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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意缥缈     步剑庭txt下载     步剑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一章 道法天地

    \"原来师傅在洛阳有故人,更有仇人。”应飞扬心中暗道,还未答话,便听玉真公主冷道:“我倒不知你这般狗奴,何时与顾师叔有了仇怨?”

    那孙长机阴阳怪气道:“公主殿下说笑了,谁不知顾剑声是殿下的座上宾,榻前客,若传到公主耳中,那还了得?我与他的仇怨,又哪能让你知晓?”

    玉真公主一听“榻前客”三字,气得娇躯发抖,银牙咬碎,应飞扬也心有所悟,暗道:“原来公主是对师傅有些情意,难怪对我这么好,只是不知她若看到师傅现在的德行,又会作何感想。\"

    李含光怒道:“孙师弟,你又口无遮拦,还不给公主道歉。”

    孙长机却斜着眼打量着李含光,道:“道歉就够了吗,不用三拜九叩,跪地求饶吗?师兄,自来到洛阳,你就变得越来越无聊了,可惜我奴才当久了,好不容易挺起腰杆,就不想再弯下了,除了师傅,孙长机此生谁也不拜!”

    应飞扬嗤笑道:“道长若与我师傅有仇怨,大可去凌霄剑宗缥缈峰寻他一较长短,何必在此装英雄豪杰。”

    孙长机呸了一口道:“我一区区狗奴,哪是英雄豪杰?这辈子只会以强击弱,那顾剑声比我强,我自然便寻他徒弟晦气。”

    应飞扬也笑道:“好,恰逢今天迁了新居,依循传统也要去污洗秽,今日我便以剑为帚,一扫晦气!”应飞扬说罢,战意昂扬的抖起长剑,做出了个请战的姿态。

    李含光苦笑着却阻道:“应师弟,莫要冲动。”应飞扬一愣,才发觉他方才痴性又犯了,见到有高手可以试剑就不管不顾了,却忘了他方来上清派不到一天,便要当着李含光的面与他师弟大打出手,这岂不成了恶客欺主。

    心中迟疑之际,却听孙长机阴阴的道:“嘿嘿,战又不战,剑冠徒弟忒不爽利,劝你学你师傅一样早离此地,否则洛阳城的名缰利索,迟早缚得你再拔不出剑来。”

    又冲李含光摆摆手告别道:“既然师兄替他撑腰,那今日便算了,改天他孤身一人时我再给他好看吧。”说着,怪笑着扬长而去。

    “孙长机,本宫迟早活剐了你!”玉真公主这才一口气喘平,恶狠狠道。

    这一番折腾,应飞扬竟在一日间将司马承祯五大弟子认了个遍,李含光沉稳厚重,淡泊无争,修为也最高深,是司马承祯大弟子,二弟子张守志和三弟子吕知玄因他受伤,日后定也该探望一番,四弟子杜如诲是观前接应他们的矮胖道士,虽看着唯唯诺诺毫不显眼,但传闻他年轻时是纵横西北的塞外游侠。至于五弟子,也就是方才的孙长机,是司马承祯的仆从出身,虽排行最低,跟随司马承祯却是最久。

    玉真公主气稍歇,叮嘱几句,便同李含光一同离开了,前脚方迈出门,应飞扬便如饥似渴的打开了《上清含象剑鉴图》,钻研其中剑理。但此剑法中包含司马承祯一声道学精要,什么“龙虎”“姹女”“阴珠”“坤炉”之类术语看起来颇为吃力,好在住处藏经丰富,应飞扬便翻阅些道家典籍,逐句解析剑鉴图中所包含的剑法,若遇上司马承祯讲经,便在后排寻个没人位子偷偷听讲,每次听完,都有许多问题迎刃而解。效果远好过自己闭门独学。

    转眼一月已过,一月内,只玉真公主常来探望,言语中总不经意问及顾剑声的近况,应飞扬倒是要紧了牙关,没有忍心告诉她,那个令她一见倾心的顾剑声如今已变成个嗜酒成性的糟老头子,除却玉真公主外,便再没人来他院中打扰。

    应飞扬落得清静,一月之内已将此剑法解析的七七八八,此剑法精要尽在开篇“天地含象,日月贞明,写规万物,洞见百灵。”这十六字上,若将剑法修炼到极致,可像司马承祯一般,张开一道介于虚实之间的天隐剑界,天隐剑界之内,万物奉其号令,皆可为剑,可以说只要身在剑界中,便是立足于不败之地。

    然而,此剑法需要雄浑的真气支撑,此时的应飞扬还远没这能耐,只得舍本求末,从御万物降格到御一剑,在卷中寻得一个御剑的法门加以修习。

    御剑之术,许多传奇中已有记载,传奇中的剑仙可以以气御剑,横越山河,百里猎首,杀人无形。《上清含象剑鉴》图中虽不像传奇那般带着神话色彩,却同样非比寻常。

    但见应飞扬背负长剑,孤立院中,身后花树飘洒,柔嫩花瓣落在他单薄肩头,颇有几分飘然若仙的出尘之气,然而下一刻,应飞扬双手一捏剑诀,落在肩头的花瓣陡然被锐利剑风割成数段,同时伴着一声龙吟,星纪剑脱鞘而出,直冲牛斗。

    星纪剑剑刃颤抖,好似这冲上云霄的快感令它激动不已,而应飞扬剑诀一变,星纪剑也随之而动,在空中舞弄出各种剑招,灵动飘逸,精妙非常,像是有一个仙人在云中持剑而舞一般,直在天上留下千百道绚丽剑光。

    “好剑法!”一声赞叹传来,应飞扬心神一收,拈了个收剑诀,长剑便如自空中坠下,擦着应飞扬的后脑坠入鞘中。应飞扬循声看去,一位道人击着掌步入院中,正是因他受伤的吕知玄。

    “果然名师出高徒,应师弟小小年纪,剑法就这般出神入化,看来十年之后,便轮到你剑冠天下了!”吕知玄便鼓掌便夸赞。

    “吕道长过奖了。”应飞扬也略带羞赧一笑,道:“道长现在可是恢复了?”

    “自然恢复了,若不是杜如诲杜师弟非拿我试他的新丹药,我早就下床了。”

    应飞扬叹了口气道:“全因在下,才连累道长卧床,在下却没多加探望,实在汗颜。”

    “没事,只可惜了我那辛苦祭炼成的蟒剑。”吕知玄脸色略暗,随后突得眼睛一亮道:“床上躺了许久,骨头都酸了,方才贫道看着应师弟练剑,一时心痒,想要切磋一番,不知应师弟可有雅兴相陪?”吕知玄蟒剑被毁,灵气尽失,若要重新炼起,便需以战养战,借他人之助磨砺剑锋,眼看应飞扬功力虽浅,剑法却是不凡,便起了以他为磨剑石的念头。

    而应飞扬剑艺初成,正愁无人试招,吕知玄主动邀战,分明是想打盹时遇上送枕头的。哪里会不应,当下道:“道长有幸,哪敢不陪,既然如此,那小子无礼,向道长请招了。”

    吕知玄抚须笑道:“不过贫道上了年纪,手脚不比你们年轻人灵活,这近身剑斗怕是比不过你,只有御剑之术勉强拿得出手,咱们便只比御剑,所以规矩与寻常比斗有所不同。”

    应飞扬颇有兴致,道:“原闻其详。”

    吕知玄指向满塘待放荷花道:“咱们就身子不动,站在这莲荷之上,只御剑对攻,谁先被逼得双足沾水,便算谁输,如此胜败一目了然,岂不痛快?”

    “确实有趣,那我便先来。”应飞扬纵身一跃,飘羽般轻轻飞起,稳稳落到一片荷叶之上,落足之轻,没有激起半分涟漪。

    “好身法!”吕知玄赞了一声,随即也腾身而起,但见黑影一闪,吕知玄已单足踩在一朵荷花之上,小荷不过才露尖尖角,稚嫩的骨朵若纤细的长矛挺立,吕知玄能借力处不过一点,却如蜻蜓一般立得沉稳。

    “道长才是好身法,只是相让太多,另小子汗颜了。”应飞扬道,比之他双足立在荷叶之上,吕知玄的站法难了何止一星半点。

    吕知玄哈哈笑道:“贫道年纪长你数旬,让些是应该。”

    应飞扬亦朗笑道:“我若推诿,便是看轻道长了,道长留神,我的剑来了。”

    声甫落,一道剑光疾射而出,迅若流星,快如惊虹,未及眨眼已逼邻眼前,“来得好!”吕知玄不急不忙,肩头一抖,长剑脱鞘而出,转了个弯挡在眼前,但闻“叮”得一声脆响,一股音波自交击处扩散开来,激得水面涟漪荡起,浮萍荷花皆随之而动。

    应飞扬剑诀变化,星纪剑也随之越行越疾,剑光缠绕吕知玄周身,如暴风骤雨般自四面八方打来,吕知玄的蟒剑在他身边盘旋环绕。护得严密。脚下小荷虽被剑风吹荡的摇曳不已,但吕知玄便如长在了荷花上一般,人与荷花成了一个不可分割,浑然如一的整体。

    “应师弟这剑使得急了!”吕知玄在连番攻击之下,仍有空暇开口,显然未尽全力,话音方落,便见蟒剑低吟一声,青光大作,冲破星纪剑的剑围。

    暴风骤雨虽急,但终有停歇,风雨过后,正是新荷吐艳之时,就在星纪剑攻势稍缓一霎那,反击随即而至,吕知玄整个人突然稳立,连带脚下荷花都变得如泰山一般难以动摇。而蟒剑也陡然锋锐,将星纪剑击得连连败退。

    眼看双剑交缠的战团一点点移到应飞扬身前,应飞扬同时剑诀一换,隔空使出太极缠丝剑的剑路,星纪剑毫无滞碍得由至快转至慢,快慢间的变化如流水一般自然。以柔化刚,以慢制快,稍稍将局势扳回,此时才有余暇开口回应道

    “第一次御剑,急着试招,确实躁进,让道长见笑了。”

    ps:今天又忘上传存稿,不过我实在无颜断更,毅然的又码了3000字,被自己感动了,写得匆忙,文笔有些粗糙,等我明日找到存稿再润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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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 风波扰人

    “第一次!”

    吕知玄心头一震,应飞扬御剑之术虽仍青涩,但已隐隐有大家之风,若这真只是第一次,此子简直惊世骇俗,却在他心神稍分之时,星纪剑再次急催,擦着耳朵从他身边掠过,吕知玄忙收敛心思,潜心对阵。

    但见一白一青两道剑影在交击碰撞中盘旋升空,一如流星经天,寒芒闪闪,一如白虹贯日,剑风霍霍,交缠相斗已过百合,吕知玄本是打算将应飞扬当作磨剑石,为他的蟒剑重塑锋芒,但交战片刻,便觉应飞扬长剑腾转间的青涩滞碍之感逐渐消退,变得越发圆融自如,星纪剑正奇互用,时快时慢,忽轻忽重,竟能与他拆解的难解难分。

    吕知玄忽然生出一种奇怪感觉,觉得他才是磨剑石,一把绝世神锋正在他打磨下一寸寸的显露锋芒。眼见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也能跟他斗个有来有往,吕知玄心中突生焦躁,清啸一声,肩头抖动再出一剑。蛟剑脱鞘而出,便发出一声畅快龙吟,啸动着冲入战团。

    蛟剑比灵气尽失的蟒剑强上何止一筹,虽没化作恶蛟之形,但威势依然惊人,只一剑直直斩落,便有开山裂石之威,星纪剑本与蟒剑相格,此时蛟剑又一剑斩在剑身上,顿时难以支持。

    饭仿佛有两个无形的巨手在空中角力,三把剑在空中定格,但一剑格挡双剑的姿态未支持多久,便见星纪剑被一寸寸得下压,下压,再下压,最终压到应飞扬头顶,却难在寸进,应飞扬咬牙苦撑,终将这一剑挡下。

    却闻吕知玄又“嘿!”得一声再发力,剑虽未动,却有一股无形锐风却穿透而过,在水塘之上犁出一道深痕,将水面一切为二,应飞扬虽以真气护住周身,但脚下荷叶却难承剑威,被斩成两段。

    应飞扬身形微微下沉,随即双脚踩踏水面,如蜻蜓点水般掠上岸边,面上不见丝毫窘态,但鞋的边缘已微微浸湿,应飞扬手一挥,星纪剑重回鞘中,随后拱手对吕知玄道:“道长果然棋高一筹,应飞扬输得心服口服。”

    吕知玄亦收剑,叹了一声指着池塘道:“煮鹤焚琴,大煞风景,是贫道输了才对。”顺着吕知玄所指,但见方才剑气经行之处延成一线,此线之上荷花、莲叶,浮萍皆被一剑两断,塘内尽是残红败绿,一片狼藉。

    吕知玄只靠御剑之术竟久战不下,全是凭借数十年根基才能取胜,方才心焦之下也忘了顾忌这些,如今冷静下来只觉面上无光,哪有颜面再称胜。

    应飞扬一挥手道:“道长过谦了,胜负暂且不论,今日能与道长切磋,实在令小子受益匪浅。”

    吕知玄也笑道:“哪里话,应师弟剑法如天马行空,别出机杼,贫道观你剑法也获益良多,便说你第七式和第九式,第十三十四式,与我上清派的剑法暗暗契合,相互印证。贫道资质驽钝,先前本门剑法有几招使不顺畅,看了应师弟这几剑,倒是豁然开朗了。”

    应飞扬心头一凛,方才运剑时未及多想,便将《上清含象剑鉴图》中的御剑法门用出,没想到吕知玄竟看出些端倪,正想找借口搪塞过去,突然听到阴阳怪气一声。“何止是暗暗切合,根本就是出自同源,吕师兄,你还不知道吧,你心心念念已久却一直求之不得的《上清含象剑鉴图》,已被师傅传给了应师弟。”但见孙长机抄着手从门中踏入,装模作样摇头道:“只可惜继承师傅剑法的,竟然是剑冠的弟子,莫非师傅真以为我们派中无人?”

    吕知玄震惊,颤声道:“这是真的?”

    应飞扬一直潜在院中不出,没想到还是被卷入上清派内斗风波,但也不愿欺瞒,无奈道:“不错,司马真人确实将《上清含象剑鉴图》传给了在下.”

    吕知玄难以置信的咬牙道:“怎么可能,我不信,不行,我要找师傅问个清楚!”

    孙长机却道:“吕师兄莫急,师傅定也是受这小子欺骗,说起来这小子自称剑冠徒弟,却是无凭无据,又被凌霄剑宗贺孤穷追杀,我倒是怀疑他根本就是偷了剑冠信物的小贼,不如吕师兄先将他拿下,取回《上清含象剑鉴图》,再好好审问一下他。”

    孙长机语音低沉,带着一股莫名蛊惑,吕知玄双目一时迷蒙,头脑昏沉下,竟不由自主的应了一声:“好,我们一起将他拿下。\"

    说着,吕知玄又按上剑柄,与孙长机一前一后,将应飞扬夹在中间,二人任何一个,修为都在应飞扬之上,此时二人包夹,应飞扬只觉身如笼中之鸟,插翅难飞。眼见吕知玄神色异常,急道:“吕道长,平心静气,莫中了他人设计!”吕知玄却如若未闻,眼神越来越空洞,气势却越来越冷厉。

    就在此时,又闻一声威严女声,“他是剑冠顾师叔的弟子,这也是本宫认定的,莫非本宫也昏聩无智,被他蒙蔽了?”循声望去,一位女冠也步入院中,正是玉真公主。

    孙长机皮里阳秋道:“原来是公主驾到,公主手眼通天,岂会看错。既然他身份没错,那我更替吕师兄可悲了,在师尊座下行修多年,师尊却将绝技传授给别人徒弟了,可惜,可惜!”

    吕知玄突然身形一震,眼中迷蒙散去,怒对孙长机道:“孙长机!你竟然敢对我使用号神咒!”号神咒是道家符咒之一,催动符咒时可惑人心魂,让对方不经意间听从施咒着差遣,方才孙长机双手拢袖,实则就是在袖子遮掩下施动咒法,吕知玄急怒攻心下,竟不留神着了他的道。

    孙长机一副无辜样子道:“什么号神咒,吕师兄心性坚定,修为高过我,怎么可能被我的区区号神咒影响,除非是吕师兄真起了妒恨之心,才让我有机可乘。”

    吕知玄脸色一黑,却无法反驳,号神咒追根究底不过是催化他人情绪,却不能让某种情绪无中生有,若他真胸怀坦荡对此事毫不在意,就绝不可能中招。

    孙长机接着嘿嘿怪笑两声,道:“不过吕师兄成名已久,岂会妒恨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定然是弄错了,弄错了!”说着,孙长机大笑着步出院子。

    应飞扬看着孙长机离去,心中颇是窝火,他现在是司马承祯的客人,孙长机定不敢真拿他怎样,但仍时不时寻个机会给他找不自在,感觉便像一只蚂蟥黏在身上一样,虽无甚么大害,但既恶心,又甩不掉。

    玉真公主对吕知玄劝慰道:“吕师兄,听那疯子胡言乱语,师傅将剑法传给应师弟,自然有他的考量。”

    吕知玄脸一阵青一阵白,扫了应飞扬一眼,对玉真公主道:“公主所说贫道都知晓,今日是贫道失态了,先告辞了。”说着也甩袖离去。

    吕知玄只向公主告辞,却未与应飞扬说上一句,可见心中果然还有芥蒂,应飞扬叹气道:“便是身处深庭重院,也挡不住着风波扰人,看来我在上清派的清闲日子是到头了。”

    玉真公主笑道:“再深的院落,还深得过大明宫吗?你想在此躲避风波,却不知深庭重院往往才是风波源头。”玉真公主笑中带着苦意,显然是又回想起宫闱之中的争斗了。

    应飞扬知情知趣,转移话题道:“对了,刚才多亏公主师姐解围,只是不知来此,又有何要事?”

    玉真公主突得扬起玉手一拍他头道:“有何要事?有何要事?瞧你年纪轻轻说话就老气横秋的,没有要事我就不能找你了?”以应飞扬的本事,自然不可能被她拍到,却也乖乖吃了这记,喊了声疼。

    玉真公主展颜笑道:“莫假了,今日是洛阳花会,本公主一人闲逛无聊,拉你去做个伴,你来洛阳也有一个月,竟真的天天窝在这小院子里一步不出,也不怕发霉了?”

