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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程剑心     远东王庭txt下载     远东王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753章:不可承受的神恩(Ⅲ)

    罗兰仔细想了想,卡佳的顾虑很有道理。即便不会传出什么绯闻,她在管理央行之余还要管理云网,的确是脱不开身。索性把歌罗法来信中提到的情况简单讲了一下,问她有何感想。

    “歌罗法殿下的顾虑很有道理,我们的确应该派人去考察一下约顿海姆公司的经营情况。”卡佳沉吟片刻,抬头望向罗兰:“安特隆和欧罗玫在央行工作也有好几年了,一直以来都表现的尽职尽责,是时候给他们加加担子了,要不就派他们陪同歌罗法殿下出趟差?”

    罗兰点了下头,陷入思索。安特隆这些年来一直担任他的助理,欧罗玫则是央行的大管家。两人年纪虽轻,做事却很稳妥,从白鸥港陪他一路走来,经历过刀光血影的战争,也参与过金融市场上不见硝烟的厮杀,帮他和卡佳分担了很多压力。随着远东金融环境的成熟发展,罗兰觉得自己距离卸下央行行长这一职务的日子已经不远了,卡佳可以接替他的位置,而安特隆和欧罗玫一个、主外一个主内,恰好可以承接卡佳的工作。新大陆之旅是一个很好的契机,如果安特隆和欧罗玫能够通过这次考验,顺利完成使命,后续的接班工作也就顺理成章了。

    如此想着,罗兰向卡佳递了一个眼神。卡佳心领神会,马上拿起魔导通话仪,把安特隆和欧罗玫叫过来。

    “现在有一项重要任务交给你们,干得好,回来重重有赏。”卡佳回头问罗兰,“要不要先透露一下奖品,给他俩一点激励?”

    罗兰笑着点头,对办公桌对面那双略显忐忑的小情侣简单讲解了一下新大陆之行的注意事项,叮嘱他们一旦发觉异常情况,立刻向总部汇报。

    “威尔诺亚之旅关系重大,你们都要严格保密,回来以后给你们加薪升职。”

    安特隆还是一脸严肃,用心记下罗兰的叮嘱。欧罗玫则禁不住喜形于色,紧紧抓住安特隆的臂弯。她现在的职务是副行长助理兼办公室主任,并不清楚自己会晋升什么职务,安特隆现在的职务是行长助理,升迁路线就很清楚了,出差回来铁定晋升副行长!欧罗玫是一个没有多大野心的姑娘,对自己的前途不太在意,但是为安特隆有机会在更高的平台上一展所长由衷高兴。

    这边确定了出国考察的人选,罗兰马上回信歌罗法,说明自己的安排,更主要的是确定出发的时间和碰头地点。

    歌罗法很快回信作出说明,顺带提了一句他要带玛利亚同去新大陆。

    罗兰对此深感诧异:玛利亚已经怀有身孕,不适合外出旅行,歌罗法明知道新大陆之旅有可能遭遇危险还带她同行,打得是什么算盘?

    好友之间不需要遮遮掩掩,罗兰直接在回信中提出质疑。歌罗法则在复信中道出原由:

    原来不久前玛利亚于梦中感应到因果女王蒂莫丝的神启,决定遵循神启前往新大陆,完成蒂莫丝交待的任务。事成之后,她将有可能晋升为因果女王的选民。

    遵循女神的启示,完成任务就能提升为选民……歌罗法认为这是一件好事,罗兰却持有截然相反的看法,马上回信规劝歌罗法:

    “千万别让玛利亚去新大陆,更不能让她成为‘因果女王’的选民,否则将引来无穷后患!”

    成为女神的选民,为何会带来后患?

    罗兰料想得到,歌罗法和玛利亚夫妇俩收到他的信,多半会笑他危言耸听。为了强调自己不是在开玩笑,他随信做出进一步解释。

    其实只要稍加分析,道理就显而易见。歌罗法在迦南这些年政绩出色,深受国民爱戴,玛利亚也有孕在身,将来为王室产下继承人,就算迦南培罗教会再怎么看她不顺眼,也只能捏着鼻子承认既定事实:王子妃是异教徒可以忍,只要继承人仍然皈依培罗教会,一切都能回到正轨。

    如果玛利亚成为蒂莫丝的选民,那么一切都变了。无论玛利亚本人是否情愿,她都将成为阿特拉斯大陆所有蒂莫丝信徒的教主,必须承担传播因果女王信仰的责任。哪怕她无法把迦南国民转变成蒂莫丝信徒,无法改变自己丈夫的信仰,至少她不能容忍自己的儿女皈依培罗教会迦南当前的国教。这一根本性的矛盾,很可能由迦南王室扩展到社会各个阶层,从而引发一场宗教冲突。歌罗法既要顾全爱妻的感受,还不能伤害众多国教信徒的感情,势必陷入左右为难的困境,迦南亦将永无宁日!

    在这封措辞严厉的信中,罗兰唯恐好友夫妇误入歧途,不惜以自己的亲身经历作为例证,苦口婆心的做出劝告。

    “辛德拉与蒂莫丝是一双孪生姊妹,命运女神和因果女王的行事风格有相似之处,我本人就是辛德拉的选民,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个身份所代表的责任,歌罗法,你一定要听我的话,千万不能让玛利亚成为蒂莫丝的选民!如果走错这一步,你和玛利亚日后都会陷入无止境的烦恼!”

    信写完了,也寄出去了,罗兰的心情却没有丝毫放松,担心自己的规劝徒劳无功。

    当天晚些时候,歌罗法终于寄来回信,可以料想他已经就罗兰的警告与玛利亚发生过激烈的争执。

    罗兰在歌罗法的回信中读出了满满的无奈。玛利亚是一个外表温顺内心却很刚强的女人,她对信仰的虔诚程度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若非如此,当初也不可能在“噩梦都市”阿克伦坚守那么多年而不至发疯。

    歌罗法在信中向罗兰坦白,他真的很为难,既无法说服爱妻追求信仰,更不忍以暴力手段限制她的自由,强迫她违背神意,只能选择陪玛利亚同去威尔诺亚,途中见机行事,希望能找到机会说服她放弃成为蒂莫丝的选民,把这份形同诅咒的馈赠转让给更适合的人选。

第1754章:不可承受的神恩(Ⅳ)

    罗兰都不用看回信,就料到会是这样一种结果。对歌罗法寄希望于所谓的“见机行事”更是哭笑不得,过后又感到一阵由衷的悲凉若非实在没有办法可想,向来冷静理智的歌罗法,又怎么会做出这种近乎自欺欺人的决定?

    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罗兰不想惹来玛利亚的厌恶,识趣地不再多嘴,转而找到安特隆和欧罗玫,安排出差事宜。

    出发的日期定在后天,也就是七月十一。上午八点整,安特隆和欧罗玫先传送到米底亚,与歌罗法夫妇会面,然后四人一同传送到威尔诺亚,在那里将与锡安王室两位年轻且调皮的成员奥黛丽和霍尔顿会和。最近两年来,这两个小家伙大部分时间都在新大陆厮混,据说还结识了几位在新大陆颇有势力的“地头蛇”,对当地的情况很了解。在奥黛丽和霍尔顿的协助下,安特隆、欧罗玫以及歌罗法夫妇一行将隐藏真实身份,在威尔诺亚地区展开为期两周到一个月的考察,考察的重点就是帝国约顿海姆矿业公司。

    安特隆和欧罗玫请了一天假,为出行做准备。七月十一清晨,罗兰亲自送两位年轻的爱将上路,出于某种不便明言的情绪,他没有前往米底亚去见歌罗法和玛利亚,免得惹来不愉快。

    虽然已经尽到自己的责任,事后罗兰还是有些耿耿于怀。迦南是远东最重要的盟国,而两国之所以能够紧密合作,在国际舞台上发出同一个声音,主要基于他和歌罗法良好的私人关系。万一迦南发生动荡,远东的南部边疆也将失去安全保障,哪怕从最自私的角度来讲,罗兰也不想看到这种情况发生。

    “不行!”罗兰突然跳了起来,不由自主握紧拳头。无论是于公还是于私,他都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好朋友,好兄弟,一步步走向毁灭,哪怕最终改变不了什么,他还是要最后再尽一次力。

    匆匆来到自己的私人告解室,罗兰在命运女神像前默默祈祷。原本打算施展“通神术”,又觉得还不够郑重,索性改为施展9环“神迹术”,寻求与命运女士直接对话。

    他的祈祷几乎第一时间获得回应,命运女神的目光穿越无穷位面,注视着他的灵魂。

    “尊敬的女士,请原谅我的冒犯,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请您帮忙。”罗兰以心灵感应发出求助。

    “我的孩子,说出你的愿望,我将尽力使你得到满足。”命运女神温柔的话音传入罗兰脑海,仿佛母亲含笑面对溺爱的幼子。

    “我想请您转告您的姐妹,可敬的蒂莫丝女士,请她不要利用可怜的玛利亚在迦南传教,这会毁了她与歌罗法的家庭,毁了迦南的和平安定,使无数迦南人蒙受内战与分裂的摧残,甚至有可能连累玛利亚腹中那个尚未出生的小生命……”罗兰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倘若上述不幸成为现实,沐浴在您神恩下的寇拉斯王国也将因此受到殃及。”

    命运女神沉默不语,过了许久才传来一声轻叹。

    “吾等真神,居于外层位面,大多漠视主物质界芸芸众生的情感,我了解蒂莫丝的性格,她很可能不理睬我的劝告,依旧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

    “我也知道区区凡人的请求,因果女王很可能不屑一顾,可我还是得恳请您试一试,哪怕希望渺茫……否则我实在是于心不安。”

    “可怜的孩子,我怎么能够忍心让你失望。”命运女士叹了口气,“我会尽力劝说蒂莫丝做出改变,但是无法保证管不管用。”

    “只要您肯出面说句话,就算是帮了我的大忙,无论最终结果如何,我都感激不尽。”罗兰由衷向女神姐姐道谢。

    他无法目睹命运女神的真容,然而冥冥中感觉到她似乎有心事,却又不便开口打听,一时不知所措。

    沉默持续了许久,就在罗兰开始怀疑辛德拉已经切断与自己的心灵感应时,脑海中突然传来一段欲言又止的话语。

    “我的孩子,假如有一天,你发现……其实我的作风与蒂莫丝并无什么差别……请不要恨我,好吗?”

    “恨你?这怎么可能!”罗兰无法想象一个深受神眷的选民竟会怨恨自己的女神,更无法设想这种事将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断然做出回应:“尊敬的女士,我相信你不是那样只求目的不择手段的冷酷女神,我们之间永远不可能发生分歧!”

