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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荆暮     万道神帝txt下载     万道神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六十一章 跨越时空的交谈

    经百世红尘,踏千仞孤峰,终究是少了当年的万丈豪情。

    九霄之上,仅有一人负手而立,无谁与他共赏这江山美景。

    赏与不赏,其实也没有多少分别,毕竟今时的天下已非昨日的天下,明天又不知道要花落谁家。

    但应当是与他再无关联的了。

    偌大的神朝,在天地之间屹立了足足十万年,经历了无数风雨浪潮,曾几何时,因为有他与一众文臣武将的守护,每每阴暗过后就是晴天,百姓依旧安居乐业,宫内依旧歌舞升平。

    国泰,民安。

    一如他最初希冀的那般。

    可惜,人生不可能永远只如初见,天道也不可能一直维持美好。

    高高在上的天道,擅长给予,也擅长剥夺。

    总是在不经意间,你就失去了固有的一切,再享受不到那份安静的美好。

    只不过,你的痛,你的苦,在天道看来,都只是再正常不过的循环交替。

    自然,公平。

    是啊,出了三朝天帝二十六任地皇,在他的手中又突破血脉诅咒再度登临神坛的伏羲氏以及素来风华绝代母仪天下的女娲氏再次走向了毁灭,给许多野心勃勃的强族挪出了位子,这对他们而言真的很公平,也符合风云轮流转这一自然法则。

    可对于一手扶持起伏羲氏与女娲氏的他而言,却是再残忍再无理不过的事情。

    尤其是当他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巍峨神朝也随着伏羲女娲的消亡在一夜间分崩离析,被各方乱臣贼子瓜分殆尽后,他对于天道的残忍无情就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

    讽刺的是,作为这一系列事情的目睹者经历者,他却没有阻止和改变的能力。

    他老了。

    不再意气风发,不再满腔热血。

    曾经与他共同进退并肩作战的道友一个个也相继离去,只有他活到了现在。

    他是后天生灵不假,但却是天底下最长寿的存在之一,因为他是一尊帝。

    既是神帝,也是魔帝。

    但凡修炼神道境界的人,不管是神灵、神主、神君、神王还是神皇,只要一日不曾踏入帝境,面对他时都要生出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不敢造次。

    同样地,修炼魔道境界的人,只要一日不曾修成魔帝,在他面前也只得俯首称臣。

    力压无数天骄无数神魔的他本不该有多少烦恼,他所建立的神朝也不该走向毁灭,可当他的对手也是一尊帝,并且在七道轮回体系上的造诣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时,一切就都有了变数。

    其中最大的变数便是他衰老的速度。

    作为一尊帝,哪怕前身是后天生灵,也当拥有无穷的寿命,不会衰老。

    可他在漫长的岁月中经历的苦痛,见证的离别实在太多,多到他的帝级心境都压制不住,只得强行以法力镇压。

    镇压得了一时,却镇压不了一世。

    所以他还是老了。

    往昔的丰神俊朗不再,只剩下怎么也梳理不干净的白发以及再好的灵药也抹不去的沧桑皱纹。

    而今是他的神朝破灭的第二年,也是他与那尊帝相约决战的前一天。

    当所珍惜的人和事都已远去,且不可挽回,只留下了脑海中的记忆后,这场足以轰动千秋万世的帝战的胜负对他而言似乎都不再那么重要。

    但他还是要战,拼尽全力地去战。

    不管结果是胜是负,是生是死,他都要在这一战中将身为帝的尊严以及伏羲百万年的骄傲证明给世人!

    哪怕只是最后的余晖!

    ......

    决战的前夕,他没有去神朝的故土。

    因为他怕触景伤情,怕自己的心坚持不到与那尊帝完成决战的时刻。

    他来的是一处相对偏僻的星域的上空。

    这处地方在许多人的印象中都很陌生,但他却再熟悉不过,因为那是她的家乡。

    有关她的一切,他都记得,不会忘也不想忘。

    曾经无敌于一个时代也镇压了一个时代的帝苍就这么静默坐着,任由四处游走的风吹乱他的白发与衣袖,他有些疲惫,但却始终不愿闭眼,约莫是因为怕在梦中遇见她,就再也不愿醒来了吧。

    如此不知静坐了多久,直到一阵有些异样的风从他的身旁刮过,他那始终不悲不喜的漠然脸色终于发生了变化。

    “你来了。”

    不像是在对旁人诉说,倒像是在自言自语,因为他此刻的声音实在微弱,不具备一分帝皇的气魄。

    然而就在他的话音落下不久后,身侧就传来了回应。

    “我来了。”

    两句简单的话,自两个复杂的人口中说出,似乎意义也变得非凡。

    苍老的他却只是平淡道:“你来的有些晚。”

    “是有些晚。”

    虽然仍自看不见对方的身影,但对方的声音依旧清楚无比。

    他忽然咳嗽了几声,强大却也脆弱的身躯有些起伏,但终是没有转身的意思。

    当然,也没有必要。

    他们两人本就隔着久远的时空,能够交谈已是极限,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看到彼此的面容。

    “来到这里,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吧。”

    “的确,此行之后我留在外界的意识就将彻底消失,七道逆行堪舆也将随着神魔图一同沉寂在时空漩涡之中,在我真身出世之前,它们将一直留在那里。”

    “神魔图......是个不错的创造,至少那里比现实要生动有趣,也更加容易改变。”

    “但那时的你还是一心想着离开,也不得不离开,因为你不属于那里。”

    “我也曾不属于伏羲神族。”

    “很早之前,人族便是伏羲与女娲的前身,或者说是被诅咒后的伏羲与女娲,没有属不属于之说。”

    “你从过去来到此处,不只是为了与我讨论这些吧。”

    “......”

    道祖沉默了许久,他似乎是不知道用哪种方式表达来意更加合适。

    却在此时,帝苍忽然道:“道友,我如今乃是将死之身,你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为好。”

    道祖猛然惊疑道:“你已算到了自己会死?”

    帝苍干笑道:“他未老,我已老,同是帝境,你觉得谁的胜算更大?”

    道祖黯然道:“看来我来得比想象中的还要晚。”

    帝苍道:“是啊,晚来的你错过了很多,所幸有一个人你没有错过。”

    “谁?”

    “过去的我。”

    ......

第三百六十二章 死局与转机

    道祖怔然:“过去的你?你当下已身陷死局之中,还能分出心思推演过去?”

    帝苍反问道:“道友的真身受困于黑暗之中,不也一样是化出分身,穿梭于过去与未来之间吗?”

    道祖缓缓摇头:“我与你不同,虽然我的躯体也是后天所造,但我体内却是藏有盘古血脉,一旦激发就相当于半尊先天神,后来我跳出境界桎梏,成就道祖,更是将先天与后天之分打破,让我既不受困于先天混沌,也不受困于后天天地,一心只沉醉于道中。大道永恒,不受时空束缚,故而即便是我的一道分身,也能在时空漩涡之中畅游,只不过因为我真身受困,无法及时补充分身的力量,这才让一切有了诸多限制,不得不借助七道逆行堪舆之力。至于你......”

    后半句尚未出口,帝苍却已明悟道:“你是想问我一介后天生灵,是如何将不同时空中的事物联系乃至洞悉吧。”

    道祖点头道:“的确,虽然道友你修成帝境,打通了这一无上境界的门户,但也只是让你的寿命无限增长而已,本质上你还是后天生灵,若要与我的躯体媲美,肆意穿梭时空漩涡,你还需做到另外一件事,那便是逆转先天!可此事的难度比起修成帝境似乎还犹有过之啊!”

    帝苍深以为然,道:“不错,我曾尝试过由后天生灵逆转至先天神魔,但屡试屡败,等到我终于研究出一个最有可能成功的方法时,却不料......”

    言及此处,他竟是不禁哽咽起来,本就苍老的面容更添垂暮之态。

    “不料我一手建立的神朝,一手扶持的伏羲氏与女娲氏竟先后遭逢死劫,无一逃脱!你能够想象吗?当你一心以为自己已经走到了世间的巅峰,缔造了世间最强大最安全的国度,大肆兴建道院,传播道法神通,福泽天下......以为自己的身边人都能够获得长生,永享太平安康......可最后什么都没了,那些在意的牵挂的统统埋入黄土......统统化作泡影......统统散为虚无!只有我自己还暂时苟延残喘在世上,等待那最后的一战,我现在这副模样,与等死有何区别?!”

    渐渐地,他的言辞愈发激动,面容愈发扭曲,好似耗尽全身气力而发出的一声怒吼宛如神通降世,将整片天穹都震得摇晃不休。

    然而事实上,这般声势却仅是他心中怨愤不到亿分之一的宣泄。

    他还是在尽力克制,尽力忍耐,等待明日决战的彻底爆发!

    遭受的苦难如此之深,竟还能有这份忍耐力,饶是以道祖的心性,也不禁对他佩服起来。

    “我现在有些明白为何你能修成无数人梦寐以求但最后都失之交臂的帝境了,只是你既未能逆转先天,如何能够洞悉时空变化,在我到来的那一刻就立时有所察觉?”

    帝苍没有立即答话,道祖也没有迫切追问。

    一个是需要时间平复,另一个则是有足够的耐心与包容力。

    如此沉默了良久,帝苍终于回应道:“伏羲氏第一任天帝宓羲最擅长的道法神通,道友应该不陌生吧。”

    闻言,道祖神色蓦然一变,失声道:“宇内太清,宙外极光......迄今为止唯一一门完整的时空道法不是自宓羲帝陨落后就离奇失传了吗?”

    帝苍道:“原本的确已经失传,可我踏足帝境之时以帝级修为化身混沌神鸟,以混沌形态经历宇宙所有时代的世事变迁,虽说大多都是走马观花,但其中一些重要的环节我并未落下,宓羲帝开创的宇内宙外时空卷便是其中之一。”

    “想不到帝境竟有这般手段!”

    “帝境手段虽多,但相较于道友的脱离境界桎梏,总体上讲似乎还是差了些许火候。当然,也有可能是我对帝境的了解还不够深,有些妙用还不曾发掘,可惜,我已经没有去发掘的机会了。”

    帝苍怅然一叹,忽而又道:“宓羲帝的宇内宙外时空卷虽然精妙,但通过它也只能更改一些无关时代发展的小事,一旦牵扯到大人物的因果轮回,便没了用武之地。虽说以我的修为足可强行改之,但那样一来,我必会遭受天罚,天罚杀不了我,却能摧毁我的心境,心境一毁,我便是个空有修为的废人,不战已败了!”

    “宓羲帝虽强,但终究也是后天生灵,以后天生灵的智慧,将时空道法研究到这个程度,已是难得了,在这方面,你和宓羲帝的确要超过我良多。不过如此一来,我有一事不明,道友修炼了宇内宙外时空卷,元神可在时空漩涡中肆意穿梭,就算碍于天罚,也可借他人之手更改自己的命运,嫁接因果,何不为之?”

    听过道祖的疑问,帝苍似笑非笑道:“我入帝境之时那人也入了帝境,且他先我一步,若我欲让他人代我受天罚,趁机主动更改自己的既定命运,他也会有所察觉,岂能让我如愿?反之,他要更改命运,我又岂能让他如愿?”

    道祖似有所悟,又道:“那另一尊帝究竟是何来头?”

    帝苍沉声道:“他的来头与道友大有渊源,道友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道祖猛然一怔:“与我大有渊源?这......愿闻其详。”

    帝苍摇头道:“即便你有意知晓,我也不能相告,否则便是泄了天机,届时无论是我的过去身、现在身、未来身,都将遭受天道判罚,道友虽是天道族的族长,但真身受困,也不能替我化解。”

    道祖抚额长叹道:“左也不行,右也不行,岂不是注定了你、伏羲氏、女娲氏的死局?果真如此,我将此大任交给你的过去身,又有何用?”

    帝苍道:“道友如今已通过七道逆行堪舆之力,强行进入时空漩涡中,不可回头了,并且因为你是抱着寻我的目的踏入此中,所以你只能与我交谈接触,其余人事只可观看不可更改。这也就意味着你已经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将此重任交给我的过去身,而我的过去身同样没有选择,只能被动接受。至于将来的既定死局,倒也不是没有转机。”

    闻言,道祖眼前蓦然一亮,神采奕奕,原本已如死灰的心突然又燃烧起了希望的火焰。

    “还有何转机?”

    帝苍道:“若我的过去身能接受盘古传承,修得天道眼,一切皆有转机!”

    “盘古传承......天道眼......”道祖面露为难之色,忽然哀叹道:“你难道不知道我天道一族早在初代伏羲女娲诞生之前便已覆灭了么?那个时空是我无法干涉的禁忌时空,就算是我真身亲临,也没有办法踏足,只会被藏匿在那的时空巨兽抓住我心境的破绽,将我困锁在漫无边际的时空牢笼里。那个地方,可不比黑暗好多少!”

    帝苍问道:“天道族是早已覆灭,可道友作为最后的盘古,难道没有继承天道族的隐秘?”

    道祖不答,反问道:“道友修炼了宇内宙外时空卷,能够在隔着久远时空距离的情况下知道我的身份,却不知你是否了解我因何诞生?”

    帝苍摇头,沉默不语。

    道祖于是继而言道:“我天道族一脉的血脉神通历来包容性极大,有万道之宗的称谓,外族之人的确也有机会习得我族传承,可自上任族长盘古陨落后,天道一族便群龙无首,被诸多先天强族觊觎,终遭至灭族之祸。那场浩劫中,无一个天道族人活下,战斗到最后一刻方才力竭而亡的天道族人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将各自所剩的元神力量汇聚,形成先天祭祀,祭祀中诞生的灵便是我真身之灵,至于我的躯体,则是由数十万年的轮回之力打造,虽是后天之躯,但足以比肩先天!”

    帝苍倏然震惊道:“如此说来,你的本质岂非先天祭祀神?!”

    道祖笑道:“不错,天未立,道先成,我的灵是先天祭祀而生,更是天道祭祀而生,所以我才能在觉醒盘古血脉不久,便习得天道眼的奥秘,将天道族前九任族长的心血创造烙印在脑海内。我的存在,相当于对应天道而生的一尊化身,我若踏入帝境,会是一尊真正的天帝,绝非虚号。可那样一来,我的所有秘密都将被天道洞悉掌控,成为明面上的主宰,暗地里的奴仆。铮铮男儿,岂能如此卑躬屈膝?故而我一生不入帝境,只修自己的道途。”

    “好一个只修自己的道途!”

    “好,却也不好。”

    “何出此言?”

