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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意缥缈     步剑庭txt下载     步剑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卷九 第四十五章 网中之虫(一)

    谢安平冷冷目光似乎变得灼人,逼得应飞扬无法直视,垂下了头。

    “答不出来么?那我替你说了吧。”谢安平冷笑道:“蛊神容不下我,你们又容得下我吗?你们会放任我占据这具躯体?会放任我吸取你们的记忆?说我和你们目的相同?该说你们和蛊神目的相同吧,到头来,你和蛊神都是要我消失!”

    尖锐话语,揭破无法回避的问题,应飞扬心中无奈,却要逼自己继续残忍:“天地万物,自然而成,你却是因掠夺躯体而生,为掠夺记忆而存,你的存在,将抹杀师姐及其他人的存在,是你,容不下我们。”

    谢安平道:“呵,谁不是呢?人吃兽,妖食人,世间万物,谁不是因掠夺而生,为掠夺而存?我虽非天成,但自有意识起,便与你们一样不甘消亡。”

    “但我相信,若是师姑或师姐,不会让允许自己的存在,是靠着掠夺他人而延续。”应飞扬看着眼前熟悉的身影,陌生的人,道:“我那师姐,虽总喜欢喊打喊杀,但其实心软的连只虫子都会怜惜,至于师姑,承载了她记忆的你,应比任何人都了解她,你知晓她会作何选择!”

    “但我不是她们!”谢安平似被激怒了,“她们怎么想、怎么做与我何干?你该问的是我想要什么!”

    “那你想要什么?”应飞扬真的问了,他目光不再回避,锐利如剑,似能穿透灵魂。

    “我想要……”谢安平在他目光下莫名心慌,脱口急羽反驳,可话到嘴边却觉头脑一片空白,她双目茫然的睁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室内静默,只余窗外秋虫的悲鸣。如泣如诉。

    最后,她认命般的无力垂坐下来,双手捂面,但仍掩不住话语中的疲惫,“我想要公子平安,我怎么都行,只要公子平安就好。”

    窗外虫鸣更噪,似为她的回答而悲哀,应飞扬一声轻轻叹息淹没在虫鸣声中,他赌对了,得到了他想要的回答,但却没有半点欣喜,反而是沉重的负罪感压在了心头。

    他成功了,成功的说服一条生命选择去死。

    灯油几近熬干,开始“噼啪”炸响,良久后,才又听到谢安平自嘲的声音,“讽刺吗?我让你问得问题,原来我自己都没想过……我自诩是和你们一样的生命,可却不知自己所求为何,将往何处?兜转了一圈,还是继续遵循这具躯体,这份记忆的共同意志,继续做个没有自我的应声蛊虫……”

    应飞扬摇头道:“蛊虫只知同类互噬,彼此相残,人却知晓牺牲,知晓成全。当你存有舍己之心时,便已经是人了。”

    谢安平不在意的摆摆手道:“莫说好听话哄我了,说来都怪你,若不是你昨日冲到我面前说一堆怪话,我也不至于怀疑起自己的身份,那样,直到死前,我至少还可以心安理得的作为谢安平活上些时日。所以,作为补偿,我最后的愿望,你一定要帮我实现!”

    “在下定不辱命!”应飞扬郑重点头,推出一纸书信道:“这是我的计划,还请依计行事,剩下的交我便好!”

    谢安平接过书信,略看一眼,便露出惊异之色,道:“这第一步便……”

    “嘘!”应飞扬却神色一凝,竖起一指,阻止她说下去。

    与此同时,“铛铛铛!”急促洪亮的警钟声突兀响起,打破深夜的宁静,而门外传来苗儿的惊慌声音。

    “公子,不好了,你快出来看看!”

    应飞扬眉头一皱。向谢安平示意道:“我先看看状况。”随即便往屋外而去。

    方出房门,便见不远处火光冲天,橘红火浪吞吐,照得黑夜如昼,一处屋舍正在滚滚燃烧。

    “走水了!走水了!”

    山庄群声嘈杂,已经入睡的女妖尽被惊醒,见到熊熊火光,皆披头散发的呼喊着。

    而苗儿指着着火的方向,慌急道:“公子,客房着火了!”

    “嗯?楚颂危险!”应飞扬辨认方向后,发出一声轻呼。

    燃烧的房屋,正是铁山所在的客房,而楚颂此时,应正在客房之内,参照铁山的尸体,研究着被谷玄牝觊觎的寄身蛊。

    应飞扬见状,也不再管苗儿,足下一点,便向火场纵飞而去。

    方到火场,便觉热浪扑面,炽热难耐,客房在熊熊火舌吞噬下发出“吱吱”哀鸣,已是摇摇欲坠。

    几个救火的女妖正灰头土脸的从火场中拖着一个身影出来。

    应飞扬快步上前接应,可看清被众女妖救出的身影,不由又一愣,“这不是楚颂!”

    救火的女妖方才在火场浓烟之中,根本无法分辨,此时仔细一看,不由惊呼着将手撒开。

    原来,她们救出的不是楚颂,而是铁山的尸体。

    “坏了,就错了,我说楚姐姐怎么这么沉呢!”

    “啊,糟了!那楚颂姐不是还在火宅之中!”

    几位女妖惊呼,想要再回到火场,但此时火势已烈,整个客房已成危宅,踌躇之际,却见一道身影毫不畏惧的冲入火宅之。

    而冲入烈火之中的,正是应飞扬。

    应飞扬气走阴脉,真气化作沉冷剑意覆压四方,袭身火舌顿如畏惧一般后缩。

    以他修为,自不惧凡火,但烟雾却实在恼人,直往口鼻中钻,影响五感,浓烟之下,应飞扬竟目不能视,更难寻楚颂身影。

    知晓拖延不得,应飞扬索性长吐一口气,悠长气息绵绵无尽而出,竟将周遭烟雾吹散。

    而烟雾稀薄一瞬,应飞扬已发现楚颂身姿。

    楚颂正垂头倒在墙角,火势尚未蔓延之处,却蜷缩着一动不动,应飞扬也未多想,抓起她便再往外而去。

    方至门口,忽然轰隆一声,一根房梁终受不住烈火侵烤,垮塌下来,斜斜挡着路。

    若在平时,应飞扬只需一道冰寒剑气便能开路,但此时有心隐瞒身份,正想着该用什么招解围之际,却听一身法诀吟诵声传来。

    “蓝蝶化水,雨泽万物!”

    火星飞扬中,却见无数水汽凝结而成的蓝色蝴蝶振翼飞来,扑向燃烧的火焰,火势遇水,顿时一弱,应飞扬趁机从容而出。

    能凝结水汽,化作蝴蝶灭火的,自是蝶妖赵雅,方出火宅,便见赵雅此时一边维持术法,一边向应飞扬低头致歉道:“公子抱歉,赵雅乃是嫌疑未清的戴罪之身,但见火势紧急,未经允许,擅自出书阁来此救火,还请公子责罚。”

    “无妨,你继续!”应飞扬无暇理会这些,先将楚颂放下,却见楚颂缓缓睁眼,身子却仍一动不动,再一查看,竟是被封住了经脉。

    忙又连冲楚颂几大要穴,解开她的身上禁制。

    “咳咳!”禁制方解,楚颂便连声咳出,应飞扬轻轻拍击她后背帮她顺气,楚颂却抓住了他的衣袖,不待气息顺畅,开口第一句便是急切道:“知道了!我知道谷玄牝为何要夺走寄身蛊了!”

卷九 第四十六章 网中之虫(二)

    楚颂顺了气后,开口欲说,却见应飞扬眼神环扫四周示意。

    楚颂见周遭女妖正疑惑的看着自己,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楚颂自知失言,生生将话收住,而应飞扬则又问道:“因何会起火?你在火场中又是被谁封住经脉?秦风呢,她怎么没能保护你?”

    楚颂微微迟疑,咬唇道:“就是秦风姐对我动得手。”

    “秦风姐动得手,这怎么可能?”周遭群妖听了,又是一阵哗然。

    而应飞扬眉头一皱,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楚颂既困惑又委屈道:“秦风姐自中午便一直陪着我翻阅书籍,直到方才,我终于有了发现,便忙与秦风姐分享,可她却说我发现的太晚了,随后,就突然出手制住了我,还将房屋点燃了……公子,秦风姐为什么这么做,难道他就是……”

    “放火的也是她?”应飞扬略一思索,随后神情一凛,似是明白了秦风意图,来不及多说便起身欲离。

    赵雅见状,忙问道:“公子,怎么了?可需要我们随行?”

    “不必!本公子自可处理,你先控制此处火势,再送楚颂休息,本公子去去便回。”应飞扬足下一顿,话未说尽,已纵身远去。

    应飞扬来去匆匆,其余不明真相的女妖只觉莫名其妙,齐刷刷看向赵雅道:“赵雅姐,我们该怎么办?”

    “何必多问?公子已下令,自然是照公子吩咐去做。”赵雅说着,加摧了术力,周遭水汽纷纷凝结化作蝴蝶,振翼飞向火场。

    赵雅全力施展,再加众女妖配合,伴随黑灰、火星与水蝶的交织齐舞,肆意吞吐的火舌终于溃不成军、败下阵来。

    先遭火烤,又被水浸,本就断了房梁、不堪重负的房屋此时更显摇摇欲坠。

    赵雅环顾周遭,又下令道:“检查下还有没有未熄净的明火,你们巡视周遭,我去里面检查看看。”说罢,赵雅便不顾危险的进入了房屋之内。

    房屋之内,一片焦黑,仍有残余的火舌在墙缝中、桌角下一明一灭,苟延残喘。但赵雅却对几处明火视而不见,双目环视,似在搜寻着其他什么。

    直到目光停留在了床榻处,此处受火焰波及较少,家具还勉强保持完整,榻头地面上还散落着半截未烧尽的信纸,

    看到那信纸,赵雅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提起脚尖轻轻一踢,将信笺提到明火处。

    方逃过一劫的信纸再遭火焚,在明红的火焰下蜷缩、变形。

    信头“吾妹韩赋敬启”的几字也被火光吞噬,缓缓化作飞灰,不复存在。

    -=-

    而在稍远处,同样有一张纸在火焰中灰化,浏览过应飞扬的计划后,谢安平一边若有所思,一边将写有计划的纸张放入灯火之中。

    几近熬尽的油灯被加添了燃料瞬间亮了许多,灯火跳动,将谢安平的影子投映在墙上。

    也映出一道无声无息的黑影!

    一根长须状的黑影在谢安平身后缓缓长出,蔓延、伸张,向一个最熟练的掠食者,悄无声息的爬上了谢安平的后颈。

    随后猛然收紧,紧紧缠绕住谢安平的脖颈!

    谢安平惊觉之际,惊呼声已被勒在了喉中。

    灯火照映下,现出那黑影的真容,竟是一根升满尖刺的荆棘!

    荆棘的尖刺毫不留情的刺入白皙皮肤中,流下道道血痕,谢安平本能挣扎,伸手抓住脖颈的荆棘,拼命想将其扯开,足下无助的乱踢,桌子被“咣”得踢倒,油灯呜咽着熄灭,带走最后的光亮。

    一切,似又要重归黑暗寂静。

    “主母,怎么了?”此时,却听苗儿声音从外传来。

    “主母,在吗,苗儿进来了!”,唤了几声不得回应,苗儿便推门而入,门开一隙,不远处燃烧的火光照入,让苗儿看到黑室中的景象,不由惊呼出来。

    谢安平纤细脖颈几被勒断,清秀的面容因痛苦变得扭曲、涨红,并逐渐转为青紫。

    “主母,我来帮你!”苗儿见状,急忙冲向前。

    却听阴影处传来一声,“没你的事!”

    话音未落,又有几道荆棘窜出,将苗儿捆成一个“粽子”,甩到了屋外。

    “秦风姐!你做什……”苗儿看着从阴影中走出的声音,不由呼了出来,但话未说完,荆棘已将她的嘴巴也一并束住。

    出手袭击者身形纤长,散漫的美眸中却暗藏致命的杀机,正是秦风,但谢安平此时顾不上惊异,或者说她本就不感到诧异。

    而是抓住秦风分神的一瞬时机,趁着脖颈的枝条稍松之际沉了一口气,一股寒流瞬间随着气息吐纳从丹田向手上蔓延而出,荆棘中的水分瞬间被极寒的真气冻结成冰,原本柔软坚韧的枝条变得脆硬,随即被谢安平生生扯断。

    而辅一脱困,谢安平脱离般坐倒,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若我的记性没错,主母为了与公子厮守,在叛离凌霄剑宗时就自废了一身功体,自那之后,体质比常人尚有不如。倒不知何时又重练出了这手冰寒真气?只凭这一手,就知道我没找错人,被母蛊寄身的是你没错。”秦风不急着追击,好整以暇的边走近边说道。

    “呼呼”谢安平气息方顺,便反讽道:“先下杀手,再辨真伪,我若没这手本事,方才便已死了,秦统领便一点不怕杀错人?”

    “这嘛……也不算什么大事。”秦风好像很认真的思考一下,随后又摆出无所谓的样子,“若是杀对了,自然皆大欢喜,万一没杀对,我们的记忆还会被继续夺取,那样,跟大家同死差不多,你也不过是比我们早死一天而已。”

    “所以,说了这么多,你能死得更甘愿些了吗?”秦风说着,打了个清脆响指。

    瞬间,房梁上、墙壁上、地面上生出无数荆棘,如长枪大戟,根根攒聚,暴刺而出,从四面八方刺向谢安平。

    谢安平感受压力,虚手一抓,凝气成冰,在手中凝出一把晶莹剔透的冰剑,同时挥剑成圆,舞得密不透风,斩断袭身的荆棘,但却觉得荆棘越斩越多,无穷无尽,只得不断加摧功力。

    但一者竭尽全力,一者游刃有余,修为差距已判高下,谢安平久守之下,只觉回气速度快不过荆棘生长的速度,回气不足下,内息忽得一滞,手上也随即脱力,手中冰剑竟被荆棘震飞。

    而秦风微微一笑,荆棘随心而动,开启绝杀之式,荆棘同时刺出,便要将兵刃已失,空门大开的谢安平刺出无数血窟窿。

    忽然,被震飞的冰剑如受指引,凌空转了个方向,朝秦风面门直刺而来。

    秦风面上笑意陡凝,偏头一闪,剑刃擦着耳畔而过,几缕秀发已被凌厉剑刃裁断。

    而避闪之后,秦风猛然回身,恰见房门被一股迅疾劲力撞开,门板“咣”得被撞开,而声快人快剑更快,一道人影长驱直入,抄过飞来的冰剑,剑柄一抖,便是数十道剑气凌厉而出。

    秦风面上首现凝重之色,攻向谢安平的荆棘亦调转方向,撤招回防,纵横交织,直缨袭身剑气。

    “嗤嗤嗤!”

    剑气与荆棘彼此攻杀,破风之声此起彼伏,连绵不断。。

    而每一次交击,都使劲力扩散而出,劲风激荡掀起一阵阵气浪,脆弱的门窗在气浪撞击下不停的一开一合,发出“吱哑”的哀鸣。

    屋内一片黑暗,被甩到门外的苗儿竭力睁大眼睛,也看不清屋内的景象,只能隐约听见桌椅、茶具、器皿遭受荼毒,倾倒,破碎,被撕扯为齑粉的声音,好似着几日该下未下的秋雨,都被积酝压缩在昏暗无灯的小小房室中,并酝酿、发酵成为肆虐狂乱的骤雨暴风,宣泄而出,而开合的门窗缝隙中,偶然闪现的冷厉剑芒,便是狂风暴雨中隐现的璀璨电光。

    “里面发生了什么?刚才冲进去的那身影是谁?”被捆成粽子的苗儿心中疑惑,一跳一跳的接近,想要看清屋内情况。

    忽然,电光闪后,雷鸣降临!

    一声闷沉交击声宛如轰雷,气浪携万千火星爆发而出,门板终于不堪重负,被震飞出去,被紧缚住的苗儿亦重心不稳,也被门板砸到。

    而一粒火星飘飘而落,落在方才倒地的油灯上,灯油瞬间燃起,橘红火焰映照暗室内对峙的两道人影。

    秦风周身荆棘只余焦黑的半截,随着她一挥袖,残余的荆棘缩回墙梁地缝之中,好似从不曾出现。

    而应飞扬手中的冰剑,也迅速蒸发,化作一团水汽,不复存在。

    除他们两个外,室内已再无其他人影……

卷九 第四十七章 寒蛰惊露(一)

    火焚客房,不过调虎离山,目的是将应飞扬与众妖的注意力从谢安平处引开。趁着救火之际,秦风已来到谢安平住处,暗施杀手,孤身一人的谢安平不是秦风对手,很快便险象环生。

    好在,在确定是秦风亲手放的火后,应飞扬便急忙返回,总算在千钧一发之际赶到,将谢安平救下。

    但秦风亦未轻易罢手,穷追猛打,杀招频出,欲取谢安平性命。

    为杀为救,双方各逞奇招,短短片刻,便在不见光的房室内交手数百合。

    应飞扬惊觉秦风修为,竟犹然在自己估量之上,只感荆棘绵密无穷,攻守兼备,自是应对便需全力以赴,若要分心保护他人,更是难上加难。

    被逼无奈,应飞扬只得剑行震离双式,气运雷火并行,以“天地不平怒雷霆”之式催动天雷地火,将周身荆棘一焚而尽。勉强将战斗扳回平局,但手中冰剑亦承受不住雷火剑威,被蒸发为一团水汽。

    以上,便是方才黑暗中发生的战斗。

    眼下,暗室复明,火光在足下打翻了的灯油处摇曳,映照室内景象。

    原本清幽雅致的房间已是剑痕满布,中间原本该是桌子的地方,此时桌子不知在何时化成齑粉,荡然无存,空荡荡的地板上只是留下了一道雷火肆虐后触目惊心的焦痕。

    而房内,谢安平已不见身影。

    心知谢安平早已走远,追之不及,秦风将美眸一咪,怒火炽盛。“你敢碍我的事?”

    “是你在碍的我事!”应飞扬同样双目冒火,不甘示弱的回视,“我已将我的计划告知你,为何你还要对她下杀手?”

    “还是那句话,你有你的计划,我有我的方法,我给过机会,也留了时间,可惜……”秦风说到这,深吐口气,似要将怒意一道吐出,“你虚度了一日,依然没有斩获,而楚颂那边的发现,亦没什么实际作用。”

    应飞扬问道:“楚颂发现了什么?”

    “你竟连她的发现也没问,就急着赶来了?”秦风略感讶异状,道:“难怪来的这么快,亏我还想用她的发现多拖住你一会呢。”

    应飞扬冷哼一声,道:“来这问你,也是一样。”

    秦风道:“呵,也是,那姐姐我就好心告知你,也让你死了侥幸的念头,楚颂的发现是,寄身蛊之间有彼此相噬的特性。”

    “彼此相噬?你说寄身蛊会相互攻击?”

    秦风解释道:“没错,蛊虫间可没相亲相爱,互相吞噬,是他们的本性。子蛊、寄身蛊、母蛊,分别是幼虫、成虫、母虫三个阶段,也是泾渭分明的三个阶级,上一阶级对下一阶级有着上克下的关系,比如,谷玄牝混迹在山庄内,却不怕像我们一样被子蛊慢慢吸了记忆,便是因为他靠着寄身蛊寄体他人,寄身蛊对子蛊是上一阶的存在,它寄居的躯体就是它的领地,自然不允许子蛊来侵犯。但若是寄身蛊对上寄身蛊,结果又不同了,一山不容二虎,一具躯体内也容不下两只寄身蛊,两只寄身蛊只要接触,就会彼此想杀,吞噬,最终拼个你死我活,同归于尽。”

    “嗯?那借着蛊虫相噬的特性,不就可以轻易找到谷玄牝了?”应飞扬立时察觉关键。原属于铁山的寄身蛊已被楚颂得到,并寄存在了体内,那只要将山庄里的妖聚集起来,逐一与楚颂接触,由楚颂在接触之际催动寄身蛊,会引发蛊虫相噬的现象的妖,便是谷玄牝寄体无疑。

    只要拥有一只寄身蛊,便可用蛊虫相噬的特性,来找出潜藏在众妖中的谷玄牝。寄身蛊对谷玄牝竟是一把双刃剑,若是落到谷玄牝手中,增加一只寄身蛊,便可能多一位蛊奴,以及多一倍的胜算,可若落在锦屏山庄的掌控中,就可能导致他的身份被揭穿,也难怪谷玄牝会汲汲营营于夺取铁山身上的寄身蛊。

    但秦风很快泼了盆冷水,道:“先别急着高兴,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要知道,只有在对方体内有寄身蛊时,才会引发蛊虫相噬。可若对方并非谷玄牝寄体,体内并无寄身蛊,楚颂体内的蛊虫便会趁机侵入对方神识,不受控的夺取对方记忆,如此双方意识交错互冲,对双方都是极大的精神伤害,以楚颂那小丫头的精神力来说,一天最多只能承受一次。可时间,也只剩一天。不,只剩一个白昼了。”

    应飞扬听闻此话心中一沉,忙望向窗外,判断了下时辰,天色沉黑如墨,远方却隐约泛起鱼肚白,竟已是夜尽天明,新的一天已经来临了。

    “喏,你看到了,黎明了,哎,以前怎么都没想起来早点起床看看黎明。”秦风也看向窗外,双目满是迷恋,似要将眼前所见印在脑中,永不忘却,同时继续说道:“楚颂若能再早一日发现,情况可能都会有所不同,但她发现的晚了,只一次,时间只留给我们一次机会,猜错了,一切就都结束了。而且,最关键的问题也一直没解决,就算靠蛊虫相噬的特性除去了谷玄牝,母蛊的破解方法依然不知,依然阻止不了记忆的流逝。我给了你机会,也给了楚颂时间,可到头来,还是只能用我的解法,最简单的解法。”

    “所以你放了火,还将楚颂丢入火场,害她险些被烧死,就是为了将我调开,制造杀人的机会!”应飞扬咬牙怒道。

    秦风摊手道:“楚颂现在不还是活蹦乱跳吗?我算准了好吧,况且再过一日,待谷玄牝目的达成,又忌惮她医术的谷玄牝也必会杀她,死在火场中,反倒成了幸运。”

    看着秦风浑不在意的样子,应飞扬眼中怒火更盛,压着嗓子道:“幸不幸运,非是由你定夺,我说了我能解决所有问题,我的计划也已告知给你,你明知谢灵烟对对我的计划不可或缺,还要一意孤行,即便破坏我的计划,也非杀她不可!我以为咱们现在都在一条船上,该当同舟共济,结果你却非要踢我下水,你到底在想什么!”

