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9章 于谦顶蹇义(为盟主‘雪中孤饮’贺,加更)
方醒驻扎在河间府,这算是拱卫京师的选择。
可那些知情人都在警惕着。
京师的军队能让异族颤抖,就算是山东全境造反,在京师军队的眼中也算不得什么。
所以许多人都在盯着。
结果方醒突然跑到了兖州府,一下就盘活了死气沉沉的清查气氛。
而且那位‘楚王’给朱瞻基提供了炮弹,顿时士绅的忠诚是否值得信赖成为朝中最近的热门话题。
而始作俑者方醒自然被万人唾骂!
所以那些人把他的兖州之行视为‘突袭’,并对有些保守的两位国公被这一下捅到了菊花,前所未有的勤奋起来表示很不屑。
散朝了,群臣三三两两的出来,最终在承天门外止住了脚步。
桥下是流水,感受不到流动的流水。
前方站着两人。
于谦!
蹇义!
一个是毛头小子,哪怕权重,可品级却卑微。
另一个却是六部大佬,掌管着官帽子的吏部尚书。
清晨的阳光在东边挥洒过来,却被连绵的屋宇拦截下来,承天门前有些阴暗。
渐渐的,太阳升高了些,照的屋顶金光一片。
“……下官发现吏部有人卖消息给那些求官之人,下官已经修书去了吏部,可至今依旧没有回应,所以冒昧来此请教蹇大人。”
于谦背对东方,面目看着有些模糊。
但那语气却铿锵有力,前方的官员们都听到了。
他们惊诧于于谦的强硬!
强项敢谏自然是值得夸赞,可蹇义却不同。
“你……一直在耿耿于怀?”
日光照在蹇义的脸上,清辉般的,让他多了些出尘之气。
他看到于谦面露愕然之色,就微笑道:“你在本官的面前丢过脸。”
这话他说的很轻,却不知是想顾忌于谦的脸面,还是……
一瞬,蹇义觉得心脏剧烈的收缩了一次。
他的呼吸不禁急促起来,面色微红。
于谦诧异之后就平静了,让蹇义想到了方醒。
方醒和于谦,是一种类似于传道者和学徒之间的关系。
所以打击于谦就能打击到方醒。
我是想通过打击于谦,去打击方醒吗?
不!
蹇义发誓自己从未有这等卑劣的想法!
可在于谦平静的目光下,他却下意识的闪避了一下眼神。
“蹇大人,下官并未觉得丢脸。”
于谦很认真,很严肃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他觉得自己被轻视了。
“下官行事不当,却从未有过悔意,蹇大人,下官只想请教,为何那文书没有回应?”
蹇义恼怒异常,却不是对于谦,而是对吏部的有些人。
于谦盯着吏部,这些时日里给吏部增加了不少麻烦,甚至还有几人被他弄得灰头土脸。
至今于谦已成吏部的禁忌,人人都说于谦是觉得当年在蹇义的面前丢了脸,所以才会疯狗般的盯着吏部撕咬。
蹇义知道此事怕是下面的人弄出来的手脚,至于是因为厌恶于谦而压下那份文书,还是有情弊……
蹇义现在不想知道,所以他淡淡的道:“此事本官自然会查。”
蹇义以为于谦会不依不饶,可于谦却闪到边上,躬身道:“下官得罪了!”
蹇义愕然,然后平静,甚至还冲着于谦微微颔首,然后过去。
于谦就站在原地,群臣从他的身边走过,看向他的目光复杂,有的艳羡,有的好笑。
谁敢堵住蹇义?
就是这位大家以为的愣头青。
可愣头青也该知道去吏部堵,而不是在承天门前把事情公之于众。
这是在和蹇义结仇!
太阳终于跳了出来,微红。
于谦就顶着这个微红回去,而蹇义却被夏元吉拦住了。
就在六部的街上,蹇义皱眉道:“夏大人也要给吏部挑毛病吗?”
夏元吉可不是于谦,他不客气的道:“蹇大人,陛下前次说山东一地怕是要清理掉不少官员,让吏部准备。可先前你却在搪塞,蹇大人,你最近很不对。”
“蹇义!”
穷张来了!
看到是张本过来,蹇义苦笑着拱手道:“张大人,本官这些日子身体不适,有些神思恍惚了。”
张本面色稍霁,说道:“陛下今日问了你们吏部的准备,赶紧吧,山东那边可是抓了不少人,吏部跟不上,那就是打脸啊!打谁的脸?蹇大人自己想去。”
张本往兵部去了,夏元吉拱拱手也走了,留下蹇义站在大门外发呆。
回过身,他对那些听到动静出来的官员们说道:“查!于谦的文书被谁扣住了?查清楚!还有本官叫你们弄的候补官员,名册在哪?”
一群官员顿时各种神色都出来了,蹇义冷笑道:“陛下要发怒了,本官可不会为你们兜底,谁干的,自己请罪!”
他拂袖进去,吏部的官员们跟在他的身后,有人面无表情,有人在极力的隐藏着喜色,有人眉间多了惶然,脚步凌乱……
……
“吏部是怎么回事?”
朱瞻基的胡须长了些,作为三个孩子的父亲,以及帝国的皇帝,他的威严日增。
安纶憨厚的面上浮起了一抹怒色,说道:“陛下,吏部有五名官员渎职,三人刻意受贿。”
朱瞻基想起先前蹇义被自己问到时的愕然,就吩咐道:“去,拿了他们,当着所有人的面,重责,然后刑讯!”
安纶应了,然后告退。
东厂需要鲜血来提升威望,越多越好!
皇帝的怒火稍后就降临在了吏部!
不只是吏部,就在这条集中了多个衙门的街上,八名吏部官员被抽打着。
不算厚的木板抽打着被按倒在地上的官员屁股,白花花的屁股上马上就多了红色。
三名涉嫌贪腐的官员被按在街上打板子,而五名涉嫌渎职等罪名的官员却被打嘴。
轻巧的木片抽打着脸颊,留下的伤痕不深,不重。
可那不断的啪啪声却代表着羞辱!
安纶站在吏部的门外,看着责打的场面,阴测测的对蹇义说道:“蹇大人,吏部可是乱的很啊!若非是没找到更多的证据,今日东厂怕是要装满人了。”
蹇义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些下属被当街责打,说道:“若是有,就把本官拿了吧。”
安纶嗬嗬笑着,眼睛微眯,让蹇义想起了一个人。
纪纲!
“蹇大人且小心了,东厂的刑房可不小,嗬嗬嗬嗬!”
安纶笑的憨厚,看到那些围观的官员都面露惧色后,就尖声道:“收了收了!”
那些行刑的番子们收了板子,地上趴着的三个官员的屁股皮开肉绽,惨叫声就没间断过。
而被抽脸的五人看似受创最小,可脸颊高高肿起的模样就像是猪头,让人发噱的同时心中暗惊。
要是自己挨这么一次,以后可还能抬得起头吗?
大多人都摇摇头!
然后东厂的人提溜着这八人就走,这一去不消说,最终的结局就只能在流放地。
吏部的脸丢了!
其它衙门的脸也危险了!
第2090章 被抛弃的战马
“这条疯狗,纪纲第二!”
“闭嘴!”
蹇义目光阴沉的看着开始往右边去的东厂一行,回身道:“自己被人抓到了毛病,说这些有何用?如妇人般的絮叨,埋怨!”
吏部上下噤声,后面看热闹的其它部门的官吏都纷纷回去,然后到处响起喝骂的声音。
“不用做事了?耽误的事情算谁的?”
“看个屁!大人说了,谁再看,下次西市砍头就让他去!”
“……”
这是皇帝的敲打,对吏部有意无意的敲打。若是蹇义不能领会这层意思,他最好马上就致仕,回家去抱孙子,以免不得善终。
东厂的人出长街就往右转,却突然停住了。
见到这一幕的人不禁心中一惊。
“难道还要拿人?”
……
“公公,是兴和伯家的无忧。”
一个女孩正在一队侍卫的护送下往皇城去,女孩看到了左边一溜东厂的人,还有那八个被打的面目全非的官员,不禁嚷道:“是不是贪钱了?”
东厂的人面面相觑,跟来的邓嬷嬷急忙劝道:“小姐,这是东厂拿人呢!公主还在等着,咱们进去吧。”
无忧第一次见到脸被打成猪头的,而且一次还是好几个,就有些好奇,拖拖拉拉的往里走,却不时回头看看。
安纶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有人低声道:“公公,兴和伯家的无忧就在宫中,只要小心些,弄个…..”
这人说不下去了,因为安纶的眼神变得冷厉,渐渐发红。
“公公,小的……小的……”
这人惶然,可一想到安纶居然敢给方醒没脸,心中又安稳了些。
安纶冷冷的盯着他,说道:“咱家在东厂的年月不少了,如你这般上进的却少见……”
这人心中一喜,安纶转身道:“倭国那边不是想要些在矿山上监工的人吗,我东厂当不甘落于人后……”
安纶带着人走了,留下这人在发呆。随即有两人过来,叹息道:“你说了什么?居然让公公要收拾你……走吧。”
“公公饶命……”
倭国那边虽然早已被收入大明囊中,可矿山的日子却不好过,而且远离大明本土,几乎和流放差不多的性质。
跟在安纶身边的一个太监低声道:“公公,兴和伯不好惹啊!纪纲……”
纪纲当年堪称是权势滔天,朝中重臣都忌讳这位锦衣卫的指挥使。
可纪纲最后如何?在和方醒的争斗中多次灰头土脸,最后千刀万剐。
安纶面无表情的道:“那几人马上询问。”
他竟然回避了此事?
所有人都看不到安纶的眼中究竟有什么。
……
“拿人!”
方醒面无表情的站在府衙前,身边一队队军士整装待发。
林群安大声应诺,回身指挥麾下分成小队出发。
陈扬面色煞白的站在方醒的侧后方,他知道自己有麻烦了。
是大麻烦!
抓捕率先在城内开始,那些宅子被人破门而入,士绅们正在诧异时,那些军士就如狼似虎的冲了进来。
“跪下!跪下!”
枪托重重的捶打着,惨嚎声渐渐传出去,河间府府城中人人自危。
方醒就坐镇府衙,等人犯被源源不断的带回来后,王贺也回来了。
“兴和伯,此事如何解释?”
王贺一路上已经想清楚了此事会引发的一系列变化,心中埋怨方醒不肯把打算提前告诉自己,所以脸色不大好看。
府衙中的官吏都在帮忙,无人敢偷懒。
聪明些的都在猜测着消息进京后,京城那些人的反应。
“兴和伯,这是打草惊蛇,陛下也要吃惊啊!”
王贺苦口婆心的劝着:“本来京城应当是最后再来,可现在弄这么一下,京城那些人肯定得慌了,到时候陛下那边可不好受。”
京城权贵云集,要是取消优待,那些权贵同样也收受了许多投献的土地,按照皇帝的尿性,难免要趁机发难,到时候咋办?
“我马上进京!”
方醒很坦然的态度让王贺一直以来的猜测都化为现实,他苦笑道:“这不是清理投献,而是借着清理投献来清理大明,兴和伯,那些人可不是省油的灯啊!”
方醒点点头,辛老七带着家丁们跟上,他开始往府衙外走去。
王贺紧紧地跟着,一路唠叨着。
“这就是我的命!”
方醒走出府衙时说了这句话,然后上马而去。
“命?”
王贺当然不能去,他得留下来稳住。
他转身过去,看到一队嫌犯被绳子绑着,哀嚎着被押解而来,不禁喃喃的道:“难道这也是命?”
他却不知道方醒少说了个字。
——运!
……
命运是个奇特的东西,它能让人穷困半生,然后陡然富贵。
它同样能让人富贵半生,最后穷困潦倒!
没有什么因果,但方醒依旧相信因果。
他无法解释自己是怎么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黑洞?他觉得可能吧。
但黑洞是什么?
一路疾驰,他一路在想着。
他本想在这个时代悠闲度日,却不想几番沉浮之后,居然成了能影响大明走向的家伙。
所以他改变了,也被改变了。他自然而然的进了权利中心,然后自然而然的开始对这个庞大帝国施加影响。
时至今日,方醒觉得自己干的不错!
所以他确信自己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改变大明。
带着这个信念,他敢和任何人斗!
带着这个信念,他一路换马兼程,等冲进了京城时,身后京城的城门缓缓关闭。
再晚上片刻,他今夜只能在城外露宿。
人马都已经是疲惫欲死,刚进城,一匹战马长嘶一声,然后就前摔了出去。
马背上的军士在地上一个翻滚,起身后他顾不上查看是否受伤,一瘸一拐的走过去,单膝跪在地上,看着战马在挣扎着。
军士努力去帮忙,战马勉强站起来,马蹄却有些打滑,最后再次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方醒勒马掉头,辛老七喝道:“它断了前腿!弃马!”