    “但愿如此。”

    留下一声幽幽的叹息,命运女士悄然脱离罗兰的意识空间,结束了这次跨越不同生命层次的对话。

    ……

    安特隆和欧罗玫尽职尽责,每天都给罗兰寄一封信,事无巨细地汇报旅途见闻。通过这些信件,罗兰对重洋之外那片广袤而原始的大陆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七月十日的来信中,安特隆提到他们几乎刚一进入约顿海姆地区就与当地的亚巨人原住民发生了冲突。亚巨人是威尔诺亚的土著,是各种巨人与人类的混血后代,性情粗野,崇尚武力,崇拜的偶像也大多是巨人神系中的邪神。为了争夺土地和资源,亚巨人与来自文明社会的各国移民矛盾尖锐,当地移民定居点最大的威胁就是来自这些野蛮土著的袭击。

    随后寄来的一封信中,罗兰看出朱笔人由安特隆替换成了欧罗玫,行文风格也从平实冷静转为更富有感**彩。欧罗玫在信中讲述他们在与亚巨人发生冲突的第二天,成功与奥黛丽和霍尔顿姐弟俩碰面,这姐弟俩还有一个年轻的法师朋友,此人看起来有点冷漠,有点神秘,然而不知为何,锡安姐弟特别崇拜他,以至于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法师竟然成了迦南公主与小王子的“带头大哥”。霍尔顿还很得意的对大哥大嫂宣称,在约顿海姆地区,没有他那位朋友搞不定的事!

第1755章:镀金的泡沫(Ⅰ)

    第1755章:镀金的泡沫(1)

    说来也怪,自从锡安姐弟和那位少年法师露面以后,他们就没再遭受过亚巨人土著的袭击。旅行途中路过的亚巨人部落,竟然对他们颇为友好,还试图向他们这些外来者贩卖当地的土特产。

    经过奥黛丽的介绍,欧罗玫才醒悟当地的亚巨人也不是铁板一块对抗移民。有些亚巨人部落遵循古老而野蛮的传统,排外意识很强烈,移民无法与之沟通,但是有些定居在殖民城市附近的亚巨人村落,相对较为开化,不光热衷于跟移民做生意,偶尔还会帮助移民对付荒原上的地精与魔兽。倘若得知某个保守部落谋划袭击移民营地,友好部落的亚巨人往往会派出一名信使,骑着骏马火速赶到营地,向移民营地的治安长官通风报信,换取一些赏钱。

    罗兰读过欧罗玫的来信,深有感触。新大陆的社会生态使他联想到穿越前地球上的一段历史。17-18世纪,北美大陆尚属于欧洲列强殖民地时期,当地的印第安人部落也是划分为不同的阵营,有的坚决抵制欧洲移民,不惜拿起简陋的武器对抗装备精锐火器的殖民者,有些部落则与英法殖民者保持友好合作关系,为此甚至引发了土著部落之间的火并。可惜无论哪一阵营的土著,无论对殖民者敌视抑或友善,最终都没什么好下场。后世美国人庆祝“感恩节”时,大多不知道这个节日最初是为谁而创,感谢谁的恩情,实在是一个讽刺。

    罗兰没有预知未来的本事,然而考虑到新大陆殖民者的母国主要是亚珊、斐真和海蓝,与当初殖民美洲的荷兰、英国、法国类似,都是步入工业化的强国,与土著文明存在一个明显的代差,来自工业强国的殖民者镇压土著蛮子,这近乎是“降维打击”,新大陆的亚巨人部落很有可能重演地球上美洲印第安人的悲剧,被外来者夺走大部分生存空间,蜕变成蜷缩在文明社会一角苟延残喘的边缘人。

    当然,这个问题应该辩证的来看。罗兰总是不忘提醒自己,切勿陷入“历史经验主义”的误区。瓦雷斯毕竟不同于地球,是一个存在魔法和超自然力量的世界。新大陆土著具有印第安人的勇猛和剽悍,同时还拥有印第安人所不具备的超人战斗力和土著神的庇护,故而他们在对抗殖民者的斗争中并不是只能被动挨打,未尝没有建立起一个稳固的土著政权的可能。

    罗兰无法断言新大陆土著的命运,但是他确信土著与殖民者迟早还会爆发全面冲突。

    罗兰的预感很快就得以验证。七月二十八日,安特隆于凌晨时分寄来一封魔法信件。这个时间来信本身就意味着坏消息,罗兰阅读过后不由变了脸色。正像他担心的那样,约顿海姆地区的土著部落正在相互串联,相约共同发起一场旨在驱逐殖民者的战争。目前已经有近百个部落加入这个所谓的“解放联盟”,几乎全是极端仇恨殖民者的激进部落,主张与殖民者和平相处的部落则被排除在外,甚至还有激进土著首领放出话来:这场战争不仅针对殖民者,连带殖民者的走狗指的就是少数主张和平的土著也要一并杀光!

    安特隆在信中透露,他是通过奥黛丽和霍尔顿的那位法师朋友得知上述消息,从种种迹象来看,消息很可能属实。更让他不安的是这支来势汹汹的土著联军背后还有更强大的势力撑腰,威尔诺亚的霜巨人贵族也参加了部落联盟,就连高居于万丈冰山之上的“神血巨人”也派出代表支持部落联盟,这就意味着土著部落正在谋划的军事行动得到了新大陆巨人神的支持,可想而知,将有为数不少的霜巨人军阀和神血巨人牧师出现在土著大军中担任领导职务,将原本一盘散沙的土著组织成纪律严明的军团,这将是殖民地驻军前所未遇的强大对手。

    安特隆在新大陆考察了将近一个月,对当地的殖民武装评价不高。无论兵力、装备水平还是训练情况都比远东正规军相差甚远,战斗力甚至还不如装备了“风之枪”的远东民兵,这种杂牌军也就能欺负欺负头脑简单且无组织的土著蛮子,与接受霜巨人军阀和神血巨人牧师领导的部落联军对抗,那纯属以卵击石!

    奥黛丽和霍尔顿那位年轻的法师朋友,还真是神通广大,居然搞到一份部落联盟作战会议的纪要!从土著联军的战略意图来看,他们的主攻方向正是约顿海姆魔晶矿区,似乎想从殖民者手中夺回魔晶矿。

    土著也不傻,早就知道魔晶是一种非常宝贵的资源,可以为他们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以夺取矿区为目的的战略看起来很合理,然而这对很多人而言可是一个糟糕透顶的消息!帝国约顿海姆矿业公司,就处于土著联军的战略重心,而且是他们首要的攻占目标!

    安特隆在信中坦言,仅凭帝国当局在矿业公司留守的那点兵力,几乎不可能挡住部落联军的猛攻,一旦矿业公司沦陷,后果非常严重!

    罗兰当然知道后果有多严重。亚珊帝国发行的金钞其实就是约顿海姆公司的债务凭据,倘若矿业公司受战火影响被迫停产,公司债必然惨遭抛售,以公司债为抵押发行的帝国金钞也将急剧贬值。

    打开卧室窗户,罗兰站在窗前遥望夜色笼罩下的寇拉斯堡。拂晓时分,街头几乎看不到行人,街道两旁加持“不灭明焰”的路灯散发出柔和的光辉,照看着这座沉睡中的都市。

    罗兰深呼吸了两次,心情渐渐平静下来。正要回到案头给安特隆复信,又有一团红色光球自他面前凭空浮现出来。罗兰伸手握住光球,读取魔法传讯,立刻意识到这是歌罗法从新大陆发来的。

第1756章:镀金的泡沫(Ⅱ)

    歌罗法来信的主旨,与安特隆之前那封信大同小异,也是提醒罗兰注意约顿海姆地区即将到来的战争风险,尽快清空手中的帝国金钞。除此之外,歌罗法还在信中向罗兰表示感谢多亏他的努力,使玛利亚暂时摆脱了那份来自因果女王蒂莫丝的……沉重到承受不起的“神恩”。

    歌罗法说得很含蓄,罗兰也不便打听他们夫妇俩在新大陆的经历,只能猜测自己拜托辛德拉女士向蒂莫丝转达的请求发挥了作用,使因果女王转变初衷,不再试图利用玛利亚在迦南传教。倘若猜测属实,那对歌罗法而言的确是一件好事,同时也使他自己了却一桩心事。

    安特隆和欧罗玫还要继续滞留新大陆,时刻关注当地局势的变动。罗兰这边就不能拖延了,看到窗外晓色初现,自己睡意全无,索性提前开始新一天的工作,匆匆赶到央行办公室,签署了几分必要的文件。

    当天上午九点,罗兰把这些已经备妥的文件交给安东尼,委托他火速返回亚珊圣城,将上述文件转交他的父亲,老福格尔自会相机处理。

    “什么事情啊,搞得这么神秘?”安东尼按捺不住好奇,向罗兰打听。

    “商业事务而已,只是出于某些原因需要保密,我先留个悬念,真想知道就回去问你老爸。”罗兰促狭地眨眨眼睛。

    “嘿!居然还吊起胃口来了,真受不了你!”安东尼嘴上抱怨,正事一点也不耽误,当即扯开一张传送卷轴。橙色光柱拔地而起,将他包围。人影渐变模糊之际,安东尼还不忘冲罗兰道别:“不能白替你跑腿!最起码这支传送卷轴你得给我报销!”

    “没问题,快去快回。”罗兰笑着冲他挥手。

    几分钟后,安东尼的身影出现在亚珊圣城城门外,出示证件进入圣城,第一时间给父亲发信。虽然罗兰说得轻巧,安东尼还是觉察到要出大事了。

    父子俩见面后,老福格尔接过儿子递来的文件袋,打开翻了翻,胖乎乎的手指不由微微抽搐。

    “爸爸,您没事吧?”安东尼从没见过父亲如此情绪失控,心脏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老福格尔缓缓坐在扶手椅上,颤抖的手抓起茶杯,喝了口水,情绪渐渐放松下来。

    “本来我以为还能再拖延一段时间,看来形势比想象中更严峻,不能再等下去了。”老福格尔盯着文件袋,喃喃自语。

    “爸爸,究竟出了什么事?”安东尼心头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罗兰让你带给我的是一份授权书。”老福格尔冲儿子晃了晃文件袋,意兴阑珊地说:“他之前斥资3000万金杜加,以七折票面价格买入帝国金钞,这些金钞由我们福格尔家族银行代持,现在他要求我把这些金钞全部卖掉,兑换成魔晶或者真金白银。”

    安东尼愣了一下,迅速开动脑筋,缓缓地说:“这一年来,金钞的升值势头很猛,按照今天的行情计价,面值100金塔勒的钞票可以卖到213金塔勒,罗兰赶在这时候卖掉所有金钞,想必是认为金钞的市场价格已经快到顶了。”

    老福格尔点点头,脸色显得格外阴沉。

    “我并不反对弗兰克殿下推行纸币改革,但是我坚决反对滥发纸币,可惜太子殿下漠视我的警告,听信约翰劳尔那个赌棍的鬼话,一方面出于敛财的目的,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迎合公众对金钞的投机热潮,原定两亿五千万金杜加的纸币发行量,到今年已经超发两倍,市场上流通的金钞总面额将近七亿金杜加!但凡头脑清醒的人都看得出来,金钞投机市场上的泡沫每天都在急剧膨胀,迟早要以泡沫破碎告终!”