    秦风听闻怒语,却呵呵一笑,反讥嘲道:“一条船上?可不敢!你来山庄晚,又从姐姐我这得了万花凝露,受蛊虫的影响最轻,你那什么计划若失败了,大可一走了之,但我们呢?记忆全失,我们便不存自我,此后便是供人驱使的行尸走肉,这种比死还不如的危险不会降临在你身上,你自然敢冒险,可我们凭什么要寄希望于你的计划?”

    “呵呵呵”针锋相对的话语,应飞扬反笑出声,笑声低沉压抑,竟显心灰意冷。“也对,你倒提醒了我,我大可一走了之!”

    话音方落,应飞扬袍袖一挥。似宣泄,似愤怒,袖袍之下剑光瞬起乍灭,侧墙竟被斩出一个通道。

    “你要去哪儿?”秦风惊疑道。

    “你说的没错,彼此不存信任,那我披上这层衣服也无用,与其互扯后腿,不如各行其事,这场扮演公子翎的游戏,我不玩了!”

    应飞扬说罢,大步从斩开的通道迈出,直至七彩的锦袍消融在夜色里……

卷九 第四十八章 寒蛰惊露(二)

    黑夜渐渐退去,但阴云浓重,清晨的天依旧灰蒙蒙的,与火场未散尽的灰烟混同一色,更显朦胧。

    烧红的砖石泡在泥水里,缝隙间“噼噼啪啪”的冒起水泡,赵雅看着水泡冒起又炸裂,当第四十三个水泡炸开时,她等待的脚步声终于从背后传来。

    “这丫头天天吃了多少,沉也沉死了,谁搭把手,把她抬走?”秦风背着苗儿一边走近,一边对着周遭女妖道。

    周遭女妖面面相觑,似对秦风有些惧怕,直到赵雅示意她们先离开,才七手八脚的将苗儿接下,一边远走,还一边不时回望。

    “她怎么样了?”赵雅问道。

    赵雅转动着胳膊埋怨道:“门板砸晕脑袋了吧,现在的小丫头,让她们老实呆着偏不听话,非得被砸晕了才能安分。”

    赵雅道:“我问的不是苗儿,是那女人,我还以为,你会带回她的人头。”

    秦风懒散的神情一肃,随后惋惜般道:“差了些,被她逃了,她的身份你也猜到了?”

    赵雅道:“你哪有那种兴致,会主动陪楚颂研究?不外乎是想从楚颂口中验证些猜想,楚颂没那么缜密的心思,你我都想知道在她背后指点的人是谁,区别在于,你是从楚颂的口中探寻,我是从你的行动验证。”

    秦风埋怨道:“真是被你摆了一道,不过让我意外的是,你竟然帮着控制火势,否则这火还能替我多争取些时间,让我置她于死地……我一直以为,你会是最想让她死的。”

    赵雅摇头道:“我的想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论真假,她若死了,公子都会伤心,所以我就不会让她死。”

    “唉,又是这个调调,我真是想不明白,自主母死后,你和公子之间就只差一步,我和楚颂都推着你,想帮你向前迈出这一步,可你不但不向前,反而向后又退了一步,雅姐,你到底在怕什么?”秦风看着赵雅,想从她素来罕见喜怒的面容上看出些什么。

    可赵雅依旧淡淡道:“我身份卑微,不过是公子从万尸坑中救出的虫苗,为奴为婢已是天大幸运,岂敢再有非分之想。”

    “雅姐,你又来了,你现在可是锦屏山庄的令主,没人将你视作奴婢,更早已不是万尸坑的虫苗!”

    赵雅道:“不是谁都能像你一样潇洒,能可摆脱过往身份束缚,万尸坑对我来说太黑太深,我这一生也爬不出。”

    秦风立时止住了话题,幽怨道:“又牵扯到我身上,不是说好了,不提我以前的身份。”

    赵雅道:“好吧。不提便不提,公子现在在何处,我有事找他。”

    “这……公子不见了,大概是保护那女人去了。”秦风吞吞吐吐道。

    “什么?公子怎么会在这时候离开?”赵雅面色一变,不复淡然,“山庄不能没有公子,你怎么能让他离开?”

    “这哪能怪我,公子要去哪里谁拦得住啊?况且那个公子并不是……”秦风话说一半,突然一滞,不再说下去、

    赵雅眉头一皱,问道:“公子不是什么?”

    秦风接口道“我是说,咱们那个公子,并不是会丢下咱们不管的妖,他肯定有他的想法。”

    “不成,都到了这个时候,公子必须在,一定要在,只有留在山庄,才能稳定众心。”赵雅斩钉截铁的自语,说罢,转身便要离开。

    秦风忙问道:“雅姐,你要去哪?”

    赵雅答道:“我去召集山庄女妖,设法将公子寻回。”

    “这……我陪你一道吧。”

    “不必了,你寻公子是假,想杀人是真,有你在只会添乱,去楚颂那吧,她还等你一个解释。”赵雅说罢,快步走远,不见身影。

    “楚颂啊,比较起来,她那边倒好糊弄。”而秦风看着她远去,轻轻一叹,亦走向相反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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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眠不休的钻研,直到被浓烟呛得昏厥,楚颂才又有机会合上眼,但这几日散乱的记忆却化作梦境,闪逝而现,依旧侵扰她的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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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雅姐,我不明白,公子为什么要杀应大哥?”

    “公子杀人,几时需要理由了?何况应飞扬在锦屏山庄暗行鬼蜮,便够公子杀他一万次了!”

    “可应大哥是好人,还帮过我。”

    “帮你不过有利所图,自然也能因利害你,上次误信你爹药童半夏,累得你差点身死昆仑,还不足以让你长记性吗?你该信得是公子,信公子必有这么做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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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大哥虽然把《博观虫鉴》撕毁,但我还是看到了些关键信息,你的手臂上血管泛红微凸,这是母蛊寄体者独有的特征,主母,你就是母蛊的寄主吧!”

    “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为何当众不揭穿我,让她们杀了我,我一死,母蛊便会同亡,一切都会结束。”

    “我是大夫,阿爹只教会我救人,没教我杀人,何况如不是你提点我,我也不会布下陷阱,诱出不死蛊神的踪迹。你帮了我,我也会帮你,我一定找出能救下所有人的办法。”

    “所有人?就怕你到了最后,发现你谁也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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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风姐,我终于发现了,听我说,这就是谷玄牝杀死铁山大哥,取回寄身蛊的原因……”

    “只这样吗?可惜你发现的太晚了,谁也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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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飞扬的被杀,铁山的尸体,图鉴上的虫子,符有书抄录的密密麻麻的文字,无数杂乱的信息涌入她脑中,让她头脑越来越热,最后,所有纷杂的景象化作一团赤红的火焰。

    那是秦风突然出手制住她,并用烛台点燃了房间的火焰。

    她想质问秦风为什么攻击她,为什么放火,可秦风却头也不回的走,留她一个遭火焰吞噬。

    可火舌舔上脸颊,却只感觉一丝清凉。

    凉意让楚颂浑身一激灵,猛然醒来,发现秦风正拿湿巾擦拭着她的脸。

    “你……谷玄牝,你做什么?”楚颂连忙后缩。

    “谁是谷玄牝,小母牛你骂谁呢!姐姐我像那阴毒的老蛤蟆吗?”秦风板着脸道。

    楚颂看了看周遭,发现她正在书阁之内,周遭还有苗儿、魏萌儿,韩赋几个知情者,便又警戒得盯着秦风,道:“你……你明明想放火烧死我,不是因为我发现了寄身蛊的秘密,想杀我灭口?”

    秦风白了她一眼,道:“放火烧你?你身上可是连个水泡都没有,我真想灭口,你哪还有气说话?”

    楚颂检查了下身上,发现并无异状后,更加疑惑了,“你不是谷玄牝?那到底为何要对我下手?”

    “因为我想知道你是不是谷玄牝啊。”秦风理直气壮道。

    “我是谷玄牝?我怎么会是他!”楚颂闻言又急又恼。

    “这并非是不是的问题,而是如果你真是谷玄牝,结果会怎么样的问题。”秦风一脸严肃的讲解道:“先是自称你布下了陷阱,将嫌疑锁在了我们五个身上,后又说你发现了寄身蛊蛊虫相噬的特性,可以用来找出谷玄牝,从头到尾都是你在说,我们根本无法验证真假,若你是谷玄牝的话,那我们从头到尾,都被你牵着鼻子走了!”

    “啊?然后呢?”楚颂有些跟不上。

    秦风理所当然般道:“所以我把你丢在火场里,是为了试探你啊,就是要让你猜疑不定,看你在危险状况下会作何反应,看你会不会为了脱险,不经意暴露出身份,结果证明,你通过考验了,是我们家的小母牛没错!”

    “是这样吗?”楚颂的惊怒渐消,疑惑不定。

    “自然了,不信你问她们。”秦风指了指魏萌儿她们几个。

    魏萌儿颇无奈的点点头,道:“虽然有些……但是这样没错啦。”

    楚颂豁然开朗,朝秦风道歉:“原来是这样,秦风姐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

    看着楚颂诚挚目光,秦风不由捂脸,嘟囔了句,“这样都信,还向我道歉……真是我家小母牛没错了。”

    楚颂道:“秦风姐,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既然你醒了,该用你的发现做些什么了,一、二、三、四、五。”秦风边说边扳着手指,“包括不在这的雅姐,还有我、雅姐、魏萌儿、符有书,我们五个可能是谷玄牝的寄体,五个嫌疑者,一次机会,选中一个正确答案,或排除一个错误答案,小母牛,这是你的发现,就由你先选吧。”

    “我……我先选?”楚颂虽然预料到她的发现会带来这种结果,可真要由她去选,竟又万分踌躇。

    同为山庄姐妹,她不想怀疑任何一个,但目光梭巡过她们面孔时,却又忍不住怀疑每一个。

    秦风无所谓的双臂环胸,令楚颂对本来已相信的说辞,又产生了怀疑,她将自己丢入火场,是真如她所说一般,还是另有其他目的?

    苗儿冲她眨巴着眼,似要努力将眼中的真诚无辜展现给她看,苗儿昨日午时前后正在敲钟,按道理是嫌疑最小的,可蛊神会不会藏着不讲道理的手段?

    魏萌儿强装镇定,但颤抖的睫毛还是暴露出紧张,魏萌儿是入山庄最晚的妖,山庄众妖对她了解最少,这是不是也意味着,伪装成不被山庄众妖熟悉的她,也就最难被看出破绽?

    符有书在一旁昏迷着,她的行事处处透着诡异,是嫌疑最大的一个,可偏偏又中毒昏迷不醒,到底是不是苦肉计?

    还有不在场的赵雅,那个曾为虫苗的赵雅,最爱公子翎的赵雅,最不愿谢安平再度出现的赵雅,她又在扮演什么角色?

    楚颂目光在她们面上来来回回,却始终说不出一个名字。

    就在此时,却听韩赋忽然开口说道,“或许还要加一个名字,她也有可能是谷玄牝的寄体,但我们一直将她忽略了。”

    “是谁?”几位姑娘几乎同时问道。

    “天女凌心。”韩赋给出四个字。

卷九 第四十九章 寒蛰惊露(三)

    秦风闻言露出愕然之色,“天女凌心是谷玄牝寄体,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韩赋道:“不是我这么认为,是山庄中已有这样的传言。在山庄女妖中已经传开了,连我都听闻到了,我担心你们在书阁中消息闭塞,所以才特意来告知你们。”

    “山庄有传言?她们怎么会知晓谷玄牝已在山庄中?”秦风追问道。

    为防止群心溃散,彼此猜疑,山庄内一直将消息封锁,应只赵雅和在场几妖了解事情始末,怎会短短半天,就闹得妖尽皆知。

    “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何况,你们早上还闹了那么一出。”韩赋说着,看了秦风和楚颂一眼。

    楚颂立时羞愧的低下了头,她早上方被救出火场时,因心疑秦风的身份,心情激荡下无意中提及了谷玄牝的名字,却不料口风稍露,就引起轩然大波,嗫嚅道:“这是我不好……”

    而另一当事者秦风却毫无愧色,反而皱起眉头,“与你无关,而且也不太寻常,短短半日,竟传得山庄上下尽知……”

    韩赋也微微一怔,道:“难不成另有蹊跷?”

    秦风略一沉吟,道:“外头到底怎么传的,说给我听听。”

    韩赋想了想,道:“大致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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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雅姐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我们去找公子?公子一向来去如风,他若不在山庄,凭我们怎么能把他找出。”锦屏山庄后山树林,蝉声鸣噪,越显周遭幽静。两名女妖盲目搜寻,发出淅淅索索的拨草声,从衣上露水和鞋边泥迹,她们已在后山徘徊许久,难怪其中一个圆脸女妖会禁不住埋怨着。

    “我倒是听到一些风声,雅姐急着将公子找回,是因为……”一名高个女妖看了看四周后,确定周遭除了蝉鸣中夹在着间或的“咕咕”鸟叫声、并无人声后小心翼翼道:“谷玄牝又出现了了!”

    “谷……谷玄牝?你说的难道是那个谷玄牝?”圆脸女妖立时小脸煞白。“他真的还没死?”

    “废话,你可别忘了那老怪物号称百劫不死啊,不光没死,而且啊……就在我们山庄之内!前日铁山被杀的凶案,就是谷玄牝所为!”

    接连的惊人之语,让圆脸女妖失声呼出道:“什……什么?铁山就是他杀的?这话有什么依据?”

    “小声些!”高个女妖嘘了一声,随后神秘道:“你忘了铁山的死状?手拿杯皿覆虫,一虫一皿,暗合一个蛊子,就是在暗示凶手身份,天下玩蛊的大行家,又敢与公子为敌,在锦屏山庄行凶的,除了谷玄牝还会有谁?而今早,楚颂姐也突然提及了谷玄牝的名字,这也是证据!”

    圆脸女妖面色瞬间煞白,又怕又不敢相信的样子道:“可……公子和雅姐不是都说,铁山是被那个应飞扬杀的吗?而且应飞扬向雅姐行凶,与公子为敌也是我们亲眼所见。”

    “这自然不是全部真相,那个应飞扬只是为谷玄牝所利用,不得已替谷玄牝出头,因为谷玄牝现在与天女凌心一体同命!”

    圆脸女妖越听越糊涂:“怎么又扯上了天女凌心了?一体同命又是什么意思?”

    高个女妖恨其不争的样子道:“你傻啊,谷玄牝的阴险谨慎和他的蛊术一样出名,若无十足把握,他不会亲身出手,自然是用寄体的方式了,你猜被他寄体的会是谁?”

    “难道是天女?”圆脸女妖小心翼翼的猜着。

    “除了她还会有谁?这也解释了应飞扬为何会莫名的毁去线索,甚至对雅姐行凶。因为天女凌心的肉身被谷玄牝寄体,为了天女安全,他不得不为。”

    圆脸女妖豁然开朗,随即又慌道:“原来是这样,那天女还在山庄,我们不是很危险,快点将她擒下啊!”

    高个女妖道:“这还要你说?只是天女本身修为非凡,若再加上谷玄牝的狠辣奸滑,少了公子,就算制住她也要损失惨重,所以雅姐她们才佯装不知,只等着先将公子寻回……”

    “哦,你知道的竟然这么多,看来,老朽留你不得!”圆脸女妖声音陡然阴鹜,忽然扬手一挥,一道黑影扔向高个女妖,恰落在她的后颈。

    高个女妖只觉颈后刮痛,那勾爪刮蹭皮肤的触感,分明是一只虫子。想到方才的话,令她心跳几乎停滞,陡然凉透的双手一边向颈后摸索,一边颤声道:“你,你是谷……”

    可颈后的虫子并没如她想得一般钻皮入肉,而是很轻松被摘下,拿到眼前一看,只是一只寻常的秋蝉。而面前圆脸女妖已笑得前仰后合。

    “你,你诳我!”高个女妖气急,将手中的蝉向她扔去。

    那圆脸女妖弯腰一闪,笑道:“是你先诳我的,什么谷玄牝作乱,说的煞有介事的,我差点真信了。可谁不知道你个八哥精嘴里没句实话。”

    “我这次可真没骗你,真的……”那高个女妖面带气恼,可话说一半,突然畏惧的止住,神情肃然的盯着她后面。

    “怎么,又想诳我了?”圆脸女妖笑着转头,但笑容也随即凝固,怯生生的道:“雅姐。”

    便见一袭蓝衫不知何时立在了她身后,赵雅手握着方才被扔出的蝉,看着两位女妖冷道:“我让你们找寻公子,你们倒好,还有心在散播传言,方才那些传言,就是从你这传出去的?”

    高个女妖闻言面色一白,忙推脱道:“不是我,我也只是听其他妖说的。”

    赵雅道:“你还听到了什么?”

    高个女妖忙摇头,“没有了,就只这些。”

    而圆脸女妖见赵雅问得慎重,突然一阵后怕,道:“雅……雅姐,这些传言,不会是真的吧,谷玄牝真在山庄中?”

    赵雅冷哼一声,道:“重要吗?不论真假,有公子在呢,公子能杀谷玄牝一次,就能再杀他千千万万次,而你们要做的是什么?”

    “是,我们这就去找公子!”两个女妖应声后忙欲逃离。

    却又听赵雅将她们叫住,“慢着,你刚才说的,还有多少妖知晓?”

    “这……伙房院、药房院的姐妹应该都知道了,至于其他院子,也有不少风闻。”

    “传得倒快……”赵雅自语一声,陷入沉思,而两个女妖不敢走,也不敢说话,只得在旁边站着。

    此时,忽闻“铛铛挡”,报时的钟声从山庄处传来,在山林中悠扬回荡,宣告时光流逝,已是午时,留给锦屏山庄的时间已所剩无几,赵雅手中秋蝉也似有感同命相怜,鸣声越加凄切,与钟声相和。

    “你们继续寻找公子,若到晚上也找不到,便……算了,无所谓了。”赵雅回神,叹口气让两女妖退下。两女妖虽觉疑惑,但也如蒙大赦,忙快步跑开。

    “而你,安静!”赵雅握拳,将手中吵闹的秋蝉攥成浆液,随后嫌恶的用绢帕将碎成血肉的虫子擦拭去,连绢帕一并丢弃。

    而后,朝着山庄的方向走去。

    几位女妖各自走远,却皆未注意,就在她们头顶上树梢枝丫处,一名锦袍男子倚坐梢上,手指上停栖着一只鸽子,他轻抚几下鸽子的羽毛,随后手指轻扬,鸽子随即扑棱棱的飞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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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外面的传言吗?嗯,似是而非的,知晓谷玄牝已寄体在山庄之内,却不知母蛊正在侵夺记忆,倒真像是山庄女妖从蛛丝马迹里拼凑出来的。果然女妖多的地方,从来藏不住消息。”听完韩赋叙述,秦风不由对传言点评了一番。

    “但也就是传言,只盼传言不会带来骚乱,也别波及到天女。”楚颂对此传言并未太大兴趣,正打算轻轻揭过。

    可却见秦风和韩赋都皱眉不语,而魏萌儿更是脱口说出:“楚姐姐,可我觉得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楚颂反驳道:“不可能,根据母蛊发作的时间推算,谷玄牝在一个月前就已布下了母蛊,而天女凌心前日才刚来到山庄。哪有可能是她?”