守城的军士也换班了,他们见状都劝说那军士弃马。
战马是战士最忠诚的战友,它驮着自己的战友,冒着箭雨长枪冲杀前进。
它就是战士的第二生命!
方醒理解这种感情,所以看到军士难过的流泪也没出声。
马腿断了,就算是能养好,可也不能承担作战任务,去拉东西都困难。
军士终究无法,他抱着马头默默的说了一些话,然后上了另一匹马。
这便是战士!
再多的感情都只能收起来,若是没有战死,这些将会在他漫长的岁月中被一一从记忆中提取出来,慢慢的回忆。
方醒策转马头,就看到了安纶。
安纶正看着倒在街上的战马,眼神呆滞,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们走!”
方醒今晚无法回家了,只能在城中过一夜。
他带着人策马而去,安纶缓缓走到那匹战马的身前。
他不知道这匹战马的最后归宿,可却知道不会很好。
战马在地上喘息着,再次挣扎着想爬起来,哪怕左前腿断了,它依旧想爬起来。
几个准备处理战马的军士惊异的在安纶的眼中看到了水光闪烁。
安纶伸出手去,战马奇迹般的停止了挣扎,任由安纶的手摸着自己的脑袋。
安纶的眼神很单纯,很单纯的哀伤。
他起身说道:“弄车来,把它拉到咱家的府上去!”
众人愕然,这匹战马绝对是报废了,安纶这是什么意思?
随即有人去找了大车来,大家一起动手,把战马弄上去。
安纶就这么步行跟着大车,目光始终在战马的身上……
第2091章 求变
方醒进京了!
为了赶路,连战马都跑死在城门处。
消息总是很快,晚饭时许多人都在用不同的语气和态度在谈论着这件事。
方醒在河间府震慑山东,按理是不该擅自离开的。
他来了,必然就是有事。
在目前这个背景下,不由的不让人心中揣度。
方醒进宫了。
朱瞻基正准备吃晚饭,听到他求见的消息,也有些惊讶。
这算得上是擅离职守了。
等方醒来时,一脸的疲惫,朱瞻基赶紧叫人弄了一碗羊肉汤来。
羊肉汤很鲜美,方醒几口喝完,然后就请罪。
“……河间府有人串联,臣担心影响扩大,直至京城,所以就下令按照口供拿人……”
朱瞻基也在喝汤,他没方醒那么粗鲁,直接端着碗喝,而是用调羹缓缓享用。
“……那些人大多……劣迹斑斑,流放有余。”
朱瞻基的手拿着调羹停滞在小碗上空,然后缓缓送到嘴边,喝了汤。
“没了?”
“没了。”
方醒很坦然,也很无赖。
这是制造既定事实,却让朱瞻基被动了。
朱瞻基喝了汤,然后起身,和方醒一起出了暖阁。
天黑了,宫中灯火点点,和天上的星辰对应着。
朱瞻基到外面,站在台阶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上次我说过……京城怕是不易,权贵也在兼并,你……终究是去试探了。”
方醒站在侧面,两人的周围就只有宋老实。
宋老实摸摸怀里的油纸包,心满意足的夹着扫帚,继续当着‘大内第一侍卫’的角色。
“是的。”
方醒没有否认:“京城终究要先稳住,否则处处掣肘,河间府就在山东与京城之间,动一下,既不会让京城惶恐,也不会无足轻重……”
朱瞻基面色复杂的看着夜空,“你这是要背锅吗?”
一旦失败,由不得朱瞻基做主,方醒将会是佞臣、奸臣,史上能排上名号的坏种,自然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清除优惠终究影响深远,耗时不少,若是停滞于此,其它的革新怎么办?”
方醒喃喃的道:“咱们都还算是年轻,可终究抵不过时光的牵连,若是现在不弄清楚,以后谁能弄?谁敢弄?”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朱瞻基心中一震,侧身看到了方醒脸上的严肃。
“玉米……”
“玉米他们不行,除非在你这打下基础,否则他们必然不行。”
星辰渐渐绚烂,方醒呼吸着清爽的空气,说道:“那些被抓的人绝对没有无辜者,我不会让你的声誉受到影响,至于京城的反应,估摸着没几个人敢招惹我吧,毕竟人称宽宏大量……哈哈哈哈!”
笑声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孤独。
朱瞻基并没有笑,他听着方醒的笑声,突然觉得很累。
身心俱疲!
“我们要继续努力,大明还差得远呢!”
方醒的声音带着些许振奋,他恢复了斗志,这对朱瞻基来说算是个好消息。
“士农工商,加上权贵,弄清楚了这些,大明就算是安稳了,至少能多活三百年。”
朱瞻基走下去,声音低沉:“大明……能活多少年?”
“三百年?”
他回头问了方醒,却不想要答案。
“前汉延绵,前唐……大明和前唐有相似之处啊!”
朱瞻基瞬间大脑清明,就像是接通了浩瀚的星河,无一不清晰。
“短暂的兴盛,随即陷入漫长的衰弱中,最后渐渐消亡……大明可是会这样?”
星辉洒在殿前,点点反光,反射在朱瞻基的脸上。
“可能吧。”
方醒不能确认自己对大明的影响多大,哪怕鞑靼和瓦剌已经消亡,倭国成了瀛洲,交趾变成了布政司……
可时移世易,不管是哈烈还是肉迷,包括对大明抱着警惕的泰西,天知道以后会引发什么规模的对抗。
如果后续大明自己作死,这些敌人将会毫不犹豫的发动进攻,正如明末时的那样,先是内部混乱,烽烟四起,然后外敌窥探,寻机入侵。
“总是内部要先乱起来,然后外敌才有机会,所以……还是要先清理内部。”
……
夜禁了,方醒走在京城的街道上,不时前方的家丁会和闻声来查看的人交涉。
交涉的声音很小,五城兵马司的军士也知道此时能出现的非富即贵。
方醒想回家,想闺女了。
家是回不去了,只能入住客栈。
能在这个时候还有大批客人入驻,客栈的掌柜欢喜的叫人去煮饭弄菜。
方醒坐在大堂里,大门敞开着,夜风卷入,微凉。
晚上已经没那么热了,无数人家都在纳凉。
条件差的就是一壶粗茶,好的自然要精致许多。
刘观就在院子里的大树下乘凉,边上一张小桌上摆放着一壶酒,以及几道小菜。
“方醒进京了。”
他在自言自语着,眼神迷茫。
仕途如生命的旅程,不想停,要一直走下去,越走越高,越走越……孤独!
不只是帝王感到孤独,重臣同样孤独。
到了这个境界,你无法去彻底信任一个人,哪怕他救过你的命亦是如此。
刘观觉得自己的仕途已经不会再前进了,一点儿可能都没有。
皇帝对他有些不耐烦,幸而他能体察圣意,好歹把都查院控制住了,否则在去年皇帝就想换掉他。
右都御史王彰在盯着他,只要皇帝流露出换人的意思,刘观绝对相信都查院内部会兴起一波‘倒刘’风潮。
有人说他不是君子,就不该来都查院任职。
都查院都查院,那是要纠察风气的地方,不是君子你进来干吗?
而且还是左都御史,谁会服你的领导?
于是他在都查院的日子颇为不好过,多次交换和迂回,这才渐渐的控制住了下属。
不过这些都是虚的,难免会因为某些变故而烟消云散。
“君子……”
刘观轻笑一声,举杯喝了一口。
他必须要破局,不然他将湮灭无闻,甚至臭气熏天。
所以他需要喝点酒,需要在利益之外加一个砝码。
一位当朝重臣,居然需要酒来帮助决策,说出去大抵会被人嗤笑。
可刘观就这样喝着,直至月华渐渐变冷,四处寂静。
他回到卧室依旧没睡,只是静静的想着。
及至时辰,他慢腾腾的吃了一碗稀粥,外加一个小锅贴,然后穿上官服去上衙。
他的速度很慢,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他看到了神仙居已经开门了,几个伙计正在门外洒扫。
“都快些,里面也得洗刷干净,然后吃早饭,有骨头!”
一个女人的粗犷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接着要弟就走出来。
她看了刘观一眼,也没给好脸色,说道:“没早饭,午饭再来!”
看了官服就知道这是重臣,可莫愁说过,神仙居不需要和官员打交道,相反,要忌讳些,免得给方醒带来麻烦。
刘观微微一笑,看着竟有些云淡风轻的味道,颇为洒脱。
要弟楞了一下,觉得心跳好快。
这种情绪从未出现在她的身上,让她有些慌乱。
刘观知道这里是方醒小妾的地方,所以他微笑一下,然后准备继续前行。
“嘭!”
就在他刚想偏头时,却看到要弟慌慌张张的转身冲进去,然后一头撞在没卸完的门板上。
呃……
刘观的脸都缩成一团,身体也跟着一缩,仿佛是自己撞在了上面,心想这得多疼啊!
可要弟只是身体摇晃了一下,然后捂着头冲了进去。
第2092章 刘观!刘观!
“刘大人,陛下召见!”
从神仙居到都查院不算远,可刘观的速度却很慢,后面更是下马步行,边走边活动身体。
他对着来人微微点头,从容的道:“本官马上就去。”
这是他预料中的事:方醒赶着时辰进城,必然是有急事或是大事,那么皇帝今日肯定会召见重臣。
所以他从容而去,潇洒自然。
……
莫愁有些愁眉苦脸的牵着欢欢出来,说道:“早上坐着打盹都能磕到头,这孩子真是…..要弟,你这是怎么了?”
从去年开始,莫愁就发现欢欢有些倒霉蛋的趋势,经常遇到倒霉事。
欢欢揉着有些发青的额头嚷道:“娘,饿。”
要弟正蹲在角落里发呆,闻声抬头,额头上一个包。
莫愁一愣,就问道:“谁干的?”
她有些生气了,虽然她不喜欢拿方醒的名头来压人,但要弟不同,动了要弟,那就和动她差不多。
欢欢也愣住了,他挣开莫愁的手,走到要弟的身前,皱眉道:“打!”
往日见到欢欢额头上的青紫时,要弟早就把他搂在怀里心疼了。
可今天她只是呆呆的,脑海中那个云淡风轻的微笑却再也消磨不去。
于是上午她做事就有些神不守舍,不时瞟一眼外面。
那人就是刘观。
而刘观的名声不大好,以往要弟自己就调侃过他。
可只是一个微笑,要弟这座老房子眼瞅着就有些要升温的趋势。
……
大殿中,群臣行礼,然后不时瞥在武勋那堆里站着的方醒一眼。
这货回来没好事啊!
而且多半是和山东有关!
这人以打击儒家为己任,上次弄垮了那家的围墙,这次他究竟是干了什么?
一时间众人只是在揣度着方醒在那边究竟是弄了什么大爆竹,却没注意到今天的刘观格外的精神和……
正义凛然!
一番礼节之后,方醒出班了,大家的注意力瞬间集中,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陛下,河间府有人勾结山东士绅,想鼓噪联络,让山东清理之事无功,甚至糜烂一地。”
方醒的态度比刘观更从容,他昨晚睡的不错,精神十足,已经做好了应对诘难的准备。
“臣察觉后立即令人取了口供,随后按照名册拿人,如今那些人犯都在河间府,稍后会送到京城。”
方醒简单的说完了,话不多,信息量却有些惊人。
有人暗喜,然后身体往后缩缩。
有人忧愁,看向方醒的眼神中多了些恼怒。
有人面无表情,不知喜怒……、
半响居然无人出来说话,朱瞻基说道:“河间府靠近京城,一旦动摇,那便是大明动摇,其心可诛!”
定性了!
杨荣出班道:“陛下,京城……”
话不用多说,在场的都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杨荣的担忧是什么。
风暴一旦席卷到京城,这就是敲山震虎,那些权贵会是什么反应?
张辅也有些不安,英国公府在山东也有不少地,此次清理他派人去看过,并交代要全力配合。
可别人呢?
而且山东清理还不算,方醒居然把魔爪伸进了京师地界,这是什么?
挑衅!
张辅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得到的反馈却不容乐观。
人心永不知足,不管是否愿意配合朝中清理非法投献,可事情没到自己的头上时,总是想着多拿一年算一年。
按照大家的预估,京城清理应当是放在最后。
可这个最后如今就被方醒不经意间给捅到了前面。
刺骨之痛啊!
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
如今这人就准备杀了自己的父母,怎么办?
这也是朱瞻基所担心的。
他担心这些权贵的反扑会让他痛失股肱。
所以他在盯着群臣的反应,结果有些失望和不出预料的冰冷。
没人反驳,没人提意见。
可这比大声的驳斥和不屑的提意见更让人心中发冷。
朱瞻基的心中一冷,却不肯低头。
你们要来软对抗吗?
要私下动手吗?
那就来吧!
瞬息朱棣的教导就回荡在他的脑海中。
强硬!
