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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首辅全文阅读

作者:一袖乾坤     寒门首辅txt下载     寒门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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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想对书友说的话

    关于本书的更新时间,没有意外情况的话中午十二点一章,晚上八点一章。本书倾注了小坤的全部心血,光开头就想了很久,改了数稿。常在起点看书的书友应该也知道写这一类的科举历史文每天需要花费大量时间查阅考据,慢可能稍慢了一点不过呢质量绝对有保障。本书的节奏不会跳的很快,第一卷基本是铺垫,带大家一起了解大明弘治朝浙江布政使司绍兴府的市井生活。当然本书的书名是寒门首辅,那么最终故事一定会写到大明权力中枢去。随着县府院,乡会殿六级科考,节奏也会越来越快,这样设置是让大家有个适应的过程。作为兼职党,一天花费四五个小时写书真的不容易,几乎用掉了所有休息娱乐时间。当然,这还不包括构思推敲情节的时间。还请大家收藏看书的同时多投票,多宣传,让更多的书友能够看到本书。小坤拜谢了。

    让我们一起加油,我写书,您投票,我们一起进步!

    寒门首辅雄起!

第一章 积善之家

    弘治五年,春和景明。

    浙江承宣布政使司,绍兴府,余姚县。

    县城里靠近城隍庙的一处小巷口,一个年约十二,身着淡蓝色粗布长衫,头戴黑色幞头的少年望着不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不发一言。

    他叫谢慎,是土生土长的余姚人。但是也不尽然,因为他的灵魂来自后世,是穿越而来夺舍附着在这个与他同名同姓的少年身上。事情的经过他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这个少年应该是不慎落水,被人救上后就一直昏迷不醒,奄奄一息,直到自己穿越才鸠占鹊巢,成了这具身体的主人。

    不过有些奇特的是,谢慎还兼有原先身体里的一部分记忆,他拼命检索这才对身处的环境有了一个大概的认识。

    如今是弘治五年,当今天子朱祐樘立志中兴,招贤纳士,敕令各省提学官巡视省内各府、州、县学,选拔参加乡试的人选。今年是乡试之年,明年则是会试,殿试连着两场大试,是出进士的年份。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在明朝读书自然是最有前途的事情。不过这似乎和他没有什么关系,虽然原先的谢慎也算是个读书人,可却并没有功名在身,最多只能算一个半吊子童生。

    谢慎前世可是苦修明史的研究生,虽然主攻方向是嘉靖万历两朝,但对弘治朝多少也有些了解。浙江一直是科举强省,在弘治朝也是绝对的霸主,而绍兴府则是浙江省中出进士最多的府。若要落在县一级,那魁首非余姚莫属。山阴,会稽两县加在一起,所中的进士数目都不比余姚的多。这么说来,余姚绝对是科举的死亡之组了。王阳明,谢迁,王华,一想到余姚出的那些名人,谢慎便免不了自嘲。

    谢慎虽然前世苦修明史,对八股文也有所研究,但要让他在明代科场竞争最恐怖的余姚县脱颖而出,确实有些艰难。

    可当他垂下头看了看自己瘦弱的身体,不免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声。

    不科举还能干什么呢,就他这副竹竿子般的身体,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杀鸡没准还被鸡调戏......

    何况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年代,不科举就只能为民,不管是务农还是经商终归都是被官府压着,没有出头的机会。大明朝那个著名的沈万三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家财万贯富可敌国还不是随意一个罪名就成了别人茶余饭后唏嘘慨叹的谈资?

    读书,还是得读书,便前方是刀山火海硬着头皮也得上。他才十二岁,还有可塑性......

    “小郎,你怎么在这儿呢,快快随我回家去。你落水后被救起身子本就虚弱,若是在此时再染上了风寒,那可了不得。你嫂嫂给你特地煮了鸡汤,你多喝上几碗也好补补身子。”

    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打断了谢慎的沉思,他抬了抬头见来人是自己的胞兄谢方,心中不由得泛起一抹暖意。

    谢家门丁不旺,到了他们这一代只有他和谢方二人,不过这个便宜大哥似乎对他还不错,吃穿用度上绝不短着缺着。

    谢方在余姚县城里开着一家茶铺,将每年收上的茶叶运到县城售卖,质地更好的一些会有人收走在府城售卖。

    明代浙江绍兴府各县几乎都种植茶叶。最著名的要数杭州府钱塘县的龙井茶以及宁波府象山县的珠山茶。至于余姚虽然也种植茶树,但其出产的茶叶并不像其种植棉花所产的“浙花”那么出名。

    不过似乎余姚本地的百姓很喜欢这种清淡的姚江茶,其在本县的销路并不差。

    靠着辛勤的工作,谢方也算撑起了一个家。在谢方的一再坚持下,谢慎从小便被送去开蒙,如今已经学了六年了。不过原先的谢慎最多只能算是中上之资,跟神童绝对沾不上边,照着原有轨迹发展下去,能不能取得秀才功名都是一个问题。

    不过现在谢慎穿越而来,肯定要比原先那小子考的好,至于能走多远,还得看运气。

    谢慎自从落水被救起后,就像换了一个人般,不但言语谈吐更为得体,对儒家典籍,经义注疏的记忆也是大有提升,谢方自然大喜,小郎苏醒才不到十日便仿佛开了窍,他相信小郎不日便能考中功名,为谢家光耀门楣。

    二人结伴绕过大半个县城,在城西一处青砖小院前停了下来。

    这院子并不大,不过位置却很好,就在茶铺对街,这样谢方每日关了铺子也不用走很远便能回到家中。

    谢方扣了扣门,一个年约二十,身着碎花对襟衫的小娘子开了门。

    谢慎心中咯噔一声,这貌美小娘子自然就是他的嫂嫂谢陈氏了。听说她原先在家中的豆腐铺帮工,后被媒人介绍给谢方后一见钟情,自此嫁入了老谢家。

    乖乖,这小娘子竟然嫁入谢家已经三年......十七岁的如花年纪啊,就已经嫁做人妇,万恶的封建主义啊......

    “小郎和夫君别在门口站着了,奴家已经将饭菜做好,快进来吃吧。”

    谢陈氏的声音柔如丝竹,听得谢慎心中一阵荡漾。他赶忙甩了甩头,定下心神来。

    随着谢方进入院子,谢慎熟练的将背着的布包放在自己的东厢房里。

    布包里都是一些文房用具,有笔墨纸砚,还有一套《孟子》,一套《四书集注》。

    他今日本来是要去城东刘老夫子开的学堂上课的,可是刘老夫子染了风寒,这几日不能授课,谢慎这才背着布包和谢方提前回了家。这样也好,有充足的时间留给谢慎思考。毕竟刘老夫子也是秀才出身,识人的本领还是有的。若是应对不当,怕是这第一关就闯不过去了。

    小院子不大,饭厅更是小的可怜。

    不过总共也就三口人,倒也勉强能够坐下。

    看来卖茶叶并没有让谢家致富,如今他们家的情况也只比家徒四壁好那么一点。

    谢慎与谢方,谢陈氏围坐桌前,刚想夸耀一番嫂子的手艺,却听得院门一阵响动。

    谢方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碗筷起身朝院门走去。不多时的工夫,一个五短身材,满脸横肉的中年男子跟着谢方一起回到了饭厅。

    ......

    ......

第二章 兄友弟恭

    “我说谢家小哥,这租金你们可拖了有两个月了,到底想不想给你来个准话行吗。我家大管家说了,若是再交不上租金,你们就赶紧利落的滚出去,也好让我们继续把宅子租给别家。”

    他话说的粗鲁无礼,完全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谢方却是陪着笑脸说道:“看您说的,这不是刘老夫子那里要交束脩吗,我们全家先紧着把束脩给刘老夫子送上。至于租金,小子一直没有忘记,一定在三日后把租金交到大管家手里。”

    那满脸横肉的男子鼻孔呼出一阵冷气,皮笑肉不笑道:“那就好,其实某也就是个传话的,自然不希望你们被赶出去没个遮风避雨的去处。这次我便先回去向大管家知会一声,若是下次......”

    “下次我们一定把租金双手奉上。”谢方赶在横肉男说话之前将话头堵上,对方冷哼一声起身便走。

    谢方本想出去送一送,可见横肉男这般态度也不想弄巧成拙惹人嫌弃,便叹了一声目送他出了院子。

    “大兄,这是怎么回事?”

    谢慎对这个横肉男并没有什么印象,不过看的出来,谢家租的这个院子租金应该不少,不然谢方也不会舔着脸求着那跋扈恶人延缓宽限几日。而且似乎谢方是把原本应该交的租金扣下来给谢慎交了束脩,结合他以前的记忆和这十几日的感受,谢慎确定自己这个大哥谢方和嫂子谢陈氏都是实打实的好人,就像戏文里写的那般淳朴良善,没有一分坏心眼。

    看惯了穿越小说和影视剧的谢慎自然很怕自己一穿越就要面对无休止的宅斗。至于什么分家分田打官司,嫡出庶出子大打出手的桥段,更是可怕。现在好了,至少后院不会起火,留给谢慎足够多的时间去准备科举。

    这一点很重要,谢慎毕竟精力有限,若是还在这些俗事上面分心,要想考取功名就很难了。

    谢慎此刻感叹,好的家庭环境真的很重要!

    事实上,谢方和谢陈氏对谢慎就像对自己的孩子一般。不但吃穿用度短不了谢慎,更是坚持供谢慎读书。要知道在大明弘治朝,读书可是一件极花钱的事情。不但要自己购置笔墨纸砚以及必须的书籍,更要每年送给教书先生一笔不菲的束脩。束脩就是学费,在明以前多是实物,但最后渐渐演变成了银钱。

    这笔银钱可不少,便拿送给这刘老夫子的束脩来说,一年便是一贯银钱。对于谢家来说,这可是个不小的数字。要知道他们租下的小院,一月也不过三百钱的租子,这一贯束脩钱相当于谢家三个月的房租。

    谢方虽然开着一间茶铺,每月有一些进项,但远不算富裕,除去宅子的租子,每日饭菜的耗损,真的也剩不下什么了。

    不过呢,这银钱却是必须要给的,不给的话就相当于不尊重教书先生,先生自然也可以将这等学生扫地出门。

    在大明这样一个人脉社会,这就相当于自断了科举前程。

    谢家的希望如今都寄托在谢慎身上,谢方自然不希望谢慎再走自己的老路经商。

    谢方和谢陈氏对自己这么好,让谢慎真的有些感动。

    虽然他不一定能够成为举世名臣,但也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尝试。

    不就是科举吗,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他可是后世的精英阶层,也许在八股文的造诣上不如这些当世大牛,但却研习过许多大家的文章。加上谢慎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一些会元状元的文章他都能够默颂出来。

    明朝科举的题目都要从四书五经中出,又有县府院,乡会殿六级考试,题目实际上根本不够用。故而很多题目都是重复的,只不过稍稍变换了角度,采取截搭的方式进行包装。

    谢慎只需要进行整合,再填一些自己的理解就可以很好的完成一篇时文。那些考官又不是穿越客,如何能知道谢慎这些文字观点都是后世大家的?