    魏萌儿欲言又止,却见秦风饶有兴味的鼓励她道:“想说什么只管说。”

    魏萌儿这才鼓起勇气般道:“其实谷玄牝本就不一定是一直呆在山庄内,他大可在布下母蛊后就一走了之,只在最后的关键时日回到山庄,清除出现意外,防止计划脱出控制便好。甚至说,天女刚被送到山庄,铁山大哥第二日便被杀死,时机可真是巧,这可能就是谷玄牝清除变数的手段!”

    楚颂一怔,竟也露出疑惑之色。而魏萌儿如受鼓舞,继续道:“楚姐姐你说谷玄牝前日午时左右试图动铁山大哥尸体,才将怀疑的范围锁在我们五个身上,但我们都忽略了,前日午时单独行动的并非只我们五个,天女凌心也是独身一人无人看管,她也有机会行动,或许从一开始就只是以治疗伤势为借口,名正言顺的将谷玄牝送入山庄内!”

    楚颂反驳道:“可天女凌心确实心神受了创伤,这点骗不过我。”

    魏萌儿又道:“这只让天女凌心更可疑,谷玄牝寄体他人,也是从心神下手,或许,寄体他人时本就会对心神造成一定伤害,为了隐瞒心神上的创伤,防止被楚姐姐你发现,从一开始就装作心神因天书之战受创昏迷,无疑就是最好的选择,否则,其他天书之战的参与者听说都醒了,怎么就她没醒?”

    楚颂一时无法反驳,但总觉得不对劲:“可这只是猜测,没什么根据。”

    却听韩赋说道:“那证实一下不就行了,你不是说凭借蛊虫想杀特性,可借你手中的寄身蛊试出其他寄生者?那不如就用在她的身上。”

    楚颂面色一变,反对道:“不行,若是猜错了,浪费最后一次机会不说,天女凌心本身心神就已受创,再经寄身蛊的试炼,创伤还会加剧数倍,可能将再醒不过来!”

    楚颂的言语不是恫吓,她的试验方法,是将从铁山那得到的蛊虫逼天女体内,看是否会引起蛊虫相噬,若出现蛊虫相噬,则证明天女就是谷玄牝寄体,一切倒还罢了。可一旦猜错,从铁山那得到的蛊虫便回趁机噬咬天女凌心神识,若换做常人,或许还能忍受,可如今天女的精神状态,再受心神上的攻击,可能真的无法醒来。

    “你究竟是怕机会浪费?还是怕天女凌心再醒不过来。”秦风悠悠的插口,眼睛却审视着楚颂。

    楚颂不畏秦风目光,倔强道:“我答应了应大哥,要照顾好天女凌心,除非有更明确的证据,否则我反对把寄身蛊用在她身上。秦风姐,公子如今不在,换你表态了。”

    公子翎若不在,山庄内分歧便由风雅颂三姝投票决议。只是过往楚颂性子柔顺,鲜少这般鲜明的表态,见楚颂前所未有的展现强势,秦风反而往后一缩,懒散倚着墙,道:“我倒还真无所谓,试谁都行,我那一票,你们商量定吧。”秦风扬了扬下巴,向魏萌儿和苗儿示意道。

    “我们?”苗儿睁大眼睛指着自己,不敢相信道。

    秦风道:“对啊,你们也是嫌疑在身,总不想置身事外吧。我那一票交你们了,试谁都行。”

    “真让我们定啊……”苗儿好似没做过这么重大的决定,畏畏缩缩的咬起了手指。

    魏萌儿而却坚定道:“我选天女凌心,反正我不服,凭什么只怀疑我们,却不怀疑她!”

    见她起了头,苗儿也道:“那我也选她,我就觉得……怀疑外人,总比怀疑我们自己姐妹好……”

    “行,那我就选她吧。”秦风搓个响指,得出结论。

    “秦风姐,你这样太草率了!”楚颂气恼道,虽然天女也是有嫌疑,但目前嫌疑最大者,仍是一再展现出古怪行为的符有书,于情于理,楚颂都以为秦风会选择符有书,却未料她竟是丢给两个小女妖做决定。

    秦风摊手道:“都说了,我真无所谓,不管是谁,只要定下来就好,方才午时的钟声可是都响过了,咱们时间不多。”

    “好,我反对,你赞成,现在我就找赵雅姐做决定。”规矩如此,楚颂无话可说,说罢便要出门去寻赵雅。

    “不用找了,我也选天女凌心。”熟悉话音从房外传来,而话音未落,便已见赵雅推门而入。

    “雅姐,你也……为什么?”楚颂难以置信道。

    “外面传言已扩散,必须稳定众心,山庄姐妹若觉得天女凌心是谷玄牝,那便该先试她。”赵雅理所当然道。

    “可若试天女的话,以她现在精神状态,那就真会有生命危险!”

    赵雅冷淡道:“无关女子的性命,不是我该在意的事。”

    楚颂道:“却是公子会在意的事,他若在的话,不会赞成这种手段,而你,一向是最在意公子的。”

    “那你便让公子出面阻止我。否则,公子不在,而我们投票已出,规矩便是规矩。”

    “雅姐!”楚颂想再劝阻,可却说不出话,沉吸口气后缓缓道:“我需要准备的时间,入了夜进行。”

    “可以。”赵雅点头同意。

    而楚颂已拎起裙子,大步向外跑出。

    “她是想拖些时间,找公子救场。”秦风看着远去的楚颂,悠悠道。

    “我知道。”

    “知道你还由着她?”

    赵雅解释道:“仅有的一次机会,本也应该慎重,入夜时进行,确实是最好的时机,离入夜时间还有些许时间,或许这段时间还能找到其他线索,而若猜错了,也还留有些时间,可以采取其他极端的办法。”

    “那你究竟是想她找到公子,还是找不到?”

    “谁知道呢?”赵雅不正面回答,亦转身而去。

    “秦风姐,我们能帮些什么吗?”见楚颂赵雅都离开,魏萌儿忍不住问道。

    秦风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呀,挺聪明,却还不够聪明。”随后突然出手,像魏萌儿后颈切去。

    秦风出手迅疾,又来的突然,魏萌儿如何能抵挡,瞬间便倒在了地上。

    “秦风姐,你做什么?”苗儿见状,不由惊呼道。

    秦风笑吟吟道:“方才让你们决定,其实不单是找出谷玄牝的机会,也是让你们自证清白的机会,我要是你们啊,肯定争着要求拿自己做实验。”

    “可我知道我不是谷玄牝啊!”苗儿睁大眼睛道。

    “但我不知道啊。”赵雅理所当然般道:“若今晚证明了天女凌心不是谷玄牝,那谷玄牝就在你们中了,我没楚颂那花里胡哨的验证方式,只能杀杀看喽。”

    “放心,到时我先杀萌儿,之后才杀你,如果杀了你们还不见结果,就再加把劲,试试能不能杀掉雅姐了。”秦风宠溺的摸着苗儿的头,道:“所以,我现在还有事要找楚颂,赶时间,你是自己把脖颈露出来让我敲晕你,还是我来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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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公子,你在哪?听得到吗?”山庄后山,楚颂嘶声呼唤着公子翎的名字,她向来医者仁心,加上又受了应飞扬“临终”前的嘱托,要照顾天女凌心。自然不忍见到天女凌心因她的试验而一睡不醒,但赵雅和秦风都已决定,她也无法阻止,只能寄望于素来怜香惜玉的公子翎出面。

    可任他喊得嘶声竭力,也没有任何回音。

    “歇歇吧,嗓子都喊哑了。”秦风那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楚颂回头,见秦风不知何时跟了上来。

    “你来干什么?”楚颂问道。

    “来保护你啊,别忘了,现在你最重要。”秦风理所当然道。

    “保护我?是要再放火烧我吗?”楚颂撇过头道,直到只有她们两个在时,楚颂才对秦风先前把她丢入火场的行为表露出不满。

    “哈哈,你果然是憋着气没发作,我差点真以为你没脾气呢。”秦风却依然没心没肺的笑道,“不过,你这么可找不到公子。跟我来!”

    说着,秦风一把抓住楚颂的手腕,不由分说的拉着她飞奔。

    楚颂不由自主的被她拉扯着,惊道:“你,你要带我去哪?难道你能找到公子?”

    “公子吗,还真找不到,不过,倒能找到一个马马虎虎的替代品。”秦风速度极快,说话之间,已拉着楚颂到了山林深处。

    此时,却听一阵熟悉的声音传来,“替代品?哈哈哈哈,是谁有此无上殊荣,值得本公子替代?”

    声至同时,一道身影着七色锦袍,自天而降,正落在她面前。

    “公子?不对,你不是公子!”看清来者面容,楚颂惊声呼出,可很快又察觉不对,面容和说话的方式是公子没错,可听他的话音,却属于另一个熟悉之人。

    “啊呸!怎么又用起你家孔雀的说话方式,重新来,我是说,我应飞扬,可不是谁的替代品!”说话间,面前的“公子翎”伸手往面上一抹,揭下了一层面皮,露出面皮后那年轻英挺,长疤贯眉的真容。

    “应大哥,真的是你?你没有死?你为什么扮成公子?之前的公子也是你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公子呢?真在的公子又在哪?”见到死而复生之人,楚颂大脑一片空白,全然无法理解,可一连串的问题却脱口而出。

    应飞扬叫停道:“不用一下问这么多问题,留下些悬念,待今晚解答。”

    “今晚?”

    “对啊,一切都准备就绪,现在就等吧,天黑之时,便是一切真相大白止之刻。”应飞扬笑着,似有成竹在胸。

卷九 第五十章 寒蛰惊露(四)

    秋阴昼短,露重霜寒。

    赵雅静立庭院内,无视周遭虫鸣纷扰,只闭着眼睛若有所思,不知立了多久,裙裾已有了被秋露侵湿的痕迹。

    连秦风走到身后,她似乎都未察觉,秦风不由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赵雅睁开眼,道:“没什么,只是想听听虫子叫声,放空下思绪。”

    秦风道:“你以前不是最讨厌虫子?”

    “现在也是。”

    “那还听虫子叫声听得入迷,这像是谷玄牝才会干出的事,可别告诉我你在这种时候觉醒了可疑的爱好。”秦风笑着道,话语间却听不出几分打趣,几分认真。

    赵雅突兀道:“今天的天。黑得格外早呢。”

    “入秋这么久了,自然一昼短过一昼,何况这连阴多少天了。”秦风抬头,头顶早已黑沉沉的一片,无星无月,颇显压抑。

    赵雅收拢被风吹散的秀发,道:“风转凉了,今晚,这雨就该落下来了吧。”

    秦风感慨道:“一场秋雨一场寒,只是不知,我们是否还能看到今晚的落雨啊,顺便一说,岔到天气上,你这话题转的真生硬。”

    “是吗?我想说的是,秋雨一落,寒虫无声,我讨厌虫鸣,但今晚除外,因为这是它们最后哀鸣,死期将至,无能为力的哀鸣,总是格外悦耳。”

    赵雅淡淡说着,秦风却从她话语中听出一股狠意,秋风骤紧,寒意袭人,让衣衫单薄的她不禁打个寒颤。

    而庭院周遭,随着秋风吹过,隐约可见树丛荫蔽处数点寒光颤动,一闪即灭。

    “你安排的?”见到隐蔽之处暗藏刀兵,赵雅问道。

    秦风道:“若真动起手来,天女修为,加上谷玄牝的蛊术,公子不在,只凭我们两个,怕不好应付。”

    赵雅摇头道,“加上她们,也无济于事。”

    秦风道:“至少能照应着楚颂,她是关键,不容有失。”

    “说到楚颂,她人呢,还再拖延吗?”

    秦风叹道:“小丫头心软,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过终究会来的,喏,说曹操曹操到。”

    秦风扬扬下巴示意,便见所指示的方向,楚颂和韩赋联袂而来,楚颂步履迟缓,仍带犹豫,而韩赋则在后小声催促。

    赵雅秀眉微皱道:“你来得迟了。”

    “雅姐……”楚颂垂着头道:“我还没做好准备,无法将寄身蛊对天女造成的精神损失降到最低。”

    “谷玄牝可不会给你准备的时间,要开始了,进屋吧。”赵雅不留商量余地,转身率先向房内迈入。

    楚颂似还想放弃,紧随赵雅道:“雅姐,这事真不要公子等来决定?若是错了,妄害了天女不说,也错失这唯一的了探出谷玄牝寄体的机会。”

    “你到底是在乎错失机会?还是在乎与你素不相识的天女?”赵雅反问道

    楚颂一时语塞,赵雅则继续向前,道:“何况你还不够了解公子,传言已传得上下皆知,公子此时必已有所听闻,那么,此时还未出现,若非他已遭暗算,不能来了。那便是他”

    “已经来了!”

    说话同时,赵雅推开房门,赫然可见见房内一道傲然身影背身而立,即便身处暗室,仍如虹霓生辉,夺人注目,此时手捧火折,点亮了桌案上灯火,一灯如豆,照出公子翎孤高桀骜的面容。

    “公子?”

    “公子你真的来了?”

    身后楚颂、韩赋不由呼出,赵雅却不显意外,向前盈盈一礼,“参见公子,公子果然在此。”

    “不必多礼。”公子翎搀扶起赵雅,却在接近她的时候,小声在她耳边说,“以天女为胁,逼我现身,不都在你的计划中?不过接下来,可不会再顺着你的意了。”

    赵雅面色一凝,而“公子翎”已转身斜倚榻上,以手支颐道:“都已入夜,你们兴师动众的来这做什么,探望伤病吗?本公子倒不知,你们几时与佛门天女有了这般交情。”

    公子翎发问,三姝却皆不答,韩赋见状微微蹙眉,上前代为答道:“回公子的话,是山庄内有了传闻,说天女凌心便是谷玄牝的寄体,具体是这样的……”

    韩赋正欲说明详细,公子翎却信手一摆,打断道:“不用说了,本公子没太大兴趣,若是有了传言,本公子便要随之起舞,那再多时间也不够用的。”

    韩赋劝道:“可谷玄牝的身份成谜,这是为数不多的线索,总要验证真伪,公子,我们知晓你素来怜香惜玉,可也不好为了外人,陷山庄姐妹于危境。”

    公子翎道:“这么急切,就只是为了山庄安危?你就没想过为你死去的夫君报仇?”

    韩赋一怔,随后凄然道:“我……我也不知道,同床二十余载,我连铁山曾是蛊奴都不知道,更不知道该不该为他报仇,但我确有私心,我想知道真相,想知道我夫君为何而死,请公子念在韩赋曾在山庄为婢的苦劳,成全这点私心!”

    韩赋说着就要下跪,却见公子翎一拂衣袖,劲力充盈,让韩赋跪不下去,随后又听公子翎道:“想知道谁杀了你夫君,何须这么麻烦,杀他者不就站在你身后吗,回头看看便知。”

    “在我身后?难道……”公子翎轻轻一语,在韩赋耳中却不啻雷霆,她脑中仍混乱一片,身体却先兀自回身。

    却见楚颂和秦风此时分立左右,而立在正后方的,正是赵雅。

    “不……不可能吧。”韩赋难以置信,可脚下已本能的踉跄后退,与赵雅拉开距离。

    赵雅却面色如常,道:“公子是说,我杀了铁山?”

    “不是吗?”公子翎反问。

    赵雅淡淡道:“公子说是,本该不是也是,但赵雅在此仍是忍不住想问一句,公子为何这么认为?”

    公子翎将脚步已站不稳的韩赋扶到榻上,自己则起身道:“最开始,是觉得太巧。韩赋毕竟已经嫁出,虽没有与山庄断过往来,但一年最多来山庄一两回,小住几日便走,而谷玄牝这老蛤蟆更是多年未现身,怎这般巧,偏偏都同时在锦屏山庄撞上了,又恰好,死去的铁山被发现曾是蛊奴,而身上,又寄存着谷玄牝势在必得的寄身蛊。”

    赵雅道:“无巧不成书,不然公子认为该作何解释?”

    “巧合?”公子翎轻笑一声,道:“类似的巧合,之后还会出现很多次,所以先当不是巧合来解释吧。若不是巧合,铁山会来山庄就是刻意引导下的结果,那是什么引导他来山庄呢?”

    “是书信!”韩赋反应过来,脱口呼出。

    “没错,便假设寄身蛊对谷玄牝意义非凡,所以需要寄身蛊送上门来,那该怎么办呢?铁山身上寄身蛊多年未用,早已假死,显然不是受控制身不由己得来送死的,那他为何会出现在山庄?”公子翎说着,看向赵雅道:“韩赋素来恪守规矩,来访山庄或是提前写下拜帖,或是收到山庄的邀约。从不做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而这次的情况是后者,韩赋收到了山庄邀请的书信,所以铁山才会随同而来,又命丧在此。而山庄这些年来,与她有书信往来的只有你和秦风。”

    赵雅垂下眼皮,无视公子翎的目光,道:“公子怕是误解了,韩赋跟随公子最久,也算劳苦功高。所以都是我和秦风亲自写信,以示尊敬。但信是我们写的,并不代表邀约她的必是我们两个,韩赋在山庄中颇有人缘,其他姐妹若想见她,只要合情合理,我和秦风都不吝于代写书信。而这还不是唯一的可能,比如符有书负责书信的寄送,只要她有心大可伪造信件,以我们的名义邀请韩赋到来。甚至不一定是符有书,任何妖只要偷了给山庄的信鸽,都有可能给韩赋发出书信。一封书信而已,证明不了什么。”

    公子翎点头,道:“不错,只一封信确实不能证明什么,本公子一开始也未想到从这方面入手,直到我们发现符有书私下抄录往来书信。而其中,也包括这次寄给韩赋的书信,就是这封。韩赋,你再确认下,内容上没错吧。”

    公子翎说着,取出一封书信交与韩赋,韩赋翻阅之后,仍是困惑,“内容上没错,信上提及了些的山庄近况,与我收到的那封相同。”

    “那再看题头,这封信的题头是‘铁山、韩赋贤伉俪’,韩赋,你还记得,你收到的那封信,题头是什么吗?”

    韩赋皱起眉头,思索许久后摇头道:“这……我收到信有些时日了,又受蛊虫影响记忆,信的内容倒好说,但题头称谓这种细微之处,真的记不清了。”

    公子翎看向楚颂,又道:“楚颂呢?铁山遗留的行囊中,其中就也有一封邀请信,你还记得那封信开头怎么写的吗?”

    楚颂同样摇头,道:“整理遗物时我看过一眼,但没觉得哪里异常,也就没有留意过。”

    公子翎道:“是啊,只看那封信,确实没有什么异常,直到看到符有书私下抄录的信件之后,本公子却隐约察觉到不对劲,虽然不是很确定,但我依稀记得,原本那封信的开头,是‘韩赋吾妹’,而非‘铁山、韩赋贤伉俪。’,称谓之上有差别。”

    楚颂不解问道:“这又能代表什么?”

    “为什么符有书抄录的书信,其余内容一样,却独称谓不同呢,两种可能,一种是符有书有意为之,第二种,就是书信被替换过了,在铁山行囊中的书信,并不是符有书寄信时抄录的那一封!但不管哪种可能,替换掉的称谓,就是关键。韩赋,这些年的往来书信你皆整理成册,本公子再问你一次,赵雅和秦风与你写信时,都是用的什么称谓。”

    这个问题公子翎先前问过,心知再度提起,必有用意,韩赋答道:“秦风所用称谓,从来都是‘铁山、韩赋贤伉俪’,而赵雅姐,多数是写作‘韩赋我妹’,但也有几次,是使用‘铁山、韩赋贤伉俪’的称谓”。

    “四次,准确说是四次。”公子翎竖起四根手指,“刨去这次的信件另提,赵雅你这些年来,有四次是使用‘铁山、韩赋贤伉俪’的称谓,没错吧?”

    赵雅道:“称谓皆是顺手而写,这种细枝末节,我记不清。”

    “哈,若是秦风在称谓上瞎写一通也就罢了,可赵雅你素来严谨,本公子倒觉得,你会变换称谓,或许另有深意。”

    “公子想多了。”

    “未必,本公子校对过韩赋的往来信件和山庄来客记录,近十五年来,韩赋共回山庄三十三次,其中铁山只有七次随行,这七次中,三次是他们夫妇主动拜庄,四次是受邀而至,哈,恰巧也是四次,而这四次受邀是受谁的邀?”公子翎停在赵雅身前,直视她道:“是你!许是铁山蛊奴身份,让他见到本公子就心虚,所以韩赋受邀回‘娘家’,他总能躲就躲,但每次你使用‘铁山、韩赋贤伉俪’的称谓写信,他便会来,这究竟又是巧合,还是这样一个没人在意的称谓,其实是你们间邀约碰头的小小暗号?”

    “这……雅姐,真是这样吗?”韩赋回想过往,也觉蹊跷,难以置信道。

    赵雅依旧冰霜一般,毫无波澜道:“或许皆不是,公子之前不是说了,也有可能是符有书有意为之。有一便有二,她负责书信的收发,许是早就做下布置,替换了这些年的往来书信,伪造成我与铁山暗有勾结的假象,嫁祸于我。”

    “是啊,确有这种可能,要验证这种可能性,还需将原本的书信找出,但铁山所居的客房被焚,那封信就算在房中,也早化为飞灰了。”公子翎说罢长叹一声。

    赵雅冷笑道:“放火的是秦风,公子该不会以为,那火是我授意放的吧。起火之时,我可还在书阁之中呢。”

    “哈,自然不是,因为那火是本公子授意秦风放的。”公子翎朗笑一声,从衣襟中抽出一张纸,道:“那信若在客房中,此时应已是飞灰,但它现在,恰在我手上!”