    “可惜这个市场中的清醒者并不多,几乎所有投机者都存有相同的侥幸心理,天真的认为金钞投机就是一个‘博傻游戏’,好比击鼓传花,明知道自己手中持有的金钞就是点燃引信的炸弹,仍然乐此不疲的相互传递,以为自己足够机敏,总能抢在炸弹爆炸之前丢给其它接盘的傻瓜。”

    “罗兰远在圣城之外,幸运的保持了清醒的头脑,他选择在这个节点卖出金钞,多半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推断帝国金钞的投机泡沫即将膨胀到顶点,趁现在出手金钞获利离场,留下那些自作聪明的赌徒,在这洪水即将漫过喉咙的赌场上狂欢至死。”

    父亲的话使安东尼感到毛骨悚然,呆立许久才讷讷地提出疑问。

    “父亲,有件事我想不通。弗兰克的确是发行了太多的金钞,可是这些金钞在卖出去的同时也回收了大量真金白银,只要国库里有充足的金银,再加上约顿海姆公司的魔晶做担保,就算遭遇挤兑潮也能有惊无险地度过难关吧?”

    福格尔从牙缝里发出一声冷笑,望向儿子的目光流露出惯常的鄙视。

    “傻小子,弗兰克和他身边那群人就是想让你相信这种鬼话,而你偏偏还真的信了,我真不知该说你是单纯还是愚蠢。”

    “帝国政府发行的金钞,声称有充足的抵押品做担保,穆勒首相甚至还喊出‘百分之百承兑’的口号,其实都是骗人的鬼话,他之所以敢这样说,就是因为料定世上绝大多数人都是人云亦云的傻瓜,不会真的拿金钞兑换魔晶,据我估测,帝国央行为金钞准备的抵押物,价值不会超过钞票总额的五分之一,所以你应该明白,帝国金钞从一开始就是个充满谎言的骗局,之所以能维持到现在,只是因为多数人还没有识破这个骗局而已。”

    “至于你说到发行金钞回收的真金白银,很遗憾,这些金银大多数已经不在国库里,一部分用于偿还外债,一部分用于购买进口商品,我的傻儿子,你别忘了,国外债权人和贸易商可不像咱们本国的债权人那么好说话,人家才不肯接受金钞这种破纸片抵偿债务或是支付货款,人家只认真金白银!”

第1757章:镀金的泡沫(Ⅲ)

    “帝国政府的发钞储备金本来就是九成靠吹,先天不足,发钞回收的金银也已经花得七七八八了,而且金钞的市场价格经过翻来覆去地炒卖,早已比当初刚发行时的价格高出一大截,纸面上的资产价格如同急剧膨胀的泡沫,已经大大超出帝国银行的承兑能力,一旦泡沫破裂,必将引发一场波及全国的金融风暴!”

    “很不幸,罗兰在这一关键时刻抛出手中的金钞,就是为这场风暴吹响了号角,无数人将在这场风暴中丧失全部身家,半生积累的财富随着金钞泡沫破裂化作飞灰,一切都将无可挽回……”

    老福格尔的呢喃仿佛死神的诅咒,字字惊心动魄。

    安东尼擦了擦不知不觉间浸透鬓角的冷汗,颤抖着问老福格尔:“爸爸,我们该怎么办?难道真要听从罗兰的授意,卖出这些足以冲击市场的金钞,点燃炸弹的导火索?”

    “为什么不?我们做生意的,最要紧的就是守信,客户亲笔签名的委托书就在这里,凭什么不执行?”老福格尔神情严肃。

    “可是……这将对国家造成极大的危害。”安东尼弱弱的辩解。

    “国家?谁的国家?你的还是我的?你小子不是已经入籍寇拉斯王国了吗?哪有资格跟我扯这些所谓‘爱国’的鬼话!”老福格尔面无表情的告诫儿子,“记住,我的孩子,我们是金融家金融家没有祖国!”

    “我入籍寇拉斯王国,那是为了两边下注,家族的重心还是在帝国境内,咱们福格尔家族可是世世代代生活在亚珊帝国的土著啊,难道就真的一点也不考虑国家利益?”安东尼还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国家利益?”老福格尔冷冷一笑,眼中满是讥讽,“弗兰克和穆勒等人无节制超发金钞的时候,怎么就没考虑过国家利益呢?他们指着一张张纸片,硬说这就是钱,采用哄骗的方式把这些自身价值微不足道的纸币推销给帝国子民,利用人们的投机心理,贪婪攫取民众的财富,何曾考虑过国家利益?你可知道内阁和央行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僚通过发行纸币捞了多少个人好处?那些被他们贪污的公款原本都是国民财富,本该用于为国民创造更多的福利,现在却只养肥了他们自己,这些蛀虫的所作所为能叫维护国家利益?这个国家朝野上下都**透顶,凭什么要求我等一介无权无势的商人出头维护国家利益?所谓的国家利益,究竟是谁的利益?谁能代表这个国家?官僚,贵族,王室还是教会?维护这伙人的利益对我有什么好处?”

    “爸爸……对不起,是我太天真了。”安东尼勉强压下心头撕裂般的痛苦,低声问父亲,“卖掉罗兰那批金钞,接下来我们要怎样做?”

    “那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老福格尔扯动唇角,发出一阵神经质的诡笑,“接下来当然是卖掉我们自己持有的金钞,在那之后……哪怕洪水滔天也不关我们的事。”

    ……

    第二天傍晚,罗兰收到安东尼从亚珊圣城发来的消息,福格尔银行已经执行他的委托书,将为他代持的金钞全部按照市价卖出。

    罗兰依稀记得,自己去年以70金杜加的价格买入面值100杜加的金钞,如今于升值到210金杜加时卖出,一来一回获利两倍,连本带利总计9000万金杜加。按照他在委托书中列出的要求,上述金钞三分之二兑换成魔晶,当天就借用福格尔家族的武装飞艇运回远东,剩下三分之一以金银支付,暂且存在福格尔家族银行。

    “你存这么一大笔钱在帝国境内干什么?就不担心发生意外?”安东尼忍不住好奇来信打听。

    罗兰笑着给他回了一封魔法短讯:“事实上我正在等待意外发生的那一天,到时候这笔钱正好拿来善后。”

    所谓的“善后”,究竟是指什么?

    安东尼越是深想越感到心惊胆寒。

    1624年7月30日,星期五,对于亚珊帝国的金钞持有者而言,这是一个噩梦般的日子,将在他们余生的记忆中烙下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痕。

    亚珊圣城的证券交易所中没有“金钞”这项产品可供买卖,投机者只能在证券交易所附近的咖啡馆和小酒店进行“场外交易”。每天从早到晚,这条街上穿梭往来的大多是金钞投机者,场外交易有自成一派的规律和习俗,市场参与者在这里历练出耳聪目明、闻风而动的好身手,对价格变动的敏感性丝毫不逊于职业交易员。

    昨夜的细雨延续到星期五早上仍未停歇,阴云与细雨笼罩在头顶,空气出奇的潮湿闷热,人头攒动的小酒馆中弥漫着烈酒与烟草的气味,使人感到呼吸艰难。

    整整一年来,混迹于金钞交易场的人们早已形成一种共识每天早上一睁眼,金钞的价格铁定会比昨晚收盘的时候有所上涨。然而今天早上有些不同寻常,持续一年的金钞涨势毫无征兆的戛然而止,几个大卖家都在以低于昨天的价格兜售金钞。

    老手都知道,这些大卖家其实是福格尔家族银行的代理人,他们能够以较为便宜的价格批发金钞,转手卖给散户赚取差价。主动降价的现象是前所未有的,他们似乎急于将手中积压的金钞脱手,换成真金白银。

    此时市场中的主导力量仍然是买家,金钞价格稍稍下挫并未引起散户足够的警觉,直到当天下午,面值100的金钞已经跌破200金塔勒,人们才猛然醒悟情况不妙!

    事后回顾这场风波,很容易看出当天早上抛售金钞的几个大卖家是引发金钞市场崩盘的导火索。而他们急于脱手的金钞,包括罗兰委托老福格尔代持的3000万,此外还有老福格尔自己持有的金钞。这些金钞的总面值将近9000万金杜加,占据帝国央行发行的金钞总额的八分之一,一天之内全部脱手,好比在这个非理性繁荣的市场上拉响了“警报器”,金钞价格应声由一路上扬改为掉头下挫。

第1758章:镀金的泡沫(Ⅳ)

    帝国金钞的投机市场上,除了福格尔家族,还有其它提前听到风声的“大玩家”,比如韦恩斯坦家族,以及委托韦恩斯坦家族代持金钞的迦南王室基金,也在歌罗法王子的授意下于这个“黑色星期五”抛出金钞,套利离场。

    就这样,在数以万计的散户尚且茫然无知的同一时间,超级炒家很有默契地相继卖出升值到巅峰的金钞,悄然撤出这个已经摇摇欲坠的市场。金钞的价格作为市场的温度计,在买卖双方来回拉锯了一整天之后,终于承受不住庞大抛盘的压力,由缓缓下挫转为极速陨落,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金钞市价已经跌去三分之一,而且还在持续下跌。

    此时就算再怎么迟钝的人也都意识到大事不妙,疯狂地冲进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家酒馆,试图寻找交易对手,尽快卖出自己的金钞。

    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圣城几乎人人都不同程度的参与了金钞投机,为吹胀这个“镀金的泡泡”或多或少贡献了一份资产,现在泡沫毫无征兆的破裂,所有人都慌了手脚,大恐慌如同传染病一般蔓延全城,在这个不眠之夜,所有人都在争相抛售金钞,却找不出愿意接盘的傻瓜,结果只能是促使金钞价格以自由落体的态势加速暴跌。

    在这个夜晚,无数人辗转反侧无法成眠,无数颗心焦虑不安。所有的焦虑与恐慌都投射到金钞市场上并且加以放大,到了七月三十一日清晨,历时一年多的上涨、最高市价达到215金杜加的帝国金钞,一夜间繁华落尽,市价竟然跌回票面价格!

    而这还只是一场金融浩劫的开端。当天上午九点整,帝国央行无法按照往常的作息时间开门营业,因为银行门外已经排出长达一里的长龙,黑压压的人群一眼望不到边,每一张或年轻或苍老的脸上都写着同样的焦虑,他们都有同样一个目的,将手中急剧贬值的金钞兑换成魔晶这是穆勒首相去年发行金钞时对公众作出的承诺!

    人们急于兑换金钞的同一时间,帝国央行大楼内也是气氛紧张。会议厅中,行长不停的擦汗,一再向脸色阴沉的弗兰克解释为什么不能开门营业。答案其实很简单,央行根本就拿不出足够的魔晶与金银平息公众的挤兑。

    “这样拖着不是办法,拖延时间越久,公众的恐慌情绪就越强烈,加入挤兑行列的人也越多。”弗兰克擦了擦微微冒汗的额头,转身面对他的首席智囊,话语忍不住带上谴责的口吻:“约翰,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能这样无节制的发行纸币,迟早会引来麻烦!你看看,现在麻烦不就来了!”

    “红发”约翰看起来是会场中唯一还能保持镇定的人,对于皇太子的指责,他付之一笑,心平气和地做出反驳。

    “殿下,一个国家需要多少货币,要根据国家的经济规模而定,帝国拥有两千万平方里国土,两亿3000万子民,相比庞大的经济潜力,我们发行的金钞只是乍看起来多,其实按照全体国民平均计算下来,每人持有的金钞不过区区3个金杜加,难道帝国子民的人均财产就只有可怜的3杜加?这话说出去,有人信吗?”