    所以只要能够取得秀才功名,接下来的路并不难走。不过谢慎最担心的却是这小三元考试。

    越大的考试越公平这放到哪里都是真理。像县试这种级别的考试,主考官本身就是县令,考什么取谁还不是县令一句话。谢家可是彻头彻尾的寒门,既没钱也没势,若不是有过人的才学,谢慎很难打动县令取得案首。拿不到案首后面的事情就没有任何意义。毕竟小三元最难的考试是府试,如果不能在县试取得亮眼的成绩吸引到足够的关注,谢慎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接下来的府试脱颖而出。

    问题又回到了原点,那就是如何取得县试案首。

    刘老夫子当然很关键,但更关键的却是县令。毕竟刘老夫子最多只能算授业师,而县令才是真正的主考官。县试的成绩全靠他老人家的心思,要想取得好的成绩就要侍奉好这尊大佛。

    “这你便不用管了,小郎家中的事情有你大哥我呢,你只管潜心学习,早些给我考一个秀才功名回来,咱谢家便不会再受此欺凌冷眼了。”

    “大兄和大嫂请放心,慎儿一定潜心修学,早日考取功名,为咱老谢家光耀门楣。”

    谢方笑着说道:“别光顾着说,快吃吧。小郎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些。”

    谢方将一筷子炒鸡蛋夹到了谢慎碗里,感动的谢慎道:“大兄也快吃啊。”

    兄友弟恭,大哥大嫂都在全力支持他,若再不能取得功名,谢慎真想找块豆腐撞死了。

    匆匆用过饭菜,谢慎便回到自己的东厢房,锁上屋门拿出纸笔开始涂涂画画。

    刘老夫子是自己的授业师,不过就像其他的教书先生一样,他带的学生实在太多,要想引起刘老夫子的注意便要有一两手绝活。在明代科举,虽然时文才是王道正途,但扬名能靠的绝不仅仅是时文。诗词这种东西虽然不像唐宋流行,但还是有一定市场的。用得好,用得妙,就能起到奇效。

    蒙学的大都是一些半大小子,鉴赏力有限,如果谢慎适时地抛出一首好诗好词,绝对能让刘老夫子另眼相看。

    ......

    ......

第三章 天生我材必抄书

    虽然谢慎也想直接搭上县令的线,但眼下二人的身份地位实在太过悬殊,远不是一个圈子,贸然制造机会也只会让事情变糟。倒不如步步为营,先搞定这个授业师。

    思定之后,谢慎便思考着可以用到的诗词。现在是春日,要作诗只能作与春景有关的。唐宋诗词虽好,无奈不能用。明代有名的诗人就那么几个,另外倒是有个纳兰性德,好好琢磨一番,谢慎便将可以用到的诗词一一写了下来。

    至于这些诗词能不能用上,谢慎现在也不可能肯定。但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当然,什么诗词能用,什么诗词不能用谢慎心里还是有谱的,不然要是被人当成神童送到国子监去学习,岂不是会露馅?

    饭要一口一口吃,谢慎眼下并不着急。

    转眼三日已过,刘老夫子的病情得到了好转,书院总算可以开课了。

    对于谢慎来说,这倒是个不错的缓冲期,让他可以充分适应弘治朝的生活节奏。

    余姚虽是县城,却是大县,及至弘治年间却是有三万户,五万余人。

    刘老夫子的宅院在余姚城东,紧邻着主街,可以算是位处闹市了。

    不过这些对于谢慎来说却没有什么影响。心远地自偏,只有心如止水才能做好学问。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在科举这条路上闯出个名头来,再嘈杂的环境也不会成为羁绊。

    宅院是三进,在余姚已经算是了不得的规模了。除了吴县尊,孔教谕和刘老夫子,谁也不敢住这么大的宅子。

    书院实际就建在刘老夫子的宅院里,故而来到宅邸进学需要走上一段不算短的路程。

    谢慎背着布包走了一段抄手游廊,又穿过一道月亮门,待见到那块青石影壁便知道他已经来到了书院的授业堂。

    授业堂牌匾上题有白鹿二字,据说是刘老夫子仰慕宋时白鹿洞书院特地起的名字。

    谢慎心中好笑,想不到老学究也喜欢附庸风雅。

    他脑海中关于这个刘老夫子的记忆不多,只知道余姚城不少大户人家的子弟都在他这里进学。从刘老夫子的宅邸规模来看,他应该混的很不错,可能不仅仅是个老秀才那么简单。

    想到这里,谢慎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如果能够在刘老夫子这里得到赞赏,扬名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出了名,还愁没有机会面见县尊吗?

    “谢家小郎,还愣在那里干什么,快进去,夫子要开始授课了。”

    一名小厮冲谢慎招了招手,少年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站在门口,忙冲小厮善意的拱手致谢,随着迈步进入授业堂。

    整个授业堂摆放着五十余面马蹄脚方桌,配着一并圆角小方凳。

    谢慎寻着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神色颇为放松。

    此时授业堂里的学生已经来了大半,谢慎扫视了一周发现大部分都是十二三岁的同龄人。

    这些学生互相之间应该相熟,倒是聊得火热,谢慎摇了摇头从布包中取出了纸笔、砚台。

    便在这时花鸟屏风后施施然走出一老者,他身着一袭湖蓝色长衫,腰间束着革带,头戴黑色幞头,谢慎心道这就是那刘老夫子了。他对于刘老夫子的记忆并不多,只知道此君是个不苟言笑,治学严谨的人。

    “今日讲《孟子》,都将书本拿出来吧。”

    刘老夫子捋了捋下颌三缕长髯,幽幽说道。

    他坐在铁力木四出头官帽椅上,却并没有拿起书案上的书本。

    “看文王视民一节。”

    谢慎心中暗自腹诽,这个刘老夫子说话都这么简短吗?

    文王视民一节出自《孟子?离娄下》,谢慎前世是明史研究生,文史不分家,他对于四书也是有很多研究的。四书中谢慎最喜欢的就是《孟子》,用倒背如流来形容也不为过。

    他快速的翻开书本找到这一段,匆匆扫过。

    这些他早已清晓,不过却得等着刘老夫子讲学,天知道老夫子是想怎么讲。

    “文王视民如伤,望道而未之见。民已安矣,而视之犹若有伤;道已至矣,而望之犹未见,圣人之爱民深而求道切如此,不自满足,终日乾乾之心也。”

    刘老夫子将这一段背了一遍,双目炯炯有神道:“作文吧。”

    谢慎倒吸了一口凉气,下巴差点没有惊掉。乖乖,这个刘老夫子倒真是教学方法出奇,直接上来就叫学生作文?谢慎本来以为他老人家好歹得对着讲讲《四书集注》,分析分析破题方法,没想到他如此直接。

    这样的老师值一年一贯银钱的束脩?

    谢慎为那贯束脩钱心疼了起来,他谢家又不是豪门望族,这钱都是他大哥谢方的血汗钱,就这么给这暗装高人的老先生,怎么想都不舒服啊。

    明代科举实际就是写八股文,谁写的好就录取谁。考的内容实际就是四书五经,文题都是四书五经的原文。所谓四书,指的是《论语》、《孟子》、《大学》、《中庸》。所谓五经指的是《诗》、《书》、《礼》、《易》、《春秋》。当然仅仅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也是不行的。科举题目虽然出自这里,但考生却需要做出合适的解释,这叫破题。不过这解释不是由着你来,而是必须从朱熹所著《四书章句集注》引用。说白了《四书集注》你也得背。

    只有将这一切背的滚瓜烂熟,你才有最基本的行文资格。至于你写的文章立意、结构能不能打动考官就看你的本事了。

    而且明朝科举的题型十分复杂,有连章题,全章题等大题,这些一般是用作会试,乡试等高级考试的。像谢慎这样连秀才功名都没有的童生,暂且不用去考虑这些题目。他们所需要关注的是一字题,二字题,截上下题等题目。这些题目大多是用于童生县考。

    若是仅仅想要混个秀才功名,多练习小题即可。但若是想在乡试,会试上大展宏图,最少混个举人功名,那就必须得小题大题双修了。

    但是这道题目明显是大题啊,这个刘老夫子未免太揠苗助长了吧,他们还只是一群孩子啊。

    ......

    ......

第四章 四门谢氏

    谢慎虽然对《孟子》乃至四书十分熟悉,可对于这《四书集注》却了解的不多。

    这是谢慎的致命软肋,要想在科举上有所建树,这个漏洞是迟早要补上的。

    他匆忙翻开四书集注,找到这一段的注解,仔细研读了起来。

    其实这段话总结成一句就是中国历代帝王都是将“爱民如子”作为评判是否为明君的标准。爱民如子的君主必定流芳百世......

    可是该怎么破题呢?谢慎正自发愁间,忽然想到后世看的一篇八股例文,这篇文章似乎就是针对文王视民一节所作。

    谢慎别的本事没有,这过目不忘的本领却是独一份。

    他深吸了一口气,暗暗啧叹,天生我材必有用啊!

    ......

    ......

    将文章写好,谢慎便闭上双目,等待刘老夫子宣布时间到收卷。

    像这样的小考,白鹿书院每一个月都会进行两到三次,为的便是帮助学生掌握实战的感觉。若是都只讲破题而不练习时文,到了县试这些学生多半都会懵了。

    刘老夫子是过来人,既然是为了应试书院便要将细节做到极致,他也不屑于图慕什么清流圣贤的虚名。

    这一批的学生都是要参加明年县试的,故而底子都极好,即便写大题时文也没有什么问题。不过谢慎写的可是状元名家的时文,为求稳妥,他特地将几处精彩的转折删去,留下瑕疵。

    人啊,该出风头的时候要出风头,但适可而止,若是不懂得忍,那是要出大事的。

    不知过了多久,刘老夫子点了点头道:“收卷吧。”

    自有小厮将学生写就的考卷交到刘老夫子书案前,至于那些胸无点墨,半晌憋不出一个屁的,自然白上一眼,不再理会。那小厮从谢慎身边经过时刻意停留了片刻,这一细节自然被谢慎注意到了。若说什么人最势利,莫过这些书院中的小厮。跟着刘老夫子的时间久了,什么人是出自名门望族,什么人虽然是寒门子弟却有才学他们看得比谁都清楚。对这些人他们表现的比谁都亲近,而对旁的人,他们的态度则是冷若寒冰。

    刘老夫子一一翻阅考卷,有的文章只匆匆扫过一眼便皱起眉来,有的则是看了足足盏茶的工夫。

    谢慎眼皮都有些打架,心中暗暗腹诽,这老夫子也太矫情了吧,一篇文章需要看那么久吗?他这篇文章早有腹稿,加之脱胎于状元文稿,自然是信心满满。

    这次他不得头名谁能得头名?那刘老夫子便再是庸碌之才也不会傻到不识好货吧?

    “哪个是谢慎?”

    啊!刘老夫子在叫自己?

    谢慎一个激灵,望着不远处的刘老夫子连忙道:“学生便是。”

    “心存乎民与道,见周王无已之学焉。”

    刘老夫子捏着考卷走到谢慎身侧沉声问道:“这篇时文可是你作的?”

