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万鬼万仙TXT下载万鬼万仙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万鬼万仙全文阅读

作者:失落之节操君     万鬼万仙txt下载     万鬼万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十五 虚实之道顿悟生

    东耿介传下号令,集结大军,不多时十万人马齐聚已毕,整装待发。他前往校场检阅,见兵强马壮、各个儿勇猛无畏,心下欢喜,说出境况,鼓舞士气。

    蛇伯城素来以武勇好战著称,听闻敌军竟敢攻城,无不热血沸腾,精力旺盛,大声呼喊道:“要他们有来无回,尸首被大雪掩埋!”

    东耿介大喜,依北域习俗,引众人放声高歌,歌曰:

    “山如天柱,草如地海,

    敌如猛兽,我如猎手,

    不畏冰雪,不惧生死,

    愿我英灵,聚集魂山,

    寻向海洋,以求轮回。”

    东采奇身披战甲,仍难掩窈窕身躯、秀美脸蛋儿,听了此歌,心生荣耀,正在神魂感动之时,却见身旁盘蜒站立不动,眼角数道泪痕流下。

    她朝盘蜒温柔一笑,说道:“泰一,你哭什么?可是怕了?你大可放心,我们蛇伯城的好汉,各个儿英勇,绝不会败。”

    盘蜒擦泪道:“小姐也信聚魂山、轮回海么?”声音反颇为镇定。

    东采奇笑道:“难道你不信么?我从小到大,都听大伙儿这么说,半点也不曾疑惑。”

    盘蜒沉默半晌,忽然说道:“小姐可曾听说过‘魔猎’么?”

    东采奇问道:“魔猎?那是什么?”

    盘蜒道:“据传魔猎乃北地妖国最可怖的灾祸,极为罕见,往往数十年一遇。一旦生乱,死伤无数。”

    东采奇道:“那到底是怎样的劫难?你可曾见过么?”

    盘蜒道:“我仅是稍有耳闻罢了,那灾难形式千变万化,莫衷一是。那聚魂山中,传说有许多魔头,唤作‘阎王’,各个阎王皆有奇异本领。他们偶尔会在凡间现身,便会引发这‘魔猎’,身处其间之人,可谓九死一生。”

    东采奇叹道:“我小的时候,最怕这些神怪故事,但长大之后,每每听爹爹、哥哥谈起战事,自然而然便不怕这些神话谣传了。真正的兵祸之惨烈,比故事中要可怕数倍。泰一,待会儿两军交锋,你千万不要轻易离开我身边,居于后方,最是安全。我们...必胜无疑。”

    盘蜒笑道:“神话谣传?神话谣传,哈哈,哈哈。”干笑两声,不再言语。东采奇以为他吓得心神不宁,故而胡说八道,也不以为意。

    待到天明,大军行出城门,立于雪原之上。遥遥见敌军靠了过来,长枪如林,旌旗飘扬,旷野震动,黑压压的覆盖大地,宛如海洋般起伏。蛇伯城众将瞧见,非但不惧,反而如见着猎物的猎犬般狂喜。

    东耿介传令下去,各将领依次再传,于是阵形摆开,更不等待,立时便从命猛攻过去。敌军见状,稍停片刻,也反击过来。

    那脚步生成震波,传了过来,后方众人身躯抖动,东采奇一颗心也随之震荡。突然间,只听盘蜒呼喝一声,狂奔上前,已随众先锋一同冲去。

    东采奇大惊失色,策马想要捉他,但盘蜒身影一晃,左右难辨,东采奇一眨眼便失了他踪迹。东采奇慌忙喊道:“泰一,你回来,你未曾骑马,上去不过送死!”

    张千峰感念盘蜒恩情,说道:“我去救他回来!”骑上一匹马,轻振缰绳,急冲出去,也跟上先锋。

    他见人海茫茫,黑影涌来,刀光映耀,稍觉刺眼,但他身怀神功,自也不惧。一卷袖袍,夺过一柄长枪,使“万乘雄主”,横扫过去,内力如滔滔江河,登时将数人打下马来。

    前方有敌将瞧见张千峰,朝他围了过来,张千峰一抖枪尖,弹开那将领盾牌,稍稍一送,就此了账,但就这么一顿,他与大军隔离,被五、六个重甲军士围住,各个儿舞动巨兵,大挥大砍,力强势沉。

    张千峰凝神迎战,渐渐心头一片空明,不多时收枪出掌,一招“轻舟万山”,掌力如刀,劈了过去,将三人活生生震死,但如此一来,敌人留神于他,一齐围攻,张千峰虽无落败之险,但里外围了十多圈,想要脱困也极为艰难,更需提防不时射·来的暗箭。

    便在这时,忽然敌军阵脚松动,圈外杀声隆隆,围军纷纷惨叫倒地。张千峰心头一喜,见是数百蛇伯武士赶来援助,张千峰道:“多谢相助!”

    那为首将领笑道:“仙家独斗百人,安然无恙,杀伤众多,何等了得?能与仙家并肩作战,乃是我等殊荣。”

    张千峰点了点头,再去找寻那“泰一”,蓦然间眼前浮现景象,心生异样,仿佛见到泰一正在刀风血雨中穿行,这幻觉重叠在实景之上,两者全无干扰,极为奇特。

    张千峰心想:“这是什么法术?”便朝那边赶去,杀开血路,果然见到盘蜒飞速疾奔,他正要招呼,却见盘蜒正引着敌人追赶,但他每踏一步,步法曼妙,暗有玄机,张千峰稍一失神,便险些被他方位所迷。

    而那些敌军对他紧追不舍,仿佛眼中只瞧得见此人,非杀此人不可。

    张千峰见无人理睬自己,定了定神,策马追赶,观望此人脚步,只见盘蜒足下看似无序,实则精准无比,依照“掩、迫、守、攻、囚、击、关、格”八将之道,流动不止,生生不息。他一脚激起白雪、红血,化作尘埃、水滴,浮动身旁,阵型密布。如此环环紧密,以小生大,终生成极大的幻觉,引得数千士兵对他穷追,却无一人能靠近于他。

    张千峰只觉眼花缭乱,一时胆寒,一时心热,似乎见到天机,大彻大悟,想要高呼发泄,又恨不得抽自己嘴巴,让自己从梦境中醒来。

    他想:“流动,运转,太乙八将,伏羲八卦,两者截然相反,却又殊途同归,原来这八卦并非死的,而是活的。天地转动,八卦随之而变,这变化何止亿万?但却皆在道法之中。”

    他沉浸于极乐,似乎只要再观望片刻,毕生困扰他的武障便会迎刃而解,但他又感敬畏万分,不敢再发掘其妙,以免乐极生悲,失望至极。

    他又想:“八卦乃是正面迎击,堂堂正正之法,而这太乙....太乙乃是以幻避让,以奇诱敌之道。他为何躲闪?为何如此胆怯?似乎只要他稍一停留,便会被吓死,被毁灭。”

    他想到毁灭,于是毁灭陡生。

    那数千追兵被引入绝路,恰好被蛇伯包围,顷刻间尽皆受戮而死。盘蜒更不停留,电步风行之下,转眼又再行布阵。

    张千峰心下发颤,暗想:“假的,假的,世间怎会有这般道理?这定是我看走了眼,或是...或是偶发之事。若这泰一真有这等能耐,他武功定然远胜于我,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的逃跑?泰一,泰一...那便是太乙奇术么,他以此为名,造诣何等深湛?”

    正魂不守舍间,他脑袋一痛,被一敌人重锤砸中脑门,饶是他有仙体护身,但眼前一黑,摔下马来,当即昏厥。那敌将乃俦国勇士,自来无敌于战场,若非张千峰体格异于常人,这一击已将他头骨砸得粉碎。

    那大将哈哈大笑,正要结果张千峰,只见一战友骑马而至,他正要炫耀,那战友一箭射来,飘忽不定,将那大将射死。

    弓手停下马,解下头盔,脱下盔甲,正是盘蜒。盘蜒瞧了张千峰一眼,将他扶上马背,在他天灵盖上一拍,张千峰身躯一震,顿时忘了先前所见,迷迷糊糊的纵马而去。

    盘蜒抬头望天,见漫天雪花,融入血气,眼中皆是粉红色,当真美轮美奂,虚无缥缈。他再望向身边呼喊拼杀的将士,眼神痛苦,跪倒在地,将脑袋埋入雪中,嗅着其中血腥寒气。

    那寒气令人恶心,却让他开胃。

    待他抬起头来,厮杀已停,兵马已然奔过,他又成了孤零零一人。

    他说道:“假的。”声音如同寒冰。

    他不知自己为何会懂得这些道理,他更不愿牺牲这数十万人性命,他不去想阎王、魔猎、聚魂山、轮回海,但他受饥饿驱使,那是他的本性,他会替他们,这些即将死去的将士,复仇。

    前方马蹄“得得”作响,后军缓步而来,东采奇走在最前,见他跪在地上,笑了一声,喜极而泣,抱住他道:“你这冒失鬼,你怎地冲出去了?可吓坏我了。”

    东耿介见胜得如此轻易,毫不尽兴,但如此罕见的以少胜多,也可传颂多年,震慑诸国,总是喜大于忧,他心情颇佳,对盘蜒说道:“你小子勇则勇矣,但本领平平,能够活下来,全靠大伙儿相救。”原来盘蜒奔行时使出太乙大阵,遮掩形迹,除了张千峰通晓伏羲八卦之外,再无人见其踪影,而眼下他跪地不起,满脸红白雪花,模样狼狈,东耿介便料定他吃了极大的亏。

    东采奇嗔道:“爹爹,你还这般说泰一?他毕竟替咱们蛇伯卖命了呢。”

    盘蜒问道:“万仙的怎么样了?”

    东采奇引他至陆振英身边,见张千峰坐靠在树上,陆振英正在替他包扎伤口。他望向盘蜒,眼神不解,脸色忽喜忽悲,阴晴不定。

    东采奇道:“师父他为了救你,被人砸了一锤子,至今仍有些浑浑噩噩的。”

    张千峰恢复平静,说道:“我不过在厮杀中生出灵感,有所思考罢了。泰一兄弟,我先前不曾瞧见你,你跑向何处了?”原来张千峰修为不到,目睹天机,虽大有进益,但也忘却大半道理,又挨了铜锤一砸、盘蜒一掌,连如何获此天授也全不记得。

    盘蜒笑道:“还是万仙门头硬,挨这一下,竟然生龙活虎。以后与张仙家过招,你也无需动手动脚,只需拿头来撞,那也是天下无敌了。”

    张千峰受他嘲弄,笑了一声,并不答话,若在以往,依他心高气傲的性子,定然大发雷霆,但不知怎地,此刻竟半点不觉烦扰。

    东采奇重重拍了盘蜒一下,怒道:“你还说?师父他是为了去找你。”

    陆振英走到盘蜒面前,俏脸如罩寒霜,一字一句说道:“泰一兄,你屡次救我姐弟性命,我很是感激,但师父他方才为你受伤,你不该如此玩笑,即便不谢他,也当向他致歉。”

    盘蜒哈哈笑道:“几句戏言,当不得真,张仙家切勿见怪。”拱了拱手,一抖袖袍,当即走开,竟不再与众人言语。

十六 生死之别草茫茫

    众将士得了大胜,兴头正浓,围着张千峰,对他武功赞不绝口,说道:“仙长一人独斗数百强兵,管他铁斧飞矢,皆应付自如,杀得敌人遮拦不住,战战兢兢,真是大英雄、真豪杰。”

    张千峰道:“诸位过奖了。在下学艺不精,被敌人重创,若非诸位前来接应,只怕在下性命难保。”

    东采奇道:“师父才真是过谦了呢。”

    张千峰道:“采奇姑娘,我曾说过,待你真有机缘,得入万仙之门,才可称我为师。”

    东采奇赧然一笑,说道:“我才不管那么多呢。振英师妹认我这师姐,我便认你这师父,不然岂不乱了套?”

    张千峰微笑摇头,不置可否,脑中又思索那变幻无方,转动不休的八阵图,如若用在剑法、掌法之中,则出招无影,躲闪如神,那是何等精妙的功夫?而用以搬运内力,必将事半功倍,将来如能运用自如,只怕便可更上一层楼。

    东耿介见敌人往北逃去,正欲鸣金收兵,忽然只见大司马蛟蝮骑马飞奔而来,急道:“城主,大事不好。敌人暗中派高手潜入宫中,掳走了采凤小姐。”

    东耿介、东采奇、陆振英等人尽皆骇然,东耿介双目血红,怒道:“你们这群窝·囊王·八!我让你们留守城中,又有何用?那奸贼现在何处?”

    蛟蝮道:“那人动手乃是咱们发兵之前,有人见他怀抱一幼女,前去与俦国大军会和,想必小姐正在敌人阵中,如今也随敌人逃去了。”

    陆振英道:“敌人定意欲威胁城主投降,此事由我而起,当由我去替采凤妹妹。”

    东耿介怒意渐消,心想:“如今正是我讨她欢心之时。”遂凛然说道:“这如何使得?我当挥军北上,追击敌寇,将他们迫得走投无路,自然投降于我,交还小女。”

    蛟蝮喜道:“城主英明神武,如真能追入草原海,令强敌臣服,此乃千秋未有之功。振英小姐还不快谢谢城主大恩?”

    陆振英确感钦佩,说道:“多谢城主厚意,但我只求随城主前往。如采凤妹妹有难,我这条性命原不足惜。”

    东耿介抖擞精神,心想:“天赐良机,让我赢取美人欢心,闯下威名,救回女儿,此乃一举三得之美。”当即再号令全军,追入黑荒草海。

    众武士听得采凤小姐落入敌手,当真心急如焚,恨不得各个儿豁出性命去救,哪里还有迟疑?先锋骑兵策马急追。俦**队不擅雪地奔走,而蛇伯骏马纵横雪原,迅捷无比,不多久便追上逃兵,趁敌人丢盔弃甲、斗志全无之际,挥刀就杀,割头真如割草一般。

    大军追了一天一夜,翻越雪岭,气候竟稍稍回暖。途中陆陆续续又杀了数万人,而己方仅有人筋骨劳损。盘蜒粗略一算,俦****死伤过半,元气大伤,慌不择路下深入北域,只怕再难返回家园。

    但蛇伯这些将士呢?他们也将全数送命在此。

    盘蜒深感痛苦,但那食欲却将他痛苦掩盖。

    再追不久,大军已至黑荒草海。但见乌云蔽日,荒草连天,形如波浪一般翻滚,皆几与人同高。四周荒凉晦暗,恶兆闪现,雷电如同潜龙,藏于乌云之间。似乎**入地狱,八荒落深渊,万物皆寂灭,故而妖魔鬼怪,横行于世。

    东采奇、陆振英皆头一回来此地界,心下既怕又奇,东张西望,面有愁容。

    东耿介笑道:“女儿、侄女不必惊慌,这黑荒草海虽然广阔无边,但终有尽头。那尽头之处,便有人烟,也并非青面獠牙的黄泉恶鬼,不过是长得古怪的奇人怪客。”

    张千峰道:“俦国将士被咱们迫到这般境地,为何仍不肯交还采凤小姐?即便他们不肯善罢,但也当回头商议,图谋出路。如此真前往众妖国,那才正是自寻死路。”

    东耿介想起女儿,又忧心忡忡起来,咬牙道:“若他们敢伤了采凤一根汗毛,我将他们碎尸万段,投入油锅。”

    正没头绪间,忽听远处骑兵返回,卢将军喜道:“城主大喜,城主大喜,我已派骑兵将他们团团围在前方密林之中。他们走投无路,便要归还小姐了。”

    东耿介仰天大笑,得意非凡,陆振英与东采奇高声欢呼,笑得如同海棠玫瑰,秀色悦目。

    东耿介振辔说道:“算他们识相,咱们总算没白来一趟。如今大功已成,回城之后,人人都有重赏!”众将士齐声喊道:“城主武勇无双,功盖当世!蛇伯天下无敌,群魔辟易!”呼喊声中,大军似长龙一般,行向密林。

    东采奇看了盘蜒一眼,见他也回望自己,眼神悲哀,她问道:“泰一,你这般瞧我做什么?”

    盘蜒不答,心中只想:“王女王侯,将领将士,美丽丑陋,年老年幼,彼此毫无差别,为何旁人当死,你们当活?我一个也不救,若上天垂怜,你们或能从魔猎中活下来。如若不然,我...我会替你们复仇。”

    东采奇叹了口气,问道:“我先前...说了你几句,你还在生我的气么?”

    盘蜒摇头道:“小姐多虑了。”

    东采奇默然片刻,柔声道:“泰一,我知道你有何念想,也知道你为何生千峰师父的气。我....我也颇喜欢你,你为我吃醋,我并不怪你。但你我之间,终究...终究不成的。你若真有本事,立下赫赫战功,当上将军元帅,自然一切好说。但你先前鲁莽冲杀,急于成事,只怕难有成效,反而累得自己性命。我.....不要你...这样。”

    盘蜒微微一愣,问道:“小姐何出此言?”

    东采奇本是痴情热恋中的少女,但经历玉郎之事,她倍受挫折,痛定思痛,也渐渐明白过来,一则不信私定终身之情,二则也知门当户对之理。她虽对盘蜒极为眷顾,但每每见他,便想起玉郎之死,这是血般教训,她毕生难忘,是以仅当他为极亲密的朋友,却从未动过男女心思。

    她先前见盘蜒死命迎敌,以为他自知配不上她,急于建功,才如此莽撞。她不忍累他绝望,更不想他因自己而死,当机立断,实言相告,盼就此绝他念头。

    她又道:“你若愿意,便点一点头,我仍当你是知己好友,甚至结为兄妹,亦无不可,但若要更进一步,恕我...恕我不能答应。”说出此话,已泪流满面,心中颇为难受,深怕盘蜒伤心欲绝。

    盘蜒明白过来,大感滑稽,不想逗留,蓦然大笑几声,说道:“小姐,我清楚得很,你大可放心。”遂快步走开,更不回头。

    东采奇以为他悲愤发笑,不禁苦楚,喊道:“泰一,你....你生我气了么?我是为你好。”

    盘蜒陡然站定,说道:“我并不叫泰一,而叫盘蜒。这些时日,我未如实相告,委实抱歉。”

    东采奇“啊”地一声,问道:“你为何骗我?你并非泰家之人么?”

    盘蜒大声道:“我也不清楚,但我不想再瞒着你。小姐,如有机缘,咱们当会再见!”心想:“不知你能否从魔猎中活命?”

    东采奇听他说的决绝,以为他要做傻事,自残身躯,急忙纵马追去,但盘蜒施展轻功,瞬间绝了行迹,潜身于草海之中。东采奇勒马眺望,心下彷徨,闷闷不乐,回到后军之中。

    陆振英听两人交谈,自也极为同情,劝道:“师妹,你...你真喜欢这位泰一...盘蜒大哥么?”

    东采奇泣道:“我....我只当他是兄长,他待我极好,但...但我对他并无爱意。可我仍极关心他,深怕他真为我...为我做出蠢事来。”

    陆振英笑道:“这位盘蜒大哥是个奇人。我初遇他时,他便帮了我一个大忙,如我所料不错,他绝非窝囊纵情之徒。”

    东采奇急忙抹泪问道:“你是说他对我用情不深,并不会自尽么?”