    “约翰,我的朋友!这笔账不能这么算,你要知道帝国虽然地大物博,人口众多,但是财富并非平均分配到每个人的手中,有人家资千万,也有人一文不名,计算平均值毫无意义!”弗兰克没好气的说。

    “然而您想想看,那些身无分文的穷鬼会持有金钞吗?无论金钞的价格上涨或者下跌,与他们都没有关系,我们只需要关注那些持有金钞的资产者就够了。”约翰劳尔故作轻松的说。

    “没错,我们需要关注的那些人此刻就堵在央行门外,要求我们拿出魔晶与金银兑换他们手中的金钞,约翰,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弗兰克忍着怒气质问。

    “满足他们的要求就是了。”约翰劳尔居然还笑的出来,“金钞绝大部分属于溢价发售,现在按照票面价格回收,央行也不亏呀。”

    “约翰……你该不会……”弗兰克诧异的盯着这个红发男人,压低嗓音问他:“你该不会,真把那些纸钞当成一种与金银同等价值的货币了吧?”

    “为什么不呢?”约翰劳尔眼中燃烧着虔诚的狂热,“货币的材质是金银或者纸张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信用!只要一种货币可以维持信用,币材价值越低意味着发钞成本越低,反而是一桩好事,从这个角度来讲,纸币大大优于金银铸币。”

    “从前使用金银铸币的时候,央行手中的货币工具非常有限,而那些持有大量金银的放贷者却能操纵整个国家的利率,通过放高利贷获取暴利,而由此产生的高利率却伤害了小本经营者,高昂的借贷成本如同一堵无形的墙,耸立在人们面前,打消了人们的创业热情,而这正是我国在新世纪魔导工业化大潮中落后于其它强国的根本原因。”

    “自从去年我们发行纸币,央行拥有了不受限制的自主发钞权,七亿金钞于一年中呼啸着涌进国内市场,的确造成了一定程度的通货膨胀,但是也大大压低了借贷成本,把控制利率的权力从放贷人手中夺了回来,更低的利率有利于借贷,激发了人们的创业热情,同时也能大大降低贸易成本,这一年来帝国的新增工厂比过去五年间加起来更多,出口贸易也更活跃,甚至有望在年底之前达到进出口平衡,改变几十年来持续贸易逆差的沉弊,这不都是发行金钞带来的好处?相比这些宏观经济层面的巨大利好,投机市场上的些许波动又算得了什么!”

    “好了约翰,现在不是自吹自擂的时候,我承认你说的这些利好都是事实,但是对我们摆脱当前的困境毫无用处,如果你不想被门外那群愤怒的金钞投机者活活撕碎,最好马上想个办法出来安抚他们。”弗兰克无奈地说。

第1759章:镀金的泡沫(Ⅴ)

    “这有什么难办的,交给我来解决。”“红发”约翰微微一笑,转身面对行长,“央行年纪最大的雇员,有多大岁数了?”

    行长愣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提出这样一个古怪的问题,不过还是据实回答。

    “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酒喝的太多,手抖个不停,干起活来磨磨蹭蹭,要不是看在他是老资格的份上,早就辞退了。”

    “干活磨蹭?这太好了!”约翰劳尔拍手大笑,“行长先生,请在前台开辟一个业务窗口,专为兑换金钞而设,记住,央行只提供这一个窗口兑换金钞,所有人都得在窗前排队,然后您就把我们那位酒鬼老头派去兑换窗口,专门负责承兑业务,我想以他的工作效率……每天最多办理三四十份兑换单据,然后就得下班喝酒去了。”

    行长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按照这个效率兑换金钞,恐怕很多人不耐烦排队等待,随着时间的推移,市场上的恐慌情绪渐渐消退,这场挤兑风波也就自动平息了。”

    “这正是我期待看到的,弗兰克殿下,您以为呢?”约翰劳尔唇角上扬。

    弗兰克微微点头,疲惫的叹了口气:“现在也只能用这个办法了,希望不要再发生什么意外状况。”

    随着央行开放兑换窗口,七月三十日“黑色星期五”的恐慌似乎已经成为历史,人们的情绪有所稳定,市场上的金钞价格也在跌到低谷之后呈现出些微的反弹势头,似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转变,然而,八月八日傍晚,一则来自陨星洋对面的突发消息传到圣城,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弗兰克现在最怕的就是已经岌岌可危的金钞系统再次遭遇意外冲击,可惜怕什么来什么,意外还是发生了。

    八月八日,新大陆威尔诺亚众多土著亚巨人部落,突然联合起来向殖民定居点发起突袭,约顿海姆矿业公司首当其冲,成了部落联军重点打击的目标。

    矿业公司主管在遭遇袭击的第一时间就向当地驻军司令请求支援,然而与此同时,驻军营地也遭受亚巨人的袭击,自顾尚且不暇,根本没有余力支援矿业公司。当穆勒首相和弗兰克收到这封来自新大陆的告急信时,约顿海姆矿业公司已经失去联系,即便还能在部落联军重重包围下坚守一段时间,库存的魔晶也难免惨遭洗劫,倘若把遭到屠杀的工人和被破坏的采矿机器计算在内,损失总额将大到无法估量。哪怕帝国方面最终击退土著联军,约顿海姆矿业公司也难免陷入破产保护的境地,至少需要一到两年的重建才有可能恢复元气。

    然而帝国当局已经没有时间等待约顿海姆矿业公司化险为夷,只要公司遭遇土著部落联军围攻的消息传扬出去,以公司资产做抵押的金钞立刻会跌穿谷底,哪怕穆勒首相千百次重申当初的承诺,人们也不会傻到相信手中的金钞还能兑换到等额的魔晶。

    在那之后将会发生什么?

    弗兰克越想越是不寒而栗。

    连夜与穆勒伯爵会见过后,弗兰克只能做出一个被动的决定:封锁消息,等待转机!

    八月八日发生在约顿海姆的土著暴动,对于弗兰克是一个意外,而在罗兰眼中却是意料之中的事。事实上,这一天他已经等待了很久,甚至提前一周调兵遣将,预备了一档实况报道“约顿海姆大骚乱”的广播节目。

    暴动发生的当天,罗兰来到播音室中,借助魔导通话仪与身处暴动现场的两位“前线特派记者”安特隆和欧罗玫保持连线,随时将当地发生的冲突播报给守在收音机前密切关注此事的听众朋友们。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守在收音机前收听这期节目的听众,除了远东当地的居民,还有为数不少的帝国内陆听众,其中包括帕拉丁娜以及金钞市场上的投机者。

    尽管帝国政府已经竭尽所能封锁关于约顿海姆骚乱的消息,国内报纸一概不准报道,然而这种封锁面对无形的“魔导广播网”时却显得千疮百孔,根本阻挡不了真相的曝光。

    就在这个动荡的傍晚,无数人前一刻还在收音机前屏息聆听,下一刻突然发狂似的跳起来,抓起家中所有的金钞冲出门外,寄希望于最短的时间内将之全部花出去,无论买什么都好,只要能买到有价值的商品。

    八月九日,一场比7月30日“黑色星期五”更猛烈的恐慌狂潮席卷圣城,而后迅速蔓延到全国各大城镇。发生在新大陆的骚动已经是纸里包不住火,相继被“远东之音”和迦南、斐真、海蓝等国的报纸曝光,谣言越传越凶,以至于帝国内陆的人们大多坚信约顿海姆矿业公司已经落到野蛮人的手中,而帝国政府看起来根本无力夺回这笔资产。既然约顿海姆矿业公司已经不复存在,无法再为帝国生产魔晶,谁要是还相信帝国金钞能兑换到该公司出产的魔晶,岂不成了天字第一号大傻瓜!?

    没有人愿意做傻瓜,那么顺理成章的,人人都试图抛出手中的金钞,即便无法换回魔晶,无法换回真金白银,哪怕只是换到面粉和布料之类保值的生活必需品也好。

    一场空前的金融风暴在帝国大地上肆虐,最先承受风暴冲击的是金融系统,全国性的挤兑狂潮给银行业造成致命打击,资本较为薄弱的中小银行相继倒闭,福格尔家族银行这样的业界巨无霸也显得风雨飘摇。

    金融风暴很快就蔓延到实业领域,引发更为猛烈的经济危机。随着金钞日复一日的急剧贬值,通货膨胀率也一路上扬,人人都在抢购生活物资,面粉价格成了风向标,短短一周之内涨价三倍,就这还供不应求。

    钞票贬值加上生活物资价格暴涨,如同两座大山压在企业主肩头,生产活动成本激增,迫使他们不得不辞退工人暂时停业。如此一来又增加了社会上的失业人口,减少了商品供应量,进一步加剧了经济危机。

第1760章:镀金的泡沫(Ⅵ)

    帝国政府同样没有逃脱这场金融危机带来的毁灭性打击。

    8月9号上午,帝国央行大门被焦躁的人群合力冲开,破碎的玻璃四下飞溅。人们不再安分的在唯一开放的兑换窗口排队,涌向所有营业窗口,无数双紧握金钞的手伸向窗口,无数个声音在吼叫,几乎把玻璃窗震得粉碎。

    面对激愤的人群,央行无法再实行拖延策略,最初几天还试图坚持全额兑付,然而很快就被迫宣布无法承兑魔晶,改用金银兑换金钞,从而引发更强烈的恐慌性挤兑,危机愈演愈烈,到了8月12日,帝国央行不得不背弃承诺,彻底关闭兑换窗口。

    政府信用破产酿成为害深远的后果,帝国债券继金钞之后成为惨遭抛售的牺牲品,在一片腥风血雨中,穆勒政府刚刚有所起色的财政景况又陷入濒临破产的绝境,此时哪怕最乐观的人也都意识到本届内阁除了下台谢罪,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与此同时,弗兰克和“红发”约翰倾尽全力推行的这场货币改革运动,也以一种极富戏剧性的方式落下帷幕,当金钞跌破票面价格,他们想要建立一个“信用货币”体系的梦想也随之破灭了。

    8月13日,情况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

    8月14日,事态继续恶化,从亚珊圣城到外省各大城镇,六成以上的店铺和工厂被迫歇业,街头巷尾一片萧条,整个国家处于一种近乎“休克”的垂死状态。哪怕最乐观的观察家也不得不承认,倘若危机继续加剧,这个庞大而脆弱的帝国,将由经济崩溃走向政权崩溃。

    8月15日,帝国执政者最恐惧的征兆终于出现了。圣城数百万计的中产阶级和小市民,先是在金融风暴中损失了大部分资产,随后又在通货膨胀中被迫拿出所剩无几的储蓄购买昂贵的面包,而最终落在他们头上的厄运名为“失业”。现在他们不仅丧失了储蓄,还失去养家活口的能力,每个人心头都积蓄着愤怒与怨恨,或许是受到“远东之音”的挑唆,人们心头的怨气如同火山爆发般冲破理性的堤坝,数十万失业者于8月15这天集体走上街头,抗议示威。

    从皇宫到内阁议事大楼,所有政府机构的大门外都挤满愤怒的人群。人们振臂高呼,甚至以污言秽语发泄愤怒,无数抗议条幅在城市上空飞舞,条幅上面大多写着同一句话:我们受够了!

