的道:“大明有了继承人,这才是兴旺之道!”

    “大明啊!”

    黄淮的身体越来越差了,他觉得自己怕是熬不过多久,所以越发的珍惜大明的每一次前进。

    而他最大的遗憾就是国本,所以含泪道:“死而无憾了!无憾了!”

    杨荣回身看着他,安抚道:“黄大人,好生的养着,大明的路还远着呢,咱们可要好好的走好了,一起走!”

    黄淮点点头,剧烈的咳嗽几下,说道:“好,一起走,一起看看煌煌大明!”

    杨溥一直没说话,此刻突然抬头道:“诸位,这是兴和伯和聚宝山卫向皇子效忠了!”

    杨荣皱眉道:“什么效忠?那是国本!”

    他一挥手,然后起身出去。

    “本官心中高兴,出去转转……”

    ……

    “轰轰轰轰轰!”

    第七轮炮击开始。

    俞佳很顺利的找到了方醒,而方醒就站在路中间,仿佛知道有人会来找自己一般。

    “兴和伯,陛下说了,那事以后再说。”

    方醒点点头,喃喃的道:“你终于知道了爱情不能和大明相提并论了吗?”

    “轰轰轰轰轰!”

    第八轮炮击的轰鸣声传来。

    “兴和伯,你……这是哭了?”

    杨荣走过来,看到方醒的模样,不禁拱拱手,说道:“本官亦是心潮难平,难啊!”

    方醒百感交集的道:“是啊,咱们都是心潮难平,希望这个孩子能……”

    “文皇帝?”

    杨荣觉得这一刻他和方醒心意相通。

    方醒点点头,“希望吧,为此……希望你们能少弄些之乎者也,多让他知道些国计民生,知道些域外形势。”

    杨荣愕然,说道:“这是……”

    他想说这是帝王的必修课,可一个大汉从斜刺里冲过来,一巴掌拍在方醒的肩膀上,欢喜的道:“兴和伯,进宫进宫,去道贺!”

    这人却是朱勇,此刻的朱勇笑容满面,居然还一身戎装。

    方醒看着他,定定的,直把朱勇看的浑身发毛,才微笑道:“是啊!道贺,为大明贺,为所有人贺!”

    他在心中默默的说道:也为你贺!

    让那个该死的平阴王见鬼去吧!

    “为大明贺!”

    朱勇大喝一声,然后带着人往皇宫去了。

    街上的行人渐渐越来越多,仿佛所有人都出来了。

    “轰轰轰轰轰!”

    第九轮炮击……

    人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欢喜无限。

    “为大明贺!”

    方醒渐渐融入了人群之中,也跟着大家一起喊着。

    “为大明贺!”

第1944章 喜怒哀乐(感谢‘ LyBanana’成为本书新盟主)

    第二天早上,贺表如倾盆大雨般的倾泻入宫,这个时节没谁敢去挑动皇帝的情绪,连最强硬的御史都上了贺表,为皇后生的皇子道贺。

    而胡善祥的弟弟胡安已经被人恭喜过多次了。

    中宫位子不稳,这事儿早就被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原先跟着朱瞻基的胡安也沉寂了许久。

    如今胡善祥一朝产子,而且生产的时候据说都开天眼了,让满京城的人震惊不已。

    这个扬眉吐气啊!

    胡安家里的客人从消息传出来后就没断过,那礼物都堆积如山了,他这才从欢喜中惊醒过来。

    皇后的兄弟跋扈了啊!

    胡安想到这个可能性,马上就把礼物全部找出来,分清楚,然后亲自一家家的送回去,只说不敢收,否则宫中的娘娘会断了关系。

    皇后不是软弱的吗?怎么对自家的兄弟那么凶?

    有人觉得这事儿有趣,就散播了出去。

    “皇后家的都是明白人,也是老实人,以后少不了安稳日子。”

    解缙心情大畅,就叫了方醒和黄钟来喝酒,下酒菜就是野牛肉干。

    方醒实在是不喜欢全是肉,就叫人弄了点蔬菜,用来蘸酱吃。

    方醒拿着几根菜叶进嘴大嚼着,嗯嗯的道:“是这么回事,他若是不知趣,少不得陛下那边要下重手敲打他。”

    解缙斜睨着他道:“老夫不怕陛下敲打他,就怕你私下下狠手。”

    方醒打个哈哈,然后举杯道:“这一杯酒,为了未来的太子。”

    解缙愕然,然后和黄钟大笑着举杯,三人畅快的喝了这杯酒。

    “伯爷,有了皇子,皇后那边可就是稳了。”

    黄钟擦去嘴角的酒渍,学着方醒用菜蘸酱吃,被辣的欲罢不能。

    “还不够稳。”

    方醒看到悠悠进来送菜,就调侃道:“悠悠,你祖父给你相看媳妇了。”

    悠悠不慌不忙的把一碗凉拌菜放下,然后拱手道:“先前忘记了菜蔬,家母让小子代为致歉,各位慢用,祖父少喝点。”

    方醒以手托腮看着悠悠缓缓出去,赞道:“果真有君子之风,解先生教导有方啊!不像我家的两个小子,整日上蹿下跳,多少次忍不住想收拾了他们。”

    解缙得意的道:“悠悠可是老夫倾力教出来的,不过你家两个小子灵气却足,做事知道变通,这就是你所谓的放养?”

    方醒矜持的道:“也不算是放养吧,只是在暗中关注,发现不对就潜移默化的消除隐患,尽量让孩子觉得自己没有被捆住,我想这就是我这个做父亲的目的。”

    解缙转移了一下话题,说道:“皇后的这个皇子,以后谁来教导他,这是个不亚于和哈烈决战的大问题,德华,你最好和陛下先通个气。”

    黄钟犹豫道:“解先生,现在不好说吧?说早了就有些过于急切之嫌,目的性太强,在下觉得……还是通过夫人去影响为好。”

    若说皇后和谁家的家眷最亲密,大抵就只有张淑慧了。

    解缙今天的脑回路大抵是彻底跑偏了,他随口说道:“宫中还有个产妇,谁知道她会生出什么来。”

    方醒笑道:“她就算是生个儿子,可有天地响应吗?”

    解缙忍不住也笑了,说道:“恰逢其时啊!可见上天还是眷顾着大明,这下人心就更稳固了。”

    黄钟也是喜气洋洋的道:“特别是开天眼,这史书上可从未有过记载,可见天命就在我大明啊!”

    说着他连喝了三杯,大呼痛快。

    方醒微微一笑,然后举杯相邀。

    就在他享受愉悦之时,朱瞻基已经去了孙氏那里。

    两人相对默默,而不是脉脉。

    室内就他们两人,没人敢在门口,就怕听到什么东西被灭口。

    朱瞻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那个孩子出世后,这一切都已经由不得他了。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了这里,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尽快回去。

    而孙氏则是有些麻木,她抬起头来,微笑道:“陛下放心,臣妾觉着这个孩子比不了别人,可一定是个健壮的。”

    朱瞻基默然,孙氏握住他的手,轻声道:“陛下……您多番眷顾,臣妾已经很知足了。”

    朱瞻基觉得有些心酸,他看看孙氏的大肚皮,说道:“好生养着,太医院会盯着这里,朕也等着这个孩子出世。”

    离开了孙氏这里,朱瞻基在宫中漫无目的的溜达着。

    太阳有些大,晒的人只能眯着眼。

    朱瞻基不知不觉中就到了太后那边,有宫女想去禀告,朱瞻基摇摇头,然后慢慢的踱步进去。

    太后昨晚上过于高兴,和端端一起笑闹到很晚才睡,朱瞻基不想打扰她们。

    小黑一溜烟冲了出来,站在台阶上,歪着脑袋看着朱瞻基。

    朱瞻基蹲下来,冲着小黑招手。

    朱瞻基几乎每天都会来这里,所以小黑没有犹豫的跑了过来,摇着尾巴,甚至还伸出舌头想去舔朱瞻基。

    朱瞻基用手握住它的两边脸侧,小黑急的左右摇摆着脑袋,让他不禁笑了。

    “你可有烦恼?”

    小黑迷惑的看着朱瞻基,然后再努力伸舌头。

    朱瞻基微笑着,低声道:“谁对你最忠诚?”

    小黑奋力的挣脱了朱瞻基的控制,掉头就跑了回去。

    “陛下……”

    李斌迎了出来,见朱瞻基居然蹲在地上,顿时就把头低了下去。在低头的瞬间,他看了一眼周围,见所有人都在低头,这才满意。

    朱瞻基起身,拍拍手,然后问道:“母后昨晚可睡得好吗?”

    李斌不知道朱瞻基为何不进去,就恭谨的答道:“陛下,娘娘昨夜和公主说笑,后来睡在了一起,娘娘已经起了,公主还在……”

    朱瞻基闻言不禁笑了:“端端还在睡?”

    李斌的神色少了些恭谨,多了些慈祥,说道:“公主昨晚和娘娘说了半宿,还嚷着说要去看弟弟,闹腾了许久。”

    朱瞻基摇头失笑,然后想了想,就说道:“去禀告母后。”

    这是要进去了,李斌笑着应了。

    太后正在打盹,等李斌禀告后,她就笑道:“他这是作什么妖呢!快让进来。”

    朱瞻基进来行礼,见太后面色疲惫,就说道:“母后该多歇息,宫中之事暂时撂开,谁也不敢造次。”

    太后捂嘴打个哈欠,说道:“以前经常一夜不睡也没事,只是高兴,你去看过孩子了吗?还得赶紧想个名字才好,对,先想个小名。”

    朱瞻基见太后兴致颇高,就应了,说是回头就想。

    “皇祖母……”

    这时后面传来了端端迷迷糊糊的声音,太后一听就乐了,说道:“昨晚是谁说今日要起早去看弟弟的?现在太阳可晒进来了啊!”

第1945章 玉米(月底,求月票)

    朱瞻基召见方醒,就在孩子才出生的第三天。

    “你居然瘦了?”

    方醒一见面就吃了一惊,朱瞻基摸摸自己的脸颊,有些不相信的道:“没有吧。”

    “眼圈也黑了,你这是带孩子了?”

    朱瞻基摇摇头,说道:“每天抱抱罢了,话说你当时是怎么想着给土豆取的小名?”

    方醒愕然道:“土豆出产大,好养活,就相当于取个贱名,为孩子祈福。”

    朱瞻基拿起毛笔,赞道:“是这个理。”

    方醒看着他动笔,就心痒痒的想去看看,可俞佳就在边上,他不好做的太过分。

    朱瞻基一挥而就,见方醒的模样就笑道:“大名朱祁钰,你不是说玉米和土豆一般的出产,那小名就叫做玉米。”

    方醒纠结的道:“大名我没啥说法,只是这小名……是不是有些……”

    “你是说低贱了?”

    朱瞻基摇摇头道:“玉米若真能培育出高产来,这个名字比朕的名字都高贵!”

    这是在询问方醒是否有把握,方醒点点头道:“我有这个信心,一定能!”