    纸张被公子翎展开,赫然是一封书信,而开头写着“韩赋我妹,见字如晤”。

    赵雅见字之后,却是如受重击,转头怒视秦风道:“你与他勾结了?”

    秦风摊摊手道:“说勾结多难听,验证下猜想而已,我也希望公子猜错了,可惜……”

    楚颂则更加茫然:“什么意思?那火是你……是公子你授意放的?”

    秦风拍拍楚颂肩膀道:“小母牛你还真以为姐姐我舍得把你丢进火场,姐姐我是那么没分寸的妖吗?”

    楚颂垂下头,很认真的思索着。

    秦风恼道:“这还需要想吗?当然不是!我把你丢入火场,目的之一在于试探你,看你在危境之下的反应。又怕真把你烧坏了,所以在你身边布下了辟火的术法,不然你怎么会有惊无险,毫发未伤?而另一个重要目的,则是听了公子的话试探下雅姐。”

    公子翎道:“本公子从最开始说吧,铁山身为蛊奴,和赵雅你早有联系。信头的称谓就是你们见面的暗号,每当你以‘铁山、韩赋贤伉俪’的称谓发信时,铁山便会随行来到山庄,与你会面,这一次也不例外。但铁山却料不到,这一次你需要的只是他身上的寄身蛊,而不需要他活命。所以铁山是送上门的丢了性命。而你做事小心,为了彻底撇清关系,减少嫌疑,就重写了封书信把原本的替换掉,信头换成了你惯用的‘韩赋我妹’。”

    “但你万料不到,苻有书有私下抄录书信的习惯,你寄出去的信已被她抄录,之后,又暴露在我们眼前。同样的内容,不同的称谓,你出于谨慎而做下的修改,反而成了最大破绽。本公子当时察觉到了这称谓的差异,却隐而不发,因为当时本公子不确定,造成这差异的原因是在你,还是在苻有书。但本公子能确定的是,如果原因在你,其他妖或许没察觉称谓不同,但你必会察觉,也必会设法补救。于是,本公子佯作不知,却调阅了韩赋留存的书信和往来记录,又从韩赋过往的书信中借来了几封,交给秦风。”

    “原来公子那时借走我的书信,是出于这个目的。”韩赋恍然大悟。

    秦风也对楚颂道:“明白了吧,那时我从公子手中接过书信,选了封称谓为‘韩赋我妹’的,将下半截伪造成被火烧毁的样子,只留下上半截,让雅姐分不清真假,又将留在铁山行囊里的那一封取走,完成了替换。之后才放起了那把火。我在小母牛你身边布下辟火的术法,所以你毫发无伤,这半截信件也在术法范围内,同样不该被焚毁才对,可结果呢,事后清理火场,却再不见这封书信。”

    公子翎看着赵雅接续道:“而这期间,曾打着清除余烬名义进入火场的,依然只有你!你想借着火起之机将先前的破绽烧个干净,但却不知这一切皆是本公子布下的陷阱,不该被烧的信遭到烧毁,坐实了你的罪责,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连番话语击在赵雅心头,赵雅神情从愤怒、到惊疑变化莫定,可最后证据摆在面前时,终于长叹一声,用空洞无力的声音道,“还有最后一句,我说我不是谷玄牝,你信吗?”

    “我说我不是公子翎,你信吗?”公子翎说着,伸手摸向自己面颊边缘。

    “你!”赵雅见状,忽又现出急怒之色,双手齐出,举掌攻向公子翎。

    公子翎朗笑一声,翩身退开赵雅掌势范围,口中道:“信或不信,一试便知,动手!”

    伴随一声令下,便见秦风手掐法诀,数条滕蔓从地面窜出,困缚赵雅双足。赵雅身形顿时不稳,又见寒芒数点,激射赵雅背后,正是楚颂的‘经纬针法’助阵。

    绿藤束形,银针刺脉,赵雅却不管身后攻势,背心之处生出两只蓝色蝶翼,蝶翼一扇,激荡出无数螺旋乱流,银针被劲风吹荡,瞬间失去方向,散乱四射,

    而双翼扇动产生的推力,助赵雅硬生生撕扯开足下藤蔓,身形又快上几分,转眼逼临公子翎身前。

    “你确定要逼本公子出手?”眼看赵雅攻势已至,公子翎却不避不挡,反又将双手负回背后,气定神闲道。

    从容之姿,自信之态,却似有极大魔力,方才还孤注一掷的赵雅竟畏惧一般止住身形,硬生生的停滞下来,而这一瞬间的停滞,秦风楚颂攻势又至。

    一根藤条抽在了赵雅空门大开的背后,蝶翼被抽得溃散,而赵雅亦是一个踉跄。

    “雅姐,得罪了!”楚颂趁赵雅立足不稳,已然逼近身侧一掌击出,将掌心按在赵雅背心将她制住的同时,催动了体内的寄身蛊。

    便见楚颂白藕般的小臂上出现一道虫子蠕动的痕迹,一点点像赵雅身上延伸。

    知晓楚颂在用蛊虫相噬的方法验证赵雅是否就是蛊虫寄体,在场众妖无不屏气凝神,静待结果!

    可忽闻一声凄厉惨叫,宣告意外结局,但见楚颂如遭电亟,猛然抽手从赵雅身边弹射退出。

    好像在躲避洪水猛兽,沿途桌凳皆被她撞翻,而众妖定睛之际,楚颂已蜷缩在了墙角,如畏惧的小兽,涕泪交流,双手捂着耳朵,发出半哭半叫的悲鸣。

    “没有蛊虫被逼出,怎会?”韩赋惊讶呼出,按照楚颂之前的研究推论,若赵雅是谷玄牝的寄体者,那她体内也有寄身蛊,两只寄身蛊接触,会因争夺寄体而引发蛊虫相噬,将体内蛊虫逼出。

    而若没有赵雅体内并没寄身蛊,则楚颂体内的寄身蛊会趁机噬咬赵雅记忆,造成短暂的记忆交错。

    如今,原本预料的蛊虫相噬没有出现,反而是楚颂这般惊惧惶乱,几近疯癫的样子,像极了记忆交错的影响。

    但,她在赵雅脑海中到底看到了什么记忆,只那么一瞬记忆交错,为何如经历了挥之不去的梦魇,让她失态到崩溃?

    “楚颂?你怎么了?没事吧?”秦风关切的向前,想抚摸楚颂让她镇静。

    “啊!”楚颂却惊叫一声,蜷缩后退,捂着耳朵大哭道:“我……我不是楚颂,我不敢叫楚颂了……主上,蝶奴知错……蝶奴知道错了,求求你让它们别再叫了……别再叫了……”

    而对比近乎疯狂的楚颂,赵雅如泥塑冰雕般静静站着,嘴角挂起一丝清清冷冷的嘲弄,像嘲弄楚颂的失态,更像是对自己的无情自嘲,道:“现在你们信了?”

    “她……不是谷玄牝,难道猜错了?”韩赋只觉思维混乱,一开始,她不相信赵雅是谷玄牝寄体,好不容易接受了,但结果又令她意外,但很快,又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浮现心头,“那谷玄牝是谁,现在又在哪?”

    -=-=

    与此同时。

    孔雀山庄地下的墓室,不该属于活者的所在。

    与墓室相连的瀑布发出溅珠碎玉的水声,却衬得墓室更显静谧死寂。

    一道身影盘膝坐在墓中,闭目凝神,一动不动,不知坐了多,似与黑暗融为一体。

    此时,忽闻一阵袅娜歌声自瀑布方向突兀传来,打破沉寂。

    “虫儿鸣,虫儿叫,虫儿一曲魂断了,妾薄命,君心杳,今生已无缘,回首黄泉再相邀……”

    清脆的声音,配合幽怨的歌词由远而近,一股格格不入的诡异的氛围在墓室蔓延,令墓中身影猛然睁眼,看向前方,却见伴随着机括作响,前方墓室暗门缓缓打开,歌声止时,暗门完全开启。

    便见一名俏丽女子立身门外,屈指虚扣着不存在的门板。

    “咚咚咚,老夫敲门了,孔雀公子在家吗?”

卷九 第五十一章 寒蛰惊露(五)

    其实光是七彩的,只是在黑暗里呆得久了,便看不到光的颜色了。

    楚颂不记得这句话是听谁说的,但她现在正躺在一片黑暗中。

    腐烂的泥土混杂着血腥味扑鼻而来,粗粝的地面划破她稚嫩的肌肤,但与她下体的疼痛比,背上的划痕不值一提。

    那痛楚像火烧,像刀锯,要将她从两腿间劈开。

    疼得楚颂想挣扎着起身,却发现身上有山压着般,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在腐草的荧光映照下,她竭力睁大眼睛,可是旋即她双眼惊恐得几欲裂眶而出,压在她身上的不是山,而是一个满身血污的肥胖中年男子。

    男子耸动着,在她身上一起一伏,脸上肥肉震颤抖落油腻的汗水,猩红的眼睛睁大,喘着激烈的粗气道:“哈哈,半只烤青蛙……换一个雏儿,这鬼地方,终于让老子……赚到!”

    楚颂大惊,想要尖叫,但她的嘴巴却不受控制,没有叫出声来,而是在贪婪的撕扯、咀嚼、吞咽。

    而她大口咀嚼的,正是肥胖男子所说的半只烤青蛙。

    青蛙死灰色的眼珠子凸起,了无生气的看着她。口中的蛙腿一半焦成碳,一半仍流着生血,混杂着男子身上的汗臭,令人作呕的气味刺激着口鼻。

    楚颂要发疯了,她拼命想挣扎,可她的手脚依然不受控制,仍然在吃,大口大口得吃。

    一口、一口、一口、从蛙腿、到蛙身、再到蛙头。

    “咔嗤!”

    蛙眼珠子在她齿间被咬破,眼中的浆水在她口腔中迸射。

    如那同一时间,在她下身迸射的浆水一般滚烫。

    也一般恶心。

    她觉得恶心,恶心极了,恶心得她想立时抓起一块石头,把趴在她身上喘息的胖脑袋砸个稀烂。

    而她发现自己手脚已能动了时,她已经这么做了。

    “臭婊子,你敢……”男子满头是血,被砸得目光涣散,却狠狠瞪着她,满是凶戾。

    她心跳如鼓,身在颤抖,双手聚合在一处才能勉强握紧手中尖石。

    然后翻身骑在男子身上继续砸,不停得砸……

    男子起初是咒骂,随后是哀嚎,最后是只剩石头敲打肉泥的声音。

    以及嘈嘈切切,不知从哪传来的虫鸣。

    “吱吱吱”与她敲打的节奏相合。

    在虫鸣声中,她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她本方修成人形的小妖,每日吸取日月精华,只求早日脱胎换骨。

    却在一日遇上一名人族剑修,剑修不由分说,打着除妖卫道的名义便将她擒获,却转手将她套入袋中,卖了出去。

    从那剑修言谈举止,显然这种生意早已轻车熟路,一个精光灿灿的法器,就是她出卖的价格。

    在布袋中辗转不知多久,待她再出来,已在地狱中。

    深不见底的坑洞,漫无边际的黑暗,处处可见的白骨尸骸,还有那如梦魇般的苍老声音。

    “想要自己活,就送他人死,像虫子一样尽情厮杀吧,活到最后的那个,才有机会重见天日,哈哈哈!”

    坑洞中不止有她,还有其他或人或妖,约莫百十口。

    起初,众人还能齐心协力,合作求生,但饥饿、猜疑、恐惧、以及无边无际的绝望很快压垮了他们的意志,让他们分崩离析。

    而从第一次流血开始,自相残杀就不可遏制的发生了。

    而她身为一个小妖,受孱弱的先天本相限制,让她即便修成人身,也斗不过一个寻常的壮年男子,莫说与人争斗,连如何独自生存下去都是一个问题。

    不知在洞中挣扎了多久,无尽的饥饿让她把理智、尊严消化殆尽,让她被一阵肉香吸引,然后饥肠辘辘的她卖了自己。

    不比第一次卖出一个法器的高价,这次的她,只换了半只烤青蛙,低贱至极。

    虽然现在,价码变成了半只烤青蛙和一个肥胖男人的性命,依旧低贱至极。

    砸到发软的手终于停下,她看着身下那滩血肉模糊的脸,看着自己满身的血污,胃酸不由倒涌入喉咙。

    强烈的呕吐感让她心里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干干净净的饿死,胜过这么污秽的活着。

    可即便她这么想着时,手仍紧紧捂住嘴,不让刚吞入腹中的蛙肉吐出,一点也不舍得吐出。

    将喉中呕吐物艰难吞咽回肚后,她笑了。

    她确认了,哪怕再卑微再下贱,她也想活下去。

    而她也找到了,让她即便在这个地狱中也能活下去的武器。

    于是,她用石片割下了男子两片腿股肉,随后站起身来,一对蝶翼在她裸露的背后舒展开来,抖落翼上血污,双翼依旧纯净通明,宛若幽夜中的林间精灵……

    已经贱卖过一次,那多卖几次也不会变得更贱。

    第二个,与第一个同样,阴暗绝望的极端环境,让他蜕变成只剩杀与性的本能的野兽,靠着骑在她身上来宣泄着心中的恐惧,却忘了在这无底地狱中,再柔弱的女子也可以是捕食者。

    第三个,谨慎的让她差点失败,直到她装出受惊的样子跪地求饶,将头低低垂下,却又在跪伏时“不经意”的卖弄姣好曲线。对方的呼吸才逐渐喘着粗重急促,然后解开了裤袋。

    第四个,是一个少年小妖,年岁应比她还小,看她身子时只敢偷偷瞟,瞟一眼就脸发红,还是在她引导之下完成了成人礼,完事之后他也好像变成了男人,搂着她叫姐姐,拍着胸口发誓要带着姐姐一起逃出。借着他的力量,确实也除去了几个威胁,但不久之后,他在与争斗失去两条腿,又变回了原本幼稚的少年,哭哭啼啼的喊着姐姐,求她让带着他一起逃,她怕他的哭声引来其他人,于是用最简单的方法让他别再哭了。

    一次又一次,色诱,利用,挑唆,背叛……她变得麻木,也变得越来越熟练,阴暗的万尸坑成了她二次蜕变的蛹室,让她浴血升华,将心中无用的廉耻、道德、怜悯舍弃,又从无尽血肉尸骸中吸取残忍、狡诈、恶毒填补了心中的空缺。

    终于,等到了破茧的一日。

    那一日,久违的光线照入漆黑洞窟,却并不见七色光彩,只白惨惨的,毫无温度,照在身上也越照越凉。

    那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但她已听不见了,她的耳边早已被聒噪虫鸣声充斥,从第一次沉沦起,永不停歇……

    -=-=

    “别叫了,你们不要在叫了!”楚颂捂着耳朵痛哭,好似一瞬之间历经地狱千劫。

    赵雅却在冷笑,却像石雕饱经侵蚀早已麻木。

    哭与笑之间,一股诡异的悲戚弥散,侵染在场众妖。

    “公子,她不是谷玄牝?”韩赋终于不堪忍受这怪异的氛围,开口问道,种种迹象,层层推论,将赵雅的嫌疑不断放大,可确凿的证据摆上台面,结果却是出乎她的意料,令她不由看向公子翎,寻求解答。

    “本来也没说是啊。”却见公子翎仍不显意外,理所当然的回应。

    “可你方才明明说……”韩赋说道一半,戛然而止。

    公子翎道:“察觉到了?本公子自始至终,说的都只是杀害你夫君的妖是谁。”

    秦风也未料到这种变化,忙问道:“你是什么意思,是雅姐她杀了铁山,但她却不是谷玄牝?”

    公子翎道:“为什么你们会觉得杀铁山者就是谷玄牝,因为铁山死前留下讯息,他以皿覆虫,暗示了一个蛊字,让我们觉得杀他者是谷玄牝,可若这讯息其实不是铁山所留呢?”

    秦风一怔,显然被问住,皱眉不语。

    公子翎又道:“倒不如说,若真是谷玄牝杀了铁山,有一个问题就很难解释,铁山死是发生在半夜,尸体被发现是在清晨,这期间有的是时间,谷玄牝为何当时不将铁山体内蛊虫取走,却要在事后冒着暴露的风险再下手取蛊虫?”

    “或许是行凶之时惊动了谁,让他急着离开,又或许他还有别的计划?”秦风说着,可都是无根据的猜测,终于放弃了思考,“那你说雅姐若不是谷玄牝,她为什么要杀铁山?”

    “是啊,为什么?本公子也一直在思考这问题,但直到这一刻才确定。”公子翎锐利目光看向赵雅,口中再出惊人之语,“赵雅杀铁山,是为了帮我们对付谷玄牝。”

    韩赋睁大眼睛道:“杀我夫君,是为了帮我们?这……这是何道理?”

    公子翎道:“谷玄牝对铁山体内的寄身蛊势在必得,因为寄身蛊对他而言是一柄双刃剑,落在他手上,固然是能成为他的一个重要筹码,但若落在我们手上,却也是对他的最大威胁,楚颂发现的蛊虫相噬特性便是明证。有寄身蛊在手,我们就有可能借蛊虫相噬的特性,发现谷玄牝藏在山庄的寄体。而只有杀了铁山,才有机会将寄身蛊送入我们手中!除此之外,杀了铁山却伪造成是被谷玄牝所杀,正提醒了我们谷玄牝已在山庄之中。现场遗留的线索,引导我们顺藤摸瓜找到《博观虫鉴》,知晓了我们所中的是何种蛊毒。而留铁山体内寄身蛊为饵,更是将谷玄牝寄体的嫌疑者范围缩小到了区区数妖。我们能展开反击,没有在一无所知间就失去全部记忆,一切的逆转,都是从铁山被杀开始!”

    “不可能,这不可能!会这样做,证明她早知晓我夫君体内有着寄身蛊,可我夫君曾是蛊奴的事我都不知道,雅姐若不是谷玄牝,那她又怎么会知道?”韩赋无法相信的摇着头。一开始,她被告知是赵雅杀了铁山,虽同样痛心疾首,却也能给她一个原谅赵雅的理由,因为她认为赵雅是被谷玄牝寄体,身不由己。

    这样,可以让已失去夫君的她,不会再失去一个从万尸坑一同爬出,同舟共济过的好姐妹。可当她好不容易接受,却又被抛出一个更残酷的事实,赵雅杀铁山并不是身不由己,而是出于她自己的意志。

    秦风也反对道:“这说不过去,雅姐是山庄总管,与我们一起对付谷玄牝是天经地义。她既知晓谷玄牝存在,也掌握了我们不知道的信息,直接告诉我们便是,何需采用这么极端的方法?”

    公子翎叹了一声,道:“你的问题,和韩赋,其实有着共同的答案,我也是看了楚颂的反应才确定真相……”

    “不要说!”此时却听一声尖叫,打断了公子翎的话语,发声者竟是楚颂。

    楚颂好像从癫狂恐惧中恢复了几分神智,但情绪依然激烈,一双通红泪眼看着赵雅,又看向公子翎,有同情,更有恳求,“求求你,不要说出来!”

    公子翎也长叹一声,默然不语。

    “莫要滥用你的同情心了,都说到这份了,还差最后一句吗?”却听赵雅终于开口,她笑着,讥嘲着,“我会知晓一切,却不愿明说,因为我和铁山一样,都曾是谷玄牝的蛊奴!”

卷九 第五十二章 寒蛰惊露(六)

    赵雅语出惊人,令韩赋不由一怔,但很快又脱口而出,“这不可能!你和我都只是虫苗,还没等成为蛊奴,我们就被公子救出了啊!”

    她清楚的记得,她和赵雅以及其他“虫苗”被丢入万尸坑中,被告知她们中只有一个能存活,不想死就要互相残杀,去争夺这成为蛊奴的机会,也是唯一存活的机会。

    但未等残杀开始,孔雀公子和谢安平便联袂杀入了南疆,与谷玄牝发生了战斗,最终谷玄牝“身死”,手下为虎作伥的蛊奴死得死,逃得逃,而她和赵雅也平安无事的被救出万尸坑,因为无处可去,便跟随了公子翎,成为了公子翎最初的侍女。

    赵雅冷笑道:“很难理解吗?我确实和你一起被从万尸坑救出,但那并不是我第一次从万尸坑出来,而之前那次,可没有谁来救我。”

    “不是第一次从万尸坑出来……”秦风恍然大悟:“螟蛉残亲,以慰蜾蠃,你做得是类似的事?”