他的面色渐渐冰冷,神色严峻。
他准备要强硬的彻查河间府,然后以此为引子,提前和权贵较量!
“陛下……”
就在此时,却出来一个让朱瞻基都感到意外的人。
刘观!
他能说什么?
和稀泥?
就在朱瞻基和群臣觉得不耐烦的时候,刘观环视一周群臣,然后朗声道:“陛下,臣以为河间府之事不可轻忽,若是放纵,臣敢断言,京城必然不靖……”
这人喝多了?
还是被人下了迷魂药……
在朱瞻基登基之后,刘观很少发表自己的看法,大多是随大流,只是守着都查院那块地盘,警惕的盯着外界。
谁都别想抢我的地盘!
如今这条‘守户之犬’居然出来冒泡了!
而且还把目标指向了权贵们,站在了皇帝和方醒的一边。
这人疯了!
“……山东之事已然如火如荼,此时京师多有观望,更有甚者……在暗中勾结……”
大义凛然的刘观说话时不时看看左右,目光坚定。
“臣以为当清理河间府士绅优待,否则一府之地惶惶不安,进而京城不安……”
这是建议皇帝马上对河间府动手!
好一条疯狗啊!
几双冷冷的眼睛盯住了刘观!
刘观却浑然不觉的继续说道:“既然要动,臣以为就该快些,否则就会给那些心怀叵测者留下机会……”
卧槽尼玛刘观!
原先冷冰冰的目光变成了杀人的目光!
预料之中的攻击并未发生,而刘观的态度和以前截然不同,更是让方醒好奇。
他好奇的看着慷慨激昂的刘观,觉得这人大抵是……
他想起了李二毛说过的话:都查院内的御史们对刘观并无多少尊敬。
这是要破釜沉舟吗?
这样的盟友要不要?
能不能要?
方醒瞬间想了许多,就看向了朱瞻基。
朱瞻基的神色淡然,但脸上却柔和了些。
“……京城大,要多方关注才是,若是有逆贼……臣愿提剑杀贼!”
刘观躬身回班,浑然没把那些含义不同的关注放在眼里。
“陛下,刘大人所言甚是。”
杨荣一直在冷眼旁观,见方醒第一个跳出来赞同刘观的话,他不禁深深的叹息着,然后出班道:“陛下,山东在清理,京师需要稳定。”
这个理由很强大:京师需要稳定!
就在不少人以为朱瞻基会趁机扩大化时,他却赞道:“杨学士果然是老成谋国。”
就在大家以为皇帝要偃旗息鼓时,他却起身道:“清理河间府!散了吧!”
行礼告退,方醒刚转身,刘观就走了过来,微笑道:“兴和伯可是要马上回去吗?”
方醒也笑了一下,说道:“方某先回家看看妻儿,随后就赶回河间府,清理……”
能说出安排,这就是朋友的关系。
刘观的眼神微动,说道:“本官倒是想请命去一趟,好歹也见识一番那些人的嘴脸,只是……却不知兴和伯那边可需要帮手?”
着近乎于赤果果的表态让方醒脸上的笑意更盛了些,他侧身微笑道:“刘大人,陛下总是喜欢富有主动性的臣子。”
刘观拱手道:“多谢兴和伯提点。”
他转身去找人,准备请见皇帝。
群臣见两人刚才的亲密,顿时各种揣测都出来了。
“狼狈为奸!”
刘观突然站队皇帝和方醒那边,对于群臣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第2093章 盟友第一战(为盟主‘伏魔人’贺,加更)
“好大的变化!”
方醒急匆匆的和黄钟说了些话,就去了后院。
他只能在家吃一顿午饭,就得赶路,所以恨不能丢开所有的事,只和家人团聚。
黄钟叫人去请解缙来,然后说了最新的消息。
“这是要加快了?”
解缙对刘观的站队却没有丝毫诧异。
“刘观的性子本就是站不稳的,陛下就算是要大用他,也不会用在关键的地方,所以他的投诚只是个动静,该干嘛就干嘛。”
等吃完午饭,方醒急匆匆的出来时,见到解缙就说道:“刘观请命去清查河间府。”
他带着家丁一溜烟跑了,留下个解缙在风中凌乱着。
“刘观他居然……老夫是见鬼了吗?”
……
解缙没见鬼!
方醒到了城门处时,就见到刘观已经在等着了,一人双马。
这是……
方醒指指备用的马说道:“一路不停,这可不好受。”
他担心刘观到地方路都走不得了。
刘观在马背上微微一笑,想起先前路过神仙居时那个女人痴痴的目光,不禁豪气干云的道:“当年本官也曾兼程赶路,兴和伯万万不可小觑了。”
方醒点点头,觉得这位‘准盟友’兴许还不错。
“出发!”
就在方醒一行人冲出京城时,要弟在神仙居里茶饭不思。
她就蹲在门外,呆呆的看着前方。
莫愁看到她这副模样只得来劝慰。
“喜欢谁了?”
这种犯相思病的模样莫愁可不陌生,当年她就在交趾、在金陵眼巴巴的看着方醒。
要弟摇摇头,莫愁一急,就说道:“喜欢谁就说,等老爷回来我去求他。”
兴和伯做媒,只要不是讨厌要弟,这亲事基本上就没跑了。
要弟想起那人的身份,还有已婚的状态,不禁愁肠百结的揉揉眼睛,起身道:“姑娘放心,我忘记了。”
……
刘观没有吹牛,至少在跟着方醒到达河间府营地时,他还能自己下马,然后活动一下,就进城去传旨。
“我走之后,可有变化?”
此时已经是他出发的第二天早晨,为了将就刘观,晚上还是休息了。
辛老七弄了面条来,很简单,浇头就是红辣椒炒肉丝。
方醒搅拌几下,然后唏哩呼噜的开吃。
他吃的快,看着酣畅淋漓,让吃过了的王贺都有些馋。
“拿下那些人之后,河间府一地的士绅噤若寒蝉,有人主动来报了投献的田亩,咱家觉得棘手,却不敢处置,就夸赞了几句,让人送了回去。”
方醒的筷子挑了一挑面条,他突然抬头问道:“可有人跳梁不满?”
王贺楞了一下,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兴和伯,京城那边可是不大好?”
他担心京城反对的声音响彻云霄,所以方醒才要一回来就要拿人来开刀。
方醒摇摇头,王贺心中一松,说道:“无人敢闹腾,主要还是你的凶名太盛,加之上次在济南截杀你的那些人死的太惨,所以这些人不敢闹。”
说着他看了边上看着憨厚的辛老七一眼,心想只要有辛老七在,谁敢对你下手?
加上皇帝的信赖,整个河间府找不到可以和你方醒抗衡的人,所以一府噤声。
王贺对这等威势并不艳羡,他觉得这就是在悬崖边上游走,不小心就完蛋,粉身碎骨。
“兴和伯,韬光养晦些吧。”
方醒几下吃完面条,起身道:“我怕什么?命就这样了,不怕!”
他走出大帐,看着不远处的农庄里有炊烟升起,就欣慰的道:“不管怎么样,百姓现在能吃早饭了,这就是最大的功绩。”
虽然他猜到早饭多半是土豆,可依旧觉得胸中被塞的满满的,充斥着骄傲。
民以食为天,他至少解决了食!
“进城!”
……
府衙里,陈扬见到刘观的那一刻就吓尿了。
他真的吓尿了!
任谁在见到都查院的掌门人亲自来了之后,除非是心中无私,无惧的,谁能不怕?
所以陈扬就尿了,然后下身湿漉漉的接了旨意。
清理河间府,这并未出乎陈扬的预料,可在看到刘观那冷冰冰的眼神后,他依旧是乱了。
“刘大人,下官……”
没有听到拿下自己的意思,陈扬几乎要崩溃了。
放松后的崩溃有多疯狂,看他就知道了。
涕泪横流,身体在勉强支撑着不软倒在地上,面色红润,分外的红润。
这便是死里逃生后的红润!
刘观皱眉看着地上的湿痕,鼻端全是骚臭味。
他在想着是否趁机拿下陈扬,在这种情况下,他觉得陈扬没有抗拒自己的勇气,口供唾手可得。
可节外生枝这个词马上在他的脑海中闪动。
此刻最重要的就是清理河间府,而对河间府熟稔无比的陈扬是最大的助力。
什么叫做成熟?
能区分达成目标和付出代价的比例,并能果断取舍!
而刘观显然就成熟了,所以他只是笑了笑,说道:“兴和伯就在城外,本官来此,想坐镇河间府,看看云舒云卷,想看看是否有跳梁小丑敢于挑衅!”
这是都查院的掌门人,他是三法司中最重要的一环。
哪怕他的风评不好,可当直面他时,有几人敢藐视?
“兴和伯应当马上就到,本官没吃早饭,去弄两张饼来,再来一杯热茶。”
北方吃饼不算什么,可至少得有一碗热汤吧?
可刘观就是一杯茶,外加几瓣大蒜,就吃的津津有味的。
大饼加大蒜,那必然是要吃一口饼,就咬一口大蒜,不然会觉得寡淡无味。
大蒜的辣自然是不在话下,等方醒到时,刘观已经是满面微红,额头见汗。
方醒顺手拿了一瓣大蒜,剥开就这么咬了一口,然后咧嘴道:“好辣,好蒜!”
刘观端起残茶一口饮尽,挑眉道:“好吧?本官吃了就停不下口,若非是没有面条,今日怕是走不动了。”
方醒吃了大蒜,说道:“清查的话,聚宝山卫只是威慑。”
刘观颔首道:“正该如此,本官马上就去。”
方醒站在边上,刘观拱拱手,然后微笑着对陈扬说道:“召集人手,各处散出去,马上出去。”
陈扬下意识的点头,然后急匆匆的出去。
“都去!都去各地查验投献,谁敢庇护,流放!”
“是,大人!”
“行文各地,马上开始,谁敢渎职,全家流放!”
“赶紧,马上去!”
外面全是陈扬的咆哮,刘观对方醒说道:“兴和伯,觉得如何?”
方醒昨晚上没怎么睡,有些疲惫的道:“本伯不管这些,刘大人,后面就看你的了。”
这是盟友上位的第一战,也是投名状的一战,方醒当然不会干涉,只是监督罢了。
而刘观随即就用一系列的手段来证明了自己并非是浪得虚名……
第2094章 示敌以弱(感谢“小脾气”的盟主打赏,生日快乐)
你还好吗?
可曾忘却了我?
你……有了家人,怕是已经忘记我了吧……
我是谁?
你知道吗?
……
要弟渐渐的恢复了精神,和以前看似并无二样。
只是欢欢的倒霉依旧,每日不是碰头就是撞腿,或是吃饭打嗝不停,拉粑粑拉到裤子里……
莫愁开始忧郁了,当欢欢不小心被养的一只鸡啄了一下小牛牛之后,莫愁终究是忍不住了,就带着欢欢去了方家庄。
……
——我看着城门许久了,却没看到你的身影。
当到了方家庄时,要弟突然觉得自己就是方醒说的神经病,脑壳痛的毛病。
但她依旧不能理解方醒有三个妻妾的事实,所以神色僵硬,只是护着莫愁母子。
“这样啊?”
张淑慧和小白都有些不解,不过对于未知的力量,她们并没有方醒的蔑视和不屑,所以很是慎重的叫人去问了解缙。
“夫人,解先生说此事怕是有些夙缘,寺庙道观里可能消磨不去,非得要老爷用煞气磨一磨才行。”
张淑慧一听就有些懵了。
她相信解缙,这是方醒的交代:在他不在家时,除去家丁之外,第一可信任的人就是解缙。
小白犹豫了一下,看到被端端带着在外面玩耍的欢欢后,心中一软,说道:“夫人,要不去庆寿寺请明心大师看看吧。”
张淑慧摇摇头,想起自从上次在庆寿寺遇刺之后,方醒对庆寿寺的警惕,就说道:“夫君说佛道不可凭,自强才是真,这样吧,让人……要弟去一趟?带着欢欢去,去河间府。”
莫愁马上就拒绝道:“夫人,老爷是有军务,万万不可为了欢欢的事去坏了规矩。”
张淑慧却没有什么顾虑,说道:“让土豆带着欢欢去,没人会说什么。”
她是大妇,方醒不在,土豆和平安未成年,那么一切都是她说了算。
所以莫愁忐忑之余,却只能看到土豆被叫了回来,然后要弟跟着,几名家丁护送着马车,随即呼啸而去。
“夫人,土豆还小呢!这一路要是有贼人盯着……”
小白觉得这简直就是莫名其妙,昏招迭出。
莫愁已经是失魂落魄,频频望向外面。
“夫君在河间府有些尴尬,这次去的时候陛下就没给夫君旨意,所以这就是陛下在善待夫君,让刘观去做事。如今京城中多少人在骂咱们家?那就把孩子送去,让陛下和天下人看看,咱们家不会退!”