    陆振英不禁莞尔,说道:“我也不知他待你如何,我只知他不会自戕。”

    东采奇微觉懊恼,心想:“师妹并非陷于其中,不知....盘蜒大哥先前所为。他都与我‘比武招亲’了,心中必爱极了我。”想到此处,深感怀念,又问道:“那他帮你什么忙了?”

    陆振英便将他们在雪山相遇,盘蜒从山上跃下,以掌力治愈雪猿之事如实说了。

    东采奇笑道:“那他来历可真是匪夷所思,竟是与一头巨兽一同坠崖的?”话音未落,她惊呼一声,说道:“那...那雪猿可是有两丈来高?遍体雪白,肚子圆滚滚的?”

    陆振英点头道:“不错,你可想起来什么没有?”

    东采奇道:“那据传是古时守墓的野兽,那雪山叫做小聚魂山,乃是我蛇伯百年前陵墓所在,城中百姓多将墓穴安于山巅,乃是敬拜模仿聚魂山而为,之后顶峰与山下断了通路,这风俗便渐渐没落。我听祖母说,这雪猿平素绝不下山,除非........”

    陆振英问道:“除非什么?”

    东采奇道:“除非墓中死人复生,它便会从山崖上下来。”

    陆振英惊呼一声,说道:“你说的如此吓人,可是故意唬我?盘蜒大哥怎会是死人?”

    东采奇与陆振英说了几句,心情好转,笑道:“我也不过有此耳闻,心里没底,你也别当真。只不过他说自己并非泰家之人,可他那一身幻灵掌功夫,却又不假。”

    陆振英道:“正如他先前所说,如将来有缘,咱们当会相见。到时再问他好了。”

    东采奇黯然道:“我...我总觉得他像是在与我永别似的。”说罢又红了眼眶,抿嘴抽泣。

十七 群魔之舞兽如云

    盘蜒快步前行,不多时已来到那密林之中。但见其树幽蓝阴绿,晦暝森然,树干扭曲,树上裂开各个小洞,洞似人脸,有目有口,林中有风穿过,哀声如笛。而天色可怖,黑云压境,似鬼神发怒一般。

    他自知稍不留神,便有性命之忧。那将是无可逆转的毁灭,盘蜒浑身每一寸毛孔皆蹿出凉气,口鼻屏息,惊恐的无以复加。

    他躲闪那毁灭已有多久了?他才多大岁数?但他清楚这古老的规矩、神魔的法则。不,不,那并非是神魔,神不会如此无情,魔亦无这般神通。

    盘蜒思绪乱作一团,他依稀记得自己的胆怯、逃避、灭亡、入眠,以及模模糊糊的梦境,他一直在做梦,直至现在方醒。

    他觉得自己逃避的并非魔猎,他逃避的是纯粹的、摧毁一切的毁灭。更为古老、破开混沌的力量。

    他施展太乙之法,观云听风,撮土占树,找到一处安全方位,即可观望全局,又不至于被魔猎波及,他布下幻境,蜷缩身子,躲藏起来。做完此事,他手心已全是汗水。

    他望穿树林,见林中有一辽阔平地,平地当中站着俦国逃兵,约有六万余人,模样脏乱,精疲力竭,士气低落,全无作战之心。而外圈则是数万铁骑,手持长矛大刀,将逃兵团团围住。

    再过不久,蛇伯步卒、后军一齐赶至。骑兵与来者同声招呼,喊声响亮,震得头顶树木簌簌摇晃。

    东耿介纵马上前,望着败军将士,面有得色,说道:“还不快将我女儿交出来?”

    敌军中走出一人,怀抱一幼·女,那女童哭哭啼啼,见到东耿介,立时喊道:“爹爹,爹爹!”扑入东耿介怀里。

    蛇伯众将登时放心下来,陆振英、东采奇更是喜形于色。东耿介乐呵呵的说道:“好孩子,这些恶人可曾欺负你了?”

    东采凤哭道:“爹爹,是....是蛟蝮伯伯将我带出来,交给....俦国人的。”

    众将无不震惊,东耿介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喊道:“你可是吓得狠了?若非你蛟蝮伯伯献计献策,你怎能有救?”

    东采凤急道:“爹爹,我并未撒谎。我记得清楚,是他引一人潜入宫中,将我掳走的。”

    东耿介深知小女对蛟蝮并无偏见,平素忠厚,绝不会妄言,当即朝蛟蝮怒目而视,喝道:“先将此人拿下,再做定夺,其余俘虏,全数给我绑了,带回蛇伯,择日审问后释放归国。如有反抗,便砍脑袋!”

    护卫应了一声,走向那蛟蝮,蛟蝮冷笑一声,蓦然手掌翻出,切中两大护卫脖颈,那二人武艺高强,虽不如二公子东采英那般了得,但也是宫中顶儿尖儿的好手,谁知蛟蝮轻描淡写的一招,分击两人,旁人也没瞧清,便已将两大护卫击晕。

    东耿介惊怒交加,喊道:“好!想不到你这贼人深藏不露!武艺这般厉害!”但此人孤身作乱,武艺再高,也绝不是这十万精兵强将的敌手,他一声令下,又有两百人张弓搭箭,两百人挺枪持刀,朝他围了过来。

    蛟蝮呼啸一声,那卢将军陡然出手,形影如蛇,飞速绕了一圈,有数十人痛呼起来,滚倒在地。围困阵势散乱,蛟蝮也展开身法,众人眼睛一眨,这两人已脱出圈子,站在高坡上,但却并不离去。

    张千峰心生忌惮,暗想:“那卢将军这蛇形步法又快又怪,奔行之中,出手毫无征兆,武功内力皆不逊于我。那蛟蝮似与他并驾齐驱,这两人联手起来,真要脱身,也并非毫无机会。”

    东耿介道:“蛟蝮,庐芒,你们有何阴谋诡计?我待你二人不薄,为何如此忘恩负义,竟去与俦国勾结?”

    人群中头脑清醒者便想道:“这二人行事颠三倒四,毫无道理,若真要相助俦国,为何却将他们困陷在这儿?若无心反叛,又为何要绑走城主女儿?”

    蛟蝮、庐芒瞬间瞪大眼睛,浑身巨震,脸上露出崇敬畏惧的表情,一齐跪倒在地。

    半空之中,现出一黑色空洞,似漩涡,似水流,似狂风,又似静湖。那空洞中走出一人来,此人约莫十尺高矮,身穿黑衣,腰腹、背脊、四肢如同树干树枝般笔直,面目上画着纹路,似是白骨,双目空洞,但却令人不寒而栗。

    霎时,数万长枪、数万箭矢对准此人,似怕极了此人,又恨极了此人。众将士全不知为何如此,但却明白非这么做不可。

    蛟蝮、庐芒跪拜喊道:“恭迎阎王降临凡间,不知哪那位阎王?令我二人得瞻神颜?”

    那阎王双眼缓缓扫过,眸中紫光有如磷火。众人之中,无论是张千峰,还是东耿介,只要与他一对视,立时便心惊胆战,避开目光。东采奇想起盘蜒所说,惊呼道:“阎王?你...你是聚魂山的阎王?那...那魔猎...”

    盘蜒曾道:阎王现身,魔猎方始,当其灾祸者九死一生。

    东采奇打了个寒颤,脑袋有些发懵。

    张千峰等万仙之人一心求成真仙,对民间所传聚魂山、轮回海之事并不如何信服,听东采奇忽然这般说,问道:“你知道此人来历?”

    阎王不理睬旁人,只答道:“我叫做异兽,阎王乃是凡间称呼,你二人乃是贪魂蚺?这些全数是魔猎祭品了?”他一开口说话,众人便觉极为刺耳,似乎吞下刀刃一般,脏腑处处刺痛。

    蛟、庐二人颤声道:“还望阎王开恩,容我二人前往聚魂山吞吃炼魂。”

    阎王点头道:“天地间有所制约,我一来一去,只能带往一人。但你二人如此孝敬,我可带一人前往,两天之后,再带去一人往返。若超出时限,尔等必受天劫而死。”

    两人大喜若狂,用力磕头,喊道:“异兽阎王开恩,我二人感激不尽。”一边呼喊,一边口水直流,模样有些滑稽,但谁都笑不出来。

    阎王道:“那便开始吧。”说着动了动手指,似在吩咐手下做事一般。

    林间初始并无异状,但众人眼睛一眨,见那一棵棵大树树洞开裂,从中钻出野兽来。那野兽皆凶神恶煞,奇形怪状,众人仿佛皆在做噩梦一般。

    只见有八丈巨熊,口吐蛇信,眼闪金光,爪似砍刀。

    有披甲昆虫,尖足刃壳,常人大小,活蹦乱跳。

    有流脓蟾蜍,庞大如山,遍体肿瘤,目光呆滞。

    有豹首奇兽,足下长满触须,豹尾如蝎,虎视眈眈。

    有猿猴毛发如火,在树木间滚来滚去,血盘大口,连唾沫也皆是火焰。

    此外仍有巨蜥、黑虎、九尾狐、刀刃蟹,千千万万般怪物一齐现身,反将蛇伯诸人困住。

    众人寒冷彻骨,刹那间勇气全无,而这无穷无尽的凶兽骤然发狂,眼神如灯,一齐扑了上来,顷刻之间,众人纷纷被撕裂咬碎,鲜血成河,肉末如山,有人被抛往空中,挂在树上,有人被砸入地底,拦腰截断。

    蛇伯众人皆自诩为猎人,但如今猎人被猎物狩猎,弹指间一个个葬身兽腹。众将士凄厉惨叫,呼天抢地,四处奔走,但众凶兽早认了目标,全无慌乱,行动如风,精准扑咬,无一人能够脱困。

    它们是从黄泉来的么?

    或者此处已落入黄泉?

    张千峰大骇之下,找向陆振英,但陡然间一三头恶犬从天而降,咬向张千峰。张千峰使出乘风驾云步,身在半空,阴阳双掌拍出,掌风似利斧一般,但那恶犬受了一击,只是踉跄,受伤不重,再度张嘴扑咬,三嘴连环,断了张千峰退路,张千峰临危不乱,一招“九星连珠”,瞬间挥出九掌,或快或柔,或阴或阳,挡住那恶犬攻势。

    恶犬利齿顿碎,哀嚎一声,暂且退开,但仍徐徐盘绕,伺机来攻。

    张千峰大呼:“徒儿,徒儿!”但见林间血腥一片,内脏满地,唯有濒死者被啃咬时的哀嚎。他怒气勃发,悲从中来,霹雳般暴喝一声,从地上拾起一柄长剑,踏步一跃,再使一招“九星连珠”,将那三头猎犬打的晕头转向,他趁势一剑刺入猎犬眼中,手腕搅动,重伤一个脑袋。

    但恶犬登时暴躁如狂,用力一甩,口中吐出火焰。张千峰避开烈火,被热气一熏,口干舌燥,险些喘不过气来。他落在地上,忙乱中扭头找寻,仍不见陆振英的影子。

    就在这时,忽听空中传来铮地一声,余韵悠扬,竟令这屠杀喧嚣立时平缓。

    张千峰知道那是古筝之声,琴声如水般流动,既婉约动人,又如洪钟鸣响、九天雷动,有扰动乾坤的气势。

    那琴声似唱道:

    “山如天柱,草如地海,

    敌如猛兽,我如猎手,

    不畏冰雪,不惧生死,

    愿我英灵,聚集魂山,

    寻向海洋,以求轮回。”

    张千峰陡然间意与神合,空明返照,心中再无一丝杂念。那琴声暗含玄机,音调变化,奥妙无比,他隐约想起了战场之中,偶然间从白雪飞红之中,见到过太乙之道。

    那是躲闪规避之法。

    那三头犬张嘴吐火,但张千峰踏虚蹈空,身形一闪,已至那猎犬头顶,霎时一剑刺出,正中那猎犬脖下半寸,此乃他硬骨间唯一脆弱之处,亦是它命门要害。若在平时,这猎犬防备森严,绝不容人碰上。但张千峰这仿佛逃命的反击,竟令三头犬疏于防范。

    张千峰自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刺向此处,似乎他败退之时,随手出招,竟由此命中。他听那琴声,只觉受那琴声指点,方才如此施为。但待要细思,却又全无头绪,如同镜花水月的梦。

    那恶犬闷哼一声,就此倒地。张千峰浑身浴血,呆呆站立,举目环视,却见众凶兽已然散去了。

十八 幻蜃之龙乱天地

    张千峰见满目碎尸、断足、断手,吸一口气,腥臭无比,此处真如人间地狱一般。他记挂陆振英,胸口像要炸裂开来,顾不得凶险,喊道:“徒儿!陆姑娘!徒儿!”

    忽然光晕如雾,浮空飘散,只见一头巨大白龙从空中游过,几有百丈之长,见首不见尾,又好似幻境一般,竟不曾碰断一棵树木。张千峰自知不能幸免,咬牙不语,抛了长剑,直视白龙。

    但那白龙并不理他,顷刻间便没了踪影,张千峰心道:“莫非此兽乃是救命恩人?那琴声乃是此神兽所奏?但它是如何奏乐的?”

    他想起陆振英那秀美端庄的倩影,当真五内俱焚,便快步赶往那白龙消逝方向。一路上仍全是残肢断臂、头颅脏腑,走了约莫三里远,果然见一女子躺在血泊之中,乍看之下,并无损伤,只是浑身染血,瞧不出是谁来。

    张千峰飞奔过去,将她扶起,细细一看,乃是东采奇,张千峰探她内息,只觉气血运行如常,稍觉宽心,掐她人中,点她中极,一股浑厚精纯的仙家真气传了过去。

    他经过方才那琴声感化熏陶,又见证魔猎之祸,陡然间心境骤变,修为激增,传入内力之时,不知不觉融合太乙之法、伏羲之奥,两者本互为障碍,但眼下却龙虎相会,反而与东采奇体内真气极为融洽。

    张千峰心中一动:“她也以太乙术法练过内力。”过了片刻,东采奇嘤地一声,睁开眼来,看清自己躺在张千峰怀中,喜出望外,复又惊恐,蓦然放声大哭,小脸钻入张千峰胸膛。

    张千峰道:“采奇姑娘,你觉得怎样?胸腹间可有不适?”他见她先前昏迷不醒,怕仍有遗症,故而有此一问。

    东采奇泣道:“谢谢,谢谢,我...我还好。师父,你怎样了?大伙儿....大伙儿呢?”

    张千峰神情悲苦,摇了摇头。东采奇眼泪混着血水流下,她惨声道:“我瞧见爹爹....爹爹被一长着人脸的大蠕虫....吞下肚子。我是在做梦么?师父。我...刚刚定是在做噩梦。”

    张千峰道:“徒儿,你定要坚强,灾祸已然过去了。你很好,老天眷顾于你,并未被那阎王所害....”说到此处,心下陡然恐惧起来,又生出憎恨之情,一股脑的混在一块儿。刹那间,他神色凄厉如鬼,浑身真气鼓荡,心道:“世间果然有鬼神,为祸之烈,古今罕有,我当禀明仙使宗主,联合同道,非要报此大仇不可!”

    他又想起当年前往异世时所遇那可怖的巨怪,虽怪力绝伦,但也远比不上这“魔猎”的妖术。

    他又想:“世间确有真仙。只怕....只怕唯有真仙出手,方能击败这阎王。我当继续寻访真仙踪迹,如未遇上,便由我自己练成神功,为世人除害。”

    东采奇颤声道:“师父,我并非受上天眷顾,而是我练的功夫令我化险为夷。”

    张千峰奇道:“你的功夫?”

    东采奇抹去脸上血浆,说道:“是泰一...盘蜒大哥传我的太乙术法。我当时亲眼见爹爹被杀,吓丢了魂,不知不觉踏出一步,紧接着又迈向乾位,三步之后,运起内劲,莫名走上了太乙神术的“掩迫”路子。原先有一头八眼巨狼追我,但突然便左右摆首,似迷了路一般。我便一刻不停的走八将方位。走到后来,实在累了,忽听琴声传来,我昏厥过去,一直做着噩梦。”

    张千峰若有所悟,问道:“盘蜒教会了你太乙之法?你知道这太乙术法有多艰难么?只怕十万、百万人中,仅有一人能领悟其道理,如此说来,你确是蒙天垂青之人。”

    东采奇忽然惊呼道:“那我妹妹呢?她可不懂太乙术数,还有陆振英师妹,她又到了何处?”

    张千峰不忍答话,柔声道:“你先静养一会儿,等伤势痊愈,我带你去找她们。”

    东采奇哽咽道:“师父,就在与俦国交锋之前,盘蜒大哥曾对我说起过这‘魔猎’,当时我还斥之为无稽之谈,想不到....想不到比他所言可怕上万倍,我...好后悔不曾劝阻爹爹,这全是我的过错。”

    张千峰情不自禁的喊道:“他对你说起过魔猎?他怎会知道这些?我阅尽万仙藏书,也不曾听说过此事。”

    东采奇想起盘蜒,心中又高兴起来,说道:“盘蜒大哥他阅历丰厚,见识不凡,知道许多天涯海角之外、久远被人遗忘之事。我先前对他说了不少绝情的话,将他赶走,希望他由此活得性命。“

    张千峰再生疑惑,但转念一想,这盘蜒虽来历可疑,但与那蛟蝮、庐芒绝非一伙,否则阎王现身之时,他也当出面恳求。想到此处,疑虑顿消,在东采奇额头上轻抚几下,催她入眠。

    他将东采奇背起,运用轻功,极快的在四周绕了一圈,惊觉景致大异,已不知到了何处。那些原本如妖怪一般的树木,此刻已变得寻常无奇,而他偶尔仍能听见脚步隆隆,有巨兽四处走动。看来魔猎散去,那妖异树林已然不见,但偶有妖兽留在此地。

    张千峰辨不清东南西北,而远近皆极为凶险,不可轻易离去,无奈之下,唯有找一处洞穴,暂且躲藏起来。他以往从未祷告,但到此地步,也不由得心生虔诚,跪地祈祷:“但求真仙保佑,守住聚魂山,令恶灵前往轮回海,莫留世上作恶。”

    .......