    “螟蛉?蜾蠃?到底什么意思!”韩赋仍不明白,如今她早已心神俱疲,不想,也不敢再思考。

    秦风叹了声,解释道:“书上有记载,有一种虫子叫蜾蠃,它会捕食另一种叫螟蛉的虫子,并将螟蛉的幼卵带回巢中将其养大,养大后的螟蛉对蜾蠃惟命是从,会混入其他螟蛉的巢穴中做破坏,引发螟蛉间的自相残杀,最后,通知蜾蠃坐收渔利。”

    “螟蛉,蜾蠃,真是精妙的比喻。”赵雅轻描淡写一笑,看向韩赋道:“确实差不多,我在与你在万尸坑中相遇前,便早已是谷玄牝的蛊奴了。谷玄牝做事讲求效率,虽然只有微乎其微都可能,但若虫苗们真的不愿自相残杀,而是合作起来寻求生机,那无疑会拖慢甚至毁去他炼制蛊奴的进度。所以,他每次将虫苗丢入万尸坑,都会派一个蛊奴混在虫苗中,负责内煽风点火,引起内斗,在确定杀戮将起,再假死退出,留虫苗在内中决出最后的生还者。而那一次,这个差使轮到了我。”

    “再之后的事,你们都知道了,我在万尸坑中还没来得及挑起事端,公子便已打到南疆,谷玄牝在战中受创假死,其余蛊奴失了靠山,就算没被击杀当场,大多也被往日欺压的南疆各族乱刃分尸,而我却因身处万尸坑内躲过一劫,自然不敢再暴露身份,便装作无辜虫苗,又顺势被公子收入侍女,背负这这个秘密,一装就是近三十年。公子怎也想不到,他以为他从万尸坑里救了我,但早在那之前,我便已无可救药!”

    “不是,雅姐,我明白的,你并非无可救药,你只是……不得已……”此时却听楚颂虚弱的开口为赵雅辩护,她的神智有所恢复,但泪眼仍显黯淡空洞,还残存着未消退的绝望,方才她以寄身蛊试探赵雅,造成了一瞬间的记忆交错,在那一瞬间,让她洞悉了赵雅内心深处最不愿记起的回忆。

    下流的、肮脏的、贪婪的、血腥的、即便只是浮光掠影的片段,其中的黑暗污秽就好像一个不见底的泥潭,要将她吞没,让她无法想象赵雅是怎么在那绝望生存下来的。

    赵雅却不接受怜悯,讥笑道:“哈,不得已,你不如问问韩赋,看她能否认可我的不得已。”

    韩赋面色又是一白,却仍带着侥幸心理试探着说道:“可你若真是蛊奴,我怎么知你的作为是出自本意,还是身不由己……”

    赵雅冷道:“真是难为你了,还这么卖力帮我找借口,是真为了我好,还是你不愿面对你被挚爱挚友们合起伙来蒙骗的一生?谷玄牝销声匿迹近三十年了,我坐拥公子从谷玄牝老巢带回的手札笔记,又可以向神医楚白牛旁敲侧击着请教,便是再蠢十倍,也早找出解法了,不止我,连你夫君身上的蛊虫,也是我给他镇压的。”

    眼见韩赋屡遭言语挑衅,公子翎怕她做出失控之举,忙抢着问道:“但铁山的寄身蛊虽已假死,仍在体内,你呢?你体内为何没有蛊虫?”

    赵雅眸中闪过一丝困惑,轻轻摇头道:“这我不记得了,别人不知我的身份,但谷玄牝岂会不知,因蛊虫之间的上克下,只要我有寄身蛊在身,子蛊便不敢接近,无法夺取我记忆,如此我必会察觉山庄内其他妖的异样。所以,再谷玄牝对山庄下手前,必然已先针对了我,取走了我体内的寄身蛊。但只是待我察觉到时,记忆已残缺不堪,全然记不起寄身蛊是何时被取走,否则,我又何需信邀铁山前来,借助他体内的蛊虫来验证。”

    公子翎又问道:“本公子仍有疑问,你杀了铁山之后,提醒我们谷玄牝的存在,留下线索让我们找到《博观虫鉴》,可书册缺了关键一页,被撕去的那一页是什么?”

    “是除去母蛊的方法啊。”赵雅似笑似嘲道。

    “什么?”秦风惊声呼出,相处多年的雅姐曾是蛊奴对她的冲击太大,此时才回过神来,赵雅既然不是谷玄牝,那山庄麻烦仍然未解,忙问道:“是什么方法?”

    “无用的办法。”却听赵雅给泼了盆凉水,“记载虽多。说穿了仍是四个字,蛊虫相噬。”

    秦风立时反应过来道:“是要再找一只母蛊?让两只母蛊彼此相斗?可上哪再找一条?”

    而楚颂也皱着眉,虚弱的道:“可有记载炼制母蛊的方法?若有方法,我可以试着炼制一条……”

    “呵,谷玄牝又不是开学堂、收徒弟的,你以为他写出《博观虫鉴》是安什么好心?只是他经常将部分心神分到蛊奴身上来操纵蛊奴行事,若蛊奴意外身死,他那部分的记忆也会湮灭。因此,他才会写下这书,只为在忘却时,帮他想起一些蛊虫的用法。但蛊虫炼制方法这种最关键的记忆,却只留在他本体中,自也不会再书中详写。正因如此,解法对我们压根无用,所以我才将其撕去,就是不想让公子浪费时间寻求解法,而能采用最直接的方式杀掉母蛊宿体,可惜……呵!”

    话至此处,秦风完全明白了,从杀铁山开始,赵雅就一步步的引导着发现线索,想让谢灵烟是母蛊寄体这一讯息暴***公子翎做下抉择,在山庄安危与谢灵烟性命中做出取舍,但计划却被应飞扬搅了局,不,秦风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可惜,你知道的,公子不会那么做。”

    “是啊,但我仍希望公子能做到。”赵雅幽幽一叹,目光变得柔和,带着几分痴迷,“他是该肆意无忌、傲世横飞的妖王,与那女人相关的过往,不该束缚他的双翼,唯有亲手将束缚斩断,他才能变回那个毫无弱点、完美无缺的公子。”

    “我倒是不想公子变,其实与那女人无关,换成山庄任何一个女妖,公子依旧不会杀,他太骄傲,谁也无法逼他做不愿做的事,这也是我呆在山庄的理由。”秦风摇了摇头说着,话语隐约变得有些奇怪,两位女妖当着公子翎面前,毫无顾忌得谈论起了公子翎的作风。而随着秦风拢起一缕秀发,一股慵懒杀意不经意弥散,“所以为了能让我继续舒服的呆下去,公子不愿做的事,还是我做吧!”

    察觉话语中的杀意,公子翎闻言微微挑眉:“你要做什么?”

    秦风冷道:“纠正你的错误,谢灵烟被你放走,时间又被浪费,找不到谷玄牝的寄体,只有抹杀所有可能。”

    楚颂闻言,面色变得煞白,“你想把魏紫她们都杀了?”

    “不是想,是已经在杀了。”秦风肃然而立,微风吹起她的裙角,却见她裙裾之下不是修长双腿,而是已深扎入地板之中的粗重藤蔓。

    子夜将至,赵雅却并不是谷玄牝,出乎意料的身份,所剩不多的时间,逼秦风选择了最后的办法。

    秦风自从赵雅身份的震惊中回神之后,便已动了杀念,又怕被碍事拖延,便表面上继续谈话,暗里已将藤蔓延伸至书阁。

    来此之前,她已将符有书、魏紫儿、苗儿三妖制住在书阁,不管她们哪个是谷玄牝,也不管谷玄牝蛊术如何难以测度,此时肉身也只是无力反抗的女妖,只要将延伸的藤蔓攀上她们喉咙,便能轻而易举的将她们尽数束死。

    这种手段公子翎不会允许,但他便有通天之能,也阻止不及。

    可未等到公子阻止,秦风却先愣住了,她双目睁大,随后,颤抖的声音从牙缝中挤出道:“少了一个,是苗儿,她已经不在书阁了!”

    -=-=

    不在书阁,又会在何处?

    孔雀山庄地下墓室,一道打破静谧的突兀声音给出了答案。

    “咚咚咚,老祖敲门了,孔雀公子在家吗?”

    墓室暗门缓缓向上升起,活力十足的腿线,单薄的身形,稚气未脱的面容随着大门升起一点点呈现,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湿漉漉的猫耳,竖在发髻两侧,好像扎了只漂亮的蝴蝶结,来者竟是小猫妖苗儿!

    “嘻嘻,公子,怎么样,看到老祖惊讶了吗?”苗儿语态不减天真,只琥珀色的双眸此刻显出了超出年龄的老辣狠厉。朝着墓穴中的身影看去。

    而她目光所及之处,竟赫然又是一个公子翎!

    便见那位公子翎目光一闪,面色不变,只冷笑一声道:“东施效颦,惺然作态,若你个老蛤蟆一把年纪装作豆蔻少女的行径算惊,那你确实惊到本公子了!”

    “彼此彼此,你也惊到老祖了。”苗儿歪着头打量着周遭,“没想到瀑布下面竟另有通道,更没想到竟还与墓穴相连,也没想到堂堂公子翎竟然找个后生小辈抛头露面,自己则躲在了墓穴之中,所谓自掘坟墓,莫外如是。”

    苗儿说着,甩了甩头,猫儿上的水珠飞散而出,一句话便显现出她对应飞扬假死并伪装成了公子翎之事心知肚明,更学着应飞扬坠下瀑布,从瀑布之下寻到了通道,才来到了此处。

    公子翎冷哼一声道:“放心,杀了你之后,我会记得把你丢出去,免得脏了此处,做只落水蛤蟆葬身渊底,才是适合你的死法。”

    “做得到,尽管动手啊,啊呀,孔雀公子何等骄傲,怎也只喊打喊杀,却不动手,该不会是……你连动手的力气也没了吧?”苗儿舔了舔舌头,双目眯成了一条线,一步一步接近公子翎,边走边继续道,“瞳孔外扩,眼白泛血,脖颈青筋凸起,这都是中蛊深重的症状,以你修为,就算防不住子蛊,也应有抵御之法,怎中蛊迹象比寻常女妖还深重,莫不是是公子你自恃修为,强行将寄身蛊生出的子蛊吸入体内所致吧?

    “滴答!”墓室氛围似乎陡然死寂,连水珠从苗儿下颌滴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而公子翎瞳孔也一缩一扩,但这一瞬,已落入苗儿眼中。

    “哦,瞳孔又扩散了半分,看来被老祖我说中了,公子,撑住啊,可别轻易失去意识啊!”苗儿竖起手像是帮公子翎打气,但琥珀色的眼睛好像能将孔雀公子看穿。

    公子翎为拔除谢灵烟体内母蛊,曾多次试图将其吸纳入自己体内,再以自身雄浑真气压制。但事与愿违,母蛊如入肉扎根一般在谢灵烟体内,若想强行拔除反而会伤及其身,反而是无数子蛊在这过程中被他吸纳入体,钻入他的脑识之中,饶是他修为深厚,时日一长,竟也觉神志模糊,思维混乱,稍有松懈大脑便会一片空白,可又担心暗处的谷玄牝会伺机而作,便一直兀自强撑。

    好在应飞扬出现,让他有化明为暗的喘机会,才能在此潜心静坐,尝试压制体内蛊虫。

    当此关键时,苗儿却出现在此处,但即便此时功力心神都用在了压制蛊虫上,公子翎仍不减狂傲,“哈哈哈,杀你,便如睡觉时拍死一只恼人蚊虫,翻手覆掌而已,还需要有意识才能为之吗,否则,你怎么停步了?”

    却见一点点逼近公子翎的苗儿,却在十步之外止住了脚步,她虽笃定公子翎已深受蛊虫侵害,略一分神动作便会失去意识。

    可仍需提防公子翎暗中积蓄最后一击的气力,十步,便是她安全的距离。此时被公子翎说破,却也不恼,只笑吟吟道:“想杀老祖?就算怜香惜玉的公子翎今日辣手摧花,死得也只是你这位可怜的小婢女,跟老祖我有什么关系。”

    “那还浪费什么时间?需要本公子真的睡才敢动手吗?也罢,料想本公子一觉醒来,你也不敢向前迈出一步!”公子翎说罢,竟真的双目一闭,全然视谷玄牝如无物。

    这般举动,倒让苗儿有些捉摸不定,“让老祖猜猜,你是以实掩虚,故意虚张声势让我忌惮,还是以虚掩实,诱我靠近再做反戈一击,再或者,拖延时间,期望你可爱的小侍女们能察觉,快些赶来救你,不过……都没差别啊!”

    苗儿天真面容一凝,无数虫子从她群裾下爬出,密密麻麻的涌向公子翎,伴随着“淅淅索索”虫爬声的,还有她陡然显得苍老的声线。

    “老祖可是蛊神玄牝,探你虚实,有的是蛊虫可以代劳!”

卷九 第五十三章 一刻光阴(一)

    “少了一个,是苗儿,她不见了!”秦风察觉情况,立时警醒众妖。众妖闻言面色齐齐一变。

    “难道是她!”

    众妖虽难以置信,但在这最后关键时刻消失,苗儿的身份已昭然若揭。

    那位看起来最人畜无害,嫌疑最轻的苗儿,才是谷玄牝的寄体?她是从何时混入山庄的?是怎么瞒过众妖的?

    一瞬间,万千疑问涌上心头,但眼下,最重要的疑问却是——

    她在何处?

    如今子夜将至,若不在这短短数刻间将她找出,待子时钟声响起,失了全部记忆的山庄众妖,都会成为俎上鱼肉,任谷玄牝宰割。

    但还没等她们将这个疑问说出口,便见公子翎气定神闲坐下,不慌不忙道:“山庄守备尽数被调到此处,若她再不走,本公子反倒要佩服她沉得住气了。”

    “你是故意让她走的?”秦风立时反应过来,面色一沉,追问道:“你知道她现在在哪?”

    公子翎掐着指头,慢条斯理道:“算算时间,这会应该和你家公子在一起!”

    再闻惊人之语,风雅颂三姝神情皆变,韩赋却不解,“公子?什么意思?”。

    公子翎不正坐在面前吗,那“你家公子”又是指谁。

    “这个……在场可能也就你不知道了,容我重新介绍一下……”便见面前的公子翎微侧过头,用手在脸上一抹,再回过头时,已便成了另一张面孔,“在下应飞扬,韩赋姐,又见面了!”

    “怎么是你?”眼见公子翎转眼便成另一个人,面容俊朗,英气不凡,一道刀疤贯眉划下,正是先前已被公子翎击杀的应飞扬,韩赋只觉目瞪口呆。

    却见风雅颂三姝均不感意外。秦风更是不顾他面容的变化,冷厉问道:“这些可不在计划内,你到底在做什么!”

    秦风原本受应飞扬言语误导,认定赵雅便是谷玄牝寄体,才会配合他的行动。为了对付赵雅,更是接受他的建议将山庄守备调集在了此处。可现在看来,他早知晓赵雅并非谷玄牝,所做的一切,竟是在给谷玄牝真正的寄体制造离开的时间和机会。

    “做跟赵令主相同的事啊。”应飞扬无视秦风的怒意,悠闲得将面具挂在手指上转着圈,同时看向赵雅道:“赵令主看到我真面目,似乎也没惊讶。也是,我对孔雀公子了解太少,这赶鸭子上架的拙劣伪装,瞒不过秦风姐,自然瞒不过跟随孔雀公子最久的赵令主。秦风姐,你与其追问我在做什么,不如问问赵令主,一开始就明知我并非公子翎,为何却还要与我浪费时间?”

    “我最烦猜谜!”秦风眯起了眼,足下滕蔓已起伏而动。

    却听赵雅道:“秦风,放走谷玄牝对他并无好处,听他讲完吧。”赵雅此时已是身形受制的阶下囚,可仍淡然自若的发号施令,而半刻前还擒住她的秦风,此刻虽仍阴沉着脸,但足下彰显着她怒意的滕蔓已暂被压抑,显是听从了赵雅的劝诫。

    “冷静沉稳,从容大气,难怪常有人说赵令主是锦屏山庄的半个女主。”应飞扬夸赞道,只是夸赞略显刺耳。

    赵雅无视他的言语,只道:“公子现在状况如何?”

    应飞扬道:“强吸了太多蛊虫入体,三天前与我交手,尚需自抑功力,分心应付蛊虫,如今又过两日,状况只会更差。”

    三日前应飞扬与公子翎交手时,公子翎战至中途,忽然自敛修为,应飞扬初时是以为公子翎性情狂傲,不屑对后辈使出全力,之后才想明白他是要压制体内躁动的蛊虫。再之后,以公子翎强硬性格,会在关键时刻选择闭关,将对付谷玄牝的事假手他人,虽不宣之于口,但应飞扬也知晓,公子翎的精神状况比外表表现出来的,还要糟糕的多。

    而他想得到,对公子翎最了解的赵雅自然也想得到。赵雅眉目一凛:“既知如此,你还用他为饵?”

    应飞扬亦眉头一挑,针锋相对道:“这么说,你是承认你以我为饵了?”

    “雅姐,你是想用他吸引谷玄牝,让谷玄牝误中副车!”秦风亦是心思通透之妖,方才急怒之下未曾深想,此刻听闻二人针锋相对,才恍然大悟。

    谷玄牝大费周章,所为如何?最有可能的意图就是以寄身蛊窃取公子翎的肉身,如此,非但得到一罕世无匹的最强蛊奴,将不可一世的孔雀公子炼制成失去自主的仆从,更是对其最好的报复。

    但公子翎修为通天彻地,所修习的孔雀明王咒更是衍生自最重精神力量的密宗古法,心神意志何等坚定。想要用寄身蛊控制他,必须先清除他自身意志,唯有在今夜子时钟声响起时,公子翎体内蛊虫将彻底发作,吞噬他全部记忆,那时,便是谷玄牝动手的最佳时机。

    可若谷玄牝夺错了肉身,被应飞扬扮演的假公子吸引,没有寄体到真正的公子翎身上,那结局便又不同了。

    起码公子翎暂时得以保全。至于应飞扬最后会有什么下场,那不是赵雅会在意的问题。

    秦风回忆赵雅先前作为,更觉此推论无误。应飞扬今早与她交手后,假意负气离开,而之后,天女凌心是谷玄牝寄体的传言就扩散开来,扩散速度之快,必是有人在推波助澜。

    这实际是赵雅为防止应飞扬真的一走了之,刻意以天女凌心安危为胁迫,逼应飞扬出面乖乖回来当这个诱饵。只是应飞扬技高一筹,竟反逼得赵雅漏了底。

    “是啊,所以我这公子翎扮得再怎么破绽百出,赵令主也会视而不见,甚至还会极力阻止我自曝身份。”应飞扬道。

    赵雅并无愧色,亦丝毫不做辩解,只道:“你被控制,总好过公子被控制,若谷玄牝占据了公子的肉身,死得可不止是你和锦屏山庄了,你是有何后手,才敢以公子为饵而不怕引火烧身?”

    应飞扬轻轻一笑,道:“没注意吗,最重要,最受谷玄牝忌惮的角色可还一直缺席呢,猜猜看,她现在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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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下墓**,为探公子翎虚实,伴随苗儿一声阴冷长笑,无数蛊虫闻声而出,蜂拥蚁聚,从四面八方涌向公子翎。

    公子翎身处虫潮中心,纹丝不动,宛如涨潮时的海上孤礁,眼看便要被五色斑斓的虫群吞没。

    忽然,忽见寒光一闪,一柄晶光灿然的冰剑倒插公子翎身前,随之气温陡降,一股彻骨寒潮蔓延八方。

    前头蛊虫瞬间凝结成冰,化作齑粉,而一道娉婷身影翩然而至,越过斑斓虫潮立身公子翎身前。

    对万千虫潮也不屑一顾的公子翎,此时却睁开眼轻责道:“不是说了让你离开吗?”

    来者笑道:“过往总是你保护我,难得有机会,换我保护不可一世的孔雀公子,我哪舍得离开?”

    说罢,持过冰剑挽了个剑花,剑气挥洒间,更多蛊虫化作冰晶。冰寒剑气宣告来者身份,正是借着谢灵烟身躯短暂现世的谢安平。

    “本公子还为孱弱到需要你保护。”公子翎逞强道。

    “好了好了,知道你厉害,那当我多陪你一会,不行吗,虽说是虚假,但也可能是我们最的后的相处了。”谢安平虽是笑着,话语中却带着落寞。

    公子翎闻言亦默然不语,不再坚持,苗儿却笑出声来,“呵呵呵,真是旁若无人啊,若非老祖成全,你们岂有机会在此温存,可你竟对着你的造主挥剑,真是恩将仇报!”

    “造主?这具身躯,这份记忆,皆非你所有,你不过巧取豪夺后将之杂糅而已,竟敢妄以造主自居!我锦屏山庄可不欢迎你这窃贼!”谢安平说话同时,手中长剑不停,剑锋所及之处,俨然一座不破的冰垒,蛊虫虽是汹涌,却难越雷池半分。

    “窃贼,彼此彼此。你到底是要保护锦屏山庄呢,还是与我分赃不均啊?”苗儿阴冷笑道:“子时一过,进化完全的你便可永久占据你侄女的这具的躯体,随意主宰公子翎和锦屏山庄所有妖的记忆。你曾经死去将被遗忘,一段新生命即将开始,公子翎这种对你惟命是从,好用至极的工具,你自然不舍得送给老祖寄体用!”