    朱瞻基哈哈一笑,把那张纸递给俞佳,说道:“大名报给各处。”

    等俞佳走了之后,朱瞻基招呼方醒坐下,让人上茶。

    茶水上来,朱瞻基挥挥手,暖阁内只余下他和方醒。

    “法兰克使团的条件都是虚无缥缈,大明不知道他们的情况,所以朕不准备签订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他们虚无缥缈,那大明为何不可?”

    朱瞻基笑了笑:“陈默虽然手段粗俗,但法兰克使团好像挺受用他的手段,倒是让礼部的那几个学生得以知道了不少东西。”

    陈默的手段方醒自然是知道的,最擅长的就是装老实和赤诚相见。

    “他喜欢洗澡。”

    方醒随口说了,然后问道:“法兰克的人没学会什么吧?”

    朱瞻基忍笑道:“老夫子把他们教的没话说了。”

    方醒想象着老夫子带着三个洋学生摇头晃脑的背书的场景,不禁就笑了。

    巴斯蒂安一门心思想和大明交朋友,可法兰克的实力却不尽如人意,和这样的国家结为朋友风险不小。

    “法兰克现在身处麻烦中,而大明近期不会和泰西发生太多的接触,敷衍一下如何?”

    对于这个问题朱瞻基显然是深思熟虑,方醒点点头,说道:“目前大明北边的目标只能是一步步的来,亦力把里,哈烈,至于肉迷,那应当还遥远。”

    肉迷国距离太远了,远到让人对补给绝望的程度。

    “盟约的话……”

    方醒和朱瞻基相对一笑,盟约这玩意儿本就是个摆设,双方有互相利用的条件和机会,那就是盟友。没有的话,就算是有盟约,可只会被拿去擦屁股。

    两人都没提及炮击的事,都不愿在彼此之间挖一道沟壑。

    朱瞻基笑容微收,淡淡的道:“端端昨晚欢喜不胜,很晚才睡。”

    方醒呆呆的看着桌子上的毛笔,说道:“她有弟弟了,当然要高兴。”

    朱瞻基苦涩的道:“这就是天意啊!”

    方醒微微摇头,却不肯接话。

    室内寂静,朱瞻基看着虚空,眼神忧郁。

    “我喜欢孙氏,这谁都知道,可终究是一场空……”

    朱瞻基惆怅的模样让方醒有些微怒,就刺了一句:“可孩子却是你的。”

    “是,所以我给他取名为祁钰,小名玉米,很平常的名字。他若是有天命在身,自然会比我这个父亲有出息。”

    朱瞻基自嘲道:“我大抵是大明有史以来最痴情的皇帝吧?当年皇爷爷替我定下了胡氏,这就是……来自于祖父的眼光,朕却和孙氏相处多年……”

    “可你的后宫之中的女人也不少,所以你既然是皇帝,就该知道……皇后一旦定下了,除非她确实是失德,否则就不可轻动的道理。”

    一阵沉寂之后,朱瞻基强笑道:“我知道,所以这个孩子我会尽力的教导,大明不会坏在他的手中。不然我以后也没脸去见皇爷爷,没脸去见太祖高皇帝。”

    皇帝说出这话,让人不禁倍感凄凉,可方醒却突然想起了朱瞻基在太子年幼时就去了的事。

    “你最近可有操练?”

    “忙,忘记了。”

    朱瞻基有些疲惫的道。

    “你不该这样!”

    方醒提高了嗓门说道:“你是皇帝,再这般下去,你的身体会越来越差,你摸摸自己的肚子和大腿,是不是胖了?”

    朱瞻基不用摸,就说道:“是胖了些,稍微注意些饮食就好了。”

    方醒无奈的道:“咱们不说万岁,可你好歹活个七八十吧?可你现在的状态怎么活?”

    这话大逆不道,幸而没外人在。

    朱瞻基见方醒皱着眉头,就苦笑道:“国事家事纠缠在一起,累了,心累,不想动。”

    方醒没辙了,随后两人聊了些事情,他就起身告退。

    出了乾清宫,方醒回身对俞佳说道:“陛下这样下去可不行,找个人,我有话想禀告给太后娘娘。”

    俞佳看看左右,低声道:“兴和伯请说。”

    方醒说道:“让公主以后每日起早些,好歹鼓动陛下去练练。”

    话无需多,俞佳心领神会的点点头。

    方醒觉得这事儿基本靠谱,所以就准备回家去哄哄昨天有些消化不良的无忧。

    谁知道刚到家,金英已经等候多时了。

    “兴和伯,帮忙去找吴大人说说吧。”

    “工部还是没动静?”

    方醒觉得这事儿有些怪了,吴中和他没仇,而且皇家工坊的事也不是他能卖关子的,这人是啥意思啊!

    金英没有愤怒的意思,只是苦笑道:“南北都在修路,虽说不赶工,可开头的事情太多了,咱家去工部求见几次,每次吴中都答应的好好的,过后又忘记了。”

    方醒沉吟了一下,说道:“工部不会下绊子,那么……我且去看看。”

    他一溜烟就去了工部,排闼直入找到了正在焦头烂额和人交代事情的吴中。

    吴中抬眼看到是他,就叫苦道:“兴和伯,是工坊那事吧?本官……且等等,本官这边马上就好。”

    方醒在边上听他交代的都是物资调运的事,就有了退意。可吴中大抵是内疚于心,几下处理完事情,对门外的人说道:“都缓缓。”

    然后他才对方醒拱手道:“不是本官诿过,那些东西早就被四处瓜分了,要的再急也只能再等一个月,等南北的各项物资运来了,到时候也能轻松些,还请兴和伯见谅。”

    方醒无话可说,吴中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必然已经上了奏章,朱瞻基已经知道了此事。

    金英啊金英……

    方醒拱拱手告辞,一路出了工部,金英迎上来急切的问道:“兴和伯,如何了?”

    方醒一言不发上马,策马掉头,盯着金英问道:“你在宫中一点消息都不通了?”

    金英茫然的摇摇头,说道:“咱家出了宫,离了陛下的身边,那就是落水狗,别人不踩几脚就算是好的了,怎么肯冒险和咱家通消息。”

    宫内宫外传递消息是有风险,可现实中却屡见不鲜。

    不然当年怎么有人说朱高炽孝期不孝!

    方醒面色稍霁,说道:“你下个月再来找吴中,必然就有了。”

    金英欢喜的拱手道谢,然后上马离去。

第1946章 你这是在空手套白狼

    “他们学的怎么样了?”

    陈默和通译悄悄的在驿馆的茅厕里说话,外面有礼部的人在盯着。

    通译摸摸少了一只耳朵的地方,咬牙切齿的道:“不好,说是大明的话和字太难。”

    陈默悄然递了一块黄金过去,问道:“巴斯蒂安没说什么?”

    “说了,还仔细问了我。”通译冷笑道:“可我也不大认识大明的文字,就糊弄了一番。”

    陈默顾不上系裤带,就用右手去捅捅通译,挑挑眉,猥琐的道:“怕什么,大不了到时候留在大明,放心,有我陈默在一天,就少不了你的饭碗!”

    通译叹息道:“可惜妻儿都在法兰克啊!”

    陈默心中失望,就鼓动道:“等关系好了,以后肯定还得来,到时候……”

    两人相对一笑,然后齐齐系了裤带。

    刚出茅厕,外面就有人喊道:“兴和伯来了!”

    陈默瞥了一眼通译,见他面色发白,就安慰道:“兴和伯讲义气,你只要一心跟着大明,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要是你的家人吃亏了,兴和伯这人有个外号,叫做宽宏大量,法兰克一定会有人倒霉。”

    通译点点头,然后悄然从后面走了。

    等他绕到了前面时,巴斯蒂安已经和方醒在前厅坐着了,就等着通译的到来。

    巴斯蒂安皱眉看了通译一眼,然后对方醒说道:“伯爵阁下,双方协商进展顺利,我想法兰克和大明将很快会成为盟友,携手在东西方一起确保和平。”

    这人学的很快嘛!居然连和平这个词都能随口而出,可见还是有些外交天赋的。

    外交战场上,你说和平,我就得说携手共进,这个是调子,也是门面。

    可方醒却没兴趣和他聊和平。

    “贵使在大明这段时日感觉如何?”

    方醒不经意间的问道。

    巴斯蒂安毫不犹豫的夸赞道:“大明地大物博,人口众多,东方第一大国!”

    “本人将会把大明介绍给法兰克的每一个人,让他们感受到这个朋友的强大和友好,为两国长久亲密奠定基础。”

    “那你将成为两国之间的友好使者,这是个不错的职业。”

    方醒话锋一转,问道:“贵使要见本伯,可是饮食住宿招待不周吗?”

    巴斯蒂安摇摇头,略微俯身靠向方醒这边,说道:“法兰克有着悠久的历史和灿烂的文化,,而大明同样是传承千年的帝国,两国之间天然就有朋友的基础,伯爵阁下,法兰克想更深入的去了解大明,而这需要去接触大明各方……”

    法兰克使团的活动范围在限制在驿馆的方圆两里不到的地方,散步都有人在跟着,找不到机会去仔细看看大明。

    看大明是一回事,方醒判断他们更希望能收集到一些好东西,比如说大明的武器资料,如果能有制造方法就再完美不过了。

    而书籍必然就是他们渴求的东西!

    方醒点点头,说道:“两国相距遥远,天然和对方不存在利益纷争,这就是基础。”

    这话委婉的把两国之间的关系定位于——因为距离遥远,所以才不是敌人!

    巴斯蒂安仿佛不知道这话里的含义,继续说道:“我们对大明的文化很有兴趣,希望能有一个全面接触的机会,伯爵阁下,这将会让法兰克加深对大明的友谊。”

    这人张口和平,闭口友谊,一双不知道啥颜色的眼睛里看着全是真诚。

    方醒幻想着身前坐着的是自己的学生,然后用更真诚的目光看着他,说道:“本伯很希望看到这一幕发生,衷心的希望两国成为更重要的朋友,可……按照对等原则,法兰克现在两手空空的来到大明,那么你希望得到的这一切,在朝中那些重臣的眼中就是空手套白狼。”

    “这是误解!对法兰克的误解!”

    巴斯蒂安摊开双手,无奈的道:“从法兰克到这里,一路都在和死神作伴,伯爵阁下,兴许在回程时,我们将会倒在沙漠里,或是死于某个士兵的刀下,这是什么?这是法兰克的……”

    “这是法兰克的命。”

    方醒很满意的看到巴斯蒂安脸上的愕然,说道:“大明对于泰西并无野心,也不可能有野心,所以两国之间的交往会因为距离而很难亲密。贵使,朋友相交贵在长久,一时的亲热并不代表着什么,光阴会对这段友情做出宣判,而本伯希望十年后,二十年后,还能在大明见到你风尘仆仆的模样。”

    这是婉拒,并对巴斯蒂安的急切提出了批评。

    没等巴斯蒂安解释,方醒就起身告辞了,随行的礼部官员敬佩的看着他出去,然后对巴斯蒂安说道:“使团若是在饮食住宿上有不满意的地方,欢迎贵使提出来,大明从不亏待朋友。”

    等人走了之后,巴斯蒂安摆摆手,通译出去,然后使团的人都涌了进来。

    “巴斯蒂安,怎么样?咱们能去买书吗?”

