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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减肥专家     星辰之主txt下载     星辰之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五十四章 云母身(三十一)

    在群体环境中,人们的思维某种意义上应该是贯通的,里面流动的除了思想和情绪,再就是病毒了,一个遭感染,谁都跑不掉。

    赫尔曼是比较早觉悟的一个,然后这份小小的心得,似乎就形成了一种心灵磁场,再因为牟董的刻意激化,使得其他人也陆续受到感染,引起了相似的反应。

    人们的视线先在巴蒂身上集中,然后又飘到杰夫那里。

    前者不用说了,后者的笑脸似乎也从未改变过,但这时再看这张从容不迫、不卑不亢的面孔,正有越来越多的人,在心里长长地“哦”上一声:

    竟然着了道!

    没办法,谁也没有想到,一向心高气傲、姿态极高的深蓝和天启实验室,竟然突然玩这么一手。

    要知道,即便是罗南上一回公开课,以囚笼理论整顿精神海洋模型,以构形学说对机芯技术抽筋扒皮,踩着深蓝实验室的成果上位,那边也没有什么特别过激的反应。

    最多只是将机芯技术一下子往前提了两个代际,展现出来的新功能,不但证明了其深厚的技术积累,也将罗南血意环堡垒的部分成果,吸纳进来,使格式化领域的功能性更进一步。

    这样的高姿态,大家总以为会一直持续下去——对李维导师的能耐及背景了解得越深入,越容易产生这样的思维定势。

    可是今天,这个定势突然被打破了。

    光头杰夫的表现,是他个人擅自的决定,还是代表了李维导师的意志?

    如果是后者,这说明了什么?

    牟董的反应,又代表了什么?

    各式各样的念头如同大锅里咕嘟咕嘟的沸汤,化为复杂的滋味,难以尽述。

    当然,目前最重要的参照还是牟董。

    一直以来,牟董都是深蓝和天启实验室最有力的支持者之一,可今天这凌厉直白的转折,又是什么道理?

    是做戏?

    偶尔心率不齐?

    还是更大变故的开始?

    赫尔曼下意识就想和王钰再联系一下,毕竟牟董的情况太特殊了,他既是资本方的代言人,又是里世界的顶尖强者,身份结合得近乎完美。

    早先的“金不换”靳枫阁,近来的武皇陛下,虽然也是在商界大有作为,却都不如他做得圆融自然。

    哈尔德夫人那样的,都要等而下之了。

    正因为如此,这是一个标志性的人物。

    “靠,问题变得更复杂了!”

    各人心中的胡思乱想,注定了都不可能代替牟董做决断,事态也不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

    便在此时,牟董再度开口,又问巴蒂:“你后面说得虚了,有没有更实际的操作?”

    巴蒂像一个业务精熟的客户经理,摆出了非常职业的笑脸:“牟董,您要操作哪个?”

    “有关沙妖的技术,我很感兴趣。”

    “合作呗。”巴蒂直接回应,一点儿都不带掩饰的。

    “你刚才说的应该是竞争。”

    “更确切的说是不当竞争,所以我们最后的落脚点,还是要让它回归到正常的轨道上来,腾笼换鸟,借尸还魂。需要技术找他去要好了。”

    巴蒂娴熟地应用成语,也娴熟地进入了说服模式:“罗南从小没遭过苦日子,他对钱没什么敏感度,要的都是一些虚头巴脑

    的东西,比如尊重、理解、清净……最好应付。我们甚至都不用和他对接,如果保持一定的距离感,说不定他还高兴呢。”

    有人就忍不住问了:“那怎么谈合作?”

    “找他的秘书、发言人什么的就可以。”

    找你吗?

    全员的心底吐槽,也不知巴蒂接到了没有。

    牟董不置可否,又问了一个更敏感的问题:“深蓝实验室,天启实验室,又该怎么做?”