    “你……”谢安平被说到痛处,剑法险些一乱,好在蛊虫攻势已衰,让她及时稳住了阵脚,随即恨恨道:“哼,妄你自称不死蛊魔,蛊虫可没你的嘴巴毒,是好用的蛊虫都在南疆被我们一把火烧光了吗?怎竟是些不入流货色!”

    心中恼恨,谢安平剑舞更急,如冷月悬天,风雪袭地,所经之处风吹草偃,群虫俱寂。

    其实她所说没错,苗儿身有嫌疑,受到监视,自不敢留蛊虫在身,在逃离时途径药房,才顺手取了些药物。

    此时蛊虫虽多,却只是她靠药物临时吸引催化的,刺探虚实足够,但却少了千奇百怪,变幻莫测的功用,全然奈何不得谢安平。

    但苗儿却无动于衷,道:“这些蛊虫,确实不上台面,但你以为老祖这会是陪你聊天呢?”

    苗儿微微侧身,却见她身后挡着数团虫球,虫子密密麻麻攒聚成一团,彼此竟在相互啃食,而随着她话音落下,虫团爆开,三只金翅蛾子,两只飞天蜈蚣,一条青鳞小蛇,数只赤红刺峰在虫群的自相残杀中脱颖而出,向公子翎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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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说谢……安平?她可不是谷玄牝的敌手!”赵雅面色一变,对应飞扬的布置提出质疑。

    应飞扬道:“若是谷玄牝亲至,或许难以应付,但他此时寄体者修为低微,可用的蛊虫亦有限,凌霄剑宗的剑法,应对有余。”

    “你对谷玄牝了解不足,只要给他些许时间,他能当场炼制出克制谢安平剑法的蛊虫。”

    应飞扬轻轻颔首,目光却直视向前“所以,时间是关键,子时之后,谷玄牝必除谢师姑,但子时之前,却会投鼠忌器,而谢师姑不必求胜,只需不败,拖延至我们到场即可。”

    秦风本也担忧,闻言才稍稍宽心,随即又催促道:“到场?你是要夹攻谷玄牝?那还不动身,是要等什么?”

    “等时间!”应飞扬依然不急,端坐座上,目光却逐渐锐利,穿透众妖,笔直看向庭院之外。“还是那句话,时间是关键,早了晚了都不行。谷玄牝若走的早了,等于提前暴露身份,给我们留下过多的搜寻应对时间。若是走的晚了,又怕再走不出书阁,便被秦风姐你连着书阁内的嫌疑对象一并杀了。同样,我们若去得早了,谷玄牝敌不过我们,又自知凭他一个拖延不过子时,到时一走了之,山庄还是遗患无穷。若去得晚了,真让谷玄牝计谋得逞,那便更是无力回天。谷玄牝在等子时,谢师姑在等我们到来,而我,在等一个最适宜出手的时间。”

    “还要等多久?”秦风问道。

    “不多久,终于等到了,就是现在!”应飞扬话音方落,目中精芒绽放,已豁然起身。

    而秦风此时才明白,应飞扬一直在看什么,她真元凝聚双目,转头顺着应飞扬目光方向看去,透过深深庭院,层层夜色。山庄计时的虹晷正在可视范围内。

    这座墨非攻打造的虹晷,兼具日影和指针两种计时方式,此时夜间自无法借助日影,但根据指针所示,距离子时只有一刻有半的时间!

卷九 第五十四章 一刻光阴(二)

    虹晷所指,距离子时一刻有半。

    应飞扬豁然起身,“时间到了,动身吧。”说罢,已大步迈出。

    “得,便看你还弄什么玄虚!”秦风虽不满应飞扬的隐瞒。却也知轻重缓急,埋怨一声紧随其后。

    楚颂却迟疑未动,看了看赵雅,又看了看垂头而立,对周遭一切如若未闻的韩赋,问道:“那……雅姐呢?”

    身形受制的赵雅此时则神态自若道:“不带上我吗?山庄之中,以我对谷玄牝了解最多,对付谷玄牝,我能提供多少帮助,你心中有数。”

    应飞扬驻足道:“像杀掉铁山那种帮助吗?那我怕是消受不起。”

    “需要这么义愤填膺吗?若非我杀掉铁山,你们现在还皆连中了谁的招都不清楚,你又不是铁山姘头,难不成还要为了替他出头,平白失了我这个助力?”赵雅口中嘲笑着,目光有意无意瞥向韩赋。

    “雅姐,你莫再说了……”楚颂害怕刺激到韩赋,但看韩赋失魂落魄,似也未听到。

    应飞扬冷笑一声:“呵,若非我提早察觉,只怕我的下场不会比铁山要好。”

    “所以他死了,你还活着,我喜欢跟够警觉的人合作,铁山就是忘了这点,亏他也是从万尸坑爬出来的,看来是安逸的太久了。”

    “我却不喜欢和需要我警觉的人合作,不想在应付谷玄牝的同时,还要防备背后毒刺,更何况,不与你合作没那么多理由,纯粹是我的计划内,不需要你!”

    应飞扬说罢不再理会,快步而去。

    “雅姐,你便在这待上一会,等一切结束,公子会有决断……”楚颂见应飞扬和秦风渐行渐远,只觉心乱如麻,也不知该说什么。

    只将赵雅调成一个舒服的坐姿,又不敢放任韩赋独自呆着,便挽着韩赋跟上。

    却未注意到转身一瞬,韩赋那如死灰的双眸,在烛台映照下,也能再燃出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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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防山庄侍女见死人复活大惊小怪,引发不必要的麻烦,迈出房门的应飞扬又将公子翎的面具带上,急向公子翎住处而去。

    “走这么急,是赶时间,还是怕自己经不住诱惑,答应了雅姐的合作。”秦风缀在他身后三两步,脚步同样疾快,说话却无丝毫窒碍,一语道中应飞扬想法。

    应飞扬虽然大话放出去了,但对付谷玄牝,任谁也不敢说有十足的把握,他还真怕跟赵雅多说几句,自己便会动摇。

    而秦风往后一瞥,见楚颂和韩赋还落在身后,便又低声道:“其实我是没什么意见,毕竟我们对谷玄牝了解太少。”

    “可你们对赵雅的了解,同样不够多。”应飞扬略一犹豫,还是坚持了己见。谷玄牝固然神秘莫测,可赵雅又有谁能摸透吗?而今日她虽承认身份,可坦诚的背后,还有多少隐瞒,言语之间,又有几分可信,谁也说不准……

    秦风也一怔,随后叹道:“说得也是,不过今日总算加深了一些,过往我以为雅姐一日要洗三次澡,是因为她好洁成癖,原来是……”

    “你说什么?”应飞扬听她突然扯到洗澡,话说一半又戛然而止,还以为耳边风声太大听错了。

    “原来是因为她觉得自己脏啊……”秦风把这句慨叹留在心中,随后岔开话题。“我是说,你怎么领到了这里?”

    眼前庭院已是公子翎的居所,秦风仍在讶异,而应飞扬已自顾自的进入,在内中摸索着什么。

    秦风暂压疑惑,与随后赶来的楚颂、韩赋一同进入。放入内,便闻“咔——嗤——”。

    伴随着一阵机关声,公子翎房间的一处暗门缓缓开启,秦风不由啧啧称奇,“在锦屏山庄这么久,我竟还不知公子的房间另有乾坤!莫不是金屋藏娇?”

    应飞扬道:“真要说的话,倒也算是吧。”

    秦风本只是玩笑之语,听闻应飞扬回应不由一愣,但见暗门开启后,映入眼帘的那漫长甬道,以及传来的微微寒意,立时明白了这甬道通往何处,不由道:“唉,若非这事背后有谷玄牝阴谋,我倒真想把那母蛊留下来,有时候能忘却,未尝不是解脱。”

    “可放下与否,取决在己,旁人无权代为决定,走吧。”应飞扬说着,率先进入甬道。

    甬道狭长,只容一人通过,秦风也紧随其后,可当楚颂也跟进后,忽又闻机括声从背后传来,是暗门关闭的声音。

    厚重石门阻断烛光,内中光线一暗,楚颂下意识想牵着身后韩赋前行,纤手探后却摸了个空。

    “嗯?韩赋姐,她没有进来!”楚颂恍然察觉背后空无一人,而暗门是从外面被关闭。

    急忙回身,可暗门早已关闭,任她怎么旋动门侧机括,但暗门却纹丝不动。

    “我来!”秦风将楚颂挤开,运足力道旋了几旋,随后摇头放弃,“不成,机括从外面被卡住了,是韩赋做得。”

    “雅姐危险了……快想办法!”楚颂不由慌神,她本也没打算带着韩赋去迎战谷玄牝,只是若放任心死如灰的韩赋与赵雅相处,止不准会发生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所以才借口将她们二妖隔开。

    可此时韩赋封住了她们后路,那之后会去往何处,不言而喻。虽知赵雅有错在先,但多年风雅颂三姝多年姐妹相处,楚颂不忍见三失其一。

    暗门虽厚重,秦风若真要破开倒也做得到,只是难免费时费力,但……

    “走吧,还是那句话,放下与否,取决在己,别人无权代为决定。”应飞扬催促声音传来,而他脚步丝毫不停。

    “可是……”楚颂还欲再说。

    “他说的对,她们两的结局,不该我们插手……”秦风又叹一声,缓缓收势,轻轻牵着楚颂的手,“走吧,前面才是我们能左右的结局。”

    楚颂不再说话,垂着头任她拉着向前,一步一步,直走向消失在漫长甬道尽头……

    -=-=

    经脉被制的赵雅静坐屋内,双目微阖,不露心绪。

    昏暗灯光弥漫,却将她的影子映得摇曳不定。

    直到一阵秋风推门入堂,带来秋雨欲来的寒意。

    烛光骤灭,又缓缓复明,赵雅睁眼,韩赋已在她面前。

    她双目仍有泪花,光线折照下,似比烛火更烫。

    “又来做什么?”赵雅有些不耐,好似被打扰清净般。

    “我还有问题要问你,你早知道我夫君的真面目?”

    “这话蠢了,同为蛊奴,在外都披着张人皮,只有对同类面前,才会不加掩藏的露出皮囊下的蛇蝎本性,他们的真面目,我了解的太多了。”赵雅淡漠一笑,“你尽管往脏了贱了的方向想,更脏更贱的我都做过。”赵雅抬着头,烛光自下而上映照,口唇鼻梁的阴影,仿佛将娇美的容颜切割成数块。

    韩赋身子晃了晃,“既然如此,他来求亲时,你为何不阻止?”

    “这话更蠢了,我为什么要阻止一手促成的事?”赵雅睁大眼睛,好像很困惑韩赋会问出这种问题。

    “什……么?”

    “很难懂吗?你与铁山相识是因为出山庄公干,安排你出山庄的是谁?他又怎恰巧处处投你所好,知你冷暖,甚至来求亲时,连一向见了男子就生厌的公子都没挑出毛病,放你出嫁,你不会还没想明白吧?”

    “我是说……为什么?”韩赋低沉嗓音压不住得颤抖,’我明明拿你共患难的姐妹,为什么你要这么害我?”

    “因为你烦啊!”赵雅声音陡然提高,好似比韩赋更愤怒,她笑着,笑出狂态,“共患难,你那算什么患难?万尸坑的日子,对你,不过有惊无险的新奇谈资,新奇到一遍两遍三遍四遍,你在我耳边不停谈起,总是不腻,你每念叨一遍,我就不由想一遍,为什么……为什么获救的只有你!我越想越烦,烦到想把你扔回万尸坑,再扔几十个臭男人下去,等你从里面爬上来,我再看你,还会不会再念叨!”

    “而这时,铁山找到了我,他竟也侥幸没死在南疆,见我在锦屏山庄,便胁迫于我,我担心他揭破我的身份,又不能任他予取予夺,这时便想到了找你做替代品,铁山所图不过两件,一个是那档子破事,另一便是与锦屏山庄攀上关系,得到公子这个靠山,能满足他要求的不只是我,而你,没完没了的与我叙旧,我也真怕哪天会露出破绽,索性便一石二鸟,将你塞给了他,同时了却两桩麻烦。”

    “够了,你不用再说了!”韩赋的浑身止不住颤抖、

    赵雅却不停,继续道:“可你比我想得还没用,连拴住他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他仍不时的滋扰我,若不是他还有用处,我何必与他虚与委蛇。而这次,我借他体内的寄身蛊,确定了谷玄牝已对山庄下手,他竟又觉得自己奇货可居,趁机要挟我夜里与他相会,可却不想,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小蛊奴,而我需要的,也只是他的寄身蛊,而并不是他,所以,一块瓷片,我就割断他的喉咙……”

    “我让你不要再说了!”韩赋眼泪被恨火炙干,化出一把短刃,一刀刺入赵雅心口,血花在赵雅前襟绽开。

    烛台从桌上倒落,火光在赵雅逐渐黯淡的双眸中熄灭,房内被黑暗吞没。

卷九 第五十五章 一刻光阴(三)

    “噼噼啪啪”

    火花作响,弥漫出淡淡的焦灼味。

    赵雅眯着眼,盯着火光一动不动,她听说眯着眼,眼中带泪时,能从跳动的火焰上看到七彩的光。

    她想知道她生命中还能不能见到那种光彩,但在外头她不敢哭,就算哭,也只是乔饰楚楚可怜,让对方放下戒心的伪装。

    只有在这,在万尸坑中她才敢试试。

    可她盯了许久,盯到眼眶发酸,也只看到一双白多黑少、无神凸起眼睛。

    那眼睛属于一只在火上烤到半焦的青蛙,此时了无生气的直对她,似在怜闵,又在嘲笑,庆幸着它已经死了,而她还活着……

    赵雅不喜欢被这种眼神看着,她决定待会先咬破这双眼,混着眼球中的浆液吞下它的眼珠子。

    这是她第四次进入万尸坑,除却第一次外,之后的几次都算得上轻松。

    谷玄牝将虫苗丢入万尸坑,以他们为蛊,来养出合用的蛊奴。

    但若虫苗在万尸坑里团结起来,合力求生,虽也造不成威胁,但也会减慢炼蛊的效率。

    所以每次都有蛊奴被派遣混入虫苗之中,负责煽风点火,挑起冲突。

    这次负责的蛊奴是她,而她也做得很不错,不知原因被丢入万尸坑的虫苗、故作镇静的团结、暗藏私心的角斗、不安、猜疑、绝望在不见天日的深坑酝酿,而她只是混在其中,不动声色的拱拱火,绝望便被点燃,化作疯狂,在黑暗中燃烧。

    不管开局如何,每次也都是走向相同的结果,但赵雅仍是看不腻。

    原来看着别人在悬崖边游走,最终跌下万丈深渊,竟也是一件分外畅快的事。

    只要你本来就在深渊之底。

    不过这乐趣也快到头了,现在,虫苗彼此全无信任,或三五一组,或独自行动,照往常经验,不出半个月,这场规模庞大的养蛊就能结束,而她的蛊奴同伙又将新增一名。

    而她吃完这只青蛙,就打算结束任务,不被察觉的退出这场厮杀……

    青蛙照例烤到半焦为止,她其实并不饿,也不想吃,但这是她惯用的提醒自己的仪式,提醒着她第一次卖了自己,就只换了半只烤焦的青蛙,而她之后又把自己卖了越多次,转手越多,只会更贱。

    记住这点很重要,许多蛊奴就忘却了这点,蛊奴的“奴”字,还不足以提醒着他们在谷玄牝眼中的地位,竟以为成为蛊奴便是得了谷玄牝的恩宠。

    那时,谷玄牝不吝亲自提醒他们,而提醒的手段,赵雅稍一回想,就恶心到要将胆汁呕出。

    “谁?”就在回忆到恶心的东西时,赵雅猛然察觉异动自侧方拐角处传来。

    混入万尸坑虽被视为轻松的任务,但仍曾有蛊奴死在内中,成为其他蛊奴口中的笑谈,赵雅可不想死成一桩笑话,提声之时,已然戒备。

    便见火光尽出,一道身影怯生生走来,“姐姐,是我……”

    一名女妖拖着虚弱步伐踉跄走来,赵雅对她有印象,前几日众虫苗还没分崩离析时,赵雅曾假意照顾她几次,却也记不清她的名字。

    在万尸坑中需要被照顾的,本就不值得记住名字,反正很快就会死了。

    女妖身形纤细瘦小,看起来弱不禁风,走到火光附近就停下脚步,双目不再看她,只直勾勾的火架上的烤青蛙,幽黑的瞳孔里跳动着火光,好像要用眼睛把它吃掉一样。

    油脂滴落炎上,发出“滋滋”声响,蛙肉的焦香和空气中的腐臭味一同弥漫,瘦小的女妖一言不发,与昏暗的洞穴,半焦的青蛙,定格成一副熟悉的图景。

    熟悉到赵雅恍了神,一眼望去,就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已经将烤青蛙串向扔给了那女妖。

    赵雅惊讶自己的作为,但很快给出了解释,“比起饿死,还是让她绝望挣扎后,再无力的死去更加有趣。”

    那小妖接住烤青蛙,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但身体却无半分停滞,未多发一言就埋头狼吞虎咽,像只饿极了的小兽。

    赵雅则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面色苍白,身形消瘦,但样貌却不错,让赵雅不由恶意的想着,是否该以食物为要挟,逼她与自己虚鸾假凤一番。

    她虽无这方面爱好,但却想再重历下当年的经历——以高高在上的施暴者视角。

    那档子事她后来又经历了许多许多,每次带给她的都只是污秽与屈辱,她也曾好奇究竟有何魅力,让那群家伙像牲口一样乐此不疲。

    或许该换个视角,说不定她也能体会到其中欢愉。

    “姐姐,给你留的,还有,多谢……”就在这时,女妖怯生生的声音又响起,打断她邪恶的绮想。

    而那串青蛙再度映入眼中,竟还剩了一半,那小妖只吃了焦黑的半边,剩下酥黄的半边一口未动,原样递了回来。

    赵雅又愣住,恍如隔世,忽然记起这世上除了掠夺,还有分享,但——

    “你这样活不长啊……”赵雅长长叹了口气,她突然忍不住多话,压不住心绪,想要教一下这小妖。

    “嗯?”半只青蛙虽少,足以熄灭小女妖双目中的火光,让她眼神变回澄澈,不解赵雅为何会这么说。

    “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赵雅边说,边用修长手指从青蛙上撕下一条带着血丝的蛙肉。

    “听他们说这里叫万尸坑……”女妖说着,畏惧的打量黑漆漆的四周,“这里有很多死尸吗?”

    赵雅慢条斯理的撕着蛙肉道:“活着的尸体有很多,至于死尸?死了就只是滩肉而已,吮剩的骨头都留不下几根。”

    “难道其他妖会吃尸体?”小妖说着面色一白,急捂着嘴,不让刚咽下的蛙肉呕出。

    赵雅心知妖族之间亦有妖的伦理,即便是血妖,若有选择也不会以其他妖为食,何况眼前小妖身上毫无血气,应是采天地灵气修行的灵妖,可赵雅却平静道:“你也会吃的。”

    小妖闻言大惊,正要反驳,赵雅白皙手指已捻着撕成条的蛙肉伸进她口中,堵住她涌到嘴边的话,随后又听道赵雅呓语般的呢喃:“这里几百号的妖,青蛙、老鼠、蚯蚓、甚至苔藓都很快会吃光。很快能吃的只有尸体,和那些将要变成尸体的,你刚捱过饿,应该知道饿上几日,你就不是再用脑子思考,而是用胃。你脑中只能听到一种声音轰鸣,那就是你肚子叫声。不停不歇,无止无休,催促着你吃吃吃吃,不管什么,不管用什么方式,把眼前能吃的撕碎、嚼烂、咽下就行……你知道吗?用胃思考的妖,眼睛都是红的,就像你方才那样……”

    小妖躲闪赵雅目光,垂下了头,含糊不清道:“我……我没有……”

    “不用羞愧,不用低头……”赵雅食指托起小妖下颌,拇指犹在小妖口中,强行让她的视线与自己齐平,小妖的虎牙刺破了她的拇指,她也浑然未觉,任鲜血从拇指肚流入小妖嘴中,“你本没有做错,错只错在没有坚持,明明只差一点就能蜕变成虫,为何又让自己变回妖?你这样子,下一个被吃的,就会是你啊……”

    赵雅将拇指从小妖口中抽出,摩挲向小妖的脖颈,看着殷红血液在她白皙皮肤上晕开,“你脖子的线条真好看,我若是他们,一定从这里下口。一边在你身上侵犯你,等待快感攀升到巅峰时,再一口咬断你的脖子。”

    赵雅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神情,但女妖好似开始害怕,手指在脖颈上摩挲到何处,何处便绽起一粒粒鸡皮疙瘩。待她脖颈上的寒毛都竖起时,终于尖叫一声要退闪开。“不要……别吃我,别吃我,……我不想死!”