    “天道族所有隐秘传承都藏于我真身的天道眼中,旁人若想接受传承,只能摘下我的眼睛,移植入自己的体内,且要穿梭至我真身被困前的时空中。道友的未来身虽有这个本事,奈何自己已陷入死局,被另一尊帝制衡,至于我这具分身,如你先前所言,只剩下寻找你过去身的能力了,其余的爱莫能助。”

    “如此说来,我是真的万死一生了。”

    “还有一生?从何而来?”

    “一个与我经历相仿的人。”

    “谁?”

    “炎帝姜榆罔。”

    ......

第三百六十三章 因果轮回

    “炎帝姜榆罔,他与道友之间究竟有何牵连?”

    “方才我已告诉过道友,我初入帝境之时曾以帝级修为化身混沌神鸟,观察历代纪元,记住了许多大人物大事件,也曾与他们有过间接性的接触,炎帝姜榆罔就是其中之一。”

    “姜榆罔虽有炎帝之称,但气运早已衰弱,非是真主,唯有修为实力能与人皇公孙轩辕以及蚩尤氏黎贪比肩,道友为何要与他扯上关系?”

    “呵呵,姜榆罔气运衰弱,非是真主,我神朝崩毁,众叛亲离,又能比他好多少?”

    “这......话虽如此,但总不能因为这一丝惺惺相惜就主动缠上因果吧。”

    “我助他修炼宇内宙外时空卷,他置之死地以求后生,若是失败,权当我为一位值得钦佩的道友送行,若是成功,他轮回转世后便成为我的一大助力,这份因果我并不吃亏,何乐而不为?”

    “什么?你助他修炼了宓羲帝的宇内宙外时空卷?”

    “并非我主动提出,而是姜榆罔隐藏太深,在时空道法上的研究根本不亚于伏羲氏历任地皇,我化身混沌神鸟从他身侧飞过时,他竟是凭肉眼观察就揣测出了一丝形意,自宓羲帝后,我还从未见过如此具备时空天赋的大才,这才动了心思,要将此术以图腾纹理的方式传授于他。我原以为自己已足够小心,做的也足够隐秘,不曾想在刚刚刻下宇内宙外时空卷的上半卷宇内太清的图腾纹理后,就招致强大天罚,无数时空巨兽也随之追击而来,万不得已之下我只能转入下一个时空,让姜榆罔自行参悟。”

    “也就是说,姜榆罔最多只练成了上半卷宇内太清,有上无下,会有什么恶果?”

    “恶果谈不上,只是如此一来,他所能获得的生机将会变得更加稀少,若空有谋划,但无运气的话,始终都是死路一条,连轮回的机会都将彻底丧失!”

    ......

    连连听闻诸多震动性消息的道祖忽然间变得冷静下来,开始整理思绪,徐徐回忆。

    “当年姜榆罔与公孙轩辕相争,于阪泉一战败退,虽然事后轩辕氏宣布与神农氏结为盟友,但谁都明白双方的地位再不如之前那般平等,后来九黎蚩尤作乱,炎黄双方共同起兵讨伐,却九战九败,直至一神女托梦,传给公孙轩辕天书兵符,这才渐渐扭转劣势,终杀蚩尤于涿鹿。蚩尤被杀之后,九黎内部立即散乱,要么归降轩辕氏,要么转至其他天域,不久公孙轩辕统一第一重天,姜榆罔则是卸去炎帝之位,效仿先贤遍尝百草,不料意外食入罕见毒草,毒发身亡......这是史书上记载的他的结局。”

    念及此处,他又思索道:“史书之言可信,却不可尽信,或真实,或杜撰。只是当年神农、轩辕、蚩尤这三方交战时,我恰巧在闭关,不曾关注天下大势,只能事后通过旁人的记述来了解那段历史,所以有关姜榆罔死因的真假,我也不能做出肯定的判断。”

    帝苍道:“史书记载的没错,姜榆罔的确是因为食用了一种毒性极大的草药而暴毙的,连神农血脉都救不了他,只是他们并不知道这背后的深切含义。”

    道祖双眸闪动,眼中似有天道轮转,勾勒生灭卦象,不多时,他竟是微微笑道:“我猜这背后的含义与神魔图中姜榆罔的异变也有些关联吧。”

    帝苍道:“确有关联,姜榆罔服用的草药名为回梦仙草,此草共有十叶,分别对应三魂七魄。昔年姜榆罔先是与公孙轩辕大战,后又与蚩尤氏黎贪交手,即便有神农血脉护住肉身,但元神受创却是再所难免。元神的伤势最难修复,需要长时间的调养,他那时陷入死局,最缺的就是时间,只得改变策略,先卸去炎帝之位,降低自己的威胁力,借尝百草之名在三十三天各处搜寻可蒙蔽天机,让残魂残魄也能入轮回的奇物。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找到了符合效用的回梦仙草,将自己的元神化去,三魂七魄各自寄居于一叶之中,伺机窃入轮回。后来他的两魂六魄都如愿入了轮回,只剩下一魂一魄......”

    道祖突然接话道:“只剩下一魂一魄被我道身消散前施展的神通意外囊括,潜入神魔图中,在另一个时空中复生为姜榆罔,等到你的过去身来临,便与你完成命运中的邂逅,我说的可对?”

    帝苍嘴角掀起一丝弧度:“知我者道友也。”

    “不愧是破解过伏羲女娲血脉诅咒的人,竟能在不被天道反噬的情况下将宇内宙外时空卷运用到这个程度,只不过只剩下一魂一魄的姜榆罔,就算跟随你的过去身离开了神魔图,他还有机会融合其他早已堕入轮回的两魂六魄么?即便他可以重回昔日的高度,可一个曾输掉了种族尊严的男人,又能为你未来的死局带来什么转机?”道祖先是赞叹,随即问道。

    “死过一次的人,要比从未死过的人更加懂得生命的可贵,输过一次的人,要比从未输过的人更加懂得如何在逆境中找寻翻盘的机会,不是么?更何况,他已不只死了一次了,那么多世的轮回,连我都有些好奇他都经历了些什么。”帝苍回应道。

    道祖不置可否,道:“比起姜榆罔,我其实更好奇你的经历。”

    帝苍眉头不着痕迹地皱起,但还是耐心问道:“噢?为什么?”

    “能够以后天生灵之躯踏入帝境层次,打通长生之门的传奇人物,却在不该白头的时候白了头,在不该老去的时候行至暮年,这其中的曲折经历,难道不会很有趣?不会让人好奇?”

    道祖含笑反问,每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都宛如一根尖刺戳在帝苍千疮百孔的心里,他显然是故意为之,想要通过这种方式试探帝苍的忍耐极限。

    “是很有趣,也该令人好奇。”

    出乎意料地,帝苍并未动怒,而是赞同道。

    道祖的神色却已在瞬间变得比帝苍还要哀愁,眼中充满怜惜同情之色。

    “我现在终于明白我那位老伙计说的话了。”

    “老伙计?”

    “就是七道逆行堪舆。”

    “哦,他说了什么?”

    “他说你是个可怜的人,孤独的帝,他还说天上地下,宇内宙外,没有谁比你更可怜更孤独。”

    “......”

    过去的道祖,未来的帝苍。

    这一刻,同时沉默,两两无言。

    ......

第三百六十四章 无端相忆

    道祖走了。

    周围的时空漩涡也渐渐平复。

    无边的天穹之上,又只剩他一人独坐。

    他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深邃,像是埋藏在宇宙深处的星空,但其中却多出了无数人生生世世轮回都不可能具备的复杂,那些复杂之处散漫成大小不一的光点,有悲伤,有怨恨,有憎恶,有后悔,但凡是他视线所及之处,都会有一股强烈到难以抑制的情绪冲击他的内心。

    纵有帝级修为伴身,又怎能不千疮百孔,遍体鳞伤?

    涵盖着悲伤的光点太多,多到他能够看透世间百态炎凉的双眼都变得模糊,遽然间,他有些惊慌失措,因为他猛然发现那些抬头可见的光点之中竟无一丝一毫是他想找到的开心快乐。

    他的快乐去向了何处?

    被没有她的漫长岁月给埋葬了么?

    可是,就算被埋葬了也该有一座坟墓才对,他为何连那个墓穴都找不到?

    震慑亿万神魔十万载的帝苍突然双眸无神,像是一个丢失了重要东西的孩子,可怜,茫然,无助。

    “太上忘情......太上忘情......为什么,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

    他在咆哮!

    他在怒吼!

    他在宣泄!

    一股不可抑制的强大帝威自他的体内猛然爆发,将这片天穹粉碎,切割出无数份,那些碎裂的痕迹彼此相连,好似一张结构紧密的网,而他这尊曾立于众生之巅的帝,正坐在网的中央,宛如一头跌入陷阱的猎物,不管如何发力,都得不到自由,都做不到超脱。

    是啊,逃得出天的网,却能逃得出心的网吗?

    他如疯癫般大笑!

    他若痴狂般痛嚎!

    这个曾无敌于天下的男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像一个失去了至宝伤心到极点的孩童蜷缩在角落,掩面而泣,悲啼不止。

    他所留下的每一滴泪都自天穹的裂缝中留下,不过片刻光景,就已形成强大雨势,伴随着风的怒啸,降临人间。

    宛若天河决堤的如瀑大雨中,一位身着碎花白裙,腰佩三尺湛蓝长剑的女子撑着油纸伞,一步一印,由地登天。

    剑,是锋锐利器。

    人,却柔美无比。

    如此佳人本不该与这等杀人利器联系在一起。

    她本不该对他动了真心。

    可这世上的恩怨情仇,因果循环无数,本也不容易理清,哪有那多的时间来思考该或不该,很多时候都只能凭自己的心去做出决定。

    她的心一直向着他。

    从见到他的第一面起便是如此。

    那时的他还没有这么多的白发,还没有老去,也还不是什么功盖千秋的帝苍。

    只是一个轻剑快马的白衣青年啊!

    那时的她也不像现在这样,穿着华美绸缎,带着锋锐利器。

    似乎她那时连姓和名都没有,只是个失去了父母,无家可归的瘦小女孩。

    看见别人玩笑嬉闹,她会羡慕,看见别人吃饱喝足,她会羡慕,看见别人以三尺青锋抒写快意情仇,她同样羡慕。

    那些东西曾是她无法企及的奢望。

    可当他来了,这些东西她都无一例外地拥有了。

    那时他说青云剑阁能人辈出,剑术冠绝天下,他说自己有个爱喝酒但也很厉害的师父,只是师父脾性古怪,未必会收她,所以他打算将她引入青云剑阁灵剑峰中。

    她却很快拒绝,原因只是她想一直留在他的身边。

    他知道后沉默了很久,问她还想不想学剑。

    她说想,于是乎后来她就莫名其妙成了他的徒弟。

    刚开始她觉得做徒弟其实也不错,至少真的能够时常跟着他。

    可随着她的长大,她却愈发后悔起来。

    因为他真的只当她是徒弟,从未想过其他。

    而她因为这层身份,渐渐地也有了许多顾忌,始终不敢开口。

    等到她终于鼓足勇气时,却发现他的身边多了其他的女子,后来那些女子相继离去,她以为机会终于来了,却不曾想那时他的孤独冷傲已扩大至连她都能拒上千里之外的地步。

    她真的很想进入他的内心,可他真的没有给过她机会啊!

    是不是从他为她取名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这一切?

    秦无忆。

    无端相忆。

    ......

    一手撑伞,一手握剑的她终于穿过了重重雨幕的阻隔,来到他的身侧。

    他感应到了她的存在,悲泣声有了明显的收敛。

    可他还是迟迟不曾言语,一如往昔的沉默。

    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撑着伞,站在他的身边。

    师徒两人。

    寂静无声。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开始打破沉默。

    “为什么跟来?”

    “为什么不来?”

    一问对一问。

    “你来了又有何用?”

    “可现在除了我,没有谁会来,也没有谁能来。”

    “刚刚却来了一人。”

    “谁?”

    “一位从过去赶来的道友,他想要改变我的命运,也想改变伏羲女娲以及他的命运。”

    秦无忆的冷静神色首次有了变化,她忽然丢掉了伞,俯下身,纤纤玉手探出,但触摸到的却是一张满是沧桑皱纹且布满泪痕的脸。

    “他真的能够改变吗?”

    帝苍没有推开她的手,而是言道:“或许吧。”

    秦无忆秀眉蹙起,问道:“或许?一个或许能代表什么?”

    “或许,能够代表你我的过去。”帝苍道。

    秦无忆倏然急切道:“那过去的我是不是很可能不会成为你的徒弟?”

    “也许,也好,两不相干。”

    秦无忆看着他,猛然放声大笑,但神情却非笑似哭:“哈哈哈哈,两不相干?师尊,我若是从一开始就能有这份觉悟,你觉得我现在还能在这里与你说话么,还会在这里么?!”

    “我......”

    帝苍欲言又止,反是秦无忆继续道:“你其实早就明白的对不对,但是你却不敢承认,不愿接受,你从来都只当我是你的徒弟,从来就没有想过其他的可能,对不对?!”

    帝苍无言以对,偏过头去,因为他没有办法回应她的问话。

    秦无忆仍不罢休,又道:“只剩下我了,你都不愿正面看我一眼,正面与我说清楚吗?”

    踌躇半晌,帝苍长叹一声,转头看向她,道:“我除了让那位道友将伏羲女娲血脉诅咒的隐秘带给我的过去身外,还让他捎去一句话。”

    “什么话?”

    “当断则断。”

    “呵,希望如此。”

    秦无忆似笑非笑,不知何想,只是缓缓牵起帝苍的手,感受着这个男人最后的温度。

    渐渐地,她归于平静,沉沉睡去。

    一如往昔年幼时,靠在他的怀中。

    ......

第三百六十五章 咒帝的诅咒!

    未来的人深陷未来,过去的人仍在过去。

    久远的时空之前,帝苍还不是帝苍,只是一个在黑暗中苦苦寻求光明的人。

    只不过从他选择知晓伏羲女娲血脉诅咒之谜,选择承受这份连道祖真身都未能扛下的责任的那一刻起,他最开始所期望的那个未来就真的一直不会来。

    ......