    这本不是巴蒂该回答的范畴,可他也大包大揽,回应得同样干脆:

    “合作呗。大家都是投资人、合伙人,这么多年,一直愉快共事,继续下去有什么不好?”

    一众幽灵交换视线,不少人又有些讪讪——类似的情绪,不同的因由。

    没错,都“合作”就可以了,本来就是这么简单。玩不了垄断,对冲也是极好的,貌似还更踏实些。

    再说了,李维导师这些年,在深蓝世界坐镇,主持两大研究项目,呼风唤雨,说一不二,俨然神明,是不是该有个别样的力量压一压?

    ……这不是又回到最初的理想化方案上去了吗?

    绕了一大圈,事情重回原点。

    因为路上的折磨,大多数人丝毫不以为浪费,反而感觉这是一次典型的螺旋式上升的认识过程,自我觉悟又深刻一层。

    这叫一个舒坦!

    当然,最重要的是,有人走在前面,接走了最尖锐的矛盾。

    一秒钟后,牟董又说了一句话,又或者仅仅是自我的感慨:

    “生命构形化,构形生命化。”

    大多数人都知道,这是跳回了罗南那个“有趣的思想”,但没有人能接后面,因为绝大多数人达不到相应的深度,更没有胆量去询问或抬杠。

    还是牟董自己找到杰夫:“血脉项目是不是可以借鉴类似的思路?开展这样的研究?”

    一棍子戳到与之完全不相关的血脉项目上,有些人迷惑,也有些人恍然。

    只听牟董道:“我印象中,李维提及过类似的方向,后面却没了下文。我建议啊,你们要趁着热乎劲,拿出一个明确的方案来,不管成或不成,大家论证一下,岂不甚好?”

    实锤了!图穷匕现!

    原来,牟董对天启实验室挤牙膏式的进展,也有所不满了吗?

    光头杰夫露出完全缺乏诚意的笑脸:“具体的情况我并不了解,毕竟……”

    牟董打断了他的话:“明白,我们会和李维好好的聊一聊。但是要记住,生命也许具有某种顽固的倾向性,可资源没有……资本更不会有。”

    说罢,他再看了海滩上的罗南一眼,如泡沫般消失,当先退出了虚拟实境。

    其他人不至于这么干脆,很多人的视线指向光头杰夫,还有人则看向了巴蒂。不管是哪个,后面都有很多事情需要沟通、商量、威胁、合作……

    会议基本上得出结论,但还没结束不是?他们也要回归最擅长的领域——即便台面上往往是不好发挥的。

    会议这种东西,参与人员超过一定的限度,就会自然走向两个极端:

    一个是冗长无聊的形式;

    一个是漫无边际的争吵。

    在社会上厮混,都不用经过毒打,就可以普遍拥有类似的觉悟

    能够在人员超额的情形下,开一次成功的会议,只能证明与会人员的平均智商较高,又或者拥有强势的控场者,最好兼而有之。

    可在当前蒙冲参与的会议上,貌似两样都不太够。

    此时,他正在沸石海滩的近陆方向,属于血焰教团资产的艾伯庄园内部。在这里,血焰教团目前在蒂城的所有高层,都聚齐了。

    在夏城时,就已经明确的核心决策圈;

    已经被清洗了一轮的蒂城本土实力派;

    包括远在阪城的副主祭殷乐,都远程参与。

    会议的主题当然不是讨论要不要派人协助,这根本没有讨论的价值——自家教团现在还有任何说“不”的资本吗?

    说到底,这个会议本身就不该有。可是,沸石海滩上,罗南长时间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授课进程,让血焰教团这伙人,连凑上去表忠心的机会都找不到,中间只来得及派人去补充了十组切分仪。

    另外,那边围了一整圈儿的燃烧者们,也让教团这边多多少少有些排斥。

    坦白说,论平均素质,他们拉出来的教众,就算也是精英,比起那些燃烧者们,真的是差了一截的。

    准备的队伍一时半会儿拉不出去,那就学习吧,听一下蒙冲传达的精神,开展研究讨论;也参照罗南即时的直播授课,查漏补缺。

    问题是,大伙儿聚在一起,七嘴八舌这么一说,争执随之而起。

    究竟怎么完成罗南先生交办的任务呢?