张淑慧的面色冷冷的,方醒临走前的话还在耳边回响着。
——别担心,陛下不会卖了我,河间府只是对弈,为夫只是看戏的,只要确保忠心就无事。
而方醒才走,京城就有些风云不定,其中数对方醒的诽谤最为夸张。
留下平安,这是人质,不是对皇帝,而是对京城各方的交代。
土豆带着欢欢去河间府,这就是姿态!
……
“陛下,兴和伯家的长子出城了。”
俞佳有些忐忑的偷瞥了一眼,却看到了冰冷。
“方家的家丁护送,还有那个妾生子也去了,据说是因为他比较倒霉,兴和伯夫人就让送去河间府,让兴和伯镇压邪祟。”
俞佳忐忑,朱瞻基放下奏章,起身走了出去。
外面的宋老实见他出来,就喜滋滋的道:“陛下,有花开了,好香!”
朱瞻基见他的双手有些皴裂,就皱眉道:“给宋老实看看手。”
后面的俞佳心中一震。
以前大家以为宋老实只是皇家的吉祥物,陪衬而已,所以没人欺负就算是给了面子。
可朱瞻基刚才的礼遇却不大寻常。
“陛下,不冷呢!上次公主给了奴婢肉干,娘说好吃,奴婢家中欢喜了许久呢!”
朱瞻基微笑道:“那就好,记得不许把点心放坏了。”
宋老实顿时就像是遇到了人生难题,愁眉苦脸的道:“陛下,奴婢想留给娘呢。”
可那会坏啊!
而朕不可能为你再次坏了规矩,隔几日就让你娘在宫外等着,而且还有赏赐。
“陛下,公主好像瘦了呢!奴婢问了是不是没肉吃,公主还笑了,陛下,公主好看呢!比奴婢见到的女人都漂亮……”
这个蠢货,真是找死啊!
谁敢议论婉婉?
宫中没有,哪怕是最受皇帝宠爱的孙氏也不敢。
因为皇帝会为了这个妹妹受委屈而勃然大怒,然后谁的面子都不给!
俞佳的眸色微冷。
“能吃饱吗?”
朱瞻基却再次出乎了俞佳的预料,并没有觉得宋老实越矩。
宋老实皱眉道:“陛下,好些肉呢,奴婢说太多,他们才肯分些给别人。”
这就是个憨货啊!
连和衷共济都不懂的憨货!
那些人是怕你在皇帝的面前告状啊!
“…….奴婢听他们说,吃肉多了会胖,然后就能做掌印太监,可……”
宋老实的话让人发噱,可朱瞻基却眉头轻皱,嘴角似乎带笑。
冷笑!
“……奴婢觉得自己不行呢!若是奴婢做了掌印太监,肯定会耽误事…….想了许久,奴婢几宿没睡好,最后觉得还是不了,就扫地最适合奴婢……”
俞佳的面色渐渐的有些变了。
尴尬!
朱瞻基看着远处那些太监在洒扫,几个宫女抱着花瓶走过。
花瓶里插着刚摘的花,红绿相间,搭配的很合适。
“红花终究还得绿叶陪衬……”
朱瞻基莫名其妙的说了一截话,然后说道:“兴和伯……昨夜提议带土豆过去,你可知道这里面的用意?”
俞佳脱口而出道:“示敌以弱?”
说完他就后悔了,正准备请罪时,朱瞻基却赞许道:“你倒是有些眼力。”
瞬间俞佳连肠子都悔青了!
作为皇帝身边的太监,被这么夸奖可不是好事!
“因为动了河间府,京城权贵们恼火了,连兴和伯这等重臣都只能带着长子在身边,担心被人给害了,你……说说,这是谁的大明?”
朱瞻基微笑道:“朕连兴和伯的长子都保不住,害的他要带在身边,你说……这是谁的大明?”
俞佳的脸上全是汗水,他跪在地上,在宋老实诧异的眼神中,垂首说道:“陛下,奴婢妄言,有罪。”
朱瞻基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一眼,目光森严,淡淡的道:“有眼力是好事,但要……管住自己的嘴。”
俞佳急忙请罪,他想起了昨晚自己和一个小太监无意间的对话……
“公公,大晚上的兴和伯还进宫,这是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没有的事……”
他当时不该搭话,而是应该呵斥那个打听消息的太监,进一步要让人去调查他的背后是否有人。
朱瞻基出去了,俞佳爬起来,低声吩咐人去查昨晚和自己说话的那个太监,然后才跟了出去。
走下台阶,他就看到朱瞻基在前,宋老实在右侧方落后一点,正喜滋滋的说话。
朱瞻基不时点点头,显得很是惬意……
第2095章 我是奶爸
“这不是什么清理士绅优待,看错的人将会被朕丢弃。”
“大明真正的控制者是他们,他们就是一条条绳索,在渐渐的往朕,往大明的脖子上套去,那绳套无比坚实!”
朱瞻基认真的说着,而听众就只有一脸懵懂的宋老实,。至于俞佳,他在后面看着这个画面,觉得非常的协调,自己就像是个多余的,所以没敢靠近。
“不想被慢慢的绞死,就必须要用长刀割断那些绳索,然后顺着摸过去,把制造绳索的人揪出来,毁灭掉他们制造绳子的能力,如此,大明方能长治久安……”
这不是朱瞻基第一次和宋老实一起溜达,也不是第一次近乎于在自言自语。
宋老实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朱瞻基,他虽然不知道皇帝说这些的意思,却觉得很厉害。
“吩咐人去传话,那是朕许了的。”
……
刘观亲自坐镇河间府,随后来了十多名御史,其中就有李二毛。
“老师。”
李二毛越发的沉稳了,一双眸子看着深不见底。
两人在后面的小山脚下散步。
太阳不大,晒得人微热,却在忍受范围之内。
蝉鸣已经没有了,林中不时传来几声鸟鸣。
“刘观在站队,你们也得站队,这便是无奈。”
方醒看着李二毛无动于衷的神色,无奈的道:“你的城府最深,大概也是最不喜欢站队的吧。”
李二毛赧然道:“是的老师,弟子不喜站队,不过此事与社稷息息相关,弟子却是无惧。”
方醒负手往前,右边的山脚不时吹来一阵凉风,带来阵阵凉爽。
“你说说此事的根源。”
方醒给李二毛出了个题目,很含糊。
李二毛想了想,说道:“老师,其实弟子觉得清理士绅优待只是一个选择,可您在河间府突然动手,把事态提升,目的很明显……”
方醒侧身,含笑问道:“目的是什么?”
左边的营地外多了马车和骑兵,李二毛看了一眼,说道:“老师,这是要斩断读书人对大明的影响……让政令得以畅通无阻,减少阻力,让以后的革新……”
方醒微笑着,李二毛接着说道:“实际上革新的最大阻力就是他们,就算此次清理成功,可他们依旧保有对大明足够的影响力,所以陛下和您应当是想削减这个影响力……”
一阵沉寂,两人缓缓往营地走去。
方醒看似有些无奈,并有些忧郁。
“你很好。”
方醒最终还是夸赞和肯定了李二毛。
李二毛仿佛知道方醒在忧虑着什么,他认真的道:“老师您放心,弟子不想做什么权臣……”
方醒有些意外,随即释然道:“马苏沉稳,你却是城府,你们之间有些重叠,不过我不会去刻意做什么,你们要自己努力,走好自己的路,不走歪……”
这是方醒的态度:你们之间的能力差异我不会管,不会刻意帮助谁,也不会刻意打压谁……
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最后的三个字。
不走歪!
这是告诫,也可以理解为警告。
李二毛心中一凛,急忙拱手道:“弟子知晓厉害,定当走正道。”
“所谓的正道歪道只是一念之间,而欲望就是主宰,希望你们牢记初衷,好生为了大明的未来而奋斗。”
权力场上多少纷争。多少暗算,多少纠结,最终会把一个好人磨砺成一个老鬼。
方醒知道自己的弟子终究会变成老鬼,他只是希望他们能多些立场。
“没有立场和正确目标的那是政客,可耻的政客。”
方醒正准备再教育李二毛一番,却看到一骑奔驰过来。
“老爷,大少爷和三少爷来了。”
小刀明显的也是有些发蒙,方醒却很平静。
“谁带着欢欢?”
方醒大步过去,小刀下马和李二毛跟随着,说道:“大少爷和那个要弟。”
“好吧,我也有当奶爸的那一天……”
到了营中,大帐外已经围拢了不少将士,见方醒过来都笑的有些幸灾乐祸。
大帐里传来了孩子的哭声,有些凄惨。
王贺迎过来说道:“兴和伯,你家的三公子可是……要个奶娘?”
“多大的孩子了?”
方醒没好气的喝骂着前方的人,然后进了大帐里。
要弟正在哄欢欢,见方醒进来就起身道:“老爷,孩子有些怕生。”
欢欢坐在方醒的床上嚎哭,土豆在边上哄着,一大一小两孩子,画面很协调。
方醒走到床边蹲下,看着眼睛有些红肿的欢欢,一直看着。
欢欢的眉毛很秀气,这是赶了莫愁的模样。
不过他的鼻子和嘴却是方醒的样子,有些婴儿肥,很可爱。
再可爱的孩子在嚎哭时,对于大人来说就是魔星。
欢欢被方醒注视着,渐渐的停止了嚎哭,然后打了个嗝,父子俩呆呆的对视着。
土豆在边上瞅着弟弟,有些担心方醒会收拾他。
在他和平安成长的过程中,方醒不断灌输着一个观点:男人少哭,哭多了就是女人。
所以土豆和平安在懂事后就极少哭,偶尔哭方醒也不皱眉凶人,但事后会仔细给他们说男人的责任和义务,以及需要的性格。
这便是传承,每一个家庭不同内容的传承,然后塑造出一代代华夏人。
这也是底蕴,一代代的传承下去,随着婚姻等形式的交融,各种观念混杂着,渐渐的融合,并渐渐的形成了普遍认可的价值观、道德观……
欢欢毕竟还小,虽然有些怕这个父亲,可要弟在,土豆在,他唯一悲伤的就是远离了母亲。
看到他有些要抽噎的意思,方醒轻松的把他抱了起来,说道:“这里很好玩,你大哥他们都是第一次来,在这里你会学会去如何做一个男人……”
他抱着欢欢走出大帐,那些将士早就被王贺驱散了,外面很清静。
“看看这些,你喜欢找蚂蚁,这边有许多,你大哥能带你去。”
“大哥…..”
欢欢在方醒的肩头看向土豆,可怜巴巴的喊道。
土豆纠结的看着欢欢,想不搭理,却心有不忍,就凑过去低声道:“爹,我带欢欢玩吧。”
方醒把欢欢放下,蹲在地上,看着欢欢一头扎进了土豆的怀里,不禁觉得自己做父亲还是有些失败。
土豆牵着欢欢去了边上,那里有一棵小树,小树下,土豆开始找蚂蚁。
“兴和伯,这是何意?”
王贺到现在才问这个问题,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
“我害怕了,所以接了孩子来,怕留在北平被人给害了。”
王贺一怔,随即就明白了方醒的意思,他纠结万分的道:“兴和伯,你这是给谁挖坑呢?”
“没,愿者上钩。”
方醒的目光柔和,一直看着两个在树下玩耍的儿子,语气却淡漠了些。
第2096章 卖身
河间府的府衙里,刘观冷眼看着堂外的官吏,说道:“河间府不靖,有人与山东的乱臣贼子勾结,意图……”
千万别是谋反啊!
那些官吏们都暗自叫苦:若是被定性为谋反的话,在场的大多会倒霉。
“……意图相互呼应,为山东那边的清理找事,找麻烦!这是……”
“这是对朝中的挑衅,这是对陛下的不敬!”
刘观的面色渐渐红了起来,他挥舞着拳头喊道:“要严惩!”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点点头。
旁人的死活他们大抵是不在意的,只要不追索到自己的身上,你刘观想怎么折腾都没问题。
刘观杀气腾腾的道:“那些人都不简单,本官以为,他们必然是对清理士绅优待恨之入骨,这样一群人就在京城边上,让陛下如何安心?”
刘观和方醒的态度不同,他定调子时很慢,而且还讲求个顺理成章。
若是方醒在,只需一句乱臣贼子即可,然后动手。
“告知各地,河间府马上清理投献,谁若是敢……”
刘观的眼中多了冷厉之色,右手并指如刀的挥斩下去。
“为了陛下,为了大明,这等乱臣贼子,当诛!”
随着刘观杀气腾腾的宣言,快马奔驰在河间府各处,带去了最新的决断。
“清查投献!清查投献!”
快马在大道上疾驰着,目标却是京城。
消息被最快送到京城,随即京城就诡异的寂静了。
——兴和伯方醒召回聚宝山卫在外人马,分驻河间府各地。
——左都御史刘观坐镇河间府,指挥若定,有力的震慑着那些乱臣贼子!