    魔猎骤至时,陆振英也想与张千峰汇合,但一头羊骨脑袋、四翼齐张的怪鸟朝她啄了过来。但陆振英乃古时兽围族后裔,旁人马儿吓得乱蹦乱跳,她那坐骑仍听从她号令。陆振英心思一动,马儿一溜烟躲过尖嘴,奔跑之快,前所未有。

    陆振英自也害怕,舍不得张千峰、东采奇等人,但她辨明形势,知道赶去也无济于事,如今唯有返回蛇伯城求救。她强忍泪水,策马狂奔,但忽然间景色骤变,前方现出悬崖峭壁。陆振英急忙停马,转了一圈,稍有犹豫,那羊骨怪鸟已落在她面前。

    陆振英见已无去路,咬牙下马,对马儿道:“马儿,马儿,你先走吧,那怪鸟只要吃我。”

    马儿嘶鸣一声,后蹄飞扬,示意她上马,陆振英流泪道:“你走!你走!”拔出腰间祖传“斩蟒”黑剑,竖剑身前,要与这怪鸟拼了。

    那怪鸟振翼飞上空中,陡然绕到她背后,速度快如烈风,陆振英朝前一扑,立时转身,双腿圈转站起,长剑劈出,使出“水烟袅袅”,正砍中怪鸟脑袋。

    但那羊骨脑袋极为坚硬,饶是长剑锋利,内力不足,仅留下一道细痕,那怪鸟一顶,将陆振英撞倒在地,陆振英咬破嘴唇,鲜血直流。

    那马儿狂奔过来,有意护主,后蹄蹬出,但那怪鸟张嘴一咬,将马儿甩下山崖。陆振英再也忍耐不住,登时泪如雨下,举剑朝那怪鸟直刺过去。

    她虽经名家高手指点,身手不凡,但毕竟年岁太轻,怎能与这异界凶兽相比?怪鸟怪笑一声,嘴尖一拨,挡开长剑,张开鸟·嘴,露出尖牙,朝她一口咬来。

    就在这时,一块巨石砸来,正中怪鸟身躯,那怪鸟“哇”地惨叫,腾空而起,陆振英转头望去,只见一头两丈高的巨大雪猿狂奔过来,高高一跃,将那怪鸟扯在地上,用力砸了几拳。

    陆振英悲喜交加,喊道:“是雪猿前辈赶来救我了?”

    那雪猿虽然筋骨强壮,但毕竟曾受伤未愈,那怪鸟挨了两拳,一翻翅膀,将雪猿掀翻在地,尖嘴如剑,刺向雪猿胸口。

    陆振英心胆俱裂,喊道:“不要!”

    那怪鸟陡然一阵慌乱,失了准头,只在雪猿身上划破一道口子,雪猿趁势掐住怪鸟脖子,身躯一滚,也落下山崖,只听骨碌碌、轰隆隆几声响,陆振英快步奔了过去,她担心雪猿状况,每一步都倍受煎熬。

    她见雪猿与怪鸟躺在山壁下方,垂直约莫三十丈高,那马儿也躺在一旁,气息奄奄。

    陆振英如要逃走,眼下乃是绝佳时机,但她想都不想,冒险爬下山去,来到雪猿、马儿身边,伸手触碰二兽,忽然间心意相通,惊觉他们受伤太重,骨骼多处断裂,只怕命在顷刻。

    她伏在雪猿身上,放声大哭,那雪猿伸手抚摸她小脸,那马儿朝她啡啡喘息,甚是温顺。陆振英肝肠寸断,不肯离去,哭喊道:“你们为何不让我死了?我.....不愿见你们死....”

    便在这时,那怪鸟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朝那马儿走去,陆振英大怒道:“给我住手!”挥剑扑上,那怪鸟也不回头,一扫尾巴,如武林高手掌力一般,立时将陆振英打到一旁。

    陆振英在地上滚了一滚,料想那怪鸟饿的狠了,想要先吃马儿,再吃雪猿,至于自己身形灵动,它一时倒顾不上。

    她叫道:“我不许你伤它们!”奔跑几步,再度出剑,但那怪鸟又是一扫尾,陆振英跃起一丈,刚巧避开,怪鸟翅膀一转,把陆振英打的晕头转向,撞在石头上,头脸多有擦伤。

    雪猿哇哇怪叫,让她逃走,那怪鸟万万无法追赶,但陆振英固执起来,怎能舍弃救命恩人?

    她长吁一口气,正要再度出手,就在这时,琴音传来,歌声响起,似龙吟,似仙语,似海鸣,似地震。

    一头仿佛充斥天地的白龙飞了过来,张嘴咬上怪鸟,昂首吞没,随即冲入乌云之中,宛如一道白色闪电,稍一摆尾,旋即消失不见。

十九 兽围之后得骏骑

    盘蜒也见那蜃龙攀升入云,遂停下弹奏,双手一按,膝上那筝立时淡褪。他拨动琴音,使得是太乙术法,起于微而散为宏,听者若暗有机缘,便可因此逃过一劫。他自身并不耗多大内力,而是以滴水兴波之法,将琴声远远传出,但终究极耗心血,身子发颤,腿一软,从树上掉落,砰地一响,摔得鼻青脸肿。

    他四仰八叉的躺倒,想起这十多万惨死者,心中惋惜,却又想:“此乃那蛟蝮、庐芒作恶,我不过是袖手旁观,何罪之有?我为何要愧疚?但那魔猎为何会此时出现?我又为何知道的如此清楚?”

    这诸般疑问,他皆答不上来。

    他内伤不轻,纵然想去找两大首恶,也是有心无力,以他此时的功力,纵然遇上,又能如何?不过徒然送命罢了。他索性不再多想,闭上眼,陷入昏睡。

    ........

    陆振英得蒙巨龙所救,一时发愣,如在梦中一般,少顷,她回身去查看那马儿、雪猿状况,她幼时曾养过小动物,稍知动物习性,见它们奄奄一息,不由得心痛无比。

    她曾教导弟弟陆扬明要恩威并施,仁忍相济,但此二兽对她有救命之恩,岂可同日而语?她虽想就此结束二兽痛苦,但手中长剑却万万刺不出去。她心中有个念头,要她速速离去,逃避危难。此二兽流血出来,气味儿飘开,免不了引来其余凶兽。

    她留在这儿也无济于事,除了眼睁睁瞧它们死去,说不准连自个儿也会搭上性命。即便那般,又能如何?她本就欠它们恩情,不如就此死了,一了百了。

    她心中猜测,张千峰也难幸免,反正她见不着张千峰,生不如死,不如随他而去,胜过苟延残喘。

    她坐在二兽之间,脑袋埋在手臂中,什么都不想,放弃一切念头,无悲无喜,想要就此睡去。但这绝望瞬间退去,她回忆起刚刚传来的琴声,浑身涌起一股劲头。

    那琴声似仙人所发,莫非是张千峰在那儿?即便不是他,但那人必有极大本领。

    他或能救它们。

    她道:“你们莫要出声,我去去就来。”拾起长剑,想了一想,拾取一大堆木柴,围在二兽之外,取火折点火,霎时火苗飞腾。她估摸着可支持一炷香功夫,但不知是否真能恫吓那些凶兽。

    她隐约间生出信心,她知道或可奏效。

    她细细回思琴声传来方位,觉得离此不远。也是她心有灵犀,耳音了得,方位感远胜常人,那太乙琴声虽纷繁复杂、来去飘渺,但陆振英竟猜对了路子。

    她飞奔一会儿,见树下躺着一人,摔得极惨,额头肿了个大包。她喜道:“泰....盘蜒先生!”上前将盘蜒扶起。

    盘蜒瞧了她一眼,神情怔怔,问道:“你还活着?”

    陆振英笑道:“是,是,你....受伤重不重?你不是已然离去了么?”

    盘蜒道:“我也不知为何会被卷到这儿来。”说几句话,忽然胸口烦闷,嘴角涌出血来。他先前催动内力,发散琴声,乃是逾限而行,眼下受了反噬,痛苦异常。

    陆振英忙道:“没事了,没事了。你随我来。”又问道:“你可曾见过一位弹琴的仙人?”盘蜒身边并无古筝,陆振英便知绝不能是他。

    盘蜒道:“不曾见过。你可找到安全之处了?”

    陆振英咬牙道:“还请先生帮我一帮,用幻灵掌力救救我两位朋友。”

    盘蜒嚷道:“你瞧我这般模样,自顾不暇,哪里还能救人?”

    陆振英鼻子一酸,知道终究无望,但仍恳求道:“只求你帮我瞧瞧,它们快要死了。”

    盘蜒道:“世间谁无一死?若当真难救,不如给他们个痛快!你在一旁看着,他们难受,你也不好过。”

    此话虽然绝情,但陆振英却无法反驳,咬牙忍泪,柔声道:“求你了。”将盘蜒背起,轻巧奔出,不多时回到悬崖边上,那火堆仅剩余烬,那二兽并未受扰,陆振英不由得松了口气。

    盘蜒一见,不禁笑道:“原来不是人,是两头畜·生,其中一个还是老相好。”

    那雪猿瞧见盘蜒,恶狠狠的叫了两声,似在让他离陆振英远些。盘蜒惊呼:“你小子好会吃醋,伤这般重,还凶巴巴的吓人。”

    陆振英听盘蜒仍有说有笑,心生希望,问道:“求先生施恩,帮它们一帮。”

    盘蜒跳落在地,只觉一阵衰弱,步履蹒跚,好容易站稳,先看那马儿伤势,“咦”了一声,再看那雪猿,又“哦”了一声,神色专注,似极有兴趣。

    陆振英忙道:“先生,它们可还有救?”盘蜒其实并非名医,但陆振英先前见他以幻灵掌令雪猿自行接骨,又屡次蒙他相助,对他极抱希望。

    盘蜒道:“这马儿穴道与人截然不同,骨骼自也有异,从这数十丈高处跌下,本绝难活命,但不知为何,这马儿运气极好,跌落时化去小半力道,只伤了骨头,并未伤及脏腑。”指了指那雪猿,笑道:“这位老兄也不必担心,它摔过一次,早学了乖。”

    雪猿鼻孔出气,重重“哼”了一声。盘蜒哈哈大笑,说道:“兽性不改,活该遭罪。老兄千里迢迢,来此英雄救美,乃是自作自受。”

    陆振英又惊又喜,不禁鼓掌欢笑,她一贯告诫自己要谨小慎微,不可幼稚,但毕竟青春年少,刚刚经历生死之难,陡听这天大的好消息,自也忍耐不住,露出少女心性。

    盘蜒沉吟片刻,掌心对准马儿双耳,陆振英道:“你先前说它穴道与人不同,那..那又该如何是好?”

    盘蜒道:“我精研相马养马之术,却也难不倒我。”

    陆振英朝他作揖笑道:“先生学究天人,真是无所不知,叫人好生钦佩。”

    盘蜒哈哈大笑,说道:“你这几句马屁拍上来,我便几手马屁拍在这马儿身上,这叫有恩必报。”

    他其实哪知马体经络?但他精通太乙异术,在马儿身上拿石粉做画,丈量片刻,算准诸般掩迫关去之法,转动太乙八将阵,以此催动幻灵内力,进入马儿经脉,也是**不离十。

    如此过了一顿饭功夫,那马儿转动身躯,喀喀几声,发出鸣叫,精神已好了许多。

    陆振英抚摸它脖子,眼眶微红,说道:“乖孩儿,好好睡着。你定能得救。”

    盘蜒吐纳转息,说道:“这马儿与你同历魔猎之劫,在危急关头,与你心灵相通,已获灵性,并非凡物。从今往后,你功力越高,此马越是神骏,此乃古时兽围氏的神通,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小人得志,马屁成精。’”

    陆振英“啊”地一声,瞪大美目,只觉此事实在太美,难以置信,愣了少时,又啐道:“多谢盘蜒先生贵言,但你后半句话好不正经。”

    盘蜒总忍不住嘲弄她这等王族贵人,嘿嘿一笑,再去看那雪猿。雪猿朝盘蜒龇牙咧嘴,盘蜒也朝他吐舌瞪眼,陆振英道:“雪猿前辈,还请让盘蜒先生替你治伤。”

    盘蜒快手快脚,爬上雪猿头顶,站在它双肩上,说道:“这怪物与人经脉相似,脑也相近,但差之毫厘,谬已千里。故而畜生终是畜生,不可与人相提并论。”

    雪猿听他唠唠叨叨,虽全然不懂,但也极不耐烦,脑袋一晃,盘蜒尖叫一声,差点儿摔下来。陆振英见他先前趾高气昂,眼下又如此狼狈,不禁开怀大笑。

    盘蜒哆哆嗦嗦的搂住雪猿脑袋,掌心对准其天灵盖,刹那之间,心中精算,将雪猿经络视作太乙运转之象,内力如涓涓细流,缓缓而下。也是这雪猿受伤更胜往昔,而盘蜒自身也满是病痛,故而不可如初时那般跳崖出掌,将内力打入肌理,而需持续运功,积跬步而至千里。

    如此过了一个时辰,那雪猿拍拍胸脯,嗷嗷直叫,扭腰转臂,骨头尽归原位。它受盘蜒幻灵掌力麻痹,不知疼痛,但也知不能随意动弹,故而坐着静养。

    陆振英欢喜至极,正要再行道谢,却见盘蜒身子一晃,从雪猿肩上滚下,沿肚子落地。陆振英急忙将他抱起,歉然道:“盘蜒先生,你受累了。我好生任性,真....真对不起你。”

    盘蜒说了几句话,但口中血泡翻滚,听不真切,陆振英“啊”地一声,惊的手足无措,她内力虽有根底,但却不知运功疗伤的法门,生怕盘蜒就此死了,真是懊悔万分。

    盘蜒咽下鲜血,喃喃道:“振英,振英,我有一事,一直...一直未对你说,如今我命在顷刻,非说不可了。”

    陆振英见他叫的亲昵,抽泣道:“先生,我对不起你。”

    盘蜒道:“我....我其实是你的亲生父亲。”

    陆振英大吃一惊,脸色惨白,要待不信,可此人性命垂危,怎会说假话?刹那间心疼肠断,不知该说些什么。

    盘蜒又道:“当年....当年我遇上你娘,她见我年轻美貌,动了歪念....咳咳,霸占我鲜美欲·滴的身子,便用酒灌醉了我,面露淫·笑,对我这个那个...”

    陆振英听他说的恶心,秀眉微皱,但她刚刚忽喜忽忧,一时神智不清,万料不到此人在这节骨眼上戏弄自己,而盘蜒装的太像,她也辨不清真伪,抿唇小声道:“你....你受罪了。”

    盘蜒又道:“你....叫我什么?”

    陆振英咬牙道:“爹...爹爹....”

二十 虎鹤之形似雪电

    盘蜒咳嗽几声,欣慰笑道:“孩儿,我....我还有遗愿,望....望你万勿推脱。”

    陆振英急道:“你莫要灰心,你不会死的。”

    盘蜒道:“我的身子...我自个儿清楚....我是不成啦。但只望你能找个....好人家。我瞧那万仙的张千峰很...很是不错。”

    陆振英一阵娇羞,一阵悲苦,说道:“你莫要胡说,我与师父怎能....”

    盘蜒用力喘息,声如残破二胡,他道:“你...你答应我....早日与他成亲,要与他养下娃娃...”语气越来越弱。

    陆振英害怕起来,喊道:“爹爹,爹爹,你坚持住!”

    盘蜒心里好笑,又道:“你每天...要与他欢好十...十次八次的,将他榨得七荤八素,干干瘦瘦,要他....风流倜傥不起来。孩儿,这世上的男人都坏得很,你...你得小心提防。”他得意起来,声音渐响。

    陆振英为人机灵,不过一时受骗,当即察觉不对,将信将疑的问道:“然后呢?”

    盘蜒道:“然后...然后你将他本门绝学全....全套出来,我便拜你为师,求你传授我伏羲八卦仙法。女儿,你爹...命不久矣,只有这么个小小心愿....”

    陆振英冷冷说道:“你既自称为父,我又怎能收你做徒?”

    盘蜒笑道:“我命在顷刻,一切当可从权。”

    陆振英怒道:“原来你先前一直在消遣我?你哪里像要断气的模样?”

    盘蜒哈哈大笑,陆振英恼他戏耍,将他往地上一扔,盘蜒惨呼一声,笑道:“乖女儿,你叫我爹爹,我拜你为师,你才不吃亏啊?”

    陆振英见他无事,其实颇为喜悦,但恼他口舌讨厌,用力在他身上拍打几下,恨得满脸通红,啐道:“我是真担心你,你偏偏....这般惫懒!”

    她本性端庄镇定,此生从未有过如此失态,但在这短短半天时日内,她经历惨绝人寰之变,又受盘蜒极大恩惠,顷刻间便将他当做亲人与靠山,褪去种种伪饰隔阂,将生性脾气一股脑儿展现而出,实则与同龄少女并无多大差别。

    盘蜒笑了几声,说道:“你老哭哭啼啼的向我道谢,我岂非被吓得一命呜呼么?故而逗你几句,要你别哭丧着脸。”

    陆振英朝他狠狠一笑,道:“我哪里哭丧着脸了?我才不来谢你呢。你这人好生可恶,我非要向采奇师姐....”说到此处,想起东采奇生死未卜,一时哽咽无语。

    盘蜒走到山下,盘腿打坐,陆振英感觉敏锐,忽然察觉到他虽强颜欢笑,实则伤势极重。她心中敬仰,暗道:“他内力不深,这般调息,不知要多久方能痊愈。我要打起精神,好好守护他。”

    她自身也极为疲倦,但境况总比那二兽一人要佳,加之天性善良,极能耐苦,也顾不上休息,持剑守候在山崖前头。

    这般不眠不休,足足过了三个时辰,忽然头顶传来嗡嗡之声,她吃了一惊,抬眼去瞧,见枯木上,乌云下,有一铁甲飞虫、前足如刀,朝此飞来。

    到了近处,她惊觉此虫足有一人高矮,像是螳螂,只是浑身漆黑,巨大骇人。那铁甲螳螂也见到她们,绕空飞翔一圈,蓦然朝盘蜒扑去。

    陆振英喝道:“无胆小妖,有种与我较量!”手持石块,使飞蝗石手法扔了出去,那铁甲螳螂也不躲闪,被砸了个正着,只是微微一晃,并未受伤,但也转过身来。

    陆振英大声道:“不错,你这下贱无能的臭虫,有本事便与我动手!”

    铁甲螳螂倏然一动,陆振英眼中只瞧见一道影子,她足下发力,侧身躲闪,只觉肩膀一阵刺痛,想来已被斩伤。

    她不及细思,使一招“峰回路转”,极隐蔽的刺出一剑,只听铛地一声,正中那铁甲螳螂后背,但却毫无功效。铁甲螳螂再折转一冲,前肢哗哗两击,陆振英圈转长剑,奋力挡开。

    她振作力气,全力以赴,与这铁甲螳螂缠斗,初时瞧不清它无影无踪的招式,只能胡乱猜测,侥幸避让。但数招之后,渐渐适应,那螳螂双刀便再难得手。

    但即便如此,她手中长剑却斩不开它身上铠甲般的硬壳。她毫不气馁,接连变招,袭向各处,皆一无所获。那螳螂有些不耐,放声高呼,突然振翅疾飞,扑向陆振英,身下长出无数尖刺,陆振英横剑阻隔,铿锵几声响,那尖刺合拢,钳住她斩蟒长剑,陆振英不禁变色,无奈只得脱手。

    那螳螂嘶地一声怪叫,肢节松开,双臂砍向陆振英脑袋,长剑由此掉落,陆振英把心一横,足尖一踢,那长剑飞·射出去,扑哧一声,正中螳螂那腹部。

    此处原被那许多弯钩尖刺罩住,不曾露出,但那螳螂急躁之下,松开尖刺夺她长剑,有了破绽,陆振英冒险一试,竟由此找到螳螂身上软肋,长剑刺入,那螳螂当即毙命。但她也难避开它的前肢,噗呲两声,肩上裂开两道口子,霎时鲜血长流。

    陆振英痛的厉声嘶喊,大汗淋漓,她双手发颤,握住螳螂肢节,将它从肩上推开,又是一阵剧痛。

    那创口极深,险些碰上骨头,若再深入寸许,她双臂便被废了。

    陆振英大口喘气,望了望盘蜒,放下心来,正要止血,却听又有振翅之声。她心下害怕,缓缓抬头,霎时头晕眼花,只见又一只铁甲螳螂从远处赶来。

    她心想:“这...这可如何是好?我方才是侥幸取胜,只怕再无这般幸运。”

    就在这时,盘蜒睁开眼道:“你可曾练过一门‘光鹤剑法’?”