    “洛阳花会,那是个什么?”应飞扬疑问道。

    玉真公主笑着解说道:“洛阳号称花都,便因每年春日,牡丹株株怒放,争奇斗艳,花开时节,便有全城共赏牡丹花,点评群芳,加冕出花王的风俗,这就是牡丹花会。说起来这花会兴起,倒还与武后密不可分,你可曾听过武后一纸令书号百花的故事。”

    应飞扬又茫然摇摇头,玉真公主笑骂道:“你还真是除了剑之外其他都不关心的呆子,算了,还是公主师姐告诉你吧,说的是武后赏雪,院中梅雪相映,腊梅独绽虽亦是美景,但看久了也觉单调,于是武后提笔写下四句‘明朝游上苑,火速报春知;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催。’结果第二日,院中群花大放,尽是锦绣乾坤,花花世界。但细看下来,却独有牡丹含苞未开,武后大怒,便炮烙牡丹,将之贬至洛阳,但到了洛阳,牡丹反而朵朵绽放,洛阳也因此成了牡丹花都。”

    应飞扬听后皱眉道:“花开花放皆有天序,春花冬绽闻所未闻,难道天下真有人物能颠倒四时错乱春冬,上清派仙法高深莫测,或许司马真人能够做到,听闻与我师尊齐名的道扇卫无双有‘一象万生’之名,应也难不倒他,但武后当朝时,他们。。。。。。。”

    “扑哧!”玉真公主被逗乐了,道:“你还真能想,我不过讲个传说,你竟当真了?”

    “传说啊?”应飞扬脸一红,随即遮掩道:“哪有什么空穴来风的事,或许传说背后还藏着其他的故事。”

    “是是是,那应师弟愿不愿意陪我去这牡丹花会游览一番?”

    应飞扬想了想,也觉方才被孙长机恶心一下,心中憋闷,散散心也无妨,便道:“若传说为真,便是敬牡丹这份傲骨,我也该前往一观,咱们这就走吧。”

    “莫急莫急,先换身行头,今年花会在大福先寺举行,你这身打扮,少不得又受那些僧人白眼。”说着,玉真公主玉手一拍,两行手捧托盘的少女鱼贯而入,托盘上尽是各色服饰

    “我不知你身形大小,便多准备了几套,。”随后指使几个婢女道,“你们入内,帮我师弟沐浴更衣吧!”

第十三章 洛阳花会

    婢女们齐齐一诺,便把应飞扬围住,满眼皆是温香软玉,应飞扬哪见过这等阵仗,忙阻止道:“不必了,我穿这身道袍便挺好的。”应飞扬被贺孤穷携到洛阳,一路上几番争斗,衣服早已破烂残旧,现在身上的所传的是上清派道袍,针线细密做工精致,应飞扬穿着挺习惯的。

    玉真公主道:“师弟有所不知,如今佛道两教争斗的厉害,起初只是因青城山道场而起争执,如今愈演愈烈,甚至都将官司打到我皇帝阿兄那里去了,你穿着道袍进和尚庙,不被人打出才怪。”

    应飞扬想起曾经和贺孤穷一起到白马寺求宿,却吃了个闭门羹的旧事,心知玉真公主所言非虚,但终究是面皮嫩,对着婢女们道了声:“不用麻烦诸位姐姐了,我粗鄙惯了,自己来便可以。”随后将各色衣服摞在一起,逃也似的入了门内。

    玉真公主看着他的窘态,笑了好一阵子,遣退一干女婢,独自在院中闲坐等候,吱得一声门扉再开,玉真公主眼睛一亮,应飞扬身着一身墨色对襟窄袖长衫,袖口领口都缀银丝流云纹缎边儿,腰束月白松纹腰带,上挂一块品质极佳的翡翠玲珑腰佩,踩踏这锦靴步出门槛。

    当真人靠衣装马靠鞍,应飞扬一身华服加身,整个人神风俊朗中又带出几分高贵之气,端的是意气风发,气度逼人。

    玉真公主上下打量一番,赞道:“不错不错,师弟挑衣服果然有眼光,这么一打扮,真是把洛阳城内那些自诩风流倜傥的王孙贵胄全比下去了,不过似乎还少了些什么。”

    玉真公主又将应飞扬推回屋内,在堆积的衣物间挑选一番,端出一个嵌玉雕花紫冠,垫脚为应飞扬带上,玉真公主丰盈的身姿紧贴着应飞扬胸膛,隔着轻薄的衣料犹能感受到她肌肤温热的触感,口中呢喃道:“便是他了,虽比不上顾师叔的戡天冠,但做工总算不差,带上它,也能再现几分剑冠当年风采。”

    玉真公主口吐兰芬,说话间的热气吹到应飞扬耳朵间,应飞扬心跳无由的加剧,生出一股燥热之感。玉真公主虽已过了女人最青春靓丽的年纪,但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和皇家滋心的保养令她依然光彩照人,皮肤白皙紧致如少女,高耸的胸脯和柔软的腰身却散发着少女不曾具备的成熟风情。

    玉真公主也看着眼前英挺俊俏的少年,眼神渐渐迷离了,竟似一眼穿透了十数年的时光,从少年身上看到了那道令她一见倾心的身影。身子渐渐前凑贴得更紧,手也顺势从头顶滑落应飞扬的脸庞,娇艳的红唇半开半合迎了上去。。。。。。

    旖旎气氛下,应飞扬也微微迷醉,却开口轻道:“公主师姐,我终究不是师傅!”

    应飞扬轻轻一语,将玉真公主的幻梦击碎,玉真公主脉脉含情的双眸一黯,光彩消退。但只一瞬,面容又换上了得体大方的笑容,道:“不是最好,你是你,他是他,你若只想成为顾师叔的影子,又怎么可能超越他。”玉真公主轻整云鬓,脸上红霞消退,方才旖旎气氛好似不曾存在。道:“咱们这便走吧,让这东都的年轻少女们见识下我师弟是个怎么样的俊秀的人物。”

    玉真公主不带随从,不带侍婢,只身一人进入镶银马车,由应飞扬驾车离了道观,在玉真公主的指路下向大福先寺前进,越靠近大福先寺,人流越是稠密,甚至有些携老带幼,举家齐来赏花的的人群,这洛阳花会倒当真是不分高低贵贱,全城同乐的盛会。

    大福先寺是武后时期所建,虽建立时间不长,但因高僧云集,已可与白马寺并驾齐驱,并称洛阳两大佛寺,天子脚下,连佛庙也沾染了几分贵气,雪白院墙怀抱碧绿古树,院内屋宇重重,夕阳照射在琉璃瓦上,映出一片金碧辉煌。

    应飞扬将马车停在迎客僧之处,正欲迎玉真公主下车,却见锦帘掀开,玉真公主束发包巾,身着一身青色的下人衣物,矫健的跳下车,应飞扬一愣,道:“公主师姐,你这身打扮是要做什么?”玉真公主笑道:“都说了今天的主角是你,我做一个随侍的小厮便好,你看上哪家姑娘可尽管去搭讪,不必顾忌我这个下人。”

    应飞扬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只得任由她闹腾,其时民风开放,富家女子换做男人装招摇过市也早已是司空见惯之事,虽有些夫子老儒慨叹伦理颠倒,阴阳错乱,却也终究无可奈何。所以玉真公主这般打扮,倒也没几人注意。

    而走近大福先寺,见大福先寺门大开,放眼望去,奇花名卉次第开放,万紫千红点染青灯古寺,衬得花愈娇艳,寺愈拙朴。顺着人流步入寺中,繁花入眼,绚丽非常,饶是应飞扬对剑外事物皆冷淡漠然,见此奇景也意动神飞,各色花卉杂然陈列,白的是白玉冰,黄的是御衣黄,红的是洛阳花,蓝的是鹤望蓝,绿的是春水绿波,紫得是紫霞点翠,黑的是瑶池砚墨。。。。。。色彩虽杂,却又相得益彰,彼此顾映生辉。

    玉真公主兴致大起,每览一朵奇株,便要拉着应飞扬讲述此花品种、名称、由来、栽植方法。正当玉真公主指着身侧花卉口若悬河之际,突得一人迎面而来,与她撞个满怀。

    玉真公主脾性发作,也忘记此时正扮作小厮,怒骂道:“哪来的杀材,走路不带眼睛吗!”

    撞人者连忙躬身致歉,道:“勿怪勿怪,满目繁华入眼,小生只顾观赏名卉,流连花间,没注意看眼前的路。”撞人者抬头,赫然是个年轻公子,此人衣冠楚楚,相貌堂堂,却是面皮蜡黄,一副酒色过度之相,更奇的是生得两道霜侵雪染般的白眉,又平添几分衰颓。

    玉真公主见此人相貌奇特,不禁多看几眼,此时应飞扬嘲道:“流连花间?可方才兄台双眼怎只往姑娘家们的脸上瞄,全无赏花之态?”

    却见那公子洋洋自得道:“这位小兄弟错了,牡丹虽艳,花期却不过两旬,在其怒放之时看上一眼,记在心头便已足够,若看得久了,只徒生伤春悲秋之感。况且今日恰逢花会,洛阳城内名媛淑女齐集于此,皆是如玉生香,如花解语的妙人,小生赏佳人,不也是在赏花吗?”

    玉真公主见他谈吐不凡,却尽是歪理邪说,真是又气又乐,笑骂道:“照你这么说,满园倒只有你一个是真正的赏花人了。”

    “也不能这么说,不过识花解花之人,小生倒算其一。”说着,目光灼灼的盯视着一身青衣的玉真公主,“典雅端庄,雍容华贵,牡丹是花中之王,天生贵气,又岂是碧叶青枝所能遮掩?小生虽眼拙,也能识得真国色。”

    玉真公主轻咦一声,这白眉公子是话中有话,玉真公主怎会不知,但她交游广阔,实在记不起何时见过眼前之人,此时,一声佛钟传来,压住了满场喧嚣嬉闹声。

    钟声落后,一身宽体胖,笑容可掬的老僧站在天王殿门前,双手合十道:“贫僧大痴,见过诸位施主,又是一年花开时节,难得今年洛阳花会在敝寺举办,诸位可还还玩得尽兴。”

    “还没尽兴!”底下的人纷纷起哄道,这大痴和尚是一代高僧,却从不空谈佛法,而是讲究于柴米油盐家长里短里中见禅机,自称要化百家缘,吃千家饭,传万家法,平日里拿着钵盂走街串巷,即是王孙公子堂前客,也能与贩夫走卒坐在一起分饽饽,洛阳城内人几乎无人不识,让他来做洛阳花会主持人,当真再合适不过。

    “不尽兴也得尽兴,再举办下去就到了饭时,和尚我可管不了你们这么多人的饭”大痴和尚故作苦恼道,又引得众人一阵哄堂大笑。

    待众人笑够了,大痴和尚继续道:“既然如此咱们也别耽误时辰了,便依照过往规矩,有请上届花王得主——姬女施主来点出此次洛阳花会的三甲。”

    话语方落,便见侧殿施施然走出一名红妆女子,随后,整个大福先寺都静了。

    ps:最新一波扫黄风暴,尺度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牵手以上的男女接触都不能写。。。。。不知我这章算不算超过,诸位哪天见我的书也404了,一定耐心等我出狱。

    另外,今个出现的两个人物看着还眼熟吧,这就意味着本书要重回主线了(难道之前都是偏离主线?)

第十四章 评点花王

    昨天上传时没检查,竟然发现有些段落错乱。。很羞愧!

    女子一身艳红,上着短襟广袖襦衣,下着曳地石榴裙,裙带高系腰线之上,玲珑婀娜身线展露无遗,几丝黑亮长发落于肩上,映衬着吹弹可破的白皙肌肤,面上不施粉黛,绝世容颜更显清丽,莲步轻移,款款而行,却如起舞一般姿态万千。身后还跟着一个绿衣婢女,相貌平平,一双眸中却极为寒澈明亮。

    “小女子姬瑶玉,见过诸位。”女子盈盈一拜,风姿撩人。

    “西施谩道浣春纱,碧玉今时斗丽华。眉黛夺将萱草色,红裙妒杀石榴花。新歌一曲令人艳,醉舞双眸敛鬓斜。谁道五丝能续命,却令今日死君家。”方才那白眉公子双目迷离盯视着那女子,口中痴痴吟诵着。应飞扬不善文辞,只勉强知晓这几句是夸赞女子妆容,却又闻一声粗豪声音赞叹道:“好诗,用的应景,这等美人若能一亲芳泽,今日便是真死去也值了。”

    应飞扬循声望去,却是大感意外,发声之人竟是个异族军汉,此人身材肥硕旁大,髭须黄睛,一脸横肉,身上带着一股从战场杀出来的彪悍之气,似是因为这股彪悍杀气,寺内人数虽多,他周围却是空出一片无人站立,惟独应飞扬、玉真公主、和那白眉公子站在他身边。

    “没想到这杀猪长相的军汉,竟然都比我熟通文墨。”应飞扬暗自腹诽,更觉这军汉非同一般,不禁多看了几眼。

    此时又闻那白眉公子叹气道:“可惜,可惜,这女子是红阁十二坊的人,咱们怕是没缘了。”

    “红阁十二坊?”军汉浓眉一皱,问道:“是什么劳什子,某家方到洛阳,还请公子给某家说道说道,也免得某家惹上不该惹的人。”

    白眉公子笑道:“不知将军可曾听闻过公孙大娘?”

    “公孙一舞天下惊,某自然早有耳闻,可惜始终无缘一见。”军汉面带遗憾的慨叹道。

    “舞伎歌女,身若浮萍,世人皆轻之贱之,这些娇滴滴的女儿家整日在虎狼环饲下,清白难保自不消说,稍有不慎得罪哪个权贵落个香消玉殒的下场也是正常,这些将军自也知晓。”说道此处,白眉公子轻轻一叹,似是慨叹那些女子的命运,随后继续道:“而公孙大娘怜惜这些女子,便创立红阁十二坊,从此舞伎歌女丝竹管弦,舞乐歌声但有一项技艺出众,便可入得红阁十二坊。只消成为红阁十二坊一员,从此此身便由自己做主,任谁也强逼不得。”

    军汉半信半疑道:“真的假的,不过几个娘们抱成团,能有这么大能耐?”

    白眉公子笑道:“这个,你去问问死了儿子的张鸿胪,少了半边耳朵的李御史,以及被去了势的轻车都尉李小候爷便知晓了。公孙大娘的舞已是触及天道,她的《西河剑器》能用来娱人,定然也能用来杀人,更何况。。。。。。”

    白眉公子故意一顿,手指青天,神秘道:“公孙大娘和那把剑关系也非同一般。”

    “那把剑”军汉顺着他的手指疑惑的看向天空,忽而眼睛一亮,惊道:“难道你指的是天外天,剑上剑?”

    “不错,就是剑神宇文锋。”白眉公子道,乍闻宇文锋的名号,应飞扬心头一动,那公子继续道:“宇文锋对剑至诚至痴,已到匪夷所思的地步,昔年为了一观公孙大娘剑舞,竟以剑神之尊,入红阁十二坊洒扫三年,江湖皆传言他与公孙大娘非同一般,任谁想动红阁十二坊,都得掂量掂量能否挡住当世剑神的惊天一剑!”

    那军汉倒抽一口凉气,惋惜道:“那这女人真是只能远观不能近看了,今个承蒙公子指教,便与公子交个朋友,某家安禄山,幽州来的,公子若有事,尽管往城西大营吆喝一声。”

    白眉公子一扬眉,拱手道:“原来是张守珪节度使麾下,听闻张公方大破契丹,威震四方,大展我盛唐雄威,如今回朝晋封受赏,却带将军随行,想来将军也必是战功彪炳。”

    安禄山摸着后脑憨厚笑道:“好说好说,保家报国而已,何计功劳?还未请教公子名号。”

    白眉公子歉意一笑,道:“失礼了,竟忘了自报家门,在下胡离,山东人士,来洛阳做些买卖。\"

    “第三名,应飞扬应公子的紫玉生辉。”应飞扬正听那两人讲话,忽然一声柔媚女声传来,竟念着自己的名字,不由一怔,只道是自己听错了。

    “应飞扬应公子,可曾到场?”声音再次传来,发声者手捧一盆淡紫色的牡丹花,竟是那名绝色倾城的姬瑶玉,原来应飞扬听那二人说话时,姬瑶玉已经公布了洛阳花会第三名的得主。

    “我又没有参加花会,难道有人与我同名?”应飞扬心中疑惑,却觉小臂突得一疼,回头看,玉真公主正拧着他的胳膊。

    “是公主师姐你!”应飞扬恍然大悟,玉真公主得意道:“没错,用我的名号,只怕评判们又做阿谀之事扰我兴致,便冒用你的名头了。”

    此时见大痴和尚鼓着嗓门道:“应飞扬应施主,有没有来啊!”洪亮一声,聒人耳膜,玉真公主推了应飞扬一把,催促道“还不快去!”

    应飞扬被推得先前,无奈拨开人群上了台阶,大痴和尚看清他面貌,眼前一亮,将挂有应飞扬名牌的牡丹花递在他手上,道:“没想到应施主这么年轻,花艺上的造诣就已如此出众,不知可愿将经验分享一下?”