    巴斯蒂安缓缓的喝着残茶,说道:“从上岸之后,只要是在城中,我都见到过书店,诸位,这是个文化昌盛的大国,他们的长处应该都能在书中体现,所以法兰克需要他们的书籍。”

    一个随从说道:“可我们就算是拿到了书籍,谁能看得懂?”

    一阵沉寂之后,巴斯蒂安说道:“咱们的人在学习,可看来短时间内是指望不上了,所以通译很重要,你们要盯着他,许诺好处。”

    一个随从狞笑道:“他的家人就在法兰克,除非他想抛弃妻儿,否则只能和咱们合作。”

    “那就让他去学习,学习大明的文字,我想那边不会介意多一个学生吧,如果介意,那就减少一个我们的人。”

    众人都在苦笑着,包括那三个学员。

    “巴斯蒂安,大明的字和话很难学,他们的方块字线条密密麻麻的,无法想象他们怎么用那么软的笔能书写出这么漂亮的文字。而他们的语言能让你想把自己的舌头给割掉……”

    另一个学员指指自己的脸,说道:“我们已经够刻苦了,每天的睡觉时间已经减少了一半,可那些典籍……太难了,真的不知道明人是怎么学习的。”

    巴斯蒂安压压手,等安静后,他低声道:“咱们不能就拿着个空洞的盟约回去,那只是一张废纸……”

    众人都面露微笑,从未有人觉得盟约会有什么约束力。

    “巴斯蒂安,您对这个伯爵怎么评价?”

    因为接触使团的官员都是文官,而方醒这位武将的频繁出现就让使团成员对大明的构架产生了兴趣。

    巴斯蒂安想了想,苦笑道:“我想他如果是法兰克人,那么殿下必定会把外交事务交给他来处置……”

第1947章 走不出的大坑

    这个年代交通的艰难程度后人很难想象,不管是陆路还是水路,都能让人望而生畏。

    而陕西也是如此,居住在多山的环县,许多人一生都只在村里附近走动,连县城都未曾去过。

    人一旦在某个地方居住久了之后,就会生出眷恋。

    这眷恋并非是留恋这个地方,而是习惯。而习惯会导致害怕去尝试。

    他们害怕失去了熟悉的环境,更害怕失去了已经熟悉的规则,所以除非是有大好处,否则别想让他们动窝。

    许塬,焦取仁坐在窑洞外面,神采飞扬的道:“兴和城已经建成了,好大,而且朝中还运送了不少火炮过去,就是那种一炮出去,就能打出个血肉胡同的火器,那些异族只要敢来,保证能把他们轰跑。”

    他的前方坐着几十人,这些人百般无聊的听着,就像是在听说书,这让焦取仁感到了深深的无奈。

    “没了?”

    老汉为了表示谦卑,就坐在了地上。他打个哈欠,揉揉眼角的泪水,起身道:“焦大人,今日在村里吃饭吧?”

    焦取仁知道自己今天又算是白来了,他起身拱手道:“多谢好意,在下却是要回去了。”

    “焦大人慢走啊!”

    这些村民大抵就当是刚听了说书,懒洋洋的起身相送。

    看着这一幕,焦取仁突然觉得眼睛有些发酸,一股委屈在胸中左冲右突,却不得发泄。

    他突然喊道:“你们为何宁可在这里勉强填饱肚子,也不肯去外面过好日子?难道你们就想子子孙孙的穷困下去吗?看看,看看这些孩子!”

    焦取仁拉过一个跟着自己的孩子,指着他赤裸的脚说道:“你们看看,看看,这是什么?”

    孩子被吓到了,扁嘴看着自己的母亲求救。

    可焦取仁的模样有些吓人,他的母亲也不敢过来。

    “我前后来了数十次,我好话说尽,我发誓自己说的都是真话,可……可你们为啥都无动于衷呢?为啥?”

    焦取仁的情绪已经崩溃了,他擦去泪水,哽咽道:“你们的日子好坏管我啥事?县里逼着我来迁徙你们,这是好事,可……可你们就是不认啊!我能咋办?”

    “我知道自己笨,不善于蛊惑,可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我发誓,若是迁徙过去的日子没这边好,那我就落马而死!”

    “别别别!”

    老汉见到焦取仁落泪,想起他隔三差五的过来,连水都是自己带的,没占村里的一点便宜,就不忍的道:“焦大人,咱们祖辈都住在这里,祖坟也在这里,亲戚也在这里,咱们能去哪啊!您回去吧,别来了,咱们这就这样了,千年来都这样……”

    焦取仁的嘴唇颤动着,挫折感让他浑身无力。

    他拱拱手,然后过去牵了驴,步履蹒跚的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一个村民说道:“这是个好人。”

    老汉叹息道:“咱们这边在环县算是日子好过的,谁愿意走啊!”

    ……

    焦取仁一路回到县城,在皮影戏的摊子前面站定,呆呆的看着悲欢离合在那小小的台子上,用人偶展现出来。

    苍凉的唱腔在幕布后面传来,几个孩子在边上冲着那些被操纵着在台子上移动的人偶嬉笑,他们不知道什么是悲欢离合,更不知道什么是……命运多舛……

    一个老妇人看戏看的投入,突然呜咽出声,引来边上不少人的侧目。

    “好!”

    这时台子上的人偶动作开始激烈起来,唱腔渐渐高昂,边上有闲汉大声叫好,看那眉飞色舞的模样,分明就没从戏里看到什么值得感慨的地方。

    焦取仁牵着驴缓缓离开,想起了方醒曾经说过的话。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戏里有的,不管多稀奇,多让人瞠目结舌,生活中必定会有!生活中有的,戏里不一定有!

    县衙里,当焦取仁把驴安置好,准备回值房时,一个小吏急匆匆的过来交代道:“焦取仁,范大人找你。”

    范颖的笑容已经消失了,他见焦取仁进来,就阴沉着脸说道:“本官令你去移民,时至今日依旧无功,环县艰难,不养闲人,可你是兴和伯的学生,本官不敢妄动,你自行去吧。”

    这是让焦取仁自寻出路,环县这个小地方放不下他这尊大佛的意思。

    很委婉,没有上官的居高临下。

    这话就算是当着方醒的面范颖也敢说,方醒若是敢出头,那天下官员都是他的敌人。

    焦取仁微微摇头,躬身道:“大人,小的前后说动移民八户四十七人。”

    他不去争辩,只是想用数据告诉范颖,我并非没有寸功。

    范颖冷冷的道:“许塬如何?”

    这话让焦取仁无言以对,因为他是被派去许塬鼓动移民的,可最终那八户人家却都是另一个地方的人。

    也就是说,他焦取仁的所谓功劳,不在上官的指令范围之内。

    这话还是滴水不漏,公事公办。

    焦取仁躬身告退,他知道自己还是没走出这个坑。

    许塬在环县算是‘富庶之地’,这一点他在去过第一次之后就知道了,从而知道自己遇上了杀威棍。

    杀威棍他不怕,也愿意承受。

    可范颖的目的居然是想把他从环县赶走,这让焦取仁无法接受。

    他浑浑噩噩的回到值房,坐在桌子前发呆。

    潘直和李新诚相对一视,然后潘直说道:“哟!焦大人这是马到成功了?许塬那边的百姓什么时候迁徙啊?这环县上下都在等着你的好消息呢!”

    李新诚干咳一声,假意道:“此事要慢慢来,千万别着急,水滴石穿嘛,总会有些人愿意移民。”

    潘直冷笑道:“该移的早就在前几次移走了,剩下的都是宁可饿死在家中也不去的。”

    “你们既然知道,那环县上下都该知道,为何要拿这等难事来为难我?”

    焦取仁在来环县之前想到过困难,可没想到自己会被县衙上下给坑了。

    他回过身,怒道:“就算是如此,我也说动了八家人,我就想问问,难道必须要许塬移民才算数吗?这是哪家的道理?”

    潘直还想驳斥,李新诚给他使个眼色,两人齐齐起身出去。

    到了门外,李新诚低声道:“他可是书院的学生,规则内弄他没事,要是胡言乱语被他抓到了把柄,北平的那位你挡得住?”

    潘直摇摇头,畏惧的道:“他杀我如杀一鸡,县里谁敢拦?”

    李新诚低笑道:“他已经被弄了,如果硬待在环县也没问题,可名声却臭了,以后就一辈子的小吏,难道他会乐意?”

    潘直忍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两人捂着嘴,一路笑着出去。

    下衙了!

    县衙里的人稀稀拉拉的开始回家,范颖临走前去见了县令王续,两人谈笑了几句,然后范颖告退。

    陕西的百姓人数因为移民而持续走低,人少了,矛盾自然就少,官府能做的事也越来越少。

    所以懒散就成了主旋律。

    范颖到了前面,见焦取仁的值房内静悄悄的,就以为他走了。

    他得意的一笑,然后走到窗户边往里看了一眼。

    一双呆呆的眼睛同时也在看着他!

    “啊!”

    范颖尖叫一声,急忙就跌跌撞撞的退了回来,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喘息着骂道:“都下衙了还在里面干什么?出去!”

第1948章 绝望……

    焦取仁缓缓的走出来,还背着个包袱。

    他看了在揉屁股的范颖一眼,说道:“许塬的人不愿迁移。”

    说完他背着包袱缓缓和范颖错身而过,再无一点恭谨。

    这是他给这个任务的最后交代!

    范颖偏头看着他出去,嘴角浮起了微笑。

    一个等在后面想拍马屁的小吏悄然过来,低声道:“大人,他这是自己走的。”

    范颖正色道:“现在的年轻人啊!做事毛躁,没有耐心,怎么成为栋梁?哎!本官也是想多了,他是书院的学生,兴和伯那边随便换个地方,以后照样能飞黄腾达。”

    他忧心忡忡的模样引来了小吏的崇拜:“大人,您这是为他操碎了心啊!可小的看他却不领情,要小心啊!”

    范颖赞许的道:“你不错,好好干。”

    小吏激动的浑身颤抖,一连串的马屁源源不断的脱口而出。

    范颖眼中的厌恶之色一闪而过,说道:“你去跟着他看看,千万别让他寻了短见。”

    小吏以为这是看重,就屁颠屁颠的跑了出去。

    范颖呵呵冷笑着,然后施施然的回家。他准备回家就喝一杯,然后美美的睡一觉。

    至于焦取仁是否会寻短见,在安排了那个小吏去盯着之后,他一点儿担忧都没有。

    死了有人垫背,书院难道还不满意吗?

    你方醒再牛笔,也不能为了一个学生就迁怒别人吧。

    想起刚才县令王续的夸赞,范颖的眼神多了炽热。

    不能让书院的学生把环县当做升官的跳板,这是他们两人的共识。

    焦取仁一旦从环县开始升官,以后他的官做的越大,他和王续在大家的眼中就越差,甚至会成为名教败类。

    所以还是赶走好!

    你方醒厉害,我们惹不起,可送瘟神总是可以的吧?