    陆振英道:“先生如何得知?这是我陆家祖传的功夫。但这剑法...剑法极为晦涩,极少有人能练会,只不过徒具样子罢了。”

    盘蜒又道:“那电虎剑法呢?”

    陆振英摇头苦笑道:“这两门剑法一般艰难,口诀全不知所云....”

    正说话时,那铁甲螳螂一声尖叫,似愤怒至极,朝她俯冲过来,陆振英全力握剑,躲到树后,那螳螂一刀将树斩成两半,陆振英趁势避开。

    盘蜒道:“你历经魔猎而活,此乃百年难逢的机缘。当可使出这‘光鹤电虎’剑法。剑为身,气为刃,臂如电鹤,步如雪虎。退守为飞,迎击为履,主客生八将。绝阳易气,可得剑灵。”

    这些话本艰深难懂,但陆振英回思魔猎中所见种种奇兽,登时如瞎子眼中闪过电光,大受启发,脑中莫名其妙间生出诸般印象。

    她不停躲过敌招,问道:“何为绝阳?”

    盘蜒道:“鹤翮绝阳!”

    陆振英喜道:“那何为易气?”

    盘蜒道:“虎吼易气!”

    陆振英又问:“如何飞履?”

    盘蜒道:“斩蛟龙而见明月,是为步履如飞!”

    陆振英脑中头绪纷纷,脑中流过祖传剑诀,只觉每一词,每一句,皆蕴含无数变化,这并非古人刻意刁难,而是各人领悟不同。

    她自从遭遇魔猎,又屡逢生死关头,加上先前习练了张千峰所传万仙遁甲之法,再听盘蜒解释歌诀,种种机缘巧合,此刻凑在一块儿,心中大乱,却也忘却恐慌。

    她躲闪一步,摆出白鹤振翅架势,单足直立,呼啸一声,一剑刺向那铁甲螳螂腹部。

    那螳螂挥刃,想要架开她招式,但陆振英手腕轻振,倏忽出招,快似乱风,气劲到处,反挡开螳螂肢刃,旋即中宫直入,长剑刺上它腹部尖刺甲壳。

    螳螂尖叫一声,剑甲叮当震响,甲壳完好无损,但剑气已渗入体内,正中要害,它再也抵受不住,急急飞扑上天,转了一圈,又再坠落,抽搐几下而亡。

    陆振英大声喘气,只觉浑身似笼罩着一层真气,那真气形如仙鹤,但旁人却难瞧见。正是这仙鹤真气助她破了敌人甲壳,一举获胜。

    那仙鹤真气一摆翅膀,脱体而去,陆振英跪倒在地,拜了一拜,这才觉得伤处疼痛入骨,难以忍耐,她放声大喊,驱散痛楚,喊了几声,却又笑了起来。

    盘蜒道:“真气离体,正是虚弱之时,你快些点缺盆穴止血,不然易受风邪。”

    陆振英依言而为,浑身无力,就地躺倒。盘蜒走上前来,在她印堂穴上一点,以幻灵掌力缓解疼痛,陆振英登感舒适,再无苦难之感。

    她妙悟神功,正是最兴奋雀跃之时,深怕就此忘了,脑海中不住回思方才那一剑,只觉微微一动,剑上真力如浪,方寸间便有极大威力,而那一击制胜的剑气,更是奇妙至极。

    盘蜒道:“女儿,我陆家祖传神剑如何?”

    陆振英随口答道:“果然妙不可言。”旋即醒悟,怒道:“谁是你女儿了?”

    盘蜒笑道:“你先前叫我爹爹,现在岂能不认?”

    陆振英叫道:“你再...再这么说,我便不理你了。你这话太过无礼,既辱我爹爹,又辱我妈妈。”

    盘蜒有意捣乱,道:“好,算我说错了话,我向你赔罪,我唱首‘麻花大饼胖小子’的歌给你听吧。”

    陆振英正在苦思剑法,被他一搅合,登时心如乱麻,斥道:“都怪你,你害得我把功夫全忘了,又要从头想起。你...你快些给我好好养伤!”

二十一 贪魂之蚺饥难填

    盘蜒见她脸色难看,当即住嘴,陆振英便继续沉思,脑中兽形剑招,层出不穷,真气翻江倒海,竟有破体而出之势。她大骇之下,急忙收功,但仍惊险异常,她想要大喊,可只发出“活、活”之声,仿佛随时会断气似的。

    过了许久,她终于打通肺脉,咳出血来,单手支地,胸口烦闷,双眼模糊,仿佛去阎罗殿走了一遭。

    她想:“我...我功力未够,再也使不出来那‘光鹤剑法’?可刚刚明明....是了,若非盘蜒先生扰我几句,令我忘了小半诀窍,我刚刚非走火变瘫不可。”

    盘蜒道:“所谓‘急功近利,事倍功半’,眼前便是明鉴。可惜,可惜,好一个不自量力的姑娘。”

    陆振英苦笑道:“先生为何总是对我冷嘲热讽?我不曾得罪你啊?”

    盘蜒道:“姑娘先前救我性命,对我有恩,但我救了姑娘两位伙伴,也算还了情。而我口授妙诀,助姑娘练成‘光鹤剑法’,有此一功,却又害得姑娘走火入魔,此乃一过,功过仍是相抵。姑娘对我凶巴巴的,那再占了便宜,我便得讨还不可。”

    陆振英听他斤斤计较,算的清清楚楚,不禁好笑,答道:“那你先前两次叫我做女儿,也不是讨我便宜么?”

    盘蜒道:“姑娘此言差矣,你那一声爹爹,叫的心甘情愿,满心欢喜,岂是吃亏?乃是大大的得利。”

    陆振英嗔道:“我哪里满心欢喜?我现在气愤的紧,非要找你出气不可。不然...不然你也得叫我..娘亲。”

    盘蜒道:“所以说你们小姑娘心胸狭窄,容不得人。如我叫张千峰孙子,他叫我爷爷,咱俩最多一笑而过,万不会放在心上。”

    陆振英笑了几声,又大声咳嗽,盘蜒见她伤重,便不再作弄。陆振英望向盘蜒,忽然问道:“盘蜒先生,你怎知我陆家祖传的功夫?”

    她陆家这“虎鹤双剑”世代相传,至今数百年矣,自来唯有嫡系子女方得传授,乃是王族象征。只是这功夫口诀繁复不通,剑招徒具美观,乃是一门祭祀大典所用的功夫,绝不曾用来迎敌。

    如今这盘蜒随口指点,竟令她陡获灵悟,剑法威力极大。随后虽得而复失,但也获益匪浅,功夫大有长进。盘蜒又是从何处得知这窍门?陆振英虽心怀感激,却非问个清楚不可。

    盘蜒道:“我这人最是好学,生平阅卷无算,也不知从哪儿读到过此节。这“虎鹤双剑”自兽围氏传至俦国陆家,真髓已亡,本全然无用。那口诀并非武功,而是仙法咒语,需得至特定时刻,方能发挥效用。你直面魔猎惨剧,便激活了法术。我稍一提醒,你自个儿思索起来,当真‘激流落千丈,其势不可挡’,自然而然便会了。”

    陆振英甚是信服,笑道:“先生什么都知道,既然如此,你的武功定然了得,为何根底如此...如此平凡?”她本以为盘蜒装傻充愣,但先前盘蜒受伤迹象显著,内力确实平庸,绝非作假。

    盘蜒道:“我所知不详,不过只言片语的点醒你。我说‘绝阳、易气、飞履’,这些词句狗屁不通,但到了你脑中,成了种种形影,幻化不断。这是你自个儿悟出来的,绝无旁人能学了过去。”

    陆振英回思前情,果然如此,想起那神功就此消退,不由大觉惋惜。

    盘蜒又道:“方寸之地,不容须弥;滴水之池,不纳江湖。世间绝无一蹴而就、朝夕可得的功夫,总要厚积薄发。你如今才多大年纪?先前浑浑噩噩,奔波辛劳,不曾专心习武,内力所积不深,体质也算不得强健。如那光鹤剑法的真气果真长久附体,不出半天,你便经脉寸断而死。故而那真气离你而去。将来若假以时日,你功力深了,仙体已成,自然能将这仙鹤真气运用自如。”

    陆振英经他这么一说,真如当头棒喝,霎时清醒过来,朝盘蜒端端正正的跪倒,恭恭敬敬的一拜,说道:“听先生一席话,真令人如梦初醒。陆振英多谢先生不吝赐教,先生大恩,没齿难忘,今后必将舍命相报。”

    其实这些话张千峰对她都曾说过,她亦曾用心记住。但当时局面与此刻危机相去万倍,心境也迥然不同,她对那神功极为不舍,一旦失去,心情低落,而盘蜒几句话令她心安喜悦,又使她打起精神,定下苦练决心,是以眼下她对盘蜒敬意,绝不在张千峰之下。

    盘蜒洋洋得意,受之不疑,说道:“你朝我磕头,可算是拜我为师么?”

    陆振英吃了一惊,忙道:“先生何处此言?我未得千峰师父准许,万不敢另拜师尊。”

    盘蜒登时倍感失落,双手伏在地上,闷闷不乐,低头不语。

    陆振英微觉歉疚,引他说话,盘蜒面如痴呆,咧嘴默然。

    陆振英心想:“他这人性子胡闹,现在闹脾气,恭维无用,非得激他。”于是长叹一声,偷瞧盘蜒,见他不理不睬,又道:“盘蜒先生,你可是想起了采奇师姐,心底难受?你....你爱她爱的如此之深么?”

    盘蜒果然中计,睁眼说道:“谁说我喜欢她了?”

    陆振英想起两人分手时的场景,心下感伤,以为他掩盖心事,说道:“我都瞧在眼里啦,那时.......你背着夕阳,在草地中越走越远。采奇师姐她舍不得你,发了疯般找上前,但你却跑的没了影。她以为你...你会做傻事,为你好生伤心。想不到如今....如今....”

    如今盘蜒一语成谶,东采奇下落不明,只怕难以幸免,那她的千峰师父呢?他那么高功夫,能否平安无事?

    但她见过那无数凶兽,每一头皆难以应付,她获那白龙相救,侥幸活命,张千峰如今怎样了?想到张千峰,她又肝肠寸断,欲哭无泪,直至此刻,她才明白自己真喜欢他。

    盘蜒见她哭丧着脸,来了兴致,笑道:“你可是担心你那亲亲师父张千峰?”

    陆振英咬紧嘴唇,点了点头,说道:“你难道不想采奇师姐么?”

    盘蜒愁上心头,长叹一声,再无心说笑,说道:“我对不起她。”

    他不仅仅对不起她,所有在此丧身的将士,他皆负罪在心。

    陆振英道:“盘蜒先生,你...你似乎无所不知,听采奇师姐说,你曾对她提起过这....这魔猎之事。”

    盘蜒急忙辩解道:“可惜被我说中了,但....但这并非我的过错。”

    陆振英点头道:“不错,是那蛟蝮、庐芒两人所为,他们招来那可怕的...阎王,他们又是什么人?听阎王说,他们似乎叫做贪魂蚺,那又是什么怪物?”

    盘蜒愣了片刻,说道:“贪魂蚺乃是世间一种极狡猾可怖的鬼怪,它们外貌似人,内里是蛇,一生所求,便是找寻这魔猎迹象。如若发觉,便设法多带些活人过去,献祭阎王,令阎王快活。随后阎王便将它们带往聚魂山。”

    陆振英奇道:“世上真有聚魂山么?我还当那是民间传言呢?”

    盘蜒道:“有的,有的。”语气极为迟疑,似乎他自个儿也有些不信。

    陆振英道:“那贪魂蚺前往聚魂山,又是为何?”

    盘蜒答道:“贪魂蚺,顾名思义,乃是贪吃灵魂之蛇。人死之后,化作幽魂,前往聚魂山,随后再前往轮回海。我读过古卷,说那聚魂山绝非寻常山脉,而是无边无际的大地。每一座聚魂山上,有无数子民,受一阎王统领。”

    陆振英奇道:“聚魂山上怎会有子民?可是..活人么?”

    盘蜒突然大笑起来,说道:“那边的活人,便是这边的死灵。灵魂前往聚魂山之后,成了‘活人’,被困在那边,受阎王奴役,日子悲苦,但自己却不可求死,除非阎王有意赐死。那贪魂蚺前往聚魂山,便是为了吃这些‘活人’,填饱贪欲。而阎王也可清除些废人。只是贪魂蚺不可长久逗留,往往几十年间只可前往聚魂山数日。”

    陆振英又问:“那....那为何那些活人要留在聚魂山,他们不能再往轮回海么?”

    盘蜒低声道:“我也不知。”

    陆振英忆起那二妖奸恶行径,不禁心头火起,说道:“他们害死这么多人,天道竟能放过他们么?”

    盘蜒含糊不清的说道:“老天爷怎么想的,谁能猜到?咱们如今自身难保,还是少操些心事为妙。”

    陆振英忙道:“盘蜒先生,你内伤好些了么?我...我不懂内功疗伤之法,不然可替你分忧。我当真无用的紧...”

    盘蜒拱手道:“多谢姑娘好意,你伤势比我更重,何必为我操心?”他顷刻间竟换了个性子,变得彬彬有礼起来,却又有些冷漠。

    陆振英不好意思的笑笑,盘蜒看看她伤势状况,有些慌忙,说道:“非有灵药,否则不可痊愈,更有性命之忧,此伤非断骨错筋可比,我那幻灵掌也救你不得。”

    陆振英自也惊慌,但不想盘蜒替她担心,笑道:“先生掌力灵验无比,我半点也不觉疼痛。”

    盘蜒发愁道:“那是饮鸩止渴,不成,不成。我非救你不可。”他放任蛟蝮二人将众人引入魔猎,陆振英伤势又是为救自己而起,决不能袖手旁观,置之不理。

二十二 万鬼之初争逐鹿

    陆振英道:“咱们自出了蛇伯,来此不过数日,此刻返回,自也不迟。我受你幻灵掌力所救,这会儿也不觉得难受,当能支撑回去,早些告知大伙儿噩耗。”

    盘蜒道:“此处已非凡间之地,方位大乱,处处迷谷,一步之差,便有百丈之遥。咱们贸然乱闯,只能越陷越深。”

    陆振英吓了一跳,问道:“这是为何?”

    盘蜒道:“魔猎现世,自有所扰动,方圆百里皆暗布迷障阵法,非全是伏羲八卦,也非全是太乙奇术,两者交杂,须得找到那阵结所在,方能出去。”

    陆振英又问:“那魔猎不是已经完结了么?为何还有这般遗祸?”

    盘蜒道:“那阎王已走,但祭祀却未完。四周尚有那阎王所变幻而来的少许凶兽,非要杀了咱们不可,这大阵便是防咱们出去的。”

    陆振英心下抑郁,想起那凶兽之可怖,至今仍感胆寒。

    盘蜒说道:“你与这两位....仁兄留在这儿,我可稍稍布置阵法,只要敌人不刻意找寻,绝不会游荡至此。待我找到治伤草药,便回来找你。”

    陆振英道:“我与你一块儿去。”

    盘蜒瞧了她一眼,眼神颇为轻视,陆振英忙道:“先生可是嫌我拖累你么?”

    盘蜒笑了一声,说道:“姑娘颇有自知之明,你这般模样,莫说打斗,便是提刀握剑也难,我怎能放心让你跟着我?”

    陆振英哼了一声,在他丹田一拍,正是盘蜒血脉伤重之处,盘蜒嗷地一声惨叫,捂住腹部,怒道:“你这不孝闺女,下手好重!”

    陆振英道:“你自个儿也伤的不轻,咱俩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盘蜒心想:“我若不陪在她身旁,她伤势发作,疼痛起来,死的只会更快。也是我欠她太多,只得先暂且顺着她的意思。”于是答应下来。

    陆振英喜道:“这就对了,如今唯有咱们两人.....暂且只有咱们两人,正当相依为命、同舟共济才是。”

    盘蜒忍住病苦,搬些石块、树枝、灌木来,四处摆放,分“掩、迫、守、攻、囚、击、关、格”,若非观者目力惊人、感知超群,朝这儿一瞧,不过是一条死路。陆振英看的惊佩万分,忍不住想起张千峰:“这盘蜒武功虽远及不上师父,但遁甲之术,却远比师父高明。两人各有所长,若能联手,必可取长补短。”

    这般一想,又是一阵悲戚。她咬牙暗斥自己:“你忽喜忽悲,犹若寡断,岂不耽误事么?盘蜒先生说你是累赘,你岂能再让他失望?”

    盘蜒叹道:“虽然简陋,但也够用了。咱们这便走吧。”

    他东张西望,绕过悬崖,朝反向行进,每走半个时辰,便以幻灵掌力替陆振英缓解伤痛,如此走了大半天。盘蜒眼睛一眨,说道:“前头有一头凶兽,咱们先躲上一躲。”

    两人立时钻入密林,从树后观望。只见一头浑身草绿的巨大驼鹿朝此走来,说它是鹿,但嘴脸却似狼一般,足有两丈之高,比那雪猿稍小一些,奔走之际,极为迅捷。陆振英先前曾杀死两只铁甲螳螂,但与此巨兽相比,实不可相提并论。

    便在这时,却听远处有人声传来,陆振英、盘蜒不由心惊,陆振英心想:“莫非是千峰师父他们?他们....还有人活着?”心里莫名热切,想要呼喊,但她并非冲动之辈,刚一张口,便知不妥,遂苦苦忍住。

    那驼鹿咧嘴低笑,嘿嘿嘿的甚是奸邪,往树上一靠,颜色变幻,脖子为树干褐色,其余为树叶草绿,若不有心查看,决计瞧不出端倪来。盘蜒心道:“还好我明察秋毫,早知此怪靠近,不然还真反被它阴了。”

    来人渐渐走近,数目不少,有男有女,皆身穿红甲,赤艳如火,面色惨白,眸子极黑,说话之际,唇边露出尖牙,隐隐不似常人。

    为首一人神色高傲,约莫三十岁年纪,一张脸极有威势,行走时足下极轻,步法诡异,仿佛飘行一般。

    盘蜒心想:“若飞奔之际,步伐飘逸,并不为奇,但这人走的不快,仍这般漂浮欲飞,功夫之高,只怕不逊于张千峰了。他们是从哪儿来的?为何能闯入这魔猎所遗阵法中?”