    “啊?”应飞扬不禁一愣,觉察到底下众人殷殷期盼的目光,大脑反而一片空白,一窍不通的事情,要他如何分享,场面一时凝固,尴尬到极点,“咳咳。”应飞扬红着脸干咳两声,想起来时玉真公主给他讲的故事,开口胡诌道:“牡丹是花中之王,色泽艳丽,富丽堂皇,却是生有傲骨,昔日武后号百花,唯牡丹含苞不放,可见牡丹天生威仪万千,绝不谄媚逢迎,所以养牡丹便如用剑一般,若无傲骨在身,绝难有所成就。“

    这几句说得极有格调,众人竟皆被哄住,唯独玉真公主头脑一蒙,“养花和用剑有什么关系啊!\"

    一扯到剑上,应飞扬思路大开,一扫方才窘态,口若悬河道:“其次便是知时节,察毫末,以变应变,见招拆招,牡丹色泽繁复,书上记载,‘前朝有人植牡丹千本,色样各不同’,养花方法也随颜色有所区别,不是一言可尽的,唯有以己心应花心,人与花完美契合,才能养出最绚烂的花卉,且花开不过双旬,便如剑法刚不能久,一扬一抑,一进一退,沉潜百日,惊艳一时。。。。。。。洞虚而知实,窥一斑而见全豹,此才为花中真意!\"

    应飞扬侃侃而谈,说是在养花,实则是讲用剑,半晌才说尽兴,或许天下道理用到极致皆是相通的,底下众人虽听不太明白,但也都觉得他的话内涵深刻,见解不凡,无怪乎年纪轻轻就能种出在群芳中脱颖而出的名卉。

    姬瑶玉更是美眸迷离,似有感触,幽幽叹了一声,“应公子倒是一个知花之人,牡丹花若有花灵,定是公子为知己!\"

    耳闻美人口吐赞美之语,应飞扬不禁脸红,回望人群中。玉真公主眼带调笑之意,冲着姬瑶玉方向努努嘴,似是鼓励他趁机讨美人欢心,应飞扬连忙眼观鼻鼻观心,视如不见。

    洛阳花会继续进行,姬瑶玉素手揭开第二个花盆上覆着的薄纱,此盆中是朵白花,花瓣层层叠叠,又像轻纱一样薄的近乎透明,姬瑶玉轻起朱唇道:“洛阳花会第二名,胡离胡公子的西施陇纱。”

    听闻胡离名号,应飞扬又是一奇,向台下看去,果然,那白眉公子冲身旁安禄山道:“将军,不好意思,小生少陪了。”

    安禄山嘴巴也长得老大,锤了胡离一拳道:“好啊,告诉我这美人只能远观,结果你却有机会贴近了细看。”

    胡离嘿嘿笑道:“苍天不负苦心人,不枉我日夜劳心费神照看这牡丹花。”胡离说罢,得意步上台阶。

    胡离先向应飞扬点头致意,应飞扬回礼道:“胡公子先前所言果然非虚,公子确实是识花之人。”

    胡离笑道:“客气,小兄弟才是深藏不露,将剑理孕于花中,见识不凡。”

    二人互相吹捧间,姬瑶玉已手捧西施陇纱,莲步向前道:“见其花知其意,能培养出这西子陇纱,公子定是范蠡般才智无双的人物。”

    “姬大家过奖,小生自无范大夫才智,但若有西子相伴,却也愿舍弃名禄,与佳人泛舟五湖。”说着,眼光直直看着姬瑶玉,道:“小生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姬大家可否答应?\"

    姬瑶玉道:\"公子总要先说,瑶玉才可决定是否答应。”

    胡离情真意切道:“有道是宝剑赠英雄,名花赠美人。这西子陇纱若能常伴姑娘身畔,定然倍增它之风采,所以小生斗胆,恳切姑娘收下此花,代为照顾。”

    “这公子哥真是会哄女人。”应飞扬心中暗道。

    姬瑶玉脸颊飞出两道红云,道:“多谢公子厚礼,瑶玉定会悉心照顾此花。”随后躲闪一般避开胡离炽热目光,走向最后一盆花,扬声道:“此届洛阳花会第一名,也是今次的花王为——大业坊杨家小姐的颤风娇。”名牌上只写了住址和姓氏,显然是这位小姐羞于将自家闺名外露。

    “小姐,是咱家的花成了花王咧。”人群中,一个俏婢激动的叫出声,拉着身旁头戴帷帽的女子衣袖喊道,众人都将目光投向她们。

    那小姐头脸被帷帽遮住,看不清面貌,但也猜得出此时定是羞怯,娇声恼道:“莫大喊大叫,都在看我们呢。”

    俏婢白眼一翻道:“切,想看小姐的人多着呢,早就该习惯了,莫理他们,咱们上前领奖去。”说着,如母鸡护鸡崽一般护着杨小姐从人群中开出一条路。

    挤出人群,杨小姐缓步上阶,听她声音,年岁应该不大,但却身形惹火,体态风流,虽看不清面容,但已惹人遐思。走至姬瑶玉身前,杨小姐盈盈下拜,道:“弟子见过师傅!”

    “这么一对美人,原来是师徒!”胡离轻声嘀咕着,旁边应飞扬也小声道:“姬姑娘便罢了,这一个遮头盖面的,你怎么知道她是美人?”

    “嘿嘿,本公子阅人无数,是不是美人,用鼻子闻也闻得出来。”胡离得意道。应飞扬看他一副色授魂与模样,心中又翻了个白眼。

    姬瑶玉将杨小姐扶起赞许道:“我只是教了你琴艺歌舞而已,却没想到你不单音乐方面一点就透,花卉上竟也造诣非凡,令我大吃一惊呢。”

    “可是师傅,我的牡丹还没。。。。。。。”杨小姐欲言又止。

    姬瑶玉道:“无妨,今次花王是何等艳风采,就由你自己揭晓吧。”说着,将陇着纱的花递到她面前。

    众人无不翘首企盼,将视线集中在花上,杨小姐踌躇一下,白生生的玉手一扬,揭开轻纱,露出花王真面目!

第十四章 刀舞乐扬

    花王将现,众人眼中皆是期冀,但在薄纱揭开,颤风娇露出庐山真面目时,却同时嘘声大作,颤风娇色泽艳红,花瓣柔嫩,颇有娇媚羞怯之态,但每一瓣花都紧抱成一团,分明是含苞未放之态!

    众人疑声大起,安禄山扯着嗓门喊道:“什么颤风娇,还未开放就被选成花王,是不是你看她是你徒弟,给她开了便道?”

    面对众人质疑,姬瑶玉面色不变,解释道:“颤风娇花期比寻常牡丹晚二十日,此时含苞待放,已有不俗姿容,他日盛放之时定是惊艳洛阳。诸位不信,二十日后再看,便知花王之名绝对属实。”

    安禄山咧嘴笑道:“嘿,说得轻巧,我们又怎么看得到,难道二十日后还要专为它再举办一场洛阳花会吗?”

    姬瑶玉淡然道:“那又如何,牡丹花开,只为自己绽放,何时需要迎合他人的眼光,武后号令尚不能让牡丹屈从,更何况是小小洛阳花会?”

    姬瑶玉话中带着一股倨傲之意,一语道出,众人更是激愤,纷纷叫嚷。安禄山道:“姬姑娘,你也看到了,你虽是此次评判,判决却不能服众,依我看,还是该改选此次花王。”

    底下群众纷纷借机起哄,喊道:“没错,改选花王,改选花王!”

    姬瑶玉哼了一声,道:“好,你们要服众,那我就让你们信服,牡丹天生傲骨,不可号令,但可恭请。”接着转头对杨小姐道:“四娘,今日既有机会,我便考较下你琴艺进境,你我合奏一曲《迎花神》,恭请颤风娇开苞放蕾。”

    此语一出,又是一片哗然,应飞扬也不可置信,“昔年司马相如一曲《凤求凰》引得白鸟齐鸣朝凤,如今姬大家莫非真能再现弦上神艺?”

    但杨小姐却只轻轻一诺:“谨遵师命。”

    姬瑶玉向大痴和尚借来两架古琴,与杨小姐分坐两侧。

    清幽古寺,繁花似锦,两个身材玲珑的女子抚琴而坐,未成曲调,已生画情。

    清越一声,琴曲奏响,二人嫩乳青葱的手指抚弦而动,挥洒之间琴声如流水一般流泻而出。

    琴声轻悦灵动,生机盎然,一股生命的律动弥漫开来。原本群众犹在质疑起哄,颇为喧杂,但琴韵所至,竟慢慢平静下来,几千人心跳随琴声起伏,竟是物我两忘。

    师徒勾挑抚按,分力合奏,却是配合无间,宛若二人同生一心,姬瑶玉奏低音,若轻风穿林,碧水跃涧,韵味悠然。而杨小姐抚琴之时,一扫先前羞怯之态,此时奏起高音,琴声时如鸣金溅玉,清跃冲天,时如金玉满堂,华丽万方。

    无形音波四散开来,寺中千株牡丹受琴声引动微微摇颤,若虽琴声起舞一般,而此时却闻一声轻呼:“快看!”

    但见那株颤风娇似受琴曲中盎然生趣感召,原本紧抱一团的花瓣慢慢舒展开来。。。。。。

    伴着众人惊疑,乐曲也进入高亢,正在此时,寺门突然一阵喧闹,伴着数声惨嚎,守门的僧人被震得倒飞出去,同时传来一阵怒吼:“应飞扬,将《上清含象剑鉴图》还来!”。

    一道人影挟带剑光自寺门箭射而来,从众人头顶极速掠过,一句话未完,便已逼临应飞扬眼前,应飞扬沉浸音乐,尚未完全反应过来,身子却本能的动了,一扬手,星纪剑自行出鞘,竟不自觉使出《柳风剑法》中的“万条丝绦”之招。

    伴着生机盎然的琴曲,剑光如春风吹柳,绵绵不绝,抵住迎面而来的剑光。

    来人身影被挡下,才看清面貌,竟是怒气冲冲的吕知玄。

    应飞扬对吕知玄印象不差,开口问道:“吕道长,有话好说,何必动刀动剑?”

    吕知玄怒容不减,喝道:“废话少说,将图还来!”

    应飞扬道:“此图乃司马真人所赠,吕道长虽为司马真人徒弟,但这般强行索要,也不合适吧。”

    “你若不还,我便自行来取了!”吕知玄不再多言,全力鼓荡起真气,头发无风自动,衣衫飘扬,真气如大河奔腾,海潮狂啸一般涌出,便是普通人都能看见他周身磅礴的气劲风暴。长剑向前进逼,星纪剑渐渐格挡不住。

    应飞扬在吕知玄运劲那一瞬间,就感到铺天盖地的气势朝自己挤压而来,心知真气不敌,应飞扬剑诀再催,星纪剑自行如车轮般旋转起来,旋转之间将吕知玄真气化消散尽,同时自身也缓缓后退,每退一步,都在青石板上留下深沉脚印。

    “不过片刻不见,吕道长为何变得如此咄咄逼人。”应飞扬缓过气来,开口问道,吕知玄见他竟有余力开口,不禁眼神一厉,冷道:“问你自己吧!”

    随后长剑冲霄,又化作剑雨倾斜而下,应飞扬握住剑柄,舞剑成伞,挡住漫天剑光,甫一接招,便觉腕上一阵挫痛,这剑威力竟比早晨较量时大了一倍不止。

    与早上交手时的青色剑光不同,此时的剑光带着淡淡金彩,更有一股凶霸之气。“他用的是蛟剑!”应飞扬及时察觉,蛟剑虽未化作蛟龙形态,但威力也远非灵力尽失的蟒剑可比,应飞扬错身剑雨间,且挡且退,竟渐渐被逼退至颤风娇之前。

    吕知玄虽无心伤害他人,但也不会怜惜一朵花的死活,剑雨有增无减,眼看娇花便被剑雨摧残。

    忽而一抹翠影从应飞扬眼前飞闪而过,未及辨清,就见一抹璀光向吕知玄脖颈削去,此招围魏救赵奏效,半空中蛟剑急速返回护主,挡在吕知玄之前,剑雨登时消散。

    此时才看清那抹翠影,竟是姬瑶月身边青衣婢女,那婢女眼一寒,口吐脆声,冷道:“小姐在弹琴,莫吵。”

    应飞扬先是一惊,不过是一个相貌平平的不起眼婢女,竟有如此身手,红阁十二坊果然非同一般,再分神看去,抚琴的二女犹静如沉渊,浑然忘我。无视周遭打斗,清澈琴声流泻而出,音符不见丝毫错乱。

    应飞扬亦道:“是啊,吕道长,在此动武惊扰他人实属不该,。。。。。。”

    “你也安静!”青衣婢女侧头冷冷打断他道。

    “呃?”应飞扬一愣,把话咽了下去。

    “有了帮手,又能如何?”吕知玄怒道,吕知玄手一化,蟒剑也在手中现形,双剑同使,分袭二人,全然不留半分情面。

    “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就知道打打杀杀,真当我没火么?”应飞扬暗道,几番忍让,吕知玄反而变本加厉,心头不禁也有了怒气,脚步擦着地面,如燕子过水般掠飞,迎向吕知玄。

    心知方学成的御剑之术在吕知玄这御剑大师面前不值一提,应飞扬岂会以短击长?吕知玄蛟剑方出,应飞扬就已蓦然加速,逼近吕知玄周身,同时剑光连闪,斩出连环九剑,剑光连绵,不绝如缕,连成纵横捭阖的一片,吕知玄虽自称只善御剑之法,不善剑击之术,但应飞扬岂会因他这自谦之语而懈怠大意,所以一上手便是强招,全然不给吕知玄脱身之机。

    果不其然,吕知玄脚踏禹步,剑指七星,长剑在手招招都如蛟龙出海,纵然不如御剑时那般出神入化,却也尽显大家之风,长剑连环交击,划出“刺啦”锐风,刺耳异常。

    “难听死了。”青衣婢女轻吐一语,身形瞬动,如幻蝶翩飞不惹尘埃,却有两道秋泓自袖间流泻而出,竟是两把精光四闪的柳叶刀。

    柳叶刀长约二尺有二,弧身薄刃,柄上镶有翠绿珠石,柄底端还有红绸流苏,相比杀人的兵器,更像供姑娘家把玩的精美装饰品,然而这对柳叶刀落入青衣小婢手中,却是寒光照眼,凌厉逼人,清冽锐利的刀芒化作不及眨眼的光影,若水银泄地般攻向吕知玄。

    刀剑交击,“叮叮”之声不绝于耳,带出一股独特韵律,竟如春雨打窗一般,与身后两位女子所奏《迎花神》的曲调暗暗契合。

    “确实难听,平白污了两位姑娘的琴声。”听闻青衣婢女的刀击声,应飞扬暗自惭愧,随即激起较劲之心,剑法一换,剑法转作轻柔,长剑抖落若流水轻淌,灵动无比,变化中带着勃勃生机,刺耳剑声也顺势一变,变得如溪流越涧,明珠出泉一般,泠泠淙淙,清脆悦耳。

    二人本是各自为战,以二敌一也不过与吕知玄难分高下。但随着应飞扬剑法一变,双刀一剑攻守交击间都与琴声切合,受着琴声指引,素不相识的二人竟展开了天衣无缝的配合。

    一进一退,一攻一守都暗合音律,不但将吕知玄压制住,更给琴声增添别致的乐感。

    应飞扬渐占上风,见那青衣婢女身形如魅似幻,变化万端,却犹如漫步花间,翩然起舞一般优雅动人,此时,与那女子贴着臂同时递出一刀一剑,女子柔顺发丝轻拂到他脸庞,传来一阵如兰似麝的幽香,应飞扬竟神使鬼差的起了绮思,暗道:“这女子相貌平平,身段却是上佳,打架都跟跳舞似的。”

    高手相争,岂容半点分神,吕知玄本已落了下风,见应飞扬突得心不在焉,随即反击,手捻剑诀往蛟剑上一抹,便闻一声嘶吼震慑云霄——

    口吐恶焰,张牙舞爪,长剑化作一尾恶蛟,携无匹凶威直袭应飞扬!

第十五章 风雨将至

    应飞扬暗骂自己一声,随即收敛心神,可那蛟龙爪击牙咬,口吐恶炎,更兼鳞甲厚实,刀剑难伤,岂是易于?应飞扬一时手忙脚乱,被逼的手忙脚乱,只得寄希望于那女子牵制。

    哪知刀光一闪,那女子竟调转方向,朝自己攻来。

    “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应飞扬躲过从额顶削过的一刀,惊出一身冷汗。

    婢女冷道:“谁赢都好,只要早点结束,别再打扰小姐弹琴.”

    “这翻脸速度,未免太快。”这理由太理直气壮,应飞扬竟是一愣。

    女子利刀连环,口中话语更比刀快,“本来他比你欠打些,我才帮你,你自己不争气,久战不胜,反而分心,是在想什么鬼?”

    “我是在想你。”应飞扬本想这么如实答道,但也知此时说了,定被她当菜剁了。眼见恶蛟越发凶狂,应飞扬突发奇想,“上清派的御剑术可以御剑,不知能不能御刀?”

    心想念动,应飞扬随即暗施御剑法门,控制青衣婢女双刀,一试之下,竟真被他误打误撞,若是如蛟蟒双剑这般认了主的仙器,除主人之外再无他人能驾驭,但女子双刀虽精美,却只是凡器,但见青衣女子轻呼一身,身子竟被双刀带动,变了个方向转而砍向恶蛟。

    双刀一蛟乱作一团,应飞扬趁隙抓住机会,驾驭星纪剑,直刺向吕知玄,一道剑气破空飞至,吕知玄无防备之下,猛一缩头,头顶道冠已被击落,披头散发异常狼狈,却是神色紧张的道了声,“不好!”

    但闻“嘶昂”一声,恶蛟扬身而起,双目已是赤红,朝青衣女子撕咬而去。

    龙有逆鳞,触之则怒,恶蛟虽未成就真龙之体,但这点却与真龙没什么不同,青衣女子方才那双刀,恰巧斩在它逆鳞上,让它怎能不怒。恶蛟本就恶性难驯,吕知玄修为大减下,竟也压制不住它,青衣女子在殿前闪转腾挪,恶蛟紧追不舍,经行之处,柱子,石阶,正殿门窗都留下爪印咬痕,一片狼藉。

    台阶下看热闹的众人连连惊呼,乱作一团,而弹琴的二人竟仍对周遭喧嚣视若无睹,仿佛她们周身是隔绝于世的另一方世界。

    恶蛟向着青衣婢女飞扑而下,迅捷无匹,凶威赫赫,眼看巨爪已在女子头顶,突得女子莲足一点,身形幻化,在原地只留下一个幻影,真身却悄无声息的闪到恶蛟身后,这套身法伶俐飘逸,应飞扬正欲夸赞,突得脸色一变,:“小心!”

    恶蛟飞扑之下,却只扑到一个幻像,余劲未消,竟直往犹在抚琴的杨小姐那撞去。

    杨小姐仍全然醉心琴曲中,春葱般的玉指在琴弦上如精灵般跳动,浑然不知危险临头。

    危急之时,应飞扬身子向前一纵,双手环抱,铁索般将恶蛟擒扣住,扑倒在地,恶蛟虽被他扑到,但身形的差距太大,撕缠不过一瞬,应飞扬就被恶蛟压在身下,血盆大口直往他脑袋咬来。

    此时,高亢乐声进入终章,转作了轻悠绵长,段段音符,宛如密林深处的溪流,顺着崎岖山路蜿蜒流淌而出,短短几段音符,就洗净了心中的浮躁和喧闹,众人止住了喧闹,寺庙变得如深山老林般。

    趴伏在应飞扬身上的恶蛟牙齿已够到应飞扬咽喉,听闻乐声突然平静下来,半闭着眼,摇晃着大脑袋,似是正在欣赏这空灵的天籁之音。接着似睡着了一般,身子由大化小,最后变回剑形,飞回吕知玄鞘中。

    吕知玄神念催动几番,蛟剑都纹丝不动,心知此剑又起了脾气,不听指挥,知晓再战也讨不得好,本想放句狠话,却突然觉得此时开口,只会污染这空灵乐章,狠狠瞪了应飞扬一眼,便愤然离开。

    但他的离去并未引起太多关注,因为在场者神魂都被乐音带走,“噌!”一曲弦终,余音绕梁,隔了半晌,观者才回了神,再看向那颤风娇已是完全绽放,繁密花瓣若重楼一般,层层叠叠,瓣瓣都如着了蜡般光彩动人,远远望去,若一团火在燃烧。

    未开之时,就已见风情,此时在乐曲余韵中,花瓣随风而颤,张扬怒放,既有端庄华贵之姿,又有娇媚羞怯之态。当真国色天香,艳压群芳。

    “啪啪啪!”一阵击掌赞叹声传来,“神乎奇技!一曲竟真能迎来牡丹开花,小生此生见此奇景,死而无憾了!”胡离不知从哪走出,一脸激动道。

    应飞扬也附和着道:“何止,一连恶蛟也被琴声安抚,若非两位姑娘,在下已怕是已送命蛟龙口中。”

    姬瑶玉盈盈起身,道:“应公子过奖了,方才若不是公子出手相救,四娘现在也未必能安然坐在此处。”说着,转头对杨家小姐道:“四娘,还不拜谢应公子?”