    走出神魔图,重新回到巨塔第八层的秦苍很是茫然地站在原地。

    他的脑海之中并不是一片空白,相反,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充斥着许多远古的隐秘之事,那些东西,便是放眼整个第九重天,知晓的人也不会超过一手之数,而列于下等星系中的玄域,自然就只有意外进入神魔图内的他知晓。

    当一个人知道了太多并不属于自己这个时代的奥秘,他会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很特立独行,无论是言谈举止,还是行事风格,都将与许多人截然不同。

    这样的人自然不合群,既容易遭受关注,也容易遭来排挤。

    但所幸他从来都是个不合群的人。

    故而前前后后并不会为他带来多大的反差。

    唯一一处明显的差别,是他的修为实力。

    在进入神魔图之前,他的灵力修为处于造化境初期的层次,后来经过神魔图五十年的修行,他的灵力修为被搁置,倒是元气修为抵达了大洞天层次。

    而今神魔图内部崩塌,他回到了原来的时代,元气修为也不剩丝毫,倒是灵力方面有了很大的提升。

    抛开这么久以来的奇怪见闻,这实在算得上是个令人满意的馈赠。

    可对深深陷入因果循环中的秦苍而言,他很清楚自己灵力的提升根本就不是什么馈赠,而是一种理所当然的补偿!

    是啊,补偿。

    五十年的神魔图生涯按照外界的时间规则来算,或许只有几年几月,但他的心和魂却是在其中沉浸了满打满算的五十年,算上伏羲女娲的血脉诅咒之谜,以及不知何故就找上自己的炎帝姜榆罔的一魂一魄,他所经历的时间跨度定然在千年乃至万年之上!

    他现在还不是什么未来的帝苍,没有那份化身混沌神鸟历经历代纪元的通天本领。

    所有的一切都要拿自己的心去承受,所有的重担都要拿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承担。

    他现在仅仅是一个修士啊!

    仅仅是一个人啊!

    神魔图中觉醒的伏羲血脉在神魔图崩毁的那一刹那就已经荡然无存。

    沧澜剑亦是重新陷入禁制状态。

    很多曾经可视为倚仗的东西他都失去了。

    可偏偏由那个灭了伏羲神族与女娲神族的强敌所种下的血脉诅咒却要交给他来破解。

    他要如何破解?

    现在他只要一闭目,就立时会想到“咒”字,再然后便会情不自禁地联系起咒帝与咒族。

    当一闪而过的道祖将那份记忆灌输入他的脑海之后,他对于咒帝与咒族的畏惧就宛如见到了神的信徒,连身子都抬不起,连头都昂不起,他要如何与他们为敌?!

    ......

    秦苍的身躯忽然又一次颤抖了起来,此番他分明还没有闭目眨眼,那一道登临咒道神坛,双手间沾满亿万符文的恐怖身影竟仿佛已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恍惚之间,他又听到了那个男人如噩梦降临的沙哑声音。

    “今吾以千万神魔骨血,历代咒族子民魂魄,铸咒道神坛,贬伏羲女娲为罪族,永世不得翻身!”

    “吾诅咒!伏羲氏人人凡血,去龙鳞,断蛇尾,成血肉凡躯,剥夺天帝守护,削除地皇福泽,不得道之精妙,不得法之真谛,不为神,不为魔,不为仙,不为妖,不为一切可称道之物,生时受病痛之苦,死后经轮回之变,断一切恩,了一切情,结一遍因,丧一番果,只留怨恨痴狂嗔怒欲念!”

    “吾诅咒!女娲氏人人凡血,抽凤灵,断蛇尾,成血肉凡躯,无大地之庇佑,无宗庙之供奉,无香火之传承,亦不为神,不为魔,不为仙,不为妖,不为一切可称道之物,生生世世饱受轮回病痛折磨,不可动情,动情必伤,遭天地间至阳至刚之刀断经脉,被六道中至阴至邪之火烧肺腑,终魂飞魄散!”

    “吾诅咒!伏羲氏女娲氏永生永世不得结合!血脉诅咒如种族烙印,不得摘除!其族再无伏羲之号,女娲之名,统称为人,深种奴性兽性!后世人若欲强行解开伏羲女娲血脉诅咒,当令其魂魄见吾,遭神坛咒杀,受炼狱之刑!”

    ......

    那一道道咒语,是秦苍有史以来听过最狠毒最可怕的语言!

    咒帝,咒道之帝!

    他的修为或许不曾踏入帝境,但他在咒道上的造诣绝对称得上是帝级!

    道祖跳出境界桎梏,固然开创先河,乃是惊世之举,但此举也有不少弊端。

    其中最为严重的一项便是道祖根本不清楚帝境的妙用,就连帝级的道法神通,他的理解也是十分有限。

    而咒道以恶毒见长,判罚之力强盛无匹,号称可与天道分庭抗礼,道祖舍弃以天道入帝境的方式,跳出境界桎梏,修为实力要更胜一筹,杀得了咒帝,但却破解不了咒帝的咒道。

    这也正是为何伏羲女娲早已不存世,唯有人族繁衍至今的原因。

    正如咒帝的咒语所言,人族再无伏羲之号,再无女娲之名,体内深种奴性兽性,有着强大的血脉枷锁,无法觉醒神血,激发日月龙鳞以及遁空蛇尾,不为神,不为魔,不为仙,不为妖,不为一切所能称道之物。

    秦苍不知道其他天域的人族有没有设想出迂回的方式间接破去人族不出神魔这一诅咒,他只知道自己所在的玄域多年以来的确未曾出现过以人族之躯修成神魔的例子。

    那传闻设立玄域五极的五大强者,据说也只有一人曾具备人族血统,但后来却是自行洗去,采取与妖族换血的方式,晋入神灵。

    虽说这不失为一个间接破去部分诅咒的办法,可换血之苦又岂是人人都能承受的?

    更何况,连自己的血脉都被洗去,岂不相当于背典忘祖?

    就是成了神魔,意义又何在?!

    “咒帝......好一个咒帝!”

    秦苍咬牙,身躯虽在颤抖,眼中虽有惧意,但心中所燃烧着的却是复仇的烈焰!

    若无咒帝的诅咒,人族绝不至于孱弱到多年都不出一尊神魔的地步。

    若无咒帝的诅咒,他的大伯,他的父亲等秦家一众强者或许早已堪破神魔界限,那样一来,他的母亲或许也不会死于刺杀。

    若无咒帝的诅咒,这个时代实在还有千千万万的可能......

    不管是出于个人之仇,还是种族之仇,这一刻,秦苍都将咒帝与他的咒道视作了一个自己不得不面临的极为强大的敌人。

    他对咒帝的痛恨,在一瞬间忽然强烈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比起那个曾对自己生母痛下杀手的刺客还要强出万倍不止!

    而那个令他又惧又恨的男人,似乎正藏于不远处的阴暗角落里,比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还要恐怖。

    毒蛇杀人,是从毒牙喷出毒液,浸入人的体内后,再一口将人咬死,而咒帝杀人,所用的却是无从防备的咒道,咒的也不是一人,是一族乃至更多!

    “咒道......咒道......我要如何破解?”

    秦苍犹如癫狂,自言自语之际竟是动手猛抓自己的墨发,一根根发丝自他的指间脱落,堆积在地,他却没有丝毫罢手的意思。

    “秦道友,冷静点,照你这么抓下去,你非但破解不了咒帝的咒道,自己还得先成了秃子。白了少年头就已经够让人空悲切了,你这风华正茂的俊朗公子一朝秃头,岂不更让人难受?”

    一道虚幻影像如烟尘般自秦苍周身浮现,正是那炎帝姜榆罔的一魂一魄,只不过他已将这一魂一魄合二为一。

    秦苍恍若未闻,继续挠头。

    姜榆罔脸色微变,忽而厉声喝道:“天地崩殂心不移,日月扭转魂不动!”

    闻言,秦苍这才渐渐恢复正常,但反应过来很快却又惊疑道:“你怎会知道我秦家不动印的心法要诀?”

    姜榆罔笑道:“在神魔图的晚雪镇内,本来饮至正酣之时,你却突然有点不胜酒力,口中默念着什么口诀,不一会儿就恢复了清醒,我觉得挺管用就暗自记下,不曾想现在又派上了用场,是不是很佩服我的先见之明?”

    秦苍呵呵一笑,问道:“你的真身也如这般自恋吗?”

    姜榆罔道:“真身当然比我现在这副残魂残魄的状态强很多,性情也大不一样,不过你已经够冷酷了,我若是再不设法开点儿玩笑,咱们俩在一起还不得闷死?”

    秦苍哦了一声,道:“似乎有点儿道理。”

    姜榆罔接话道:“是很有道理。”

    秦苍不加理会,一转话锋,问道:“到底为什么跟着我?”

    姜榆罔无奈道:“整个神魔图,就你一个活人,也只有跟着你才能出来,我不跟着你跟谁?更何况,我先前也说过,你我之间有着命运因果的联系。”

    秦苍冷笑道:“两个男人间的因果联系,为什么我一想就觉得很是怪异?”

    “那是你自己思想的问题。”

    “......”

    “喂,一声不吭地去哪啊?”

    “稳固境界,顺便找两个人。”

    “哪两个人?”

    “男人和女人。”

    “......”

第三百六十六章 神农居龙庭

    巨塔第八层。

    原本悬挂着神魔图的那面墙壁早已裂开,但却并未坍塌,反而墙壁内部还另有玄机,内藏通往一间密室的秘密通道。

    此时此刻,刚刚从神魔图内走出的秦苍以及炎帝姜榆罔的一魂一魄正是处于这间密室之中。

    “御灵境、离凡境、通玄境、造化境、龙庭境、问道境、悟道境......这便是你所在的时代对于修炼体系的划分?”

    姜榆罔魂魄虚浮,周身火焰气息升腾,散发幽蓝光泽,宛若鬼火跳动,令得这间本就静谧的密室更添诡谲氛围,然而这对于正在调息运气,稳固自身境界的秦苍而言,却是未造成半分影响。

    甚至于听闻他的问话,秦苍都迟迟不曾给予回应。

    瞧得此幕,姜榆罔身影一闪,又道:“秦道友,你我虽然看似相识不久,但好歹也是有因果牵连的人,这么冷冰冰的样子可不太对。”

    秦苍这才言道:“你好歹也是炎帝的分魂,就算修为实力谋略胆识等方面远逊于真身,但基本的常识总该有吧,难道你以往修行的时候很希望听到别人在一旁唠叨?就不怕走火入魔?”

    姜榆罔笑道:“换成别人,我的确会有这种担心,不过你么,我根本无需担忧丝毫。”

    “为何?”

    “因为在你的身上,我感受到了多种大道糅合的气息,既有正道,也有邪道,既有神道,也有魔道,你的身体已经具备了道胚的雏形,与传闻中天道一族的万道归宗有异曲同工之妙。这种情况下,你就算入了魔,也只是体内道法的一种暂时性的极端体现,不多时便会自行趋于平衡,我又何须担忧?”

    秦苍倏然睁眼,冷笑道:“可我将来若是弃正道修邪道,弃神道转魔道,又当如何?”

    姜榆罔思索道:“那样的话,你就是尊无法回头的真魔了,只不过伏羲神族向来修神道正统,你确定要反其道而行之?”

    秦苍道:“我只是个人,不是什么伏羲。”

    姜榆罔摇头道:“非也,从你选择接受这份重任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是伏羲了,你所欠缺的只是将来某一天打破咒帝的血脉诅咒时激发的种族外在特征。”

    秦苍嘴角冷意更甚:“可很多时候,外在都比内在管用得多,世人也更习惯接受外在。”

    姜榆罔叹气道:“是啊!要不然人族怎会沦落到忘记自己也是伏羲女娲一员的事实?”

    秦苍忽而问道:“神农氏不是早就有脱离伏羲氏的心思了吗?怎么现在你又开始为伏羲女娲惋惜起来了?”

    姜榆罔道:“神农氏中是有不少想脱离伏羲氏,自立门户的人,可我并不是其中之一,事实上,在我还是真正的姜榆罔,不曾即位为炎帝之时,我就已经开始研究如何将神农血脉与伏羲血脉融会贯通的办法。”

    闻言,秦苍似是有些心动,立时追问道:“可有大的进展?”

    姜榆罔苦笑一声,道:“如果有的话,伏羲氏不管遭遇多大的不幸,至少也能留下神农一脉的分支。”

    听罢,秦苍的脸色明显黯然了许多,却在此时,姜榆罔又道:“虽然我一直未能寻得融合神农血脉与伏羲血脉的方法,也不知道如何才能让神农血脉蜕变为伏羲血脉,但我却是懂得让人族凡血提升为神农血脉的法门。”

    秦苍心中微震,看向姜榆罔,道:“此话当真?”

    姜榆罔双手插袖,反问道:“事到如今,骗你我有什么好处?”

    秦苍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姜兄先行教我,待我熟练掌握神农血脉的功效后,寻得合适时机,再在人族之中推广。”

    姜榆罔道:“先学有先学的好处,但也有坏处,因为我只是构思出此法,但还从未在任何一名凡血凡躯的人身上试验,所以我也不能保证有十成的把握成功,更不能保证若是失败,会不会产生某种恶劣的影响。”

    秦苍沉思半晌,随即言道:“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情况下,除了我,你还能找到更合适的尝试人选么?”

    姜榆罔道:“的确不能,但因为你有重大责任在身,不到必要时刻,还是不要涉险为好。”

    “已经到了必要时刻了。”秦苍沉声道。

    “何以见得?”

    “我之所以会来到此地,误入神魔图内,完全是因为身陷八个魔道势力的斗争漩涡中,虽然外界的时间规则与神魔图内的一定不同,但我也不知晓神魔图内的五十载换成外界究竟过去了多少时日。本来我是打算找到第八层的另外两人探知情况,不曾想多次搜寻无果,显然那两人已经离开,这就意味着我在塔内待的时间已超过了规定时限,很有可能这座塔已经陷入了空间乱流之中,若我实力不够,怕是连走都走不出去。”

    姜榆罔有些明悟,但还是疑问道:“你说的那两人究竟是谁?对你很重要的朋友?”

    秦苍道:“有一个算得上是结拜兄弟,另一个么,就只比完全陌生好上些许,不过他们两人有个共同点,都是其中一个魔道势力的未来继承人。”

    姜榆罔欣慰笑道:“看来你的人际关系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糕。”

    秦苍不予理会,又回归正题,道:“时间可不宽裕,如果不想一直待在这的话,就尽快教我将凡血提升为神农血脉的方法,否则你就只能靠自己的一魂一魄去冲击空间乱流了。”

    姜榆罔自嘲道:“凭我现在的状态,就算夺舍一具神魔的身体,也发挥不出神魔级的战力,至多只能与你先前所说的问道境界媲美,更何况如今根本没有合适的身体供我夺舍,凭这残魂残魄,旁观指点一二尚可,真要实战,不堪大用。”

    秦苍道:“既然如此,你就只剩下教我提升血脉的办法了。”

    姜榆罔踌躇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像是在威胁我?”