    那首领蓦然挥手,众人停步,他冷笑道:“好,好,果然甚是狡猾!”他抽出剑来,陡然蹿出,一剑破口刺到,金刃破空,声音如同鸟鸣一般。

    那驼鹿怪叫一声,从藏身处出来,张嘴一咬,那首领闪身腾空,如同燕雀,他想要骑上驼鹿,但驼鹿双目凶恶,朝那首领瞪去,刹那间,丛林中飞出许多夜枭,扑上首领身子,尖嘴钩咬。

    那首领低哼一声,当空圈转,如同陀螺,剑动风飞,将一众夜枭斩的粉碎。那驼鹿本想夹攻,但红甲武士涌了上来,各个儿力气极大、体格强壮,纵跃如兔,手持弓箭、巨刃,朝那驼鹿身上招呼。

    驼鹿身法灵动,宛如武林高手,脑袋一探,捉起一人,一口咬的浑身是血,那人痛呼一声,鲜血灌入驼鹿嘴里。那驼鹿将他甩开,又踢又咬,顷刻间又重伤数人。

    忽然间,那首领从树上借力,剑上红光一闪,一道血红剑气斩中驼鹿身躯,仿佛一块红布罩落。哗啦一声,驼鹿身上见血,受伤不轻。它仰天怪叫,似乎就要发怒。

    陆振英见此招声势威猛,如惊涛骇浪一般,不禁骇然,心想:“此人如此了得,不知千峰师父能否敌得过他?”

    却见它身子晃了晃,步履蹒跚,站立不稳。那首领抛却长剑,扑上驼鹿脖子,张嘴咬下,驼鹿蓦然巨震,躯体麻痹,轰然倒地。众人欢呼一声,一齐扑了上去,在它脖颈上咬破伤口,喉咙咕咕发声。

    盘蜒心道:“它们在喝血。”陆振英见状,瑟瑟发抖,竭力不发出半点声响。

    过了片刻,众人神清气爽的站了起来,各个儿面带笑容,首领说道:“若非梭因兄冒险让这妖兽啃食,毒血流入它体内,说不定还会闹个灰头土脸,此地妖兽凶恶,当真不可掉以轻心。”

    那梭因哈哈惨笑,脱去铠甲,伤势触目惊心,众人忙将他搀扶坐下,他说道:“毒霜大哥武艺超群,在咱们万鬼之中,亦是成名已久的高手。这驼鹿纵然狡猾,再怎般厉害,又怎敌得过大哥的功夫?”

    盘蜒与陆振英同时想:“世间有个万仙,鼎鼎大名,但这万鬼却不曾听闻。这群人如此厉害,绝非寻常之辈。”

    那首领毒霜微微一笑,摇头道:“你莫要捧杀我了,就我这点儿能耐,若无机缘,在万鬼之中,绝难出人头地。唉,咱们此番图谋,也不知成也不成。”

    其余人齐声道:“毒霜大哥太过谦逊了,咱们大伙儿跟着大哥,将来必好处不尽,那古籍妙法,也必为大哥囊中之物。”

    毒霜面有得色,却又不再反驳,只是说道:“泰家小姑娘,你说那轩辕神殿,眼下又在何处?为何你说一日便到,如今却走了足足两天,仍不见半点影子?”

    人群中走出一纤细窈窕的身影,那少女约莫十四岁年纪,双眸乌黑,唇红如火,尖齿白亮,柳腰蚕眉,举止优雅妩媚,却又如冰雪般纯洁,真似从画中走出来的人物一般。

    盘蜒心想:“这少女姓泰?她是泰家中人么?那倒是我的本家了。为何会与这些吸血怪物混在一块儿?”他其实半点闹不清自己身世,但既然精通太乙幻灵之术,人人都以为他是泰家中人,他便也随意认祖归宗,攀亲套近。

    陆振英见这少女虽然年幼,但美貌非常,又见盘蜒目不转睛的望着她,她心中赞叹,轻声道:“你看这女孩儿多漂亮?真乃沉鱼落雁之貌,将来长大成人,只怕倾国倾城了。”

    盘蜒小声道:“姑娘也别自谦,你比她也不稍逊。”

    他是实话实说,并非有意讨好,但世间女子皆爱容貌,陆振英头一次听他称赞,心下一阵娇羞,一阵窃喜,啐道:“少胡说了,我哪里及得上她半成?”

    盘蜒道:“自家闺女,自家顺眼。我便觉得你比她好看多了。”

    陆振英道:“她也是泰家之人,与你是亲戚,你当多向着她些。”

    盘蜒轻笑道:“好闺女,你可是吃醋了么?”

    陆振英脸色微红,说道:“谁是你闺女,我又会为此事吃醋?”

    那少女面露微笑,更增秀色,真如明月耀夜,妙不可言,只是她嘴边仍残留那驼鹿鲜血,瞧来也有几分可怖。她娇滴滴的说道:“毒霜哥哥,你是怪我引你们走错了路么?”

    毒霜不为所她美色所动,说道:“我本对泰慧姑娘信赖有加,但如今来此密林之中,反而屡逢惊险,今日险些再添伤亡,我身为首领,不免仔细斟酌,稍有疑虑。”

    那泰慧说道:“依照我所知的太乙术法,那轩辕神殿当在左近,但昨日晚间突生变故,方圆百里之内皆有异变,以至于方位变幻,怪物丛生,我术法造诣浅薄,至今仍难有头绪,正要好好思索,还望毒霜哥哥容我深思数夜。”

    陆振英心想:“这少女深陷这群万鬼众人之中,处境大大不妙,不知...不知是否受了胁迫欺凌?”想起此处,心生侠义,想要相助,但即便自己完好无损,再使出光鹤剑法,以她此刻修为,仍远不是那首领毒霜的对手,此刻也唯有暗暗忍耐了。

二十三 挪移之法织蛛网

    毒霜道:“泰慧,你泰家归附我万鬼,你又受我万鬼渡化,我自然信得过你。只是如今情势诡异,大伙儿因你过错,身处险境,免不了会心有怨言。如耽搁太久,我唯有以万鬼门规处置你了。”

    泰慧眉头紧皱,说道:“还请再宽限数日,我这就占卜变数,说什么也要将轩辕神殿找出来。”

    陆振英心想:“她果然是泰家中人。但泰家在武林中何等声望?为何竟归附‘万鬼’?那渡化又是何意?莫非这万鬼竟有如此大的势力能耐?”她以往乃是一国贵族,涉世不深,但却也不曾听张千峰说起过这万鬼之事。

    盘蜒则想:“这些吸血魔头要找轩辕神殿、神功秘籍?那又是什么宝地?”

    泰慧取出卦象图,从地上拾起石块抛掷,盘蜒见她手法老道,造诣不差,心生好强,有心与她较劲,仔细看她卦象,暗道:“那是风中飘叶,水露礁石之象,哎呦,不好!”

    果然见泰慧眼神困惑,抬头四处张望,毒霜心生希望,问道:“你可有所得?”

    泰慧咬着手指,说道:“卦象说有杂物异人在此,这儿除了咱们,还有旁人!”

    毒霜“哦”了一声,说道:“给我搜!”

    众人齐声答应,站了起来,盘蜒知道定难全身而退,对陆振英道:“你待在这儿别动,我出去引开他们。”

    陆振英急道:“我不能舍下你。”

    盘蜒道:“你跟来又有何用?说不定他们便是为你与你弟弟而来。”

    陆振英摇了摇头,神态坚决。

    盘蜒骂道:“脾气这般倔,张千峰才不讨你当老婆!”

    陆振英大羞道:“谁...谁要当师傅老婆了?师傅他是仙人,怎能娶妻?”

    这两人一吵嘴,万鬼众人登时知觉,有一精瘦汉子扯嗓子喊道:“找着了!”

    盘蜒立时站起,高举双手,说道:“手下留情,咱们兄妹误入此处,不期遇上诸位,并无恶意。还望诸位慈悲为怀,念咱们兄妹上有老,下有小,皆未曾婚娶的份儿上,饶咱们两条性命!”

    他这一段话连珠箭般说出,众人闻言不禁一愣,泰慧道:“你二人皆未婚娶?怎能‘下有小’?一听便全是假话。”

    毒霜等人包围上来,见盘蜒落魄文士模样,陆振英则情形狼狈,双肩受伤极重,登时放下戒心。而陆振英容貌绝美,不逊泰慧,也令众人暗自惊讶。

    毒霜说道:“全数杀了!不留活口。我寻轩辕神殿之事,万万不能让人知道。”

    盘蜒大惊失色,喊道:“诸位乃是万鬼中人,江湖上大大有名,各个儿都是武林中精英翘楚,为何要刁难咱们两个小老百姓?咱们先前半句话都不曾听到。我妹妹更是哑巴,半句话都不会说。”

    梭因笑道:“这般美貌的姑娘,竟然是个哑巴?你这当哥哥的欺负她,她想必也有苦难诉。”

    众人齐声哄笑,脸上皆有凶残之色。盘蜒心想:“糟了,他们嗜血残忍,莫非想要吸陆姑娘的鲜血?”

    就在此时,那泰慧也已走近,她看清盘蜒面容,登时露出惊诧骇异的神色,喊道:“你....你是泰一叔叔?”

    此言一出,盘蜒、陆振英、万鬼诸人尽皆震惊,盘蜒道:“你识得我?你曾见过我么?”

    泰慧双手紧握,目光惊喜,过了片刻,已然恢复镇定,点头道:“不错,你是我的长辈,你难道不认得我了?我是你的侄女泰慧。”

    陆振英问道:“你真叫泰一?你先前不是说那是假名么?”她知伪装哑巴无用,索性便开口说话。

    盘蜒也糊涂不清,说道:“我脑子太差,或许记得不对。”

    泰慧道:“时隔多年,你模样与往昔一模一样,你眼珠似蛇,乃是我泰家嫡系血脉的铁证。”

    盘蜒做恍然大悟状,笑道:“不错,不错,原来是你记错了。”

    泰慧奇道:“怎地是我记错了?”

    盘蜒道:“你是我姑奶奶,我是你孙儿啊,姑奶奶在上,求你从这凶神恶煞手中救我一救。”

    泰慧不禁笑出声来,陆振英也是又好气又好笑,心道:“好啊,我俩当初遇见,他也管我叫姑奶奶,可见他轻车熟路,爱认作年轻姑娘孙子。”

    毒霜胡疑问道:“这人真是泰家高手?为何瞧来不像?你那爹爹、伯伯,武功何等厉害,为何此人如此不济?”

    泰慧笑道:“泰一叔叔出了名的不务正业,说起本事才干,不及我爹爹的一点儿零头,武功是不用指望的。”

    毒霜道:“既然无用,那杀了无妨!”

    泰慧又紧皱柳眉,想要劝阻,但知道这毒霜独断专行,自己此刻有求于他,本事也有所不及,正是有心无力。

    陆振英拔出斩蟒剑来,抛在地上,说道:“我乃俦国陆家陆振英,为俦国反逆所缉,你们可将我拿去,换得重赏,只求放过我这位朋友。”

    万鬼众人面面相觑,隔了许久,又纷纷大笑,毒霜道:“原来你便是那陆振英,果然容色不凡,名不虚传,但你的死活与我何干?我私密为你所闻,自不能留下活口。”身子一闪,红光如电,霎时已来到盘蜒面前,手掌便往盘蜒脑袋盖下。

    盘蜒使出太乙异术,走蛇步,入狮口,轻轻一动,已避开毒霜凌厉一击,毒霜一抓不中,大为震惊,左肘再打向盘蜒,盘蜒出狮口,行渊海,那毒霜眼前一花,盘蜒已在他身后。

    毒霜旋即回身,刹那间功力布满经脉,双目瞪视盘蜒,心中已不敢有半点轻忽,沉声道:“泰家功夫,果然不容小觑。”缓缓抽出长剑,内劲所至,剑上如同笼罩一层红绸,就要使出他那血光剑气来。

    泰慧朗声道:“好一招‘太乙蛇行步‘,泰一叔叔造诣不凡,令我大开眼界。”语气又是惊讶,又是自豪。

    盘蜒心想:“以他身法,我最多再躲个五招,便会被他一剑如木柴般劈了。”说道:“我听兄台先前所言,似乎陷入这奇异阵内,无法脱身,亦难至所往,可有此事?”

    毒霜哼了一声,问道:“不错,你可知这是怎么回事?”

    盘蜒道:“此地靠近妖国,便有种种诡异之事。这林间刚刚发生天灾,以至于树木挪移,伏羲、太乙阵势交织在一块儿,这位泰慧侄女欲用太乙的‘囚乌’之法找寻,只怕会走上歧途。你们来此之时,可曾见多过一条天龙?可曾步入三条溪流?可曾见到过一座石佛般的小山?还有大片蓬竹林子?”

    那泰慧既然以太乙法术的囚乌道寻路,盘蜒所学远胜于她,自然便易算出她途中经历,此刻说来,分毫不差。那泰慧面露愧色,目光愤愤,说道:“你对此地景致倒熟悉的紧。”

    盘蜒仰天打了个哈哈,说道:“身处此地,真可说得上是移步换景,异变陡生,若非我早看穿这阵势变化,怎能说得上来你们途经之物?”

    泰慧颇不服气,说道:“听你的意思,你的太乙术法远比我高明了?毒霜大哥,你切莫听他所言。”

    毒霜还剑入鞘,神色客气了许多,说道:“原来泰一兄学识不凡,方才倒是失礼了。你可知那轩辕神殿所在方位?如若知道,当领我等去找。”

    盘蜒挺起胸膛,大声道:“你这人说话好不客气,我为何要帮你.....”

    话音未落,毒霜长剑四出,哗哗数声,身后四棵大树应声倒地,皆被他血色剑气所断,陆振英心中畏惧,不自禁后退半步。

    毒霜道:“你若不答应,我这四剑便斩在这位振英姑娘身上,她这般天仙容貌,若由此缺胳膊少腿,今后怎还能活得下去?”

    陆振英道:“别答应他,他一旦得手,便会杀了我们。”

    盘蜒迟疑道:“我若带你们找到轩辕神殿,你们便放我二人生路么?”

    毒霜笑道:“这是自然,你若真有这等本事,我必待你二人为上宾,岂能有半点杀害之意?”

    盘蜒咬牙道:“但此事极为艰难,这树林方位早已天翻地覆,我不知那轩辕神殿原本所在,此刻要我凭空找来,不啻于大海捞针。”

    毒霜对泰慧道:“你告知他你原先推论。”

    泰慧凝视盘蜒,缓声说道:“我信不过此人,他也未必真能找到。”

    毒霜道:“泰慧姑娘,你若一意孤行,坏我大事,可别怪我翻脸无情,让你吃些苦头。”

    泰慧突然恶狠狠的瞪了毒霜一眼,走道盘蜒跟前,她年纪虽幼,此刻仰视盘蜒,目光不善,竟令盘蜒暗自心寒。

    她凝立许久,对盘蜒说了那听来的寻宝口诀、推算所得的太乙方位,语气甚是不甘。

    盘蜒不禁取笑道:“多谢侄女,到底是亲戚,这带路的买卖,不是你做,便是我做,何必分的那么清楚?”

    泰慧蓦然一巴掌打在盘蜒脸上,用力极大,只打得他皮开肉绽,他惨叫一声,说道:“你这人好生小气,大伙儿生财有道,何必动手动脚?”

    毒霜在一旁笑道:“泰慧,这便是你的不对,这泰一好歹是你长辈,你怎能如此无礼?”

    泰慧又踮起脚,在盘蜒脸颊伤处一吻,说道:“泰一叔叔,你我毕竟是至亲,这一掌我打的重了,还望你多多见谅。”

    盘蜒头脑发胀,心想:“这丫头心里有鬼?为何一会儿凶狠,一会儿又套近乎?”

二十四 万古之城攀巨楼

    毒霜催促道:“你既已知方位口诀,还不快速速算来?”

    盘蜒道:“其中还有个难处,非诸位相助,难辨这乱阵真谛,也找不到那神庙方位。”

    毒霜怒道:“为何这般麻烦?你又有什么花样?”

    盘蜒道:“需得诸位帮我砍树伐木,摆放成卦将之相,尔等分别站定方位,以此鹿妖尸首为枢,发动一‘炎火凉木’小阵,如此以客欺主,方能看破天机。”

    毒霜极不耐烦,只想将此人杀了,但转念一想,除了此人之外,他们眼下一筹莫展,而此人虽有奇妙步法,武功却是不高,只要自己使出血色剑气功夫,立时便取他性命,也不惧他有什么把戏。

    他思索已定,说道:“如何砍树?如何摆放?如何站立?”

    盘蜒在那鹿妖尸体旁绕了一圈,拍拍摸摸,随后指挥众人将树砍倒,万鬼众人武功高强,动起手来,全不为难,东摆一堆,西放一摞,不多时,四面八方皆已围起,果然是暗含玄机、隐有神奥,风向诡异,景致奇特。众人见盘蜒神色凝重,毫不放松,皆信以为真,满怀希望。泰慧虽有心与盘蜒作对,但渐渐瞧出门道,心中惊佩:“泰一叔叔失踪多年,他从哪儿学来这等本事?”

    盘蜒又道:“我与振英姑娘先来,故当立于鹿妖之前,鹿妖次之,尔等再立远些,随即注目东首树枝、西首木架,南北各有花卉,如此便可算出诸位所寻。此乃‘天地真武阵’。”

    泰慧冷冷说道:“你先前还说是‘炎火凉木’小阵,这会儿怎地又变了叫法?”

    盘蜒道:“世间之物,名目各异,岂能一概而论?敝如筷子,南崖叫夹生,北岭叫细木。我这‘炎火凉木’阵,亦可变化为‘天地真武阵’,用来对付尔等蠢货,最是合适不过。”

    毒霜闻言一惊,厉声喝问道:“你说什么?”

    盘蜒长声大笑,说道:“尔等已然中计,悔之晚矣!”一推短木,那木架登时松动,此“囚”门一开,这迷心小阵生效,众万鬼高手一阵晕眩,只觉腹中如万刃齐钻,陆续大吼,痛的滚倒在地。

    毒霜、泰慧武功最高,尚能挺立,但也难以迈步,唯有盘膝运功抵御,泰慧怒道:“你....你中途变了阵法?难怪我觉得不对!”

    盘蜒笑道:“小侄女,我教你个乖,遇上不懂之处,千万莫忘请教,不然深受其害。”说罢拉着陆振英穿过一巨木,旋即跑远。陆振英惊喜交加,想要问话,但两人奔的太急,一时也不及出口。

    毒霜破口大骂,七窍生烟,泰慧叱道:“我说了此人奸恶,你偏偏要信他所言!”

    毒霜怒道:“若非你无能无知,咱们又怎会上当?咱们这许多人,怎会一齐中他毒·物?”他腹中钻心痛苦,乃是他成为万鬼中‘血鬼’之后从未有过之事,饶是他功力强横,但头一遭受罪,顷刻间也抵受不住。

    泰慧道:“这并非毒药,而是阵法摧心。我也不知其中道理,但如今唯有静下心来,驱散杂念,方可重获自由。”

    毒霜道:“但这泰一早跑远了,咱们又到何处去找他?”

    泰慧勉强一笑,红唇翕动,说道:“我先前打他一巴掌,再吻他脸颊,留下血迹,便是防他使诈。如今我唇中留有他鲜血气味儿,佐以太乙追寻术,他万万逃不过我的掌心。”

    毒霜喜出望外,赞道:“不愧是泰家之人,果然深谋远虑。”但这会儿不可得意忘形,急忙收摄心神,返本归元,驱逐心中荼毒。

    ......