    “师傅,这我知晓。”杨小姐应道,却只保持一个以手撑案的姿态,带着委屈的声音羞颤声道:“只是想想方才就一阵后怕,吓得脚软起不了身了,那条蛇好大,好骇人!”说到最后,声音里都带了哭腔。

    应飞扬心中一乐,方才恶蛟临头时,她都纹丝不动,只道她胆量惊人,没想到现在又开始后怕了,但再细想,又升起佩服之心,专注弹琴,以致无悲无喜,物我两忘,这不正是他练剑时追求的境界?

    “姑娘莫怕,那蛇已被赶走,伤不了你。”应飞扬觉得那杨小姐现在样子实在即可笑又可爱,竟不禁用出了哄小孩的口吻。

    “切,逢迎卖好。”立在姬瑶玉身后的青衣婢女不屑轻嘲一声,却又听姬瑶玉道:“月儿,你方才对应公子动刀,实在太过无礼,快些向他赔罪。”

    婢女眼睛一睁,忿忿道:“分明是他招惹来是非,碍了小姐弹琴!”

    姬瑶玉轻轻一笑,道:“你又不听话了?\"

    婢女咬了咬嘴唇,气势一馁,不甘愿的抱拳道:“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应公子莫怪。”婢女虽是道歉,身子却依然挺立,不弯折半分,连头也侧倒一边,完全没有道歉的样子,更重要的是。。。。。。

    “女孩子家,哪有你这么行礼的?还要我重头教你吗?”看着纤细柔弱的小丫头用着江湖豪客般的姿势行礼,姬瑶玉又好气又好笑,笑骂道。

    “可是。。。”婢女不忿的回望,但在姬瑶玉似笑非笑的眼神压迫下,终究还是屈服了,手放腹前,右脚退后,两腿屈膝做了个万福,柔声道:“方才多有得罪,都是小婢不好,还望应公子莫要责怪。\"

    青衣小婢声音变得轻柔圆润,似是撒娇一般,眼神中火气全无,化作一泓秋水,本是平平的面孔,在眼波流转下竟显得千娇百媚,勾魂动魄,应飞扬心头一荡,痴痴的道:“无事,不怪。”

    忽而柔情消散,眼神如刀锐利,似要从他身上剜下块肉,应飞扬面上痴色消退,又是一惊,还未反应过来,女子眼神再变,闪亮亮的眼睛弯成月牙,带着一股狡黠的笑意,那眼神分明是在说“蠢货!”不过一瞬,眼神就已变了几次,眼前女子宛若变化多端的精灵,捉摸不定。

    此时,“阿弥陀佛。”两声恢宏佛号自大殿后传来,循声望去,三个和尚疾步而来,前头引路的是大痴和尚,大痴和尚只钻研佛学,不擅长法术,所以方才开打时,便偷偷跑去寻了救兵。

    看他寻来的两个帮手,一个和尚壮硕如山,伏魔金刚一般高大威猛,是曾经将应飞扬拒之门外的白马寺僧人,端法和尚。另一个和尚神态老迈,枯瘦如柴,好似骷髅上只包了一层皮,没有半点血肉,若非是见他还在走动,几乎要被当做干尸了。

    端法和尚环顾四周,喝道:“吕知玄呢?那狂徒在哪?”

    “大师来晚一步,吕知玄已经走了。”看着这姗姗来迟的救兵,竟是自己看着颇不顺眼的端法和尚,应飞扬没好气应道。

    “嗯?这位公子见着眼熟,可是在哪见过?”端法曾与应飞扬见过两面,但一则时隔已久,二则见面时应飞扬衣衫破旧,风尘仆仆,而如今却是锦袍玉带,贵气逼人,令他一时记不起来。

    “人是旧识,衣衫却是初见,也难怪大师记不清。”应飞扬带着嘲意的回道。

    “原来是你!”听着这嘲讽声,端法才恍然记起。、

    “大师是认出人了?还是认出衣衫了?”应飞扬又道。端法眉头一拧,面上隐隐露出怒意。

    此时,那老僧开口道:“衣衫相貌,皆为身外皮相,如梦幻泡影,施主何必执着于分个明白呢?”枯瘦老僧声音空洞,如扯破的风箱一般难听。

    “在下世俗庸人,舍不去这身皮囊,自然不比大师通达。”应飞扬觑眼看向那老僧,那老僧比起人来,更像一具移动的尸体,确实是将身外皮相都舍去了,竟然令应飞扬无法反驳。

    端法和尚扫了应飞扬一眼,又看着一片狼藉的寺庙,愤然道。“哼,吕知玄伤了佛门弟子,辱我佛门清净,未免欺人太甚,司马真人身为国师,竟连弟子都管教不好,如何令人信服。”

    “端法,莫胡言。”枯明大师平静道,言语中却带一股莫名之力,令端法心头火气消散,“老僧曾与司马真人相约论道**,却一直未得机会,如今既是有缘,自该登门拜访,端法,且随我一行上清观,此事自然能有个了结。”说着,老僧宝相庄严的步下阶梯,行进之处,人群不自觉的让出一条通路。

    “这两个和尚,是要去上清观寻衅!”虽然说得冠冕堂皇,但话中真意应飞扬岂会不知。

    “看来,风雨将至了!”清空万里下,旁边胡离意味深长道。

第十六章 问道论佛

    应飞扬暗道:“如今佛道之争如此激烈,这两和尚前往上清观,定然招惹麻烦,此事因我而起,我不能置身事外,还得寻公主师姐商量下。”

    想到玉真公主,应飞扬突得一奇,“这里闹了半天,公主师姐却一直未现身,若不然,以她身份地位来劝阻吕知玄,也不至于将事情闹得这么难以收拾。”

    心中想着,应飞扬目光巡视,来回扫了几圈,却也不见玉真公主身影,“不会吧,带公主出门,却把她搞丢了,这可是掉脑袋的罪。”心中正觉着急,突然见庭院侧门,走出一道熟悉身影,正是玉真公主,应飞扬一纵身,跃至公主身侧,道:“公主师姐,你到哪里去了?”

    玉真公主被他突然的冒出吓了一跳,随即脸一红,白了他一眼道:“处理女人的一些私事而已,问这么多作甚?”

    “咳咳。”应飞扬干咳两声,掩盖尴尬,随即道:“公主师姐方才都不在场吗?”

    玉真公主点点头,“没错,那个胡离上台后,我便离开了,可惜错过了花王诞生的好戏。”

    “公主师姐,你错过的何止是花王诞生。”应飞扬一叹气,将方才所发生的事情简略一说,玉真公主越听越是面色凝重,听完之后,脸上如乌云笼罩,黑得能滴出水来。

    “这吕知玄怎么这么不知分寸,直闯大福先寺,好大威风,这档口还招惹佛门,不是给人留下把柄么?”玉真公主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数落吕知玄一番,随即又将矛头转向佛门。“那两个和尚也是别有用心,凭他们修为,大殿打成一团,他们怎么可能毫无察觉,偏偏要等吕师兄走了才姗姗来迟,分明是想把这把火从吕师兄一人身上,引到整个上清派上!他们此番理直气壮的上门索人,若是师傅不将吕知玄交出,那就是包庇弟子,若是轻易交了人,更是另道门颜面尽丧,倒是比当场擒下吕知玄要划算多。”

    玉真公主终究是宫里出来的,勾心斗角的功夫其实几个僧人能比拟,短短几语,就已将他们心思分析透彻,应飞扬心中赞佩,问道:“那我们该做些什么,才能将此事化大为小?”

    玉真公主苦笑道:“若是事端未起时,我或许还可阻止,现在,我也不好亲自出面了,你先回上清观看看情况,我去寻些人手,看看能否代为缓颊。”

    玉真公主此话也是无奈,比起道家弟子,她更是皇家之人。当朝虽有重道抑佛的态度,但也保持了明面上的中立,她身为皇族公主,只需居高临下起手拨弄风云便够了,而不该在佛道之争中涉入太深,作为任何一方的支持者参与其中。毕竟无论佛道,对皇家来说,也不过是维持统治的工具,操棋的人,不该把自己化作棋子。

    应飞扬没想这么多,点头应允道:“也好,那我们待会观中再见。”

    二人交谈一阵,洛阳花会也至尾声,人群渐渐离散,各自从大福先寺折返,应飞扬先与台上诸人告了个辞,胡离装模作样的邀请他饮酒,被他随口推辞了。姬瑶玉盈盈一礼,婢女则是狠狠一眼,只那遮着头的杨小姐,羞羞答答的似是要与他说些什么,却半晌也开不了口,应飞扬心头不耐,随便拱个手便离开了,之后与玉真公主在寺门前分道扬镳,玉真公主驾车宫城方向驶去,应飞扬则前往上清派。

    此次洛阳花会异常热闹,美人点花王,少年斗恶蛟,抚琴迎花神。最后还有白马寺卯上上清派的戏码做压轴,可是给观者攒足了谈资,而应飞扬作为核心人物,自然少不得旁人注目,游人见应飞扬,皆是止不住指点议论。

    眼见一堆人将自己当成珍禽异兽般打量,应飞扬浑身不自在,顾不得惊世骇俗,气一提,跃飞而起,踩着屋顶向前行进。

    背后人群惊赞声更响,但很快就被甩在身后,奔走在房顶上,居高临下,东都风貌看得更明晰,满目繁花入眼,应飞扬却也没心情看,今日也憋了不少暗火,此时撒气一般迎风奔跑,横跨了半个洛阳城,不多会已到上清观。

    还未落地,忽而,三片绿叶破空飞至,一片直袭应飞扬胸口,另有两片分袭左右两侧,看这飞花摘叶的手段,便知晓攻击他的人是谁了,应飞扬不多言,拔剑出鞘,快利的一剑将中间叶子横切成细薄的两段,同时剑尖一荡,借这一叶之力将身形拔高,轻飘飘的躲过左右两片叶子,随后稳稳的落到上清观正门前。

    “我正当是哪家小贼,光天化日的不走大道,反而翻墙越顶,没想到是应师弟啊,未及看清就出了手,应师弟勿怪。”孙长机挨着大门,皮笑肉不笑的道。

    应飞扬利落一收剑,嘲道:“孙道长客气了,只不知孙道长身为司马真人的得意弟子,为何在此处坐起了看门护院的工作?”

    “哈,我这是忧心应师弟安全,在门口翘首盼望这应师弟平安归来,看你无事,便知吕师兄虽去寻衅,却也无能奈何你。”话说一半,孙长机突装模作样改口道:“哦,不对,现在吕知玄已经被除去道籍了,已算不得我师兄了。”

    “革除道籍?”应飞扬眉头一凝,问道:“怎会如此?”如今天下崇道,道门并不是想入就入,需得先登记入册才可,而这记载道门中人道籍的名册,就掌管在当朝国师司马承祯手中,所以司马承祯对俗世道门之人,几有生杀予夺的大权,而剥除道籍,无异是比单纯驱逐出门更严厉的处罚。

    孙长机道:“是啊?怎会如此?吕师兄,不,吕知玄自今早知晓了师傅将《上清含象剑鉴图》交予你,便去寻到师傅那,也不知他吃了什么,竟越来越火大,直接与师傅争吵起来,整个上清观都能听到他的叫嚷声,这以下犯上的罪过,被革除道籍也是咎由自取。”

    应飞扬暗疑:“吕知玄性情虽鲁直,也不至于如此暴躁,除非。。。。”应飞扬突得想到,怒视孙长机:“是不是你又。。。。。。”

    孙长机已知晓他想说什么,抢先打断道:“你是不是想说是我又对他使了号神咒?应师弟将这号神咒想得太过神妙,今早我是在吕知玄心绪浮动之下,以有心算无心才侥幸得手,吕知玄方吃过暗亏,心有防范,我这号神咒可就无能为力了。”

    应飞扬脸上依然带着怀疑,孙长机也不在意,耸耸肩道:“吕知玄被革除道籍,心生怨恨,竟迁怒于应师弟,直打上大福先寺,这其实也出乎我的预料,火气这么大,真是枉费了他跟从师傅修行多年平息静气之道。”

    应飞扬看着孙长机,冷嗤道:“吕道长火气虽大,却也是直来直往的真性情,远好过不敢当面为敌,却在背后耍些鬼域技俩的小人!司马真人可在内中,我想面见他?”

    “自然在了,不过白马寺的僧人也来了,正在与师尊**,讲着讲着或许就打起来了,你现在去,不怕被波及?”

    应飞扬道:“朝闻道,夕死可矣,能听得司马真人和枯明大师这两位释道两教顶尖人物**,应飞扬有何可俱?”

    “哈,那便随我来吧。”孙长机说着,将应飞扬引入三清殿,离大殿还有数丈距离时,应飞扬突得心头一紧,脚步随之停下,戒备的打量了下四周。

    孙长机嘲道:“怎么,不继续走了吗?”

    “就快不用看到你这张脸了,总要说先声,再见。”应飞扬笑着,一步踏出。

    眼前景致与方才一般无二,唯独身后孙长机凭空消失,好似从不存在过一般,应飞扬却心知肚明,这种感觉他曾经经历过,此时的他已处于司马承祯似虚还实的天隐剑界之内。

    应飞扬无视周遭变化,径直步入大殿,空旷殿内,三清像下,只司马承祯和枯明大师一僧一道相对而坐,气息沉稳,气度渊然,成分庭抗礼之态。应飞扬虽入内中,二人却皆是头也不转,全然无视应飞扬存在。

    司马承祯道:“如我所言,吕知玄已被革除道籍,他的作为与道门再无关系,大师来此,可是空走一遭了。”

    枯明大师道:“空门之人,何惧空走?只是道长说辞,难令人信服,荷塘生莲,莲生莲子,道门既然说万物皆生衍于一,怎么莲子离了莲荷,便于荷塘再无关系了?”

    司马承祯道:“大师此来,是来问罪,还是来与我论道?”

    枯明大师道:“非是问罪,也非是论道,而是与司马真人**、论佛!”

    司马承祯眉头微蹙道:“道门之内,大师却要论佛?”

    “诸相心生,如梦如幻,青灯古寺,我佛座前,如何不能论佛?”枯明大师双掌合十,周遭景色一变,三清殿幻化大雄宝殿,冉冉佛香,悠悠佛钟,祭台上佛祖雕像垂目而坐,若悲悯众生。

第十七章 无识心境(附请假通知)

    看着眼前景色有道观变作佛堂,应飞扬心中一凛,“老和尚好本事,看来这场不单是论道辩佛,更是斗法争强。”便如应飞扬所料,枯明大师也有个“无识心境”的法门,法门与天隐剑界类似,亦可缔造出虚实之境,境随心生,相随心动,此时枯明大师一语占先,无识心境施展开来,覆压天隐剑界。

    司马承祯白眉低垂,对周遭变幻不为所动,淡然问道:“我听闻佛在心中,不在言传,论之于口不如存之于心,又有何可论?”

    “阿弥陀佛,如此说,道长心中是有佛了。”枯明念了声佛号道:“既有佛心,便是佛门之人,空门自此常开矣。”枯明语音一落,司马承祯身上道袍换做袈裟,三千烦恼丝尽去,变成一副得道高僧的打扮。

    司马承祯无视身上变化,问道:“佛经中云,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大师如何知晓贫道的心是佛心。”

    “佛长存人心,心生善念,便是佛心。”

    “佛门三不渡,其一便是不渡不信者,贫道不信佛,虽有佛心,却不得渡,莫非佛也有分别心,狭隘到容不得异见?灵山之上,只有屈膝膜拜之人?”身着袈裟的司马承祯双目圆睁,若金刚怒目,举手直指眼前佛像,做狂僧斥佛之相。话语一落,寺庙之外,忽得风起云聚,一道惊雷自天降下,在寺庙顶开了一个大洞,直劈佛祖金身塑像,塑像应声碎做无数金芒。

    “既有佛心,一念既动,便可成佛,何需求渡?”枯明大师轻轻一语,只余断壁残垣的寺庙消失,化作一望无际的平原,头顶阴霾裂开,一道纯净佛光映照而下,佛像碎裂的金芒飘洒落地,随即化作金莲绽放。

    “阿弥陀佛,多谢大师指点,吾已得悟。”司马承祯突收敛怒容,口念佛号,此时,天际传来渺茫梵音,空灵浩渺,金光粲然的梵字自远天飘来,化作金雨遍洒而下。金雨交织中,但见司马承祯法相庄严,左手指天,右手指地,背后凝聚出一个顶天立地的金色佛影。司马承祯与背后金佛同时开口,恢弘浩瀚佛音响彻天地“一心动则一佛生,我已证菩提,得大道,枯明还不参拜!”

    “还不参拜!还不参拜!还不参拜!”这一语若雷音狮子吼,激得回声连绵不绝,千山同唱,带着无上佛威直达人心,应飞扬受到余音波及,心神动慑,生起尊崇之心,几乎要顶礼膜拜。

    枯明大师额头亦渗出汗珠,面容却依然如骷髅一般无喜无悲,沉声道:“我亦不信佛,何须拜佛?”

    “晨钟暮鼓,诵经礼赞,秉持五戒十律,还说不信佛,不拜佛?”

    “圣人求心不求佛,愚人求佛不求心,老僧虽非圣人,也不至于倒置本末。”说着,枯明朝那巨大佛影一揖,佛影忽做拈花一笑,也朝枯明一揖,渐渐转作透明。

    枯明一语,应飞扬若醍醐灌顶一般,方才跪拜的冲动登时消散,有所领悟。“是了,我只秉持剑心,追求剑理,舍剑之外便无他物,有哪来的神佛?”

    应飞扬心念一动,脚下地层随之震颤翻涌,无数利剑如雨后春笋般从地上长出,蔓延无尽。寒光闪烁,冷意弥漫,草原竟成一片“剑”原,而应飞扬脚下土地也不断拔高,耸立而起,直上云天,应飞扬一声惊呼还没呼出,就一头扎进了一片白茫茫的云彩,眼前一片云气缭绕看不清晰,只闻耳边呼呼锐风,不过片刻,便已冲到云彩之上,应飞扬长吐出一口气,放眼望去,见三把巨大石剑耸立如岳,巍峨嶙峋,古朴厚拙,摩天参云。而司马真人,枯明大师和他此时皆身处巨剑剑柄之上,如三足鼎立,分庭抗礼。

    司马承祯和枯明大师齐齐向他看来,面带惊奇。应飞扬略一尴尬,致歉道:“小子无力,打扰了大师和道长论法,还请勿怪。”

    枯明大师枯朽面容上现出赞叹之意,道:“年纪轻轻,便能闯入我的无识心境和司马道长的天隐剑界内,施主当真不可限量。”

    司马承祯接续道:“不止如此,还反客为主,把我们拉倒了他的心境,我的《上清含象剑鉴图》果然没交错人。”

    接着,又转头对枯明大师道:“大师,你我可还要继续辩下去?”