    “有么?”

    “很有。”

    “那你以后找个恰当的机会威胁回来好了。”

    “......”

    沉默许久,姜榆罔终于也是切入正题,言道:“虽说追根溯源,神农氏属于伏羲氏,与遭受血脉诅咒后的人族大有渊源,将凡血变作神农血脉,也算不得背典忘祖,只是这其中的苦头真的不会亚于抽筋易髓啊!当真受得了?”

    “如果你觉得一个连提升血脉所遭受的苦痛都承受不住的人有可能打破咒帝的诅咒,让伏羲女娲重新屹立于世间的话,我真的无话可说。”

    姜榆罔闻言后微微愣神,但很快便是大笑道:“我原以为自己是这世上最会讲大道理的人,直到遇见你,我才真的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秦苍道:“论婆婆妈妈的废话,我可不及你。”

    姜榆罔并不动怒,却是摇头道:“秦道友,说句心里话,你这样的性格真的很不讨喜......”

    秦苍还未回话,姜榆罔便又补充道:“但至少你足够真实,相较之下,你比那些终日带着面具活着的人更值得我结交。”

    “你错了,生活在这世上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面具,只不过有些人时常戴,有些人不常戴,而我恰恰属于后者罢了。”秦苍道。

    姜榆罔深意一笑,忽而问道:“那么你何时会戴上?戴上的又会是怎样的面具?”

    秦苍并不打算回答,只是言道:“我会是个好的倾听者,但不会是个好的解惑者,如果你非要问,还是问些对当下很有意义的问题为好。”

    姜榆罔哦了一声,旋即果真转变话锋。

    “对于你所在的玄域,我了解的还不够多,尤其是你们的灵力修炼体系。方才我只记住了每一个境界的名字,却不知你现在处于哪一个境界?想清楚再回答,因为我会根据你的实际境界来制定最为合适的步骤顺序,助你修成神农血脉。”

    将自己外散的最后一丝灵力收入体内,秦苍旋即应道:“初入龙庭。”

    “龙庭境......倒是让我想起了曾在神纪时代威震万族的伏羲氏龙官龙师......如果我先前没记错的话,你曾说过抵达此境体内将会开辟出一道类似洞天的龙庭,既可作为灵力运转的中枢,也可作为危难之时魂魄的临时寄居地吧。”

    秦苍点头道:“确是如此。”

    “很好,我打算先将你的凡血悉数逼入龙庭之内,引灵力冲刷,再以神农氏独门秘法诱导,而后将能够提升为神农血脉的部分凡血留在龙庭中,不能蜕变的就将它们挤压至龙庭之外,顺着经脉回归原处。期间我的一魂一魄也会入驻你的龙庭之中,以神农真火炙烤你的血液,往复七七四十九日,好则遗留十之五六,坏则十不存一,成则神农居龙庭,败则龙庭溃龙穴,无论如何,所有后果你都将一力承担,可愿如此?”

    “善。”

    秦苍不多言,姜榆罔也不再多话。

    其身形遁空,转瞬之间一魂一魄便是涌入秦苍刚刚开辟不久的龙庭之中。

    真火中,神农生。

    ......

第三百六十七章 以刀问道

    天魔岛东,坐落着一片凌嶒参差的峰壑。

    或形似天狗,或形似贪狼,或形似猛虎。

    穷凶极恶,凶相毕露。

    大自然的雄奇能令人惊叹,令人敬畏,但更多的还是令人好奇。

    在魔道修士盛行的天魔岛上,从来都不缺乏具备胆量气魄的人。

    他们往往明知山有虎,却偏向虎山行,往往明知事不可为,却还要拼了命地去尝试一次。

    从寻常人的角度来衡量,他们无疑是不可救药的疯子。

    但从修士的角度来看,他们却是当之无愧的勇士。

    在修行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时代,最能获利的往往不是那些一味避免以身犯险以求谋定后方的智者,而是这些悍不畏死的所谓莽夫。

    莽夫们不会诵念佛经,不会明白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类的道理,因为横亘在他们面前的天堑只有靠自己手中的屠刀来斩断。

    斩断了,即见天堂。

    斩不断,即下地狱。

    手中的刀,是足以衡量他们生死的道。

    为求道而挥刀!

    如此方是真刀客。

    ......

    刀之利,在于刀之弯,与剑的平直不同。

    但从内心而言,刀客与剑客却是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他们做一件事情,去一个地方,时常都会带着很强的目的性,而这个目的性也几乎高度一致。

    无论是去青山绿水之地还是穷山恶水之乡,他们都不是为了观景,而是为了历练。

    既练手中的刀,也练心间的刀。

    两种刀都需要不断磨砺,磨刀似乎也总绕不开“石”这一字。约莫是因为“石”意味着坚硬,象征着阻碍。

    久而久之,盛产各色嶙峋怪石的山便成了他们常去的历练之所。

    在很久之前,天魔岛东面的这些峰壑也曾岩幛苍翠相间,也曾峰壁环向攒耸,恍若芙蓉之姿,没有半分如今的恶兽凶相。

    可随着那些刀客的陆续到来,这些山峰的地质形貌亦是于悄然间发生转变。

    其中最为八大魔门中人所熟知的,便是这里有座山崖曾被一把唤作道血的残破长刀劈断山背,分成南北两峰。

    而那断山一刀的刀气与刀意时至今日都未曾彻底散去,可供人们观察研习。

    当然,前提是你的修为足够,意识也足够强大,能够承受得住那股刀气和刀意的压迫。

    昔年被一刀分成两截的断刀崖,迄今为止已吸引了不下百道在刀道上颇有造诣的刀客身影,就在昨日子时,它又迎来了一位背负黑刀的刀客。

    黑刀,黑衣,行走在黑暗之中。

    本该融洽。

    本该自然。

    但因为他那没有多少血色的苍白面容,以及白如宣纸的手背,一切似乎又多出了几分别样的色彩。

    魔岛之上有魔门。

    魔门之中有魔修。

    早已习惯性代表阴暗的魔于黑夜中背刀行走,实在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他可能是去修行魔功。

    也有可能是去杀人。

    他的身上实在有着太过见怪不怪的可能。

    可当他的手,他的人与他的刀形成截然不同的鲜明反差时,他的身上就注定不会缺少神秘。

    这种神秘与他的身份地位无关,只与他的人,他的刀有关。

    ......

    黑衣刀客没有去往南峰,也没有去往北峰。

    他只是如一尊雕塑般立于那一股百年不散的刀意面前。

    那一刀将山峰一分为二,刀痕透穿虚无,绵延入地底,经过岁月的愈合,早已失去了当年的印迹。

    可刀气还在,刀意仍在。

    既不在断刀崖南,也不在断刀崖北,而是在这片他伸手可及的天地里。

    天有多高?

    地有多厚?

    很深奥但却有些无趣的问题。

    所以即使他双脚踩着那把自第八层获得的又一奇刀,以刀身作天地间一浮舟,悬于高空,呼吸着高处快速流动的空气,他也没有花心思去想这些。

    他想的还是人。

    与自己亲近的人。

    他想到了那个言谈儒雅但实则不失野心,一心想要堪破神魔界限,将八大魔门整合,自一隅之地的乱魔岛走出,挫尽天下正道,败尽天下英豪的父亲。

    他想到了那个温柔文静,虽处于魔门漩涡之中,却仍自能保持一颗静心的妹妹。

    他想到了那个总喜欢与他斗嘴吵闹,在他面前摆出一副泼辣架势,名中却有“美人如玉,惊鸿落雁”之意的心仪女子。

    他还想到了那个与他其实并未认识多久,但总能让他感到趣味相投的结拜大哥。

    只是,他却已有两年不曾见到那位结拜大哥的身影了。

    秦一剑,的确是个不错的名字。

    似乎没有了那把剑,他这把刀也处处受了限制,总觉得不够尽兴,不够快意。

    这种奇特的感觉以前从未有过,但自那个自称是海域散人的秦一剑到来后,却每每与日俱增。

    刀与剑,不是该相对而立,互为对手的么?

    为何感受不到那份剑意,他竟会觉得自己的刀再不如以前那般锋利,不如以前那般迅疾?

    这世间千奇百怪的事情为何又有那么多?

    多到他这个一向只以手中刀解决问题的男人,都感到头脑一阵的不清醒。

    未曾饮酒却已如大醉。

    “两年前的今天,你迟迟不来,我与其余七大魔门之人等候多时,却始终不见你的身影,我以为你有事耽搁,错过了进入巨塔的时机,不曾想到了塔内后却又再次与你相逢,你还救了我妹妹一命。”

    “一年前的今天,你迟迟不出,我多次寻你无踪,便又与其余七大魔门之人在外等候多时,后来他们都觉得你遭逢突变,被困死在塔内的机关中,一个个相继离去,我还在等,一天复一天,一月复一月,不觉间过了一年,依旧没有你的消息。可我还是不相信你就这么死了,因为你秦一剑......是我柳三刀的大哥啊!”

    “我柳三刀的大哥,岂能那么早地就去见了阎王?!”

    柳三刀喝声如雷,刀出如电,一刀竖斩,竟如瀑布飞流俯冲而下,于那分隔南北两峰的虚空中再斩一刀,刀中无气无意,却是具备雄浑大势,若万千潮浪叠加,似大漠黄沙倒卷,一刀斩出一道!

    “道”字深陷地底之时,他的刀已收回,双眼再度望向天边。

    “我已以刀问道,你呢?”

    ......

第三百六十八章 柳乘风

    有人问道,有人悟道。

    身为八大魔门之首的天魔门门主,柳乘风本就拥有令人无比敬畏的权势手段,尤其是当他由问道境圆满晋入悟道境后,他在八大魔门中的号召力与震慑力就更是无与伦比。

    无形之中,似乎连那些针对天魔门的涌动暗流都少了许多。

    但柳乘风却深知,魔门魔修的野心始终不可能被彻底消除,只要有一丝火星进入他们的内心深处,很快就会发展成燎原之火。

    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魔性岂不更是如此?

    他柳乘风是魔,其余七门门主难道就不是魔了?

    只不过是因为其余七门门主比他晚些悟得魔道的真谛,晚些进入悟道境罢了。

    现在他的力量足以震慑住他们,可将来等他们七人中也出了一个悟道境大能,魔门势力间的内部争斗,他可未必抑制得了。

    被摧毁过的城堡想要再重建起来并不容易,反倒是湮灭在战火中更加轻松。

    但他绝不会异想天开到凭借那些聚不拢的残滓残渣来与正道抗衡,争雄天下。

    过分的自信,就不再是自信,是自负,是愚蠢了啊!

    他不会想做一个愚蠢的失败者,他想做的是俯瞰天下的成功者。

    如何成功?

    攘外必先安内。

    自然是要先将魔门内部可能对自己造成威胁的人和因素统统消除。

    三十年一度的魔门会武,转眼之间又要到来。

    岁月,果真是这世间最奇妙的存在。

    三十年前,他是天魔门门主,但还没有一儿一女,也没有遇到那个总能让他觉得岁月静好的女子。

    三十年后,他依旧是天魔门门主,身边有了长大成人的柳三刀、柳静之,但那个女子却已离他而去。

    她曾不止一次地说她厌倦了魔门内的勾心斗角,想要带着他和孩子一同归隐山林,享受世外之地的平和宁静。

    他却总是拒绝。

    一是因为他放不下自己的基业,二是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这世上还有那一处地方算得上与世无争,隔绝纷扰。

    在他还不是魔门之主,也不是修士,只是个拿着把木刀木剑就敢冒充高手的少年的时候,他做的梦不是飞天遁地,称雄天下,而是行侠仗义,快意恩仇。

    后来他真的行过侠,仗过义,但却没有快意过。

    因为从他入江湖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了那句广为流传的话的含义。

    一天在江湖,一辈子都在江湖。

    曾经无比向往的地方,待久了后,也会厌倦,但那时早已经走不出这座名为江湖的围城了。

    他运气好,及时醒悟,不再当什么江湖侠士,而是做魔道修士。

    单纯地为力量而修,为长生而修,为个人而修,似乎真的比终日谈什么苍生大义,要轻松得多啊!

    后来却也不轻松。

    因为他发现修士的世界也有江湖,也有对立的正邪之分。

    说什么邪不压正,正必胜邪。

    又说什么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没有谁真的服过谁,该有的不该有的纷争从来都不停歇。

    他在这无休止的纷争中活了下来,成了魔门之主,威名震四方。

    可那些不幸死在纷争中的,就没有多少人会去铭记了。

    柳乘风,人如其名。

    他真的乘风去过很多地方。

    但从没有一个地方符合那存在于传说中的净土。

    渐渐地他明白了一个道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有人的地方就不存在净土。

    就算你想要与自己的妻子儿女归隐山林,外界的人又岂能让你轻易如愿?

    就算他们如了你的愿,山林中的其他生灵也未必会给你想要的安静。

    这些道理他一直没有对她说过。

    不是他举得她不值得自己吐露心声,而是这些道理只有在自己亲身经历过后才能体会,从旁人的口中说出,只会是左耳进右耳出,留不下多少意义。

    但这世上又岂能有两个经历完全相同的人?

    所以她一直不懂,一直不理解。

    终于在某一天,她离开了他,离开了那个家,留给他两个孩子,以及无尽的思念追忆。

    他有过悔,但没有过恨。

    他对她恨不起来,对自己也恨不起来。

    唯一恨得起来是高悬于众生之顶的上苍,但恨了也没用,因为他在天穹之下生活了太久。

    抬头可见的天,倒像是他形影不离的伙伴。

    这个伙伴很特别,因为它永远不会离他而去,哪怕是到了他身死道消的那一刻,也依旧不会。

    只是,他与它没有办法交流。

    有很多藏在心里的话,他只想对她说,也只能对她说。

    但自她一走,就注定再也说不出口。

    他只能在那个与她有七成相似的女儿身上努力找寻她的影子。

    柳静之,“静”这一字还是根据她的名字定下来的。

    她们两人的性情都很平静温和,很少会说什么重话。

    但他还是免不了担心受怕,他怕自己的女儿有一天也如她那般平静离开。

    后知后觉,真的太迟。

    故而他对柳三刀与柳静之的教导方式截然不同。

    柳三刀的刀是在从小到大无数次的凶险磨砺中练就的,在保证柳三刀性命无忧的情况下,他还会适当地给柳三刀安排更多对手。

    对于柳静之,他却几乎从不让她涉险,唯一的一次偏差,是两年前的巨塔之行,她险些被静心化道诀化成天地大道的一部分,最后还是被那名为秦一剑的神秘年轻人所救,方才保住性命。

    自那之后,他懊悔了很久,直到自己步入悟道境,助柳静之度过化道劫后,才渐渐恢复。

    对于那救了自己女儿一命,又是自己儿子的结拜大哥的秦一剑,他由原本的想收为己用变作心怀感激,只不过那秦一剑据说已死在了巨塔之内,他就算想送上谢礼,怕是也没有机会。

    倒是趁魔门会武之际,给其余七大魔门送上一份“重礼”,机会良多。

    位于天魔门本部后山顶峰的柳乘风负手而立,一身剪裁得体的石青色绸缎徒添雅士之风。

    只是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实在当不上“雅”这一字,与“霸”字倒是极为契合。

    “八大魔门一统之日,便是我攻入青云之时!”