    盘蜒带着陆振英钻木绕山,不论树木何等繁茂,他总能找出小路,轻而易举的穿过。过了半个时辰,陆振英伤痛发作,再难支持,盘蜒急忙扶着坐下,从怀中摸出一颗红丹,让她服下。

    陆振英心下一奇,不知这红丹从何而来,吞咽之后,霎时浑身暖洋洋的,伤处又麻又痒,疼痛却消。她知道此乃药性抗炎消肿、化解外魔症状,喜道:“真是灵丹妙药,盘蜒大哥是从何处得来?”

    盘蜒道:“你怎地叫我大哥?”

    陆振英有些不好意思,腼腆说道:“咱俩生死之交,老叫你先生,先生,怪生分的。”

    盘蜒看似与人熟络,往往见面就大开玩笑,实则心底冷漠,从不与人深交,此时惊觉陆振英对他生出依赖之情,微觉别扭,不想多有牵扯,淡淡说道:“此乃那鹿妖内丹,极为难得,我装模作样布阵,从它身上搜刮而来。这鹿妖只怕在那聚魂山修炼数百年,方才生得此物,颇有疗伤神效,也是你运气太好,偏偏碰上这宝贝。”

    陆振英精神一振,连声道谢,又问道:“你刚刚那‘天地真武阵’神奇之至,为何能将这许多高手困住?”

    盘蜒微笑道:“此非什么‘天地真武阵’,亦非‘炎火凉木’小阵,而是血脉迷心咒阵。我稍动手脚,骗我那便宜侄女。”

    陆振英兴致陡生,问道:“何谓‘血脉迷心咒阵’?”

    盘蜒道:“这群万鬼的傻蛋,偏偏嗜好饮血,而那妖鹿尸骨未寒,横尸路中,其冤魂正暴虐难消。我便布下此阵,囚其魂,迷其道,等到它怒不可遏,一股脑放了出来,它便化作咒法,钻入吸它鲜血众人体内。”

    陆振英有些害怕,双手握在一块儿,问道:“若他们不曾饮血?那这法子便不灵光了?”

    盘蜒道:“只要是杀那冤魂凶手,沾染鹿妖血迹,一样会受折磨,只不过威力不大罢了。这是万鬼傻蛋自掘坟墓,我也乐得推他们一把。”朝陆振英瞧了一眼,笑道:“你刚刚吞了它的内丹,它过会儿也来找你。”

    陆振英登时动容,惨声道:“不会吧,那该如何是好?”见盘蜒阴恻恻的发笑,霎时醒悟,拍打他,笑着叱道:“你又来戏弄我!你这人好坏!”

    盘蜒道:“少说两个时辰之内,他们无法动弹,而此地到处纷杂,步步艰难,他们也追不上来。你可稍稍运功,借此疗伤,也能借内丹增长功力。”

    陆振英答应一声,找一处静坐用功。盘蜒观望方位,脑中不住盘算,但见云绕山崖,空幽高远,绿叶如瀑布般从空中垂下,足有百丈,星空晴朗,天象纷涌,浩瀚无垠。

    盘蜒喃喃道:“轩辕神殿?”忽然间生出极大的畏惧来,仿佛整个天就要塌下,又或是有飞剑如落星般射·落,将他砍得脏腑稀烂。

    他抱住脑袋,不停发抖,眼中却闪着狂喜的光芒,顷刻间,他感受到了那不祥的威胁,警告他莫要靠近。

    轩辕。

    盘蜒发出又恐惧,又愤怒的呼喊,跳跃起来,就要赶去,却听陆振英道:“盘蜒大哥,你要去哪儿?”

    盘蜒道:“我找到轩辕神殿了,我正要赶去。”

    陆振英低呼一声,面露难色,说道:“但...但咱们还是早些赶回雪猿前辈那处....”

    盘蜒道:“那儿有神功秘籍,那可是无价之宝。你若要走,我也不留你。我总是要去那儿的。”眼神兴冲冲的,霎时精力弥漫。

    陆振英如何知道身在何处?若要她自己寻路回去,走一辈子也到不了原地,只得说道:“那我随大哥一起去吧。”

    盘蜒已救了她性命,只想摆脱她,挥手道:“你莫要跟来,休想染指我那神功。”有心气她,语气极为厌烦。

    陆振英情急喊道:“我绝非...绝非贪图此物,只是不与大哥一块儿,我自己寸步难行。”

    盘蜒瞧出她对自己感激之情甚是诚挚,敬爱之心近似兄妹,不禁心中生厌,头也不回,再钻入林中。

    陆振英心想:“我如何得罪大哥了?他恼我了么?”心中难过,但有心修好,仍紧跟盘蜒而去。

    盘蜒走过一条河谷,不多时前方现出大河,河流湍急,也不知盘蜒如何瞧出端倪,他踏入河上,脚下踩实,竟是一条道路。此路蜿蜒蛇行,极为狭窄,有时浪头打来,惊心动魄。

    陆振英使出轻功,跟随盘蜒,步履稳当,有几回巨浪卷下,竟然从她头顶飞过,于她丝毫无扰。她抬头望向那水流,见水色碧蓝,清澈透明,鱼游似飞,如入龙宫一般,只觉身在梦中,又惊又喜。

    如此走过河流,再入山谷,行了二十里路,前方忽然云开雾散,只见一盘踞数十里的庞大宫殿映入眼帘。

    她见无数雕像,巨如小山,形貌威武,皆雄壮有力,有龙、虎、蛇、牛诸般形状,从口中流下清泉,汇成磅礴瀑布,泡沫漫天,五彩斑斓。

    众宫殿矗立如山,巍峨宏大,似古时巨人居所,人立于前,如同蝼蚁。群山群殿,有天桥相连,雕琢古朴,又以云为屏,以雾为墙,泉瀑声响,如同天神奏乐。

    陆振英张口结舌,满心舒畅,又觉自身渺小,微不足道,生命如萤火,转瞬即逝。她心想:“这神殿是如何造出来的?又有多少年了?便是这一座宫殿,便可容纳数万人。何况此处宫殿何止百座?”

    她见盘蜒跪倒在地,放声大哭,像是吓坏了的婴儿。陆振英暗笑:“大哥他大喜大悲,真乃天下狂士。”但转念又想:“大哥居然知道这地方,学识之精博,当世有谁能及?若我不知大哥天纵奇才,只怕也当他是疯癫之辈,唉,我见识粗浅,与大哥相去天差地远。”

二十五 分尸之逐帝驱魔

    盘蜒匍匐在地,瑟瑟发抖,只觉此地恐怖无比,满眼皆是恶兆。那明楼巨殿,各个儿如同地狱地府,稍不留神,便有恶鬼冲出,会将他撕裂成碎片。

    但惊惧之后,贪念又起,他知其中有上古神明留下的宝物,虽不知何用,但却极想据为己有。他倒未必需练成天下无敌的神通,但他隐隐恨极了那轩辕,便想夺他遗留瑰宝,算的上一场报复。

    那贪念如同烈焰,驱散心中惧意,他跃将起来,迈步便行,脑中一团乱麻,唯有稀里糊涂的恨与怕。

    他冲过一条长廊,两旁耸立巨象,皆有十丈高,虽岁月无情,但这雕像却不曾破损,盘蜒见其模样,知是乾坤离震之术,又像是关格掩迫之法,两者兼而有之。他不再留意,狂奔而过。

    突然间,四面墙壁哐啷作响,一道铁链尖锥绕来,刺向盘蜒脑袋。盘蜒正心神不宁,毫无提防,待惊觉过来,那铁链已至他唇边,就要将他头颅刺个对穿。

    就在这时,陆振英将他一撞,两人跌跌冲冲摔倒,陆振英惨呼一声,那链锥正巧扎入她肩上伤处,陆振英被带上了天,咚地一声,钉在石墙上。

    盘蜒愣在当场,茫然若失,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悲苦。霎时又见无数链锥竖起,朝盘蜒涌来,盘蜒慌忙原路跑回,走到那雕像之地,链锥便不再追来。

    盘蜒朝陆振英怒道:“你跟来做什么?谁要你救了?”

    陆振英痛的身躯发颤,只能闷哼答话。所幸其余链锥似有知觉,并不扰她,只是横前拦路,不让盘蜒去救她。

    盘蜒急的团团转,再望向那些巨象,见巨象前各有转盘,有风有火,图样各异,盘蜒心道:“这转盘刻意装作太乙八将,实则是伏羲机关。不错,轩辕帝据传精研伏羲八卦之术,这神殿便是为了防身怀太乙术法之人潜入。那链锥知我身负太乙秘诀,故而追杀于我。”

    他既知其中道理,顷刻间便有破解之法。走上前去,推算八卦之象,转动转盘。这链锥由机关发动,感知太乙术士到来,乃是伏羲八卦的降魔法。盘蜒便反其道而行之,依照太乙术法的“招魔道”,依次变阵。伏羲太乙,相生相克,盘蜒冒险一试,果然成功,那链锥铿锵落地,露出道路。

    盘蜒奔上前,将陆振英扶起,她用手遮住伤处,脸色苍白,冷汗直冒,勉力笑道:“盘蜒大哥又救我一次。”

    盘蜒心头大震,咬牙切齿,恨得无言以对。她救了他,反而向他道谢,语气真诚,对盘蜒关怀之情无可质疑。盘蜒虽记不起过往经历,但却清楚知道从未有人对他这般友善亲密。

    他沉迷于孤独,畏惧亲情,厌恶牵挂,他试图疏远一切。但这少女却缠了上来,以愚蠢至极的牺牲妄图打开盘蜒心扉。

    盘蜒受到威胁,盘蜒当据而远之,盘蜒欲嘲笑于她,盘蜒本该憎恶世间的一切。

    盘蜒望着陆振英脸庞,见她雪白肌肤上流下豆大汗珠,精致五官由此扭曲,他脑中晕眩,嘴唇苦涩,强迫自己憎恨这少女,压抑心中泛出的善意。

    那是令人仇恨的爱情。

    陆振英站起身,说道:“我伤势倒也不重,盘蜒大哥,此地看似光明正大,实则陷阱狠毒,咱们还是小心些为妙。”

    盘蜒黑着脸,不予置评,陆振英笑道:“我执意要跟来,惹盘蜒大哥生气啦。还望大哥宽宏大量,原谅小妹。”说罢沿石阶走下。

    盘蜒浑浑噩噩,脑中紊乱,如梦游般紧跟着她。

    走过阶梯,宏伟石墙之下,瀑布汇成一泉清湖,绿树成荫,莲花如船,盘蜒只觉困乏至极,找一处柔软草地,倒头就睡。

    陆振英看了看盘蜒,心中担忧,暗想:“大哥到了此处,似乎乱了心神,我受他太多恩惠,正要好好照顾他。”

    她伤口疼痛,睡不着觉,走到泉边,伸手取水洗涤,忽然只觉浑身脏乱污秽,难受之极。她面色桃红,又扫了盘蜒一眼,见他睡得深沉,心想:“快些洗个澡,否则真成了臭烘烘的臭虫了。”她生**洁,这般数日不沐浴,实乃生平未有之惨事,轻轻挪步树后,宽衣解带,步入清泉,只觉一阵清凉,倍感愉悦。

    盘蜒本在做梦,突然心头火起,杀意汹涌,他惊觉自己被陆振英吸引,似对她生出倾慕之意,这破天荒的念头令他如坐针毡,似入虎口。他睁开眼,双眸如蛇,使出太乙蛇游步,悄然走到陆振英身后。

    她正在岸边,取泉水擦拭娇躯,全无知觉。

    盘蜒心想:“掐住她脖子,轻轻一拧,她绝难活命。不是她死,便是我亡。陆姑娘,莫要怪我,是你非要救我性命,那是你多管闲事。”

    他一步步走进,渐渐看清她玉雕般曼妙玲珑的身子,但他不为所动,反而更增杀心。

    就在这时,她肩膀转过,盘蜒见她伤处乌黑肿胀,沿她体表经脉发散出去。

    盘蜒手脚发颤,霎时泪盈眼眶。那链锥中有降魔法术,而她吃了妖鹿内丹,体内妖气流动,那法术化作凶狠的剧毒,正在吞噬她的身躯。

    盘蜒心道:“她为何不对我说?啊,是了,她生性坚强,自觉欠我太多,她怕我生气,不想让我为难。她先前一直遮着伤处,这术法如此厉害,一日之内,便会危及性命。”

    弹指间,他心防崩溃,难以遏制的情感涌入心脑,他的从容不迫,他的游戏人间,他的阴谋算计,全数就此遗忘。他本就想不起自己是谁,此刻更不多想。他踏上一步,搂住陆振英纤细的身子。

    陆振英大吃一惊,心想:“是盘蜒大哥?他想要对我做什么?”想要挣脱,却觉盘蜒贴着自己肩膀,正泣不成声,似乎并无歹念。

    她稍稍放心,又觉羞不可抑,说道:“大哥,你....你放开我成么?让我穿上衣衫。”

    盘蜒哭道:“我对不起你,振英,我累你将要丧命,你为何要救我?你这傻瓜,蠢蛋!你快把我逼疯了!”

    陆振英虽早担心自己伤势,闻言仍不禁伤心,她道:“大哥,你莫要搂的这般紧,我伤口痛的要命!”

    盘蜒惊呼一声,立时退开,手足无措之下,砰砰几声,狠抽自己耳光。陆振英急忙劝道:“你先让开....将我衣衫递给我。”

    盘蜒闭上眼,恭恭敬敬捧着她衣衫,跪地呈上,如同对待女王一般。

    陆振英定下心,穿着整齐,见盘蜒仍老老实实的跪着,颇觉窘迫,说道:“大哥,你可以睁开眼了。”

    盘蜒一睁眼,泪水又滚滚而下。陆振英笑道:“大哥可是被此地迷了魂?先是瞧我可恶,此刻又对我这般好。”

    盘蜒露出赤胆忠心的神色,热血沸腾,说道:“我非要救你性命,补报你的大恩。”

    陆振英道:“你要救我,我自然开心,但我欠大哥更多,这也是理所应当之举。”

    盘蜒大声道:“我是个无可救药的混账坏蛋,姑娘菩萨心肠,点醒于我,令我从噩梦中醒来,此恩更大于天。我是非报不可。”

    陆振英见他说的慷慨激昂,虽觉他夸大其词,不知所云,但也深受感动,问道:“大哥可知我这伤势如何救治么?”

    盘蜒道:“这神殿中定有仙法,可中和姑娘体内鹿妖内丹。不,不,不仅如此,我当令姑娘练成神功,一生一世不再受苦。”

    陆振英忙摆手道:“什么神功仙法,我是万万不敢贪图的,只求能够活命罢了。”

    盘蜒道:“姑娘随我来!”怕她受累,气血运转,加重伤势,将陆振英横抱而起,陆振英想起先前自己光着身子在他怀中,对照此时,又羞又怕,但盘蜒目光坚定,全不来看她,她心想:“眼下也唯有相信盘蜒大哥了。”

    盘蜒再度以幻灵掌力化解她伤痛,带她走过道道天桥、层层巨楼,身旁云游如海,山柱登天,虹光照耀,穹窿百拱。陆振英只觉赏心悦目,赞叹不休,盘蜒为逗她开心,便述说此神殿诸般来历。陆振英听得入迷,问道:“盘蜒大哥,你怎地知道的这般清楚?”

    盘蜒笑道:“你都不读书么?此乃古神氏族所在,一应大殿雕像,自然乃古时神祗了。”

    陆振英道:“那是大哥你太过聪明,什么都知道,我即便听过神话故事,却也联想不到一块儿去。”往四处张望,心有余悸,问道:“为何眼下不见机关陷阱了?”

    盘蜒道:“我破解入口那伏羲降魔法,这神殿便以为我乃轩辕弟子,再不加害。但咱们若要找寻此处真正神器,那便是触犯天威,必然遭难。”

    陆振英惊道:“那岂不是凶险至极?大哥万万不可再为我冒险。”

    盘蜒怒道:“你还说这样的话?你想气死我么?”他好不容易对她竭诚相待,乃是他此生头一次对人心怀敬慕,听她对自己客气,只觉火冒三丈。

    陆振英做了个鬼脸,说道:“那也好,我俩同甘共苦。”

    盘蜒满意笑道:“姑娘放心,我岂同凡俗间不自量力的莽夫?我当有法子骗过那守卫。”

    陆振英问道:“守卫?”

    盘蜒抬头望着一神殿上浮雕,说道:“守卫。”

    只见浮雕上刻着一行短字,写道:“轩辕黄帝,逐蚩尤,至异世,镇守此方。”此图乃一高大威严的帝王,手持神剑,与一如山般巨人作战。那巨人背后乃是悬崖,轩辕正占据上风。

    在两人之上,有一双如星空般的蛇眸正凝视战况。

二十六 弥留之际幻梦醒

    陆振英惊声道:“那是轩辕帝与魔怪蚩尤交锋的故事,这我倒曾爹爹听过。”她曾以为这不过是一段传说,但这神殿似天高地阔,又冠以轩辕黄帝之名,不由得她不信。

    盘蜒朝浮雕默然望了一会儿,走向这大殿之中,他喜道:“此殿居甲子上元,正是中枢所在,其中必有宝物可救你。”

    陆振英说道:“大哥,你说那里头守卫又是何人?可是那蚩尤么?”

    盘蜒道:“那蚩尤早被逐出天外,难以来此,里头定不是蚩尤。”

    陆振英显有些害怕,说道:“万一真是这魔头....”

    盘蜒笑道:“若真是它,这魔头与我是老交情啦,咱们一见,念及旧恩,怎能打得起来?”

    陆振英见他说的容易,知他在玩笑,心下宽慰,问道:“你怎与这魔头相识?”

    盘蜒道:“我俩在梦中见过,我张开大嘴,吞它脑子玩儿呢。”

    陆振英听得阵阵寒意,咋舌道:“你这梦好生恶心。”

    盘蜒一生,似长梦不醒,但醒来之后,却几乎全数遗忘,这时一见轩辕斩魔浮雕,便似记起一个极荒唐可怖的梦。他记得那蚩尤被困在一孩童体内,正值复苏之时,他如贪吃的毒蛇,一口吞下那孩童脑子。

    这景象让他不寒而栗,却又让他饥饿难耐。

    那时是梦么?

    此世是真么?

    两人走入大殿,见层层回廊螺旋向上,空旷至极,似有百丈之高。底层一大殿,巨石为柱,天木为粱。殿中各个方位现出巨人,活灵活现,闭目跪地,皆有四丈之躯。

    盘蜒说道:“你屏住呼吸,我使太乙步法,可不惊醒他们。”

    陆振英心道:“它们全数活着?”不禁骇异,屏住一口真气。盘蜒微微一笑,踏出一步,恰在此时,身后脚步轻响,只见万鬼众人身披火甲,快步直冲过来,陆振英不由轻呼一声。

    那毒霜冷笑道:“泰一,你骗得咱们好苦,却不知咱们仍能找到这儿来?”

    盘蜒看着泰慧,见她美目含笑,甚是得意,问道:“你先前打我一巴掌,随后亲我一口,便是为了追我而来?”