    极度暴躁的大家伙?

    毁灭一切的破坏欲本能?

    极度饥渴的燃烧感?

    这些描述,固然都带着更具体的指导性建议,有一些构形上的参考,却终究没有标准答案的。

    每个人都有自家擅长的领域,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看法。而这些,又随着罗南后续一系列的“展示性实验”,被诱发出更多的新思路……

    至少也要往罗南先生的思路上靠啊。

    那么,属于那个“大家伙”的生命基质该怎么表达?

    参与者要如何协作组合?

    教团没有“格式化领域”,用“血魂寺”代替可不可以,又该怎么代替?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在一些关键问题上,又是谁都说服不了谁,渐渐的场面就有些失控了。

    要说夏城过来这几位,还真吵不起来。

    江元真是理论家没错,但修为不济,鼓捣教义可以,涉及修行便很有数地纯凑数;

    吴魁一年到头都未必能说一句话;

    殷乐是所在环境不适合;

    至于蒙冲,受罗南亲炙,到现在脑子还晕乎着,没缓过劲儿来。

    真正争吵的,还是蒂城那帮人,以及更下面那些可能随时上阵的教团精英。

    他们的态度其实还行,所说的,也都是很现实的技术性问题。

    只不过,这些问题都是在一个陌生且不友好的新体系环境下产生的,没有人可以给他们解答,以至于前面的刚冒出来,后续又跟出来一系列问题,最后闹得一片混乱,倒让会议的组织者和管理者,极其尴尬。

    如果有一个能镇住场的、有效收集问题并可以即刻给予解答释疑的强者压阵,绝不至于是眼下这种局面。

    问题就是,现在没有啊!

第五百五十四章 云母身(三十二)

    到后来,殷乐干脆眼不见为净,借口那边有事处理,先下线了。

    这种情况,又不能指望江元真和吴魁,蒙冲努力整合了两次,毫无进展,也不再白费功夫,任由他们争论去。

    他只盯着沙滩上的直播画面,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将这帮不争气的东西带到就好……

    蒙冲无声叹了口气。

    此时,他看着沙滩上乱中有序的格式化领域,看着时不时燃烧的格式之火,看着越来越类于生灵的“蠢沙”,神思渐渐缥缈。

    要说,在其他人到沸石海滩之前,他已经作为见证人,看到罗南前一波“格式之火”的能力展现。

    可怎么说呢,当时那份特殊的光焰,终究是以“深蓝行者”为介质,才亮了起来,蒙冲还以为是一种替代性的手段。可罗南随后展现出来的种种能力,给他的冲击,终于还是超出了常态思维承受的上限。

    不说沙滩上这些,那位还有一个“莫先生”的身份,在阪城展现的力量,分明就是血焰教团最高端的特质。

    为什么?

    天赋、天才似乎已经不足以解释。那么……

    “阿冲,你也要多说两句,别让这些人太放肆了!”也受不了混乱局面的江元真,凑到他这边来,嘴里还硬,实际上却是图一时的清净。

    蒙冲勉强勾了下嘴角,算是回应。

    江元真又叹息一声,低低笑了起来:“老了,腿脚不灵便也还罢了,脑子也跟不上趟。以后还要跟着加速跑,血焰意志保佑……”

    话音突然断去,老头愣愣地出神。

    这时候,蒙冲本来该安慰两句,可话到嘴边,却是一句:

    “一样的。”

    两人都又回归沉默。

    在这一场混乱的争辩中,两位血焰教团的高层,看不到绝不只是自身的无力,而是自家教团修行理论乃至教旨教义,在真正巍峨的对象面前,无法解释甚至无从安置的尴尬局面。

    最核心的问题就是:

    是用教团的“血焰意志”强行与罗南先生的理论媾和;还是反过来,用罗南先生的理论直接去解释“血焰意志”?