    显而易见,这是一起有组织有预谋的政治行动。不了解内情的小官僚大可把挑唆民众游行闹事的罪名扣在国外敌对势力身上,然而真正有头脑的人心里明白,外国报纸或者“远东之音”并不具备挑唆帝国民众于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打出同样的标语口号上街游行的动员能力,这场政治示威的幕后组织者只可能源自帝国内部,准确的说,来自“前三排”。

    其实稍加观察就会发现明显的征兆。

    比如8月15当天,圣城所有隶属于保守派阵营的圣职者,从下级执事到司铎、主教,集体闭门不出,无论穆勒内阁如何声嘶力竭的请求教廷出面安抚狂怒的民众,这些圣职者始终拒绝发生,保持置之事外的立场。在这种情况下,“不干涉”其实就等于支持示威民众。

    内阁在教廷那里吃了闭门羹,自身又不具备出面安抚暴民的勇气与威信,不得不转而求助于首都驻军司令,请求军方火速调遣部队进城戒严,防备民众游行朝着暴乱的方向发展。

    然而隶属于军方鹰派的首都驻防司令官,昨天晚上就因“食物中毒”住院治疗,据说至今仍“昏迷不醒”,根本无法从病床上爬起来指挥部队。

    事到如今,事情已经很清楚了。教廷保守派与军方激进派就是8月15日圣城大游行的幕后策划者,利用民众的怨愤作为政治斗争的武器,矛头直指推行改革的穆勒内阁,除非内阁下台,并且全面取消这一年来推行的经济、金融以及社会改革政策,保守派政治集团绝不会轻易放弃使用“煽动民意”这一倒阁利器。

    穆勒伯爵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往常优雅潇洒的风度荡然无存,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他已经做好下台的准备,这没什么可说的,但是下台也有不同的下法。一鞠躬道歉过后拍拍屁股回乡下养老当然是最好的,就怕被人抓住小辫子不撒手,丢了相位不算完,还要追究他任期内的渎职罪责,万一那些见不得光的烂账都被政敌一笔笔的翻出来,大白于天下,恐怕连安度晚年都不可得,下半生只能把牢底坐穿。

    一想到上述种种可怕的后果,穆勒伯爵就心焦如焚。如今他的内阁已经陷入瘫痪,既无力安抚愤怒的民众,又无力调兵镇压,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向弗兰克太子求援;要么去找格里高利大牧首,向保守派政敌下跪求饶。

    穆勒伯爵为相多年,怎么也有一点自尊心,不甘心就这样向政敌屈服,于是一大早就跑到普爱宫皇太子办公室门前转悠,指望还能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穆勒伯爵在度日如年的等待中饱受煎熬。一直等到快11点钟,办公室房门才向他敞开,出面迎接的是弗兰克本人以及帝国央行行长。

    穆勒首相在极度焦虑中仍然没有丧失政治敏感性,立刻发觉弗兰克今天有点反常。往常总是追随在皇太子殿下身边、几乎形影不离的那个红发男子不见了,办公室里也找不到他的踪影。穆勒伯爵马上意识到约翰劳尔这个帝国货币改革的始作俑者,在金钞体系遭遇重创、濒临破产的关头,已经失去皇太子的宠信,那么理所当然的,这个曾经风云一时的人物也将被“改革俱乐部”除名,带着终身无法消除的“污点”,黯然退出政治舞台。

第1761章:镀金的泡沫(Ⅶ)

    由约翰劳尔的遭遇联想到自身的处境,穆勒伯爵不由兴起一阵兔死狐悲的感慨。正如今天人们巴不得尽快抹去所有关于“红发”约翰的记忆,明天人们也将迅速把他这个前任首相留下的痕迹全部抹消,只有当社交场上需要一个笑柄取乐的时候,人们才会再次提起他的大名。

    “首相阁下,你来的正巧,这里有一份文件需要你签署。”皇太子殿下眼圈发黑,显然也已经好久没有安歇了,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他将一份文件递给穆勒伯爵。

    穆勒伯爵接过文件草草浏览了两眼,手腕不由一抖,仿佛手中这薄薄的几页纸重若千钧。

    这是一份字迹潦草的备忘录。今天一早弗兰克就觉察到圣城局势失控,匆匆发出两封信邀请雅各布福格尔与艾伯顿韦恩斯坦来普爱宫共进早餐。这两位帝国资本集团的代表很快回信,仿佛事先有所约定,都以冷淡的口吻婉拒了他的邀请。

    在这火烧眉毛的关头,弗兰克也顾不得皇太子的面子了,亲自登门拜访雅各布福格尔,密谈了两个钟头,总算勉强说服老福格尔陪同他前往韦恩斯坦家,拜访帝国工业资本集团的“教父”老艾伯顿。

    老艾伯顿最初以卧病在床、不便出面招待贵客为理由,试图把自己的女婿和长孙推到前台跟弗兰克谈判。然而在皇太子的一再恳求下,他老人家不得不给对方面子,破例答应亲自出面接待来客。

    弗兰克在“金融大亨”和“工业教父”面前没有丝毫架子可言,磨破嘴皮子才说服两位大佬出面救市,扶大厦于既倾。

    当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为了获得两位大佬的支持,弗兰克不得不付出惨重的代价,被迫接受老福格尔和老艾伯顿代表帝国资本集团开出的苛刻条件。

    此刻,关于这份“不平等条约”的备忘录就摆在穆勒伯爵面前,只等他这个现任内阁首相签字,随后送入宫中呈交皇帝陛下审阅,盖上御玺即可生效。出于十多年来的惯例,重病缠身的查理老皇帝通常不会驳回有内阁首相和皇太子共同签字认可的法令,所以穆勒伯爵的签名就显得格外关键。

    “……此次危机为我国金融行业敲响警钟,为尽快平息骚动,杜绝危机重演,我们倡议建立一套更为完善的金融监管制度,帝国央行放弃向公众揽储和贷款业务,专注扮演监管者的角色,当危机来临的时候,央行有责任为国内主要商业银行及证券、保险等金融机构提供免遭破产的必要贷款。”

    穆勒伯爵默念备忘录,脸色渐变凝重。

    上述条款主要体现了帝国金融资本集团的诉求:禁止央行经营揽储和放贷业务,从而避免央行凭借政府信用背书抢走商业银行的客户。

    如果说这一条还算可以接受,接下来的条款就令穆勒伯爵禁不住心惊肉跳。

    “此次事件,主要归咎于帝国央行滥用发钞权,向市场中投入远远超过储备金的纸币,引发恐慌性抛售,以至酿成金融危机,为避免此类悲剧再次发生,帝国央行必须确保独立于行政体系之外,不受某些政治集团的利益影响,独立执行货币政策,从而维持安定且健康的金融环境,促进国民经济增长。”

    “为此,我们要求对帝国央行进行彻底重组,改组后的帝国央行将转型为一家公私合营的非盈利机构,帝国政府持有央行四成股份,其余六成股份由多家私人机构持有。”

    所谓的“私人机构”,主要就是指以福格尔家族和韦恩斯坦家族为代表的帝国金融与实业大亨。他们将堂而皇之的成为帝国央行的大股东,在这场洗劫了无数人财富的风暴过后,在尸横遍野的废墟上摆起餐桌,系上餐巾,挥舞刀叉享用一顿饕餮大餐。

    冷汗浸透了穆勒伯爵的背心,从政30年来,他从未体验过此刻这般的绝望与痛苦,脸色渐变苍白。

    弗兰克使了个眼色,身边的央行行长立刻拿起一支鹅毛管笔,递到穆勒伯爵面前。

    穆勒盯着那支钢笔一阵眩晕。他很清楚接下这支笔就等于将自己的名字写在历史的耻辱柱上,然而他别无选择,只能以颤抖的手指接过钢笔,怀着自我厌恶的心情,草草在那份出卖政府权力的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

    十分钟后,弗兰克拿着这份文件匆匆走进皇宫。在父亲的寝宫门外停下脚步,朝虚掩的房门看了一眼,不由皱起眉头。

    他已经快十年没有见过父亲一面了。查理皇帝病得有多重,他不得而知。从陛下本人近十年来从不在公众场合露面,甚至连他这个亲儿子都拒之门外,弗兰克只能猜测父亲患上了恶性传染病。然而这也有点讲不通,皇宫里有那么多资深御医,圣城里有那么多高阶培罗牧师,更不必说他弗兰克本人就是一位传奇神术施法者,死人都能救活,难道还搞不定皇帝陛下的隐疾?父亲为什么拒绝接受他的治疗,甚至不肯见他一面?弗兰克想不通。

    更让他想不通的是父亲的寝宫里充溢着浓厚的邪气,令他这个培罗选民每次靠近都发乎本能的产生厌恶情绪。弗兰克不知道在寝宫里伺候皇帝陛下的侍从能否感觉到这诡异的邪气,皇帝陛下最信赖、同时也是寝宫与外界唯一的联络人施泰因迈尔男爵身上也沾染了这种阴森森的邪气,使他感到很不舒服。

    “男爵阁下,有劳您把这份文件呈交陛下,尽快作出批示。”

    弗兰克把文件递给皮肤苍白的宫廷总管,尽量避免与他那略显浮肿、缺乏血色的手指接触。他倒不是歧视宦官,只因曾与宫廷总管握过手,那冰凉滑腻的触感使他联想到年幼时在御花园玩耍时,出于好奇抓起的那条软踏踏的鼻涕虫……事后一回想起来,他就觉得恶心透顶。

第1762章:镀金的泡沫(Ⅷ)

    虽然宫廷总管斯泰因迈尔男爵的阴柔气质令弗兰克感到不快,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对方办事还是很麻利的。不出半个钟头就拿着加盖御玺的文件走出寝宫。

    “殿下,这是您需要的文件。”斯泰因迈尔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祝您好运。”

    弗兰克的心思全在那份文件上,根本没在意他说了什么,含糊应了一声就匆匆离开皇宫。

    半个钟头过后,弗兰克拿着签署好的文件,在穆勒伯爵和卡莱尔行长的陪同下乘车回到韦恩斯坦家,将这份“不平等条约”交给正在客厅中等候的雅各布福格尔。

    “福格尔先生,你们开出的条件,我全都答应了,接下来该轮到你们兑现承诺了。”弗兰克难以压抑心头的愤懑,说出来的话也带着火气。

    老福格尔一笑了之,慢条斯理地翻看文件,过后站起身来向皇太子伸出右手。

    “尊敬的殿下,请允许我冒昧的给您一个建议,现在就回到皇宫,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当明天太阳再次升起,您会发现一切烦恼都已过去,世界还是那么美好。”

    “但愿如此。”弗兰克疲惫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客厅。或许真如老福格尔建议的那样,反正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也就只是好好睡一觉了。

    老福格尔拿着文件穿过走廊,肥硕的身躯与轻盈的步伐看起来很不相称。他就像一阵风从客厅刮到餐厅,径自推开韦恩斯坦家的餐厅大门,昂首阔步闯了进去。

    韦恩斯坦家专门举办宴会的大餐厅摆开一条长桌,主位坐着病恹恹的小老头艾伯顿韦恩斯坦,正在吃力的切开一块炖小牛肉。

    长条餐桌两侧高朋满座,都是衣冠楚楚的成功人士,圣城素有名望的百万富翁乃至千万富翁,从事的行业也大多是金融和工业。

    如果把就餐中的诸位先生身家加总起来,足以抵得上亚珊圣城其它百万居民的财产总和。然而这场有史以来最重量级的会餐气氛并不愉快,除了老艾伯顿在专心吃东西,客人们都在喋喋不休的抱怨。抱怨的内容也是千篇一律,指责帝国政府滥发金钞,酿成金融危机,给他们的产业造成多大的麻烦,损失了多少利润,现在民众起来抗议游行,政府搞不定了,又跑来要求他们这些倒霉的生意人出钱消灾,拿出真金白银收购已经形同废纸的金钞,从而平息民众的慌恐情绪,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满座宾客众口一词指责执政当局,指望这群铁公鸡出钱救市,简直形同做梦。