    泰慧大笑道:“泰一叔叔,你纵然有诸般鬼怪法门,但功夫差劲儿,总是美中不足。我便料到你真知这轩辕神殿所在,不然哪会这般巧,你失踪许久,恰好此时现身?”

    万鬼众人纷纷喝道:“与他多说什么,将他杀了算了。”

    毒霜道:“大伙儿四下散开,依照泰慧姑娘布置方位,以免他以太乙幻灵功夫脱困。”

    盘蜒低声对她说道:“屏住呼吸,一切照旧,无论发生什么都莫要惊慌。”说罢更不犹豫,转身朝内奔去。

    众万鬼大怒,施展身法,各个儿快如骏马,转瞬间已冲出十数丈,忽然只听其中一巨人高声呼喊,抬头睁眼,站立起来,手持巨斧,不向盘蜒多看一眼,直朝众人而去。

    这巨人浑身发青,仿佛死去多时,双目泛白,双耳尖尖,上身光秃秃的,健壮如岩,腿上穿黑甲,拦住去路,声势惊天动地。

    毒霜惊怒交加,怒道:“这巨怪为何只盯着咱们?”

    泰慧神色震骇,心想:“莫非他算准咱们会来追他?是了,他要通过此地,需得有人吸引守卫。他奔行时使得是游蛇步,那巨人只望见咱们一大群人,全不知他在这里。”

    若泰慧等人不至,盘蜒硬要潜过,未必能瞒得了这许多巨人,但他们既然赶来,盘蜒使出挪转心思之法,那巨人方才睡醒,自然容易糊弄。

    只见这巨人迈开巨步,舞动巨斧,仿佛排山倒海的飓风,一击扫过,数人登时粉碎,竟全无还手之力。这万鬼众武士各个儿身手不凡,对上那鹿妖尚且不惧,岂料这巨人出手太快,众人只觉眼前一黑,躲闪不及,便已毙命。

    毒霜心下惊惧,不敢硬拼,身法如燕,落荒而逃,其余人也吓破了胆,大呼小叫中狂奔。那巨人陡然仰天怒吼,宛似惊雷,毒霜心中巨震,脚下发软,竟翻了个跟头,其余万鬼众人当即被这吼声波及,身躯巨震,倒地而死。

    毒霜知难以逃脱,面露怒容,回身数道血色剑气劈出,他这剑气乃毕生绝学,一旦使出,往往连石墙都能劈裂。那巨人吸一口气,身上黑光腾腾,陡然罩着一层黑甲,与那剑气一碰,数道黑气立时反咬过来。毒霜双目圆睁,惊惧已极,被那黑气一扯,登时骨骼尽断而亡。

    泰慧见万鬼众高手在巨人面前不堪一击,心慌意乱:“只怕唯有太爷爷那般功夫,方能胜得过这巨人,它到底是什么来历?我偶尔得了这轩辕神殿消息,以为此处已被遗弃,岂料如此凶险。”当下顾不得停留,惶惶疾冲,施展太乙步法,跑入内殿。

    她有所不知,这巨人生于上古,乃轩辕率诸神与蚩尤作战俘获战将,遭受处罚,被剥去灵魂,留下躯壳在此,守护殿中宝物,近似天神,绝非凡物,那万鬼虽自称鬼怪,又岂能是这等货真价实的魔怪之敌?其余巨人知来者不难对付,故而依旧沉睡,仅由首领出战,果然便绰绰有余。

    泰慧急忙奔行,跑过长廊,终于见到盘蜒与陆振英身影,她哭喊道:“泰一叔叔,快救救我。”拉住盘蜒手掌,不禁哭出声来。

    盘蜒甩脱她手,皱眉说道:“你怎地不朝外跑?非要跟我而来?你可要把那巨人引过来了。”

    泰慧撒娇道:“你是我叔叔,我想也不想,便来找你了。叔叔以往待我极好,岂会见死不救?”

    盘蜒想说:“我全想不起来自个儿是谁,也未必是你叔叔。”但话音未落,只听沉重脚步声,那巨人朝此走来,转眼已至近处。

    泰慧吓了一跳,朝盘蜒瞧了一眼,想要再跑,但又不敢。盘蜒将陆振英放在地上,对泰慧说道:“好好扶着她。”

    泰慧心生希望,握住陆振英手臂,说道:“这位便是我叔叔夫人么?我该叫她陆婶婶?”

    陆振英忙道:“谁是他夫人了?我与大哥....大哥不过是患难之交。”

    泰慧想要讨好她,但此时局面危急,她心下烦乱,实在没心思闲聊。她问道:“泰一叔叔,你有法子胜过这巨人么?”

    盘蜒道:“也说不准,唯有勉强一试。”

    陆振英问道:“大哥有何打算?”

    盘蜒道:“我打算做个美梦。”说罢闭上双眼,脑袋低垂,身子摇晃,竟似真已站立入眠。

    在那可怖的梦中,他曾是蚩尤。他当再入梦境,那他是否会以蚩尤身份醒来?这念头极为荒谬,但盘蜒唯有一试。

    哪怕他唤醒的不过是个行尸走肉?

    泰慧脸上变色,心想:“他可真是疯了?”

    那巨人渐渐靠近,竟放慢步子,停在盘蜒身前,巨大身子犹如铁塔,影子将盘蜒罩住。泰慧、陆振英心惊胆颤,但泰慧乃是怕自己性命不保,而陆振英则担忧盘蜒安危。

    过了片刻,巨人跪倒在地,低下脑袋,伸出手掌,触碰盘蜒,神态空洞,但举止极为敬服。盘蜒手心也在他额头上一碰,那巨人身子巨震,如梦方醒,喊道:“你是主人么?”

    陆振英与泰慧大奇,暗想:“这巨人为何叫他主人?”

    盘蜒道:“此人并非是蚩尤,蚩尤不过曾留于此人躯壳,留下一丝残魄罢了。你若顾及昔日情分,便放此人一马。”

    巨人惨然道:“我也是一样,我也不过是残魄。”似有些沮丧,站直身子,转身便走,他来去如风,眨眼间便已远去。

    泰慧、陆振英目瞪口呆,隔了半晌,这才高声欢呼,喜悦万分。盘蜒身子一晃,复又醒来,泰慧纵体入怀,又在他脸颊上一吻,说道:“叔叔,你这又是使得什么功夫?当真神奇之至。“

    盘蜒轻轻一推,将两人分开,说道:“此乃空城之计,这巨人脑袋空空,心中质朴,我以幻灵功夫引他来碰,骗他我乃是蚩尤,他便信以为真了。”

    泰慧大感艳羡,道:“叔叔,我俩许久不见,你也不送我一份见面礼么?你不许藏私,快将这功夫教我。”

    盘蜒微笑道:“奇怪,我倒不记得你是我侄女。”

    泰慧嗔道:“你这人好生无情,当年我还是小姑娘时,我俩何等要好?我记得我常坐在你膝头,听你说那些不着边际的疯话呢。”

    陆振英说道:“这倒是假不了,盘蜒大哥,你以往也曾自称泰一,而你精通泰家幻灵功夫,我们都信以为真呢。”

    盘蜒见陆振英面有病容,知她再忍耐苦楚,心中怜惜,说道:“事不宜迟,闲话少说,咱们边走边谈,还望里头有治病的仙丹。”

    陆振英笑道:“大哥料事如神,我这条命全倚仗大哥啦。”

    盘蜒柔声道:“我欠你良多,绝不会任由你死了。”又将她横抱而起,继续前行。

    泰慧笑吟吟的瞧着两人,鼓掌说道:“你二人这等恩爱,还说不是夫妻?啊,是了,婶婶尚未过门,是以并非婶婶。但山人掐指一算,也差之不远了。”

    陆振英啐道:“你这丫头,小小年纪,为何口舌如此不安分?我与盘蜒大哥清清白白的。”

    泰慧笑道:“你眼下与他清清白白,将来可未必算的清楚。我这几声婶婶先叫着,将来你若不依我叔叔,我可要找你算账。”

    盘蜒察言观色,知陆振英极为尴尬,他对她唯有感激之情,也知她对张千峰深情款款,于是说道:“侄女不可胡说。”

    泰慧见盘蜒神色凝重,吐吐舌头,不再提及此事。

二十七 神剑之辉浑生死

    盘蜒怕陆振英伤势加重,危及性命,走在前头,步伐甚是急促。泰慧跟在身后,模样甚是关切,但偶尔沉思,脸色又变得颇为阴沉,她想道:“泰一全不认我这侄女,我又何必对他容情?待他不备,我便横剑要挟那陆振英,要他将此地轩辕神功拱手相让。他怜惜此女性命,所谓关心则乱,必有机可趁。”

    她盘算已定,脸上不露破绽,反而显得颇乖巧听话,不停说起那“泰一”往昔之事,化解其心防。

    陆振英也极有兴致,问道:“盘蜒大哥...不,泰一大哥他怎会失踪?你们泰家嫡系,威震天下,为何他却始终籍籍无名?”

    泰慧挽住盘蜒臂膀,说道:“泰一叔叔乃是我泰家的....嘻嘻...那个不肖子孙,要他学武,他学不到家,练岔了气,险些将自己逼死。要他学术,他倒也肯下苦功,结果却将自己逼的疯疯癫癫,整日价闯祸生事,说些谁都听不懂的话。后来他犯了大错,大伙儿没法子啦,只有将他关了起来。”

    盘蜒皱眉道:“我闯了什么祸?小丫头信口雌黄。”

    泰慧嘻嘻笑道:“这可不是我随口乱说,那件祸事太大,我祖爷爷险些要把你脑袋砍下来呢。”

    陆振英甚是后怕,问道:“那是什么祸事?”

    泰慧肃然道:“咱们泰家给他安排一门婚事,要他迎娶燧家小姐,谁知他假意答应,反而要将那小姐杀了。”

    陆振英“啊”地低呼,望向盘蜒,心中半点不信,说道:“大哥岂会做这样的事?”

    泰慧道:“当年叔叔说的神神叨叨,他道:吾等皆为三皇之后,东皇泰一,风皇燧氏,势不两立,岂能媾和?大伙儿怒不可遏,将他绑起,狠狠教训他。那婚事也就此不了了之。”

    陆振英问道:“他那位未过门的妻子呢?她岂不是挺可怜的?”

    泰慧笑道:“这叫因祸得福,那位燧家姑娘因而嫁于我小叔叔,如今养育子嗣,地位甚高,若真嫁了我这位泰一叔叔啊,眼下可就守活寡了。”

    盘蜒脑中思绪缭乱,说道:“那我又怎会跑到蛇伯城来?”

    泰慧道:“你问我?我又问谁?不过此事你倒真欠我恩情,当年我闲来无事,跑到你屋子里找你说话,你传我些稀奇古怪的术法,我感激于你,你要些什么事物,我都偷偷摸摸的带给你...”说到此处,不禁真涌出思念之情,她如今一身太乙异术的本事,进境远胜过同辈,足以与家族渊博者比肩,除了她天资聪慧之外,也大半仗此“泰一”教导之功。

    盘蜒道:“那我能逃将出来,也是你‘偷偷摸摸’纵释的了?”

    泰慧嗔道:“原来你真全忘光啦,忘恩负义的坏蛋,人家当年可为此被痛骂一顿呢。”

    盘蜒问道:“原来累了侄女,愿闻其详,还请告知。”

    泰慧道:“你当年对我说:‘侄女,他们要关我一辈子,让我终生不得自由。你说这刑罚是不是太过了?如今唯有你能帮我。还请你去帮我找几味药来,每天少量混入饭菜之中,不久之后,我便会生病,他们定会放我。我便可悄悄溜走了。’”

    陆振英问道:“后来呢?”

    泰慧道:“我这人心肠最好,对叔叔千依百顺,便依照他的法子,取些毛褐、藜藿等药材,扮成粉末,混入饭菜,过了不久,他果真大病一场,险些...险些死了。”说着说着,哭哭啼啼的抽泣起来。

    陆振英笑道:“盘蜒大哥,你侄女待你真好,你眼下明明活着,她也替你担心。”

    盘蜒叹道:“我先前对侄女无礼,累你受苦,当真对你不起。”

    泰慧擦干泪水,破涕为笑,说道:“哪里哪里,叔叔也救我一回,我半点也不怪你呢。今夜你我在此重逢,我便陪伴叔叔婶婶,从此不再分离了。嗯,只要你们别嫌我碍着你们亲亲我我就成。”

    陆振英又分辩道:“我说了多少次啦,我不是什么婶婶,盘蜒大哥的心上人,乃是蛇伯城城主之女东采奇姑娘,也是我的师姐。”

    泰慧瞪了盘蜒一眼,说道:“好你个叔叔,怀中抱香玉,心中还惦记着别家姑娘!你若要对不住这位婶婶,我决计饶不了你。”

    盘蜒不欲多谈,岔开话题,又问:“那我装病之后,就逃出来了?”

    泰慧道:“你病得太重,就此一命呜呼。大伙儿无奈,将你下葬,我可为你好好痛哭了一场。可过了几个月去瞧,见那坟头被挖,你的尸首不知去向,连不少祖宗墓穴都被起走。我心里有数,知道你是装死逃脱,但却不知你为何刨了咱们泰家祖坟?”

    盘蜒道:“胡说,我岂是这样的人?”但转念一想,自己在蛇伯城外雪山上醒来时,确有一泰家陵墓,那又是何道理?莫非自己真是那个“泰一”?但为何自己会知道这许多隐秘?又怎会梦到蚩尤异界之事?他心中那催命般的食欲又是从何而来?他心中苦恼,倍受折磨,也懒得去深究了。

    说话间,三人来到一石室,比先前大殿内殿要小得多了,但仍宏伟至极。石室正中有一水池,水池上空悬着一柄金光璀璨的宝剑,剑柄翠绿,似为神玉,剑身纤薄坚韧,光芒万丈,水池中有一柄剑鞘,却极为残破,不过是一段烂木头。

    盘蜒喜道:“就是此物,这便是轩辕斩魔之剑,只要手持此剑,便可化身神人,拥有无上神威。”

    泰慧警戒问道:“那该如何取得此剑?想必更是艰险至极了?”

    盘蜒道:“真正难关,在于那些无魂巨人,只要来到此处,必有过人之能,再以太乙幻灵掌力凝聚全身,便可取下此剑。”

    泰慧道:“叔叔快上前取剑,便由我来照顾陆家婶婶好了。”

    盘蜒笑道:“就你这小丫头多嘴,你越这般叫唤,陆姑娘要不乐意了。”

    泰慧娇声道:“我叔叔这般聪明,陆婶婶怎会不乐意?只是你不肯改口,难道要人家姑娘自己投怀送抱么?况且你俩已抱在一块儿啦。”

    陆振英面红耳赤,急道:“你再这般说,我...我...”一时也找不出反制堵口之法。

    泰慧微微一笑,说道:“你不要我搀扶,非要缩在叔叔怀里,你的心思,谁都瞧得出来了。”

    盘蜒无奈,唯有将陆振英交到泰慧手中,陆振英眼下受伏羲降魔法所制,伤势已扩至半身,手臂无半点力道。泰慧轻轻巧巧将陆振英接过,神色愉悦,笑道:“婶婶这般俊,我瞧得也甚是动心。”

    陆振英“哼”了一声,不敢答话,否则必再惹取笑。

    盘蜒走至水池旁,凝重运功良久,握住那剑柄,身子不由一颤,泰慧目不转睛的望着盘蜒,心中紧张焦急,屏息静默。

    过了片刻,盘蜒退后几步,回过身,微微一愣,只见泰慧手中一柄细剑,对准陆振英咽喉,脸上笑容灿烂,目光咄咄逼人。

    盘蜒怒道:“你....你.....这是何意?”

    泰慧笑道:“叔叔,你好生小气,心中这许多奇妙法门,诸般神通,却只教我那么一星半点。我求你教我那降服无魂巨人的本事,你却推三阻四,好生让人心冷。如你当时可待我好些,我眼下也不会出此下策了。”

    盘蜒沉默半晌,说道:“你快放了陆姑娘,你要学那本事,我立时便教你。她受伤太重,不可耽搁。”

    泰慧摇头道:“你为了这陆姐姐,连亲侄女都不要了,当真好生偏心。只要我手中长剑轻轻一送,她立即香消玉殒,可没那么久好活了。”

    盘蜒朝她怒视片刻,见泰慧神色悠闲,但眼中偶尔现出寒光,唯有恨恨说道:“你要这柄神剑?你自管上前拿去好了。”

    泰慧道:“你抛过来!不许犹豫!你若要布阵施术,我当即便可知觉。”

    盘蜒甚是懊恼,垂头丧气,将长剑一扔,稍有些偏,但泰慧手指凌空一钩,那长剑自行转向,到她手心之中,这一手快捷无伦,内力也极为深厚,可见她一直深藏不露,武功甚是了得,或仅比那毒霜稍逊一筹。

    泰慧笑了一声,放脱了陆振英,身形一晃,倒飞数丈,舞动长剑,果然剑影重重,又轻又快,切风时全不受力,竟似空无一物,又觉一股极深湛内力钻入经脉,她欣喜万分,尽情吸纳享用,仿佛顷刻间修为增长数十倍,眼前陡现万般奥秘,令她思绪无数,振奋欲飞。

    正得意间,她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呜地一口鲜血喷出,蹒跚走了几步,软倒在地,那长剑也脱手落下,她顿时心下惊怒:“我...我又中了他的计策?”

    盘蜒抱起陆振英,说道:“快些潜入池水,不可屏息,任由此水涌入咽喉,无论多么痛苦,也当忍耐,我在你身边护法,你无需担忧。”

    陆振英笑着点了点头,低声道:“多谢大哥。”话虽不多,但对盘蜒料事精准,真是五体投地,又见泰慧委顿在旁,模样凄惨,心中有些可怜。

    原来那悬挂空中之剑,虽有神效,但亦是陷阱,手持剑者被剑中神灵咒罚,若不抵御放手,不多时便深受其害。盘蜒取下神剑时,使得梦游秘法,心不在焉,经脉阻隔,勉强不受其害,但泰慧全不知情,任凭真气入体,顷刻间便受了重伤。

二十八 苍雷之罚浊清泉

    陆振英步入池中,那泉水霎时便没过头顶,她心中害怕,但想起盘蜒所言,任由泉水灌入口鼻,胸腹苦闷,想要咳嗽,咽喉由此痛痒,更是苦不堪言。

    又过片刻,她如遭雷击,浑身滚烫,经脉间有如刀割,身子痉挛,一股无可阻挡的力量似野兽般在体内骇动。她痛不欲生,恐惧异常,想要浮出水面,但盘蜒手掌抵住她灵台穴、天灵盖,将她摁住,阻她出水。

    陆振英五官扭曲,奋力挣扎,却似听盘蜒说道:“相信我,莫要抗拒。”她想起盘蜒对她承诺,深信不疑,当即静下心来,任凭水中咒术如何摧心,她皆听之任之,不再挣扎。

    这池水之中蕴有天雷真气,如修士步入其中,便似被天雷劈中,经脉受创,如入地狱,堪比渡劫之罪。陆振英内力不到,身入池水,本是必死无疑之举。

    但盘蜒在旁陪伴,不停以太乙幻灵掌功夫缓解她痛楚,而太乙异术乃是一门逃避天罚的异法,盘蜒用于此处,在陆振英体内大布疑阵,令那天雷真气没头没脑的乱窜,伤不及要害。加上两人一男一女,阴阳相济,恰好可削弱雷电。如此持续良久,陆振英身子僵直,肺中窒息,呼吸停滞,水泡不生,盘蜒趁势将她拉了起来。

    陆振英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双目圆睁,似已身亡,但盘蜒在她胸口一按,内力到处,打通她一口气,陆振英“呜呜”闷哼,吐出一大口血来。盘蜒将她扶住,看她肩上黑斑,早已消失无踪。

    盘蜒喜道:“陆姑娘,这法子果然管用,你伤势已然痊愈。”

    陆振英甚是虚弱,脸色苍白,但仍朝盘蜒淡然一笑,说道:“全赖大哥相助,我自个儿定然不成。”

    盘蜒拾起那水中破木剑鞘,送入陆振英手中,说道:“这池水中真气何等厉害,此剑鞘却安然无恙,或已过了万年。此乃异宝,姑娘当好生收着。”

    陆振英道:“这如何使得?大哥为何不自己拿着?我能保住性命,已然福缘深厚,不可多求。”

    盘蜒笑道:“你从池水中存活,这剑鞘只有你能用的了。”

    陆振英坚决推辞,盘蜒道:“姑娘若不收下,我盘蜒报不了恩情,心中难安,一辈子都不好过,说不准三天两头的上吊跳崖,到时缺胳膊断腿,姑娘心中过意的去么?”