方醒居然把主动权拱手让给了刘观?
这是大家的第一个疑问!
而刘观不留余地的清理投献,这是第二个疑问,让人头皮发麻的疑问!
“方醒这是让刘观奉上投名状和忠心,他就在边上冷眼看着,而刘观就是个蠢货,为了仕途居然……”
“居然卖身了!”
刘观的名声本就不好,这一下更是被不少人钉在了佞臣的‘耻辱柱’上。
而方醒叫人把长子送到了身边,此事怎么看都带着诡异。
从方家庄传出来的消息:因为动了河间府,方醒担心自己的长子被人下黑手,皇帝也鞭长莫及,无法兼顾,只得让家丁送了过去。
“这是示弱啊!”
金幼孜无奈的道:“谁敢去动他的长子?谁敢去动他的妻儿?按照他的秉性,那便是不死不休,而且是蔓延三族的惨烈,谁敢?”
他搀扶着黄淮在值房外散步,眉间多了忧愁。
黄淮的面色好了些,咳嗽也少了些,他轻轻挣脱了金幼孜的搀扶,说道:“那是姿态,给陛下用的姿态,你想想,他方醒连妻儿都保不住了,可见京城权贵的嚣张跋扈,陛下不就想要这个名头吗?”
金幼孜担心碰到他,就闪开了些,说道:“谁说不是呢!此事瞒不过咱们,只是有些蠢货别被哄了,然后去**一番,到时候不说陛下的处置,方醒那人会借机弄死几个,好歹也能为以后京城的清理立威。”
金幼孜心中一惊,侧身再次搀扶住黄淮,低声道:“方醒这是有意的?”
黄淮点头道:“应该是,而陛下估摸着是默许了。”
“河间府一下,整个北方都会风声鹤唳,特别是京城,那些权贵很难应对,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一下就乱了。”
黄淮叹息一声,说道:“陛下要的是江山,要的是令行禁止,如臂使指。而那些士绅就是拦路的虎狼,不把虎狼的利爪和利齿给收拾了,这路如何通畅?”
金幼孜点点头,有些阴郁的道:“可终究是……打压太过。”
黄淮意味深长的道:“别想那么多,陛下是不肯被捆住的,那些人在文皇帝驾崩之后就开始了打算,可最愚蠢的就是让当今陛下警惕了,他从仁皇帝的身上看到了皇权的危机,于是那些人自然就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可却还在洋洋自得,这不是愚蠢是什么?”
朱高炽在位的时间很短,从开始的合作无间,到后面君臣渐渐离心,不过是权利在作祟。
而权利的争夺却让朱瞻基警醒了,他认为君臣之间就不该出现洪熙朝那种氛围,那不正常!
所以…..
“不是臣压倒君,就是君压倒臣,你明白吗?这时候文皇帝的教导就出来了。”
金幼孜苦笑道:“不止,方醒在背后不知说了多少士绅和文官的坏话。”
黄淮止步,看着前方的屋檐,喃喃的道:“没把柄他怎么说?还不是那些人贪婪,处处皆是错处?”
金幼孜突然笑道:“他这下可得罪了不少权贵,包括他的舅兄。”
……
英国公府的收入不少,但开销同样不少。
而最大的收入来源就是田地的出产。
吴氏看着襁褓里的孩子,笑的眼睛都看不到了。
周围的丫鬟和嬷嬷们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襁褓里的那个孩子的脸上。
这便是张懋,让整个英国公府沸腾的孩子。
其乐融融间,外面来人禀告道:“夫人,二太太和三太太来了。”
吴氏的脸色渐渐淡了,她把孩子递给奶娘,说道:“请进来。”
没多久,两个妇人就笑眯眯的来了。
这二位就是张辅的两个弟媳,张大车和张小车的媳妇。
“嫂子,这孩子看着可真健壮啊!想来定然能承袭了大哥的武勇,好歹把国公府支应起来。”
二太太先是夸赞了孩子,然后又夸赞吴氏产后恢复的好,比以前看着多了风韵……
三太太看到二太太说的热火朝天,也勉强赞了几句,只是看向那个孩子的目光难免有些黯然。
国公府自然是要传承下去的,可张辅许久都没有一个继承人,如果延续下去,他必然只能从他们两家的孩子中挑一个出来过继。
张懋的出生就打破了这个幻想,不由的她们不黯然遗憾。
吴氏只是随口应付着,不失礼罢了。
二太太说了一通好话,然后喝了半杯茶,这才说了正事。
“大嫂……”
二太太看了周围的丫鬟嬷嬷一眼,吴氏暗自叹息一下,然后摆摆手。
除去奶娘和孩子之外,屋里就只剩下了这三位妯娌。
吴氏淡淡的神色并未阻止二太太的话,她低声说道:“那位妹夫可是动了河间府!”
吴氏淡然道:“那又如何?咱们妇道人家只能在府中帮衬,万万没有干涉政事的道理。”
三太太忍不住说道:“大嫂,外间有人说了,清理投献最终要弄到咱们的头上来!国公府中在山东的地可都交了……大嫂,那些勋戚们可是有话说……”
吴氏冷冷的问道:“他们说了什么?”
第2097章 网开一面(为盟主‘放屁、’贺,加更)
奶娘哄孩子的声音在室内轻轻传开,三太太定定的看着脚下,幽幽的道:“国公府主动承认了投献,该还的都还了回去,可是大嫂,其他人呢?我们呢?”
吴氏只是冷冷的看着外面的阳光,觉得身上有些冷。
从来利益都是豪门大宅的主宰,什么亲戚,大多都是在盯着那点好处,没有好处,你就是穷在闹市无人问!
二太太叹息一声,声音在室内响起,让人竟然有些毛骨悚然的害怕。
“大嫂,多少人家都靠着田地过活,没了田地就没了体面,每年那点爵禄俸禄有什么用?大哥这么一弄,外面都说咱们张家是枯名钓誉,用大家伙的前程给陛下表忠心呢!还有……”
“够了!”
吴氏轻喝一声,目光定定的看着前方,说道:“勋戚都有田地,加上爵禄,一家子的体面如何没有?贪婪!都是得陇望蜀之辈,也不想想如今的陛下是什么秉性,找死呢!”
三太太反唇相讥道:“大嫂,陛下赏赐给国公府的土地多,还有不少生意红火,你当然不担心这些,可我们呢?”
二太太也苦笑道:“家中算了一下,若是那些田地都还了去,怕是只能艰苦度日了。”
吴氏板着脸道:“当初分家时给了你们不少田地和店铺,如今过来哭穷,这是谁的主意?”
她冷冷的看着三太太说道:“这是国事,国公爷说了,此事关系重大,几可影响社稷安危,你们锦衣玉食惯了,可终究要记得什么才是该拿的。”
二太太和三太太还想说,吴氏起身道:“此事外界的话不要乱传,国公爷可是会……”
长兄如父,张玉战死之后,张家就是张辅在拉扯着。
而那两个弟弟就是张辅帮衬着成长。
如今两位妯娌上门,要说这里面没有张輗和张軏的意思,打死吴氏都不会信。
所以她强硬的送走了两位妯娌,然后让人去给张辅通气。
张辅得知后,就让人去两个弟弟家中敲打了一番。
可这事却无法遮掩,权贵们的不满在渐渐孕育着。
要解决很很简单,宫中随便含糊的表个态,暗示不会清理权贵们的田地,此事自然消弭。
可宫中却没有声音!
……
“拿下!”
刘观在府衙中放下名册喝道,随即有人出去通报,快马出发。
这便是另一个刘观,雷厉风行!
他交代完毕之后,就叫人弄了一碗面条来。
从早上到现在,他一直在接收和处理各地传来的信息,而知府陈扬已经成了摆设。
摆设不可怕,可怕的是源源不断传来的消息显示:河间府的吏治也不容乐观。
这是陈扬的锅,所以他有些惶然。
刘观可是都查院的大佬,而且他此次主动请缨来河间府,分明就是来献上投名状,向皇帝效忠。
这样的人…..他会不会把我拿下当做见面礼?
“兴和伯来了。”
就在陈扬想私下向刘观屈服时,外面却来了方醒。
“兴和伯整日带着两个孩子游山玩水,好不逍遥,让人羡煞啊!”
刘观瘦了些,不过精神却越发的健旺了。
方醒拱手道:“两个孩子留在北平有些不安,就接了过来,小的那个一到晚上就哭,让人头痛啊!”
两人随意寒暄几句,刘观就介绍了一下情况。
“……聚宝山卫果真是虎贲,即便是有不臣,那也是顷刻覆灭,本官倒是坐享其成了。”
不臣!
这个家伙果真是够狠啊!
刘观对那些反抗士绅的定性比方醒还狠,这就是他的投名状。
等面条来了之后,方醒招手叫走了陈扬,让刘观在里面吃面。
府衙里有些花树,基本上看不到闲人。
“兴和伯,下官怕是……”
陈扬终究忐忑,所以就试探着问了一下方醒对自己的看法。
是杀是剐总得有个说法吧?
“好生配合,否则……”
刘观的敲打和威慑是一回事,可文官之间的手段大抵都在预测中,所以方醒需要来威胁一番。
陈扬的面色一白,就在方醒准备继续威慑一番时,他却突然闪到了边上,那里有一堵墙正好挡住了前方的视线。
他急匆匆的跪在地上,泪水滑落,哽咽道:“伯爷,下官有罪,恳请伯爷看在下官配合的份上,从轻发落。”
方醒皱眉看着他,问道:“你没和刘大人说?”
陈扬低泣道:“下官不敢啊!下官当时犯了糊涂,后来就收手了,那些钱钞都……”
贪腐就是贪腐,这个没得谈。
方醒摇摇头,准备转身回去。
“伯爷!
一声悲鸣之后,陈扬就膝行过来抱住了方醒的大腿,仰头道:“伯爷,那些钱钞下官当时都换做米粮,送给了那些孤寡啊!下官……悔不当初……”
方醒低头,沉声道:“真假?骗了本伯,你会知道都查院是如何的仁慈!”
陈扬泪流满面,鼻涕从鼻孔两侧往脸颊上流淌,最后在耳畔消失。
“伯爷,下官保证所言是实,否则愿意千刀万剐啊伯爷!”
丑态百出的陈扬让方醒有些厌恶,不过此时最重要的是稳住河间府,任何一份力量都不能削弱。
他想把陈扬弄进去,哪怕他把贪腐的钱财全都捐献出去,依旧让方醒无法容忍。
可这便是妥协,若是拿下陈扬,河间府就少了一位熟悉情况的官员。这对于目前清理之事有些麻烦,甚至会引起有心人的借用。
这些念头不过是在方醒的脑海中瞬息闪过,他面无表情的道:“去找刘大人交代清楚,若有差池,罪加一等。”
“多谢伯爷!”
陈扬狂喜着,居然叩地有声,让方醒不禁暗自唏嘘。
他步出府衙,大门外,土豆带着欢欢正蹲在边上,俩孩子正在看着那些行人交流着。
“……大哥,那是什么?”
欢欢指着一个妇人手中拎着的东西问道。
土豆仔细看看,就说道:“那是鹅。”
“鸡鸡鸡!大哥,是鸡!”
欢欢挪动着,挪到了土豆的身后躲着,探头探脑的看着那个妇人手上的大鹅。
“那是鹅,咱们家就有的,看家护院很厉害。”
“大哥,鸡咬人!鸡咬人!”
“不会,大哥会打它!”
土豆很有大哥的模样,这让方醒很欣慰。
可欢欢却有些倒霉,连鸡都能啄他的小牛牛一口。
这孩子不该倒霉的啊!
方醒就在俩孩子的身后站着,左右有家丁看似懒散的在盯着,安全无虞。
“老爷,少爷这两日都好好的呢!”
要弟崇拜的看着方醒,觉得解缙说的再没错了,只有方醒的煞气才能压住欢欢身上的晦气。
“这只是惯性罢了,改了就好!”
方醒若有所思的进去。
“兴和伯来了?陈大人出去看看吧,好歹收拢些人心。”
刘观对陈扬的态度变得和煦了,方醒对此心知肚明,等堆笑着的陈扬出去之后,就问了情况。
“差不多,他的事本官已经查清了,没有错谬,否则……”
两人相对一视,都觉得陈扬算是逃过一劫。
第2098章 一群没脑子的蠢货
方醒觉得自己亏欠了欢欢,所以趁着现在无事,就带着两个孩子在河间府到处转悠。
从第一晚哭闹不休,到第二晚已经能平静的睡去,并且方醒伸手去时欢欢也会主动伸手给他抱着。
“砸门!”
在献县的城外一处农庄里,方醒带着两个孩子出现在军队的后面。
如狼似虎的军队直接用木头撞开了大门,然后蜂拥而进。
欢欢坐在方醒的身前,看着前方的热闹不禁欢呼起来,土豆在方醒的右边,低声道:“爹,这家是犯事了吗?”