    谢慎点了点头:“确是学生作的。”

    “好,好啊,想不到四门谢氏又出了一个英才啊。”

    余姚县像其他各科举强县一样,主要的科举奇才都集中在几大家族上。在弘治朝,科举运势最强盛的家族莫过于烛湖孙氏,四门谢氏,上塘王氏这三家。

    相较于其他两家,谢氏的鼎盛更多是因为出了谢迁这尊大佛。谢迁是成化十年的乡试第一也就是解元,成化十一年又是进士第一,取得状元,连中两元实在是变态。后来谢迁的次子谢丕于弘治十八年中了一甲三名进士,谢迁父子二人皆进士及第,翰林为官,一时传为美谈。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表。

    四门谢氏称得上真正的世家,其先祖可以追溯到西晋,当时一部分谢氏子弟迁移到会稽后徙至临海,又于宋末迁至绍兴余姚。

    若要真的追论起来,自己这一支五服之前和四门谢氏还是同源呢。

    不过这个刘老夫子一定是搞错了,现下自己这一支无论如何是不会被归到四门谢氏的。

    “额,学生并不是出自四门谢氏。”

    不管怎么样,谢慎是不会做招摇撞骗这种事的,又不是没有实力,何必攀附望族呢。

    “不是四门谢氏?”

    刘老夫子显然十分惊讶,毕竟余姚县几乎家家有孩子读书,寒门子弟出一两个童生不稀奇,可这些寒门子能够作出如此绝世的文章却是有些让人称奇了。

    谢慎心中十分无奈,这个刘老夫子看来收学生时也不过问家世出身,只要将束脩奉上,就可以到这白鹿书院听课。虽然这人品差了一点,不过学问还是过硬的。谢慎只希望能够早些通过小三元考试,成为一名秀才,也好逃脱白鹿书院。

    “你这篇文章作的还是不错的,不过比起孙若虚这篇还是要差上一点。”

    刘老夫子捋了捋下颌的长髯,幽幽说道。虽然声音很柔和,但在谢慎听来却是那么的刺耳。

    实际上刘老夫子也很无语,学堂的学生这么多,他不可能对每一个学生的家世背景都了如指掌。这番倒真是闹了个不大不小的笑话。

    他教谢慎的时间不长,也没有刻意对这个不起眼学生的家世背景进行调查,但从谢慎的穿着他也能判断少年不可能是出自四门谢氏嫡系。但他思忖着至少这小子也应该混个旁系别支吧。虽然旁系子弟在待遇上和嫡系子弟是天壤之别,但至少沾了一个四门谢氏的明头,比之寻常寒门子弟可是好了太多了。

    听闻谢慎连望族的名头都不沾,刘老夫子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虽然仍对谢慎所作文章进行了肯定,但却将头名定为了烛湖孙氏的子弟孙若虚。这孙若虚是烛湖孙氏长房长孙,在这一辈的孙氏子弟中学问最好,自然被寄予厚望。这刘老夫子也在孙若虚身上下了不少心血,寄希望于他能一路连捷,高中进士。

    刘老夫子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不过若是能教出一两个进士传将出去也是美谈一件。刘老夫子完全是把孙若虚按照自己儿子在培养,不然他也不会在犹豫过后钦点孙若虚的文章为第一。

    ......

    ......

第五章 余姚米贵

    谢慎心中大失所望,但却是装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拱手道:“学生受教了。”

    “恩,孺子可教也。”

    刘老夫子对谢慎的态度十分满意。寒门子弟就要有寒门子弟的觉悟,在刘老夫子看来这些寒门子是不可能像世家子那样考取进士的,能够中举候补一个官缺也是好的嘛。

    谢慎一直在告诫自己,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即便要报仇出气也得觅得良机。若是此时和这刘老夫子翻脸,固然是出了一口恶气,但却是给他人落下了把柄。若是刘老夫子给自己安上一个不尊师长的罪名,他的科举之途就算完了。

    这种恶人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原本谢慎还指望通过才学获得刘老夫子的青睐,不过眼下看来是没有什么机会了。尽快的抽离出去再谋出路才是正途。

    “孙公子,恭喜恭喜啊!”

    “孙公子不愧出身名门,文章信手写来就惊天地泣鬼神,取得功名那是迟早的事情。”

    “孙公子博学多才又勤奋好学,实在是吾辈楷模。”

    “孙公子不仅一表人才,更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孙家看来又要出一位进士了。”

    周遭学子纷纷对孙若虚投去了赞许的目光,赞叹声更是不绝于耳。

    那孙若虚先是冲刘老夫子微微颌首算是表示感谢,随即洋洋得意的环视了一周。

    他扫过谢慎之时愣了片刻,这个少年眼神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让人下意识的打起颤来。

    谢慎却是冷笑。

    孙若虚是吧,不就是出身名门吗,若你不是出身烛湖孙氏,怎么可能夺得这第一。不过你且去得瑟吧,在谢慎眼中,这些所谓的名门子弟不过是一堆寄生虫罢了,除了身份他们还有什么好炫耀的?

    谢慎细微的神情变化被孙若虚捕捉到,他仿佛觉得自己平白无故落了下风,自然心中愠怒。

    一个寒门子弟也敢跟他争高下,孙若虚越想越气,遂拂然起身冲谢慎走来。

    “你那篇文章某也看了,词藻虽华丽但空洞无物,真不知道夫子是怎么把它定为第二的,难不成是看你家世可怜,给个安慰?”

    孙若虚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语调更是鄙夷不屑。他这话一出,学堂之中立刻炸开了锅,众学子皆是大笑,更有附和着指着谢慎道:“便是这样的穷酸书生,说不准连下堂课所用的笔墨都买不起呢,孙兄说的着实在理呢,依某看夫子一定是见他可怜给的安慰吧。”

    谢慎冷笑一声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说完便拂袖而去。

    出了学堂,突然有一只手拍在了谢慎肩上。

    谢慎转身一看被吓了一跳,却是一个身着碎花裙的小萝莉,看样子最多不过十二三岁。

    这小萝莉精眉细目,看着十分眼熟,只是谢慎一时又叫不上名字。

    “你,你是......”

    “怎么,这才几日就装作不认识了?是不是你真像他们说的那样脑子坏掉了?”

    小萝莉这句话倒把一向快人快语的谢慎逼得说不出话来。

    他在脑海中飞快检索着关于小萝莉的记忆,这个小萝莉似乎是这刘老夫子的孙女,小名唤作秋娘。

    而且这秋娘似乎对他颇有好感,难不成她看上自己了?

    虽然谢慎也很想做一个风流士子,不过他眼下才十二岁,实在跟风流搭不上边。

    再说了,这小萝莉可是大恶人刘老夫子的孙女。刘老夫子刚刚将谢慎的文章评在孙若虚之后,谢慎如何能咽下这口气反去讨好着大恶人的孙女?

    人也是得有骨气的,既然别人不看好他,就不需舔着脸去求着。

    “你脑子才坏掉了,我跟你又不熟,你以后不要再缠着我了。”

    说完谢慎也不顾秋娘的反应,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出了刘老夫子的宅子,谢慎并没有直接回家。一来现在时间还早,提前回去也难免会被大哥谢方和大嫂谢陈氏盘问。谢慎倒不是怕把事情挑明,只是他不希望自己的计划被旁人打乱,故而他决定先将事情瞒一段时间。

    二来他想去县衙看看。虽然现在不可能直接和吴县令搭上话,不过提前认个门路也是好的。

    县衙在余姚城的中心偏东北方向,找起来很容易。谢慎来到县衙外围,大概扫视了一眼不由得慨叹。

    在大明官和民真是天壤之别。便拿这余姚县衙来说,竟然是由十来个四合院,共三串组成。庞大的建筑群给人的感觉是庄严肃穆,百姓们来到县衙前便自然而然的垂下头加快步伐,不敢在前面停留过多的时间。

    县衙大门外设有一影壁,面街的墙面上贴有不少告示,批词,判语。

    再往里谢慎就看不到了,少年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看来要想掌握县令,县丞等人的作息时间并不容易,还得多来几次。

    谢慎觉得索然无味,便去不远处的茶铺要了碗粗茶,一边喝着一边磨到了日头西落。

    估摸着到了下学的时间,谢慎这便想着背着布包回到了城西家中。可他刚一起身却看见不远处的衡源茶庄大门前一个熟悉的背影闪过。

    谢慎定睛一看,那人不是他大哥谢方却是谁!

    只见谢方双手将半人高的麻袋横抗在肩头踯躅前行。他艰难的迈过门槛,却是腿脚一软不慎摔倒,麻袋也应声甩出去半丈远。

    “我说谢大郎,你到底行不行,别人一个时辰已经搬了十趟了,你这才第四趟。这批茶我可要的紧,你若是不行赶紧抽身离开我们也好再招些力士人手,别误了春茶售卖的好时节。再说了你要每一趟都摔一跤,这茶叶全被你摔碎了我们还怎么卖?”

    豆大的汗珠顺着谢方的脖颈趟了下来,将整个布衫后襟浸湿,谢方艰难的爬起身来,也顾不得许多一把抹去脸上的汗渍,陪着笑脸道:“看您说的,您吴掌柜的事情我什么时候耽误过。别看我力气不如那些人,到临了您在看看绝对不会比他们搬得少。”

    ......

    ......

第六章 孙家恶奴

    那吴掌柜鼻孔喷出一道冷气,有些不屑的说道:“那便好,这钱塘龙井可不像你们那些姚江土茶,清明前这些时日到谷雨是最好的,误了茶期谁都担待不起。你也是懂茶的人,这些道理应该都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很明白,这条路是你谢方自己选的,你便是累出个好歹来也与吴家没有关系!

    “您放心好了,今晚我一定把剩下的茶从码头搬到您铺上。”

    不远处的谢慎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双眼不由得一红。他实在太高估自家的经济实力了。如果谢慎当初不开蒙读书而是跟着长兄谢方贩茶卖茶那谢家确实可以算作小康之家。可供一个像谢慎这样的孩子开蒙读书却是一笔很大的花销,生生把谢家从小康拖成了贫穷。

    眼下孙家催促租金在即,手头又无现银的谢方只好来替这衡源茶铺搬茶叶。从码头到城中茶铺怎么也有四五里路,若是旁的东西大可以用小推车推着,轻松了许多。可像钱塘龙井这么极品的茶叶,买的主顾都是那些豪绅巨富之家。这些富户豪绅不但口感挑剔,对茶叶的品相也有很高的要求。若是茶叶碎成末了他们肯定是不会买的。

    故而为了防止一路摇晃颠簸震碎了茶叶,那吴主事才不允许苦力们使用推车而必须用肩抗。

    寻常苦力毕竟是靠卖力气吃饭的,加之吴主事给的酬劳高,虽然不能使用推车,但心中骂过后也都应下了。

    可谢方不同,他虽然也是商人吃过不少苦,但像这样纯粹出卖气力的事情却不曾做过。

    何况他本身经营的就是茶叶生意,姚江茶和龙井又是竞争关系。他这么帮着吴家搬茶叶,等于是在割肉补疮。

    谢慎能够想到谢方经过多么艰难的挣扎才做出这个决定。为了不让谢慎操心租金的事情耽误了学业,自己这个便宜大哥将所有责任抗在肩上,顶着众人鄙夷的目光去做这在世人看来最下贱的事情......