    ......

第三百六十九章 玉罗刹

    八大魔门于岛上建宗,自然与海域离不开关系。

    海域之中诡谲多变,龙蛇混杂,既有出海捕鱼的渔民,也有以人为食的海妖,更不乏深海之中才能寻见的奇珍异宝。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在很早之前,就出现过不止一名修为孱弱但胆量通天,乘坐一艘孤舟便敢深入纷杂海域之中的奇人。

    虽说那些奇人的结局大多都很惨烈,或被海啸吞没,或被海妖吞食,但因为偶尔发生过一两次运气极好,有惊无险地寻得重宝的例子,人们内心中的**就一直没有得到真正的遏制。

    当**膨胀到一定程度,人自然也不再是人,而是充满贪念的魔鬼。

    只不过在这处魔道之风盛行的地域,魔鬼似乎算不得是什么贬义词,对于那些拜入八大魔门修行的弟子而言,与魔之一字扯上关系,更是一种殊荣。

    然而在魔道修士众多的乱魔岛,想要被大多数人承认魔号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很多时候,一些人都只是采取暗中收买人心,为自己鼓吹声势的取巧手段来获得这份殊荣。

    时间一久,两极分化的情况自然也随之形成。

    一边是空有虚名,沽名钓誉之辈,另一边则是名副其实的魔道大才。

    前者数量太多,难以尽数,风头虽不小,但都是一群跳梁小丑般的货色。

    后者则是具备成长为魔道巨擘的非凡人物。

    在魔门会武的期限还未正式到来前,便已有好事者列出了魔道精英榜,榜上共有百名席位,分别罗列八大魔门各色精英,其中后八十位被称为地榜,前二十位则被称为天榜,地榜之中多是一些后起之秀,位列天榜的却几乎都是早就名声不菲的人物。

    若论天榜排名之高,当属天魔门为最,上榜者共有三人,一位名为齐恒刀,乃是天魔门一位精通刀道的长老的关门弟子,因为常年闭死关研习刀法的缘故,他的名声在天榜二十人中要属于末流,但其实力排名却是不低,排在第九位,只比那有“玉罗刹”之称的罗刹魔门第九圣女玉惊落低出一位。

    玉惊落之前两位,即天榜第六,乃是在柳乘风帮助下刚刚度过化道劫不久的柳静之,据说其静心化道诀已练至大成,能够调用足以媲美问道境大成强者的道韵,只是因为很少出手的缘故,这才暂时被放在第六位。

    三人之中剩下的一人自然便是柳三刀,随着他以刀问道,渐渐已拥有了“刀魔”的名声,传闻他在那座神秘巨塔之中又获得了一把不逊于无名刀的奇刀,战斗之时可双刀齐用,威力远胜从前,能以问道境小成修为与问道境圆满强者过招,故而被评为天榜榜首,连与他同时进入巨塔第八层的邪魔褚阑珊,都被他压了一头,屈居第二位。

    不过虽然柳三刀被评为魔道精英榜天榜榜首,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现在的实力真的就是八大魔门年轻一辈第一人,毕竟那据传已触摸到了问道境圆满境界门槛的罗刹魔门大圣女江书萱与二圣女卫容静并未参与到魔道精英榜的评比。

    而根据以往魔门会武的规矩来看,她们两人的修为都超过了问道境大成这一界限,也的确不具备参与此次魔门会武的资格。

    但罗刹魔门共有九大圣女,除了江书萱与卫容静外,还有七位圣女,皆是入选天榜,使得罗刹魔门成为八大魔门中占据天榜名额最多的宗门。

    只是,并非所有人都看重这份榜单的影响力。

    ......

    当东方悄然升起一抹鱼肚白时,玉罗刹玉惊落已来到了海岸之上。

    在她的面前,是仿佛无边无际的蔚蓝色海水,与她今日所穿衣裙的颜色格外相称。

    在她很小的时候,她就养成了在大海之中泛舟的习惯,船桨划动,轻舟如游鱼般穿梭而过,瘦小的她横着睡在木舟之上,闲来无事就将脚丫子泡入海水之中,享受着海水带来的清凉畅快之感。

    那个时候的她并不会联想到海中是否有凶恶生物出没的可能,她只觉得那种感觉令人无比惬意。

    她可以在在那种环境下从天黑一觉睡到天亮,再从天亮一觉睡到天黑,中途若是醒来饿了的话,就让那个话不多但做事却雷厉风行的男人将木舟靠在岸边,去四周捡一些柴禾,生火烤鱼吃。

    他总是习惯丢三落四,忘记在随身的包裹中携带一些调料,但他烤鱼的本事真是世上一绝。

    以至于年幼的她总能在盐味不足的情况下将那些烤鱼吃个精光。

    哦,有时还会剩下一些鱼头,留给他。

    那时候的日子虽然清贫,比不得锦衣玉食的生活,但相较于她被罗刹门主雨妃弦收为徒弟之后的日子,她还是更怀念往昔那段时光。

    只可惜人们所怀念的东西往往再也无法拥有,所怀念的人往往也再难以见到。

    听说那个男人是在出海捕鱼时意外撞见一头海妖,连人带船,一同葬身于海妖腹中。

    具体是什么海妖?

    她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那个男人在生命中最后一刻想的是什么。

    是充满了对那头海妖的痛恨?

    还是充满了对来世的期盼?

    到头来,她似乎连他具体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只知道他是个只会三脚猫功夫的潦倒大叔。

    他有太多的缺点,多到她数不过来,他有很少的优点,少到时至今日她都记忆犹新。

    会烤鱼,会唱歌,会用海螺吹出美妙的音符......

    但她却再也吃不到他做的烤鱼,听到他吹响的海螺声了。

    再过三天,便是魔门会武之日。

    那一天对于很多魔门弟子来说,是他们崭露头角扬名立万的绝佳时机,对魔门高层来说,事关八荒魔珠的归属,但对她而言,无非又是一场纷争的开始。

    纷争,总是要出现伤亡的。

    不管八大魔门的高层事先做出了怎样的规定,但刀剑无眼,人也未必有情,在战斗中一时失手杀死对方并不是没有可能发生。

    所谓的严惩,其实就是关几天禁闭罢了。

    既不伤筋,也不动骨。

    这个真实得没有一丝梦幻的世界,实在是要比她年幼时想象的那个世界残忍无趣得多。

    ......

    蔚蓝色的海水中,倒映着蔚蓝色的倩影。

    玉惊落自怀中缓缓取出他送给她的一个普通却又珍重的礼物,凝视了良久。

    那自然是一个海螺。

    她其实并不擅长用海螺吹奏乐曲,很多时候她只能用它发出最基本的声响。

    难听却又响亮。

    她却还是想要一试。

    她想要试试多年之后,她能否通过自己的口来吹奏出记忆中的梦幻乐章。

    十次,九错。

    玉惊落却并不沮丧,因为在她第十次尝试之时,她所吹奏出的音符便已开始与记忆中的声响融合一处。

    不似人间有,只应天上闻。

    天籁般的声响中,本就美丽高挑的她更像是从天而降的仙子。

    既能容颜惊天下,也能一曲添芳华。

    只是,这首曲子的原主人却看不见,也听不到。

    蔚蓝色的海面上,有一艘木舟轻快驶来。

    却并非是她记忆中的木舟,也并非是她记忆中的男子。

    出现在她面前的人头戴斗篷,身披蓑衣,分明是在随着木舟的游动而前行,手中却紧握着一根钓鱼竿。

    舟在动,人也在动,这样的情况下怎么可能钓得起鱼?

    别人不可能,他却可能。

    因为,他是蓑衣客。

    当那条重达至少三四十斤的大鱼顺着蓑衣客的钓鱼竿,落入木舟之上,蓑衣客的身影距离玉惊落也就不过数丈之遥。

    看着他的到来,玉惊落倏然停止了吹奏,但却没有丝毫走近的意思。

    蓑衣客也没有急于前行,仍是坐在木舟之上,轻轻咳嗽了几声,旋即他轻描淡写地做出了一个让玉惊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竟是将刚刚钓上来的大鱼又放入了海中,眼见着那条鱼灵活地摆动尾巴,消失在海水之中。

    玉惊落的脸色变了变,她认识蓑衣客的时间已不短,虽然这个男人的身上还有着许多她看不透的秘密,但她却可以肯定他并不是一个习惯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在人和舟一同移动的时候钓起鱼,却又很快将鱼放生,他究竟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向她告诉她怎样一个道理?

    她不懂,所以她问。

    “你这是何故?”

    蓑衣客笑了笑,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沙哑,但相较于以往,此刻的他无疑更加具备生气,不像是一具披着外衣的沉闷死尸。

    “难道你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总要先明白它的道理?”

    他竟是没有回答,而是反问起玉惊落来。

    玉惊落的眉头一皱,她道:“没有道理的事情,做了有何意义?”

    蓑衣客道:“有些事情,唯有做了时候才能想明白它的道理。”

    玉惊落的眉头皱得更深:“你想让我做什么?”

    蓑衣客笑道:“我要你在魔门会武之中击败所有对手,包括柳三刀,将八荒魔珠的归属权交给罗刹魔门。”

    玉惊落道:“这件事情你即便不说,我也会尽力去做。”

    蓑衣客补充道:“我要的却不是尽力,而是必须。”

    玉惊落微怒道:“你这么说就是不相信我的本事?”

    蓑衣客摇头道:“你的本事我信得过,只是担忧你的心性。”

    “你担心我会对柳三刀心软?”

    “不是没有可能。”

    “这次你却错了。”

    “噢?是么?呵呵,那最好不过。”

    ......

第三百七十章 盟友

    这世上的很多事情是令人意想不到的。

    譬如你无法想象一个以剑术开宗立派的宗门竟会出现许多擅长使用刀枪等武器的人。

    又譬如你无法想象一个自小学习巫蛊等毒术的人到头来竟成了一个妙手回春的医者。

    你更无法想象在八大魔门盘踞多年的乱魔岛区域之中竟有一处庙宇,虽然外部残破老旧,但里面却供奉着一尊庄严的佛像。

    这尊庄严的佛像过得却并不好。

    因为在它的身上有着许多被刮花的痕迹,那应当是流浪到此的人们用刀具甚至指甲从它的身上刮下金漆所造成的。

    金漆之下是纯铜,也未能得到幸免,上面有着许多人眼大小的窟窿。

    唯一还保留下来的,是这尊佛像深藏智慧奥秘的双眼中所镀的两个蓝宝石。

    即便是在白天,这两个蓝宝石的光辉也很是显眼,但它们却是完好无损地留存了下来,其中缘由,不得而知。

    如今是黑夜。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里,宝石的光辉就如同是指点迷途人的明灯,那么明亮,那么令人向往。

    但这样的环境下,却几乎没有人会真的起贪念或者好奇心去将宝石摘下。

    因为它们所处的位置是佛像的双眼,毕竟煌煌如天威的凛然目光,可不是谁都有胆子去正面相对的。

    只是,这个在很久以前就将此处当作自己住所的男人要属于例外。

    他非但对佛像的天威目光怡然不惧,更是在佛像的注视下肆无忌惮地做着那些见不得光的罪恶之事。

    人烟罕至的偏僻庙宇中,本该很安静,即便偶尔有些声响传出,多半也是老鼠在寻找食物。

    但自一个时辰前,这座庙宇中就开始传出妙龄女子痛哭哀求的声音。

    只是不管她怎么哭喊,怎么呼救,都没有谁理会她,包括那尊坐在莲台之上,目睹了事情始末的佛像。

    她依旧是被那个男人粗鲁残暴地当做炉鼎,肆意采补。

    这一个不平静的夜晚中,她丧失了很多东西,不止贞洁,不止尊严,还有生命。

    当她失去了最后一丝利用价值的时候,那个男人终于从她的身上爬起,像个恶魔一样擦拭了下嘴角的猩红血迹,然后戴上了那具比阎罗还可怕的面具,像踩死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般将她的脊梁骨分裂成数段,让她在饱受屈辱痛苦与折磨的状态中死去。

    而那个男人在了结她的性命后,目光也没有立即从她光滑如玉的身子上移开。

    他似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一件被他亲手染指也亲手毁掉的艺术品。

    “大衍魔门的女弟子,其实也还不错,只不过比起罗刹魔门的么,姿色身段上似乎还是稍逊一筹......呵呵,谁让我跟仲叔子和安师正那两个家伙闹了不和呢,眼下也只能自己找寻补品了,魔门会武,精英尽出,后方空虚,倒是给了我一个绝妙的机会。”

    楚中阔满意地笑着,他却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比鬼魅还要模糊的身影。

    待得那道身影瞬移至他的身后,探出一只手掌,压在他的右肩之上,他才猛然后知后觉。

    他慢了一刻,就慢了一切。

    无论他如何试图调动体内的灵力从对方的手掌中挣脱,在力量将要积蓄成功的那一刻,都会被一股诡异到极点的力量破去,好似无数小蚕在撕咬着他的身躯,咀嚼着他的血络经脉,那种感觉,连他这个曾经步入过悟道境的强者都感到痛苦万分。

    他开始不自觉地流露出惊惧神情。

    一方面是因为这股力量入侵地太过突然,另一方是则是他曾接触过这种力量。

    从悟道境中三重的层次跌落至问道境界,那种滋味,宛如一瞬由天堂入地狱,苦不堪言,他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以及不得不靠吸食炉鼎来快速恢复力量的现状,也正是拜那个人和那股力量所致。

    “你......秦千劫......不可能,不可能,还没有到玄域五极互通的日子,你不可能从中陆来到南境,可是,可是......这股劫力,除了你还有谁能够拥有,并且催动到这种地步......”