    “兴起而论,兴尽当归,我等若再继续,讲到末法佛劫,天地坏灭时,这位小施主可未必能承受的住。”枯明大师随后,难得的露出迟疑之色道:“今日与司马真人论法,只是偿贫僧个人一点执念,但贫僧也有因果加身,万般不得自由,明日之辩,才是牵系佛道两门荣辱,还望真人慎重以对。”

    “大师神通,本可随心所欲,何必在肩头挑上这么多负累。”

    “神通不及业力,如今佛道之争,谁能置身事外呢。”枯明慨然道

    “也罢,既然明日仍需向大师请教,大师今日就先在此歇息吧。”司马承祯拂尘一挥,眼前虚实幻界消散无形,三人有回到道观之内,再细看,道观中还有二人,随侍在这一僧一道左右,分别是杜如诲和端法和尚,二人正在对视,颇有剑拔弩张之感。“真吾,送两位大师去客房安歇吧。”

    杜如诲先是吃惊应飞扬的到来,又转而对端法和尚道:“这位大师看着有些面熟,敢问大师俗家名号?”

    端法怒目金刚般的面孔上气势一敛,目光转柔道:“过往俗事,早已忘却,贫僧现在只是端法。”

    杜如诲狐疑的又扫他几眼吗,终还是起身道:“两位大师,请随我来。”

    三清殿内,又只剩司马承祯与应飞扬二人,应飞扬为吕知玄之事而来,自然开口道:“司马真人,吕道长的事情因我而起,纵然吕道长有冲动之处,但处罚是否也有些严苛了?”

    司马承祯道:“吕知玄向你寻衅,你反而替他求情,你倒是宽宏大量。”

    应飞扬道:“不敢当,吕道长是罕有的性情之人,凡事率性而行,虽然粗莽,但也光明磊落,总好过些含恨在心却隐而不发,只在暗处耍弄手段之人。”

    司马承祯摇头道:“你也看到,白马寺僧人已因此事而来,如今佛道之争越演越烈,我若此时宽容他,反而有失公允,必将上清派置于风口浪尖,此事我心中有数,应师侄不必再提了。”

    应飞扬见他心意已决,知晓劝说无用,便又向司马承祯请教了些剑法上的疑惑,谈了片刻,正欲告辞,司马承祯忽然道:“应师侄,你可是最近招惹了什么女子?”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应飞扬今早方与玉真公主一阵暧昧旖旎,此时被提起,心头猛得一颤,强做无事状说道:“没有啊,司马道长何出此言。”

    “我观应师侄眼角泛红,应是红鸾星动,但这红云压顶之相,又让你原本直上青云的命相变得模糊,分不清是运还是劫。”

    应飞扬虚惊一场,又暗自好笑,这司马承祯一代道门高人,竟也如策天机那样的江湖骗子一般,替人看相测姻缘,忍着笑意道:“俗话说姻缘自有天定,不管是桃花运还是桃花劫,该来的躲不过,我一并接下便是。”应飞扬起身告辞,离席而去。

    司马承祯看着应飞扬离去,手指连环掐算,面上困惑之色更重,摇摇头道:“看不透,看不透。。。。。。”

    ps:这章耻度极大,本来觉得佛道高人,就算起争执也不能乒乒乓乓乱打一通,于是就想着安插段辩论给他们刷刷逼格,然而,真写下才来发现自己肚子里完全没货,扯起的佛理跟小孩闹嘴一般,不忍直视,所以昨天愣是没好意思往上传,今个想再改改,也是憋了半天没改一个字,果然没这么大头就不该带这么大帽子,待我日后钻研下佛经,提升下自身逼格,再想想如何修改这段吧。

    然而,这要到十一假结束之后了,最禁严打网文,蛮多书都被封禁了,我也凑个热闹,一起避避风头,十一“外出取材”去欧洲转悠一圈,期间就不更新了,各位十一快乐,吃好玩好,不用惦记这本破书了。

    最近更新挺慢,是因为第三卷实在盘知错节,弄得我头大,现在又是在**即将到来前拼命挖坑埋线的时期,生怕哪里漏了个伏笔,导致全文出现bug。这次趁着散心,缥缈我也好好屡屡思路,争取十一回来提快更新速度,成为一日两更党中的一员。

第十八章 绿裙红妆

    坐高楼,倚轩窗,对镜梳妆,顾影相盼。

    镜前红烛两对,半开的轩窗渗入夜风,吹得烛火摇曳,明暗不定,烛光跳动在铜镜中,映照着镜中眉如春黛,眸似盈波的娇靥,女子白玉柔荑轻拈一张唇纸,秀口一抿,留下一点醉人心神的胭脂红。娇艳姿媚,丽色容光,不论男女,任何看了这绝世容颜,都应是心生崇敬,意摇神驰,姬瑶玉却放下唇纸,红若樱桃的小口,嘴角却是轻轻勾起,带出一抹冷诮笑意,好似镜中容颜不是自己一般。

    这时,门扉开启,窈窕身影带着一阵香风,迈着轻盈脚步进入,正是随侍姬瑶玉身边的青衣婢女,看着正在正在梳妆的姬瑶玉,婢女道:“都已入夜,偏又着妆,是要给谁看?”婢女称呼随意,虽不够恭谨,却是更显亲昵,全然不像主仆。

    姬瑶玉芊芊玉指拈起一枚金凤簪,在云鬓间比弄着道:“我还未说你,你倒先说落起我来了,我悉心教你的梳妆打扮,你却用来自污颜色,存心与我对着干呀?”

    青衣婢女微微皱起眉头:“我都手只握得住刀剑,拈不起簪儿,拿不动眉笔,你教我的我学不来。”

    姬瑶玉盈盈笑道:“是学不来,还是无心学,几天不责罚你,你便又不听话。”姬瑶玉语音一摞,倏然起身,一个起落已到青衣婢女身边,拈着金凤簪向她攻去。

    青衣婢女无时间拔刀,只以一双素掌迎敌,嫩白双掌翻飞,掌影重重,若繁花错乱,煞是好看。

    但姬瑶玉一枚金簪在手,簪上的凤凰便如活转过来一般,细长簪尖化作凤喙,挑、啄、勾、刺,多种手法并使,闪转灵活,形意相和,飘逸开合,尽是高妙之招。,

    二女身形在房间交错,但力量拿捏却是精准,连一道多余的劲风都未渗出,战上数合,婢女突得指出如电,截断了袭向眉心的金影,两根春葱般的手指紧紧扣锁金簪,姬瑶玉却是一撒手,旋着步子跳舞一般移到婢女身后,一指将她点住,道:“瞧,你这不也拈得起金簪吗?来,让姐姐与你带上。”说着,把她押到铜镜前,按坐了下去。

    “我不要,我又无错,你为何罚我?”婢女动弹不得,可嘴上仍抗拒着。

    姬瑶玉轻轻弯下身子,贴着婢女瓷器般精巧的耳廓道:“想要杀害杨玉环,阻碍祸种计划,还不算有错吗?”

    热气呼入耳中,婢女身子微微一震,强硬道:“我何时动过杨玉环那丫头一根手指了,无凭无据的,如何让我信服。”

    姬瑶玉道:“想要杀人,又何必亲自动手,洛阳花会之上,先相助对付吕知玄,逼得吕知玄无法留手唤出恶蛟助阵,再假意躲闪,实则将恶蛟引向杨玉环,想要借吕知玄的剑杀人,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婢女脸色变了变,哼了声道:“是,我便是要杀她,便是要阻止祸种计划,又如何?”

    姬瑶玉一弹婢女耳垂,蕴着怒意道:“胡闹,杨玉环是身负天地大气运的人,自有命数护佑,岂是你这么容易就能杀死,祸种计划北龙天布置近百年,其盘知错节,远超你想象,又岂是你简单能破坏?”

    婢女被弹得生疼,轻呼一声,随即斥道:“所以呢?你便与北龙天合谋,加入祸种计划,要听从北龙天指示,去占了杨玉环的皮囊,夺了她的气运,替她入宫去做人类君王的玩物?”

    姬瑶玉摇头苦笑道:“合谋,算不上,自武媚贬牡丹之后,我们天香谷一脉便遭受屠戮,元气大伤,得北龙天出手相助才得以保全残脉,但北龙天又岂是良善之辈?名为庇护,实则也是打着侵吞的主意,他虽放低姿态邀我们共参大计,可我等又哪有推托的余地,若是不从,不正是给了他进犯天香谷的借口!”

    “可这差事为什么要落在你头上,北龙天座下又不是无妖可用,便说胡七那个娼货,传闻她已将天狐如意法中的变化篇练到最高境界,一张面孔千变万化,让她化作杨玉环的模样进宫,既解了北龙天的忧,又随了那娼货的意,岂不是更好?”

    “又说气话,你又不是不知,自他们青丘狐族的祖宗妲己祸乱大商江山后,为防旧事重演,各朝王宫之内都有天运加持,真龙护佑,但凡妖族靠近人皇宫殿,必会引动护殿皇龙撕咬击杀,她胡媚儿再怎么变化万端,也藏不住与生俱来的妖气。若想效法商周旧事,以妖族女子祸乱人族朝纲,除了我们天香谷的移花接木之术,再无其他方法。”

    婢女急道:“可移花接木之术何等凶险,成功机会不足一半,若是失败了,你便要魂飞魄散,纵然成功了,换做他人的身份,变成他人的样貌,那你,还是你吗?”

    “傻妮子。”姬瑶玉宠溺的将婢女的丫鬟髻松开,瀑布般的黑发倾泻而下,“不过是换了个皮囊而已,我怎么就不是我了,说起来玉环那丫头比我还要美上几分呢,换成她的模样也未尝不好,你若觉得不习惯,可以从现在起就唤玉环作姐姐,权当做提前适应了。”

    “哼,低眉顺眼的傻妮子,看她就烦,谁要唤她做姐姐。”婢女狠狠道,接着咬了咬唇,下定决心一般道:“姐姐,移花接木之术我也会,祸种计划由我来替代你!”

    姬瑶玉一惊,脸上露出感慰之色,但随即一点婢女脑袋道:“笑话,就你这粗咧咧的性子,就是占了玉环的躯壳,也迟早被人当做鬼上身,一棒打杀了,你若真想帮我,就好好学学怎么做个女儿家。”

    姬瑶玉说着,拿出沾水的绢布,擦拭着婢女的连成一线浓眉,眉间黛黑被擦去,露出原本娟秀细长的柳眉,“等你学会了,就知晓杀人何须用刀,我家妹妹眉儿弯弯,可比弯刀更能杀人呢。”

    婢女虽是不愿,却也只能任她摆布,一张柔腻玉手在她脸上上下来回。

    眉笔巧施,淡描娥眉,眉如远山之丽。胭脂轻挑,细抹粉腮,腮若春杏之红,结发绾髻,点朱贴黄,又拈起方才的金凤簪,斜插在髻中,不过一会,镜中又多出一个花容月貌的绝色美人儿。

    “瞧瞧,这俊模样才是我的好妹妹,天香谷的姬瑶月!”姬瑶玉如同一个匠师,得意的看着自己手下诞生的艺术品,忍不住俯下身子,在被她弹的发红的耳朵上轻吻一口。红晕随即急速扩大,从耳朵一直烧到脖颈,“你做什么?”女婢,不,姬瑶月羞恼道。

    “亲亲自己的好妹妹,有何不可。”姬瑶玉随手解开禁制,道:“好了,我的好妹妹,跟着姐姐一起去见你未来的姐夫吧。”

    姬瑶月皱眉道:“果然是去见那慕紫轩,也不知他是有什么好?值得你半夜三更的跑去与他见面。”

    姬瑶玉道:“若我所料不差,近来便要有大事发生,从明日起,我便闭门不再见客,今晚先寻紫轩,将该说的事情向他说明白。”

    “真是近墨者黑,你又怎知晓将有大事发生,难道你也学慕紫轩那家伙,装起能掐会算的神棍了?”

    姬瑶玉笑道:“傻妮子,是北龙天要开始动作了,你以为早上胡离是凑热闹的么,人家都把讯息送上门了,你还不知晓?”姬瑶玉玉手一指,指向花架上一盆怒放的洁白牡丹,正是胡离在花会上所赠的西子陇纱。

    眼见妹妹还是眼露迷茫,姬瑶玉解释道:“‘陇纱’本就有隐蔽形貌之意,再加上音同‘拢杀’,便是暗示我们要隐藏行迹,收拢杀机,以免大事发生时引人关注。”

    姬瑶月不屑道:“这浪荡子,传个话都这么神神秘秘,难道他怎么说,我们就要怎么做吗?照我说,既然北龙天要让你入宫,干脆就借势而为,等姐姐你从后宫把持人皇权柄,看到时。。。。。。”

    姬瑶月正说着,一根手指竖在了她红唇之间,阻住了她接下来的话,抬眼便见她姐姐浅浅一笑,风情万种道:“要做个女儿家,第一条就是要记住,男人总是说喜欢聪明的女人,但心里却害怕女儿家太过聪明,所以女人适当的装装傻并没坏处——”

    “——因为在装傻的女人面前,男人会变成真正的傻瓜。”

    ps:该来的还是躲不过,某点扫h严打的风暴还是莫名其妙的扫到我头上了,个破书明明严格遵守法律法规和社会道德,牵手以上的情节上面不许有,我就真的没写过,结果回来一看发现有许多章节都无法打开了,整整少了10万字,三分之一的内容!我招谁惹谁了啊!气得我差点手一哆嗦把这章写成百合文。

    好吧,玩笑收住,此章信息量还是很大的,第三章铺垫基本结束了,情节马上就要爆发了,希望这场风暴赶快过去,至少别让我无辜躺枪~~~~

第十九章 杀神再现

    应飞扬方从三清殿走出,便迎面遇上玉真公主,玉真公主双眉紧蹙,急急火火的走来,大失往日慵懒从容气度,直截了当的问道:“怎么样了?”

    “吕道长已被革除道籍,驱逐出派,司马真人心意已决,我身为外人也无法多加置喙。另外白马寺的僧人已约定明日与司马真人在殿前公开论道**,到时肯定少不得拿洛阳花会的事借题发挥,此事道门理亏在先,还没论法就已先输一阵了。”

    “吕知玄被革除道籍?”玉真公主双目圆睁,但随即恢复常态,道:“也好,这风口浪尖的时候,少了他也少些麻烦。”

    应飞扬又问道:“公主师姐,你说要找人从中缓颊,人可找来了?”

    玉真公主揉着太阳穴,疲惫道:“莫提了,本想找那王维王摩诘代我出面的,他与师尊文坛上并称仙宗十友,算是忘年之交,又喜参禅悟理,与佛门之人相交甚笃,哪知他偏在这时候出游访友,令我遍寻不得。”

    二人商谈一阵,但佛道交恶的大势如此,人力也无可奈何,终还是各自散开回房了。

    应飞扬回返住处,盘膝坐在榻上,收敛心神,一身真气游走周天,突得双目猛睁,手捏剑印道:“天隐剑界,开!”

    ——然而周遭却没丝毫反应。

    “果然是方才是凭借了司马道长和枯明大师的力量,只靠我自己还远不能张开剑界。”虽知修炼不能操之过急,但应飞扬仍是心生失落之感,躺在榻上睡下,随之今日种种不快涌上心头。

    司马真人传授他《上清含象剑鉴图》的事暴露,吕知玄因此与他交恶,却反被逐出师门,上清派弟子对他又妒又恨,又阴差阳错卷入佛道之争的大漩涡,麻烦事一桩接一桩,看来之后在上清派的日子难有情净了。

    “反正呆不下去,干脆一走了之。”烦闷至极时,应飞扬自暴自弃般的嘟囔,但此念头一出,随即在心中生根发芽,“没错,《上清含象剑鉴图》我已领会差不多,只是功力不够无法使用而已。佛道之争的事本就与我无关,我也不用瞎掺和,呆在上清派本来只是躲一下贺孤穷贺师叔,现在过了一个月,他还没有找来,应该是寻不到我了,明天就向司马真人告辞,回到凌霄剑宗请罪,总好过在这被争名夺宠的烦心事纠缠。”

    主意一定,应飞扬竟是越想越心热,在榻上辗转反侧却仍是无法睡去,索性起了身子,提起星纪剑步入院中,练起了剑招。

    一轮孤月,宛若蛾眉,银辉映洒在院中荷花池中,残破凌乱的花塘在月色映照下,竟显出凄美之感,应飞扬心有所感,剑法随心挥洒,任意而为,竟是愈加优美,水光粼粼,月光皎洁,映得剑光流泻如银,美不胜收。

    此时,一只蝴蝶飘飘扬扬,翩飞而来,毫不畏惧的冲入应飞扬剑圈之内,应飞扬剑势一敛,任蝴蝶轻轻停在他剑尖上。

    “这个时间,还有蝴蝶飞舞,司马真人说我命犯桃花我还不信,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招蜂引蝶了。”应飞扬正随意的自我调侃,忽然面色一变,盯上剑尖上的蝴蝶。

    小小翅膀,胖大身子,这奇异的样子却是倍感熟悉,“寻香蝶?”应飞扬惊疑之下,猛然回头,朝蝴蝶飞来的方向望去,但见冷月之下,屋脊之上,一道萧索身影,立身在月光未能照及的黑暗中,与沉寂的夜色融为一体,竟是消失已久的“物盛当杀”贺孤穷!