    范颖哼着小曲,想着王续答应优先向上面推荐自己的事,只觉得连夕阳都美了几分,呼吸都带着兴奋的滋味。

    就在他刚进家时,就在焦取仁在环县唯一的一家客栈住下时,城门准备关闭了。

    “慢些慢些!”

    关闭到一半的城门停住了,老兵喝道:“有人来了,重新打开城门!”

    有人说道:“可这不合规矩。”

    老兵骂道:“规矩就是给人用的,这是骑兵,在这个时候赶路,肯定是有要事,你关一个试试?”

    那人嘀咕道:“不会是马匪吧?”

    老兵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骂道:“马你妹妹,快帮忙!”

    夕阳下,一队骑兵轰然而至。

    老兵看了一眼,就低头道:“敢问大人到环县可有公干?”

    ……

    店家已经问过两次了,可焦取仁却不想吃晚饭。

    失败的挫折让他心丧若死。

    对自己能力的怀疑让他宛如虚脱般的无力,他甚至都不能动一下,只想这样坐着,直至地老天荒…...

    他没有去埋怨什么,因为这一切在书院时解缙和方醒都说过多次。

    书院的学生和那些人天然就是仇敌,出仕之后要警惕,要学会使用手段来抵御各种明枪暗箭。

    可他没有预料到环县的官吏们竟然是想逼走自己,结果猝不及防,没有丝毫的应对余地。

    他没点灯,夕阳渐渐落下,屋子里黯淡下来。

    他看着最后一抹光,目光呆滞。

    那一抹光渐渐消散,他的目光依旧呆滞。

    然后,他的嘴角浮起一抹微笑,仿佛想把那一抹光留在身边。

    他就在黑暗之中发呆,手中握着一根绳子。

    这是他在一家马上关门的店铺里买的,他甚至都忘记了自己当时买这条绳子的想法。

    他的呼吸渐渐急促,然后又平静,起身又坐下。

    挫折已经渐渐演变成了绝望。

    他不甘心,不想做书院第一个被退回去的学生。

    他觉得再无脸面回去见那些老师和同窗。

    他记得自己当时给学弟们说的那些话,当时的他是那般的意气风发,他觉得自己能撼动整个世界。

    可现在……世界却给了他一击重击!

    他没脸了……

    悲愤慢慢的充满了他的胸膛。

    我要报复他们!

    可用什么来报复?

    他们用的手段光明正大,说到哪去都有理。

    办事不力,只让你退出,而不是开革,这个算是法外开恩了。

    你还想怎样?

    不!我还有办法!

    他的眼神渐渐呆滞,呼吸几乎不可闻,胸膛起伏细微,半晌才起伏一次。最后他呆呆的起身,把绳子往房梁上扔,连扔了四五次,他才想起需要在绳头上捆些东西配重。

    他的大脑晕沉,只是本能的记得一些东西。整个人就像是人偶般的,僵硬的在给自己搭绳子。

    就像是有人在驱使着他在做着这一切。

    夜色降临,风从大开的窗户吹进来,吹的桌子上的一本书噗噗作响,就像是有一只手在翻动着书页。

    室内没有点灯,靠着室外的微光,焦取仁缓缓的打着绳套,手法还是书院教的。

    噗噗噗!

    风骤然大了起来,把桌子上的那本书吹的几欲翻滚。

    最后一页被吹了起来,然后两头重量失衡之下,整本书重重的翻倒过去。

    噗!

    焦取仁缓缓上了椅子,黑暗中,他双手握住绳套,目光呆滞的看着窗外。

    窗外有几点光亮,那是环县人家的灯火。

    他松开绳套,然后整理衣冠。

    绳套开始摆动着,一下下的敲打在焦取仁的下巴上。

    他重新拿起绳套,缓缓接近…..

    “就在二楼吗?”

    外面的一声问话就像是闪电般的击穿了焦取仁的昏沉。

    绳子已经套在脖子上,只需身体前倾,踢掉椅子……

    他悚然而惊,不由自主的推开绳套,身体软软的滑倒下去,最后呆坐在椅子上,双腿无力的耷拉在地上。

    脚步声越来越近,焦取仁纹丝不动。

    叩叩叩!

    敲门声传来,焦取仁的身体动了一下,问道:“谁?

    话才出口他才发现格外沙哑,就像是那年他风寒生病的时候一样。

    “确定就是这里吗?

    门外传来了一个焦取仁听过的声音,接着就是掌柜那带着谄媚的话:“是的大人,就住在这里。”

    “那你下去吧。”

    脚步声再次传来,然后下楼,渐渐消失。

    “谁?”

    焦取仁再次问了一次。他对刚才那个声音有些印象,可现在他的精神状态不大好,没想起来。

    “嘭!”

    门外的人并没回答,一声巨响后,房门被人强行撞开了。

    昏暗中,焦取仁缓缓起身,扶着椅背转了过来。

    门外站着三个男子,撞门的男子退后一步,目光在室内搜索了一遍。

    中间的男子喝道:“点灯!”

    火折子被引燃,小刀进来找到了油灯,点亮后挑了一下灯芯。

    光明降临!

    “山长……”

    风尘仆仆的方醒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焦取仁,再看看在不远处那张椅子前晃荡的绳套,他面无表情的问道:“想自尽?”

    焦取仁只觉得所有的委屈都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他瞬间泪流满面,哽咽道:“山长……”

    “啪!”

    方醒一巴掌扇倒了焦取仁,然后走过去踩上了椅子,顺手把绳套打开,冷笑道:“你还知道用这种最牢固的法子打绳套,可见你是真想死了。”

    辛老七出去喝退了闻声来查看情况的掌柜和伙计,然后站在外面盯着走道。

    焦取仁爬起来,重新跪在方醒身前,低声道:“山长,学生是被逼的走投无路了。”

    方醒下了椅子,坐下,活动着僵硬的脖颈,随口道:“说说。”

    焦取仁就把自己到环县后的遭遇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山长,此等事闻所未闻,学生当时只当是打压,就算是完不成,大抵也就是被冷落,谁知道……他们竟然要逼学生走。”

    方醒冷冷的看着他,说道:“就算是失败,可你却要用这等手段来报复他们,你想过自己的父母家人吗?想过得知消息之后,书院那些师生的悲痛吗?就算事后我把那些人碎尸万段,值得吗?”

    焦取仁无言以对,垂首道:“山长,学生错了。”

    方醒目光幽深,叹息道:“我教你们科学,教你们强壮体魄,可却忘记了要教你们怎么做人……”

    辛老七突然低声和方五说了几句,方五就悄然从另一边翻窗出去。

    “人这一辈子要经历许多,从初生时的无知,年幼时的懵懂,想成熟,想成人,你得要经历许多……挫折。”

    方醒摸摸跪在身前的焦取仁的头顶,柔声道:“挫折会有许多种,能让你痛不欲生,能让你觉得这世间充满了灰暗;能让你想把这天撕破,让光明重新降临在自己的眼前……”

    焦取仁虔诚的听着……

    街道上,一个黑影悄然接近了客栈外面的窗户处,他把耳朵凑近,同样在听着。

    就在里面,掌柜和伙计已经在瑟瑟发抖。

    就在客栈外面,一个男子冷冷的看着二楼窗户外挂着的黑影。

    “但是别放弃,只要能活着,就有无限可能,比如说苏武,他若是绝望了,在那十几年的苦寒中,他是如何煎熬过来的?”

    方醒摸着焦取仁的头顶,叹息道:“是希望啊!是希望让他坚持到了最后,然后光明降临。这便是我这个山长要教给你的,永远都不要失去对未来的希望和憧憬,哪怕你身陷泥沼之中,也不要忘记希望……”

    “……相比于人,动物更能承受挫折,因为它们的目的明确,那就是活下去,交配,养大自己的孩子。它们是如此的专心,以至于挫折对于它们来说只是一道坎,只要能活下去,越过去就是了。”

    灯光闪烁着,方醒的声音渐渐的高亢了些。

    “你的路还很长,记住了,活下去就是希望。你连死都不怕,为何要怕活着?”

    方醒先前就像是一位父亲般的勃然大怒,现在又如一位父亲般的温言教导。

    “别担心这些……”

    辛老七悄然走到临街的窗户边。

    方醒看向窗户,讥讽道:“蝇营狗苟之辈,不能成为你的绝望!”

    窗外的黑影猛地一惊,随后就准备撤离。

    他小心翼翼的滑下去,他有些兴奋,因为他觉得这些消息能换来一笔不菲的赏赐。

    他落地,回头。

    一只大手已经在等着他。

    大手捏住脖子,用力。

    黑影的眼中多了绝望,旋即眼中的神彩渐渐暗淡。

    “五哥,不查查是谁的人吗?”

    方五松开手,黑影缓缓倒地。

    “不必了,老爷亲临,那几个人好不了。”

    ……

    “……山长,学生从不知道要整一个人能这般从头布置,不动声色,一朝发动让你无从招架,只觉得自己无能……”

    夜色渐渐深沉,环县渐渐宁静。

    “你不无能,我当初招收学生时就要求一点,不要天才。”

    “天才多骄傲,而书院没有精力去一一因材施教,所以我不喜欢天才。而你们……只是经历少了些,这只是一次小挫折,稳住。”

    焦取仁点点头,只觉得刚才的经历就是恍然一梦,眼前一片光明。

    “以后你还会经历更大、更多的挫折,忘掉绝望,生存下去,直至时机降临,光明重现。”

    方醒起身道:“早些睡,明早出门。”

    看到方醒走到门口,焦取仁想起他是傍晚赶到的环县,就内疚的道:“山长,以后学生会好好的琢磨怎么和他们打交道。”

    方醒止住脚步,点点头,说道:“他们啊……他们怕是没有以后了。”

    他下了楼梯,走到大堂。

    掌柜和伙计已经被赶到后面去了,辛老七看了一眼四周,说道:“老爷,清理过了,可以入住。”

    方醒确实是累了,等方五进来禀告外面的情况后,就说道:“小把戏罢了,不必理会。”

    环县渐渐进入了梦乡……

第1949章 亲自探问

    王续的家庭很完美,妻子给他生了一儿一女,儿女都乖巧上进。

    不过在环县做官,基本上没啥油水可捞,所以他一家的日子过得只能说是普通。

    吃完晚饭,王续问了儿子的功课,然后去了书房。

    作为知县,他能知道不少算是半机密的消息,所以得知陕西以后会被持续削减百姓的决定。

    没了百姓,就算是在陕西做了知府也比不得京城的一个九品官。

    所以他想离开环县,哪怕是去沿海当一任知县都行。

    可关系托了一个又一个,两年下来,他依旧在环县,依旧每日看着这些人。

    范颖要想逼走焦取仁,王续是不大愿意的,可范颖一番话就让他改变了主意。

    ——大人,要想和那些人交好,咱们得先动手啊!

    王续知道那话的意思,这是要先弄个投名状,然后才能论功行赏。

    所以他默许了!