    想到这里,谢慎鼻头一红就要上前去把谢方拉回去。

    可他细细一想,谢方之所以不告诉他,便是不想让他担心。加之成年男人的尊严是最重要的,谢慎现在前去等于是在打谢方的脸。

    罢了,罢了。谢慎现在能做的就是尽自己的全力读书早日取得功名,也好让大哥大嫂不必这么艰难的讨营生。现在他做其他的事情都是在给家里添乱,而不是帮大哥大嫂!

    想通此道谢慎毅然转身朝家中走去。

    可他一到家门口就觉得有些不对,门是半掩着的并没有上栓。而且院子里似乎有激烈的争吵声。

    谢慎心中一紧,这不会是招贼了吧。

    匆匆迈开步子进入院内,谢慎直接傻了。

    只见十好几个人将大嫂谢陈氏围在正中,还有一身材肥胖的男子不停的叱骂。他用的是余姚土话,谢慎大体能够听懂,这当然多亏了原先身体的记忆。而在这肥胖男子的身旁,就有上次来家中讨要租金的横肉男。

    “我说你个小娘子,长得倒是挺俊俏,却是忒的不要脸皮,说好了一个月三百钱,到现在还没有交上。上次你家小哥说要宽限三日,如今三日已到还不见你们把租金奉上,是不是看不起我家老爷?实话告诉你,这院子当初租给你们是我家老爷发了善心。你去牙行打听打听,这么一进的精致院子没有一贯钱一月能拿下来?”

    谢陈氏陪着笑脸道:“这位爷,非是我们有意怠慢,实在是最近手头紧,能拿出的钱就这么多了,要不小哥你先拿去?”

    说完谢陈氏从褡裢里掏出了两百多枚银钱,小心翼翼的说道。

    “就这点?我说小娘子你可别糊弄我们。你们有钱给那小子交束脩,没有银钱拿租子?”

    肥胖男子瞥了一眼银钱,不屑的说道:“你们交不上租子也可以,马上给老子滚出去。这宅子我家老爷不租了!”

    谢慎本想再等一等,可听到这里实在忍将不了,几步上前一把将那跋扈的肥胖男子推开。

    “哪儿来的小贱种,竟然敢推我!”

    肥胖男子大怒,在这余姚城里谁人不知烛湖孙氏的大名,这小贱种推了他,就相当于推了烛湖孙氏的族人。

    “推你怎么了,某还要打你呢!不是说好了等我大兄回来再交租金吗,你们怎么这么恬不知耻的提前来了!”

    谢慎冷笑一声,冲肥胖男子怒目而视。他这个人最是护短,大哥大嫂待他不薄,如今遇到这种事他自然要站出来。

    “你可知道我是谁,我可是烛湖孙氏的大管家!还有你得罪了我们大少爷,还想住我们孙家的房子吗?到底是谁恬不知耻?”

    谢慎听后心中一沉,烛湖孙氏在这余姚可是有名的望族,要不那个刘老夫子也不会昧着良心把本该属于他的第一划给了孙若虚。这倒真是应了那句古话,不是冤家不聚头啊!这孙府管家口中的大少爷肯定就是烛湖孙氏长房长孙孙若虚了。看这伙恶奴来势汹汹的样子,定是孙若虚授意无疑了。

    这伙恶奴是有备而来,即便大哥交上了租金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换句话说租金的事情已经不重要了,孙若虚是想借这些恶奴教训自己。跟这些人讲道理的结果就是没有道理可讲,谢慎可不想再忍下去,跟这些恶人多费唇舌。

    “怎么,怕了吧。你个小贱种现在跪下来从大爷我的裤裆下钻过去,或许大爷我还会饶了你。”

    孙府管家以为一番话吓住了谢慎,神情自然十分得意。

    “怕你小爷我就不姓谢!”

    谢慎狠狠一拳砸向孙府管家的肚子,那管家吃痛之下险些背过气去。

    其实谢慎这一拳气力并不大,但因为孙府管家没有准备又在得意的大笑,才会觉得这一拳分外难捱。

    “哎呦,痛死我了。你们几个还看着干什么,快把这个杀千刀的小贱种给我锁了送到官府去。”

    烛湖孙家是有名的书香门第,科举世家。这样的家族最忌讳旁人说其家风不正,故而即便真的要整治不听话的租户也不会亲自动手。只需把他们锁了送到官府,以孙家的名望,县尊大人怎么也会给几分薄面。

    ......

    ......

第七章 县尊断案

    借刀杀人从来就是这些世家的惯用伎俩,谢慎如何不知。

    不过眼下他却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只能等到了县衙见到吴县令再做计较了。

    “不用你们动手,小爷我随你们去官府便是!”

    谢慎却并没有什么好怕的,光脚不怕穿鞋,何况这件事他在理,便是闹到县尊那里他也有办法周旋。而且他正愁没有机会与本县县尊搭上话,这个机会真是千载难逢。

    孙府管家显然没料想到谢慎会如此上道,冷笑一声道:“你个小贱种现在还逞强,等到了县衙让你吃顿竹笋炒肉,看你还硬气的起来!”

    谢陈氏十分担心的说道:“小郎你不能跟他们去官府啊。不如给这位爷赔句不是吧。”

    在谢陈氏看来,谢慎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虽然谢慎在某些方面表现的异于同龄人,但那也不能说明什么。衙门口向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谢慎就这么跟着孙家的恶奴去了县衙,能占到什么便宜。

    这还是其次,若因此得了县尊厌恶,误了功名,那谢家的希望就真的破灭了。

    谁知谢慎却和声道:“嫂嫂请放心,慎儿不过是跟他们过一次堂,很快就会回来。等大哥回来嫂嫂也知会一声,叫大哥不必着急!”

    谢方去替吴家搬茶的事情谢慎现在还不打算告诉大嫂,在谢慎看来男人的尊严比什么都重要。

    不知为何,见谢慎说的云淡风轻,谢陈氏稍稍心安。

    “那小郎你可得千万小心啊。”

    谢慎淡淡道:“慎儿记住了。”

    说完他便转身跟着一众孙家恶奴出了院子直向衙门而去。

    从城西到城东,总共也不过半盏茶的工夫。

    待一行恶奴裹挟着谢慎来到衙门前,少年心中直是苦笑。

    想不到自己第一次来到县衙竟然是以这样的名义。

    余姚县衙是由三串四合院组成的。其中中轴线是由大门,大堂,二堂,三堂,内衙组成。这些院子由南向北排列,极为齐整。大堂实际上就是县令处理公务,断案审案的地方,百姓口中的衙门实际指的就是大堂。而最北侧的内衙便是县官及其亲眷的住处。

    而在这条中轴线东侧,由南向北分别是平仓宅院,县丞宅院。西侧由南向北分别是监狱,典史宅院,主簿宅院。当然还有一些胥吏居住的公宅官房散落在县衙之中,不过其规模肯定无法与这些主要宅院相比。

    再次来到影壁前,谢慎注意道其上绘有如意、灵芝等物,更有一对鹿跃然影壁之上。

    在恶奴的催促下谢慎匆匆踏过大门,沿着青砖铺成的甬道前行不久就来到仪门前。不过仪门却是关闭的,谢慎和一众恶奴从旁边的角门相继进入大堂所在的院子。

    抬头望了一眼大堂,谢慎着实有些失望。

    和他想象中的雄伟的建筑不同,这大堂确实有些寒酸了。

    余姚县衙大堂只用了双挑出檐而并没有斗拱,屋顶也不是四阿或歇山顶,就连屋面也只是覆盖着一般的青瓦。

    若不是大堂之中那两行衙役,谢慎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看什么看,快进去。”

    孙府管家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谢慎,厉声催促道。在他看来谢慎就是在拖延时间。这样年纪的寒门子弟哪里见过什么世面,之前不过是死鸭子嘴硬,现在真到了县衙肯定心中生出恐惧。

    谢慎也不理他,冷哼一声率先向大堂迈步而去。

    之前早有人敲了鸣冤鼓,本县的县尊吴有甫早已端坐在大堂中央的暖阁之中。这暖阁实际上是被屏风隔出的,是半开放式,蓝天红日的图案谢慎在后世影视剧中已经看过无数遍了,并没有什么特别。乌木公案上摆着县尊大印,文房四宝。一个木制签筒里插着几十支火签。这火签应该是竹子材质,只不过因为漆成了红色,故而叫做火签。

    最让谢慎好奇的不是这些,而是县尊吴有甫本人。

    这位余姚县的父母官头戴乌纱,身着青色补子常服,其上绣有鸂鶒。一双秀目炯炯有神,三缕短髯飘扬在下颌间,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

    谢慎暗暗称奇,这大明朝选官果然也是要看容貌的。长得太磕碜的直接会被排除在外,不然若是吓着了一县百姓,不仅有损官威,就连朝廷也得跟着丢面子。

    余姚县令吴有甫就是绍兴府余姚人,如今被吏部分派到余姚做县令也算荣归乡里。

    他刚刚赴任不到半年,忙着和当地乡绅豪族搞好关系以期谋个上等的政绩考评。大明官场其实也混乱的很,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为了不出现任何意外,他主政采用的是垂拱而治的方法,就是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苛求。可唯独有一点吴有甫不会放下,那就是读书。

    读书人对于余姚实在太重要了,如果在他的任期内余姚出的进士锐减,他升迁的梦想就会彻底破灭。

    所以吴有甫这些时日都在督促县学的廪生好好温习,秋闱在即,这一关对于这些廪生来说十分重要。如果能在乡试中取得好的成绩,来年的会试将容易许多。

    见有人来衙门告状,吴有甫很是无奈。

    他是余姚的父母官,总不能拒绝升堂。但他心里很是不舒服,便一拍惊堂木斥道:“堂下何人。”

    那孙府管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首道:“小的孙贵拜见老父母。老父母明鉴,这个小泼贼是我家老爷的租户。他们拖欠租金,小的前往讨要,谁曾想却被这小泼贼拳打脚踢,老父母为小的做主啊。”

    这孙贵抢先一步先将“事情经过”陈说了一遍,当真是恶人先告状。

    那吴有甫不由得皱起眉来。这么一点屁事也告到县衙来,他们以为县衙是什么,是菜市吗?

    他心中愠怒,看向谢慎时也带了几分怒意。

    “他说的可是实情?”

    谢慎不疾不徐的拱了拱手道:“学生谢慎拜见县尊,这件事情并不像他所说一般,县尊还请听学生慢慢道来。”

    ......

    ......