    其实答案已经非常清楚了。

    在这轮把人吵得头昏脑胀的会议中,血焰意志才出现了几次?

    血焰教团这一枝,是相对纯粹的理念教派,没有乌七八糟的信仰,也没那么穷讲究。

    可如果对自家理念的信任根基都动摇了,“理念”又如何发端阐释呢?

    难道,血焰教团终究要像黑暗中一场来无影去踪的情绪之火,无声消解在真正光明到来的前夜?

    蒙冲从来都不觉得,自己算是特别虔诚的教众,他以一个保安队长的身份,加入血焰教团,顶住所谓“血焰意志的考验”,多次险死还生,达到现在的位置上,其内心的力量源头,和血焰意志似乎关系也不大。

    可是,在这个阶段,他还是有些恍惚的。

    特别是体会着沙滩那边,罗南信手拈来的深奥意绪,不自觉喃喃低语:

    “以永恒的法则观照世界……”

    “随便魔改

    别人的观点,这可不是好的治学方式。”

    老先生的耳朵很毒,一下就听出来,蒙冲的表述,脱胎于斯宾诺莎最著名的那句“在永恒的相下”(看事情)。

    用来表述当下的罗南,字面上似乎过得去,但内核明显有差异了。而且,用一个虔诚基督徒的宗教解释,给眼下的情况做论断,终究是不合适的。

    看到重新较真起来的江老先生,蒙冲一怔,便笑了起来。

    但他还没来得及回应,心神最深处,忽然有一个声音,锵然鸣响:

    “圣人执一以为天下牧,这样的彩虹屁,拍起来才会更响亮。”

    意念的传递方式和内容,着实有些不谐,可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传递意念的这个人。

    “主祭!”

    蒙冲心神震荡,下意识挺直身子,旁边江元真差不多也是类似的动作,却因为过于激烈,闪到了自家老腰。

    毫无疑问,这是哈尔德夫人的意念,只是这句话之后,再没有意念接续。反而是在一个更为深邃敏感的领域,剧烈的动荡嗡然而起。

    渊区血魂寺!

    会议室的其他人,有和蒙冲反应接近的,也有由始至终稀里糊涂的。但不论是哪一种,这些教团选拔出来的精英,或多或少、或直接或间接都与渊区血魂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当教团的根本所在发生激烈变动时,没有谁能置身事外。一两个呼吸的功夫,原本喧嚣的会议室,就是落针可闻。

    绝大多数人,只是心有所感,具体情况还是懵懂。

    只有像是蒙冲、吴魁,还有远在数千公里之外的殷乐等修为足够、权限也足够的教团高层,才能进一步感应到:

    动荡的,是渊区血魂寺的最底层,那一片由强烈负面情绪积聚浓缩的“熔岩湖”。

    “你们还犹豫什么?按照他说的执行好了——底层的、活泼的基质,我们明明也有的,调动起来。”

    哈尔德夫人的意念,便如同出鞘的利刃,较之平常的狠辣决断,更多出一份简洁直白:“就算是愚蠢到不可救药,也要体现出可利用的价值。”

    “嗯?”