    应飞扬浑身一激灵,苦笑道:“师叔,好久不见了,难怪我上次躲在公主马车里都能被你寻到,原来师叔是有寻香蝶在手。”

    贺孤穷未言语,突得身形一闪,如鹰掠食般从屋脊上飞纵而下,并指如剑,气凝指端,在指尖化现出一把寂灭之剑,直点向应飞扬眉心。

    剑未临头,已感凌冽刺骨,杀气逼人,应飞扬如何敢怠慢,扬剑直缨其锋,起手就是最强之招——不知顷刻风云改。

    剑指对剑尖,一声金铁交击声,霎时劲力四溢,锐风四射,应飞扬力屈之下,连退七步,贺孤穷却是从容收身而立,左手轻抬胸前,那寻香蝶颤颤巍巍的飞到了贺孤穷手上。

    “一月不见,你剑法竟又有大进,令人刮目相看。”贺孤穷道。

    “彼此彼此,一念随心,收发自如,恭喜师叔破除魔障,得证剑中大道。”应飞扬收起戒备之意,抱剑行礼道。

    方才一剑,应飞扬仓促之下,忘了剑端上还立着一只寻香蝶,但交击之时,剑气乱走,寻香蝶身处风暴中心,却是全然无事,显然是贺孤穷凭借对剑气的精准把握,逼退应飞扬之际,还能力保寻香蝶无失。

    只此一剑,便能以剑知心,应飞扬分明感觉出,贺孤穷剑上杀意犹在,却非是酷厉暴虐的滥杀,而是如天道一般无情无私无我,正合“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之意,正是似是无情又有情的境界。

    贺孤穷将蝴蝶收起,冷冷道:“竟还要靠你小子指点帮忙,算我欠你一次人情。”

    应飞扬见他神志清明,重拾道心,心中也替他欢喜,问道:“师叔,这一个月来,你跑到哪里去了?”

    贺孤穷皱皱眉头,终究还是娓娓道来。那日贺孤穷心神失守,沦为嗜杀魔人,却被应飞扬吸纳龙气为剑将他击退。龙气是皇朝气运所化,威而霸道,纯正浩瀚,辟易万邪,正是邪念杀意的天生克星,贺孤穷身中龙气之剑负伤而逃,却是因祸得福,体内龙气与杀意相冲相抗,彼此都有衰损,贺孤穷趁机重夺本心。

    之后贺孤穷寻得一孤僻无人之处修养伤势,将体内龙气余劲逼出,并趁此时机潜心悟剑,有道是不破不立,有了这次入魔经历,让他对自身杀气有多了几分体悟,道心也更为坚定,再加上先前应飞扬的指点,终使他剑法再上一层,已然近乎于道。

    “恭喜师叔,贺喜师叔,不知师叔来找弟子,又是为了什么?”

    “少给我装傻。”贺孤穷道:“贺孤穷言出必行,说带你见你师兄,就一定把你送到他面前。”

    应飞扬苦着脸道:“方才还说欠我人情,这时怎么又要强逼我了?”

    “事有先后,我先偿诺,再还情!”

    “师叔,这都入夜了,你让我歇上一晚解解困,明天再见我那劳什子师兄好么?”

    “入夜不睡,还跑出来练剑,我看你也挺精神的,怎现在又喊起困了,好了,你是自己走,还是我动手?”贺孤穷说动手,一身真气竟真的就蓄势待发。

    应飞扬连忙喊停,道:“知道了知道了,别老喊打喊杀的,这里是司马真人的地盘,你也不怕惊动了他。”

    “司马老儿若来,我正好拿他试剑,莫废话,走吧。”贺孤穷抓住应飞扬肩头,腾跃而起,轻飘飘的越过上清观高耸墙头,但落地瞬间,二人面色却齐齐一变。

    眼前景致,与应飞扬居住的院子一般无二,他们竟从院落,又跳回了院落。

    “怎么回事?”应飞扬问道,贺孤穷却不答,抓着应飞扬换了堵墙再次跃出,竟依然落在了这个院子中。

    贺孤穷冷笑几声,也不停下,直将东西南北四墙都翻越一遍,才道:“横绝八门,遍落九宫,好个司马承祯,竟然将剑界和阵法合二为一,唯一的生门,就在你这老道居住的潜心殿,想要出阵,就要先去潜心殿打败你吗?”

    贺孤穷说着,目光灼灼,竟跃跃欲试,突然转念道:“我若真去了潜心殿打杀你,岂不是随你起舞?今天我偏不走这生门,就只以力破巧,出了你的剑界。”

    说罢,贺孤穷提气纳元,足下一顿,分明无形无质,应飞扬却清楚的感觉到,一股荒芜之气自贺孤穷身上散发,以他为圆心,一道凋亡之圈扩散开来,圈中茵绿草木毯转做枯黄,郁郁花树如雨飘零,塘中荷花还未开苞放蕾,粉里透白的花瓣就蜷缩成团,秫秫得往下落,竟成万物衰败之景。

    然而司马承祯的天隐剑界又岂是简单能破,剑界取道家周而复始,生生不息之理,有化死为生之能,故而花败又开,草吹复生,荒芜之后,转眼盛景又现。

    贺孤穷也不认为这剑界能一击及溃,所以眼前变化也在他预料之中,其身稳立不动,再催功力,这生死之力彼此僵持,庭院之内竟是花开花落,叶绿叶黄,短短片刻,已似经历无数春秋,突得贺孤穷沉喝一声,劲风狂走,眼前景致竟如镜子碎裂一般,“喀嗤”一声,化作无数斑斓碎片消散无形,天隐剑界应声而破。

    贺孤穷双目微闭,似是回味着这场无形的交锋,片刻后睁眼,遗憾道:“司马老儿这剑界覆压整个上清观,虽有阵法加持,但终究力分则弱,这次败他也算不得本事,来日定跟他面对面的全力比斗一番。”

    贺孤穷转身要离去,忽地又不甘心似的回过身子,寂灭之剑再次化现而出,不顾应飞扬的错愕,贺孤穷起手扬剑,剑气挥洒纵横,捭阖交错,伴随着石屑纷飞,数丈外的院前上被刻下嚣张狂傲的一首诗:

    贺孤穷到此一游,

    白云子难问去留。

    待闲暇故地重返,

    再取尔项上人头!

    注释:白云子是司马承祯道号,后文若出现正一先生的称谓也是指他。

第二十章 冤家路窄

    贺孤穷这杀胚剑术方至大成之境,能在剑道上与他并论的放眼天下也不过寥寥几人,此时棋逢对手,兴致一起,直接在墙上留下挑衅诗句。

    应飞扬看着那杀气腾腾的大字,苦着脸扶额道:“刺杀公主在前,留书挑衅上清派在后,师叔你真的恢复了吗?我怎么感觉你离邪魔歪道又近了一步。”

    “嘿,贺某本就不以正道自居,只是你今日也要与我这邪魔外道同流合污了。”说着,贺孤穷起手又向应飞扬抓去,应飞扬屡屡被他提小鸡一般提着翻墙,总觉丢了面子,对他这擒人手法早已暗自留意,此时脚步微错,肩头一沉,避开了这一抓,道:“师叔前头带路便可,我自己能走。”

    贺孤穷虽只是随手一抓,但见应飞扬身法伶俐利落,避得游刃有余,心中也是暗赞一声,道:“那你可跟上了,莫寻思着逃跑。”

    二人跃飞而出,落到宽阔大道上,入了夜的洛阳城,就像收敛繁华,卸去妆容的女子,竟显得沉静恬美,街道之上,一片沉寂,只有零星几个兵士巡逻,但这些寻常的兵士,又如何能捕捉到二人的踪迹?

    不过一会功夫,二人就横跨了半个洛阳城,终于来到一处宅院,宅院不大,但所选地段不错,离东市不远,又能远眺到皇城,非是小福之家,买不起此处的宅子。

    “便是此处吗?我去叫门。”应飞扬看着紧闭的房门道。“叫什么门,翻墙!”贺孤穷扫了他一眼,没好气道,随即轻飘飘的翻越过墙头。

    “不请自入,翻墙入户,真是邪魔外道。”应飞扬嘟囔道,却也随后翻墙而入。

    方一入墙,便闻一阵琴声突兀传来,琴声听得出是两人合奏,如高山流水,又似春风化雨,时而婉转低吟,时而清脆激昂。

    这般宛若仙音再世的妙曲,之所以另应飞扬觉得突兀,是因为方才在墙外,他并没有听到半点音符。

    乐曲只在院中反复回荡,久久不散,而在一墙之隔外,却听不到半点声音,似是弹琴者吝啬于将这天上纶音与外人分享一般,只将琴声限制数丈之内。应飞扬心中暗暗惊叹,需知此种技法,绝非轻易便能使出,操琴者不但要精通音律,更要拥有精微控制真气的能力,功力和音律都需超凡脱俗。

    正惊疑间,一声清冷娇斥伴着两抹刀光传来,“哪来的贼人,擅入此地。”话音方起,一道曼妙身影已到眼前,同时两道寒彻刀芒直往贺孤穷头顶罩下。

    贺孤穷不见慌乱,脚步不歇,巧施四两拨千斤之法,袖袍一牵一引一带,刀光竟转了个向,向应飞扬袭去,还颇有闲暇的道了声:“交你应付了。”说着自顾自的继续前行。

    刀出突然,祸起无端,看着刀光转向自己这边,应飞扬心中暗骂贺孤穷,一剑出鞘,匹练似得剑光架住刀芒,口中道:“姑娘你瞄准了,主凶在那,我最多只是。。。。”

    应飞扬正说着,此时风吹云动,一抹月光摆脱云层遮挡,映照在眼前女子面容上,应飞扬突觉心血翻涌,好似被人冲着心窝打了一拳,连话都忘了说。

    眼前女子年岁与他相差不多,柳眉凤眼,玉面粉腮,娇艳妖娆,明媚绝伦,端得是一等一的美人,又觉眉宇之间有几分相熟,却偏想不起在哪见过,正思索间,突见那女子凤眼一眯,明亮眼眸眯成了冷冽危险的一条线,咬牙切齿道:“是你!”说着也不再管贺孤穷,双刀轮转全力向应飞扬攻去。

    贺孤穷没了阻拦,堂而皇之的走向厅内,厅中一男一女相对而坐,各抚一琴,男的剑眉朗目,英姿勃发,女的明眸善睐,艳绝天下,当真是一对璧人。二人竟是慕紫轩和姬瑶玉,慕紫轩在贺孤穷进入时,抚琴的指头一顿,一不留神弹破了音,而姬瑶玉嗔怪的看那慕紫轩一眼,手上动作依然依然如行云流水一般流畅灵动,将这一曲弹完。

    看到房中竟有两人,贺孤穷皱皱眉道:“孤男寡女,三更半夜,共处一室,成何体统!”许是看他那颇有女人缘的师兄,道门双秀之一的顾剑声不顺眼,所以贺孤穷虽同样是不守规矩之人,却对男女之防看得甚重。

    姬瑶玉眼波流转带着几分嘲笑道:“子逾我墙,折我树桑,反而说我不成体统?若不是你这老道年岁大了,早被人当登徒子打杀了。”姬瑶玉前两句是化用《诗经中》的名篇将仲子,诗原意是描写男子翻墙与相恋女子相会,这里用来嘲讽翻墙入户的贺孤穷,用得正是恰到好处。

    慕紫轩也装模作样叹气道:“良辰美景,琴瑟相合,如此美事被师叔说得这么不堪,真是再皎洁的月光也照不亮师叔你阴渠般的心。”

    “你倒与这妖女夫唱妇随。”贺孤穷哼了一声,转对姬瑶玉道:“姬妖女,我这师侄面上看着不错,其实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色,劝你别陷得太深。”

    姬瑶玉淡然道:“贺老道说笑了,瑶玉不过区区小妖,此时行动受他监督,不过是狱卒和犯人的关系而已。”

    “此时洛阳中的妖也不在少数,我这师侄怎么就只监管你,还监管到夜半依然形影不离?”贺孤穷哼道。

    慕紫轩轻咳两声,结束这毫无意义的对话,道:“师叔,还是说正题吧,你这次可是为我们的赌约而来。”

    “不错,赌约的内容你可还记得?”

    慕紫轩道:“自然记得,咱们以试剑大会胜者为赌,若获胜者是明烨,我便依你之言,解散皇室星天,同时自废功体,若获胜者另有他人,你便要将你的弟子借我用上一年,并将《太易玄经》拿来送到我手中,只是师叔姗姗来迟,试剑大会都过了两月有余,若不是你今夜突然不请自来,我还当你输不起,躲起来了呢。”

    “招惹了些小麻烦,耽搁可几天而已。”贺孤穷淡然道。

    慕紫轩苦恼的揉了揉太阳穴道:“刺杀当朝公主,这也叫小麻烦?贺师叔,我现在好歹是钦天监的七品灵台郎,领的朝廷俸禄,管得正是仙妖之事,你这么自投罗网,不怕我把你卖了换赏?”

    “得了吧,你几时拿那官位当回事了,我愿赌服输,今天就把欠你的都还上,姬妖女,你可以把外面的人放进来了。”

    姬瑶玉对他发号施令般的口吻颇为不满,看到慕紫轩轻轻点头,才“噌”得一声拨弦传令。

    刀光如月,月如刀光。

    银霜般月色下,女子柳眉含杀,凤眼带煞,手中双刀爆出寸寸冷芒,寒彻人心,但在她柔美而不失英气的容颜下,连这杀气都显得风情万种,可堪入画。

    应飞扬不由心动意摇,竟不忍对她拔剑相向,双足扎根于地,吸纳大地之元,星纪剑只守不攻,守得如山岳般沉稳牢固,坚不可破,正是凌霄剑宗的《玄武不动剑》。

    刀剑几度交接,却皆未突破应飞扬的厚实剑圈,女子冷眸一闪,看出端倪,刀式随即一变,若环环套月,连绵不绝,应飞扬再接刀招,只觉刀上劲力恍若空无,令他重心向前失稳,而这瞬间,刀上劲力再转凝重雄沉,重如泰山,刀势古怪奇异,竟能扰乱他下盘,应飞扬不由大吃一惊,身子也一个踉跄。

    需知《玄武不动剑》威力便来自接引地气,修炼此招之人,最重要的就是下盘如玄武四足撑地一般沉稳。几招功夫就被打得下盘松动,应飞扬怎能不惊。

    却不知那女子心头也是同样吃惊,她所施的刀招换做“斩草除根”,招如其名,精髓便在攻敌上路,却能以古怪劲力扰乱敌人下盘,可谓是天生克制玄武不动剑的刀招,哪知应飞扬接过这一刀竟没跌倒,不过是身形微晃几下。

    觉察对手非是易与之辈,应飞扬眼神陡然锐利,收起怜香惜玉的心思,剑招全然挥洒,再无迟疑。

    双刀一剑,争锋斗强,一者刀式锋锐寒澈,一者剑路变化万端,战得多姿多彩,一时两道身影在院落中纵横交错。

    月,越照越冷,招,越走越凶,激烈交击突得戛然而止,接下来是暴风骤雨将至的片刻宁静。

    女子鹰踞在院墙之上,酥胸微挺,蜂腰轻收,修长而不失健美长腿绷得紧紧,双刀如翼收拢身后,将无尽杀机暗藏,只待惊天动地一击。

    而应飞扬前腿弓后腿绷的立在院中,星纪剑再度收归鞘中,正是打算以拔剑术分出胜负,此时他身不动,按在剑柄上的右手却连续变数个拔剑手势,让人无法预料将以何种剑法使出雷霆一剑。

    正在二人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忽而轻柔悠扬的琴声再度传来,曲调犹如高山流水,洗涤人心,音符却恰到好处的牵动了二人气机,使肃杀之气为之一缓。

    应飞扬气势缓缓收拢,渐渐松开剑柄,女子也收敛杀气,蓦地起身,将双刀收拢袖中,从墙上跃下,道:“算你好运,跟我进入吧。”说着也不管应飞扬是否跟上,径直向前走去。

    应飞扬紧随其后,轻轻道了声,“分明是个美人,干吗要扮作丑兮兮,凶巴巴的模样?”

    女子闻言,停步转身,冷然而视,忽然毫无征兆的一记扫堂腿攻向应飞扬下盘,女子以腿法,使出斩草除根的刀招,应飞扬未及反应就被扫个四脚朝天,摔个屁股开花,此时女子再补一脚。

    眼见一直香鞋由远极近,“啪”得一声踢在应飞扬面门,应飞扬眼冒金星,脸上一阵火辣,身子贴着地面滑飞了数丈,狠狠撞在院墙之上。。。。。。

第二十一章 剑拔弩张

    应飞扬擦净脸上的鞋印和鼻血,狼狈步入厅中,心中已将带路的女子骂了千百遍,虽然面貌不同,但通过方才的交手,从熟悉的刀路和身形中他已确认,眼前女子就是白日洛阳花会中与他联手对付吕知玄的青衣婢女。

    应飞扬也是少年心性,看着这凶巴巴的漂亮姑娘,就忍不住想调笑几句,却不想遭到了这么“火辣热烈”的回应,好在那一脚没用上真气,不至于被踢断鼻梁、坏了面相。

    才入厅中,便听闻异口同声的两句:“是你!”

    第一个“是你!”是姬瑶玉所发,美眸之中颇有意外之色,应飞扬因与姬瑶月方交过手,已有几分心理准备,但此时心中同样存疑,蹭了蹭鼻子瓮声瓮气道:“姬大家,又见面了,不知你怎会在此处?”

    “有缘而已。”姬瑶玉惊讶之色转瞬即逝,素脸上又现平静笑意,将他的疑问轻轻揭过,淡漠道:“月儿,有客来此,还不奉上茶酒来。”言语间倒颇有几分女主人的味道,姬瑶月轻轻一诺便退出大厅,全然无视应飞扬的凶狠眼光,头都不转得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应飞扬心中又暗骂了几声“小娘皮!”,再将视线转移到慕紫轩身上。

    “此人应该就是我那师兄吧?”方才的第二个“是你!”便是眼前这位英挺的紫袍青年所发出,应飞扬总觉眼前之人颇为眼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却见慕紫轩眼露利芒的看向贺孤穷,狠狠道:“师叔,不是说要将明烨借我一用吗,你把他带来是什么意思?”

    贺孤穷冷脸上难得显露出得意笑容,道:“慕师侄,你记差了吧,我说的借我‘徒弟’与你一用,我徒弟可不止明烨一人,应飞扬,你告诉他,你是不是曾拜我为师?”