第八章 拿你来做垫脚石

    那吴有甫听谢慎自称学生,心道应该是个生员。可县学中的学生他都有印象,可从没有见过这个谢慎啊。

    其实也不怪吴有甫,谢慎不过是个连县试都没参加的童生,是个彻头彻尾的半吊子书生。他之所以用学生自称是为了拉近与吴有甫的关系。

    要知道吴有甫在余姚县便是天,跟他拉近关系很多事情就好办了。大明官场的各级官吏很多都是师徒关系,当然这个师徒关系指的并不是授业解惑那种师徒,而是广义上的师徒。

    便拿县试、府试来说,考官就是县令、知府本人,凡是考中的考生都可以称呼县令、知府为老师。当然那些还没参加县试、府试的童生,就像谢慎只要脸皮够厚也是可以喊出老师二字的。

    果不其然,吴有甫听谢慎自称学生,心态稍稍好了一些。

    从谢慎的着装吴有甫也看得出来他并非是出自余姚豪族四门谢氏,而应该是个寒门子弟。

    不过余姚百姓淳朴好学,农户出身考中进士的也不在少数。既然都是余姚学生,吴有甫便尽量做到一视同仁。

    他抬了抬手道:“贤生在何处进学?”

    谢慎听及此知道自己刚刚的计谋起了作用,心中直是大喜。

    “学生在白鹿书院进学,师从刘老夫子。”

    谢慎拱了拱手,沉声说道。

    吴有甫称谢慎为贤生,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事实上,只有成为了秀才有了功名的人才能被县令称为贤生。不过这种东西没有个定式,县尊心情好要称呼一个童生为贤生,那些衙役也不能拦着不是。

    吴有甫听闻谢慎师从刘老夫子只是轻轻哦了一声,谢慎心中暗叫晦气,看来这个刘老夫子没有什么才名,不然县尊为何表现的如此平静?

    “既然是学子,便站着回话吧。”

    “学生多谢县尊。”

    谢慎冲吴有甫拱手致谢,也不忘瞥了一眼双膝跪地的孙贵。

    “贤生说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谢慎略作思忖便把事情的起因经过向吴县令说了一遍,当然把拳打孙贵的部分删去了。

    事情经由谢慎这么一说,便似乎变了味道,孙贵一行成了彻头彻脑的恶奴。

    吴有甫皱着眉头道:“贤生是说,他们仗势欺人,逼你们搬出宅子来?”

    尽管谢慎有添油加醋的成分,但不得不说孙贵他们确实做得有些过火。加之谢慎一上来便以读书人自居,让吴县令潜意识的把谢慎划为自己人。

    一旦有了心理暗示,吴县令断起案子来自然便有了倾向。

    这其实是谢慎早就计划好的,作为自学过心理学的四好青年,谢慎对于设套收套比谁都清楚。可吴县令又没学过心理学,故而落入谢慎设下的圈套就不难理解了。

    “正是!学生家中不过租了他们的宅子,又不是他们孙府的仆人,他们凭什么对学生呼来喝去。学生倒无所谓,可是若是侮了圣人之名,可该如何是好。”

    这孙贵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只是他又说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自然是连环计,利用吴县令先入为主的观念趁机在旁边敲边鼓,再偷换概念把孙家恶奴对谢家的欺侮转移到对全体读书人乃至圣人身上。这吴县令如果细细分析肯定能反应过来,可被谢慎这么紧赶慢赶的敲边鼓却也是一时脑热大怒道:“好你个孙贵,竟然仗势欺人,来人啊,与我将孙贵重责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这下孙贵彻底懵了,他实在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怎么突然就要被打板子,还是二十大板。

    “大老爷,大老爷明察啊,这小子强词夺理,颠倒黑白,我家少爷便是吃了他的亏啊,大老爷千万不能被这小子骗了啊!”

    “放肆!你是说本官断案不公吗?来人啊,给我狠狠的打!”

    “大老爷,某冤枉啊,冤枉啊!”

    孙贵兀自挣扎,衙役可不跟他废话,上前便把孙贵拖翻在地,两名吏人一前一后挥起毛竹大板就朝孙贵打去。

    “哎呦,哎呦,疼死某了。”

    孙贵哪里受过这么重的责罚,疼的哭爹喊娘,这倒也罢了,他竟然高呼道:“狗娘养的小贱种,竟然敢蛊惑老父母。”

    他这句话彻底把吴有甫惹怒了。

    小贱种,如果孙贵之前这么说倒也罢了,可吴有甫明明称呼谢慎为贤生,这孙贵还敢这么说,明显是不把他这个余姚县令放在眼里。这样的刁民如果不整治,他这个县令的官威何在?

    “再加二十板,着实打!”

    吴有甫的声音冷的刺骨,衙役们平日里很少见吴县令发这么大火,今日竟然雷霆暴怒,着实骇人。

    二十板子对于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孙贵已经是酷刑了,四十板子就是要孙贵的命了。

    不过衙役们可不敢违抗县尊的命令,不然被拖翻在地挨板子的可就不只是这孙贵了。要知道衙役虽然是官差却是贱籍,能够在百姓面前威风八面全是因为一张皮。把这张皮扒了他们就屁也不是。

    竹板呼呼生风的砸向孙贵,四十板子打完这恶人已经奄奄一息。

    吴有甫皱了皱眉,其实他本是想给这孙贵一个教训,谁曾想这厮这么不禁打,竟然差点被打死。

    这要是真打死了人,总归不是好事。

    他挥了挥手,冲候堂的其余孙府奴仆道:“带他瞧瞧伤,别染了恶疾。退堂。”

    那些孙府奴仆早都吓得噤若寒蝉。听闻老父母喊了退堂,纷纷感激的拱手领命,四个人将孙贵抬起逃命一般的出了县衙大堂。

    “县尊请留步。”

    谢慎虽然解决掉孙贵这个麻烦,不过更大的麻烦却在眼前。他可不想错过结交吴县令的机会,这几乎是他唯一的机会!

    吴有甫闻言停住了脚步转过身道:“贤生还有何事?”

    “县尊明鉴,这孙贵虽然已经被县尊责罚但他势必对学生怀恨在心。学生担心他会对学生进行报复。”

    ......

    ......

第九章 狠狠打脸

    谢慎这么说是为了不让吴有甫起疑心。事实上,在他看来孙贵对他进行报复的可能性实在太低。一来经过这一劫,孙贵势必知道他谢慎不是一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二来,孙贵重伤在身便是真有心报复也得养好伤。

    “你想让本官做些什么?”

    “请县尊收学生为徒。”

    谢慎冲吴有甫拱了拱手,沉声说道。

    这下吴有甫可彻底被搞糊涂了。

    收谢慎为徒固然可以让孙贵消除报复的心思,可是他凭什么收谢慎为徒,难道就为了那一丝莫名的好感吗?

    见吴县令面容阴晴不定,谢慎心道糟了。

    事实上他确实太心急了。作为寒门子弟,想要好好读书都是一件奢求。如果没有靠山,像今天孙贵携恶奴欺负到头上的事情会越来越多。何况最可怕事情会发生在科举中,寒门子弟没有靠山就是浮萍野草,再有才学也无法从层层考试中脱颖而出。

    不能取得功名他一切的计划就无法施展,故而他才会如此焦急的求吴县令收徒。

    但他忽略了吴县令与他不过是一面之交,即便对他有好感那也是很浅薄的好感,远没有到收徒的一步。

    就在谢慎思忖着该如何应对变通之时,吴有甫朗声笑道:“你这个贤生倒是有趣,罢了,本官便出一题,若是你能答上来本官便破例收你为徒。”

    吴有甫的反应完全出乎谢慎的意料。

    他愣了片刻,旋即拱手道:“请县尊赐题。”

    吴有甫捻着胡须想了一会,挥手道:“驾一叶扁舟,荡两只桨,支三片篷,乘四面风,未到江南先一笑。”

    谢慎点了点头,对对子看似简单,考察的却是童生最基本的底子。而且他现在不过十二岁,吴有甫考其他的东西似乎也不合适。

    不过这个对子怎么很熟悉啊,额,这个上联前一部分不是截取自黄庭坚年少时赴苏杭游学时被船家问倒的对联吗。这可是千古绝对,而后半部分则是出自黄庭坚那首著名的《雨中登岳阳楼望君山二首》。吴县令直接截搭出这个对子还真是够偷懒的。

    若是换这个年纪的普通学子肯定无法答出合适的下联。不过谢慎可是专门研究过各种千古绝对的,他沉吟片刻答道:“看阖县学子,读万卷书,行百里路,助十方人,难得漠北再相逢。”

    这个对子称不上绝对,不过确是谢慎临时能够想到的最好下联了。

    吴有甫捻了捻胡须,朗声笑道:“贤生此对倒是巧妙。想不到贤生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大才,你也不必在刘老夫子那里进学了,本官修书一封,送至县学,以后你便跟着孔教谕进学吧。”

    谢慎知道县学设教谕一人,训导三人。这孔教谕应该就是县学的一把手了。

    不过县学的生员都是有了秀才功名的,他现在不过是个还没有参加县试的小小童生,真的就凭吴县令一句话就可以进入县学吗。

    “孔教谕创办的三味书院在城南,本官会派人领你去进学的。”

    谢慎这才明白吴县令并不是要破格让他进入县学成为一名附生,而只是卖一个人情,允许谢慎跟着孔教谕在私人培训班--书院进行学习。

    这样吴县令非但不会担任何风险,还会赢得一个爱惜人才的美名,高,实在是太高了。

    谢慎不得不感慨吴县令是个人精,眼下他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谢慎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千恩万谢的应下。

    “多谢县尊。”谢慎冲吴县令拱了拱手表示了感谢,可脸上却露出了愁容。

    吴县令是何许人也,谢慎脸上细微的神态当即便被他捕捉到了。

    吴县令面容一沉,轻咳一声道:“贤生为何面露愁容?”

    谢慎拱了拱手,惨然一笑道:“只是感叹学生再是努力也比不过那些名门世家出身的学子罢了。”

    “何出此言!”吴县令面容冷峻,挑眉问道。

    “回禀县尊,此事还得从几日前刘老夫子出题小试诸学子说起......”

    谢慎将刘老夫子如何考校诸学子学问,在得知他不是出身名门后态度如何急转而下,进而将孙若虚的文章点为头名陈说了一遍,当然免不了添油加醋一番,将孙若虚鼻孔朝天和刘老夫子的势利眼形象描绘的栩栩如生。最重要的是谢慎又将他当时所作的文章背诵了出来予吴县令听。

    这当然是谢慎的计谋,实际上这是一个连环计。谢慎见吴县令对他颇是赞许,便想趁热打铁,彻底把孙若虚搞臭。

    谢慎是个恩怨分明的人,若是那孙若虚态度好一些他也不想计较。偏偏那孙若虚是个眼高于顶的人,还为了一点小事派恶奴来家中挑事,这让谢慎如何忍得了!

    刚刚借着吴县令之手教训了孙贵,但却远远不够。打蛇不死反遭其害,如果不能先发制人捏住孙若虚的七寸,这个公子哥一定会报复的更凶猛。

    换个角度看,如今他好不容易博得了吴县令的赏识,自己受了那孙若虚那么多的鸟气,若不借着吴县令的力量狠狠打那孙若虚的脸,岂不是太憋屈了?