    今天范颖说焦取仁被赶走了,他只觉得一阵轻松。

    灯光下,他翻看着一本游记,内容是从金陵到交趾的经历和风土人情,很是精彩。

    所谓书生不出门,就知天下事,大抵就是通过这些书。

    看到书里把交趾描绘成了大明的小江南,王续不禁心中微动。

    想升官吗?去交趾吧。

    在那干几年,只要你不出错,就有很大几率升官回到中原。

    哎!

    王续摇摇头,交趾啊交趾,若是去了,家里的孩子怎么办?那等地方的文教想想都不放心。

    他把书合上,准备写一篇文章。

    “老爷……”

    王续突然又没了做文章的精神,他烦躁的起身道:“可是有事?”

    门外的老仆说道:“刚才有人进城,守门的说来头不小,而且那些人直奔万家的客栈,据说是去找了那个焦取仁。”

    嘭!

    老仆看到王续把书一扔,就知道有麻烦了。

    “马上叫人来。”

    王续深吸一口气,暗自祝祷了一下,然后去交代妻儿。

    三个衙役被临时叫了来,看到面色冷淡的王续,没人敢发牢骚。

    一路到了客栈,叫开门后,掌柜的见是王续,急忙喊冤,说自己的店里绝对没有藏污纳垢。

    王续闭上眼睛,路上一个得到他暗示的衙役就问道:“刚才那批人可是到了你这里?”

    “是,他们去了焦大人的房间。”

    做生意就得要善于观察风头,掌柜先前看到方醒等人面色不善,而且根本就没有来到外地的谨慎,所以没敢多说。

    衙役想发怒,王续却摆摆手道:“本官刚听闻焦取仁负气出走的消息,这才追了来,你带本官上去。”

    掌柜拿着蜡烛,引着王续到了二楼,他故意把脚步放重,可王续是什么人,一下就察觉了他的用心。

    可他没有心思愤怒,更没有心思想着怎么秋后算账。

    掌柜这般做,就说明来人不简单。

    从守门的人不肯报来人的具体身份开始,王续就有些感觉不妙。

    一行人刚转过去,走道中间就有人喝问道:“谁?止步!”

    王续不等掌柜说话,就上前一步,拱手道:“下官王续,求见贵人。”

    辛老七没吭声,焦取仁都差点自杀了,他对环县官吏没有一点好感。

    屋里沉默了一瞬,方醒说道:“今日不见客!”

    敢拒绝自己,那么里面的人少说得是五品实权。可文官不会拒绝,还会主动验证身份,这样可以不留话柄。

    那么里面那人的身份几乎就呼之欲出了。

    ……

    第二天一大早,一夜未睡的王续又赶来了客栈,路上还遇到了面色惨白的主簿范颖,两人心中不安的问掌柜,却被告知那一行人已经出城了。

    王续和范颖追到了城门处,守门的军士告诉他们,焦取仁带着那些人往许塬去了。

    ……

    这是方醒正儿八经的第一次见到环县这种地形,一路上他问了焦取仁,等到了许塬的那个村子之后,那些村民就让他感到了无奈。

    “焦大人又来了?”

    “哭了,哭了!”

    几个孩子在边上嬉笑着,方醒看看村子,发现没有炊烟的迹象,就问道:“这边不吃早饭吗?”

    焦取仁冲着走来的老汉拱拱手,说道:“山长,这边也种了土豆,头晚上煮熟了,第二天全家人都吃这个,倒是能吃饱了。”

    这时一个妇人拎着个篮子过来,拿了几个土豆出来,笑道:“焦大人今天还带人来了,早饭没吃吧,来,一人一个。”

    焦取仁急忙拒绝道:“不了不了,我们在城里都吃过了。”

    “我尝尝。”

    方醒却接了一个,然后咬了一口,说道:“挺糯的,只是以后吃的话,最好热一热,不然娃娃们的肠胃娇嫩,受不了呢!”

    妇人诧异的道:“大人还知道这个?不过都习惯了,好了,咱们得下地干活,焦大人接着给他们说吧。”

    焦取仁尴尬的道:“水姐,这是……这是我的老师。”

    老汉正在边上打量着方醒几人,闻言就拱手道:“贵人来了,贵人来了,快去打几个鸡蛋,弄点热汤来,记得多放些油……”

    一个妇人磨磨蹭蹭的往窑洞去,看模样分明就是舍不得。

    方醒说道:“都吃过了,老叔可有凳子?”

    等大家都坐下后,方醒就和老汉扯起了家常。他的见闻多,不多时就把村子里的闲人都引了过来。

    “……陕西一地最终肯定是要移走一半人以上,而且以后还得持续移。”

    “为啥?”

    老汉觉得方醒说的话好像带着权威,就有些虚了。

    方醒指指周围,说道:“这里原先本是好地方,只是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耕种,那么多年下来,这些土地都不堪重负,一旦遇到个灾害,别怀疑,肯定有灾害,到时候怎么活?”

    老汉的双手绞在一起,为难的道:“大人,这些咱们……现在还能活啊!”

    方醒觉得有些悲哀,他诚恳的道:“咱们能不能有点远见?就算是为了子孙后代,咱们能不能……给子孙后代找条好路子。”

    老汉只是不说话,低着头,用脚磨蹭着地面。

    方醒对焦取仁点点头,确认他确实是受了委屈,然后说道:“朝中已经在考虑强制移民,原先许多地方都要种树,要让这边的绿色更多些。”

    老汉马上就抬头道:“那不能吧?咱们祖辈都在这活着,为啥要移民?”

    “因为移民出去才能活的更好,子孙才不会饿死!”

    想起明末时陕西的灾荒,方醒觉得强制移民不一定是坏事。

    “易子而食的典故都知道吧?就是交换自家的孩子吃了。”

    老汉点点头,瓮声瓮气的说道:“可现在有了土豆呢,这东西好养活,出产多。”

    “旱灾一到,什么东西能活?”

    方醒来此只为了解这些人的心思,就起身准备回去。

    “山长,知县和主簿来了。”

第1950章 来自于兴和伯的报复

    方醒回身,看着站在外面的王续和范颖两人,淡淡的道:“本伯只是来此游玩,贵县这是不许吗?”

    到了此时他无需再隐瞒身份,甚至还带着些倨傲。

    王续近前躬身道:“见过兴和伯,兴和伯到了环县,环县上下不胜欢喜。”

    到了此时,王续和范颖哪还会不知道方醒的身份,只是先前见他和老农坐在一起闲聊,没敢靠近而已。

    方醒拱拱手道:“二位大人这是所为何来?”

    王续只觉得脸上发烫,却不是什么羞涩,而是紧张。他说道:“兴和伯,下官昨夜就去了客栈,只是想问问焦取仁的事。”

    这个撇清和追溯用的极好,方醒点点头,看了面如死灰的范颖一眼,说道:“本伯到延安府办事,顺带过来看看焦取仁,见他正准备回去,就问了问,结果让本伯有些诧异,就想问问贵县,让一个新到的小吏来环县还算是富庶的许塬来动员移民,这是谁的主意?可公平?而且只许他在许塬动员,其它的不算,这是为何?”

    王续回身指着范颖说道:“此人乃是县里的主簿范颖,在来的路上已经向下官请罪,说是压的差事过甚,下官也是发了火……”

    范颖的脸颊有些红,而且能看出巴掌印。

    方醒不置可否的道:“本伯不管这个,这是你们的权利。”

    回过头,方醒问焦取仁:“你是想回去还是留下?”

    焦取仁想起了这段时间里的遭遇,点点头,说道:“山长,学生想留下。”

    方醒赞赏的说道:“在哪里跌倒,那就从哪里爬起来,你倒是有些韧劲,好,那就留下吧。”

    方醒相信经历过自尽未遂的焦取仁不会再软弱,他对那个老汉拱拱手,说道:“我这就回去了,你们自己想清楚,早过去就能分到好田地或是好牲口。”

    说完他转身就走,老汉早就被兴和伯这个名号给惊呆了,他率先跪下,然后全村人都跪了。

    “伯爷,小的愿意移民啊!”

    “对对,咱们一村人都愿意移民。”

    方醒的脚步一滞,说道:“你们自己决定吧。”

    他带着人回城,王续和范颖都不禁松了一口气,王续交代道:“以后不可为难焦取仁,而且还得弥补一番。”

    范颖此刻只有点头的份,他根本就没想到方醒居然会亲自赶到环县,没被方醒收拾他就已经在念佛了。

    方醒回到城中,和焦取仁吃了一顿午饭,最后交代道:“要在事情出来之前敢于建言,比如说此次许塬的事,若是你当初就指出许塬乃是富庶之地,那么他们要想压你就得另想办法,否则我这里随时都能收拾他们。”

    焦取仁点点头,说道:“学生还嫩,所以现在时常想起以前在书院里师长们的教诲,觉得自己当初还是没学好。”

    “所谓的学,出来做事就是在学习,不断的和你在书院中学到的知识在交融。不要气馁,好好干,回头这边换人的话,你也记得多观察,免得再次被人给坑了。”

    “换人?”

    焦取仁有些发懵。

    方醒微笑道:“他们打压为难你,那是他们的权利,可我既然知道了,怎么报复回去,自然也是我的权利。”

    焦取仁心中激荡,就哽咽了起来,方醒起身笑道:“此事不只是为你,书院多名学生被打压过甚,偏偏我的事情多,所以就挑了环县来警告他们。”

    随着方醒的离去,焦取仁继续留在环县,一直在担心的范颖终于是安心了,他甚至还在想着该怎么把此事隐晦的在书信里提及,好让那些人知道自己曾经给了科学一次狙击。

    日子继续,无聊的继续。

    ……

    “他们犯错在前,本伯来吏部举报,蹇大人这是觉着应当无视吗?”

    方醒快马赶回京城,家都没回就去了吏部,直面蹇义。

    蹇义淡淡的道:“证据何在?本官不可能凭着你兴和伯的一面之词就……”

    一本册子被丢在了桌子上,方醒起身道:“你说打压吧哪都有,可这种目的的打压,那些人确定不怕本伯的报复吗?”

    别人大抵会斥责方醒的跋扈,可蹇义却知道,方醒这是在代替朱瞻基跋扈。

    你们冲着书院的学生下黑手,这是要把朕置于何地?

    “连本伯亲自去许塬都无法劝动那些人,他们让一个小吏,刚到环县的小吏去劝,这是什么意思?蹇大人自己斟酌吧。”

    方醒走后,蹇义拿起册子仔细看了看,然后沉思良久。

    “压住就行了,非得要逼走,这么愚蠢的人,当初是怎么被安排在环县担任县令的?”

    蹇义苦笑着写了一份奏章,然后送进宫中。

    随后宫门大开,一队骑兵冲了出来。

    “是东厂的人!”

    安纶执掌下的东厂以狠辣著称,一旦被拿住确凿证据,不管你是什么官职,都别想逃过。

    环县依旧懒散着,直至某一天,也就是方醒离去的第十天,一队人马进了环县县城,然后县衙里多了一连串求饶的哀嚎。

    范颖被两个番子从值房里拖出来,他用脚勾住门槛,哭喊道:“下官错了!下官愿意去向焦取仁赔罪,愿意……”

    领头的档头怒喝道:“没吃饭吗?”