    但赵雅却扣住了她的后颈,幽幽双眼直视着她:“不想被吃,那你就要把自己变成虫子。”

    “虫子?”女妖眼睛睁大。

    “没错,其他妖都是行尸走肉,而你太弱了,只能当虫子,依附在尸体上,以腐肉为食的虫子,只需舍了这身皮囊……”赵雅一手抚摸着她,口中话语如恶魔的诱惑,“试一试吧,你这人皮本就是修行得来的,所谓皮囊,不过尊严、廉耻、道德结成的蛹,咬破这张蛹,你就能将自己解放……”

    小妖眼神困惑,似还在揣度赵雅话意,而赵雅顺势撕下更多蛙肉,又塞进她嘴中,“然后你会发现,万尸坑里那群活着的,死去的尸体,都只是你的食物,你选一个强大的尸体依附,一点点的蚕食,直到把他吃得骨头渣都不剩,再去依附下一个,就这么不停的去吞噬,去撕咬,去把眼前所见的一切都吞进嘴里。”

    赵雅说着,手上逐渐用力,把蛙肉往小妖嘴里杵,狠狠得杵。直到小妖激烈挣扎,涕泪交流的将蛙糜咳出,赵雅才松开手,一脸歉意道:“呀,不好意思,姐姐喂得太急了,你也吃得太慢了,不过,还好,你这皮囊很漂亮,天赐了你两张嘴,用另一张嘴,或许能不知不觉间,将他们吃得更快,更干净……”

    赵雅不知道这懵懂小妖能否听懂她恶意的玩笑,若是听得懂,活到最后的机会应该会再增加几分。

    “可这样活着,有意思吗?”却听小妖喘顺了气,忽然问道。

    “啪!”赵雅手上的蛙肉了地。

    但赵雅很快又将沾了你的蛙肉捡起,一口一口,将它慢慢吃下,然后:“这样死去,更没意思。”

    “难道不能从这逃出?”小妖问道。

    “逃?逃到哪里?”这个问题,赵雅在心中问了自己千百遍,可从万尸坑离开爬出绝非脱离苦海,而是迈向更深一层的地狱,等她真与其他蛊奴有了接触时,才发觉与外头相比,万尸坑真的只是培育虫苗的温床。

    她在外曾有一个朋友,是另一个女性的蛊奴,也曾动过这念头,还为此制定了详细的计划,并用身体从其他蛊奴们那里交换来了南疆的守备情况,一切准备就绪后,还拉她入伙,想趁夜带她一起逃走。

    可第二天,谷玄牝就召集所有蛊奴,展示了他的新虫巢。

    赵雅看到了她的朋友,被砍断了四肢,养在了罐子里,曾经平坦的肚子高高鼓起,好像要涨破般,透过撑得近乎透明的薄薄肚皮,能看到无数虫子在她内宫中纠缠,

    从那时起,赵雅每天都要负责从她七窍内采集新爬出的虫子,悉心照顾着这个虫巢。直到她进万尸坑前,她的朋友还没有断气。

    顺带一说,那位朋友的计划,是赵雅出卖给谷玄牝的。

    而她没有一丝后悔,因为若她真听信了朋友的计划——那个表面一起逃走,实际让她分散注意,吸引追兵的计划,现在被养在罐子里的就是她了……

    然后。赵雅说出了早已知晓的答案,“不可能的,整个南疆都是一个蛊罐,所有生灵都是谷玄牝的虫子,万尸坑内,万尸坑外,都在彼此撕咬,我们只能争着做对他最有用的那只……除非……”

    “除非什么?”小妖急忙追问。

    “没有除非,谁说除非了,没有任何除非,快停止一切幻想!”赵雅心神预警,在心中一遍遍呼喊着,要将接下来的言语扼杀在喉中,可那念头就像一颗种子,一旦种下就迅速抽根发芽,而她的身子不堪重负,无法自制,竟擅自说着那千百次自问后,紧接而来的千百次绮梦。

    “除非有个天都拘不住的强者,杀死那杀不死的怪物,将这蛊罐砸个稀烂,让着黑漆漆的天地透出光来!”

    “可能吗?”小妖的眼睛似也被点亮,带着期冀。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赵雅大叫一声,心中不停的否定,要将自己从美梦中唤回,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不要留有任何期望,不要残存一丝幻想。

    那是罂粟的艳,是鹤顶的红,美丽诱惑却致命,会让你死得更快!

    没有谁回来救你,你也不配拥有救赎,恶是自保的武器,贱是求生的资本,当你的心肠与蛊罐一样漆黑,你便没资格渴求光明。

    赵雅环抱着自己,蜷缩成一团,好像要把自己封回茧中,眼泪滴在她膝盖上。

    终于,她说服了自己,开口道:

    “不可能。”

    忽然!

    一声震天轰响,随之乱石崩云。

    好似天塌一般,无数碎石沙土自不远处的头顶落下,万尸坑内,得见天光!

第五十六章 一刻光阴(四)

    一声轰然巨响,惊得赵雅猛然抬头,竟见万尸坑上头,那如天幕一般厚重的岩顶被开出一个洞。

    伴随乱石碎岩分崩而落,一道光柱直贯而下,携着烈日的恣意堂皇之威,照入积酝无数黑暗的万尸坑底。

    久违的阳光让赵雅觉双目刺痛,她却仍拼命的瞪大眼,不愿错过眼前奇景,但随之,她的眼中又被惊惧填满……

    光柱开道下,隐约可见与乱石碎岩一同从上方坠落的,还有一个血肉模糊、几不成形的身影,但即便这身影再焚上火,燃成灰,赵雅也认得他!

    阳光近在眼前,赵雅却如坠寒窖,浑身本能的轻颤。而那身影已狠狠砸落坑底,被乱石掩埋。

    但并未给赵雅任何庆幸的时间,下一瞬,那身影便拨开沉厚石层而起,那是一名让人看上一眼,就会联想到衰亡和腐朽的丑陋的老者。他头发稀疏而杂乱,昏黄的双眼外凸,皱巴巴的皮肤呈现出死灰色,隐约还看见到死人般的尸斑,此时身上更是有数处深可见骨、血肉淋漓的创口。

    但他的身躯,却展现出了与外貌截然相反的生命力,身上创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甚至因愈合能力过强,伤口闭合后皮肉仍未停止生长,将黏在伤口处的沙土、苔藓、甚至小虫一并包裹在了新生的皮肉内,在创口处凝成扭曲的肉瘤和脓瘡,更增添了几分丑恶。

    而赵雅清楚得很,与那老者的心肠比,那丑恶的外表根本不值一提,因为眼前老者正是她的主人,她的噩梦,她最深层的恐惧,恶贯满盈又百劫不死的谷玄牝!

    但此刻的谷玄牝丝毫未注意到她,凸起的眼睛紧盯上方,似是戒备大敌。谷玄牝伤势虽能愈合,但气息仍然散乱,真元更似已近衰竭,展露出的是赵雅从未见过的狼狈。

    赵雅忙屏住呼吸,心中却暗自惊疑,在谷玄牝的地盘,是谁能将他逼到这地步?

    她虽见识不多,但在南疆也够用,南疆之内,山头林立,百族杂居,除了受人供奉祭拜的树神支离耶外,便数百劫不死谷玄牝和畜生道主万兽春各自隔据一方,势力最强。

    但万兽春与谷玄牝素来井水不犯河水,而支离耶,相传这几代都未有人真的见过她,赵雅甚至怀疑她只是个传说。

    难道是南疆之外的人?听说谷玄牝之前外出时曾被一个寻仇的人族剑客重伤过,莫非是他又打上门了?

    但她很快便有了答案,便见谷玄牝大口喘着粗气,伴随着他的喘息,身上每一个脓包都在一同鼓动,却仰头朝着洞口道:“好个孔雀公子……老朽在南疆数十年,竟不知妖族之中……何时多了你这等高手。”

    “哈,井底之蛙,自不知天地广大,何必在本公子面前,彰显你的无知!”谷玄牝仰视之处,一道桀骜之声居高临下传来。说话者立在光源尽头,令人无法直视,强光遮掩了他的形貌,却也将他巨大的影子投入坑底。

    坑底的谷玄牝被笼罩在巨大阴影之下,竟显意外渺小。

    此时向上仰视的谷玄牝,竟真的像成了一只坐井观天的蛤蟆。

    谷玄牝是只蛤蟆,坐井观天的臭蛤蟆!

    这种念头赵雅过往想都不敢想,可此刻却在她心中回荡放大,随着万尸坑的破开,她那多年来层层结成的,如虫蛹般厚实的心防,似乎也被砸出一道缝隙。

    有那么一瞬间,赵雅觉得她多年的恐惧竟成了一个笑话。

    “哈。”赵雅失声笑了出。

    但这一瞬间,已然足以让谷玄牝察觉,谷玄牝转头看来,混浊眼珠中闪现出惊喜,而被那昏黄目光锁定的赵雅立时如坠寒窖,谷玄牝或许是蛤蟆,但她是虫子,作为饵食蛤蟆的虫子!

    她不知道一向谨慎的自己方才为什么会笑出声,是因不堪重负而崩溃?还是因自暴自弃而疯狂?

    但她知道,只要一个念头,谷玄牝就能占据她的躯体,控制她做出出其不意的自杀式攻击,用她的性命来帮着谷玄牝转危为安。

    可一道身影比念头更快!

    只在谷玄牝转头的一瞬,一袭飘扬的披风好似凭空出现,拂在赵雅眼前,挡住了那双她望之生畏的混浊双眼。

    而方才那桀骜的声音,此时已近在耳畔。

    “哦?还有两个小女妖?放心,躲在本公子身后,这蛤蟆伤不得你们。”

    赵雅定神,预计的死亡并未降临,她身躯还在自己控制中,而一道不可一世的挺拔背影正傲然屹立眼前。

    那身影一手虚抓向前,凝成一道森气缠绕的巨大黑爪,而谷玄牝已被钳在黑爪之下。

    赵雅不知,她那一声轻笑竟成决定胜负的关键。

    她的笑声固然让谷玄牝发现了她的存在,却也令谷玄牝分神,而那一瞬间的分神,竟已是受制于人的结局。

    谷玄牝犹然挣扎,但却见他挣扎之下,肉身已与神识发生错位,却仍难脱桎梏,不由露出惊异之色:“这是什么功法,竟能连老朽神识一并禁锢?”

    “庆幸吗?死在本公子孔雀幽冥印下,身陨神灭前,犹能长一番见识!”话音落时,巨爪陡然收紧。

    赵雅怔怔得看着谷玄牝肉身和神识一并被巨爪捏爆,散成漫天肉泥和污血,挥之不去的噩梦在眼前消散,让赵雅只觉多年来崩得紧紧的神经突然松弛下来,双脚一软,坐倒在地。

    “嗯?你无恙否?”眼前背影潇洒回身,披风随他回身动作猎猎翻舞,卷起狂风怒旋,谷玄牝血肉仍未飘散便被一扫而空。

    来者首现真容,竟是名俊朗公子,凤目狭长、眉眼上挑,显得傲气凌人,自成藐天蔑地的气度,连日光似也追逐他的绝世风采,此时光线映照在他随风鼓动的锦袍上,折射出七彩光辉。

    “原来七彩的光真的存在……”那是赵雅第一次见到她的救赎,近在眼前,耀眼夺目,赵雅痴痴的看着,想伸出手去触碰那道光。

    此时,又一道身影从上翩然而落,降到那公子身边,是一位仙姿娉婷、超逸脱俗的负剑女子。

    “你怎冲得这么快,谷玄牝阴险诡诈、爪牙众多,也不怕中了他的埋伏。”女子口中埋怨,但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你说得晚了,我等已在谷玄牝包围之中了。”公子负手而立道。

    女子闻言凛然拔剑,戒备道:“什么?谷玄牝在哪?”

    “在你脚下,在墙壁上,在石缝里……谷玄牝已被本公子碎尸万段,现在,你我正被他的血肉渣滓包围。”公子嘴角上挑,終露出调笑之色。

    “死了?”女子反应过来这是玩笑之语,但环顾四周,面上却仍存戒备,难以置信道:“当真死了?谷玄牝号称百劫不死,连我五师兄也未能彻底诛杀他,你可莫要大意。”

    公子却傲然道:“百劫不死?哈,本公子倒真希望他名副其实,只杀那蛤蟆一次,还不足以让本公子尽兴!”

    “你可莫瞎说,当心好的不灵坏的灵。”女子忙拦住他的话头,又叹了道:“希望他这次真的死了吧,这样,才可告慰我二师兄和二师嫂。”

    随后,女子又注意道赵雅她们,“嗯,这两位是?”

    “万尸坑内,自是被谷玄牝当蛊虫摆弄的可怜小妖,哼,女子乃是天地钟秀的产物,竟被谷玄牝欺凌至此,当真杀他一百次也不够!”公子冷哼一声,随后向赵雅伸出一只手,“怎样,还起得来吗?莫不是被那蛤蟆的污血沾染到了?”

    眼前的公子和仙子沐浴在阳光下,恣意潇洒配超逸出尘,宛若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赵雅看着公子那伸向她的手,却突然不敢抓牢。

    她太脏了。

    她没被谷玄牝的污血沾到,但早在那之前,她便已污秽不堪。

    那一刻,赵雅明白,原来,生长在阴暗中的虫子都渴望能窥见七彩的天光。可当那束光彩真的降临时,虫子又畏惧的会将自己缩回黑暗中……

    -=-=

    而如今,黑暗中的赵雅睁开了眼。

    胸前的剧痛将她从回忆中拉回,眼前,是韩赋手持匕首,刺入她的胸口。

    锥心彻骨的痛楚让赵雅咬紧牙关,但吐出口冷气,却是冷冷道:“真蠢,我这样待你,都不能让你下死手?”

    匕首虽刺入皮肉,晕开一朵血花,却在心房之前生生止住,而韩赋抬首,眼中泪水盈眶,颤声道:“我做不到,我下不了手,当年万尸坑内,是你救了我啊,为什么今天却要逼我杀你!”

    赵雅嗤笑道:“与我何干,救你的是公子!我不过分了半只青蛙给你,你还念念不忘了?”

    韩赋摇摇头,任泪水被甩下眼眶,吐露心中沉埋的秘密:“不,就是你,雅姐,你可知当年,我饿极了,本没指望你会将青蛙分给我,那时,我背后藏了磨尖了的石头,是想杀了你啊……所以,谢谢你……”

    谢什么?

    是谢那青蛙,还是谢赵雅的一念之善,让她未坠入深渊。

    赵雅不知,亦不愿问,她微微一怔,似也略有意外,但随后幽幽叹道:“是吗?所以你仍是毫无长进,依然做事只做一半……我说过,你这样会死啊!”

    赵雅说话方落,本该动弹不得的手臂忽然有了动作,纤长手指翻飞如蝶,点向韩赋眉心。

    韩赋料不到分明被制住经脉的赵雅此时为何能出手,她本身修为就与赵雅相距殊远,此时更是措手不及,只觉眼前一黑,便已失去意识昏死过去。

    而赵雅呕出一口血来,竟缓缓拔出了胸口了匕首,丝毫不怕伤口被扯动,艰难得站起身来。

    她的面色因失血而变得苍白,额头滚落豆粒大的汗珠,却边步履蹒跚的往前走,边用手捂住涌血的伤口。

    只见她掌心织出绵密丝线,翻开的皮肉和破碎的衣襟一丝一线的被缝合。

    这时,若能透过创口向她体内望去,便能发现,她的心房外围竟有丝线层层包裹,好像要将她真心封藏一般,将心脏缠成了一个茧子。

    谁也不知道,这是赵雅在南疆磨炼出的压箱底的绝技之一,利用蝶妖神通,以坚韧虫丝在心脏外围织成茧,可以一定程度抵御刀剑穿心的刺击。

    而她在被秦风制住经脉的瞬间,便将经脉内残存的妖气化作丝线,与经脉的中枢心脏相连。

    如此,心脏一旦受到攻击,外头的茧子会化去力道,将力道沿着丝线散到各处经脉,借力冲开经脉的禁锢。

    是以,赵雅才会不断用言语刺激韩赋,而韩赋也如赵雅预料的捅了她一刀。

    只是,在最后关头韩赋突然收手,致使力道不足,逼得她不得不在真气松动的那一瞬间自伤心脉,借着自伤之力加成力道,强行破开经脉的禁锢。

    强行冲脉让她每一根经脉都痛如刀绞,胸前缝合的伤口更让她每走一步都是锥心刺骨的折磨,而挑衅韩赋的举动,更是玩命之举。

    但赵雅却不管不顾,无视一身伤痛,一步一步,坚定的向前,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公子,这次换我来救你。”

卷九 第五十七章 一刻光阴(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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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 第五十七章 一刻光阴 (五)本章免费

    “公子,这次换我来救你。”

    同一时间,秉承同一信念,谢安平长剑挥洒,寒光流泻,在群虫聚涌环伺之下,独立护住公子翎周全。

    被谷玄牝寄体的苗儿为了隐藏身份,未敢携带厉害的蛊虫,如今围攻公子翎的虫豸皆是就地取材,被苗儿招引过来以秘药催化成的毒物,这些严格说来连蛊都算不上,只能称之为毒虫,所以数量虽多,但威力有限。

    唯三只金翅蛾子、两只飞天蜈蚣、一条青鳞小蛇和一团赤红刺峰,是苗儿方才借助毒虫彼此相杀,当场炼成的蛊,虽说炼制的匆忙,却也能对谢安平造成威胁。

    但如今,这些威胁也去了大半。

    虽距上次动剑已恍若隔世,但随着谢安平的剑势挥洒,印在记忆深处的招数本能浮现,刺、点、挑、掠,各式剑招轻盈灵动,在她手中纷然而现。

    而她的躯体——那属于谢灵烟的肉身也不再抗拒排斥她的意识,似是在意识深处沉睡的谢灵烟,为了保护公子翎与她站在了同一阵线。此时神与身合,形与意合,使她招式越趋圆融通透。

    战不多时,群虫纷纷冻为齑粉,能构成威胁的只余两只飞天蜈蚣、一条小蛇和数只刺峰。

    但谢安平仍不敢大意,一者,她需护持公子翎,又担心久守必失,二者,也担心拖得久了,苗儿再当场炼制出更多稀奇古怪的蛊虫。

    不欲过多拖延,谢安平心念一动,计上心头,但见她装作久战不支,招式间故意卖出了个破绽,将半条小臂暴露在剑光笼罩之外。

    青鳞小蛇好似懂得拆招一般,见到破绽后立时化作一道碧芒飞射而出,死死咬在了谢安平小臂。

    但谢安平早已暗运“玄月冰羽功”,冰寒真元凝聚在小臂之上,小蛇的毒牙未刺入皮肤,牙齿便已被寒气凝成的冰层包裹,一滴毒液也无法排出。

    没有蛇毒侵蚀,那点咬伤便根本不值一提,但谢安平却娇呼一声,假意中招。

    此举颇为凶险,就算对手是经验老到的南疆蛊神,也未能料得这玩命之举。

    一时间苗儿竟被骗过,只道是时机难得,不欲给谢安平逼出毒素的机会,立时驱虫齐攻!

    却在此时,看似摇摇欲倒的谢安平忽然站稳身子,手上剑花一挽,臂上小蛇瞬间被冻僵,甩落在地断成数截。

    抖落小蛇同时,剑式亦浑然天成而出,霎时间,剑气如冷月清辉,自广寒之地倾泻而下,所经之处,霜结冰覆,正是凌霄剑宗镇派六大剑诀中的广寒凌虚剑!

    群虫冒然攻入谢安平剑式范围,如何能抵挡着满天而落的剑气?

    寒光闪耀间,便见飞天蜈蚣被剑气寸断,赤红刺蜂冻成冰粒纷纷坠落,其余毒虫更是死伤无数。

    “啪!啪!啪!”

    可方才误判导致的毒虫死伤,丝毫没让苗儿在意,反而若无其事的拍掌称赞,“有两下子,可惜,在老祖面前,还是嫩得不够看。”说话之间,却见苗儿的左肩肩头,竟又爬上了一只通体金黄的金蟾,随着苗儿拍手的节奏,金蟾腮帮也一鼓一鼓,似是在嘲笑着谢安平的徒劳。

    “你的蛊毒,还真是杀之不绝……”谢安平见那金蟾形貌非凡,心中暗凛。

    “在提防它吗?”苗儿伸出春葱般的手指轻轻逗弄着左肩上金蟾道:“其实你不用戒备这小家伙,这小可怜看着珍奇,但其实是个生命短暂的残次品,从生到死,只有一刻钟寿命,一刻钟后,它就会崩解而死,然后问题来了——”

    “老祖动身来此时途径虹晷,那时,虹晷所指是亥时过半,也是在那个时候我催生出了这只小家伙,那么,这小家伙死时,是什么时辰?”苗儿问着,嘴角轻轻勾起,露出天真无邪的稚嫩微笑。

    “不就是亥时三刻?说些无关的话,是想拖延时间催化更多蛊虫?”谢安平不理睬苗儿的话语,随后,眸光一闪,双眼弯成月牙露出胜利微笑,“可惜时间并不是只站在你那边,你没时间了!”