    沸石海滩上,罗南挑动眉毛,感受到了渊区深处,那波不寻常但又极具正向意义的躁动。

    以他超出世间几乎所有人的、对渊区血魂寺的掌控力,他当然知道那代表了什么,甚至还知道在这一波变化之后的关键驱动力量。

    哈尔德夫人醒了啊。

    不过似乎并没有立刻出关的意思,也没有和罗南进行直接的沟通。

    对此,罗南并不强求。

    这波助力,已经省了他一番心思。

    海面吹来了风,带着微腥,以及离散的些许雾气残留。罗南看海面上似乎全无变化,又仿佛时刻都在涌动翻腾的雾幛,默默计算,看总计五块的拼图,目前各自的完整度。

    中继站标准阵列、火狱暴君,这两样逐渐上了正轨;

    磁光云母,嗯,猥琐发育;

    孽毒环境和整体时空环境……这个就要看命了。

    总体上还差了很多,可是这种拼接整理,也并非是线性的过程。特别是前面两块,拼接的时候,需要依仗外力,一个个鸡零狗碎,必须重新整顿梳理,但只要基础夯实了,自然会是另一番局面

    长长吁一口气,罗南回过头来,看章莹莹正卖力给蠢沙加油,搞得好似亲子游的场面,玩得正开心。

    如此模样,所谓的“亲儿子”之语,还真不能当成玩笑看待。

    但若日后,章莹莹要整天供养这么个只进不出的憨货,消耗的心力可就大了去了。不说其他,只是每日的供能,就能把她的修行给拖垮了。

    要想比较圆满地解决,罗南确实是用了番心思,认真思考办法,筹措言辞,准备就绪,这才招呼:

    “喂,莹莹姐,我再问一句哈,你真是铁了心要养?”

    “当然要……养。”

    章莹莹开头还一丁点儿犹豫都没有,说得斩钉截铁,只是中间似乎念头一个跳闪,不知想到什么,微有恍神,气势当即受挫。

    罗南疑惑:“怎么了?”

    “嗯,我问一句哈,蠢沙在你这边,只是上课时举的‘例子’吧,还有没有什么……我是说,其他作用?”

    罗南一怔,便笑起来:“要说是有的。”

    章莹莹抿起嘴,视线瞥向远处的蠢沙,很快又收回,想再说什么,却终究没有了下文。

    罗南已经明白了她的心思,多少有些出乎了意料,但也让他松了口气——果然还是他认识的那个章莹莹,平常随意随性,可真正遇到事情的时候,从来都不会由着性子来。

    明明是对蠢沙上了一百个心,却还是考虑到了罗南的实验进程,不以自身的好恶作为行事的依据。

    武皇陛下调教得真好,比这边遇事儿爱上头的某人强多了……咳!

    罗南自省自励了一番,越发地认真起来:“正因为有作用,我接下来会很爱惜使用的。咱们现在是聊一聊,这边的事情结束之后,你是不是真的要养。”

    听到罗南几乎等于是承诺的话,章莹莹整个人都像放了光,咳,夸张了,是她的眼睛在那儿“blingbling”地放光,忙不迭地宣告:

    “当然要养,当然要养,我好不容易养大的,肯定要继续养下去。”

    看罗南还要再开口,她直接伸掌虚切:“我知道你要拿供能说事儿,这个不用你操心,我去找老板想办法。”

    武皇陛下又不是机器猫。

    罗南一句吐槽卡在喉咙眼儿里,好不容易咽回去,忙用其他的话顶上来“……那也不至于,咱们也可以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真的?”

    章莹莹接得倒快,双眸越发闪亮,极是惊喜。显然,对于武皇陛下是拔刀相助,还是单纯“拔刀”,她心里头也不是那么笃定。

    “嗯,我刚才想了想,有一个新思路,好像和你还比较配套。”

    趁着章莹莹的心情正好,罗南迅速把想好的言辞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末了快刀斩乱麻:

    “你有没想过,让蠢沙脱却形骸,灵魂出窍什么的?”

第五百五十四章 云母身(三十三)

    “啊哈?”

    章莹莹明显没反应过来,这和她惯有的思维方向、或者说期盼的理想方案,出现了明显的悖离和错位。

    所以,她有点儿懵。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她尝试着去理解:“你的意思是……要不你给我讲讲?”