方醒点点头,稍后里面一阵惨叫,接着一个百户官出来,疾步走到方醒的马前,大声禀告道:“见过伯爷,小的奉命率部拿下这家人,已经全数锁拿。”
方醒颔首道:“都辛苦了。”
百户官瞥了好奇的打量着自己的欢欢一眼,说道:“不辛苦。”
他拱拱手,然后回去继续清查。
里面传来了哭喊声,欢欢疑惑的问道:“爹,打人了。”
透过大门能看到跪在地上的一群人,哭喊声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他们……做了坏事,还打人,所以就被抓了。”
方醒的解释并没有让欢欢得到满意的回答,于是他就问了自己的大哥。
土豆想了想,说道:“他们抢了别人的东西,还打人。”
“坏蛋!打!”
欢欢挥舞着手臂,却不小心一肘击打在方醒的肋下。
就在方醒被撞的有些岔气时,身后有一骑奔来,被家丁拦截,然后辛老七来传话。
“老爷,那些议论都消失了。”
方醒点点头,说道:“有人做了事?”
辛老七说道:“不知道,不过这算是默认和臣服。”
河间府从前几天开始就在酝酿着一场风暴,而风暴眼里的一声呐喊让人心惊。
——不为鱼肉!
他们不耐烦了!
他们觉得自己被皇帝当做了砧板上的鱼肉,所以不满了。
动了河间府就是坏了规矩,破坏约定的皇帝不是好皇帝。
方醒一直在等待着,这也是他不回京的原因所在。
他在等待着那些人闹起来,然后一巴掌把他们压下去。
可没想到的是,他们居然偃旗息鼓了……
这是在蛰伏……还是在酝酿着更暴烈的行动?
“东厂的人在哪?找出来!我要消息!”
方醒有些急促的吩咐道,然后他策转马头,开始向府城方向而去。
昨晚他们在外面露营,欢欢很欢喜,所以看到开始赶路了,他就靠在方醒的怀里笑。
身后一串人犯被拉了出来,哭嚎声中,大门被关上,贴上封条。
这就是命运!
“你选择了什么路,那么你就会是什么命,旁人只是影响,却不能干涉……”
自从跟在方醒的身边之后,欢欢再也没有倒霉过,要弟已经准备回去就暗**奉着方醒的牌位,每日香火,好歹保佑莫愁母子平安。
欢欢听不懂方醒的话,可土豆却听懂了。
他在想着自己的命。
小伯爷!
未来的兴和伯!
在方醒明确自己不会放弃文皇帝赐予的兴和伯爵位之后,君臣相安的同时,也注定了土豆不能做纨绔,否则兴和伯这个金光闪闪的牌子将会黯然无光。
张淑慧一直在潜移默化的告诉他:你爹是国朝第一英雄,几代帝王信重不疑,倚为长城的重臣。
你可不能丢你爹的脸啊!
所以他在模仿着,模仿着自己的父亲。
从一举一动开始!
他策马紧紧跟在方醒的身侧,看着被披风包裹好的欢欢,突然觉得自己一瞬间就长大了。
战马奔驰着,欢欢从披风中探出脑袋来,被风吹的侧着脸,欢喜的叫嚷着,再也不觉得跟着这个经常见不着的爹不好玩了。
战马奔驰,身后一长溜骑兵紧紧跟随着,前方的是家丁,把方醒父子三人夹在了中间。
风吹拂着披风,发出噗噗的声音。
欢欢被彻底的包进了披风里,被方醒单手抱着,渐渐的有了睡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一阵马蹄声惊醒。
马蹄声渐渐逼近,而这边的马速却在减慢。
欢欢渐渐的睁开眼睛,透过披风,模模糊糊的看到一骑近前,然后战马长嘶停住。
“伯爷,有人想进京,被东厂的拦截在府城外。”
“拦着,敢硬闯的,杀!”
方醒冷冰冰的命令让欢欢有些不适,他掀开披风,小心翼翼的往外看,就看到了一张兴奋的脸。
“加速!”
战马骤然加速,慢慢的颠婆起来。
一路到了府城外面时,就见到十余人正慷慨激昂的喝骂着,身后少说有几十人在围观。
东厂的只有五人在此,还是便衣,守城的军士却没有帮忙。
他们也没法帮忙。
一边说出城赏秋,一边说老子是东厂的,他们全是蠢货,要赶回来。
正纠缠间,一阵马蹄声传来,东厂的五人心中大喜,正准备回头时,却听有人喝道:“闪开!”
这五人想都没想,魂飞魄散的闪到了一边。
这是要冲阵啊!
那十余人正在慷慨激昂,等看到一队骑兵疾驰过来时,就楞了一下。
可守城的军士却没敢迟疑,就拼命的喊道:“伯爷回城了……”
此时那队骑兵已经冲了过来,那十余人瞬间就往两边扑去。
是的,不是跑,他们担心会来不及,就选择了飞扑闪避。
围观的人发出一阵哄笑,然后当一个闪避慢些的男子被一马鞭抽的惨嚎一声时,所有人都安静了。
咿律律!
战马人立而起,原地转了一圈,背对城门,然后马蹄重重的敲打在地上。
欢欢很兴奋,战马才稳住,他就迫不及待的掀开披风往外看。
那些人有的躺在地上呻吟,从未有过这般狼狈的他们爬不起来了。
有几个已经起来了,面无人色的束手而立。
这是方醒!
他居然回来了!
没人敢抬头!
方醒眯眼看着这些人,战马缓缓左右转着,他渐渐冷漠。
“进京?赶考?”
无人敢抬头,地上躺着的那几人也龇牙咧嘴的爬起来,无人敢呻吟。
方醒缓缓把马鞭收在手中,说道:“本伯记得没考试吧?那既然不赶考,你等进京为何?”
还是沉默!
还有颤抖!
欢欢很高兴,他仰头喊道:“爹,打!”
他觉得这些是坏人,该打!
于是他就手舞足蹈的鼓动着。
方醒冷冷的道:“每人十鞭!”
“兴和伯!这不……呜呜呜!”
一个男子愤怒的驳斥着,却被同伴捂住了嘴。
“那是方醒,你想死吗?”
方醒策转马头,吩咐道:“问问是谁怂恿他们的。”
随即他策马进城,那几个军士喊道:“你们这是死里逃生了,还不赶紧说!”
“跪下!”
大队军士赶来,拳打脚踢的逼着那十余人跪下,然后马鞭重重的抽打下去。
惨嚎声中,方醒已经到了府衙。
“那是一群没脑子的货色,不值当,就抽打一顿得了。”
刘观早就得到了消息,但是方醒来的更快,处置的手法更直接。
第2099章 海峡
一道海峡分开了两个国家!
当两国之间都在觊觎着对方时,战争自然就不可避免。
延绵了几十年的战争让两国都有些筋疲力尽,可出于惯性,出于对失去的利益和获得的利益的不舍,战争依旧没有中断。
至少没有得到国家层面承认的中断!
漫长的征途终有停止的一日,两国已经停战几个月了,双方开始了谈判。
“我们需要和平,但却不会拒绝再次拿起弓箭,所以你们应当先确定谁胜谁败!”
多克矜持的朝着自己的谈判对手阿贝尔点点头,然后坐下。
阿贝尔有些恼火,他拍拍桌子,皱眉道:“是的,我们也不会拒绝拿起长剑,可你们为何走上了谈判桌?告诉我多克。难道你们还想占据着法兰克的土地吗?”
两人的身后站着几人,都是本国的将领。
多克喝了一口水,惬意的道:“听闻东方的那个国家有一种神奇的东西,泡水喝了能让人和神灵沟通,阿贝尔,据说你喝过?”
“没错。”
阿贝尔得意的道:“只是一小点,就让我的觉得浑身轻松。”
“味道怎么样?”
“有些苦,但又很香。”
“很奇怪的说法。”
阿贝尔想了想,然后失落的道:“就那么一点点,据说还是他们从天方那边带回来的,一路上毁掉了不少,就剩下了手心那么大一点,却让人难以忘怀。”
多克错开这个话题,说道:“这正是我们停战的原因之一,阿贝尔,你们在想什么?想要些什么?别忘记了,我们随时可以在此发动进攻。”
阿贝尔冷冷的道:“是的,可我们正严阵以待,而你们将会不断遭受失败,法兰克必胜!”
两人一阵沉默,身后那些将领都在努力维持着自己的风度。
于是他们昂首挺胸,和对方对视着,努力幻想着自己的视线变为箭矢,把对手扎个窟窿。
多克很有耐心,因为现在主动权在金雀花的手中,他们还控制着海峡,就算是东方的大国来了,也只会走海路。
是的,目前泰西人认为要想去东方,就必须要走海上。
至于陆地,想想那该死的敌人吧,打了那么多年,他们依旧矗立在东西的交界处,卡住了泰西的脚步。
而阿贝尔却有些稳不住,法兰克也有些稳不住。
多年的战争之后,法兰克的国力损失很大,再继续下去,没有起色的话,按照国内的预测,法兰克将会迎来最危急的时刻。
是的,法兰克的底气不足!
所以大明就是他们用来平衡局势的砝码!
“那是一个庞大的国家,知道肉迷吗?”
阿贝尔露出了矜持的微笑,说道:“肉迷败于东方的哈烈,而哈烈……败于东方的大明……多克,这样的一个国家,金雀花能挡住吗?反正法兰克不是对手。”
多克看了一眼阿贝尔身后的法兰克将领,发现他们的神色都很轻松,就试探道:“你们和大明有联系?”
唯有这种可能,才能给目前处于窘境中的法兰克人以鼓舞。
阿贝尔微笑道:“谁知道呢……”
多克再次试探着问道:“他们过来……难道他们和肉迷的关系很好吗?能够得以从陆路过来。”
阿贝尔依旧在微笑,笑的神秘:“谁知道呢……”
……
海峡把两国劈成了两边,若是没有这道海峡,金雀花人肯定能合并法兰克。
是的,他们对这个假设深信不疑。
战船在海峡口子外游弋着,金雀花现在防备的就是口子外面的敌人,而海峡中间的两边都已经被他们控制住了。
五艘战船,作为巡逻那是绰绰有余。
所以他们很轻松,甚至有人在打赌,输的人就得跳进海里。
指挥官站在船上缓缓看着周围,听着身后那些粗鲁的水手们在用器官的名字在叫骂着,然后输了的人就被逼着跳下去,稍后用绳子拉上来。
指挥官惬意的吹着海风,身体在颠簸中很稳。
“法兰克已经不行了,他们在向我们求饶,但是我很讨厌这种局势。”
指挥官在发表对两国关系和局势的看法,自然有人过来倾听。
倾听是一种美德,当拥有这种美德的人越来越多时,发言的那人必定会飘飘欲仙。
指挥官就在飘飘欲仙,如同某种症状一般的兴奋,嘴角溢出了白沫,手舞足蹈。
“……法兰克应该聪明些,否则我们将横扫过去,我们将横跨海峡,然后水陆齐头并进,让金雀花的旗帜高高飘扬!”
“我们将会控制大海,我们将会……”
指挥官很不高兴,因为那些‘崇拜’的眼神已经移情别恋了,在瞅着他的身后。
这是想让我给你们小鞋穿吗?
指挥官皱眉,回想着自己刚才的演讲是否失去了活力和精神。
“船!船啊……”
前方一个水手突然指着指挥官的身后尖叫一声,声音尖利,却欢喜。
这里只有金雀花的船,从上次大战之后,法兰克就已经失去了在海上抗衡的能力,那么这是谁的船?
指挥官自信的缓缓回身,然后就看到了几个黑点。
里斯本人?
里斯本人对外扩张的野心瞒不过金雀花人,他们想趁着金雀花和法兰克连绵大战的时机扩张自己,强壮自己。
指挥官面露冷笑,喊道:“是里斯本人!金雀花从不畏惧任何敌人,从不!迎敌!”
钟声被敲响,旗帜在飞扬。
“金雀花人,迎敌!迎敌!”
甲板上的松散顿时一收,那个刚爬上船的水手顾不得穿衣服,马上就开始准备操作船帆。
长剑,长矛……最重要的当然是长弓!
那些脊柱异于常人的长弓手们已经就位,他们在检查着弓箭,然后冷静的等待着敌人。
稍晚敌人的甲板将会成为一片‘森林’,指挥官对此深信不疑。
“迎击!”
指挥官秉承着金雀花人的进攻精神,长剑指向前方。
海风鼓吹着船帆,五艘战船开始前进。
今天的天气不错,海况也还好,所以当双方的距离不断被拉近时,很容易就能观察到对方的动向。
“六艘船!不,后面还有三艘!”
瞭望哨的声音渐渐尖利起来。
“它们好大!好大啊!”