    任凭宾客们如何抱怨吵闹,艾伯顿老头始终面不改色,一言不发。直到看见雅各布福格尔回到餐厅,老头才停止进餐,拿起餐巾仔细的擦了擦嘴角,接过老福格尔递来的文件,看都不看一眼就随手丢在桌上。

    餐厅中突然安静下来,金融家和实业家们,所有的百万富翁们都停止抱怨,无数双眼睛聚焦在那份文件上,视线如同带有钩子,试图掀开文件封面,窥视其中的条款。

    老艾伯顿在这一片异样的寂静中站起身来,以温和而又令人不敢抗拒的语调缓缓开口。

    “诸位先生们,当前的境况有多糟糕就不用我多说了,如果你们不想看到窗外愤怒的人群冲进你们的银行和工厂,抢劫你们的财产,焚烧你们的房屋,那就不得不站出来做些事情,平息人们的愤怒。”

    “这场风波源于金钞暴跌,平息民众怨气的唯一办法就是拿出真金白银回收他们手中的金钞,帝国政府拿不出这笔预算,只能向我们求助。”

    “我的朋友雅各布带来一份文件,这是帝国政府为报答救市者支付的酬劳,等一下你们有的是时间看,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急需建立一个就是基金池,至少要向这个池子里注入三亿金杜加弹药才有可能打赢这场艰难的战争,我和雅各布各自承担一亿金杜加,剩下那一亿金杜加就要拜托在座的诸位了。”

    “丑话说在前头,我不管你们如何摊派这一亿救市基金,也不管你们彼此之间达成怎样的交易,你们有的是时间争论这些话题,总之今天太阳下山之前我要看到桌上堆满足够多的支票。”

    说完这句话,韦恩斯坦老头无视满脸惊诧的宾客,径自离席,在雅各布福格尔的陪同下走出餐厅,转身随手使了个法术,将餐厅的门窗全都封闭起来。

    “陪我去花园散步,晚饭的时候再回来。”老头淡淡地说。

    “乐意效劳。”雅各布福格尔煞有介事地脱帽鞠躬,滑稽的样子像只企鹅。

    这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形象反差强烈的两个人,两位执掌亚珊帝国金融与工业命脉的无冕之王,在花园中悠闲散步、享用下午茶的时候,房门紧锁的餐厅中发生了什么情况,没有人说得清。

    当黄昏的余晖染红西边天空,雅各布福格尔陪同韦恩斯坦老头回到餐厅,打开房门走了进去,看到的是一群筋疲力尽、东倒西歪的众生相。

    亚珊帝国最富有的一群人,仿佛刚刚结束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都显得疲惫不堪,只想尽快回家倒头睡觉。

    杯盘狼藉的餐桌上,唯有中央地带被清理的很干净,摆着一只水晶果盆。盆中的水果被随意丢在桌上,取而代之的是满满一盆写着不同数额、不同签名的支票。

    雅各布福格尔和韦恩斯坦老头不需要亲自清点也猜得到,果盆中所有支票的总额不会少于100000000金杜加。

    这一亿金杜加再加上福格尔家和韦恩斯坦家提供的两亿金杜加,汇聚成一个庞大的资金池,将按部就班地投入市场,以票面价格的三到五折回购人们手中的金钞。事实上不需要把民间流通的金钞全部收回,只要维持收购态势,随着时间的推移,金钞的信用与日俱增,自然而然会起死回生,重新被公众接纳。

第1763章:最后的阴谋(Ⅰ)

    福格尔家族用于救市的一亿金杜加,并非全是自有资产,其中三千万金杜加是罗兰预存的“善后款”。

    现在安东尼总算知道罗兰当初所说的“善后”是什么意思了。

    经罗兰本人的签名授权,福格尔家族银行受托将这三千万真金白银投入市场,以三折票面价格回购帝国金钞。

    如今帝国金钞的发行权名义上还是隶属财政部和央行,然而随着央行重组,股权变更,发钞权其实已经转移到以福格尔和韦恩斯坦为首的资本集团手中。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着想,资本集团也有动力为金钞筹备充足的储备金,维护其信用与购买力。

    如今帝国金钞获得充足的储备金,信用有了保证,随着时间的推移得以重获新生,总有一天其购买力会恢复到与票面价值相符的水平。罗兰这一波“回马枪”式的投资可谓成功抄底,必定收益甚丰。只不过,那些都是后话了。

    ……

    八月的亚珊圣城,天空密布的积雨云,恍若由百万人的怨念具现而成。在这场破坏力空前的金融浩劫中,无数人的财富被投机者洗劫一空,人们当然有理由心怀怨恨。

    无论天灾抑或**,每逢灾难发生,受灾者总会有两类共同的诉求。首先是要求执政当局尽快平息灾难,为受害者提供补偿,改组后的帝国央行正在做这件事;除此之外,民众还要求有人为他们遭受的损失承担罪责,以此发泄心中的怨气。

    帝国货币改革之所以落到今天的困境,皇太子弗兰克作为改革的掌舵人首先就难辞其咎。然而他毕竟是皇太子,是这个国家未来的君主,帝国朝野上下有勇气公开批评皇太子殿下的人少之又少,出于某种类似“欺软怕硬”的心理,人们很自然的将矛头指向帝国货币改革的头号推手约翰劳尔,朝野上下的指责与谩骂如同泛滥的洪水将他淹没。

    平心而论,约翰劳尔蒙受这些指责算不得冤枉,毕竟帝国金钞的整个理论体系就是按照他的思路建立起来的,其后在发行金钞的实践活动中,弗兰克也是对他言听计从。约翰劳尔曾不止一次信誓旦旦的向弗兰克保证,自己创建的纸币体系万无一失。现在事实证明他的承诺就像纸币的面值一般不可靠,这个“替罪羊”他当的一点儿也不冤。

    为了平息民众的怒火,弗兰克不得不壮士断腕,舍弃这员得力干将,授意内阁解除约翰劳尔的公职。这个信号再明显不过,“改革俱乐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登报宣布开除约翰劳尔的会员资格。帝国中央大学的反应也不慢,当天傍晚也公开宣称剥夺约翰劳尔的教职,不能让这个骗子继续误人子弟。

    第二天上午,圣城法院的法警突然闯进约翰劳尔的家门,出示公文过后冷冰冰地宣称:法庭怀疑他在主持发行金钞期间,有利用职务之便中饱私囊的嫌疑,故而要将他暂时收押,以待审判。

    约翰劳尔在审讯室里表现得相当顽固,咬定自己是被冤枉的,矢口否认关于他的所有指控。法院为了将这桩案子办成铁案,又派出法警突袭约翰劳尔在城中的寓所和城外镇上的别墅。

    结果法警们来迟了一步,约翰劳尔利用发行金钞的权利贪污受贿中饱私囊的谣言已经传遍圣城街头巷尾。在金钞投机风波中损失惨重的小市民阶层正愁找不到发泄怒火的替罪羊,听到这个消息全都躁动起来,成群结队冲进约翰劳尔的寓所,将所有值钱的东西能搬走的全搬走,搬不动的全都砸碎,烧毁。等到法警赶来,暴民一哄而散,只留下一地废墟,哪里还找的出什么“犯罪证据”。

    约翰劳尔的乡间别墅同样没能躲过这场灾难,稍晚些时候也遭到洗劫,最终被付之一炬。

    约翰劳尔是八月十六被捕,弗兰克第二天上午才得知这一消息。尽管他对约翰劳尔的态度已经转冷,但是他很清楚这个红发男人并非传闻中“利用职务之便中饱私囊”的贪腐官僚。事实上约翰劳尔最看不起的恰恰是贪官污吏。他有远大的理想,要建立一个更具现代意义的金融王国,而这个梦中王国的根基就是他的纸币体系,为了实现这一伟大的理想,他不允许自己沉湎于个人利益。

    正因为了解约翰劳尔孤芳自赏的高傲个性,弗兰克才敢于把发行金钞这样的大事全权交付给他,从不加以监督,真正做到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可惜约翰劳尔从另一个层面上辜负了他的信任,这个红发男人的确廉洁自爱,然而弗兰克没有及时发现他身上存在一个比贪污受贿更严重的缺陷,那就是志大才疏,眼高手低。

    得知约翰劳尔遭到羁押,弗兰克不免心生怜悯,看在过往的情分上,他马上给首都**官写了一封澄清信,派人送到法院。当天下午,约翰劳尔被无罪开释,短暂的牢狱之灾使他看起来像是衰老了二十岁,此时他已经沦落为一个身无分文、无家可归且名声扫地的流浪汉。

    十年前初到圣城的时候,约翰劳尔也曾如今天这般落魄,然而那时候他毕竟还年轻,还有梦想和一腔热血,如今从神坛跌落谷底,失去的不仅是财产和名誉,还有那一股百折不挠的斗志。

    弗兰克派人给他送来一些钱,护送他逃离圣城,栖身于郊外一座偏僻的小修道院。至于这是暂避风头,还是任由他自生自灭,约翰劳尔自己也心里没底。

    无论如何,“红发”约翰不是一个轻易认输的男人。他在修道院安顿下来,怀着满腔愤慨与委屈给弗兰克写了一封信,托人带回圣城。

    弗兰克此时还在为善后奔波劳碌,一整天下来累得心力交瘁。收到约翰劳尔的信,随手拆开一看,眉头不由紧锁起来。

第1764章:最后的阴谋(Ⅱ)

    约翰劳尔在简单的问候与道谢过后就开始喋喋不休的抱怨,居然将币改失败归咎于罗兰寇拉斯通过远东广播曝光“约顿海姆动乱事件”,直接导致人们对约顿海姆矿业公司的处境感到悲观,进而引发抛售金钞的狂潮……约翰劳尔似乎一厢情愿的认为,倘若没有罗兰从中煽风点火,帝国金钞直到今天仍然是投机市场上最坚挺的抢手货。

    弗兰克看完这封信,深深感到好气又好笑。哪怕他这个有动机推卸责任的局内人,此时也不得不面对现实,承认帝国金钞体系从建立之初就缺乏稳固的根基,即便没有这次的约顿海姆危机,将来也会因为其它意外变故而遭受冲击,坍塌崩溃。约翰劳尔不承认金钞的内在缺陷,却把自己的失败完全归罪于罗兰曝光约顿海姆危机,这就好比指责那个揭穿“皇帝新装”的小孩,纯属欲加之罪。有道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约顿海姆的动乱闹得那么大,就算“远东之音”不报道,帝国报界集体保持沉默,还是会有其他国家和地区的新闻媒体做出报道,消息最终还是会传到帝国境内,迟早会导致一场金融危机。

    约翰劳尔看不到这些客观事实,至今还拒绝反省自身的错误,试图寻找各种荒唐的借口为自己开脱,如同一个输不起的烂赌鬼,弗兰克深感失望之余也禁不住动了肝火。先是写了一封措辞严厉的回信予以谴责,打算寄出去的时候又于心不忍,觉得约翰劳尔如今的处境已经够惨了,自己怎么忍心雪上加霜?