    这个当然没问题。

    罗南讲课讲惯了,顺手就在空气中凝结水汽搞板书:“之前不是说么,你的超凡力量出奇地适合温养,这对‘沙妖’,嗯嗯,是蠢沙的类生命本能的培育是有促进性的。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

    刚画出几个构形图样,罗南忽又觉得不妥,挥手打散掉了。

    目前蠢沙的良好状态,有一部分确实是由章莹莹的超凡力量“滋补”出来的,这里面颇有一些值得说道的地方,可再讲下去,就等于是探究章莹莹超凡力量的根本特质,这个环境下展示出来,真的不合适。

    “板书”是抹掉了,罗南心里的模型却还在,他难免又泛出疑惑,还是那个老问题:

    照这种特质进行推演,章莹莹应该是类似于剪纸哥那种偏辅助的类型,如果构形思维跟得上,也是个“幻想学派”的好苗子,特别是模拟生命这块儿……但怎么也不至于冒出“白虹”这种杀伐能力啊!

    难道是我的“切分”和“重组”还不到位,忽略了里面的某个关键结构?

    罗南觉得,这件事儿事有必要和武皇陛下探讨探讨,现在他就不说出来徒乱人心了。

    事实上,章莹莹已经有些按捺不住,连连催促:“快说重点,反正我又看不懂,直接公布答案就行了!”

    罗南不可能直接说答案,总要让章莹莹理解个大概:“我是这么考虑的,蠢沙本身确实是临时设计出来的人工造物,其生命基质是模拟出来的,没有物质基础,算不得真正的生命。

    “不过,它的可贵之处在于,能够在这些模拟构形的基础上,当然还有你的供养下,形成了生命层的第二端,达到了**驱动的效果,而且还在持续成长。

    “如果我们能够保持这个势头,让它持续优化进化,理论上是可以发展出第三端、第四端,最终圆满实现生命层的干涉作用机制,那时在某种意义上,它就是一个‘生命’了!

    “可你要明白,这只是理论上的可能。”

    章莹莹开始进入状态,越来越冷静,脑子也很清晰:“我知道,我不可能有那么多能量供给……所需要的各种消耗,也是个天文数字吧?”

    罗南点头:“是这样没错。”

    章莹莹视线又在蠢沙那里绕了一圈,转回来的时候,不免多出几份期待情绪:“保持现状呢?我觉得现在也挺好。”

    “这个……一个复杂系统,谁见过有不出错的呢?尤其它还暴露在复杂环境下,与你也有着很密切的联系。这些方面任何一个微小的变数,到最后都可能会导致全面的崩盘。”

    罗南微微错开了章莹莹的视线

    ,也看向蠢沙的位置:“如果我在旁边,武皇陛下应该也可以,还是能及时修一修的。可越往后,相关构形也是在持续组合变异的,系统越来越复杂,问题也越出越猛烈,稍有不慎,也许只是你打个盹儿的功夫,问题爆发,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章莹莹闻言沉默,几秒钟后,忽又一笑:“我都忘了,让你直接说答案来着。”

    罗南也笑了下,略微加快了语速:“我的想法里面,也存在很多个关卡难点,具体我就不说了。其基本思路就是,我们不要把重点放在生命层,先天的缺陷,注定没有前途可言。

    “我们可以从蠢沙现在相对良好的‘超构形’基础入手,利用一些拔苗助长的手段,强行将其在生命层的存在机制,拔升到幻想层。”

    真听到答案,章莹莹不可避免有点儿晕,她试图整理一个脉络:“你是说,从生命层到幻想层?是你说的跃升吗?”

    “它远没有达到跃升的资格,所以我说拔苗助长——但我们也可以联系一下现实修行,很多精神侧,其实生命机制也不是多么圆满,不是照样可以灵魂出窍?”