    一个番子担心被呵斥,就一脚踢去。

    “啊……下官有罪!下官有罪!愿意去交趾……”

    里面的王续也不好过,他想保持着自己的风度,可一双腿却软了,要靠在门边才能维持着站姿。

    他对两个番子笑道:“本官……”

    两个番子面露狠色,王续伸出手来,脸上的镇定换成了惶恐,说道:“本官,不,此事是范颖一人干的,和下官不相干。”

    “王大人,别扯这些没用的,到了东厂自然有你说话的机会。”

    一个番子近前,手中握着绳子。

    王续的眼睛不停的眨动着,他强笑道:“兴和伯……下官和兴和伯当时谈笑风生……下官……下官……饶命啊!”

    王续突然声泪俱下的跪在地上,哭喊道:“兴和伯雅量高致,下官只想和他老人家亲近,早晚请益,都是误会……”

    东厂的人看到这个场景,都不禁摇摇头,两人过去绑了王续,但王续却走不动了,最后只得架着出去。

    到了前面,几个小吏被拖在门外跪着,再近些跪着的就是范颖。

    见到范颖,王续顿时浑身就有了力气,破口大骂道:“你这个畜生,本官对你这般推心置腹,你却狼子野心,都是你这个畜生弄的鬼……”

    范颖已经绝望了,他知道方醒不会放过自己,但……更不会放过王续。

    他扭头对王续笑了笑,说道:“是你想升官……”

    王续勃然大怒,竟然挣脱了看押,背着手冲过去,踢打着范颖。

    范颖却不肯吃亏,起来就展开了反击。

    ……

    宽宏大量之名随着王续和范颖被拿下而再次响彻云霄!

    这是一次警告,及时的警告。

    据说皇帝已经愤怒的准备把王续和范颖两家人流放到苏门答腊去,这个消息一出,京城官场噤若寒蝉。

    苏门答腊,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可只知道一样就够了。

    海外!

    那几乎相当于是被抛弃了,别人是移民,海外却是遗民。

    这太狠了吧?

    于是乎宫中就收到了几分含蓄的奏章,奏章里没求情,只是列举了移民海外的坏处。

    “主要是说移民海外,天长日久之后,就会成为大明的外患。”

    杨荣的气质越发的沉凝了,以前那位机敏带点活泼的杨荣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沉稳的大明首辅。

    “杨大人这是来偷懒的吧?”

    两人在庄子里漫步,身后的无忧带着两条大狗跟着。

    杨荣点点头,说道:“你这次从海外带回了许多金银香料,朝中对出海顿时哑然,所以他们此次只是寻了个借口罢了。”

    “苏门答腊归于旧港,按照本官的理解,你应当在谋划着满剌加,不把那道海峡牢牢的控制在大明的手中,你必然是不肯罢休的。”

    “当然不肯罢休。”

    方醒回身看了一眼无忧,然后说道:“那道海峡就是大明的生命线,落在别人的手中,我将会寝食难安。”

    “本官看过海图,那道海峡确实是至关重要,封住之后,大明海疆就固若金汤,进可攻,退可守,只是……一是驻军,而且还得常年保持水师在海峡的存在。二是移民,没有移民,驻军就稳不住。”

    杨荣抚须道:“陛下此举让人震惊,可本官却知道,这只是海外移民的开端罢了!”

第1951章 不要管我(最后三天,求月票!)

    哈烈的夏天阳光明媚,撒马尔罕,这座曾经的明珠,现在也被战争弄的到处都是断壁残垣。

    一队骑兵缓缓走在街道上,马背上的人叹息道:“我还记得当年这里有多繁华,四方商人在这里交换货物,然后送往各方。”

    “如今……还好商队依旧回来了。”

    也思牙看到了商队,那些商人正蹲在一个废弃建筑的边上交易,看着依旧狡猾。

    几个商人警惕的看了也思牙一眼,然后都背转身去,说话的声音又低了些。

    哈烈内战,撒马尔罕几经易手,最终被篾儿干拿到了手中。为了筹集钱粮,哪怕他不敢确保自己能保住多久,可依旧迫不及待的许诺安全,把商队重新召集了起来。

    有商队就有了赋税,有了物资,篾儿干的势力就这样慢慢的膨胀了起来。

    一路到了个保存还完好的宫殿外,搜身之后,也思牙被带了进去。

    外面残垣断壁,宫殿内依旧奢华。

    等见到了那位篾儿干,也思牙恭谨的说道:“兄长,您的威名我在明人那边都有耳闻,哈烈王这个名字重新在明人那里引发了恐惧。”

    上面坐着的男子冷哼一声,说道:“也思牙,你做了明人的俘虏,当时父王还想着去营救你,可你却自己回来了。告诉我,明人想让你做什么?”

    边上站着的侍卫都握住刀柄,怒视着也思牙。

    这是一支从混乱中杀出来的精锐之师,他们的人数没有老王在时多,可战斗力……

    也思牙并未慌张,他说道:“兄长,明人并不是威胁。”

    篾儿干阴狠的盯着他,喝问道:“你做了明人的说客?!”

    也思牙苦笑道:“兄长,明人用不着我做说客。”

    “他们想进攻哈烈吗?”

    刚夺取了撒马尔罕,篾儿干有些担心明人会趁机远征,到时候自己立足未稳,怕是只能放弃这个要地。

    也思牙说道:“兄长,我才从其他几位兄长那边来,我告诉他们,大明对于哈烈并没有野心,我们应当要和平相处。”

    上面传来了一声嗤笑,篾儿干不屑的道:“你是在明人那里被哄晕了头吧,两国从那次大战之后,哪还会有什么和平,如果不是距离遥远,明人的大军早就来了。”

    也思牙争辩道:“兄长,明人现在的目光在海上,他们朝中在争论着是否继续出海,还说要去很远的地方。至于草原,他们修建了几年,兴和城才将建好,而移民至今还装不满那座城市,他们进攻哈烈做什么?难道再建一座城?人从哪来?”

    “明人很富庶吗?”

    篾儿干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也思牙下意识的回答道:“很富庶。”

    篾儿干点点头,面色和气了些,说道:“那几个在想什么?我猜想他们一定把你赶了出来,若不是看在你以前好欺负的份上,粮草都不会给你。”

    也思牙赧然的道:“是的兄长,他们原先在那边依旧争斗着,那两只羊和肉迷人之间有些动静,所以他们停手了,正在观望。”

    “他们在害怕,害怕肉迷人向东边扩张。”

    篾儿干轻蔑的道:“明人在东边建城,西边的两只羊和哈烈人也很强大,哈烈只能团结起来,才能抵御那些豺狼虎豹,我准备派人去告诉他们,要么一起联手,要么我将会发动进攻,把哈烈重新统一在一面旗帜之下,为了曾经的荣光而奋斗!”

    也思牙还想劝几句,篾儿干却摇摇头道:“你先去歇息,晚些和我一起用餐,告诉我明人的情况。”

    也思牙很失望,他被人领着出去,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他可以安心睡一觉了,不用担心强盗马匪的袭扰。

    哈烈的混乱导致盗贼增多,大势力和城市是最佳的避难所。

    所以撒马尔罕进驻了不少人,这些人靠着为篾儿干工作而获取微薄的收入,来维持着一家人的生命。

    街上行人衣衫褴褛,脚步匆匆。

    也思牙好歹是客人,那些行人被警告后,离他远远的。

    “抓住他!”

    一声大喝后,两名侍卫带着也思牙躲在了边上。

    前方一阵喧哗躲闪之后,一个穿着破烂的男子冲了过来,身后紧紧跟随着十多名军士。

    也思牙看着这个狼狈奔逃的男子,心中咯噔一下。

    这是明人!

    那张脸上有也思牙熟悉的气息,就是看守他的人经常流露出的气息。

    这人在奔逃着,就在跑到和也思牙平行的地方时,一个不知道是哪的男子冲了出来,奋力用手中的木棍抽打过去。

    也思牙看到男子伸手格挡了一下,他甚至看到了被木棍砸断了骨头的手臂垂下,然后木棍再次砸去……

    男子摔倒在地上,那十多名军士冲过来控制住了他。

    出手的男子堆笑着凑过去,一个军士随手一巴掌就把他扇倒在地上。

    “这是明人的奸细!”

    两个军士把男子反绑了手拖起来,断掉的手臂弯曲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惨嚎声刺耳之极。军士洋洋得意的说道:“他们在这里收集情报,还暗杀我们的人,按照殿下的吩咐,马上会处死他!”

    观看处死同类,这是人类的一个爱好。当得知这个将被处死的人还是自己的死对头时,那气氛几乎比赶集还热闹。

    就在离宫殿不远的地方,有一块开阔地。

    撒马尔罕此时最不缺的就是劳力,随着宫殿中传出的命令,一个木台子很快就拔地而起。

    明人被捆着跪在台子上,身边站着几个军士,其中一人挥舞着鞭子说道:“鞭刑!”

    啪!

    哈烈人玩马鞭的技巧大抵当世一流,一个漂亮的鞭花之后,惨叫连绵不绝。

    也思牙也在下面看着,他摇摇头道:“告诉兄长,不要去激怒明人。”

    陪着他的卫兵不满的道:“这里是撒马尔罕,明人最得意的时候也不能踏足这边。”

    台上的明人被人从前方揪住头发,全身只能紧绷着承受鞭挞,惨叫声中,也思牙看到了那张满是痛苦的脸上多了些狠意。

    这是死士!

    也思牙想起了大明最精锐的两个特殊衙门。

    锦衣卫和东厂!

    是锦衣卫的人吧?

    “说出你的来历和身份!”

    台上的鞭打停了一瞬,有通译在喝问明人。

    那明人的头发被拉着,所以脑袋能转动的幅度很小。他喘息着,努力抬眼看着四周,渐渐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通译挥挥手,鞭子再次落在他的背上。

    “啊……”

    惨叫之后,明人趁着空隙喊道:“不要管我!不要管我!”

    那绝望的神色让人感到颤栗,有人已经低下头,不敢去看那张脸。

    通译再次制止了鞭打,然后蹲在明人的侧面,说道:“说出你的同伙,我们会让你享受美酒和……美人。”

    明人嘿嘿的喘息着,他贪婪的看着人群,眼角突然有泪滑落,他嘶吼道:“别管我!我不会说,我什么都不会说!”

    鞭刑不能让他无法承受,可断臂处传来的剧痛,几乎淹没了他的神智。

    他猛地嚎叫一声,喊道:“我熬得住!”

    通译起身,冷冷的道:“你这是自寻死路。”

    “记得告诉他们,我没说,我没说……”

    通译和行刑人商议了一下,随后就对下面公布道:“他将会被装进布袋里踩死。”

第1952章 悲痛和责任

    战马是哈烈人的战友,它能驮着你远征千里,也能驮着你发动决死冲击。

    而用战马来踩死敌人,这是一个和战友共享愉悦的好办法。

    “别动!”

    就在高台的左侧,四个男子站在一起,都在看着那个明人被拖下来。

    一个男子呼吸急促的道:“大人,他们要踩死他!”