    如此想着,他撕毁已经写好的回信,拿出一张空白信笺,重新提笔写下短短两行字:

    醒过来吧,我可怜的朋友。人不能永远活在阴影里,明天太阳照常升起。

    ……

    弗兰克握着笔管沉吟了片刻,觉得没必要再多说什么,就施展法术把这封短信寄了回去。

    八月十九日黄昏,就在弗兰克几乎已经把约翰劳尔这个可悲的形象从记忆中完全清理出去的时候,又收到对方从修道院写来的信。

    弗兰克皱着眉头,很不耐烦地拆开信封,猜测“红发”约翰要么继续在信中怨天尤人,要么就是打算向自己讨一笔钱,逃离这个令他名誉扫地的国家,去一个陌生的环境开始新的生活。

    弗兰克希望约翰劳尔的来信是第二种用意。看在过往交情的份上,弗兰克倒是不介意为他提供一笔退休金,顺带为他买好回故乡斐真或者去其他任何地方的船票,打发他尽早走人,省得彼此都尴尬。

    然而出乎他的预料,约翰劳尔既没有在信中抱怨,也没有向他索要金钱,信纸上只有一段简短且含义暧昧的文字:

    尊敬的殿下:

    多谢您来信开导,现在我想通了。如今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只想最后再为您做一件事情。收到信后,请务必于天黑之前来见我。

    您最忠诚的朋友:约翰

    ……

    弗兰克翻来覆去阅读约翰劳尔的来信,心头的疑云越来越重,实在搞不懂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真想把这份莫名奇妙的信丢进垃圾桶,连信带约翰劳尔这个人通通抛出脑海。然而不知为什么,信中的内容隐隐使他兴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仿佛有某种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

    迟疑许久过后,弗兰克最终还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决定趁着太阳尚未完全落山,再去见约翰劳尔最后一面。

    身为帝国皇储,弗兰克在自己的首都中拥有最高迷锁权限,直接施展传送术前往约翰劳尔隐居的修道院。

    刚走出传送光柱,一大群人就呼啦一下围上来,七嘴八舌的争吵着什么,惊得他目瞪口呆。

    人群中有本地的苦修士,然而更多的是那些拿着笔记本和钢笔,穿着打扮怪模怪样的家伙。弗兰克平日里也经常接受报刊采访,一眼望过去就认出好几个熟面孔,立刻猜出这群怪人大多是圣城大小报刊的外勤记者。

    “太子殿下!您来的正巧,可否说说您对这起不幸事件的看法?”一个胆大包天的记者挤出人群,试图采访弗兰克。

    “很抱歉,我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弗兰克暗自后悔来到这里,转身望向修道院长,“约翰怎么不出来见我?”

    “那位约翰先生……恐怕是无法亲自出门迎接您了。”修道院长摘下老花镜,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殿下,请跟我来。”

    弗兰克挤出人群,跟随修道院长走进院门,身后的人群被修士们挡在门外,耳畔嘈杂的声音逐渐远去,弗兰克的心情却渐变沉重。

    “殿下请进。”

    修道院长打开一道房门,弗兰克刚刚跨过门槛,立刻嗅到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味,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快步冲到血腥气飘来的地方,弗兰克在一张靠窗的铁床前停下脚步,愕然望向床铺。

    约翰劳尔静静躺在床上,双眼紧闭,面无血色,早已停止呼吸。右手紧握着一把锋利的裁纸刀,左手则垂在床边,鲜红的血滴由割断的腕部血管缓缓淌落,如同流出沙漏的细沙,床下已经汇集出一片血泊。

    强烈的视觉冲击使弗兰克脑海中一片空白,短暂的眩晕过后,他几乎发自本能地冲到床前,抓起约翰劳尔已经冰冷发僵的手,施展复活神术。

    蕴含神力的圣光照亮约翰劳尔渐变冰凉的身躯,却没有如同弗兰克预想中那般将他唤醒。弗兰克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眼中不由涌出泪水。

    复活一个刚刚自杀的人,对拥有传奇施法能力的培罗选民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然而纵然弗兰克有起死回生的神力,也无法改变一个最基本的法则假如一个人对生命已经没有丝毫的留恋,死志已坚,那么任何复活神术都无法将他再次唤醒。

    很不幸,约翰劳尔就是怀着一意求死的心态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第1765章:最后的阴谋(Ⅲ)

    弗兰克不难理解秉性刚强的约翰劳尔为何会走上这样一条绝路,只恨自己没能及早觉察到对方的打算。此刻他已经不在乎约翰劳尔一生的成败是非,不在乎这个红发男人给自己带来的麻烦,只是发自内心的为失去一位挚友感到痛惜。

    年迈的修道院长悄然走到弗兰克身旁,说了几句节哀顺变之类的客套话,最后指着床单对他做出露骨的暗示。

    “殿下,约翰先生临死前用自己的血在床单上画出一副图画,似乎有某种用意……”

    弗兰克擦了擦眼角,双手捧起约翰劳尔的尸体,转移到旁边书桌上。回头再次望向床单,没了尸体的遮挡,鲜血染就的画面清晰呈现在他眼前,猩红的剑型物体将一串同样猩红的锁链状装置拦腰斩成两段,这是什么含义?

    弗兰克脑海中突然闪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

    “这是……远东国旗?!”

    “正如殿下所见,约翰先生临死前用自己的血画下一副远东国旗,还留下一句遗言,要求将画有国旗的床单裹在他身上下葬,只有真正的爱国者才会留下这样的遗愿。”修道院长古怪地笑笑,“只可惜约翰先生爱得并不是给予他巨大声誉的亚珊帝国,也不是他的出生地斐真,而是远东叛党建立的那个非法割据政权。”

    “你这是什么意思?!”弗兰克忍无可忍,转身怒视修道院长,“难道你试图污蔑约翰是远东人派来的间谍?”

    “殿下请勿动怒,我们不妨设想一下,如果约翰先生真是远东派来的间谍,那么他的所作所为就显得更富深意了。比如这场因他滥发帝国金钞导致的灾难,很可能就是远东叛党预先设计好的阴谋,约翰先生则扮演打入帝国高层、推行这一阴谋的关键角色,最终使帝国经济遭受重创,民众财富惨遭洗劫,怨气冲天……而发生在帝国的一切悲剧,不正是远东叛党乐于看到的情景?”

    “你在胡扯什么!没有人会相信这种牵强附会的鬼话,我也不允许你用阴谋论调污蔑约翰的声誉!”弗兰克厉声怒斥。

    老修道院长耸了耸肩,满脸委屈地说:“事实上这并不是我一个人的猜想,殿下您看到门外那群小报记者了吗?他们也都怀有同样的看法,而且我相信他们会把这种猜测以一种哗众取宠的文体登在报上,广为刊发。今天过后,亚珊圣城乃至帝国全境都将流行同样的阴谋论调,至于约翰先生的声誉……很遗憾,就算没有那面血染的远东旗帜,他也早就没有什么声誉可言了。”

    弗兰克忽然想起约翰劳尔最后写给自己的那封信,曾提到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或许这其中也包括他生前最看重的声誉,如今回想起来倍感悲凉。

    “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能容忍约翰身后背负这种荒唐的污名!”弗兰克转身走向门外,冷冰冰地说,“我要警告那些摇笔杆子的家伙,如果他们还没有活到不耐烦,最好别对约翰的死因放纵想象力!”

    “您不能这样做!”修道院长突然抬手拦住弗兰克,脸色格外郑重,“殿下,那群小报记者都是约翰先生临终前写信请来的,刚才我说的那些话也都是约翰先生再三交代的,如果您真的在乎这份友情,那就请您接受约翰先生的安排,不要让他带着遗憾离开人世。”

    弗兰克听得目瞪口呆。难道眼前这一切都是约翰劳尔自导自演?

    这乍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然而老修道院长诚恳的眼神表明他没有撒谎。仔细想想,这种事还真像是约翰劳尔那个疯子干得出来的,更何况他在最后一封信里已经露骨的暗示了这番安排。

    弗兰克现在并不怀疑约翰劳尔自导自演了这起“远东间谍案”,然而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约翰劳尔为何对罗兰怀有如此强烈的怨念,以至于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与声誉也要把帝国朝野的愤怒引向远东。

    弗兰克不难想象这起“间谍丑闻”传扬出去会带来什么后果。尽管整件事都透出荒唐的意味,细节不堪推敲,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存心栽赃陷害,然而这种阴谋论调无疑非常契合大众的胃口,同时也符合军方激进派的心意。

    金融危机使帝国改革派名声扫地,穆勒内阁垮台在即,保守派的势力则乘机煽动民意壮大起来,此消彼长之下,取代穆勒上台组阁的新任首相必定出身于保守派阵营,着力打压改革派的同时也不得不设法转移国内压力。

    既然改革行不通,剩下的就只有开动战争机器这唯一的选项。适逢其时,约翰劳尔自杀引出的“间谍丑闻”将为新内阁提供一个报复远东叛党的借口,进而博得民意的支持。在那样一种近乎全民求战的狂热气氛影响下,无论接下来针对远东的军事行动事实上是多么的不明智,不合理,都好比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如此想着,弗兰克心中充满深深的无力感。

    ……

    帝国金钞的泡沫崩溃之后,金融危机迅速席卷全国,就连相隔一道乌利诺天堑的远东地区也受到影响,全国不同地区的多家商业银行,于一六二四年八月下旬集中出现不同程度的挤兑现象。

    幸而远东央行不是帝国央行,早在去年三月间就做好应对金融动荡的预案,派出审计团队就全国范围内的金融机构进行地毯式大检查。这些年轻且聪敏的央行巡视员,如同民间故事里讲到的“钦差大臣”,恨不得拿放大镜检查各家金融机构的账本,芝麻绿豆大的小毛病都紧抓着不放,更不要说公然作假账。

    从去年三月到年底,远东境内的金融机构都被央行审计部门“过了一遍筛子”,不合规定的机构统统被迫停业,限期整改,资本充足率和储备金率达到法定要求才允许重新开业。

第1766章:我们不一样(Ⅰ)

    远东央行部署的全面审计行动,迫使国内十一家违规严重的商业银行退出金融市场,与此同时,幸存下来的其它商业银行也都经历住狂风暴雨的考验,从财务到经营都变得更规范,更健康。因此当八月下旬亚珊帝国纸币泡沫崩溃,引发的金融风暴使远东民众也被传染了恐慌情绪,跑到银行要求将钞票兑换成真金白银的时候,绝大多数银行都显得泰然自若,凭借自身坚实的金银储备足以应对这场风波。

    与此同时,寇拉斯堡的央行总部也适时公开声援。罗兰在接受“远东之音”和《祖国日报》采访时表示,央行已经注意到由帝国金融危机引起的恐慌现象,一方面会做好安抚民众的宣传工作,另一方面也将随时为需要再贷款和再贴现的金融机构提供帮助,使国内金融秩序尽快得以恢复。

    罗兰的这番讲话,实际上就等于给全国金融机构吃下一粒定心丸:都别怕,没有真金白银就来找央行借,“央妈”绝不会袖手旁观!