指挥官的面色渐渐沉凝,他甚至在想着是否要派一艘船回去报信,让舰队做好迎敌的准备。
但他现在只想大骂瞭望手:你好歹把对方的船究竟有多大说清楚不行吗?还有船型,船帆多大……
“好大……他们分开了!他们来了!”
“他们很大!比我们大了好多……这是大人和孩子,不!”
“这不是我们能建造的船型!”
指挥官低声吩咐道:“回去一艘船,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他们,并转达我的话……”
他看着前方不断逼近的那六艘船,坚定的道:“我将和我的船队一起沉入海底,而在此之前,敌人不可能驶进海峡!金雀花万岁!”
第2100章 淡定而果决的洪保
“为了金雀花!”
那艘去报信的船已经脱离了船队,并完成了掉头转向的工作。
指挥官坚毅的带着船队直扑过去。
两支船队规模相当,可船的大小却相差很大。
金雀花这边的船是不大的巡逻船,而对方的船队里有两艘庞然大物,剩下的四艘船看着也很大。
实力悬殊,但终究需要一战!
“他们的速度比我们的快!”
对方在渐渐加速,炫耀式的开始了不符合海战要素的迂回。
但绝望的气息已经笼罩住了金雀花的船队!
速度是海战最重要的因素。
速度快,想打就打,想跑就跑,如果远程打击的武器再好些,那能磨死自己的对手。
指挥官打起精神,鼓舞士气道:“我们只要阻拦一下,后面的援军就会淹没他们,坚持住,准备射箭!”
……
而在对面,战船上的洪保放下望远镜,吩咐道:“叫通译来!”
一个被蒙着眼睛的泰西男子被带到了船头,洪保点点头,有人拉去他的眼布。
男子眨巴着眼睛,目光转动。
“看了不该看的东西,眼睛……怕是保不住了!”
通译猛地摇摇头,然后弯腰说道:“请明国的大人安排。”
“那是哪边的船?”
张旺指指对面的船队问道。
此刻他们脚下的战船正轻盈的向右侧迂回。
通译只是随意扫了一眼,就肯定的道:“是金雀花人的船队,这里只有他们,法兰克人已经快要离开海洋了。”
洪保闻言冷笑道:“问也不问,倒是气势汹汹啊!看来这个金雀花果真是强横,大明……怕不是对手吧?”
张旺眨巴着眼睛,惊讶的道:“公公,不能吧?他们的船看着…….下官失言了。”
洪保一个眼神就逼住了张旺,然后吩咐道:“敌军凶狠,咱们的船上带着大批的货物,不能被抢了,所以……弄沉他们!”
张旺觉得洪保就是在睁眼说瞎话,他敢用自己的脑袋打包票,若是被那几艘船给靠近船队,他马上提刀自刎。
可洪保却要摆出虚弱的姿态,这分明就是想把那几艘船给坑了。
为啥呢?
张旺一边想着,一边指挥船队开始合拢。
四艘战船从左右再次靠拢,却成了以船舷迎敌的角度。
“公公!”
张旺最后请示着。
那通译知道明军火器的厉害,见金雀花那几艘船还在大胆的冲过来,脸上有喜色闪过,然后忧心忡忡的道:“大人,打沉了会开战!”
洪保侧脸,皱眉问道:“金雀花很厉害吗?”
通译点点头,说道:“很厉害,我们法兰克不是对手……他们还封锁着海峡,要是打起来了,咱们怕是进不去了。”
洪保点点头,就在通译微微失望时,那边张旺喊道:“公公,打不打……”
洪保叹息一声,说道:“他们再厉害,可咱家统率的却是大明船队啊!哪能退…….打!”
“全打沉!”
洪保的面色陡然变得狰狞,喊道:“都是些不打断手脚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天朝上国的蠢货!打!跑一艘咱家砍了你!”
张旺欢喜的道:“公公您就看好吧!”
“准备……”
甲板下的窗口纷纷打开,幽深的炮口露出来,里面有火头闪动。
后面的三艘船在拼命的跟过来,当他们看到前面已经是剑拔弩张时,船队的指挥官不禁欢呼道:“要开战了!愚蠢的金雀花人,自大的金雀花人,准备接受来自于东方的怒火吧!”
“法兰克万岁!”
一阵欢呼声中,甲板上的法兰克人都喜气盈腮。
这就是他们带着大明船队进入海峡的目的,否则在之前他们就会靠岸,然后走陆路去觐见皇太子殿下。
很狡猾,也很坦然!
在双方从里斯本出发时,指挥官就告诉洪保:法兰克的使团哪怕死的只剩下一人,哪怕断掉了双腿,他也会爬到大明,献上法兰克的国书。
指挥官记得洪保当时眼中的震撼和感动,所以他笃信明人会带着对法兰克的好感去挑战金雀花人。
不管胜败,不管明人的船队是否还能存在,法兰克都赢了。
这不是他能想出的计谋,而是来自于皇太子殿下身边的近臣,正在和金雀花人谈判的阿贝尔。
“大明万岁!”
一个令人诧异的声音传来,指挥官没有回头,他下意识的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噱头和口号,就振臂高呼道:“大明万岁!”
“大明万岁!”
就在这充满了友谊的欢呼声中,前方的明军船上有人在下令。
“马上进入射程!”
“等!”
张旺双手杵刀站在侧舷,死死的盯着逼过来的敌军船队。
通译紧张的眨巴着眼睛,他已经看到了对面甲板上的金雀花人。
他们不知道明人的武器是什么。
是的,里斯本人对法兰克船队来截胡大明使团很不满,虽然不便阻拦,却不配合。
于是通译,包括后面那三艘法兰克战船都不知道明人的武器是什么。
弓箭?
不,甲板上是有军士,可不算多。
他们有弓箭手,可同样有长刀和长矛。
这不专业!
曾经被金雀花长弓覆盖的法兰克人对弓箭手的重视程度几乎要走火入魔了。
那么他们的武器是什么?
难道他们要撞过去?
通译摇摇头,除非是明人疯了,否则不会用侧舷去迎击对手的船头。
他看了身边的洪保一眼,却很淡定。
海风吹拂着洪保的斑白头发,他昂首,傲然看着来敌,说道:“这是二桃杀三士,还是请君入瓮?”
通译不知道这两个典故,一个太监解释了,他几乎被吓尿了。
“不不不!大明是法兰克最重要的盟友,我们……”
洪保侧身看着他,冷冷的道:“那么是什么?这一路沿岸而行,为何不登陆?”
通译不是将领,也不是文官,他哪里能回答洪保的问题,于是只能面红耳赤。
洪保点点头道:“你还知道脸红,这还算不错,不过不管是什么,大明将无所畏惧!”
他尖声喊道:“传令,粮船挡住后面的三艘船,敢闯,杀!”
旗帜摇动中,后面的两艘粮船马上聚集了人手,弓箭和各种火蒺藜什么的开始聚集。
“停住!”
第2101章 一轮崩溃(为盟主‘书生压力山大123’贺,加更)
那三艘法兰克战船被逼住了,明人的态度陡然一变,让他们也是有些不知所措。
可甲板上那些明军已经是弓箭在手,杀气腾腾,再接近的话,保准没好果子吃。
指挥官想到了一种可能,就苦笑道:“明人是怀疑咱们想和金雀花人两面夹击,糟透了!糟透了!”
他们只是想设个套,让明人和金雀花人成为敌人。
可明人显然也不是二傻子,一眼就看穿了他们的用意,所以直接用拦截的方式来提醒他们。
——哥生气了!
“大明生气了!”
洪保面无表情的说道,通译浑身颤栗,已经把出这个主意的人在脑海中千刀万剐。
“点火!”
甲板下突然传来了一声呐喊。
两边已经拉的很近了,金雀花人的弓箭手甚至都已经把箭矢搭上,准备拉弓。
与此同时,金雀花船队的指挥官也看到了这边甲板上那些衣着迥异的明军。
“这不是这边的人!不是!”
甲板下硝烟升起,第一门火炮点火完毕。
后面那三艘法兰克的战船正紧张的屏住呼吸,想看看明军的手段。
金雀花的指挥官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嘶吼道:“他们是东方人!不……”
“轰!”
第一声轰鸣传来,甲板下硝烟弥漫,大部分都冲出了侧舷。
一个黑点冲了出去,紧接着,火炮依次轰鸣。
“轰轰轰!”
四艘战船依次开火,硝烟逐次弥漫,随即被海风吹散。
黑点渐渐变大,从左到右依次扑来。
“那是什么?”
通译感受到了火炮轰击时带来的船体震动,硝烟充斥在他的鼻腔里,而透过升上来的硝烟,他看到了那些黑点扑向了金雀花人。
那些金雀花人更是对此目瞪口呆。
火器上船不是什么新鲜事,甚至在攻城战中出现了大口径火炮。
可因为火药的不成熟,导致要发射出粗大的石弹时,需要用黑火药把炮膛几乎塞满,准头和射程让人绝望。
所以此时交战最可靠的远程武器还是弓箭。
而谈到弓箭,金雀花人敢拍着胸口吹牛笔,在整个泰西大陆,他们认了第二,就无人敢认第一!
所以甲板上,他们的弓箭手已经开始拉弓,准备给对面的东方人一次印象深刻的覆盖……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黑点呈扇面蜂拥而至。
指挥官呆呆的站在甲板上,看着前方的硝烟,想起了军中那笨重的火炮,然后黑点就到了。
一发铁弹从他的身边穿过,空气仿佛在颤抖,呼啸着,燃烧着。
“啊……”
身后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惨叫声中,一股温热的液体喷溅在指挥官的后颈里。
他伸出手去摸了一把那温热的鲜血,然后脚下一震,整艘船仿佛触礁般的颤抖一下,随即撞击的感觉接二连三。
在通译的眼中,此刻对面那四艘距离已经被拉的似乎触手可及的战船已经变成了火船。
四艘对四艘,顷刻间前方的三艘战船就被打瘫痪了。
链弹绞断绳索,在风帆上拉出大片的空洞……
战船失去速度和方向掌控,船身上的孔洞里烟雾弥漫,火苗从里面冒出来,然后开始席卷战船。
甲板上的弓箭手们被铁弹穿过,留下一片血肉模糊在甲板上,剩下的人都惊呆了。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弓箭手们没有丢弃弓箭,他们能顶着敌人投掷出来的武器之下,从容瞄准射击。
这就是金雀花最精锐的长弓手!
所以在被铁弹打击之后,他们很快振作起来,然后不顾视线和距离的问题,齐齐抛射。
箭矢飞舞中,明军的战船却正好是转向期,于是船头被种植了一片森林。
洪保侧身看着这一幕,赞道:“张旺指挥得力,回头记功。”
张旺已经疯了,在催促着战船加速转向。
“稳住…….”
四艘战船缓缓减速,然后慢慢的开始用另一边侧舷对准了那四艘敌船。
那三艘法兰克的战船已经聪明的撤到了侧后,既不会让明军感受到威胁,也方便观察战局。
视线中全是硝烟,火焰在硝烟中不时闪动。
“那里就是地狱……”
指挥官点点头,呆滞的道:“明人……可怕的大明。”
“那肯定是火器!”
指挥官面无人色的道:“可怕的明人,金雀花要完蛋了,希望他们不要投降……”
……
“我们失败了!我们失败了指挥官!”
明军开始减速之后,任何人都知道,第二波打击即将到来。
可第一波打击就已经让船队失去了抵抗能力,无需继续轰击,要不了多久,这四艘战船只有一艘还能漂浮在海面上,成为明军的俘虏。
“金雀花永不屈服!”
有人在大声的叫喊着,然后就是剧烈的咳嗽。
硝烟渐渐被海风吹散,火头已经起来了。
灭火的水手们正处于明军的火力威胁下,可他们依旧悍不畏死。
指挥官的脸上满是鲜血,这是先前一枚铁弹击飞无数木屑的战果之一。
他缓缓举起手,说道:“我们不该成为敌人,对!”
他回身看看身后的惨烈场景,喊道:“放下船帆,全部放下,白旗,打出白旗!”
“不!”
一个军官疯狂的冲过来,他一把扑倒指挥官,喊道:“我们将继续战斗,金雀花永不屈服!”
在击溃法兰克舰队之后,金雀花舰队的士气达到了顶峰。
而荣誉感就是衡量一支军队战斗力和士气的重要指标。
显然,金雀花的舰队拥有荣誉感!
指挥官努力的喘息着,然后重重一拳把骑在自己身上的军官打倒,然后喝道:“这是命令!”
“金雀花不能招惹强敌,这是法兰克人的阴谋,停战!马上!”
指挥官的命令被执行,破烂的船帆落下,一面不知道什么做的白旗被升上去。
“公公,敌军请降!”
张旺有些遗憾,带着硝烟来请示洪保。
通译有些紧张的看着洪保,说道:“金雀花人最是无赖,什么条约他们都能撕毁,眼中只有利益,从无友谊……”
洪保想起了方醒的话:国与国之间别去相信什么友谊,谈利益来的更诚恳些。
是的,他赞同这个说法,并在大海上身体力行!