    似在印证谢安平话语,便听甬道暗门之后,一阵急促脚步由远而近,隐约传来。

    那是应飞扬等人的脚步!

    谢安平将苗儿牵制在此,终于等到了应飞扬的驰援。

    苗儿毕竟只是谷玄牝寄体,本身修为不足,只要应飞扬和秦风赶到,将她擒下绰绰有余,而医毒不分家,楚颂的医术,更是足以制衡那源源不断的毒虫。

    苗儿听闻脚步声,神色稍稍一动,但剑光已然临近眼前。

    “可别想逃!”谢安平轻叱一声,已是转守为攻。不容苗儿这番暗算不成便一走了之,留下无穷遗祸。

    趁此时毒虫损失大半,尚未补充,谢安平挺剑上前缠斗苗儿。

    “嗤!”

    苗儿小辫被削去一截,头发散乱披下。虽有谷玄牝意识,但本体毕竟修为低浅,少了蛊虫驱使,如何能抵挡凌霄冷剑?

    苗儿一边狼狈闪避,一边召回为数不多的毒虫,上下翻飞,左右夹攻,意图侵扰谢安平。

    纵使苗儿有心不管这具躯体,驱使剩余这些毒虫与公子翎拼个同归于尽,但莫说她真不知此时的公子翎虚实,就算公子翎真的毫无抵抗之旅。此时所剩不多的毒虫自保尚且不足,若想再分心暗害公子翎,怕是念头刚起,便要被谢安平制住。

    谢安平亦深知这点,剑走轻灵,快剑连环,不给苗儿反击的机会,眼前谢安平已然难以应付,而石门外的脚步声已越来越近……

    可此时,看似将成瓮中之鳖的苗儿,却边狼狈躲闪着剑光,边咯咯笑道:“你以为你拖住了老祖?其实是老祖不在意你的拖延,你是被老祖赋予新生的,难道会觉得老祖没法制住你?”

    谢安平神色一动,手中冰剑却没有丝毫迟疑,直向苗儿左肩肩头金蟾,苗儿虽说此蟾不需提防,但谢安平可不打算听信她。

    分心说话的苗儿自无法躲开这一剑,竟索性肩头一抬,以自己左肩替肩上金蟾挡下这一击。

    苗儿瞬间被冰剑洞穿,血流如注,但右手已从腰带间摸索出一个针线盒,单手将盒子打开,同时笑道:

    “还提防这小家伙呢?你该提防的,是这个啊!”

    山庄女妖多携带针线盒,而盒子之中是三只绣花针也看似寻常,还未等谢安平发现什么异处,其中一只绣花针便已飞射而出。

    “暗器?”谢安平心中一惊,但剑法却丝毫不乱,抽剑回身随手一挑,牛毛般的细针便被她分毫不差的挑开,随后剑路一转刺向苗儿那拿着针线盒的右手。

    但未待她剑路走尽,忽然听闻脑后有细如蚊讷的破风声,谢安平心生警兆,足下一转收回了剑招,而身形顺势向右方翩飞而去。

    避闪开后,谢安平才看清脑后来物,竟是方才射出去的那根细针。

    “这针竟能去而复返?”谢安平未及惊讶,那细针便已证实了她的猜想,竟如跗骨之蛆一般,再度转变方向,又紧追着刺向谢安平。

    挡一闪二不过三,谢安平未料此针竟如活物追击不休,此时正处前力已尽后力未生的阶段,虽强行纤腰一扭凌空变向。

    但脚踝处仍被细针蹭中,而只这小小一针,谢安平顿觉身躯好似失去了知觉,不再受到控制,直挺挺的摔落在地。

    此时,脚步声已在门外停住,随后传来的是转动机括的声音……

    “你……逃不掉的……”谢安平想挣扎,却仍一动不动,只能竭尽全力的挤出几字。

    “老祖为何要逃?还是方才的问题,你说等着小可怜死时,该是什么时辰?”苗儿正说着,忽见金蟾如涨爆了的气泡般,“啪”得一声碎开,脓稠血液溅在苗儿白嫩嫩的脸上。

    苗儿伸出舌头,将溅到脸上的血舔去,宣布了答案:“正确回答是,子时已到,是你们没时间了!”

    苗儿话音方落,便见一只闭目不动的公子翎忽然双目睁开,但瞳孔已然涣散失色。

    而一股精纯真气以公子翎为中心扩散开去,气浪成圆,所经之处如风吹草偃,残余毒虫尽数被掀飞震撼而亡。

    气劲散去,公子翎头颅便失了意识般垂下。

    而苗儿轻笑一声,身形忽闪,欺身公子翎身前,五指扣住了公子翎垂倒的头颅。心中暗赞道:“呵呵,好个公子翎,压制体内蛊虫同时,竟还能分心凝聚真气。”

    见到自公子翎周身散逸的真气,苗儿心中了然,公子翎果然虚实相掩,暗藏了一击之力。

    可现在,公子翎暗中积攒来的些许真气,更是因为失去意识而瞬间溃散,只震死了一群无用的毒虫。

    若自己先前冒然向前,此时已遭公子翎反戈一击,被当场制住了吧。

    但她本就没打算上前,甚至没打算判断公子翎的虚实,自一开始,她就没打算做任何事,除了等待。

    用言语、用毒虫、反复的试探公子翎,其实不过拖延时间,掩盖她真实的目的——静静等待。

    等待她“偷来”的那一刻钟发挥作用,等待子时比其他妖预料更早的降临!

    子时一到,公子翎体内蛊虫便再也压制不住的悉数爆发,洗净了他的记忆,夺走他想忘的,不想忘的,所有的一切。

    “咔嗤——咔嗤——”

    侧旁机关石门一点一点,缓缓上浮,但苗儿知道,门后的援兵也无法阻止她,秦风、楚颂、还有顾剑声那该死的徒弟,不管来的是谁,此刻的他们,也都如公子翎一般,成了一具没有意识的空壳。

    而这空壳,若不利用便太浪费了。

    再也没人能阻止,携带着谷玄牝意识的寄身蛊,沿着苗儿的手臂移向公子翎。

    “从今以后,世上再无西蜀孔雀,有的只是老祖的蛊奴公子翎!”

卷九 第五十九章 一刻光阴(七)

    墓穴之中,应飞扬爽飒现身,挑衅目光如剑锐利,似能穿透苗儿的少女躯壳,直视谷玄牝神识。

    而紧随他后,秦风和楚颂也娉婷而至,围住苗儿的身躯。

    谷玄牝欲控制苗儿的躯体逃走,但却觉公子翎手中的光华如初阳照雪,自己的神识在他掌下扭曲、变形、逐渐消融崩溃,又如何走得脱?

    谷玄牝用尽全力,却也只能用苗儿的身躯狠狠盯住应飞扬,勉强挤出一句狠话:“你叫应飞扬是吧!顾剑声的徒弟?老祖记住你了!”

    “哈,记不得也不用勉强,寻仇的话,找公子翎便行。”听闻谷玄牝的狠话,应飞扬却只无所谓的指了指公子翎。

    先前山庄众妖记忆皆遭玩弄,如今报应不爽,轮到谷玄牝的神识受制。

    只待公子翎将这部份神识内能提供的情报榨取干净,便可将之彻底抹除。

    这部分神识再也无法回归谷玄牝本体,那山庄发生之事,谷玄牝也不会知情。

    想到自己这次让谷玄牝吃了大亏,却又不用担心它事后报复,应飞扬心里就暗暗畅快。

    随即又向公子翎问道:“公子,找到了了么?”

    苗儿性命已得保障,现在只需在找出拔除谢灵烟体内母蛊的方法。

    完全进化的母蛊,俨然将成为山庄生灵意识的共同体,谷玄牝也无法掌控驾驭它,所以必藏有反制的手段,只要找到那方法,将母蛊拔除,便是锦屏山庄的大获全胜。

    “找到了!便是那三根银针,在苗儿身上!”此时,公子翎猛然睁眼道。

    先前谷玄牝与谢安平交手,曾掏出三根银针,只用了其中一根,便让谢安平动弹不得,公子翎料想这三根针与母蛊解法必有关联,便先从此处下手查探,结果正如他所料。

    从谷玄牝神识中探知,三根银针入体,便可将母蛊逼出。

    “我来!”楚颂当仁不让,上前从苗儿衣襟中将针匣掏出。

    便见针匣内中银针还有两枚,针体比寻常绣花针略大,尾端隐隐有黄绿色液体流动,除此之外并无特别。

    时间紧迫,楚颂略作检查,确认没有毒素,便不再迟疑,捻起一根银针刺向谢安平。

    银针入体,便听谢安平闷哼一声,颈部血脉贲起。皮肉之下母蛊蠕动痕迹清晰可见,那痕迹盲目无序,似是母蛊遇到了强敌,正在四处逃蹿躲避追索。

    “起效了!”楚颂精神一震,她本仍有忐忑,此时才稍稍放心,凭她医术造诣,足以看出银针确实对母蛊起了效果,只是效力扔嫌不足,随即,楚颂伸手再取最后一根针。

    却在此时,异变生起。

    楚颂竟摸了个空,而最后一枚银针如若有灵,自行从匣子中飞出刺向苗儿。

    “不对!”

    应飞扬和秦风皆欲阻拦,但距离果断,未等他们做出反应动作,银针便已扎入了苗儿后颈。

    银针入体,公子翎神识之中,谷玄牝神识竟陡然消散。

    与此同时,苗儿后颈皮肉破出个血洞,一只寄身蛊挣扎着从血洞中爬出。

    而苗儿开口,发出苍老又虚弱的声音:“呵呵呵,公子翎,这次老祖输了,但你也没赢……老祖等你来寻仇,只要真正的赢家还能允你……呵呵……”

    “啪!”寄身蛊从血洞中坠到地面,又融化般化成一滩腥臭血水,随着虫子离体,那怨毒又掺杂着几分得意的笑声也戛然而止,而苗儿的头颅也随之垂到。

    侵入神识之中的谷玄牝不复存在,公子翎心心知事情有变,立时神识回体,面色肃然道:“楚颂,观视情况。”

    说话同时,已用用柔力将苗儿推向楚颂。

    楚颂连上前查看,却见苗儿后颈血洞虽看着吓人,却并未伤到主脉,简单止血后,呼吸和脉象就回复均匀平稳。

    可越是如此,楚颂便越是不安,苗儿仍然正常,谷玄牝神识却消失了,那就意味着……

    “谷玄牝……自尽了?”楚颂脱口而出,却又觉得匪夷所思。

    谷玄牝不愿被公子翎探寻记忆,所以壁虎断尾,拼得损伤元神的后果也要将这部分神识毁去,这倒说得过去。

    可问题是,他是怎么做到的?

    需知神识被制,生死全在公子翎一念之间,公子翎若不允,谷玄牝应该求死也不能。

    “关键还在那根针!”

    楚颂知晓必与那根针有关,急忙将针拔出。

    可观视之下,心头又凉半截,银针尾端本有黄绿色液体流动,此时却已空空荡荡。

    “怎么了?”应飞扬见状问道。

    楚颂不答,又将针刺向谢安平穴道,可连换了数个穴位,都再无任何变化。

    楚颂见状如坠冰窟,又急又怕,颤声道:“这……大事不妙,最后一根针,失效了!”

    众人闻之,无不动容,秦风惊道:“怎么会失效了?”

    “我也不知道……”楚颂慌乱摇头,看向公子翎,“公子,你可从谷玄牝神识中看出这针是何来历?”

    公子翎却只摇头,恨声道:“本公子还未来得及探究……这只蛤蟆,竟妄想与本公子同归于尽!”

    时间紧急,公子翎只来得及搜寻出母蛊的解法,哪有空细究解法背后的原理,却不料谷玄牝竟能将针和自己魂识一并毁去。

    费劲心思得来的解法,竟然再度失去,而时间,已迫在眉睫!

    如今针已失效,谷玄牝神识又湮灭,再无线索可以查询,秦风见状,咬牙道:“那母蛊岂不是无解了?”

    “还不止……”楚颂观视着谢安平情况,又有新的发现,惊惧道:“两根针药性不够,未能逼出母蛊,反而激得母蛊反击,现在母蛊正在分娩更多幼蛊,怕不等子时到来,就要爆发了!”

    时间所剩本来就有限,如今又有提前爆发的可能,楚颂心乱如麻,几欲哭出。

    “没办法了吗……”秦风心中无奈,双目看向谢安平的背心,功力已暗暗提运,终于,还是要走到这一步。

    此时,一袭锦袍飘展在她面前,“秦风,愿等本公子到最后吗?”

    她们的公子总是这样骄傲,哪怕撞得遍体鳞伤,也永远学不会低头屈从。

    “愿这不是公子的最后。”秦风轻叹一声,功力却也未曾散去,却也暂时不再提运。

    “楚颂,一根针失效了,就再做出一根来。”而公子翎走至楚颂身边,轻描淡写道,好似在说一件稀松寻常的小事。

    “可是我根本不知道那根针的原理,而且已经没时间了!”功亏一篑,无可奈何,楚颂几欲哭出。

    公子翎却如若未闻,只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本公子收你在山庄,从来不是看那老牛的面子,其余的交你,而时间——”

    “交本公子!”便见公子翎盘膝坐在谢安平身后,一身惊世骇俗的妖力猛摧极限,霎时七色华光乍现,映得墓穴灿耀生辉,而掌心已贴在谢安平后背,竟又将谢安平体内分泌出的幼蛊源源不断吸纳入己身。

    “公子不可!”心知公子翎本已吸纳太多蛊虫,心智已在崩溃边缘,如今竟还再故技重施,稍有差错,便是万劫不复。

    楚颂急欲阻止,应飞扬却横臂拦住她,看着她道:“信你家公子吧,便如他信你一样,剩下的,全看你了。”

    “只有我……能做到……”楚颂喃喃道,肩上温热犹存,依稀能感受到公子翎拍在她肩膀上时,托付的那份信任的重量。

    楚颂闭眼,深深吐出一口气,将所有慌乱吐出,再睁眼时,双目如渊似海,唯有全然的沉静专注,看向手中那根失了效的银针。

    应飞扬熟悉那种眼神,他知道他握剑时也是那般,医者持针,便如剑者握剑,接下来,是只属于楚颂的战斗。

    可帮楚颂平复下来,应飞扬心中却又止不住再起波澜,谷玄牝最后的言语,如梦呓般又萦绕耳边。

    “他最后的话语是什么意思?真正的赢家所指的是母蛊?还是另有其他?”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墓道之中,一条蓝衣倩影蹒跚而行,是赵雅正吃力而坚定的向墓穴深处走来。“必须……必须提醒公子……这一局除了谷玄牝,还有其他暗中的推手……”

    -=-=

    时间很快,每一刻都如光似电。

    时间很慢,每一瞬都百转千念。

    墓穴之中,或人或妖,或坐或立,皆存不同心思,让静谧的氛更显诡谲莫测,不知下一瞬,将是何等风云变幻。

    公子翎掌心仍贴谢安平后背,但额上豆粒大的汗珠滚滚而落,将锦袍前襟尽数打湿,秦风记忆之中,公子翎从未被逼至过这般境地,但——

    “到极限了……”看着公子翎唇边涌出血迹,秦风知晓,这是公子翎咬破舌尖强摄心神。

    也意味着强如孔雀公子,也终将无计可施,秦风按捺下的妖力又缓缓提升,看向谢安平的眼神,渐渐浮现决断的杀意。

    却在此时!

    “我明白了,原理还是蛊性相杀!”忽闻楚颂雀跃一声。

    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让秦风莫名其妙,但却停下了动作看向楚颂,而楚颂也不知是在对她说明,还是自言自语。

    “这针不是针,而是寄身蛊,所以会主动攻击苗儿,蛊虫之间上下阶级分明,但稍有机会,下位又会向上位发起挑战!”

    楚颂语无伦次的说着,同时摊开掌心,便见她掌心有一道原本未愈合的伤口,此时竟再度破开,钻出一只蛊虫来。

    那正是她从铁山身上取得的寄身蛊,而寄身蛊稍一冒头,楚颂就毫不犹豫的手捻银针,刺向掌心的蛊虫。

    便见那蛊虫轻吱一声,竟是化作脓水一般,比银针还要大几倍的身子,却被硬生生的吸入了细小的针身中,而后银针竟嗡嗡阵鸣,如若活物。

    银针的尾端,那黄绿色的液体又再度出现。

    楚颂见状毫不迟疑,轻轻将针掷出,银针便自行飞向谢安平,刺入她体内,

    秦风和应飞扬眼睛一亮,虽楚颂说的颠三倒四,但他们皆已明白。

    以毒攻毒,以蛊制蛊,这银针是吸纳寄身蛊的血肉法器,能可将寄身蛊血肉吸纳入银针之中,蛊虫虽死,斗性犹存,或者说其他功效已失,只剩下争斗的本能。

    所以仍能像活物一般,攻击其他蛊虫的宿主。所以方才才会自行刺向苗儿,又因一体之内,不能有两个寄身蛊并存,所以才能将苗儿体内寄身蛊逼出。

    同理,蛊虫之间,下级若有机会,亦会向上级发出挑战,取代上级位置,母蛊是寄身蛊的上位形态,三根银针注入体内,便相当于有三只无形无质,杀之不死,只存战斗本能的寄身蛊,向母蛊发起无休无止的挑战。

    一只,便需母蛊分心应付,切断母蛊与宿主的联系,所以,谷玄牝一根银针,便能令谢安平动弹不得。

    两只,便能将母蛊逼入绝境,却也逼得母蛊拼死反扑,造成母蛊在谢安平体内大量分娩幼蛊。

    而此时第三只入体!

    便见谢安平后颈与苗儿一般,血肉破裂开来,一只更大,生有翅膀的虫子从中振翅而起,摇摇欲坠的飞出,但离了宿主的蛊虫岂能独活,也不过是最后的垂死挣扎。

    “成功了!被逼出了!”楚颂脚下一软,几乎脱离坐倒,但仍是努力站起身子,帮谢安平,不,此时已是谢灵烟止住颈后血液。

    恰这时,一道身影亦跌跌撞撞而来,是赵雅终于赶到。

    “谢安平死去二十余年,苗儿加入山庄时日却短,是谁在谢安平死前取得了她的记忆?”

    “我体内应也有只寄身蛊,此时却不见了,它是被谁取出,又用在了什么地方?”

    “《博观虫鉴》,被撕去的那关键一页,还记载了什么内容?”

    “若串联一切,谷玄牝还有另一个藏得更深的分身,又或者,是一个将谷玄牝也利用了的第三者……”

    “她究竟是谁?是秦风?还是——”

    赵雅想着,刚迈入墓室的石门,忽见迎面飞来一只虫子。摇摇欲坠的虫子,跌跌撞撞的女子,宛若同命相怜偶遇。

    一只见不得光的虫子,挥舞对它过于沉重的双翅,虽竭尽全力挣扎,最后也只能无力的坠入泥淖,看着眼前虫子无声的坠落,就如自己一般。

    赵雅本能的伸手,她不知为何这么做,却好像冥冥中受了指引,将坠下的虫子捧在掌心。

    “小心!”

    此时忽闻一声,母蛊离体的谢灵烟醒转过来,而醒了的第一句话,却是脱口而出的告诫。

    应飞扬等注意到赵雅的到来,而赵雅亦看向谢灵烟。

    赵雅见谢灵烟杏眼圆睁,满眼惊恐的看着她,看神情,却非是告诫自己小心虫子,而是——

    告诫众人小心自己。

    随后,一阵钻心的疼痛,虫子咬破了赵雅掌心,而更钻心的记忆亦随之涌现,肆无忌惮的冲入赵雅脑识。

    所以记忆悉数回归,一切线索都得以补全。

    再无疑问了。

    “原来,就是我啊!”

    赵雅笑了,一滴泪从眼眶滚落。

    “啪!”,泪珠落地。

    声音却被掩藏在一声压抑疯狂的凄吼中。

    一股狂乱不祥的气劲以公子翎为中心扩散开,席卷八方,宛若一场无序的风暴。

    而风暴中心,公子翎黑发狂舞,捂面凄呼,如若疯狂。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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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3510/ 第一时间欣赏步剑庭最新章节! 作者:意缥缈所写的《步剑庭》为转载作品,步剑庭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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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剑庭介绍:
这是个传说老去的时代: 北面的老龙王翻个身子大地就是一个哆嗦,西边的孔雀儿依红偎翠懒得挪窝, 俩耍剑的老头无冤无仇却要拼个你死我活,而苦穷脸的书生扔开卷册,突得抽刀剁碎了半壁山河。 这是个传说新生的时代: 倾国倾城的妮子还不会梳妆,席卷天下的将军还在偷羊,更别提那还没长开的妖儒邪道怪和尚,乳臭未干的小子捡件紫裳就要称帝封皇,却被更小的毛孩子一剑扎个透心凉。 那毛孩说: 舞台已经搭好,生旦净末丑轮流登场,好一副光怪陆离众生群像, 但我才是这戏的主角,天命飞扬,没办法,谁让咱用剑的今生就是要比别人强!步剑庭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步剑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步剑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