    事实上真正向央行申请再贷款的商业银行并不多。如果说帝国的金融体系是建立在沙滩上的纸糊建筑,那么远东的金融体系就是至少能够抵抗八级地震的钢筋混凝土堡垒,这点小风浪根本动摇不了根基。各地商业银行倘若头寸紧张,直接找本地同业临时拆借一下就搞定了,根本犯不着兴师动众的跑到首都央行总部去搬几箱金砖银块回来。

    到了八月底,挤兑现象已经变得罕见,这场对亚珊帝国而言伤筋动骨的金融风暴,在远东仅仅刮落几片树叶便归于风平浪静。

    然而罗兰仍然不敢放松警惕,在内阁会议上,他提交了一份报告,对1623年-1624年帝国货币改革以及由此引发的金融风暴做出全面且深刻的剖析,以供本国从政者吸取教训。

    事实上罗兰是整个瓦雷斯世界第一个准确预言帝国货币改革必定遭到失败的人,早在去年2月,他刚从亚珊圣城返回寇拉斯堡,就在内阁会议上对弗兰克主持的金钞改革做出严厉批评,并且断言帝国金钞必将引发一场全民投机狂欢,并将在投机潮达到顶点的时候轰然崩溃。

    这一年来,帝国金钞的走势几乎完全符合罗兰的预言,而罗兰也凭借超人的远见在这场投机狂潮中大赚了一笔,顺带捅破这个镀金的泡沫。

    “同样的话多次重复未免惹人生厌,这两年来我对帝国金钞改革的弊病所做的批评已经够多了,不想再说同样的话来炫耀自己的远见,恰恰相反,今天我要说几句不合时宜的话。”

    内阁会议上,罗兰对帝国金钞改革做出公正评价。

    “如果从历史的维度审视帝国金钞改革,我们就会发现弗兰克和约翰劳尔建立的这套纸币体系具有超前于时代的诸多优势,与这具有历史意义的创新相比,帝国金钞体系的弊病只是细枝末节,可惜一项工程的成败往往并不取决于其蓝图有多么宏伟,恰恰取决于细节是否无懈可击。”

    “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市场重新回归理性时,人们将认识到约翰劳尔大体上是正确的相对于帝国庞大的经济体量,流通中的金钞并不算多,当前的风波不过是市场暂时的非理性表现。”

    “然而凯恩斯先生也是正确的,正如他曾指出的那样市场非理性状态持续的时间,往往会超出你能忍受的极限。”

    罗兰在这里一语双关。上面那句名言的版权属于伟大的约翰梅纳德凯恩斯爵士,但是在瓦雷斯世界,他以“李斯特凯恩斯”为笔名发表的文章中,也曾不止一次引用过这句话。说句大白话:孩子死了,奶也来了,可惜太迟了。

    ……

    罗兰从政这些年来,感触最深的一件事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而这恰恰是政客最重要的职业技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并不等于说谎话,奥妙在于针对不同的受众选择不同的阐述角度,有可能说的都是大实话,只不过是有选择性的实话。

    就拿这次应对帝国金钞崩溃引发的输入性恐慌来说,罗兰面对国王陛下和内阁群臣的时候,没怎么批评帝国当政者,反而对弗兰克和约翰劳尔评价颇高,同情他们的壮志未酬。

    但是面对民众讲话的时候,他就不能再保持这种“理客中”的立场了,免不了跟风批评帝国官僚庸碌无能,祸国殃民,把好端端的纸币体系给玩坏了,我们远东政府就不一样,所以你看远东金钞和银钞的购买力仍然很坚挺……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想想那些毕生积蓄被金融风暴洗劫殆尽的帝国民众如今过的是什么日子,再想想咱们远东老百姓过的舒坦日子,民族自信心和自豪感不就是这么对比出来的?

    九月的第一个周末,罗兰来到“炉边谈话”播音室,与主持人罗格聊起帝国金融危机这个时髦话题,以半开玩笑的方式发出如下感慨:

    “感谢帝国政府现身说法,对我们全体远东民众进行了一场生动的爱国主义教育。”

    罗兰奇葩的幽默感,这次总算用到了正确的地方。罗格听得捧腹大笑,收音机前的远东听众也都笑的合不拢嘴,过后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至于同样坐在收音机前的帝国民众作何感想……恐怕不是一句简单的“心酸”所能涵盖的。

    又到了回答听众来信的环节,罗格收起笑容,郑重朗读来信中提出的一个很有代表性的问题:

    “亚珊帝国与远东都实行纸币,如今帝国纸币崩溃,市场上物价飞涨,同样的危机会否也在远东重演?”

    罗兰由沙发上挺起上身,一脸严肃的做出答复。

    “这位听众提出一个非常尖锐的问题,我必须给予最坦诚的回答。”

    “首先我们都注意到帝国与远东的货币制度存在相似之处,比如两国市面上流通的都是纸币,而非传统的金币和银币,这就很容易使人引发联想:帝国纸币体系存在的弊病,远东纸币体系会不会同样存在,我们的金钞和银钞会否重蹈帝国金钞覆辙?会不会也急剧贬值,从而造成恶性通货膨胀,就像帝国当前遭遇的困境?”

第1767章:我们不一样(Ⅱ)

    罗兰摇头一笑,自问自答。

    “事实上我们的纸币体系与帝国金钞存在两个本质区别,而这恰恰是天堂与地狱的分野。”

    “首先一点,我们的纸币是以真金作为抵押,任何时候人们都可以持纸币去银行兑换金币,帝国金钞却名不副实,选择了魔晶作为锚定物,如同我们已经看到的那样,千百年来的历史经验告诉我们,黄金价格总是保持在一个比较稳定的水平上,而魔晶相比黄金的价格更不稳定,产地更为集中,更容易遭受外部冲击。”

    “当一切顺利的时候,魔晶价格看涨,以魔晶为抵押发行的帝国金钞实际上就成了一种看涨期权,自然会勾起人们的投机冲动,从去年6月到今年7月,我们远东金钞的购买力变化不大,而帝国金钞的市场价格竟然比票面价格飙升了两倍,若非出于狂热的投机心理,还有什么理由能够解释这种疯狂的现象?”

    “货币是拿来流通的,缺乏流动性的货币注定不会有生命力,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我们宁可容忍一种货币存在轻微的通胀倾向,也不能容忍其具有天然的通缩属性!”

    “很遗憾,当帝国金钞成为投机市场上的宠儿,它就基本丧失了货币的流通属性。比如你手中有一张面值一百金杜加的钞票,你很清楚明天它的市价会涨到120金杜加,后天至少涨到125金杜加,大后天则更高……那么如果你是一个理性的人,你愿意现在就把这张钞票花出去,购买价值100金杜加的商品吗?”

    “如果你是个理性的人,你显然不会这么做。你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持有这张钞票,你的资产就会自动增长,天底下还有比这更美的事吗?”

    “这么美的事谁不喜欢?既然大家都倾向于持有帝国金钞,而不是把它花出去,那么市场上的金钞总会显得供不应求,以至于价格节节攀高,进一步刺激人们持币升值的心理。”

    “据统计,帝国当局在这一年来总共发行了面值大约7亿金杜加的纸币,这些纸币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在市场上流通,如果把投机市场上流通的那部分金钞再减掉,只计算用于作为商品与服务支付工具的金钞,数量更是少得可怜。由此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帝国金钞’并没有扮演好‘货币’这一本职角色,在这长达一年的时间里,它主要扮演着‘投机标的物’这一并不光彩的角色。”

    罗兰停下来喝一口水,脑海中不由回想起穿越前的那个世界,想起荷兰的郁金香,想起英国南海公司的股票,想起“姜你军”和“蒜你狠”。与这些血淋淋的前车之鉴相比,帝国金钞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一夜之间风云突变,新大陆传来坏消息,帝国约顿海姆矿业公司遭受土著部落联军袭击,处境岌岌可危。当这个坏消息传到帝国境内,投机市场上的信心立刻崩溃。我们都知道,一种投机游戏之所以能够不断的运行下去,全赖‘信心’这种看不见摸不着而又切实存在的力量,一旦人们普遍失去信心,这个投机游戏也就玩到头了,在那之后,我们看到帝国金钞泡沫崩溃,投机市场上哀鸿遍野。”

    “直到此时人们的心态才不约而同发生改变,猛然间意识到当金钞被剥离了投机属性,至少还能当做货币使用。出于避险止损的心理,人们纷纷涌向银行,要求将手中的金钞兑换成魔晶或者真金白银,而当帝国央行无法满足这一要求,人们又集体转向商品市场,试图用急剧贬值的金钞套购更具保值属性的物资,而这就引发了更为恐怖的恶性通货膨胀。”

    “现在我要回头来说远东金钞。与帝国金钞相比,远东金钞的职能更单纯,仅仅是一种支付工具,只需要扮演好货币这个本职工作。我们的政府与央行既不允许远东金钞成为一种投机标的物,也不允许过度印发纸币攫取国民财富,正因为我们的金钞流通数量与经济规模相匹配,所以远东的物价这些年来一直保持在相对稳定的水平线上,既不会出现明显的通缩,也没有出现恶性通胀。”

    说到这里,罗兰灵机一动,转身望向罗格:“主持人先生,你有看过今天《远东晚报》的漫画专栏吗?”

    “当然看过,事实上我是弗拉基米尔先生的崇拜者,他的漫画我从不错过,而且我手边就有一份晚报。”侏儒诗人笑着拿起报纸。

    “那么可否请你向收音机前的听众朋友们介绍一下,这幅漫画的内容?”

    “没问题!”罗格爽快地展开报纸,盯着漫画专栏缓缓描述道:“我首先看到的是远东央行大楼,透过敞开的库房大门,我看到国库里堆积如山的黄金白银,还有许多其它物资。”

    “比如?”

    “比如一袋袋码放整齐的面粉,还有豆子、干酪、熏肉、黄油和食盐……哦,等等!瞧瞧这是什么?我还看到布匹、毛皮和大量桶装烈酒……”罗格不由发笑,“这可真奇怪,我都不知道银行的库房里居然还存放这些东西。”

    “央行的库房里当然不会真的存放这些生活物资,弗拉基米尔的漫画是一种艺术性的表达,但是这不重要,同样是这幅漫画,在我眼中只看到一样东西。”

    “哦?您看到的是什么?”罗格诧异地问。

    “我看到的是‘信用’。”罗兰的神情庄严肃穆,“真金白银也罢,各种生活物资也罢,都是政府赖以支撑货币信用的底气。”

    “远东各级市镇乡村政府的公库里储存着充足的生活必需品,国有农场为我们提供吃不完的粮食,新月河谷为我们输送穿不尽的棉布。如果市场上的物价上升,我们就出售这些物资回笼货币,平抑物价;反之,如果物价下降,我们就增发货币,收购物资。我们用这些生活必需品做货币发行储备,比饥不能食、寒不能衣的金银实用得多,所以收音机前的听众朋友们现在应该明白,为什么我们不用担心物价暴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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