    “别动!”

    一个看着笑眯眯的男子低声道:“这里是撒马尔罕,东厂就我们五人在此,王石被擒,我们更不能动。”

    “苗喜,陈辉,看着关起生。”

    男子说话间依旧是笑眯眯的,看着被拉下来的明人还喊了一嗓子,显得极为兴奋。

    一个布袋被拿了过来,当两人扬起布袋,准备罩住那个明人时,他没有挣扎,只是仰头看天,然后全身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

    身后的两人以为他要挣扎,就用力的压住他的双臂。

    可他没有挣扎,他在蓄力。泪水从他的眼中滑落,他忘记了断臂处的剧痛,仰头大喊道:“大明万胜……”

    笑眯眯的男子眼中多了黯然,可他们不能走,必须要盯着看,否则周围盯着人群的军士会把他们揪出来。

    布袋扎紧,轻轻一推,明人就倒在地上。

    布袋里一定是黑暗的吧?

    那些围观者们盯着那个在蠕动的布袋,心中猜想着那个明人的处境。

    可布袋里依旧传来了喊声,沉闷的喊声。

    “大明万胜......”

    几匹马被牵了过来……

    开始还有惨叫,不到一刻钟之后,布袋不再动弹,悄无声息……

    行刑完毕,人群开始散去。

    那四人随着人流缓缓离开了这里,最后几次转向,最终进了一间石屋。

    “嘭!”

    桌子被一脚踢飞,一个男子蹲在地上,伤心的哭泣着。

    “王石……王石他昨晚还在说自己的儿子不够聪明,想去求了兴和伯进书院读书,又……又怕没脸……呜呜呜!”

    压抑的哭声让笑眯眯的男子颓然坐下,他说道:“咱们探知了哈烈内部的纷争和兵力,也大致知道了那些王子之间的矛盾,王石……他没给东厂丢人,回去本官就去求兴和伯。”

    “大人,别怪关起生,他和王石交好,如今王石去的这般惨烈,他不好受。”

    笑眯眯的男子就是东厂的档头赵春,而蹲在地上哭的就是关起生。

    说话的是苗喜,他冲着陈辉点点头,陈辉就过去劝慰关起生。

    赵春咬牙切齿的道:“王石果决,本官也不好受,可今天你们都看到了那个也思牙,我们必须要弄清楚也思牙最后的结果。”

    苗喜低声道:“大人,也思牙会不会……”

    赵春摇摇头道:“他对那个女人痴迷入骨,再说他留在哈烈也没人会看重他,甚至会成为替罪羊,那还不如回大明去,好歹有条活路。”

    这时关起生停止了哽咽,他起身道:“大人,王石的遗骨……”

    赵春的眼神陡然凌厉,低喝道:“你以为本官不想带着王石归家吗?可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撒马尔罕,篾儿干的地方,本官敢打赌,王石的尸骸边上至少有十余人在盯着,就等着拿人。”

    苗喜黯然道:“大人,那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赵春双拳握紧,喃喃的道:“我会冒险去查查也思牙,拿到消息咱们就走。”

    “大人,危险!”

    陈辉起身出去看看门外,回身道:“也思牙到了这里,谁知道他在想什么?如果他想把咱们当做是投靠篾儿干的资本,那咱们几乎是毫无反抗之力,大人,还是再想想吧。”

    赵春仰头,鼻子里用力的呼气,有些虚弱的道:“咱们必须要及早离开,否则一旦篾儿干决心要一统哈烈,弄不好就会把咱们弄进去,到时候咱们还得为哈烈作战,不死就别想出来。”

    “王石……”

    赵春捂着脸,叹息道:“他做到了咱们所能想到的一切,本官不如他,所以想着……别怕死,兴和城已经建成,本官就算是死了,也再无遗憾。”

    “吃饭吧。”

    赵春觉得这话有些伤感,就叫人去做饭。

    他们的饭就是面饼,而且是死面饼。

    关起生拿了个面饼,说是要出去一趟,赵春答应了,也没问他的去向。

    他能去哪?不外乎就是想去看看王石的尸骸被丢在了哪里。

    “丢下兄弟,本官罪不可赦。今日动手拦住王石的那个人,本官记得是在边上的一家粮店干活,去,找到他,杀了他!”

    ……

    也思牙吃的是羊肉,作为兄弟,哪怕他以前软弱,可篾儿干也不会小气到在食宿上亏待他。

    吃着羊肉,也思牙的脑海中不时会出现那个被踩死的明人面孔,他已经十多天没吃过肉了,可还是失去了胃口。

    “我要去见兄长。”

    睡了个午觉起来,也思牙就想起了杨五妹,就像是打了鸡血般的,马上就去求见篾儿干。

    篾儿干很忙,他需要重建撒马尔罕,重建的物资是不缺的,缺的是粮食。

    “让他们交出来,除去养活家人的粮食都交出来。如果有人不交,那就全部拿了。”

    篾儿干疲惫的挥挥手,然后对也思牙说道:“你的要求不能被同意,如果说肉迷是狼,那么大明就是虎,哈烈谁都不能沾染,至少在局势明朗前不能沾染。”

    也思牙说道:“兄长,他们都在观望,需要一个强大的人来统合他们,我相信兄长您正是这个人选。”

    “最新的消息,肉迷人正在整军备战,他们甚至还在研究火器。”

    篾儿干有些无奈的道:“他们一定会重新崛起,也思牙,哈烈将会是他们的第一目标,再也没有击败老对手来证明自己的重新崛起更有力的手段了,那是个强大的国家,哪怕他消沉了几十年,可谁也不能小瞧他们。”

    也思牙心中沮丧,觉得自己和杨五妹再无希望。

    “兄长,大明可以帮助我们。”

    也思牙觉得哈烈已经步入了危机之中,随时都有可能因为走错路而被两大帝国干掉。

    “明人对待藩属国,如果是老皇帝在还好说,可那个魔神最是无赖,什么藩属国,只要不合心意就照打不误,周边震怖啊!”

    也思牙觉得这个顾虑再没错了,他对方醒的看法很复杂,大抵认为这位是个不讲道理的家伙,以利益为重。

    一旦他发现哈烈是块肥肉的话,那么不管两国是什么状态,哈烈都难逃一劫。

    可杨五妹的倩影却在他的脑海里晃悠着,让他不由自主的说道:“兄长,可肉迷人也是威胁啊!若是我们不合起来,到时候就是一盘散沙……”

    肉迷最大的仇人,除去泰西那一帮子之外,就是哈烈。

    当年哈烈老王一战击败肉迷人,还俘虏了他们的国主,导致肉迷多年一直没恢复,这个仇可结大了。

    篾儿干说道:“此事我已经在着手了,对了,乌恩也派了人来。”

    “乌恩……”

    也思牙诧异的道:“他不是和肉迷人卷在一起了吗?那个叫做什么仆固的。”

第1953章 急躁的朱高煦,欢喜的陈潇

    孙氏生了个女儿。

    如果说大明是一个湖泊,那么这个消息就是一个涟漪,激荡起了些许波澜,湖面旋即恢复了平静。

    书院的学生出仕,当时的动静不小,当初解缙就说一定会被打压,其后果然。

    只是方醒却早就在等着这个打压,然后借用环县十多名官吏的流放来了个震慑,一下就让那些以为他还在观望的人收回了手脚。

    最近各处传来的消息,书院出仕的学生们的境遇得到了不少改善。

    而朱祁钰同学正在奶娘的照看下茁壮成长,朱瞻基对此有些不知所措。

    “总觉得那孩子像是多余的,当然不是我不喜欢他,就是感觉有些怪怪的。”

    有了儿子,朱瞻基明显的精气神不一样了,好像一夜之间成熟了许多。

    “这事不奇怪吧。”

    方醒想起了土豆刚出生的时候,说道:“因为那孩子是你血脉的延续,总会有些不真切的感觉,慢慢的你就习惯了。”

    朱瞻基话锋一转,说道:“汉王叔回来之后就没间断过进宫,说是赶紧把他弄到那个地方去,他甚至连全家人都带到了京城,乐安洲那边是铁心不要了。”

    “这是好事啊!只要汉王殿下开了个头,那些藩王还不得都盯着呢!”

    大明的藩王现在日子不大好过,在经过朱济熿和朱权之事后,他们基本上就别想再要什么自由了,整日就被封在封地里,再好的美景也得看腻了。

    朱瞻基纠结的道:“可一下都封出去,以后船队出海,就是和藩王联系,想想都不对劲……”

    “那就弄地盘去!”

    朱瞻基摇摇头道:“郑和的船队还没回来,不知道那边究竟有多少地盘,还有,藩王分封海外,若是每人都封,那就是个无底洞。”

    “一个分枝一个地方,然后那个地方不能都封给他们。”

    朱瞻基诧异的看了方醒一眼,说道:“朕就是这般想的,给他们地方,给他们自由,可地盘却不是他们的。”

    两个人相对一笑,边上的俞佳顿时觉得殿内阴风惨惨的。

    方醒出了宫,一路去了汉王府。

    汉王府还是那模样,方醒以为自己进了原始丛林。

    “殿下说反正都要走了,废那功夫干嘛,以后谁住谁弄。”

    常建勋带着方醒去了练武场,还没见到人,就听到了朱高煦的叫骂声。

    “废物!冲阵要缩起来,躲在马脖子后面,不然箭如雨下,你往哪躲……”

    朱高煦正在调教几个儿子,见方醒来了就不高兴的道:“都自己操练起来!”

    十个儿子一溜排开,这场面让方醒也有些震撼。

    老朱家的生育能力怎么都去了藩王的身上,真是莫名其妙。

    方醒看了一眼那十个被训的鹌鹑般缩着脖子的家伙,心中暗自为他们默哀三秒钟,然后就问道:“殿下,可有人来问过您关于海外之事?”

    “有啊!”

    朱高煦爽直的说了一串名字,全是藩王。

    “他们也想去,可又怕被皇帝给坑了。”

    朱高煦不屑的道:“本王拿下了最好的地方,他们犹豫,大不了弄去占城那等地方,到时候屁股后面就是交趾,整日过的提心吊胆的,哈哈哈哈!”

    这货一点儿宗室情谊都没有啊!

    方醒是来传话的,他斟酌了一下,说道:“陛下的意思是……此事您干脆就别说了,任由他们去猜测。”

    “吊胃口?”

    朱高煦笑起来的时候,眼角能清晰的看到皱纹,他得意的道:“本王最讨厌吊胃口,不过弄他们却是最好不过了。”

    “殿下,带个头吧?”

    “什么头?”

    “缴税。”

    “什么?”

    朱高煦大怒,一把揪住方醒的衣领,骂道:“亏我还把你当做朋友,你居然敢坑本王?!”

    “开玩笑!开玩笑!”

    ……

    方醒只是试探了一下,就知道此事不能急切。

    不过朱高煦太不给面子了,方醒觉得应该想办法拖一下,让他马上出海的希望破灭。

    “夫君,您是舍不得吧?”