    这吴县令听后面上有些挂不住了。他本身就是寒门出身,能够中进士放县官这一路走来可谓吃尽了苦头。吴县令在谢慎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初的影子。同样的出身寒门,同样的天资卓越,同样的受到名门世家子弟的冷眼鄙薄。

    最重要的是,吴县令是惜才之人,他真真感叹谢慎所作文章的精妙。

    这样的文章出自于一十二岁的少年本就是奇事,偏偏那刘老夫子竟然为了讨好烛湖孙氏将本该属于谢慎的头名点给了孙若虚。这事情要是传将出去,他这个做县令的也会面上无光,百姓们只会说他吴有甫不能识得英才,令如此明珠蒙尘......

    而且将孙贵仗势欺人催逼谢家交租金一事与谢慎和孙若虚的小摩擦结合起来看,吴县令本能的认定此事是孙若虚的授意。

    ......

    ......

第十章 县尊之恩

    人是先入为主的,何况是这种由自己一步步推断出的认知。

    “这个刘老夫子真是糊涂!”

    吴县令揉了揉额角,兀自慨叹一声:“不过贤生也不要过于泄气,你的文章别说在余姚,便是放到整个绍兴在童生中也是数一数二的。”稍顿了顿,吴县令弹了弹手指道:“既然你已经跟着孔教谕进学,刘老夫子的事情自然不需去管。至于那孙若虚依本官看不过是一眼高于顶的庸才罢了,贤生不必在意。”

    谢慎心中大喜!这才是他想要的打脸效果。孙若虚再怎么说也是出自余姚几大家族之一的烛湖孙氏。像这样的诗书世家在当地有很强的影响力,便是吴县令也不敢直接正面相抗衡。但是有一点,却是这些世家不能掌控的,那就是县试!县试的考官就是县令,出题人评卷人都是县尊大老爷,说白了录用谁就是县尊大老爷一句话。

    如今吴县令已经对孙若虚产生厌恶感,而且厌恶感如此强烈。谢慎已经可以肯定,孙若虚的前程已经完了。

    孙若虚这样的世家子虽然肚子里有几分墨水,却是典型的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其一旦被本县最高主宰吴县令鄙夷,断无前程可言。即便吴县令看在孙家的面子上把孙若虚放进县试榜内也会是个极差的名次。县试录取的人数很多,相较于其他几级考试只能算个入门级的筛选考试。在这种考试中都拿不到好的名次,理所当然的会被人认为是实力不济。

    故而孙若虚即便能够参加府试,也是被刷的命。与之相反,谢慎的情况就要好很多。如今他已经在吴县令心中留下了神童的印象,可谓春风得意。只要细心谋划,再对时文进行一番突击,想要拿到县试案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一旦拿到了县试案首,就是保送拿到了秀才功名,这对谢慎来说可是一件足以改变命运的事情。

    像他这样的寒门子弟,考取了秀才功名便等于一只脚踏进了士绅圈子,非但可以免除家中徭役赋税,还享受很多特权。

    有了功名继续在科举路上奋斗便不那么艰难了,至少有了相对的公平。

    有仇不报非君子,只是报仇也得讲究个技巧。谢慎当然不会傻到希望吴县令一怒之下把孙若虚抓来打一顿板子,断了孙若虚的功名路显然比杀了他更让他难以接受。这个孙若虚不是洋洋得意吗,谢慎便好好教育了他一次,这脸打的是真爽啊。

    吴县令又说了几句劝勉的话便拂袖离去。

    谢慎叹了一声兀自出了大堂。

    等到他走出县衙大门时,才发现大哥谢方和大嫂谢陈氏已经在县衙外等候良久了。

    “小郎,你没事吧!”

    谢方急忙将谢慎拉了过来,上上下下看了一个遍,见确实没有什么明显的皮肉伤这才放心。

    “这宅子咱们不租了,我在城南找了一栋不错的竹楼,一年才两贯银钱。虽然破旧了点,可是却很大。咱们搬到那儿去住!”

    谢方也是来了气,在他看来,谢慎就是他的希望,他绝不能容忍谢慎因为这种原因误了功名。

    一旁的谢陈氏也说道:“是啊,小郎,孙家家大业大,咱们惹不起。还是换一处宅子住吧。”

    自古民不与官斗。烛湖孙氏出了那么多进士,在余姚就是豪族世家。在谢方看来,跟这样的大家族斗就是找死。

    “大兄,大嫂,你们不用担心。县尊已经将那恶奴狠狠惩治了,他老人家还夸赞了慎儿几句,要推举慎儿跟着孔老教谕学习呢。”

    这下谢方有些摸不到头脑了。

    孔老教谕?这是个什么官?难不成比姚老夫子还有学问吗?

    姚老夫子一年都要一贯钱的束脩,这个孔老教谕不会收取的更多吧?

    虽然为了这个弟弟花再多的银钱谢方也不心疼,可是他们毕竟不是世家,能不花的冤枉钱还是不花的好。

    “孔老教谕是县学的主官啊。”

    谢慎将话说的明白了一些,这下谢方可高兴坏了。

    县学主官,拜下这个师父自家小郎的前程可就有了保证了。

    “那还等什么,咱们快去拜见这个孔县谕啊。”

    谢慎一阵无奈,苦笑道:“这件事县尊还没有知会孔县谕,我现在去孔县谕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啊。”

    谢方挠了挠脑袋,灿灿一笑:“那倒也是。”

    “不过这个宅子是不能租了,倒不是因为我怕了孙家。”稍微顿了顿,谢慎犹豫道:“如果搬到城南那栋竹楼,大兄你去茶铺就远的多了。”

    原先谢方之所以租下了孙家那套宅子,考虑的肯定有这个因素,毕竟茶铺与住处就隔着一条街,很是方便。

    “这个你不必担心,只要小郎你方便,我和你嫂嫂便心安了。”

    ......

    ......

    乔迁新居怎么也是一件喜庆的事,虽然这个新居看起来有些破旧。

    竹楼共有两层,面积确实比原先的跨院大了不少。一层留给大哥谢方和大嫂住,二层则是谢慎的书房和卧房。临街向开着两扇窗子,采光没有什么问题,谢慎坐在圆凳上望着竹楼外熙熙攘攘的人流,长叹了一声。

    原来在古代谋营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便连读书都能读出这么多门道来。

    好在谢慎总算阴差阳错结识了吴县令,给他留下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印象。

    至于今后能走多远,更多还得靠自己。

    谢慎捧着一本《孟子》了无生趣的看着,内心却是在思考着历史的走向。今年是弘治五年,王阳明应该还没有参加乡试,这尊大佛估计暂时是攀不上了。至于谢迁,应该正在京中作着预备培训,再历练个几年就会入阁。这时候抱大腿似乎还不算太晚?

    李公谋,刘公断,谢公尤侃侃。

    明人对这三贤相的评价很中肯,看得出谢迁的交际能力很强,跟着这么一个强人混怎么也不会太差吧。

    便在谢慎畅想神游之时,一个县衙公人在楼下喊到:“谢家小郎可在楼上?”

    谢慎一个激灵,连忙道:“小子正在楼上。”

    那公人道:“那便好了。某奉了县尊之命,领你去三味书院进学,拜见孔县谕。”

    谢慎等此事已经等了很久,心中直是十分欣喜。

    “请稍候片刻,小子这便下来。”

    匆匆将笔墨纸砚和几本经注放进布包,谢慎便下了楼。

    让衙门的公人久等可不是个好做法,谢慎方一下楼便冲那衙役拱了拱手道:“还请公差引路。”

    ......

    ......

第十一章 拜师教谕

    三味书院确实就在南城,离谢家新租住的竹楼不远。

    由着公差把自己带到书院前,谢慎拱了拱手道:“多谢公差了。”

    若是在戏文或者影视剧里现在谢慎应该掏出一颗银豆子,最不济也得拿出一两银子两张宝钞打点。可谢家实在太穷,谢慎实在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只得在精神上对衙役赞颂一番。

    好在那衙役似乎并不怎么生气,只淡淡道:“小相公莫要多礼了,这是大老爷的吩咐,某可不敢受小相公如此大礼。”

    谢慎心中感叹有人撑腰就是好啊。自己不过是个未考县试的小童生,但自从吴县令用了贤生的称呼,连带着这些公差都对自己尊敬了起来,一口一个小相公喊着,连一向以厚脸皮著称的谢慎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相公可是秀才的尊称,并不是什么人都能享受的。不过既然这公差已经叫了,谢慎也不好拒绝。

    孔老教谕名为孔德道,虽然尊为县学教谕,不过却也私人开办了三味书院赚些银钱。

    这倒不是说孔老先生见钱眼开,实在是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县学那点俸禄实在是不够看。

    能够在县学任教谕的学问都不会差。孔德道可是进士出身,比秀才出身的刘老夫子高出两个档次。

    当然即便在县学,孔德道也很少亲自授课,更多的是由底下的教习先生传道解惑。

    这也是为何为何孔德道有时间开办私人书院,他就是一尊大佛什么都不要做,主要接受生员的敬仰。

    公差将谢慎送到大门便告辞离开,少年被门房引着进入府中。与刘老夫子不同,孔老教谕的三味书院并没有开在自己府上而是选在了城南的一处单独小院。

    ......

    ......

    虽然这样看起来学堂的规模小了一些,不过环境却十分清幽。

    “小相公请等候片刻,小的前去通报一声。”

    门房的态度十分恭敬,这让谢慎好感顿生。

    “有劳小哥了。”

    谢慎环视了一周院落,发现这三味书院小是小了点但布置的极为精妙。小桥流水,假山亭榭一个不缺。整个园子的空间错落感很强,端是将移步换景做到了极致。

    素闻明时江南豪族名绅家家户户皆园林,今日一见谢慎才是叹服。

    过了没多久那门房便退了出来恭敬道:“小相公请进吧。”

    谢慎整理了一番衣衫,深吸了一口气进入了书院主屋。

    屋子并不大,比起刘老夫子的白鹿书院小了一多半。

    谢慎粗略扫了一眼,屋里摆放的桌椅最多不过二十套。

    他并没有看到孔教谕,却又不敢坐下,便束手而立静静等候着。

    看来今日不是开课的日子啊,怎么一个进学的学生都没有?

    正在谢慎怅惘间,听得轻咳一声,连忙转身。

    “你便是谢慎?”