    应飞扬讪讪道:“师叔,一个玩笑说太多遍可就没有意思了。”

    慕紫轩默然片刻,叹气道:“好一招釜底抽薪,凌霄剑宗有师叔在真是幸甚至及。”

    “是你不该把主意打到我头上,贺孤穷岂是任你利用之人,顺便告诉你,这小子已经得了司马承祯的传承,你的另一项谋算也泡汤了。”

    “喂喂喂,虽然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但总能闻到一股阴谋的味道。”应飞扬抗议道。

    “一会你就明白了。”贺孤穷笑了笑,盯视着慕紫轩,道:“是你自己解开,还是我替你解开,我对术法不甚在行,知晓的唯一解开术法的方法,就是砍下施术者的脑袋。”话音一落,一股肃杀之气,自贺孤穷周身散发,贺孤穷衣衫无风自动,厅内温度瞬间寒了几分。

    “师叔虽是长辈,但我也不是任你差遣之人。”慕紫轩亦坐直身子,深邃双目直迎贺孤穷,周身方圆竟忽得映闪着若隐若现的紫煌,灿然如星,隐含邃光,围绕着他身子盘旋飞舞,玄奥的难以言喻,而姬瑶玉也有所动作,芊芊玉指轻轻勾起一根琴弦,动作依然优雅至极,却如开弓撘箭一般,带着一股凌厉气机,直锁定贺孤穷。

    方才还谈笑风生的三人,转眼剑拔弩张,一瞬间所有喧闹声都消失,大厅中静得落根针都能听见。三人彼此僵持,虽非冲着应飞扬而来,但应飞扬仍觉得气血不畅呼吸困难,好像空气都被挤压的逃离此地一般。

    一番僵持下,强弱依然显现,姬瑶玉勾弦的手指已克制不住的轻颤,面上也泛出醉人的酡红,慕紫轩神色虽不变,但呼吸已见急促,周遭盘旋的星煌也是越转越快,显然已将功力催到顶点,唯独贺孤穷仍是沉稳如渊,不可见底。很显然,贺孤穷修为最高,所修的杀神剑章又是以势压人的杀意之剑,慕、姬二人以短击长,纵然联手,气势依旧略逊他一筹

    就在此时,“哒、哒、哒、”一阵脚步声传来打破死沉的寂静,姬瑶月手捧装着茶酒的托盘重新回到厅中。

    她的脚步将轻盈与沉稳完美结合在一起,看着灵动柔和,落足时却发出闷实脚步声,一步一步,若踩踏着鼓点般,逼近贺孤穷毫无设防的背心。

    走得越近,贺孤穷衣衫的飘动就愈加剧烈,一滴汗液从他额上滑下!

    眼看离贺孤穷背心只有一触之距,应飞扬突得起身,自行取走托盘中的茶水,道:“不敢劳烦姑娘,我自己来便可。”身子却有意无意的挡在了姬瑶月与贺孤穷之间。

    看似随意的一站,却因恰到好处的位置和时机,使得在场之人杀气一滞。

    一滞之间,三人同时收敛气势,姬瑶玉轻放下琴弦,慕紫轩身遭紫煌逐渐黯淡不可见,贺孤穷飘动的衣衫渐渐垂落,厅内瞬间如破云见日一般,紧张气息消散无形。

    慕紫轩吐出一口浊气,道:“数月不见,师叔竟勘破心障,修为更进一步,这次是我败了。”

    虽未动手,但在场之人皆知,方才已经历了一场惊险至极的拼斗,慕紫轩开口认败后,又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姬瑶月若无其事的将茶酒分发完毕,便在她姐姐身后安静坐下。

    贺孤穷瞥了姬瑶月一眼,冷笑道:“我倒差点看走了眼,看来天香谷又要多了一个姬小妖女。”又对慕紫轩道:“既然认败了,就快动手吧。”

    “谨遵师叔之令。”慕紫轩无奈一笑,又对着应飞扬道:“想知道我们在说什么,此招过后,你自然明了。”

    说着,慕紫轩突得并指如剑,纳四方之气,一指递出,剑指似乎划开空气荡出层层涟漪,带着精妙绝伦却又似曾相识轨迹击向应飞扬。

    熟悉的招式,熟悉的人,应飞扬心中犹然存疑,身子却已提前有了动作,条件发射般的拔出星纪剑,锵然一声,厅内乍起一道惊虹,想也没想就向迎着剑指而去。

    “叮。”剑指相抵,发出金铁交击之声,厅内如飙起一阵风暴般,劲风狂奔呼啸着挤向四周,顷刻之间,风云变动。

    应飞扬剑虽被“定”住,剑上劲力却不歇,时而锋芒锐利,时而深厚雄浑,时而低沉内敛,千变万化,难以琢磨,似是一招藏万式,源源不断的向慕紫轩袭去。

    然而劲力交接,应飞扬心中却大惊,他每出一道气劲,对方指尖上都有一道相同劲力传来,连真气拿捏都是一般无二,堪堪将自己劲力中和掉,轻描淡写间便让此剑无功而返。

    “他所使的,是和我相同的剑招!”惊疑之间,应飞扬头颅突然裂开般的疼痛,好似脑海中有一道门扉打开,尘封已久的记忆瞬间逆袭心头。心神一分,真气难以为继,对方山崩海啸般的气劲狂涌而至,应飞扬已被一指逼退数丈。

    “一剑之间,气象万千,这招不知顷刻风云改我果然没有传错人。”

    应飞扬一手驻剑,一手抱头,双目一瞬间流闪出万千光影,惊骇道:“是你!”

    “第二次见面了,好歹叫我一声师兄吧。”慕紫轩从容收指,潇洒自若道。

    贺孤穷看着二人收手,皱眉道:“这么简单就解开了?”

    慕紫轩道:“是师叔将这夺魂术想得太神了,世上最难以捉摸的就是人的记忆,岂是一个术法就可以简单操纵,我虽为他伪造一段记忆,但假的终究是假的,只需他寻找到记忆中的矛盾点,术法自然解破。而这招莫名而来的‘不知顷刻风云改’,便是他记忆中的矛盾点。”

    应飞扬自从在凌霄剑宗擂台上第一次使出这招“不知顷刻风云改”。便对这招来历感觉几分好奇,但由于大脑的自我保护,使他不自觉的没有深究此招来历,最后只当是自己突发奇想下自创的剑招,如今见到他“自创”的剑招被别人使出,这无法解释的矛盾,终逼使他想出了被尘封的记忆。

    贺孤穷半信半疑的哼了一声,对应飞扬道:“现在呢?明白了吧?”

    应飞扬苦笑道:“师叔,我现在脑子乱成一片,你就爽利的告诉我吧。”

    贺孤穷哧笑一声道:“有何好说,不过就是你中了他的帝恒易脉指,不得不前往凌霄剑宗求医,而他又正好还会些控人神魂的术法,于是你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他安插凌霄剑宗的暗子,不知何时,就会身不由己的做出危害凌霄剑宗之事。”

    慕紫轩道:“然而贺师叔技高一筹,与我打赌输了后,反而玩起了赖,将计就计的把你擒下带到此处,既了结了赌约,又将我的暗子拔除,真是高明。”

    贺孤穷道:“不用阴阳怪气,说起了结赌约,《太易玄经》我也已带来。”说着,掏出怀中书册,扔给慕紫轩。“现在才是真正的了结了。”

    看着《太易玄经》被扔出,师兄弟二人面色齐齐一变,慕紫轩接过书卷,双目间笑意一散,变得如深潭一般不可见底。双手摸索着卷封,如抚摸情人肌肤一般悠悠道:“费劲心机,历时多年,总算将你弄到手了。”

    应飞扬手按剑柄,蠢蠢欲动,想寻找将书夺回的最后时机,突然,慕紫轩手一捏,一团炽热焰火自他掌中蹿升而出,《太易玄经》随即遭火焚灼,化作飞灰飘洒,不复存在!

第二十二章 了结?开端?

    “你做了什么?”贺孤穷既然将书交给慕紫轩,心中自然早已做好准备,哪怕慕紫轩当场从书中又召唤出一个紫薇帝子,他都能等闲视之,但慕紫轩看都没看便将书毁去,却是完全出乎他意料,贺孤穷眯着眼,戒备道:“费劲心机寻来此书,为何又将它毁去?慕紫轩,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或许我费劲心机寻来,就是为了亲手将它毁去。”慕紫轩翻手一张,将手中余灰撒落,任由它们随风飞散。“看吧,你们说《太易玄经》承载了万千人性命,但烧成灰后,也没什么不同,同样是轻的一吹即散。”

    “世间万物,皆有化作飞灰的一日,人生本就短暂,可幽凝那傻妮子她竟然因为这身外之物,陪上了自己性命,哈,值得吗?当年之事因此书而起,那我将这本书取来,烧了它来祭奠幽凝芳魂。”慕紫轩伸手,想要从飘散的飞灰中抓些什么,手中却空空如也,什么也抓不到。

    “幽凝已死了这么些年,你还对她念念不忘,真是情深意重,痴心不悔啊。”贺孤穷说着,话语中听不出是慨叹还是嘲讽,同时有意无意的向姬瑶玉瞥去,姬瑶玉却是神色如常,不见喜怒。

    带飞灰散尽,慕紫轩脸上落寞哀戚的神态也随之消散,又换回过往从容,诚挚拜谢道:“多年心结,一朝解开,多谢师叔成全。”

    贺孤穷起身道:“谢字省下,我只是履行承诺,你该庆幸你方才及时将书烧毁,否则,或许我现在已是开始夺书杀人了。”贺孤穷此话也不是危言耸听,他只说将《太易玄经》交到慕紫轩手上,却没说交予后不能再取回。

    “言出必行,一诺千金,师叔可能是凌霄剑宗唯一的真实之人了,也难怪被同门所不容。”

    贺孤穷道:“好了,别浪费唇舌在挑拨之上了,我这‘徒弟’先借你用上一段时日,你可要完好无损的将他交还给我。这洛阳我呆着不习惯,要先走了。”

    贺孤穷背身欲离开,拍了拍应飞扬,此时一丝细弱蚊声的话语传入应飞扬耳中:“盯住他,他若有危险动作,可往洛阳东郊十里竹意轩寻我。”

    说罢也不管应飞扬是否应允便自行离开。

    走不数步,慕紫轩突道:“师叔助我了结心愿,我也该投桃报李,不知师叔对《万道引归天剑诀》是否还有兴趣?”

    听闻此话,贺孤穷身形一滞,停下脚步,他昔日杀念扰心时,便一直寄望于靠《万道引归天剑诀》解脱,为得此书处心积虑,行事也因此越来越极端。如今虽然重新拾回道心,《万道引归天剑诀》对他意义已不大,但多年执念已成心结,让他如何能轻放?

    “你什么意思?”贺孤穷回身,语态虽仍平稳,但闪烁的目光难掩激动之心。

    “我手上恰有一份抄录版的《万道引归天剑诀》,虽最多只抄出原版三成精髓,但也少了原版那将曾修习的剑法遗忘的风险,正好可以一解师叔夙愿。”

    贺孤穷微微动容,上乘的剑法之所以大多都是孤本,便是因为抄录他们是一件极为困难之事。这些剑谱往往都是浑然相合的一个整体,文字、图像、字的每一笔画,图像的每一根线条,甚至书卷上不起眼的细纹都可能藏着别样的剑意,抄录者需要高深的修为和对剑法透彻见底的把握才能将这剑意抄录出。

    凌霄剑宗每一代因强行抄录剑法而走火入魔者都不在少数,而能抄录《万道引归天剑诀》这一最顶尖剑法的更是从不曾存在过。慕紫轩称他手中抄录版抄出三成精髓,已经可说是惊世骇俗。

    贺孤穷内心虽震惊,面上却戒备道:“你有什么条件?”

    慕紫轩却从怀中掏出一轴书卷,大大方方得扔向贺孤穷道:“没什么条件,只是想帮你罢了,也不知怎的,第一眼看到师叔便觉得亲切,感觉就像许久之前曾被师叔救过一样。”

    虽仍有所怀疑,但多年所求之物,如今竟这么轻易就到了自己手中,贺孤穷再难掩激动之色,缓缓将书卷打开,但卷封都还未卷开,贺孤穷突得猛一合书卷,恢复惯有冷漠道:“若我所料不差,这卷是你的师傅,我那好师兄抄录的吧!”

    “不错。”

    “若是他人,能抄出三成精髓已算本事,但对我那师兄而言,便是抄录出十成精髓应也不难吧?”

    慕紫轩点头道:“确实不难,但师傅当时说了,《万道引归天剑诀》中只这三成值得入眼,其余七成皆不合他胃口。”

    听闻此话,贺孤穷一愣,脸上一瞬间换了无数表情,最后竟低下头轻笑了起来,笑声低沉抑郁,似是在自嘲一般,又有癫狂之意,声调也仿若钢针刮地般刺耳难听,应飞扬受到波及,只觉心脏如被一只无形大手抓住,狠狠捏了几下,不禁心血逆行,几欲吐血,急忙运功稳住翻腾的气血。

    但片刻之后,贺孤穷头颅渐渐抬高,由低头沉笑变做仰天大笑,笑声层层拔高,不断攀升,如苍鹰一般直上云霄,刺耳的音调也随之变得高亢豪迈,颇有直上云天后鸟瞰天下的淋漓快意。

    笑声止歇后,贺孤穷面上发出别样神采,连过往那一贯阴沉沉的气质都散了几分,道:“顾剑声他弃之如蔽履的东西,我竟然视之如珍宝,可笑,可笑,我既已走出自己的剑道,又何必再拾人牙慧。”说着,信手将卷书扔回,化出一柄长剑御剑呼啸而去,身形掩没于月夜之中。

    “贺老道修为大进,出乎你我预料,本就难以对付,你又助他解开心结,是有什么目的?”姬瑶玉见人已走远,幽幽问道。

    “都说了,看他觉得亲切而已,又不是所有事都必须有个目的。”

    姬瑶玉轻皱皱眉,不再言语,慕紫轩又把手中卷轴晃了晃,炫耀商品般的对应飞扬道:“师叔不要,那你要不要啊。”

    应飞扬用手指钻着脑门道:“又来,你是有多喜欢把剑招强塞给我啊。”

    “不识好歹,我自创的不知顷刻风云改别人想学都还没机会学呢,你竟然还有意见。”慕紫轩在应飞扬面前盘膝坐下。

    虽然只是第二次见面,应飞扬却丝毫感觉不到局促拘谨,好像和眼前这位师兄自幼便一起学艺一般,心中虽对他满怀戒备,交谈自然随意。“好了,师叔既然把我卖个了你,师弟我就听候师兄您差遣了,不知师兄有何指示?”应飞扬拍拍胸口道。

    “没,你从哪来回哪去吧?”慕紫轩随口道。

    “啊?”应飞扬吃了一惊,“‘无事一身轻’虽是好事,但总觉得被你看轻了啊。”

    “我要你去杀司马承祯,你杀是不杀?”

    “什么?”应飞扬又是一惊,戒备道:“你要杀司马真人?”

    慕紫轩没好气道:“打个比方而已,我又不是贺师叔那杀胚,怎么可能去招惹司马承祯那种道士中的皇帝。我原本的目的是趁着司马承祯寻找剑术上的传人,将根骨资质皆为一流的明烨送去给他当徒弟,运气好点或许能把明烨捧到上清派下任掌教之座,最不济也可在上清派留下个暗桩,哪知师叔竟把你这么个家伙送来给我,带你一人来,竟相当于同时拔了我在上清派和凌霄剑宗的两个棋子。”

    看着慕紫轩一脸嫌弃表情,应飞扬不禁恼道:“什么叫你这么个家伙?我在试剑大会上可是胜过了明烨的!”

    慕紫轩正色道:“不过实力问题,而是性情,明烨此人很简单,素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而我恰巧曾施恩予他,换做明烨的话,方才一定已经开始考虑如何替我杀司马承祯。而你不同,你心思本就比明烨多,再加上对我心有戒备,让你替我做事,哼哼,方才师叔让你监视我,有情况就向他报告,你还真当我没听到?”

    应飞扬心头一紧,但在短短一瞬就做下判定,“他在诈我!”,想到此节,应飞扬一拍桌子,义正言辞道:“你我可是师兄弟,虽没有同门习艺的经历,但前些时日听闻你的事迹,一直对你心生景仰之情,结果今日相见,却从你身上看不到半点真诚,真是另我这师弟寒心。”

    应飞扬话说完,姬瑶月蓦地起身,径直向门外走去。“月儿?你要去哪?”姬瑶玉问道。

    “这两个都太爱演,我实在看不下去,出去转转。”说着姬瑶月快步离开了大厅。

    应飞扬和慕紫轩面面相觑,对视一笑,应飞扬道:“好吧,既然师兄不需要我帮忙,那我也不再多留,就此告辞了。”

    慕紫轩笑道:“今日有缘相见,才知这一年间,师弟修为、见识、心性都有惊人进境,师兄见此也颇感欣慰,不过临别之前,我还要叮嘱你一句。”

    应飞扬也挑挑眉道:“正好,我也有一语相赠。”

    慕紫轩/应飞扬:“师傅非是善类/师傅绝非恶徒。”二人几乎同时,异口不同声的道。

    “看来我们是没什么默契了。”二人又默契极佳的同声说了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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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墙跳回上清观,天刚蒙蒙见亮,少了夜色掩映,贺孤穷留在院墙上的四句诗显得格外刺眼,应飞扬长叹一声,寻思道:“司马真人素来起得早,趁还没人发现,先将这留书的事告诉他,也免得其他弟子小题大做,再之后便该向真人和公主辞行了。”

    在此地呆了一月,虽闹心之事很多,但将别之时,还是颇感伤怀,应飞扬步入司马承祯的居所养心殿,殿门已经大开,却不见内中有灯火,叫了几声,也没有侍童接引,应飞扬心头突得一跳,隐隐有不详之罩,也顾不得失礼,自行进入房中。

    方如房中,便见昏暗房内,剑痕密布,满目疮痍,瓶盏杯碟碎了一地,“司马真人,你在吗?”应飞扬轻轻唤道。

    “滴”一滴粘稠液体,滴在应飞扬鼻梁上,泛起一阵血腥气,应飞扬抬眼上望,看到最惊心骇人的一幕。

    “无上正道”,房梁牌匾上这四个大字是当朝皇帝亲笔所提,用以彰显对司马承祯的敬意,而如今,这四个鎏金大字被染成刺眼的血红。

    当朝国师,道门魁首,上清派第十二代掌教司马承祯,被一剑钉死在了御赐牌匾上!

第二十三章 凶案伊始

    厅内又只剩两人,姬瑶玉将两条长腿伸展,换了个舒适的坐姿,慵懒随意中又显风情万种,正与慕紫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看似是闲话家常,所谈的内容却是波流暗涌。

    “过往一直以为贺孤穷只是个莽夫,没想到他竟还有这些心思,可惜仍逊你一筹,若我所料不差,你在凌霄剑宗的暗桩,应该不止应飞扬一个吧?”

    慕紫轩道:“瑶玉果然是我知己,没错,我那师弟惊才艳艳,不管在哪都是引入注目的角色,用他作暗桩虽然能更快接近门派机要,但早晚有被人发现的一日。”

    “所以还有另一个人,若你师弟是太阳一般光华绚烂,吸引了其他人怀疑的目光,那个人便如萤火虫一般,在阳光下几不可见,贺孤穷自以为得计,却也让你另一个暗子藏得更深。”

    “可上清派的这局,还没开始就被师叔扰乱了。”慕紫轩摇头道。

    “若无上清派这道门第一显宗支持,你重建“皇室星天”的路定是难上加难,应飞扬那边既然用不上,你可还有其他后手?“

    “一个字,等。”慕紫轩道。“等?”姬瑶玉轻蹙柳眉,若有所思。

    慕紫轩笑道:“佛道之争日益激烈,而五年一届的佛道大会也将在洛阳举行,洛阳局势现在就如浇了油的干草一样一点就着,而上清派定是首当其冲,只要等下去,总有一把火会烧到上清派头上,到时我只要帮忙将火灭去,何愁得不到上清派支持。”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匆匆忙忙从厅门小跑着进入,赫然是那‘十卦九不灵’的方士策天机,策天机面上泛红,气喘吁吁,轻扫了姬瑶玉一眼,便边喘粗气边对慕紫轩道:“门主,最新消息,司马承祯被杀了!”