    张淑慧听到方醒的牢骚,就不经意的揭穿了方醒的真实想法。

    “汉王殿下爽直,和您的关系好,他若是走了,您可就少了个朋友。”

    “胡说!”

    方醒躺在躺椅上,接过小白递来的果汁,舒坦的喝了一口,问道:“无忧呢?”

    “被带进宫了,说是公主想她了。”

    “两个毛孩子,整日就知道玩耍。”

    闺女不在家,方醒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张淑慧要盘算账目,小白要去第一鲜视察,于是方醒就听着算盘声缓缓入睡。

    张淑慧拿了件薄被悄然给他盖上,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方醒这段时间的睡眠看似很好,睡下就一觉到天亮,可白天他的精神却明显的不足。

    御医也来看过了,说他是神虚,结果方醒听成了肾虚,好家伙,逮着御医就一通探讨,最后御医诅咒发誓,说方醒的肾很好,不虚,这才释然。

    神虚听着有些玄幻,张淑慧盯着方醒每天吃药,可方醒却经常躲,甚至还会偷偷的把药倒了。

    张淑慧最后没辙,就把无忧请了出来:每次吃药,无忧就站在边上哄着,怎么哄孩子就怎么哄方醒。

    御医说过,方醒这毛病应该是长期焦虑所引发的,最好是多休息。

    所以方醒一旦睡觉,除去无忧之外,家里人做事都会轻手轻脚的。

    “德华兄……”

    方醒一下就醒了,张淑慧听出了声音,就倒了杯茶给他,说道:“妾身避一避吧。”

    方醒喝了茶,精神大振,说道:“陈潇莽撞,却有分寸,他不会进来的,我出去一下。”

    果然,陈潇就在内院进来一点等着,和邓嬷嬷在吹嘘着自己在嘉蔬署是如何的大展宏图。

    “好了,你的宏图在玉米那呢!”

    方醒带着他去了书房,先问了陈嘉辉和马氏的身体,然后问道:“你急匆匆的来找我作甚?”

    说着他打了个哈欠,陈潇艳羡的道:“德华兄,你的日子可真是逍遥啊!小弟在城外到处跑,最后框定了地方,准备弄那个玉米。”

    “季节不一定对,少弄点。”

    方醒也不知道玉米播种的季节,可总不能等到明年再下种。

    陈潇得意的道:“德华兄,此事已经是小弟负责了。”

    “你还以为自己被重用了?”

    “难道不是吗?”

    自从陈嘉辉升职为顺天府府丞之后,陈潇的行情就见长了。

    “听闻有人给你介绍小妾,漂亮吗?”

    陈潇尴尬的道:“这是瞎说的,我哪能啊!小冉可盯着呢!”

    “你知道分寸就好。”

    方醒说道:“玉米的事陛下很看重,这东西弄好了不比土豆差,重要是重要了,可要是你弄砸了,那后果可不轻。”

    “这是既想吃肉,又怕挨刀,然后就让我去试试?”

    “对,没错,别人的面子没你的大,这是其一。”

    方醒给他分析道:“第二就是此事有风险,那玉米现在还不够好,需要不断的培育,直至产出达到要求,谁负责此事,就要一直跟着,风险不小。”

    见陈潇面色黯淡,方醒安慰道:“虽然风险不小,可一旦成功了,你就会青云直上。怎么,不敢赌一把?”

    青云直上是每个官吏的梦想,陈潇当然也不例外。

    “德华兄放心,小弟一定要头悬梁,锥刺股,不破楼兰终不还……”

    被方醒灌了鸡汤的陈潇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方醒伸个懒腰,丝毫没有坑了好友的内疚。

    培育玉米是件长期的事,弄不好十几二十年后才能成功,到了那时,一直埋头在嘉蔬署苦干的陈潇会是什么模样?

第1954章 你……辛苦了(还有两天,求月票)

    玉米算是意外之喜,但能知道玉米以后的风光的唯有方醒,甚至连朱瞻基都只是习惯性的信任他,就把培育良种的事儿扔给了嘉蔬署,实际上就是让方醒盯着的意思。

    皇帝信任是一件好事,可玉米培育要多久?

    站在刚打开的城门外,看着那些百姓迎着晨曦走出来,脸上还挂着睡意,哈欠声不绝于耳。

    疲惫欲死是一种很痛苦的煎熬,跟着小娘在大明北方转了一圈的骑兵们现在都只想找个地方睡觉。

    “辛苦你们了,自己去歇息吧。”

    交趾偏于一隅,难以开眼界,于是蹇义就建议让小娘在大明北方转一圈,各处仔细看看,回去后也好给交趾的百姓们宣传一番。

    哪怕对方醒有千般不满,可在对待交趾那块曾经让大明流血的地方时,蹇义依旧很谨慎。

    小娘不傻,她知道这个举动就代表着大明承认了自己。

    你以后就是自己人了!

    这个承认很难,正如同大家见面几次,谈笑风生一样,里面有多少是认可和交心?

    怕是一点都没有吧?

    所以小娘从马车上下来,看着那些进出的百姓,只觉得这个帝国就像是这个清晨般的……朝气勃勃!

    我就是这个帝国的其中一员,而且还是绝无仅有的女官员。

    小娘微微一笑,然后上车,对车夫说道:“去方家庄。”

    守城的军士见马车不进城,反而掉头了,就想过来盘查。

    “别查了,那个女人不是奸细。”

    “大人……”

    “那是大明唯一的女官员。”

    马车一路到了方家庄时,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农人扛着锄头,身后跟着老牛在田间悠然自得的漫步,他们看着庄稼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自己的初恋情人般的迷恋。

    小娘也很迷恋,她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女儿有了她的俸禄,日子过得很是肆无忌惮的快活。

    可再快活也要嫁人,所以小娘就在深深的担忧着。

    她不喜欢那些懒汉,担心女儿会走上自己的老路。

    还是中原过去的人好啊!

    可他们不会看上自己的女儿,在他们的眼中,哪怕自己是官员,可女性的身份让他们对此嗤之以鼻,不屑之至。

    离经叛道啊!

    她下了马车,缓缓行走在庄上,感受着自己的心从担忧慢慢的变为宁静。

    归来去兮,田园将芜胡不归……

    她突然想起了女儿在学堂里学到的一首辞赋,她面带微笑,看着方家的大门缓缓打开。

    方醒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了正门的后面,微笑着。

    “见过伯爷。”

    方醒看着这个面色微黑的女人,由衷的道:“你……辛苦了。”

    小娘突然感到眼睛有些发酸,以往的委屈和疲惫都在这声问候中慢慢消散。

    方家居然开了正门让一个女人进去,这个算是开天辟地了。

    可随后方醒还叫了家人出来相见,顿时就让黄钟有些不解。

    最后他作陪,三人在书房里谈话。

    “……交趾如今百业兴旺,黄大人竭尽全力,粮食出产很多,甘蔗也种了许多,每年都有商人到交趾去收购甘蔗……”

    “……如今交趾都说大明话,孩子们进了学堂,每日他们背诵诗词和先贤的话,那些闲人都蹲在学堂外面听,都说这才是日子…..”

    儒学总是有凝聚人心的力量,如果不是以此来决定一个人的前途的话,方醒觉得这是一门类似于思想教育的必修功课。

    “为何不愿意回京?”

    方醒觉得小娘的功劳足以让她在京中过上舒坦的日子,能够远离交趾那个虽然火热,却依旧荒凉的地方。

    小娘低头不语,就像是一个学生被老师问:你此次为何没考上举人。

    方醒心中微叹,说道:“既然如此也就罢了,黄大人来信说交趾人心归附,你的功劳颇大,如今那边粮食满仓,百姓安居乐业,最多五十年,那边就会彻底忘掉那些叛逆,成为大明不可分割的疆土,你……功在千秋。”

    小娘羞涩道:“伯爷过奖了,我只是带着人去帮那些女人。”

    “女人就是半边天,交趾的半边天都被你给理顺了,如何不归心?”

    方醒笑吟吟的夸赞着,小娘也笑了起来。

    “这是个可怜的女人,她活着没有目标,于是我就给了她一个目标。”

    目送着小娘远去,方醒对自己当年随手的一个安排,导致了今日这等结果,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黄钟有些参与到一种改变未来的兴奋,“伯爷,这就是人心呐!”

    “是,这就是人心。有的人家财万贯依旧不快活,有的人媳妇孩子热炕头就心满意足,而我……”

    方醒不知道要怎样自己才能快活。

    可徐景昌却很快活。

    交趾的甘蔗种植他插手不少,从中获益颇大,整个定国公府都在为甘蔗而疯狂。

    那些懒汉们被抓去种甘蔗,包吃包住,也给工钱,可工钱少啊!

    而大明内部对糖的需求仿佛是个无底洞,这就造成了商人们蜂拥而至的局面,若不是黄福勒令不许占用耕地,估摸着交趾如今已经到处都是林立的甘蔗田。

    所以最早去交趾的徐景昌就得了天大的便宜,每年徐家的收入都让他笑的合不拢嘴。

    钱多了,徐景昌也开始了享受。

    早上喝酒,这是徐景昌最近的爱好。

    早上喝了酒,一整天人都晕乎乎的,开始会难受,适应之后就会觉得这样的感觉真不错。

    他已经喝了半斤酒,然后躺在躺椅里,微眯着眼,看着前方三个女子在翩然起舞。

    乐声恍如从空中传来,曼妙的舞姿让人蠢蠢欲动。

    这才是生活啊!

    一阵脚步声急促的传来,打断了徐景昌正在享受醇酒美人的兴致,他懒洋洋的问道:“何事啊?”

    关永集急匆匆的过来,俯身道:“国公爷,府中的马车和别人的马车撞了。”

    “撞了就撞了呗。”

    徐景昌不为所动,关永集苦笑道:“国公爷,撞的是那位小娘……”

    “干特娘的!谁干的?”

    徐景昌一挥手,歌收舞歇。

    关永集指指内院,“是……”

    “飞花不是回家去看看吗?怎么撞上人了?”

    “国公爷,那小娘据说刚从方家庄出来,正准备回城歇息,就在街上,两辆马车迎头撞上,咱们府上的马车结实…….她的就……”

    “伤到哪了?”

    徐景昌觉得自己真是倒霉催的,好容易新帝上位之后,对自己的敲打也结束了,可家中的小妾居然来了这么一下子。

    要命啊!

    关永集说道:“伤到了腿,据说当时就起不来了,她的随从马上雇了马车,已经送去了医馆。”

    “那个贱人!”

    徐景昌起身道:“先把那个贱人拖回来,关在屋里,没我的吩咐,不许见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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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3211/ 第一时间欣赏带着仓库到大明最新章节! 作者:迪巴拉爵士所写的《带着仓库到大明》为转载作品,带着仓库到大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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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醒穿了,带着两个仓库穿了! 别人穿越是带着王霸之气,方醒却是只想种田! “我只想在这个时代悠闲的活着!” 坐拥娇妻美妾,顺便教几个弟子,努力让他们往上爬,好给自己当靠山! 可谁想弟子有些不靠谱,居然是......带着仓库到大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带着仓库到大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带着仓库到大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