    楚中阔神情慌张,如坠冰窖,连身子都是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瞧得此幕,从背后锁住他的肩膀进而控制住他整具身躯的那人冷笑了几声,旋即用着微讽的语气言道:“楚大人可真是贵人多忘事,这才过了多久,就将在下给忘记了。”

    闻言,楚中阔心中巨震,因为这道声音他赫然也不陌生。

    “秦一剑!怎么......怎么会是你?不是传闻你两年前进入那座巨塔时就已经意外身亡了吗?就算那只是谣言,凭你区区造化境的实力,即便是突袭,又怎能将我控制?”

    一身灰衣,隐匿在黑暗中的秦苍再度笑了笑,道:“今时不同往日,楚大人的眼光应当向前看才对。”

    楚中阔面具下的神色更显惊异:“那座塔......你在那座塔里究竟得到了什么,竟然能在区区两年之内提升到这种程度?!”

    秦苍道:“我在那座塔里得到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当初你我之间定下的结盟约定,可还算数?”

    楚中阔失声道:“你还是想打八荒魔珠的主意?!”

    秦苍道:“我本就是为了八荒魔珠才来到乱魔岛中。”

    “秦家势力在中陆上算得上是一流,但玄域五极互相封闭,五十年才开通一次通道,就算动用某种秘宝,也最多只能送出一两人提前越过结界,这样的情况下,秦家根本不可能在南境中布下大型情报网络。但你却说一开始就是抱着得到八荒魔珠的目的来到乱魔岛,你在南境之中一定还有帮手,很可能是一方庞大宗门,是青云剑阁?圣火教?三绝门?腾龙山庄?还是说是那最深不可测的冥界?”

    楚中阔徐徐分析,一时间情绪竟是趋于稳定,不再如先前那般慌张失措。

    对于楚中阔的分析能力,秦苍显然也是有些惊讶。

    “两年不见,楚大人的推演能力倒是进步了不少,只不过我要的结盟合作,暂时只是针对你我之间,并不牵涉势力,所以你的问题我并不能给出回答。”

    “你这小子......”

    楚中阔正欲动怒,却只觉那只锁住自己右肩的手掌力量猛然加重,连劫力的渗透速度也是随之加快。

    显然,秦苍在用这种方式提醒着他。

    猛然叹了一口气,楚中阔旋即改口道:“罢了,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更比一代强,如今占据主动权的是你,我连性命都握在你的手中,还能说什么不字?”

    闻言,秦苍锁住楚中阔的那只手掌终是开始松力,然而就在他松力的下一刻,本已表示臣服的楚中阔骤然暴起,反手一记摧心掌攻向秦苍的心脏要害,虽然经过劫力的腐蚀,楚中阔灵力运转速度下降了不少,但他这暴起一掌的威力仍旧是不逊于问道境大成强者!

    这两年间,他的实力显然也再度恢复了许多。

    不过楚中阔出手的速度虽快,但先前掌握主动权的毕竟是秦苍,他有足够的反应时间来催动鬼影步,避开楚中阔这一掌的冲击。

    然而他却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只是不闪不避,立于原地,任由楚中阔的摧心掌向自己的心脏要害攻来。

    轰!

    一道沉闷如雷的响声自楚中阔的掌中与秦苍的体内扩散开来,便见硬挨一掌的秦苍仍自站立原处,不曾退步丝毫,身上也没有明显伤势,反是那楚中阔一掌轰出之后直接倒退了十步开外。

    “你......”

    如若说楚中阔先前还觉得秦苍突然出现,以劫力控制住他有投机取巧之嫌,现在瞧得秦苍硬挨他一记掌力,却还平安无事,震惊的同时也是真正开始心悦诚服起来。

    “如此年纪便拥有了如此实力,要不了多久就又是一个秦千劫,真不知这对我楚家而言究竟是福还是祸?”

    秦苍道:“是福是祸不取决于我,而是取决于你。如果你一心助我夺得八荒魔珠,他年我重回中陆,接管秦家后,必然保证楚家能够以强者的姿态占据一地,可若是你心口不一,我回到中陆的第一件事就是灭了楚家!”

    楚中阔脸色阴沉,如若是旁人对他说这种话,他盛怒之下自然就要痛下杀手,可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是真的有可能具备那种本事。

    并且,他现在已杀不了他了。

    “我还是很好奇,这两年你究竟经历了什么?”

    “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你得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你问。”

    “为什么要通过吸食炉鼎的方式来恢复功力?”

    楚中阔闻言一愣,但很快便是癫狂大笑道:“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还不是拜你那位好大伯所赐,要不是他,我能到今天这个地步?!”

    秦苍皱眉道:“可恢复功力有很多种方式。”

    楚中阔道:“只有这样最快,并且你分明已经早早来到此地,却不相救于她,事后再来说这些,不觉得太晚了吗?”

    秦苍冷冷道:“我之所以不救她,是因为我来的时候她已成了你的炉鼎,濒临死亡,我救了她,她也是生不如死,还不如一死了之,等待来世。可你今后若是还想做这种事情,不管你是不是我的盟友,我都会杀了你!”

    一语落下,楚中阔身子一颤,竟真的自秦苍身上感受到一股连他也畏惧的杀意!

    ......

第三百七十一章 报仇

    黑夜过去,黎明降临。

    那座破庙之中,依旧有人陪伴着那尊佛像,却已不是之前的楚中阔,而是才自巨塔之中走出不久的秦苍,以及炎帝姜榆罔的一魂一魄。

    “将女子作为炉鼎,采阴补阳,靠这种方式增强功力,这个楚中阔我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好人,与他合作,你就不怕是与虎谋皮?”

    秦苍所戴灵戒之中缓缓浮现出姜榆罔的身形,较之刚刚走出神魔图时,如今的他更为虚幻,显然在那长达七七十四九日的神火炼血中,他的灵魂力量消耗了不少。

    秦苍也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故而并未先行回答,而是提醒道:“你现在的状态,还是待在灵戒中为好,否则保不齐哪一刻你就魂飞魄散了。”

    姜榆罔笑道:“担心我?你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吧。”

    秦苍道:“我并不觉得自己身上有需要担心的地方。”

    姜榆罔脸上笑意更甚:“行了,在我面前就不用逞强了。昨夜你之所以能够不动声色地挡住楚中阔那一掌,不是因为你的肉身体魄有多么强悍,而是你在龙庭境初期的基础上又动用了你以前提到过的秦家秘法九转道玄诀,将自己的修为短暂提升到了问道境水准,再将体内的神农血脉运转入心脏周围,化解掌力带来的伤势,我说的没错吧。”

    秦苍嘴角掀起一抹弧度:“不愧是神农氏的族长,果然瞒不过你。”

    姜榆罔道:“用这种手段增加你在楚中阔心中的威慑力,是很聪明,但总归有取巧之嫌,而今你让他去将那两名罗刹魔门的长老引来,可是要真正打上一场了,撑得住么?别忘了,你的体内只有三成神农血脉,其余七成还是凡血,前些日子破去空间乱流你也损耗了不少灵力,而今你的状态至多只能发挥出巅峰时期的六七成战力。”

    秦苍道:“六七成的战力,配合能够快速修复伤势的三成神农血脉,也足够了。”

    姜榆罔眉头倏然皱紧:“就算那两人与你之间真有深仇大恨,也无需急于这一时吧,昨晚你与楚中阔的谈话我也听到了,那所谓的魔门会武明日才正式开始,你今天就让楚中阔以魔门会武的名义去请他们,不觉得太早了些吗?”

    秦苍解释道:“楚中阔所修行的功法名为天玄御水诀,能够随意调用方圆千里内的水系力量为己所用,形成水雾幻界,幻界中的所有景象全都是由他自己的思想控制,且隐藏在真实空间之内,两年前他刺杀我的时候也正是动用了这一手段,才瞒过了罗刹魔门其他高手的感知。现如今只是让他蒙蔽两个问道境强者的探查,已是大材小用了。”

    闻言,姜榆罔这才松了一口气,过了片刻,他又追问道:“那除掉这两人后,你下一步的打算是?”

    秦苍没有急于回答,而是故弄玄虚道:“猜猜看。”

    姜榆罔果真猜测道:“该不会是顶替他们的身份,混入魔门会武中吧?”

    秦苍呵呵笑道:“突然觉得你去做蚩尤氏的族长也不错。”

    “何出此言?”

    “蚩尤者,蛔虫也,你猜测的功力这么高,当个蛔虫之首实至名归。”

    “呃......哈哈。”

    ......

    秦苍与姜榆罔交谈中所提到的两名罗刹魔门长老,自然就是当年挑动楚中阔前去刺杀秦苍的仲叔子与安师正,当初楚中阔刺杀秦苍失败,非但让他活了下来,还顺利战胜封忌故,成为罗刹魔门最年轻的外门长老。因为此事,仲叔子与安师正还曾称病抱恙过一段时间,直到有传闻称琴魔秦一剑死在了巨塔之内,这两人才开始再度频频出现在大众视野中。

    仲叔子已经年迈,论年龄还要超过封忌故许多,修行天赋也算不得拔尖,加上乱魔岛属于海外之地,虽不缺珍稀灵药,但大多都藏在深海之中,难以被人力寻得,故而他连靠灵药堆积,晋入问道境圆满层次的机会都没有,多年以来都止步于问道境大成。

    他的首徒安师正却不一样,在罗刹魔门大圣女江书萱以及二圣女卫容静还在为突破问道境做准备时,安师正就已经打牢了问道境的根基,待得江书萱与卫容静步入问道境大成时,他也早已先行一步晋入问道境圆满。

    虽说他的年龄要在江书萱与卫容静之上,但却并未超出太多,时至今日,安师正都还在百岁年限内,问道境圆满强者的寿命虽不如悟道境大能,但活个七八百年也并非难事,所以严格说来,安师正连中年都算不上,只是因为长相老成,这才习惯性被人从年轻强者的行列剔出。

    真要论及修为实力,罗刹魔门之中,除却门主雨妃弦以及原内门大长老田左宗之子田蛟外,当属安师正为最,算得上是罗刹魔门第三高手。

    姜榆罔虽是炎帝,但他现只剩一魂一魄,且为秦苍神火炼血消耗了许多灵魂力量,只得待在灵戒中徐徐恢复,不得出手。

    楚中阔曾是悟道境中三重大能,奈何被秦千劫以千劫锁天杀打落境界,经过近些年的恢复,最多也只能与寻常问道境圆满强者媲美,且是在底牌尽出的情况下,所以若要让他与安师正一战,逃不开败多胜少的局面。

    除此之外,安师正昔年也救过楚中阔一命,虽然楚中阔为他做的那些事或多或少已经还清,但让他们两人真正交手,始终还是多有不便。

    故而很早之前就将这些因素考虑在内的秦苍并未打算将安师正交给楚中阔对付。

    这个罗刹魔门第三高手,值得他亲自拔剑。

    至于剩下的一个年迈的仲叔子,交给楚中阔应对绰绰有余。

    他并不是一个急于报仇的人,相反,他是一个忍耐心极强的人。

    只是现如今的局面他的确需要一个魔门高层的身份来装饰,在魔门会武之际渗透入八大魔门的最高机密,八荒魔珠!

    八门门主之中,他曾对雨妃弦动用过搜魂之术,故而对她了解最深,更容易取得她的信任,所以罗刹魔门长老的身份要更为合适。

    至于报那刺杀之仇,不过是顺便之举以及好奇心作祟罢了。

    秦苍的确很想知道那个在两年前就对他动了杀心的罗刹圣女究竟是谁?!

    ......

第三百七十二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巳时刚刚到来的一刻,仲叔子与安师正就已经在楚中阔的带领下,来到了秦苍的面前。

    地点还是那间破庙。

    只不过因为楚中阔已经动用天玄御水诀构造水雾幻界的缘故,在仲叔子与安师正的眼中,这并非是一间破庙,而是巍峨大气的魔门大殿。

    至于秦苍,在他们眼中也并非是那个记忆中的琴魔秦一剑,而是天魔门门主,柳乘风。

    四周那些随意摆放的杂乱稻草么,在他们的视角中,则是有序落座的一众八大魔门高层,其中便包括了他们的罗刹门主雨妃弦。

    瞧得这两道熟悉身影时,秦苍第一时间所想的并非是如何在最快的时间内了结他们的性命,他在想当仲叔子与安师正发现这一切都是楚中阔的水雾幻界所编造的假象时,脸上的表情会有何等精彩,是不是比他当初在房门内修炼时突然遭逢问道境强者的刺杀还要意外?

    ......

    “见过柳门主。”

    仲叔子与安师正显然还不曾看破这一切,不曾明白秦苍的真实身份,故而在他们看见秦苍的第一眼起,他们就已经开始躬身行礼。

    而这,自然也是秦苍与楚中阔商定好的一环。

    “两位远道而来,无需多礼。”

    秦苍颔首回礼,示意他们落座。

    只不过这间破庙之中哪来的什么上等座位,无非就是一些杂草堆积而成的草团。

    但仲叔子与安师正陷入水雾幻界之中,自是无法发现这其中的异样。

    所以哪怕他们分明是坐在草团之上,脸上却依旧是十分高兴的模样。

    自仲叔子与安师正落座后,又有数十位魔门高层人物进入这间所谓的大殿,皆是楚中阔以水雾幻界构造的假象。

    身为东道主的“柳乘风”一一举杯致礼,言辞之中多是一些故友相叙,亦或者我魔门人才兴旺,有大兴之兆的言语,并不提为何要在魔门会武既定日期的前一天将他们这些高层邀请来的原因。

    仲叔子倒是沉浸此中,不亦乐乎,倒是安师正的神色渐渐有了变化,眉宇间浮现出猜疑之色。

    他却是不知,就连他的反应也在秦苍的算计之中。

    当一位衣着暴露的美貌侍女走至安师正身前,将为他杯中斟满佳酿时,安师正却是伸手一拦,目光望向那正坐在首座上饮酒的“柳乘风”。

    “在下罗刹魔门安师正,有一事不明,不知柳门主可否为在下解惑?”

    秦苍嘴角掀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道:“安长老有何事不明但讲无妨,柳某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安师正于是言道:“根据以往魔门会武的规矩,明天才是开展会武的正式日期,届时八门门主、门中长老以及要参加会武的精英弟子将在上一届会武获胜的宗门演武场齐聚,在这之前,并无提前召开八门会议的惯例。若不是柳门主派来的使者经在下查验无误,以在下的性子,恐怕会以为这是有心人设的计谋,要请我和师尊入瓮。现在既然见到了柳门主本人,在下自然也就彻底放心,只是我还是不知道门主此举究竟是何意?”