    “什么?”慕紫轩和姬瑶玉同时失声喊出,满脸惊异的对望了一眼,异口同声道:“是你做的?”

    说完,又同时一笑,姬瑶玉眼光盈盈道:“不是你,不是我,那你猜会是谁?你要等的火,没想到这么快就烧起了,而起还是焚天大火。”

    “哈,但愿不会引火烧身。”慕紫轩豁然起身,双目炯炯若有火光跳动。“策师叔,帮我准备一下,传圣旨的应该马上就来了!”

    即使到了现在,应飞扬仍无法相信眼前所见景象,昨日还与他谈笑风生的司马承祯,如今竟被钉死在皇帝御赐匾额上,四肢无力的下垂,玉石般晶莹的肌肤也成了干枯的死灰,白色道袍的胸襟被鲜血浸透,半凝固的血流顺着创口蜿蜒而下,若一条条暗红的小蛇,张口吞噬着道袍上的星辰。简直像一场荒诞离奇的梦境,直到杜如晦摇动他的肩膀,他才反应过来。

    应飞扬回身望去,杜如晦,张守志,孙长机三人站立在他身后,杜如晦眼眶泛红,双目含泪,张守志眼神空洞,失魂落魄,而孙长机披头散发,朝司马承祯方向跪倒,看不清面貌。

    杜如晦声音颤抖道:“听道真说,是你第一个发现师傅身亡的?”

    应飞扬点点头

    “那应师弟可还记得是什么时候?”

    应飞扬心知此时不是伤心的时刻,强提精神道:“我发现尸体时,正好报晓鼓敲响,应是五更二点。”

    报晓鼓一响,便是新的一天的开始,宫门,城门,以及各市坊的坊门都在此刻次第开放,洛阳城内寺院道观也都会在此时敲响晨钟,应飞扬初见尸体时还在愣神,直到激昂跳动的鼓声和深沉悠远的钟声一道传入他耳中时,他才如梦初醒般走出院落,拉住了一个路过的小道士,告诉了他里面的情形。

    杜如晦将目光瞥向孙长机道:“孙师弟,师傅向来早起,往往五更未到就已起床诵经,过往都是你侍奉他洗漱更衣的,可今次最早发现师傅遇害的人,为什么不是你!那钟响时你又在哪里。”孙长机说道最后,目光已是明亮逼人,大异往常唯唯诺诺的模样。

    孙长机是司马承祯仆从出身,自幼就照顾司马承祯起居,即便之后被收做弟子,身份地位提高,这点也依然未改,而司马承祯亦早习惯他的侍奉,所以也不曾安排过其他道童代替他的工作。

    孙长机猛一站起身子,道:“杜师兄,听你口气,是在怀疑我了?”孙长机俊脸上涕泪纵横交错,颇是狼狈,但眼中却有着阴寒的冷芒。

    “师傅死的蹊跷,我自然不能放过任何异常之处。”

    孙长机冷笑道:“呵呵,师傅方死,你们便想方设法针对我了么?也不怕告诉你,昨日我对吕师。。。吕知玄他施放了号神咒,你们应也知晓,号神咒这种东西极耗心神,我心力交瘁下,不知不觉就睡的沉了一点,知道钟鸣时才醒。”

    “什么,你对贺师兄施放号神咒?贺师兄被逐出师门,果然与你有关,孙长机,待师傅之事了解,我定要你付出代价。”杜如晦厉声道。

    “得了吧,师傅死了,难道就轮到你发号施令了?”孙长机擦把鼻涕和眼泪,手指满墙满地的剑痕道:“你有功夫责备我,还不如去怀疑吕知玄,莫忘了师傅是死在剑下,指不准就是他因不满师傅责罚,心生怨恨,趁夜回返上清派杀害师傅!”

    杜如晦面色一变,但旋即否定道:“吕师兄一身本事都是从师傅,如何杀得了师傅?”

    “贺孤穷,定是贺孤穷!”一直沉默的张守志此时忽地开口,声音中带着说不出的怨毒,“天下间能以剑法胜过师尊的人屈指可数,宇文锋和顾剑声这剑界两大顶峰自然在内,仅在两大顶峰之下的剑皇越天穹也算一个,但他们都与师傅无怨无仇,剩下的人物已实在不多,其中最有可能的就是贺孤穷了。”

    此话一说,杜如晦和孙长机二人眼睛一亮,贺孤穷追杀公主,击伤吕知玄和张守志,与上清派结下了梁子,之后追缉贺孤穷时,上清派出力最多,若论嫌疑确实是贺孤穷最大。

    “不好!”应飞扬突得在心中叫道,就在此时,一名弟子来到,对杜如晦三人道:“三位师叔,我们方才在这位应。。。。。应小师叔院内的墙上,发现有人用刻下一首诗,我已抄录下来。”

    “念!”杜如晦简单了当道。那弟子面露迟疑,嗫嚅道:“这。。。。弟子念不出,还请师叔自行过目。”说着,弟子将一张纸递到杜如晦手中。

    孙长机和张守志也凑上头,“贺孤穷到此一游,白云子难定去留。待闲暇故地重返,再取尔项上人头。”挑衅的诗篇落入眼帘,三人齐齐色变,杜如晦一握掌,将纸张震成碎片,睚眦欲裂的仰天喝道:“贺孤穷!你该死!”声若猛虎悲嚎,老猿啼血,肝肠寸断的凄切下,又有一股摄人心魄的杀意。

    而此时张守志看向应飞扬,面色阴沉道:“应师弟,这刻字留在你的院落,你难道毫无察觉吗?”

    应飞扬张口结舌,却无法应答,他见到司马承祯尸体后,心神剧震,神思恍惚,一时竟忘了贺孤穷留诗一事,直到方才提起贺孤穷的名号他才想起,而此时这首诗,却已成坐实贺孤穷杀害司马承祯的证据。

    张守志追问道:“怎么了,应师弟,看你目有血丝,眼眶虚肿,昨日应是没睡好吧,不知你昨夜做了什么?”

    饶是应飞扬心思敏捷,此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若是坦诚以告,莫说贺孤穷由道入魔,又由魔入道的经历太过诡异,难以取信于人,即便信了,贺孤穷刺杀公主的罪名也无法轻轻揭过,到时他定被指控与贺孤穷勾结作戏,上演苦肉计混入上清派中,图谋不轨,若是不承认,但此时却无法想出好的借口,解释张守志的问题。

    见应飞扬不答,三人对望一眼,同时有了动作,杜如晦突发一掌,一个赤红的大手印从他掌中发出,带着灼人的高热,直击应飞扬,应飞扬匆忙之下未及反应,身子却本能的抽剑,施展一招傲寒剑诀,霎时面前结出一蕊寒彻冰菊,层层绽放,但手印却直将冰菊拍得粉碎,余劲犹未止歇,应飞扬被轰得连退数步。

    早有传闻道杜如晦是豪侠出身,将早年武道经验与仙法相结合,自创出一道“焚玉天衍印”,故入门虽晚,但在司马承祯弟子中,修为只在李含光一人之下。这手印古朴质拙,却如魏碑刻字一般入石盈寸,击得应飞扬气血翻涌,方止住退势,他背后又凭空出现一个黄巾力士,一招背扣制住应飞扬臂膀,应飞扬手臂被制住,星纪剑却脱手而出,在空中调转个方向刺向黄巾力士面目。

    却在此时,一道人影欺身于前,孙长机手拈一张符纸,贴在了应飞扬身上,霎时符纸上碧光流映,无数枝蔓从符纸上长出,结作绳索将应飞扬紧紧捆住。

    这三人每个修为都在应飞扬之上,如今突袭加联手之下,不过眨眼功夫,就将应飞扬制住。

    “住手!”就在此时,一道女声从院外传来,“他昨日是在我房中!”来人身姿丰丽,气度威仪,正是玉真公主。

第二十四章 暗波涌动

    “住手!他昨夜是在我房中!”玉真公主一语既出。在场几人同时一愣。应飞扬更是头脑发懵,刚想说些什么,却被玉真公主的一记眼神制止。

    “咳咳。”张守志干咳两声,尴尬道:“这个,不知昨夜他在公主房中,是在做些什么?”

    玉真公主唇脚轻轻上扬,讥笑道:“一男一女晚上会做些什么,张师兄若是不知,不妨去问问你养在仁和坊的两个女弟子,养在广利坊中那个女信徒,以及风清观中那些与你谈玄论道到深夜的女冠。”

    “咳咳咳。”张守志听闻丑事被揭破,心头恼怒又不好发作,咳得更是剧烈,等稍稍压下心火才开口道:“公主所言何意?无凭无据的可莫要瞎说。”

    “好了,你还真以为你做的事无人知晓,现在也没人在意你的事情。”孙长机打断张守志的辩白,一拍应飞扬肩头,应飞扬身上绳索瞬间枯黄脱落,同时瞥了玉真公主一眼,阴阳怪气道:“师傅过后自有徒弟接续,应师弟果然深得剑冠真传,厉害厉害。”

    杜如晦也向应飞扬拱手,尴尬的致歉道:“师傅遇害,我等做弟子做事难免激动,方才没弄清楚就出手,还请应师弟勿怪。”说话时,看向应飞扬的目光却多了几分惋惜。

    在他们看来,如此一说,所有的事情都解释得通了。玉真公主风评在外,本就不是什么道德淑女,昔年苦恋顾剑声却无结果,如今爱屋及乌的移情应飞扬身上也属正常。观中早有流传应飞扬是玉真公主新收的面首,所以才会备受公主照顾,如今看来,传言也不是空穴来风。

    至于应飞扬,年轻人气血旺盛,再加上玉真公主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把持不住也是正常,只可惜年纪轻轻就纵情陷欲,糟践了这一身绝佳天资。方才迟迟不答他们的追问,也是年轻人面皮薄,不愿将此事当众说出,总之,一场误会而已。

    应飞扬虽得玉真公主解围,却也颇为尴尬,目光不禁躲闪,偏过头盯向殿内的一道缝隙般的剑痕,思绪则随着剑痕蔓延开来,“如今看来,确实是贺师叔嫌疑最大,他早我一刻离开师兄居所,难道是趁着这段时间,又回返上清派杀了司马真人?”

    但旋即又否定这个猜测,“贺师叔所留的诗虽是杀气腾腾,但多半因为是绝顶高手之间,比斗之前要更要先拼气势,贺师叔所修杀道之剑,若留下的约战书文质彬彬谦和恭顺,未战便已先减了锐气。他本身与司马真人无冤无仇,应无可能下此狠手。”

    应飞扬边想,边盯视墙上交错剑痕,突得察觉有种难以言喻的不协调感,随即眼神一凛,换做全然忘我的剑者姿态,在他眼中,墙上剑招也纷纷如活转过来一般,破墙而出,刻印在他脑海心头。

    玉真公主替应飞扬掩饰过去,方才第一眼看向司马承祯尸身,不由低呼一声,双目泛红,但许是宫廷出身,见惯了生死之事,倒比那三人更快恢复常色,道:“师傅身亡的事,还有哪些人知晓?”

    张守志道:“知晓的人都在这里,我们听闻消息后,便差亲信弟子将养心殿看守住,一则以免消息走漏,二则防止场内留下的线索被破坏.”

    玉真公主点点头,对他们安排还算满意,又道:“那此事有让皇兄知晓?”

    张守志迟疑道:“这。。。。。师傅遇害,就以大师兄为长,与宫中人交涉也该他负责,我不敢越俎代庖,还是等师兄回来由他定夺吧。”

    话未说尽,孙长机就冷哼道:“这时你倒想起大师兄为长了,以往争夺掌教之位时怎不见你这么说,出入高阁,结交公卿的事你也没少做,宫中谁人不识你张仙长。宫中的人何必非由大师兄出面交涉?”

    “师傅这般死法,颇不体面,我等总需想好说辞,以免圣上怪罪!”张守志辩解道。

    孙长机闻言更怒:“师傅之仇未报,你竟然先担忧起会不会影响以后的皇恩和富贵了,你倒是高瞻远瞩!”

    张守志被他连番挤兑,心头也大怒,叫骂道:“我身为上清派门人,自然要为门派长远考虑,倒是你,你说我的事众人皆知,你的心思又瞒得过谁?师傅死了,你最是伤心不假,但这是因为师徒之情,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情?”

    话里有话的一句,登时让孙长机俊脸变得铁青,气得直抓起一把符咒,颤声道“张守志,你找死!”张守志也不惧,拈起手诀道:“有力气不去捉拿贺孤穷,反而在这使起本事了么?”就在此时——

    “安静!莫打扰我!”就在此时,简单一句传出,语气平平,却带着摄人心魄的威压,怒火中烧的二人心头似被冷水一浇,寒彻心头,听从这号令一般止住了争吵,齐齐看向发声者,发生者竟是应飞扬!

    应飞扬却是看也未看向他们一眼,整个人趴伏在墙壁上,摸索着墙上的剑痕,目光就像冰中燃着火一样,森冷中带着狂热。在场之人皆是见过世面的,却也觉这目光骇人,。

    此时应飞扬突得拔剑而舞,孙长机恐他打乱房中事物,正欲阻拦,杜如晦却拉住孙长机,摇摇头道:“由他来吧。”

    四人见应飞扬剑舞得轻缓无力,而且还是不是的不断的纠错重来,看起来连初学剑的孩童都不如,时而又如忘了剑招一般,舞上两剑就要停下,对着墙壁看上半天,但他混身都带着一股无法形容的专注劲,竟让人不忍打断。

    不成章法的一轮剑舞完,应飞扬一收剑,舒了口气似得笃定道:“看到了没?司马真人果然不是贺师叔杀的!”

    “看到什么?”几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应飞扬却似是比他们更吃惊,瞪大眼睛道:“还没明白吗?”看着那三人疑惑表情,应飞扬随后竟是长长一叹,不知怎得,这叹声落入孙长机、张守志、杜如晦耳中,却是说不出的刺耳。

    “罢了,我先确认几件事,几位道长居所都离司马真人不远,难道不曾听闻到打斗之声?”

    孙长机答道:“这有何奇怪,对方既然敢直入上清观,定然是布下了隔绝声音的术法。”

    “可贺师叔是出身凌霄剑宗,并没听闻过他还会术法!”

    “在外行走,总会留些不为人知的手段,况且隔绝声音的术法也算不上困难。贺孤穷学会它也不是困难。”

    “那司马真人术法与剑术皆是一流,为何他反倒不施术法,殿内只有剑痕,并无术法痕迹?”

    三人一疑,但很快有了答案,张守志答道:“贺孤穷应是还有其他帮手,此人擅长术法,既施展了隔音的术法,又布下了类似乾坤锁元阵之类的阵势,锁住养心殿内的天地元气,使得师傅无法借天地元气施展术法,没错!杀害师傅的肯定不止一人,否则纵使剑法不敌贺孤穷,师傅也定有脱身的法子!”

    “嗯,我还有一问,插司马真人胸前的那柄剑,若我没记错的话,应是司马真人的配剑吧?”

    “没错,那把‘无争剑’正是师傅亲手打造。”

    “好,那你们进来看!”应飞扬召唤道,几人迟疑一下,还是进了殿内,殿内除却剑痕,还有下陷青石地板的脚印,深浅不一,密密麻麻的排布着。

    应飞扬道:“高手相争,一丝一毫的真气都不能浪费,所以出现在地面上出现脚印,墙上留下剑痕,就证明比斗已入判定生死的阶段,场上留下的最轻的脚印是在此处。”应飞扬说着,手指地板,地上果然有相对的两对浅显脚印,“你们可识得哪个是司马真人的脚印?”

    “这个!”孙长机手一指,笃定道,侍奉司马承祯几十年,天下没人比他更清楚司马真人鞋子的尺寸和大小。

    应飞扬点点头,又指着一对脚印道:“那这里便是司马真人中剑毙命的地方.”脚印到此处,已是深陷地面数寸,且脚印边缘也不再是刀切般的齐整,而是蔓延出细小的裂纹,显然是中剑之后,真气四泄所至。

    脚印不远处,还有一滩血迹,脚印后面墙上也凿出一个带着血的剑洞,上清派三人皆有见识,一看也便知应飞扬所言属实。此处便是司马承祯身亡之地,杀死司马承祯后,凶手拔出自己的剑,又用司马承祯无争剑将剑的原主钉在了御赐匾额之上。

    接着,应飞扬站在了司马承祯所留的,那个最浅的脚印上,咳了两声,略带尴尬道:“三位道长,你们中还有谁,稍微擅长些剑术。”

    三人略沉默片刻,杜如晦上前道:“还是我来吧,我以前使过剑,可都是武道上的浅显剑法。”

    应飞扬点头道:“无妨,接下来的几招,杜道长还请看清楚,牢记心头。”说着,应飞扬再度拔剑而舞,脚步挪移,由浅及深的,每一脚都踩踏在司马承祯的脚印上,直到司马承祯丧命之处才收剑停止,对杜如晦道:“道长可都几下了?”

    杜如晦又比划了几下,才到:“勉强只能得个形似。”

    应飞扬道:“形似就足够了,不知观内还有哪间房与养心殿规格大小相同,请借我一用?”

    杜如晦被应飞扬的行为越弄越糊涂,却还是老实答道:“养心殿后的明光殿,与此处相同。”

    “好,那到了明光殿后,真相自然明了。”应飞扬自信一语道。说着,应飞扬朝着司马承祯尸身虔诚跪地一拜,心中默念道:“司马真人,受您传剑之情,还未及回报,便是天人永隔,应飞扬定以此剑查得真凶,悼你亡魂!”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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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剑庭介绍:
这是个传说老去的时代: 北面的老龙王翻个身子大地就是一个哆嗦,西边的孔雀儿依红偎翠懒得挪窝, 俩耍剑的老头无冤无仇却要拼个你死我活,而苦穷脸的书生扔开卷册,突得抽刀剁碎了半壁山河。 这是个传说新生的时代: 倾国倾城的妮子还不会梳妆,席卷天下的将军还在偷羊,更别提那还没长开的妖儒邪道怪和尚,乳臭未干的小子捡件紫裳就要称帝封皇,却被更小的毛孩子一剑扎个透心凉。 那毛孩说: 舞台已经搭好,生旦净末丑轮流登场,好一副光怪陆离众生群像, 但我才是这戏的主角,天命飞扬,没办法,谁让咱用剑的今生就是要比别人强!步剑庭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步剑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步剑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