所以他点点头,吩咐道:“灭火!”
这是接受投降的态度,张旺有些失望的去下令。
通译面色有些发白,说道:“大人,大明对金雀花怎么看?”
洪保冷冰冰的道:“那是朝中和陛下的事,咱家的看法并不重要。”
想利用大明也不是不行,可法兰克必须要展露出值得大明对此视而不见的能力。
而目前来说,除去躲在后面的那三艘船之外,洪保并未看到法兰克的能力和好处。
所以他并不介意敲打法兰克人,必要时甚至可以反目为敌……
第2102章 进入海峡
金雀花人疯狂的在灭火,投降的耻辱感让他们只想跳下海去。
人心就是这样,在刚开始决定投降时,大部分人只是有些不舍,然后如释重负。
毕竟谁都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当做玩笑!
等火头被扑灭之后,闻着血腥味和硝烟味,他们迷茫了,随即懊悔……
“一个个装腔作势!”
双方在接近中,洪保看到金雀花人的悻悻然,就冷笑道:“这等人记吃不记打,要打就要彻底打疼他们,最好就是打断腿,再踩上一脚,至此他们就怕了。”
“再对不过了。”
通译热情的道:“大人,这便是金雀花人,您将会感受到法兰克面对这个国家时的无奈。”
战船缓缓靠近,指挥官走过来,把自己的长剑双手奉上。
明军的战船比他们高出许多,而且为了防止突然袭击,双方的距离不小。
“靠过去!”
战船渐渐靠拢,明军放下绳子,然后一批批的下去,控制了金雀花的战船。
一个百户官随手接过长剑,然后扔了上来,被人送给了洪保。
“什么意思?”
洪保抽出长剑看了看,嫌弃的道:“这等刀枪在大明连军士都不要,这便是你们畏之如虎的金雀花?”
通译尴尬的道:“是的大人,这便是金雀花。”
张旺分析道:“公公,下面即将进入海峡,金雀花走了一艘船,那肯定是去报信的,下官以为是否暂时歇息,派一艘船去哨探。”
通译眼中闪过喜色,洪保突然侧身看到了,只是微微一笑,然后吩咐道:“拿了他们的将领来,问话!”
张旺领命去了,洪保似笑非笑的问通译:“你不会把一说成二吧?”
通译强笑道:“不会,大人,我保证不会。”
“这样最好,否则咱家不介意回头去问问你们国王,何为礼节!”
那指挥官被吊篮拉了上来,及至被送到洪保身前,洪保质问道:“为何挑衅大明?”
通译翻译过去,指挥官没有回答问题,而是失魂落魄的问道:“大明就是东方的那个大国吗?”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指挥官大声的喊了一通。
“他说了什么?”
洪保指指通译,张旺拔出长刀搁在通译的脖子上,狞笑道:“别说错了,不然老子会让你知道大明为啥是大明!”
通译想向洪保求助,却得了一个森然的眼神,以及冷冰冰的话:“胡言乱语,咱家让你后悔活在这个世上。”
“大人,他……他说这里是交战的地方,您贸然闯入,没有派出小船交涉,他以为是法兰克的盟友来了……所以就算是明知不敌,依旧要迎战。”
“不错的战士,算是强敌。”
洪保立场不明的夸赞了一句,通译的脸颊抽搐着,却没翻译过去。
洪保并未介意,问道:“咱家带着大明使团至此,金雀花如何?”
通译的脖子上架着一把刀,这个待遇让他不敢胡说的同时,也让被俘的指挥官心中燃起了希望。
法兰克并未和那个东方大国结盟!
这个猜测让指挥官欣喜若狂,一番嘀咕后,通译苦着脸说道:“大人,他说金雀花对东方大国充满了敬意和期待,今日只是个误会,但误会一定能让两国更加珍惜彼此的友谊,他愿意为此而付出任何代价……”
“包括死吗?”
通译问过去,指挥官用力的点头,然后慷慨激昂的说了一通。
通译的面色越发的难看了,张旺冷笑着,等指挥官说完后,警告道:“你可以试试说假话。”
“大人……”通译一脸死爹的模样,说道:“他说愿意和那些被俘的人一起作为人质,若是进入海峡,他们可以去交涉,若是有差错,他们愿意被烧死。”
“烧死?”
洪保随即点头,然后冷冷的道:“大明从不畏惧这些,所以张旺。”
“公公!”
“一艘船放在后面些,若是不对就回去,然后……”
张旺懂了,大声的道:“公公放心,若有意外,大明会不死不休!”
现在可不是草创的洪武年,大明的威势灼灼如烈日,船队要是真的被阴了,全军覆没在这里,只要大明国内得了消息,什么金雀花,几乎可以肯定会成为废墟。
有方醒在,洪保对此深信不疑!
洪保点点头,张旺去安排拖后的战船。
“这只是小船队,在几千里之外,我们脱离了庞大的船队,然后来到了泰西。”
船队开始进入海峡!
洪保整理了一下衣冠,昂首站在甲板上。
此刻他就代表着大明,哪怕是面对着天神,也不肯低头。
就在船队的后面,一艘战船正缓缓的跟着。
那是损伤最小的一艘战船,上面配备了最好的船工和将士。
金雀花的四艘船被拖在后面,缓缓而行。
作为拖带它们的法兰克船队真的想一把火烧掉宿敌的船只,可却不敢触怒明人。
粮船在前——这个是他们主动要求的。
若是遇敌,粮船会抛掉所有的货物和金银,然后高速拦截敌人,让战船趁机撤离。
在金雀花人展现了自己的勇气之后,大明军人当然不会示弱。
船队分成三批,缓缓进入海峡……
不冷不热!
这很好,让船队上下都很舒坦。
可当天空阴雨绵绵时,雾气渐渐弥漫着视线时,洪保也有些紧张了。
眼前一片模糊,这个时候是张旺的时刻。
“前出查探,若有不对,马上鸣炮!”
一艘战船超过了粮船,消失在雾气之中。
“大人,这里经常下雨,雾气也大……”
洪保冷冷的道:“闭嘴!”
雾气依旧弥漫着,魔鬼仿佛就隐藏在其中,正挥舞着长刀,准备收割来自于异域的灵魂。
瞭望哨瞪大了眼睛,努力想在雾气中寻找到敌人的风帆……
甲板下面,火炮已经全部装填完毕,一旦发现敌船,他们将会根据情况决定分散或是集中打击。
船队破开迷雾,渐渐前行。
通译面色惨白,他同样担心雾气中突然冒出一支庞大的船队。
在那支船队的面前,明军的这几艘船只有逃跑的份,否则将会被淹没……
第2103章 你尽可试试
“……海峡中经常有雨雾,不过今天的运气不错,居然没什么大浪,否则船队怕是……”
通译为了保命,很是卖力的介绍着海峡的情况。
可洪保压根就不关心这些,他只想知道,究竟金雀花人的援军在哪!
“他们有多少船只?”
“很多。”
“咱家问的是有多少!”
“上千艘……”
洪保的面色顿时大变。
“轰轰轰!”
就在此时,前方的浓雾中突然传来了轰鸣声。
雾气仿佛被什么搅动了一下,接着又恢复了正常。
“迎敌!”
船队马上展开队形,然后加速。
他们想去接应自己的同袍,后来再也没有发出声响的同袍。
洪保喊道:“精忠报国就在今朝,杀敌!杀敌!”
使团不会畏缩,缩了就是丢大明的脸!
可一千多艘船的实力却让洪保再无幸免的希望。
“让他们回去!马上回大明!”
他在想着让那艘战船回去报信,然后顺着航线,下一次大明将会让泰西燃起大火。
洪保从未经历过这等绝望的时刻,他冷静下来,正准备让人扔掉船上的东西时,通译迷惑的道:“公公,他们的船不大……”
洪保回身,一把揪住他的衣襟,狰狞道:“多小?”
……
迷雾中的航行,而船队并未让法兰克人来导航。
他们也无法导航,这条航线他们已经丢失的足够久了。
久到他们在迷雾中失去了方向。
所以当对面的雾气突然被撞开,一艘小船冒个头时,那些法兰克人都惊呼起来。
他们对在海洋上和金雀花为敌已经丧失了信心,所以绝望的情绪马上迷茫了那几艘船。
“公公,没打!没打!”
前方再次出现船只,正是先前探路的那艘战船。
接着视线渐渐开阔,一片……
眼前一片船只…..
一片是个什么概念?
那就是视线之内全是!
阴雨中,雾气渐渐散去。
一艘船的前方是无数船。
而且那无数的船上全是战士!
你身临其境的话,会是什么感觉?
张旺张开嘴,只觉得这世界太过荒谬。
雾气在消散,视线越发的宽阔了。
可那些船只却一直在充满着视线。
大小船只,数不尽数。
洪保也被震撼了,
“公公,大多是小船,大明的渔船也不比他们差……”
洪保冷静下来,吩咐道:“问话!”
“公公,他们那边没通译,但看到咱们之后就停住了,然后也不过来,只是咱们几次想返回去,都被他们拦截了……”
先前那艘船的遭遇很奇怪,金雀花人好像并不想动手。
是船型的差异,还是肤色的差异让他们在犹豫?
对面一艘船驶过来,孤零零的。
洪保微微一笑,说道:“过去,稳住!”
这是大明和金雀花的第一次会面,洪保的精神陡然一振,连微笑看着都多了几分风度。
两艘船在相对靠近,两艘船的大小都差不多,大明的战船看着似乎还小了些。
不,是小了很多,不过高度却差不了多少。
洪保缓缓走向船头,那里更高一些,能和对方持平。
双方缓缓靠近,对方站在船头上的是一个短须男子,一头长发披散着,用一根绳子束着。
洪保注意到了对方的眼睛,深邃,还带着些好奇。
他静静的看着对方。
那人微笑道:“沃德。”
他侧身指着身后那庞大的船队说道:“这是我的麾下。”
通译一字不易的翻译过去,此时此刻,他不敢有丝毫小心思,否则法兰克将会成为金雀花和大明的猎物。
洪保拱手道:“洪保,大明船队副使,使团正使……”
他同样侧身,同样指着身后的几艘船,很平静的介绍道:“这便是咱家的麾下……”
沃德面露微笑,好奇消失。
他身后的那些将士们都笑了,有人甚至在大笑。
洪保依旧平静着,说道:“大明的船队……当世无敌!而你们所看到的,只是一隅,大明若是愿意,随时可以用船队铺满这道海峡,随时都可以!”
洪保停顿了一瞬,等通译翻译过去后,那边一怔之时,他冷冷的道:“所以你们在得意什么?”
“铺满海峡?”
沃德瘪瘪嘴,不敢相信的问道。
“当然,只要想,大明就可以派出船队前来,最大的船足以横扫这道海峡!”
洪保矜持的说道。
沃德看了看他身后的明军将士,大多自豪。
这是深信不疑的表现。
沃德微笑道:“是的,那么来自大明的朋友,我将请您检阅金雀花的舰队。”
他伸手指指洪保的座舟,问道:“是在您那里,还是在我这里……”
洪保微笑道:“为何不是一起呢?朋友就该一起观赏美景。”
“没错,您是我见过最随和的使者,大明……真让人止不住想象啊!”
两艘船随后出发,沃德在前,洪保最后。
那些船只早就排好了阵列,随着距离的拉近,洪保越发的看得清楚了。
大多数的船只很小,正如他们所说的,和大明的渔船差不多。
可那上面却有战士!
那么这就是战船!
洪保微笑着,目光从这些战船上掠过,他身后有人在低声的念着,一路传递下去……
一个舱室里,消息一路传递过来,有人在奋笔疾书……
船队太过浩大,只是检阅了一排而已,已经是半个时辰过去了。
双方回到中间,两艘船并在了一起。
“是为了法兰克?还是整个……”
“泰西!”
“好吧,泰西。”
沃德无可奈何的道:“大明对泰西有什么看法?作为泰西大国,金雀花尊重东方的大国,可却需要知道态度。”
你们是友是敌?
他有这个底气询问大明对金雀花的态度,而这个底气来源于他身后的庞大船队。
洪保听了通译的翻译,皱眉道:“大明从不许诺,所以在得知金雀花的情况之前,咱家不会说什么友谊敌人……”
沃德那深邃的眼里蓦地多了些凌厉,他在微笑着,却很危险。
他认为洪保是在搪塞!
他觉得金雀花有足够的实力夺取法兰克人的盟友。
洪保负手而立,看着远方隐隐出现的陆地,说道:“金雀花并没有让咱家说谎的实力,大明就在身后,你……想动手吗?咱家奉陪!”
身处异国,按照历来中原使者的秉性,洪保不可能会做出半点软弱之态,更不可能妥协。
所以他的目光陡然凌厉,盯住了沃德,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尽可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