    秦苍作势微抿一口杯中酒,随后轻描淡写地言道:“规矩,不也是人定的?”

    安师正道:“话虽如此,但事出总要有因,柳门主贵为天魔门之主,天魔门又是八大魔门之首,日理万机总是逃不了的,换做是在下,在这等情况下,是绝对没有闲情逸致来随意设宴的。”

    “柳乘风”哈哈大笑,目光倏然移向一旁的“雨妃弦”,道:“雨门主,你门下的这位安长老说话倒是挺风趣的。”

    “雨妃弦”嫣然一笑:“他性子一向如此,多疑,这一点比他师尊仲叔子犹有过之,还望柳门主不要见怪才是。”

    本在一心饮酒,品尝佳肴的仲叔子听得此话,连忙放下碗筷,摸了摸自己的花白胡须,调侃道:“老朽年事已高,有些多疑也属正常,不过师正么从小脾性就是如此,可不是我教的,门主若硬要算在老朽的头上,那老朽可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雨妃弦”摇头笑道:“性子多疑也并不就是说是什么坏事,反倒显得谨慎小心,长老何须这么一股劲地撇清干系,难不成怕我降罪于你不成?”

    仲叔子陪笑道:“老夫随口一说,门主不要介怀。”

    言罢,仲叔子继续饮酒吃菜,浑然不觉入了自己口中的美酒好菜都是幻象。

    安师正看了仲叔子一眼,以魂力确定仲叔子的身体无恙后,他也就间接认定这些酒菜无误,旋即他哑然失笑起来,也不知是笑自己的多疑,还是笑仲叔子的不如从前。

    “柳门主若是不便相告,那在下也不多问了,是在下唐突了,曲解了柳门主的一番好意,我自罚三杯,聊表歉意,不知柳门主意下如何?”

    “柳乘风”笑道:“无妨,安长老乃是性情中人,柳某这一生最欣赏的就是性情中人,自罚三杯就不必了,我敬安长老一杯,不知安长老是否赏光?”

    安师正连忙道:“柳门主言重了,既然是柳门主敬的酒,在下岂能有不喝之理?”

    闻言,“柳乘风”立即示意立于安师正不远处的美貌侍女替他斟满美酒,待得杯满之后,他旋即与安师正隔空举杯。

    “安长老请!”

    “柳门主请!”

    两人举杯同饮,皆是一饮而尽。

    只不过两人杯中之酒都并非真正的酒,而是仲叔子与安师正到来前,秦苍在附近所打的泉水,仲叔子喝酒吃菜平安无事那是因为秦苍根本就不觉得他具有足够的威胁,楚中阔一人足以制服,至于安师正,则要采取一些必要的手段才更为保险。

    这世上最容易被欺骗的有两种人,一种是天生愚笨的人,另一种则是生性多疑的人。

    前者你无需花什么精力设局,只要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能把他耍的团团转,后者则需要你事先故意制造一些疑点暴露在他的面前,让他猜忌,但却始终看不透事情的真相,反倒是自己以为的疑点一一被抹去。

    这便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

第三百七十三章 水雾幻界,火毒攻心

    酒过三巡,似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流露出了醉态。

    这自然是假象。

    可当局者迷,除了布局者外,不会有谁知道这是假象。

    包括修为已至问道境圆满层次的安师正。

    他其实一早便有过疑点,然而先后出现在他面前柳乘风、雨妃弦以及一众魔门高层都让他看不出丝毫端倪,就连仲叔子先行用过的酒菜,经他查探,也是无误,至于后来那名美貌侍女为他斟满的酒,他也没有看出丝毫异样。

    故而即便“柳乘风”不曾回答他的问题,他心中的疑虑也是渐渐消散,只是觉得这位名列八大魔门之首的天魔门门主更加具备看不透的神秘感。

    他不会想到眼前的“柳乘风”是旁人所扮。

    他不会想到在座二三十余位魔门高层,除了他与仲叔子外,竟再无一人是真。

    他更不会想到自己方才所饮用的美酒实则不过是经过幻象演变的泉水,并且其中还惨杂了一些不属于乱魔岛甚至不属于整个玄域的特殊之物。

    他只是慢慢觉得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的呼吸也变得愈发急促,脸色忽而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紫,眼前的景象一分为二,再二分为四,四分为八,眨眼之间被切割出无数份。

    有些像酒劲发作的征兆。

    但他从来都并非是一个不胜酒力的人。

    这世上能让他醉倒的酒不多,能让他醉倒的人也不多,就算偶有特例,凭他问道境圆满的修为,以灵力将酒劲排出体外,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这次他错了。

    错得很离谱。

    他以心念调用的灵力非但没有让酒劲排出体外,反而自行陷入了一种无休止的死循环,时而顺流而下,时而逆行倒施,这种异变为他带来痛苦的同时,也使得他的身体变得愈发灼热,就好似一鼎正在被熊熊烈火炙烤的丹炉。

    他的灵魂被锁在了这鼎丹炉之中,无法挣脱,只能被动接受着火焰的洗礼。

    “这......这是......”

    安师正冷汗直流,头晕目眩,忽而默念罗刹魔门高深内家心法,强定心神,一双目光又怒又惧,惊疑不定,望向那仍坐在首座上谈笑风生的“柳乘风”。

    “若是安某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柳门主,柳门主实在不能容忍的话,凭你的修为,大可以一举将我灭杀,又何必大费周章,用此下作手段算计于我?!”

    安师正含怒出声,“柳乘风”还未及回答,那与安师正毗邻而坐的仲叔子便是率先色变,手中白玉筷掉落地上都浑不自知。

    “师正,你这是......”

    “酒里有毒!”

    “什么?!”

    仲叔子脸色再变,煞白无比,只不过他所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不是关心安师正情况如何,而是以魂力内视己身,查验自身并无异样后,这才暗松一口气,但他脸上的惊色依旧,显然,安师正所饮用的酒中被人下了毒,连他也是感到无比意外。

    与自己这位师尊相识多年,安师正对仲叔子的脾性再清楚不过,薄情寡义谈不上,但一有危险最先考虑的还是自己却是必然,当然,此乃人之常情,见怪不怪,安师正并未过多纠结于此,事实上,在他回应仲叔子问话的那一刻,他眼角的余光就已经落向了另一方的罗刹门主“雨妃弦”。

    令他无比意外的是,这位“雨妃弦”雨门主由始至终表情都没有一丝变动,沉静自若,不起波澜。

    她瞧得安师正投来的求救目光时,所流露出的也仅是一丝讳莫如深的笑意。

    似乎她早就知晓了这一切,对一切保持着默许的态度。

    可为何会如此?

    他可是罗刹魔门的第三高手,也是身居要职的罗刹长老啊!

    他没有理由成为被雨妃弦随意抛弃的弃子,没有理由成为雨妃弦与柳乘风打成某种交易的牺牲品。

    难道说......是自己以前与楚中阔谋划的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败露,被她得知,但她身为罗刹门主,明面上不好亲自对付自己手下的得力干将,就假借柳乘风之手除掉他吗?!

    安师正嘴唇发紫,浑身颤抖,那似乎是最为接近事实的可能,可同样也是他最不愿接受的可能。

    先后将上百名罗刹魔门的出色女弟子交给他人采补,以作炉鼎,事后以外出历练意外身死的理由瞒过,这样的大罪,若要判罚,他安师正就算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而他辛辛苦苦打拼多年方才积累下来的底蕴,也将彻底付诸东流!

    “这......不可能,她不可能知道......除非,有人背叛于我!可那些事也就我和仲叔子知道详情,我不可能出卖自己,仲叔子身为我的恩师,又共同听命于那位大人,与我共同进退,一荣俱荣,一荣俱损,他也不可能......还会有谁?还能有谁?”

    安师正脑中轰鸣,忽而打了一个哆嗦,惊怒道:“楚中阔......对!一定是他,只有他还知道事情的始末,可恨......这头天杀的白眼狼,刺杀秦一剑失败不说,到头来竟然连我也出卖,枉我当初还救了他一命,简直非人哉!”

    “呵呵,安兄,别骂的这么难听,你对我有过救命之恩不假,可这么多年我暗地里为你做的那些事也差不多足够两清了,我最后帮你做的一件事情是刺杀秦一剑,但那时你亲口说过无论成败与否,你我之间就再无任何瓜葛。所以现在我并不欠你什么,天杀的白眼狼这几个字,我可受不起。”

    一阵带着讽意的笑声自安师正身边响起,安师正心神震动,连连摇头,聚集心神,片刻之后,终于定睛看到一位坐在他对面的阳魔门长老形貌变化,初时化作水汽蒸干,而后又重新构成一道人影,正是他先前所提到的楚中阔。

    “楚......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易容成阳魔门长老的模样混入此中,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不就是你与仲叔子的埋骨之地?”

    此番出声的并非是楚中阔,而是那坐在高位上的“柳乘风”。

    闻言,安师正瞳孔一缩,难以置信道:“柳门主果然是诚心要取安某的性命,可安某并不明白自己到底有什么事开罪了柳门主,竟连一个痛快都得不到,反倒要受这剧毒的折磨!”

    “柳乘风”含笑道:“到现在,你还认为我就是天魔门的柳乘风?”

    此言一出,不仅是安师正神情大骇,就连并未中毒的仲叔子也是惊呼道:“你不是柳乘风?那你是谁?等等......若连你都是假扮的,那这些魔门长老......”

    “柳乘风”倏然大笑道:“终于有所发现了么,可惜,已经晚了。”

    仲叔子与安师正惊骇之时,楚中阔却是心领神会,当下撤销了水雾幻界,随着一丝丝水系力量回归他的体内,那些魔门长老、美貌侍女、美酒佳肴、以及魔门大殿都跟着扭曲,终于在片刻之后回归了原来的破庙模样。

    “这......这是何处?!”

    “怎会如此?”

    仲叔子与安师正齐齐从座下草团上惊坐而起,四下打量这间破庙,心中震撼之情无以复加,便在此时,那“柳乘风”的身形亦是变幻,变作琴魔秦一剑的模样。

    这自然是秦苍施展偷天换日之术后的结果。

    “秦一剑!”

    犹如青天白日活生生见鬼一般,安师正与仲叔子此刻的表情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如丧考妣。

    前者双眼紧缩,如漆黑洞口,后者眼珠瞪大,简直像要跳出眼眶一样,还不由自主地向后连连倒退了三步。

    “你......你究竟是人是鬼?”

    仲叔子颤抖开口,秦苍闻言立时讽笑起来。

    “堂堂的魔门长老,终日行走在阴暗之中,做着为正道所不耻的事情,却居然惧怕阴间鬼神,此事若是传扬出去,你二人的面子事小,罗刹魔门的声誉可是要悉数扫地了,你说你们的雨妃弦雨门主会不会因此勃然大怒,杀了你们二人泄愤呢?”

    仲叔子脸色阴晴不定,倒是那分明已经中毒的安师正渐渐恢复了些许镇定,言道:“秦一剑,你身为罗刹魔门外门执法长老,结束巨塔之行后,不回归宗门,造成假死之象不说,还勾结楚中阔这等身份不明的外人,意图加害罗刹魔门的内门长老。此事若是闹到雨门主那里,你以为你会比我们好过吗?”

    “说得对......秦一剑,你若是识相,就赶紧解了师正的毒,让我们平安返回罗刹魔门。”听得安师正的言语,仲叔子似也恢复了一些底气,当下便是附和道。

    不料秦苍却是冷笑道:“你们说的不错,被雨妃弦知道了,我的确会有不小的麻烦,所以我决定不把你们两人交给她去处理,明年此时,便是你们的忌日,可有什么遗言要说?”

    安师正口吐逆血,但还是厉声道:“你敢?!”

    秦苍没有理会他的质问,而是对楚中阔道:“仲叔子这个老匹夫,就交给你了,记住,不要让他死的太过轻松。”

    楚中阔森然一笑:“没问题。”

    听罢,秦苍这才转头看向安师正:“你境界高我太多,我与你跨境一战消耗太大,故而在你体内种下火毒,此毒毒性虽强,但对没有修为的凡人却不奏效。我给你个机会,你我自封境界一战,你若赢了,我让你活。”

    “此话当真?”

    “绝非戏言。”

    ......

第三百七十四章 造一场风花雪月

    水雾幻界虽被撤消,但楚中阔在破庙方圆百里内布置的隐形结界却是不曾散去。

    而这赫然是他为了防止其他魔门强者注意到此方动向的手段。

    在秦苍示意他可以对仲叔子下杀手之后,楚中阔便是以雷霆之势将仲叔子轰出破庙,将结界内的虚空作为战场。

    至于秦苍与安师正,也是很快步他们的后尘,走至庙外空地,因为两人都约定了自封境界的缘故,他们并不能在虚空中交手,只能在陆地上过招。

    神农氏的火毒的确如秦苍所言,毒性虽强,但对没有修为的凡人影响力几乎为零,故而在安师正依照秦苍所说封闭修为压制所有灵力后,他的面色便开始转向正常,呼吸亦是变得均匀起来。

    暂时失去了问道境圆满修为的他,从外表上看,似乎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依旧是那么沉着冷静,有渊渟岳峙之风。

    罗刹魔门第三高手,的确不是浪得虚名。

    只不过,他的对手同样也并非等闲之辈。

    “我曾暗中命人打听过你的有关讯息,知道你虽师从仲叔子,但你最擅长使用的武器却并非是仲叔子的九节鞭,而是一杆名为柳梢头的长枪,不知你是否随身携带?”

    安师正点头。

    柳梢头是他自小就惯用的兵器,被他以本命精血喂养,期间又历经三次重铸,若是由他巅峰时期来施展,足以发挥出堪比圣器的威力,而今他虽然自封境界,但与柳梢头的契合度还在,若有此枪在手,他的战斗力依旧不容小觑。

    秦苍言下之意安师正听得出,若是柳梢头藏在他的灵戒之中,那他大可以取出,手握此枪进而一战。

    只是,身为罗刹魔门的第三高手,哪怕事先陷入了别人的算计中,他也依旧有着自己的骄傲。

    “相较于我,你是后辈,虽然你在我体内种下了火毒,但你毕竟没有趁虚而入,以修为将我碾压,而今你既然愿意与我共同压制境界一战,那我也不能占你的便宜。你名中既有一剑,我便先受你一剑,若是这一剑的威力达不到我预想中的,我会赤手空拳杀了你,如果超过了,那我必会将迄今为止习得的所有枪术以柳梢头毫无保留地展现给你。”

    秦苍目光闪动,无形之中倒是对安师正高看了一眼。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语罢,他抬手拔剑。

    与以往的慢剑起手式不同,这一刻,他所动用的是自己最初习剑时在剑道上所力求达到极致的一个方面。

    快!