    说话的是一个年约六十的老者,须发皆已花白,精神却很攫取。

    “学生谢慎拜见孔教谕。”

    孔德道嗯了一声,便摆了摆手道:“县尊特意写了一份手书派人送予老夫,说你天资聪慧,见识不凡。既然县尊亲自荐你,就留下来读书吧。”

    谢慎心道这个孔教谕倒真是个温吞和善的性子。

    妙人,妙人也。

    “多谢先生。”

    谢慎立刻改口,先将师徒关系坐实。

    在这个年代,有一个好师父跟有个好爹一样重要。谢慎出身寒门,爹是没得挑了,好在抱上了县学教谕的大腿,这个开头也不算太糟。

    “书院每月进学二十日,十日一休,休五日。”

    孔德道不疾不徐的说着,仿佛是怕谢慎紧张听不清楚。

    谢慎心中暗暗叫苦。十日一休这可比刘老夫子那里的规矩严多了。不过严格有严格的好处,留给他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只有两年。如果不抓紧时间读书,县试想夺得案首可是件难事了。

    “进学期间一律住在书院,休学之时可以回家。”

    谢慎这下彻底懵了,明代就开始有寄宿制度了?不是吧,他毕竟心理年龄已经快三十了,还要像个小孩子一样被管教着实在有些不舒服。更关键的是,住在书院开销上又会多出一笔。他家本就不富裕,要大哥谢方再拿出一笔钱谢慎可是有些说不出口啊。

    见谢慎一脸郁闷,孔德道笑道:“怎么是担心束脩和学资吧?老夫也不瞒你,县尊已经差人把银钱送到老夫手上了。”

    不是吧,这个吴县令还真是个爱惜人才的老好人,谢慎不过做出了个不能算惊艳的下联就得到了他老人家如此照拂,让谢慎都有些感动了。

    “县尊之恩,学生无以为报!”

    孔德道却是摇了摇头道:“县尊是希望我余姚学子都能像你一般上进求学,你也要潜心修学,不能辜负县尊的期望。”

    相较于学资,更让谢慎欣喜的是他在吴县令的心中已经有了位置。只要吴县令记得他这个人并在嘴边时刻提上两句,他的境遇就不会差。何况孔教谕貌似对他也颇为欣赏,搞定了这两人,他在余姚城不说横着走,至少也不会受人欺凌了。

    “今日是休学日,明日开始正式进学。老夫也便给你放个假,回去好好整理一番吧。”

    谢慎只觉如在梦中,短短数日他的境遇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默默无闻的一介寒门子弟成了县尊青睐,教谕赞赏的后进学子,真是世事无常全看造化啊。

    套路,这一切都是套路。虽然谢慎不愿承认,但套路确实深得人心。看来人际关系在大明朝也很关键,办公室政治在哪里都用的上。

    “如此学生先行告辞。”

    谢慎行礼作别孔教谕,匆匆走出书院,加快步伐回到了自家竹楼。

    嫂嫂谢陈氏在竹楼一层洗菜,谢慎憋了良久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喜悦,高声道:“嫂嫂,慎儿的束脩钱和留宿书院的学资大老爷都已经派人送到孔教谕那里了,不用大哥再去筹措了。”

    谢陈氏吓了一跳,大老爷是何等尊贵的人物,竟然会为了慎儿放下身段,拿出助学之资。不过她随即明白了过来,一定是慎儿天资聪慧让大老爷欣喜,大老爷是惜才之人,做出助学之事也就不难理解了。

    ......

    ......

第十二章 萝莉计

    谢家这样的寒门经不起几回折腾。得罪了烛湖孙氏,谢家在余姚城的处境本已经很艰难,谢方甚至已经做好了搬离余姚的打算,但谁知道自家小郎是文曲星下凡,竟然得到了县尊大老爷的青睐,非但让不可一世的烛湖孙氏吃了憋,还赢得县尊推荐得以拜师县学教谕,摇身一变成了最有前途的读书人。

    要么怎么说要多读书呢,这书本子里可是有金子呢。

    要是换了谢方,面对咄咄逼人的孙家肯定会忍气吞声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谢方越想越觉得自家小郎了不得,自打回到家中便对谢慎连着夸赞,就连一向厚脸皮的谢慎都有些受不住了。

    “大兄,我也没有你夸耀的那么好。我之所以能入了县尊的眼,也有运气的成分。”

    谢方这下不乐意了,他眉毛一挑道:“运气?光靠运气能做出千古绝对?我可都听说了,县尊大老爷出的那个对子几百年都没人对的出来,偏偏被你对上了。”

    谢慎心中暗暗叫苦。看来风头出的太多也不是一件好事啊。其实所谓的千古绝对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难对。

    这些对子之所以被宣传的那么绝伦,是有夸耀的成分。再就是古人奢求完美,一个韵脚都要对上,故而才会难以对出下联。可是谢慎不管这许多限制,反而能够作出一个还不错的下联。

    谢慎知道自己再怎么解释也没用,索性摇了摇头任由谢方夸耀。

    看来老谢家是有这争强好胜的传统,要不谢方为何也这般兴奋?

    谢方一拍食案道:“小郎啊,你现在身份非比寻常可不能再穿这布衫了,这样我去绸缎铺扯上两匹浙花给你做身合身的袍子,你穿出去也有面子。”

    谢慎想要说些什么,可大嫂谢陈氏却沉声道:“吃穿用度上的事情小郎不必操心,交给你大哥和嫂嫂就好。你若是真想帮咱谢家就好好温书,早些考个功名回来,看谁还敢欺负咱们。”

    谢慎心中一沉默默点了点头。

    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起初谢慎还不那么认同。可经历了这件事后谢慎更坚定了考取功名的计划。

    烛湖孙氏为什么这么跋扈,还不是因为他们是书香门第,科举世家,祖上出过多名进士?

    便连一个小小的管家都能够狗仗人势,对谢家呼来喝去。要不是谢慎生出急智借助县尊之威压下这帮恶奴,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而一旦谢慎考取了功名,哪怕只是一个秀才也可以免除一切徭役赋税,见官不跪,不受笞责。

    非但如此,便连谢方和大嫂谢陈氏也能跟着收益,如果谢慎还可以接下邻近乡村的土地。名义上是过户,实际只是谢慎代替他们保管,然后谢慎再把田亩以极低的租子租出去,虽然钱少一些却是实实在在的无本买卖,是躺着赚钱!

    前世谢慎最大的梦想就是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如今看来要想实现这两点必须要搏一个功名。

    时间还有近一年已是足够,又有孔老教谕这么高大上的恩师指点,谢慎十分看好自己的科举前景。

    大嫂谢陈氏将饭菜端上,碗筷摆好,一家人正要用饭却听得有人在敲屋门。

    谢方皱了皱眉,与他们家往来的人并不多,加之他们刚刚从城西搬到城南,不应该有人在这个时候登门拜访啊。

    带着狐疑,谢方起身前去开门。待他打开门栓却是吓了一跳。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谢慎原先的先生刘老夫子。在他身边的便是刘老夫子最疼爱的孙女秋娘。

    “谢小哥,你们怎么突然搬家了,也不告诉老夫一声。”

    这刘老夫子的脸皮倒是真厚,谢方还没迎他便拉着秋娘走进了竹楼。

    谢慎心中直是生起一股厌恶,他本就对刘老夫子没有什么好感,现在更是确定这老头子就是个见风使舵的墙头草。谢慎之前也没觉得刘老夫子对他怎么看中,可现在刘老夫子确是换了一个人般主动找上门来。因为什么谢慎用脚趾头也能想到。

    吴县令在余姚就是绝对的主宰,他夸耀了一名童生似乎并不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但在有心人的眼中却是一个暗示。刘老夫子就是这么一个有心人,他虽然衣食富足不过在这名士辈出的余姚城根本排不上号。但如果能有一个县尊夸耀的门生他就可以在书院招收学生时有更多夸耀的资本。换句话说谢慎在他看来是个可以充分利用的棋子。

    “谢慎,老夫在白鹿书院给你准备了一间包房,每日下学后准备专门特训你将老夫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刘老夫子极不要脸的凑到谢慎身侧,笑吟吟的说道。

    “恐怕要让先生失望了。实不相瞒学生已经奉县尊之命,在孔教谕所办三味书院进学。”

    谢慎回答的很直接,不留一丝情面。

    今日的苦果都是刘老夫子自己种下的,他既然想去抱烛湖孙氏这条大腿就不要想着脚踏两只船再来与谢慎修复关系。

    刘老夫子显然有些惊讶,他只听说谢慎被县尊夸耀,却不知道谢慎已经改换门庭。

    若是换了别人早就羞愧难当的逃走了。可刘老夫子却是个十足的厚脸皮,他略做思忖便改变了策略沉吟道:“这真是大喜事啊,孔教谕是余姚城有名的大儒,你拜在他名下老夫就放心了。”

    这倒不是刘老夫子觉悟高,是因为他知道谢慎根本就不会选他。且不说二人之前已经有了嫌隙,便说孔教谕的学问人脉都不是他能比的,谢慎又不傻当然知道怎么选择。

    “你今年十二了吧,老夫这孙女倒也是十二。”

    刘老夫子捻着胡须淡淡道:“老夫看你们情投意合,不若我们两家便定下婚事,你看如何。”

    谢慎脑子嗡的一炸。

    这个刘老夫子怎么还使用上美人计了?

    谢慎便再得县尊的夸耀也不过是个没有功名在身的小小童生,刘老夫子这下血本连自家孙女都搭上了,这是笃定谢慎一定能够在科举之路上走远?

    ......

    ......

第十三章 王守文

    虽然刘老夫子确实很有眼光,小萝莉也颇有几分姿色。但谢慎是一个有理想的年轻人,怎么能为了区区女色放弃了科举大业。何况他现在年纪才十二,便是真的收了小萝莉,也有力无处使啊......

    稍稍思忖了片刻,谢慎便轻咳道:“这样不好吧,男儿当先立业再成家。何况我与秋娘并不合适,刘老夫子你们还是请回吧。”

    谢慎的态度如此强硬,刘老夫子的老脸实在没处放。他脸色青紫,只因为顾念着仪态才没有发作。

    闷哼了一声,刘老夫子背负双手道:“既然如此,老夫也不勉强了。告辞!”

    说完他便转过身去,拉着秋娘快步离开了谢家。

    谢方有些可惜了叹了一声道:“倒真是个美人胚子呢,小郎,你何不应下这门婚约。等上个两三年叫这小娘子给你填房生个胖头娃娃,岂不是美哉。”

    谢慎面容一红,没好气的白了谢方一眼道:“大兄说什么呢,我现在所有精力都在学业上,哪有心思想什么风花雪夜。”

    “学业是学业,婚事是婚事,两个都耽搁不得。”

    谢方一副长兄为父的姿态,摆了摆手道:“不过你这年纪是有些小,等过几年大兄找个媒人替你物色几个人选,你挑一个把婚事办了,大兄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哦。”知道继续争辩下去也没有任何用,谢慎索性轻应了一声,暂且答应了下来。反正有个萝莉暖床添香也不是什么坏事,只希望不要被掏空了身子啊。

    善哉,善哉!

    口中默念了一句,谢慎笑道:“大兄,明日我便要正式去书院进学了。听孔教谕说,书院是十日一休,一休五日,我还有一些文房用具需要准备,便先去街上购置一番。”

    谢方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学业重要,有什么需要的便跟为兄说。”

    说完谢方皱了皱眉,从钱袋中掏出了几百文钱都倒在了谢慎的手上,沉声嘱咐道:“眼下,为兄也只有这么多银钱了,既然你要住在书院,总归有花钱的地方,别亏待了自己。”

    谢慎鼻头一酸,将银钱紧紧攥在手中朗声说道:“大兄请放心,我一定悉心求学,早日考取功名,不叫旁人再随意欺凌咱们谢家。”

    ......