    陆振英笑得咳嗽起来,说道:“你这人...好,我便听你的,拿着这剑鞘,只是不知它有何用?”

    盘蜒道:“其中奥妙,我半点不知,总之妙不可言,咱们可慢慢摸索。”

    陆振英挺腰站起,稍一运功,感到浑身真气沸沸扬扬,奔行如雷,与往昔不可相提并论。那真气奔入掌心,几不可制,她娇叱一声,拍出一掌,一道电光直飞出去,正中立柱,轰轰作响,声如雷鸣,留下一道焦痕。

    她目瞪口呆,傻傻的看着自己手掌,盘蜒道:“看来这池水真气非凡,姑娘竟练成了一门霹雳般的内劲。”

    陆振英见这掌力如此惊人,登时如获至宝,喜道:“这全是大哥的功劳,盘蜒大哥,我该如何谢谢你?”

    盘蜒心想:“我求你让我追随左右,护你一生周全。”他此生头一次被人触动心扉,深受感动,只觉若不陪伴眼前少女,此生便无趣得紧,这并非情.爱,而是真心实意的敬仰,但他性子别扭,这话却说不出口,只是说道:“我这人最喜欢钻研学问,姑娘收获此功,我生平从所未见,将来必能生出更大威力来。我倒想陪伴姑娘身边,一睹此功全貌,此宝神效。”

    陆振英忙道:“我也不想与大哥分离。”顿了顿,又道:“大哥,我...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大哥莫要嫌弃....”

    盘蜒道:“姑娘还有何心愿?尽管说来,我瞧瞧自己能否办到。”

    陆振英脸上发烧,小声道:“我想与大哥义结金兰,拜做兄妹,不知大哥能否答应?”她对盘蜒极为钦佩,听他愿意相伴,自也欢喜,但她乃是未出嫁的少女,而盘蜒也并未婚娶,两人长久呆在一块儿,极易引起流言蜚语,她早对张千峰钟情,虽心上人此刻生死不明,却仍怀希望,不愿生出误解。思来想去,唯有结为义兄妹最为妥当。

    盘蜒只求能照看她,名义如何,全不挂怀,当即微笑道:“义妹所言甚好,我是求之不得。”

    陆振英听他转口极快,立时便叫自己义妹,心花怒放,忙道:“大哥在上,请受小妹三拜。将来我与大哥有福同享,有难我当...”

    盘蜒捂住她的嘴,说道:“大恩不言谢,大义不空誓,咱俩既然都有此心,不必赌咒发誓,兄妹之情也绝不更改。否则纵然誓言如何忠诚,也不过一句空谈。”

    陆振英心想:“我这大哥乃放浪狂士,不将俗法礼节放在眼里。如此甚好,我欠大哥恩情,这辈子都还不清,我这一生一世都要对他好。”遂用力点了点头。

    世间义结金兰之人,虽多有忘恩负义、难以善终之辈,但也有情真意切、更胜亲人的佳话。陆振英得遇盘蜒,真比多了个亲哥哥还要高兴数倍。

    两人修养片刻,走下那水潭台阶,只见泰慧正打坐运功,以真气疗伤,神色极为专注,头顶真气盘绕,已至紧要关头。盘蜒说道:“这女子甚是狡猾,功夫也极为厉害,若她再找上门来,倒也不易应付,我这便将她杀了。”

    陆振英吓了一跳,忙道:“万万不可,大哥,此人是你侄女,你怎能对她如此?她最多十四岁芳龄,未经教导,不懂以诚待人,咱们当收留她,悉心感化,盼她能改邪归正,万不可痛下杀手。”

    盘蜒摇头道:“她看似年幼,实则并非如此。我听闻世上有吸血为生的妖人,可以青春永驻,长生不老。她几次三番算计我,心思之老辣狠毒,哪里像是个少女?连那毒霜都被她玩弄在股掌之间。我看哪,她并非是我侄女,而是她随口捏造,欺瞒咱们。”

    其实泰慧先前所言似并不虚假,她年纪未必真实,但盘蜒睡了多年,早已忘了自己岁数,没准还真是她叔叔。只是这女子若成隐患,威胁陆振英性命,便是她自称盘蜒亲爹亲娘,盘蜒也照杀不误,反正他也想不起来往事,不如当做不知。

    陆振英听他说的头头是道,暗暗心惊,万般不忍,说道:“大哥,你就依了我吧,咱们英雄好汉,不杀手无寸铁的女子。”

    盘蜒心想:“眼下义妹武功未必在这泰慧之下,而她心思也难瞒得过我。”叹道:“如此也好,但咱们决不能让她跟着。”

    正说话间,泰慧睁开眼来,望向二人,眼神恼恨,又见陆振英神清气爽,病容全无,更是嫉妒万分。她怒道:“泰一,你....你真让她得了轩辕的神功?”

    盘蜒朗声道:“不错,你千算万算,终究不能如愿。义妹,你让她瞧瞧你的本事。”

    陆振英知盘蜒有意让她显露掌力,让泰慧知难而退,于是凝力掌心,拍出一掌,噼啪一声,远处电光霹雳,留下黑焦一块,烟雾飘散。泰慧目露惊惧之色,颤声道:“这便是轩辕的...为何你能这么快练成?”见陆振英腰间系着那破木剑鞘,心知那定是真正宝物,露出羡慕神色,不禁咬住嘴唇。

    盘蜒道:“我不来杀你,但你要好自为之,咱们就此告辞。”

    泰慧突然再度放声大哭,双手擦拭泪水,细小的身子不停抖动,她哭喊道:“你好偏心...叔叔,好偏心。她又并非真是婶婶,不过是义妹。她根本半点不把你放在心上,怎及得上你亲侄女?你一心惦记人家美色,可人家将来必将你抛在脑后。呜呜,呜呜,叔叔是笨蛋!傻瓜!又坏又蠢!”

    陆振英听她将自己说的这般不堪,自也有些生气,反驳道:“我怎会抛弃大哥?我与他结义为亲,此生都绝不背弃。如违誓言,叫我陆振英受天打雷劈而死!”

    泰慧有意挑拨离间,即便两人不会当即反目,也要盘蜒心中难受,又道:“你说的好听,将来之事,谁能知道?叔叔,我劝你一句,你若真喜欢这陆姑娘,非娶她为妻,要了她身子,她才能对你死心塌地,否则什么山盟海誓,不过是一句空谈。”

    陆振英想不到泰慧说出这般无耻话来,饶是她天性善良,也当场气得发颤。

    泰慧心下暗笑,瞪着陆振英道:“你被我说中了心思么!叔叔,我猜她定另有英俊潇洒、家大业大的情郎,这才对叔叔你用这等欲擒故纵的手段。否则以你这般俊脸才干,哪个女人不爱?若非我是你侄女,也早爱你爱的死去活来了。”

    盘蜒突然冷笑起来,泰慧吓了一跳,当即闭嘴,只听盘蜒说道:“你老实说,你如今到底几岁?这等歹毒狠心的言语,又岂是个乳臭未乾的小姑娘能说出口的?”

    泰慧自知失言,急道:“你看我像几岁?我说的全是真话。乃是全心全意为你好。”

    盘蜒拾起那柄金剑,神色麻木,直指泰慧咽喉,泰慧不寒而栗,花容失色,忍不住泪水又滚滚而下,她嚷道:“好吧,好吧,我....我招,我招,我今年二十多了,自从身入万鬼,成了血鬼之后,便不再长高长大了。”

二十九 清白之躯染污血

    盘蜒道:“那你泰家为何跟从万鬼?你又如何成为这幅模样?”长剑一振,刺入她肌肤半寸,登时流下血来。陆振英吃了一惊,但料想盘蜒既已答应留情,岂能出尔反尔?是以并不阻止。

    泰慧触及心事,霎时哭的梨花带雨,说道:“叔叔,你当真要杀我么?咱们泰家为何与万鬼联手,我并不知情,我是苦命人儿,家中容不下我,我便投奔那毒霜。毒霜说如我要跟从他,须得死上一回。他吸干我的血,又反以他的血喂我,我醒来之后,便....成了如今这样。我实则恨透了他,一直想要逃走,但...但委实无法相抗。”

    盘蜒问道:“我与泰家再无关联,你莫要再叫我叔叔。你家中为何容不得你?”

    泰慧泣道:“叔叔便是叔叔,此节我并未骗你,只不过你离家已逾十年了,为何...为何你也与我一般不曾变老?莫非你投入...投入万仙了么?”也不提为何被泰家赶走之事。

    盘蜒察言观色,知她并未说谎,摇头道:“此事无需你过问。”将那金玉宝剑投掷地上,说道:“你已抵受住此剑真气加害,若小心谨慎,今后当可持之而无虞。等你复原之后,可手持此剑出去,殿外巨人,必不再为难。如若你再跟来,我定有法子制你,你可听明白了?”

    泰慧又恨又喜,恨的是盘蜒待她疏远,远不及对陆振英亲切。喜的是盘蜒将此剑留给她,令她不至于空手而归。她来时曾费尽心思破解机关,倚仗此剑功效,归去时当可省力许多。

    陆振英仍极对泰慧极为怜悯,但她拿得起,放得下,既然知泰慧定然无碍,便不再多言,与盘蜒走出大殿。

    两人穿过长廊天桥时,她又忍不住问道:“大哥,我总觉得你那侄女本性不坏,你为何对她如此绝情?”

    盘蜒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既然忘却前世,那此生与她便再无瓜葛。你以往是怎么劝你弟弟的,说要‘恩威并施,仁慈坚忍’,眼下怎地又婆婆妈妈起来了?”

    陆振英神情苦楚,抿唇不语,盘蜒登时醒悟道:“原来你见她孤零零一人,触景生情,想起你姐弟处境了么?”

    陆振英凄然道:“在蛇伯城中,若非千峰师父相救,二皇子搅了局面,加上大哥巧言相劝,我必然落入那东耿介手中,其后经历,思之仍不免后怕。我至今仍...仍守得清白,比这泰慧姑娘实在走运太多。”

    盘蜒奇道:“你怎知她不再清白了?”

    陆振英顿觉难以启齿,沉默半晌,才道:“她落入那奸诈歹毒的毒霜之手,际遇之惨,我思之仍不免颤栗。她不是说自己对那毒霜....无法相抗么?”想到此处,泪水扑簌而下。她本是生性坚强的诸侯之女,但此刻方从池水中脱胎换骨而生,心情飘忽,又对泰慧同情至极,一时难忍悲戚。

    盘蜒道:“那泰慧若知你这般想象,非气得要找你拼命不可。”

    陆振英明白过来,惊喜喊道:“她并未**受罪么?大哥,你怎地知道?”此话一出口,便觉万分害羞,满面红晕,但却覆水难收了。

    盘蜒哈哈笑道:“我倒听说过:似这等以饮血为生之人,生性极为冷漠,不喜欢爱。盖因吮血之时,喜悦炽烈,万倍于欢好。泰慧既然与他们为伍,沉迷于吸血之乐,便对男·欢·女·爱嗤之以鼻了。”

    陆振英如释重负,回思刚才与盘蜒所言,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唯有低头不语,神色慌张,不敢与盘蜒对视。

    盘蜒瞧出她心思,说道:“所谓‘心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咱俩侃侃而谈,心中坦荡,义妹何必觉得忸怩?”

    陆振英被他一劝,莞尔一笑,说道:“我此生头一次与旁人说这些...这些女子名节之事,便是我娘亲也不曾......”

    盘蜒摇头道:“遮遮掩掩,反惹祸事。需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你娘亲这是害了你。你若什么都不懂,将来要与那张千峰洞·房,还不得被牵着鼻子走么?”

    陆振英气冲冲的说道:“你再拿此事取笑我,瞧我不赏你老大耳刮子。我怎会与千峰师父...那个...”

    盘蜒点头笑道:“这才是女中豪杰的模样,正是我识得的那个不让须眉的陆振英陆女侠。”

    陆振英被他逗得又好气又好笑,说道:“那个陆女侠可是会揍人的,专揍那些油嘴滑舌之人。”

    盘蜒淡然一笑,当即不再言语,陆振英原本对这位义兄颇为客气,与他这番稍稍拌嘴,虽说的话颇不上台面,但只觉隔阂全无,真如同亲兄妹一般亲密。

    走了大半天,终于离了轩辕大殿,此时明月当空,夜色晴朗,陆振英回头张望,心头巨震,只见山谷尽头那诸般巨塔神庙渐渐隐去,之前经历如同梦幻一般。

    盘蜒叹道:“此乃上古神迹,下次再来,轩辕大殿方位又变,需得再已术法推算,但情形定比眼下艰难许多。”

    陆振英说道:“只可惜这神庙危机四伏,否则久居其内,岂非神仙般的日子?”

    盘蜒抬头望月,忽然间若有所思,说道:“义妹,我尚有要事,须得暂与你分别少时。”

    陆振英登时一阵不舍,问道:“大哥...你...要去哪儿?”声音依依恋恋,甚是苦涩。

    盘蜒道:“你不可对张千峰提我助你练仙法内劲之事,只说自己机缘巧合,与我一道误入神庙,无意中得此神通剑鞘。待我大事一了,我便会前来找你们。”

    陆振英微微一愣,惊喜问道:“你....你是说千峰师父还活着?”

    盘蜒点头道:“他眼下与东采奇姑娘在一块儿,两人卦象相关,彼此救助,历经磨难,但并无大碍。”

    陆振英微觉酸楚,悻悻问道:“他与...采奇师姐?两人这几天来,一直...一直同甘共苦么?”

    盘蜒瞧出她心思,神情嘲弄,满眼笑意,说道:“你可是吃醋了?瞧你那担惊受怕的模样。”

    陆振英立时大羞,嗔道:“大哥你好没正经,总是讥笑于我。我哪里会吃醋,不过担心他们二人罢了。”

    盘蜒不答,指着东首一座山崖说道:“咱们误入轩辕神庙,触动枢机,眼下这魔猎阵法渐渐退去,最多再过一天,路径便明晰可见,若要返回蛇伯城,倒也不算为难。你朝此山崖走去,必能与张千峰相遇,再朝前走,便可遇上你那骏马雪猿了。”

    陆振英甚是喜悦,但又问:“大哥你要去哪儿?不如我陪你一程。咱们既知师父师姐所在,倒也不愁找不着他们。”

    盘蜒道:“你当早些与他们相遇,此处魔猎残留凶兽亦将急于捕猎,你们三人在一块儿,此危机当不足为患。”

    陆振英问道:“大哥,既然如此,此地仍极为凶险,你为何不与咱们同行?”她知盘蜒虽奇计迭出,但毕竟武艺不足,真遇上危险,未必能够安然脱困。

    盘蜒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小别重聚胜新婚,道不同不相为谋,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人多则乱,乱则生变。”嘴里胡言乱语,一拂袖袍,倏然远去,隐没在密叶之后。

    陆振英望着盘蜒隐去之处,眼神迷离,心下茫然,霎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她心想:“我这位大哥有古隐之风,生性潇洒,行事疯癫,往往出人意表,真乃一位狂士。将来有哪个女子嫁给了他,不是天大之幸,便是天大不幸。”忽然又想:“我为何又操心起大哥婚事来了?”脸上发烧,拧了自己一把,定了定神,便依照盘蜒指点方位行进。

    她此时身负绝艺,内力虽仍远不及张千峰,但在体内运转周天,真气快若闪电,急怒奔腾,这轻身功夫施展开来,顷刻间比原先快了十倍,她惊喜异常,便愈发感念盘蜒的好处,又隐隐感觉此真气大有玄机,似仍有极深的潜力。她忆起在那水池中险些溺毙的经历,心神恍惚,又深为自己胆气骄傲。

    她偶然想到:“这定是轩辕黄帝留下的秘法,果然玄奥无比,当世谁又能猜想得到?盘蜒大哥又怎能知道这些?”但盘蜒要她莫要多言,更别多问,自有他的道理,或许是这位义兄阅历广博,天下无双,故而知道许多隐秘。

    她一边思索,一边行走,约莫两个时辰之后,来到那山脚下的一片茂林,只见林中透过火光,染红树木,远远瞧来,甚是温暖。

    忽听一人问道:“来者何人?”正是张千峰的声音。

    陆振英一颗心飘飘欲仙,喜不可抑,喊道:“师父!”飞奔上前,扑入张千峰怀中。张千峰与东采奇皆惊喜喊道:“徒儿!”“师妹!”

    陆振英退开半步,仰望张千峰,见他依旧丰神俊朗,仙气扬扬,气度超卓,只是眼下满身血污,瞧来更添阳刚勇猛,而身后东采奇则并未染血,只是衣衫有些脏乱。

    张千峰上下打量陆振英,眼神关怀,问道:“徒儿,你也从那魔猎中逃出来了?”

    陆振英点头道:“我遇上了盘蜒大哥,多亏他一路指点,我才能够活命。”

    东采奇“啊”地尖叫起来,喜道:“盘蜒他也在这儿?他人现在何处?”

    陆振英说道:“他说仍有要事,暂且先行一步,但说不久便会找到咱们这儿来。”

    东采奇想起盘蜒离去时的情景,心绪纷纷,颇觉想念,思忖:“咱们历经患难,若再次相遇,我决不再出言气他。”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3741/ 第一时间欣赏万鬼万仙最新章节! 作者:失落之节操君所写的《万鬼万仙》为转载作品,万鬼万仙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万鬼万仙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万鬼万仙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万鬼万仙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万鬼万仙介绍:
世上有仙鬼二道,互相争锋。仙鬼之上,更有诸般远古神灵。 盘延从坟墓中醒来,胸怀万千隐秘,深藏奇功妙法,他将修仙驱鬼,遨游天下,踏星骋云,揭开古神奥秘。万鬼万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万鬼万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万鬼万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