    锵!

    沧澜剑出鞘一刻,寒光乍起,若有白虹贯空,秦苍一手拔剑,同时出剑,人与剑同时模糊成一道看不清的残影。

    沧海一笑,大漠一线。

    他一人一剑,在偌大天地中卷起涛涛尘浪,风沙起时,他的剑已经自安师正的身上划过!

    此剑之快,不似人力所能完成。

    此招之奇,不似人间所能拥有。

    这一剑,唤作一线天,乃是秦苍当初在神魔图中的一线峡内与刑天战后所悟,本就是针对神魔所创,故而不像是人间之剑。

    安师正同样未能在秦苍这一剑中感受到人间拥有的气息,他只在那一剑擦出残影的刹那感受到了来自地狱的感召。

    那是死亡的呼唤!

    但他现在还活着。

    靠的不是运气,而是那杆跟随了他多年的柳梢头。

    宝物通灵,魔物岂非也是如此?

    更何况,这杆柳梢头还并非只是纯粹的魔物。

    秦苍的那一剑快到极点,安师正无法看清他是如何完成的剑式。

    安师正的这一枪,秦苍却也同样不知晓他是如何将枪头枪身压出这等奇异的弧度。

    但不知由来,却不代表无法化解。

    在安师正以柳梢头的菱形枪头抵住沧澜剑剑锋后,秦苍很快借力挪动身形,靠着枪头的弹力绕至安师正的身后,再自腋下穿出一剑,剑锋去而复返,由北及南,恰似雁归。

    如此短的时间内,安师正已没有机会转身闪避,但他手中长枪的灵活性却是要远远超过他的身躯,枪身甩动如蛇尾,枪锋毒辣似蛇头,竟是弃秦苍雁归一剑不顾,靠着枪法奥义中的抖字诀,将地面切开蜿蜒裂缝。

    石块炸裂,地面下陷,秦苍身形骤沉,一剑刺偏,与安师正的要害穴位错过,只在一处无关紧要的地方刺出血痕。

    而对于多年苦修的修士而言,只要不是伤及要害的伤势,都无伤大雅,影响不了他们的下一步。

    果不其然,一枪干扰得手,安师正人与枪挪,变软为硬,化曲为直,手中长枪如开山巨斧当头压下,秦苍挥剑抵挡,猛觉势大力沉,使得他握剑手腕不断颤抖,一枪压下,安师正拳脚不歇,左膝弯曲,右腿凝聚腿风,扫堂而出。

    迫不得已,秦苍凌空后翻,却正中安师正下怀,便见他手腕一抖,连连虚刺七枪,皆被秦苍拨剑避开,但在空中遭受枪势连番挤压,秦苍下盘不稳,落地之后一连倒退九步。

    与此同时,安师正立定原地,柳梢头再度虚挑刺空,下一瞬,原本不曾包藏什么机锋变化的寂静虚空,骤然涌现出无数柳枝柳条,柳枝缠绕,并不围向秦苍,而是于安师正身侧生长,待得大势聚成,他以枪画圆,成一树桩,果真平地起柳树,满处皆枝条。

    在秦苍惊异不解的目光下,安师正满意一笑,忽而探手抓住一截柳枝,轻轻扯断,放在枪头之上。

    “曾有诗言月上柳梢头,你可知下一句是什么?”

    秦苍心中震动,这一句诗,他恰巧也曾与她说过。

    “人约黄昏后。”他横剑于胸,缓缓沉声而道。

    安师正再度笑了笑,道:“而今,却没有明月,亦不见黄昏。”

    秦苍笑道:“你我之间乃是要分出胜负乃至生死的人,何须那种梦幻意境。”

    安师正摇头道:“你不懂,梦中的才是最美的,而最美的才往往是最危险的。”

    秦苍面色肃然,长眉皱起,因为就在安师正话音落下的这一瞬,他真的感受到了一股无比危险的气息,好似安师正根本不曾身中神农氏的火毒,而是处于全盛时期!

    “唯有柳梢头,不见黄昏后!”

    安师正惋惜一叹,随即却是运转劲力,将那一截柳枝高抛,右手持枪尾,左手置枪中,微微一压,竟宛如泰山伟力,将柳梢头压得变形,待得柳梢头终于濒临极限时,他即刻松力,抢摆如龙,刺穿柳枝,如穿透一片轻薄雪花。

    “没有明月,我便造一场风花雪月!”

    柳树盘根,枝条缠绕,安师正大笑一声,一杆长枪飞舞如电,分化万千枪影,使得无数柳枝柳叶纷飞如雪,与此同时,他又发动劈字诀、挑字诀、弧字诀、刺字诀等诸多枪法奥义,但见一杆碧绿柳梢头自众多柳枝柳叶所形成的“雪景”之中穿出,终以一式缠字诀勾勒明月,将月光作缚,镇压秦苍周身四散剑气。

    而皎洁光华之中的明月本身,则是如一卷天伞华盖,动时融风,静时化雪,将虚空当作轮盘,它在盘中舞动清影。

    恰如安师正之前所说,这一切宛如梦幻中的场景,梦中所见非现实所能比,美丽不可方物,妙不可言,但越美的东西往往也潜藏着越深层次的危险。

    柳条之中,明月之下。

    一人一剑肃然而立,凝神静气。

    秦苍是第一次与安师正交手,当然,也会是最后一次。

    虽说他在担任罗刹魔门外门执法长老期间曾派人打听过安师正的讯息,但耳闻不如眼见,在缺乏实战的情况下,纸上谈兵永远都缺乏真实性与可信性。

    故而在安师正以柳梢头幻化这等梦幻场景时,他并不知道安师正那所谓的危险具体藏匿于何处,又将以怎样的方式向他袭来。

    他只能相信手中的沧澜剑,同时也将这场无关修为境界却一定关乎意气之争乃至道争的大战的胜负关键交给它。

    秦苍的意是剑意,气是剑气,此刻动用的道也是剑道。

    安师正的意是枪意,气是枪气,此时所用亦是枪道。

    虽说剑素来有百兵之君,百兵之王等称谓,但这并不代表枪的威力真的就在剑之下。

    尤其是对于他与安师正这等境界的人来说,哪怕不能动用丝毫修为,他们决定胜负的关键也不取决于兵器本身的威力,而是他们的意与气甚至道与兵器融合后的威力。

    意、气是后天修炼而成。

    道却不尽然。

    除却修炼,道还需要长时间的体会领悟。

    并非只有问道境以上强者才能动用道的力量。

    事实上,哪怕是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只要能从道之一字中揣摩出一定的道理感悟,他便能动用道的力量。

    远古的咒帝为伏羲氏与女娲氏设立血脉诅咒,其中有一条是不为一切所能称道之物。

    这并不是绝了伏羲女娲的后代,也就是人族的修炼之路,而是将他们对道的感悟运用降到了最低,趋近于零。

    迄今为止还无人真正破了咒帝的血脉诅咒。

    也就无人感悟到了真正的道。

    而今的问道境强者、悟道境强者、乃至其他天域的神魔对于道的领悟大多都只是九牛一毛,难以与先贤相提并论。

    只不过,纵然仅是一丝一毫,它也是自一种完整的道脱离而成。

    在远古神魔的眼里,那是雕虫小技。

    可放在如今的人间,却是实实在在的神迹!

    “风花雪月”之中,秦苍倏然以一丝道韵再次出剑!

    ......

第三百七十五章 谁言琴心殁?谁语剑魄散?

    初入龙庭境界,却能以道韵出招,于很多人而言,这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但秦苍却并不在这个范畴之中。

    昔年他在雪云峰中助药皇南宫决对付冥界黄泉殿判官邢无生时,本身境界同样是龙庭境初期,但他那时却能顺利施展出九转道玄诀的前三转,只是施展第四转时遇到了不小的阻碍,无法完成,可即便是如此,他那时的修为也是暴涨至问道境大成。

    而今他经过重修,境界又回归至龙庭境初期,且经过炎帝姜榆罔的神火炼血,拥有了三成神农血脉,全力一拼之下发动第四转,短时间内拥有媲美问道境圆满强者的修为也并非不可能。

    但一来此举消耗太大,很可能影响他对八荒魔珠的谋划,二来在与安师正交手之前,他便已经承诺双方要共同封闭修为一战。

    他或许不算一个好人,但绝不是个背信弃义的人。

    很多原则性的问题,只要定下界限,他便不会越过。

    故而秦苍在“风花雪月”之中的又一次出剑并不是建立在九转道玄诀的增幅之下。

    他只是再度沟通了当初他初入青云剑阁,登临悟剑峰时,以符尊在他体内留下的那张神秘符纸炼化的一丝道韵。

    这丝道韵,他先前已动用过两次。

    第一次是他通过叩心梯考验之后,沧澜剑突然被那道石刻巨剑影响,隐约间有突破禁制迹象时,他用来镇压沧澜剑的异动。

    第二次则是在炼心殿中,訾承邪与他初次碰面,看似握手,实际较量之时。

    悟剑峰的那一丝道韵经符纸炼化,失去了原有的灵性,本就不具备太强的力量。

    经此两次消耗后,它的威力自然更加缩减。

    只不过秦苍以此道韵出剑的本意,本就不是靠它扭转乾坤。

    它的作用,仅仅是锦上添花罢了。

    真正能决定胜负的,还是他与他手中的沧澜剑。

    五十年的神魔图生涯中,这柄剑曾经突破禁制,由灵兵化作神兵,在栗陆氏族长陆伯涯的手中斩去过神农氏第一大将刑天的头颅,而后经他之手,又先后沾染了数百位剑道高手以及三千九黎铁骑的鲜血。

    它曾从江湖走过沙场,也曾从未来回归远古。

    它注定不会是一把平凡的剑。

    沉睡在剑中的伏羲剑灵是它的印记。

    有荣有辱,有盛有衰。

    现如今的世道,早已寻不见伏羲的身影了。

    可伏羲的传承却没有灭。

    至少现在握着它战斗的这个男人曾经化身过伏羲的一员,曾流淌过伏羲的血液,曾领略过伏羲的历史,也曾以伏羲的身份扛下那份责任。

    和能够借助七道逆行堪舆之力的道祖分身不一样,沧澜剑并不能去向更远的未来。

    它也不知道如今的秦苍就会是未来的帝苍。

    但它却可以肯定一件事情。

    那便是只要这个男人还握着它一刻,它必会竭尽全力相助于他。

    助他披荆斩棘!

    助他血战十方!

    甚至助他君临天下!

    ......

    柳梢头所刺出的枪影依旧密集。

    满院柳条依旧旺盛。

    但安师正的瞳孔却是骤然紧缩,一如他与仲叔子最开始见到“由死复生”的琴魔秦一剑时。

    当年岁采薇邀请一众罗刹圣女以及各自的护道者在仙梦楼中齐聚时,安师正并不在场,恰巧也不在罗刹魔岛之上,故而他由始至终都未曾听到秦苍那时所弹奏出的琴音。

    他只是事后才从别人的口中得知,听到过那阵琴音的人都将那阵琴音称作轮回魔音,将弹琴的人称作琴魔。

    这便是琴魔秦一剑名号的由来。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是安师正一直信奉的道理。

    加之他本身就是魔道大才,自视甚高,寻常人物根本入不得他的法眼,即便是秦一剑在罗刹魔门的地位日渐拔高,甚至被他背后的那位存在视作障碍,他也依旧只当秦一剑是与自己不对等的后辈,派楚中阔这等强者前去刺杀,完全是为了保险起见而已。

    只不过楚中阔的失手,后来的销声匿迹,以及方才突然出现,印证背叛事实等等全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在这之前,他从未想到过这些。

    所以在看到楚中阔与秦苍的身影之后,他一度变得慌张失措,不复平常的沉稳姿态,直到秦苍提出不会趁虚而入,要与他共同封闭境界一战,他的信心才开始恢复。

    然而现在,却又有些动摇。

    因为他在秦苍这一剑中感受到的不只连绵剑气,还有铮铮琴韵,时而高涨,时而低潮,时而癫狂,时而安然。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传说。

    一个事关青云剑圣古青云以及八荒魔尊琴天阑的隐秘传说。

    那个传说的解读角度并非主流,相反,与主流偏离极大。

    在那个传说之中,古青云与琴天阑并非生死仇敌,而是惺惺相惜的道友,只不过世间万道殊途同归,他们只走上了殊途,没有看到同归,到了后来,一个以剑称雄,一个以琴闻名,一个号称剑圣,一个号称魔尊,一个代表正道,一个代表魔道。

    正与魔,在最初的时候,就如同阴与阳,相生相克,它们可以相互排斥,也可以相互组合,维持着一种玄妙的关系。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阴与阳渐渐形成了水与火。

    水可灭火,火可蒸水。

    是为水火不容,代表着两个截然不同的极端。

    两个人,站在两个极端,好似南极和北极,一字之差,一世之隔。

    所以哪怕他们本是惺惺相惜的道友,到了最后,迫于世人的压力,迫于天道的循环,他们还是不得不互为仇敌,琴剑相向,分出生死。

    那一战,死的是琴天阑,陨落的是一颗琴心。

    但这只是表象,事实远不止如此。

    在琴天阑陨落后不久,古青云便因为某些原因突然离世,临终之前他以自身佩剑将自己兵解,散成漫天剑雨,但剑雨之中传出的却不是铿锵剑鸣,而是天籁琴音。

    琴心陨了,剑魄其实也早已折了。

    之所以还苟延残喘了一阵,无非是还有牵挂,还有遗憾。

    可这些都只是传说,传说向来经不起推敲,在安师正这等魔道高手的眼中,更是如此。

    他宁可相信古青云与琴天阑从一开始就有深仇大恨,也不愿两人之间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但偏偏他现在却又有些信了。

    因为他自秦苍的身上看到了古青云与琴天阑共有的影子。

    谁言琴心殁?

    谁语剑魄散?

    未殁。

    不散。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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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道神帝介绍:
三十三天,亿万生灵。大道争锋,诸法竞鸣。 一个孤独的人,手执一把孤独的剑,走着一条孤独的路。而这条路,亦是强者之路。 因为惟有当你经过无尽的孤独,才能成为真正的强者! 那漫漫征途的尽头,究竟是光明,还是黑暗? 那茫茫星域的主宰,究竟是神佛,还是妖魔? …万道神帝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万道神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万道神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