    ......

    春日的余姚城,显得十分热闹。

    谢慎从竹楼出来,便去到临近的集市店铺上购置文房用具。

    谢慎看上了一方石砚台,正在和掌柜砍价,忽然觉得有人在拍他的肩膀。

    他谨慎的转过身来,见立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面容清秀,身材瘦削的少年。这少年身着湖蓝色直裰,上套青色半臂,显得极为俊美,若不是脸上的面色过于惨白,显得有些病态,谢慎真要赞叹一句美男子了。

    在这个时代,男子貌美并不会被人骂小白脸,反倒是一种潜在的优势。

    “这位兄台可是刚刚进入三味书院求学的谢慎谢小郎?”

    清秀少年面颊带笑,拱手问道。

    谢慎点了点头道:“便是某,这位兄台有何贵干。”

    “哈哈,我找你找得好生辛苦,是孔教谕让我来找你的。”

    “孔教谕?”谢慎脸上露出一丝狐疑,挠了挠头道:“孔教谕叫你来找我?”

    “是啊,明日你便要正式开始进学,孔教谕特地叫我找到你,替你购置些文房用具。”

    俊美少年这一笑,一对酒窝便显现了出来,直是甜美的让人心悸......

    “咳,孔教谕之恩,谢某真是难以报答。唯有悉心求学,早日考取功名。”

    谢慎心想这个孔教谕还真是上道,吴县令刚刚对他表达出栽培之意,孔教谕便对他嘘寒问暖,关怀备至。这让谢慎感叹,原来大明也是一个人情社会啊。

    “哦对了,敢问兄台怎么称呼?”

    “我叫王守文。也在三味书院求学,不过比你早一年,你得叫我一声师兄。”

    王守文爽朗一笑,谢慎却是如遭电击。

    他前世对明史的研究极深,最崇拜的人当然是千古名士王阳明。王守仁老先生的心学影响了几代人,谢慎对王阳明爱屋及乌,对他老人家的亲戚自然也做了一番了解。

    要说王阳明可算是出身世家,他的老爹王华是成化十七年的状元,历任翰林院学士、詹事府右春坊右谕德、詹事府少詹事、礼部右侍郎,正德初年晋礼部左侍郎,最后做到了南京吏部尚书的高位。王华一共有四个儿子,分别是长子王守仁,次子王守俭,三子王守文,四子王守章。

    他眼前的这个少年自称是王守文,不会这么巧就是王守仁的三弟吧?

    “守文兄,你是不是有个哥哥叫王守仁?”

    王守文听后很高兴的说道:“是啊,那是我的长兄,学文可是好的很呢。要不是他现在在准备来年的乡试,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还想把你引荐给他呢。你对的出县尊的对子,想必学问也不会差,你们两个在一起肯定聊得来。”

    谢慎心中直是一阵无语,看来这王守仁的弟弟真让自己撞上了。王阳明如今应该年纪在二十上下,属于典型的毛头小子。此时的王阳明思想尚未完全成熟,这个时候主动结交说不准还会对他未来的心学理论产生很大的影响。

    一想到此,谢慎便觉得心潮澎湃了起来。

    “不急,不急,等令兄考完了乡试,某再去拜会。”

    谢慎此刻就像突然解锁了隐藏剧情,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喜悦。

    王阳明不但是一代大师,开创了心学,其八股文的造诣也是超出常人的。能够抱上这个大腿,再蒙他提点一二,谢慎对八股文的理解将会有很大的提升。

    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管可以去问王阳明,再不行就让王阳明开小灶辅导,谢慎还不信搞不定区区几篇八股文。

    啧啧......这哪里是什么金手指啊,这分明就是金大腿啊。

    ......

    ......

第十四章 一诗既出,谁与争锋!

    谢慎的心情很好,非常好!

    购置了一大套文房用具,谢慎便向自家竹楼走去。

    反正这些文房用具不用他花钱,能多买一些就要多买一些。

    王守文怎么也算是个世家子,自然不会差这些银子,他听闻谢慎颇有才名,得了县尊的赞许,自然也有意结交。

    可以说这是一件对双方都有益的事情,谢慎拿着这些文房用具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

    不过话也说回来了,来而不往非礼也,请王守文吃一顿便饭还是应该的。

    王守文今年虚岁十三,比谢慎还要大上一岁,听闻要作客谢家他倒也是大方的应下了。

    二人结伴回到竹楼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谢慎的大嫂谢陈氏正在一层的灶房中做饭,见谢慎回来了,她忙放下手中的活,笑道:“小郎回来了?咦,旁边的那位公子是?”

    “嫂嫂,这是我的同窗王守文,今日晚饭便跟我们一起吃吧。”

    谢陈氏莞尔一笑道:“也好,那奴家便多准备一些饭菜。”

    “多谢了。”

    王守文显然是那种拘束的性子,见到谢陈氏冲他笑一时涨红了脸。谢慎看出了他的尴尬,便拉着王守文往二层走去。

    二层的阁楼是谢慎的内室兼书房,虽然有些陈旧但东西都很齐全。

    不过这些在王守文这个世家出身的公子哥眼中就有些寒酸了。

    谢慎大大咧咧的坐在一处方凳上,招呼着王守文坐下。

    王守文却是皱了皱眉道:“想不到谢贤弟家世如此清贫。某家世虽然比之谢贤弟好了不少,可学问却是差了许多,实在是惭愧。”

    谢慎爽朗一笑道:“学问这种东西哪有什么定论。我不过是得了县尊几句夸奖,也不见得学问就比你高。再说了,这种东西争个高下有甚意思,倒不如一起饮几杯酒来的畅快!”

    “谢贤弟倒是爽快人。”

    王守文面上的凝重终于散去,朗声道:“以后谢贤弟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某提,某一定竭力相助。”

    谢慎心中自然大喜。这个王守文虽然是个标准的世家公子哥,但看的出来他并不骄横跋扈,品性还是很端正的。跟这样的人结交做朋友,绝对是有益无害。何况他还有个宗师级的长兄,通过此关系和王阳明称兄道弟,对谢慎的科举之路绝对是大有裨益。

    谢慎不是一个处心积虑设计谋划的人,但当机会摆在他的面前时,他也绝对不会放过。

    二人坐在阁楼没多久,谢陈氏便来喊他们吃饭了。

    谢慎和王守文下了阁楼,与谢陈氏围坐一桌用起了粗茶淡饭。

    虽然谢陈氏特地加了菜,但那棕黑色的咸菜疙瘩实在不是王守文这种公子哥吃的惯得。王守文礼貌性的吃了几片咸菜,便不再进食。

    谢慎心中慨叹,有些东西并不是想要改变就能改变的。

    用过晚饭,谢慎将王守文送出家,便返回了阁楼。

    明日便要正式在三味书院进学了,今晚可要好好休息。

    ......

    ......

    一夜无话,晨光熹微之时谢慎便起身洗漱。

    之后照例吃了一块薄饼,进了一碗米粥,谢慎便背着布包去往三味书院。

    三味书院针对学子的年龄不同分为两级,低一级的学子年岁大多在十二三,需要准备的是来年的县试。而高一级的学子准备的则是乡试一级的考试。

    谢慎早早来到书院大厅,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取出文房用具和朱子集注,便闭上了眼睛小憩。

    早起实在是困乏,读书也是个体力活啊。

    “谢贤弟,你来的这么早啊。”

    听声音便知道是王守文,谢慎睁开眼睛道:“守文兄来的也不晚啊。快坐吧。”

    王守文在谢慎的身边坐下,淡淡笑道:“昨夜我回到府中偷偷去灶房捡了一块饼子吃,可是饿死我了。”

    谢慎没好气的翻了一记白眼道:“你自己吃不惯咸菜疙瘩,活该饿肚子。”

    二人一番嬉闹后,孔教谕背负着双手施施然从屋外走来。

    见学子已经到的差不多了,孔教谕沉声道:“今日春色盎然,百花盛开,汝等便以早春为题做一诗罢。”

    童子三试是典型的基础性选拔考试,出的题目并不很难,但要求文章作的取巧,有特色。故而许多教书先生功利起见都会要求考生大量写时文,用题海战术训练写文章的敏感性和立意。

    孔教谕是进士出身,自然知道什么样的文章最为讨考官的欢心,但他显然不希望学子们只是被时文捆绑,故而才会对诗歌也有所要求。

    谢慎心中一沉,刚刚书院一开课,孔教谕就叫他们作诗,这节奏还真是快。作诗这种事情难不倒谢慎,虽然此时已经是明朝中叶,唐宋大把的好诗抄不了,可明清的许多名诗却还是可待采撷的。

    谢慎略作思忖便提起笔来蘸墨挥毫。

    短短片刻的工夫,一首七言绝句便欲然纸上。

    恰巧孔教谕走到谢慎的身旁,见谢慎短短时间内竟然做出一首诗来,自然也是来了兴致。

    “江暖波光映日光,几家同住水云乡。

    槿篱茅舍繁花里,也有秋千出短墙。”

    吟诵了一遍,孔德道频频点头。

    “好诗,好诗啊。此诗短短几句便将水乡早春之景勾勒出来,那句‘也有秋千出短墙’更是点睛之笔!”

    “多谢夫子。”在三味书院,孔德道的身份是教书先生而不是县学教谕,谢慎称其为夫子显然是更为合适的。

    谢慎心道抄诗果然就要抄最好的,明代三才子之一的杨慎果然不是凡人。

    他也想写一首临江仙之类的词来装逼,可是实在是没有机会。若是强行装逼,反倒会引起孔教谕的怀疑。而这首《早春》作的就十分应景,也不会让人生出突兀之感。

    在孔德道心中谢慎显然已经是神童了。

    实际上明代科举出的神童并不少,像谢慎这样十二岁擅作诗词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孺子可教也!”

    孔德道捋了捋下颌长髯,笑道;“你小小年纪便能作出此诗,果然天赋不凡。看来县尊把你推介到老夫这里进学果然是有缘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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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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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3413/ 第一时间欣赏寒门首辅最新章节! 作者:一袖乾坤所写的《寒门首辅》为转载作品,寒门首辅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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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首辅介绍:
弘治五年,四海靖平。徐溥春风得意当了一朝首辅,李东阳初出茅庐做了会试考官。刘健熬成了文渊阁大学士,谢迁尚未入阁成就贤相美名。杨廷和奉旨参修《宪宗实录》,刘大夏一把火烧了《郑和海图》。王阳明抱着书本埋头苦读准备着即将到来的乡试,弘治皇帝与张皇后悠然自得的逗弄着绕膝玩耍的萌娃正德...... 群贤毕至,少长咸集。在这个大师云集,名臣辈出的美好时代,春风迷醉的余姚城里出身贫寒的穿越少年谢慎登高远望,心中已经埋下了梦想。 谁言寒门再难出贵子,我便要入一入内阁,做一做首辅,提两壶美酒,拥一方佳人。 世人有云:谢阁老一只秃笔安社稷,一张薄纸定乾坤。无人不知谢文正,无人不晓谢余姚......寒门首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寒门首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寒门首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