    “一点儿也不多好嘛!不要拿你的特殊经验覆盖大众领域……算了,你接着说。”章莹莹放弃了挣扎。

    罗南老老实实往下讲:“在我看来,难度还成。它目前的存在机制,它的初级感知、**和经验结构,要比人类简单千倍、万倍,我们只需要搭建一个桥梁,或者说编译器,把它推送到精神层面就好,让它以一种独特的生命形式,生活在精神海洋里。”

    章莹莹忍不住睁大眼睛:“还有这种方法?这是要它直接成仙?那时候,蠢沙还是蠢沙吗?”

    “怎么就不是了?‘桥梁’也是构形意义上的,打个比方,就等于是翻牌,把蠢沙的呈现形式从物质面翻到了精神面,但还是一张牌没错!

    “当然这样做,它的存在度并不比现在高明到哪儿去,倒是有点儿像鬼魂什么的……可是它省事儿啊,可以附着在你的灵魂力量边缘充电,类似给你的‘囚笼’上加一个挂件。

    “当然也能够自由放飞,任它在精神海洋中自生自灭。只要它能学会在精神层面汲取外界能量,不断寻找适合自己的生存机制,还是有持续壮大的机会的。

    “等到它强大到一定程度,你甚至还可以将它从精神层面,召唤到物质层面,临时赋予它某种物质载体。它出身是沙子嘛,沙子最好,泥土也行,让它在物质层面干涉作用。话说,这种模式我本来想推荐给剪纸哥的……

    “如果,我是说如果,它能冲破一些很关键的关卡,再进一层。从精神海洋进入渊区,并最终固化下来,基本上也就圆满了,多半还会开发出更多的能力。像这种类生命形式,有个专门的称呼,叫做:

    “幻想种。”

    罗南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等于是将天渊帝国那边,有关幻想种的定义,加以极度简化,并偷换了一些内核,给章莹

    莹说了一遍。

    幻想种当然没这么简单。

    没有天时地利的造化作用,没有亿万人的信念凭依,没有恰到好处的结构承载和持续变化,哪会成就幻想种呢?

    罗南所说的,只是一种来自于“幻想学派”的人造幻想种的路数。从勾业尉官交给他的资料来看,“幻想学派”巅峰时期,类似的创造可是有不少。

    他现在其实就是按照这个路数,进行一个极关键的实验步骤,而蠢沙也与之息息相关。

    至于成功率,应该还不错吧,否则“幻想学派”岂不是名不符实了吗?

    罗南拿出这一手,其实也有缓兵之计的意思。因为后续还有一段时间的调整期……

    “就这么办!”

    “啊?”

    罗南还在琢磨,后续要怎么继续说服,又该怎么让章莹莹配合,哪想到对面干脆至极,直接就拍板了。

    章莹莹的理由却是充分且强大:“蠢沙本来就是你鼓捣出来的,天底下也没有人比你更懂,只要你别搞什么切分研究、人道毁灭之类,当然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这么说我就……”

    罗南松了口气,话才吐出半截,章莹莹忽然突前,一把揪着他的衣领,力气极大——也幸好罗南的灵魂力量时刻都在恢复之中,远程投射技术过硬,凝水环基础扎实,这具水汽假身,才没有被这忘形的一揪直接捏爆穿帮。

    不过,那几乎贴到眼前的面容,所带来的视觉冲击力,还是让罗南本能地双手分举,以示清白。

    章莹莹才没想那么多,她盯着罗南几乎看不出任何虚假痕迹的瞳孔,非常用力,似乎将自己的意志穿透时空距离,传递到数千公里之外的罗南本体处:

    “我能体谅你的难度,希望你也体谅我的任性,咱们谁都不要骗谁,好不好?”

    坦白说,罗南不知道,章莹莹为什么对蠢沙这么上心,所谓的“催产素分泌过剩”看上去都不像一个玩笑了。

    可面对这样的面容,这样的态度,他又怎么可能拒绝呢。

    “明白,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一起努力把这件事办成。我……确定。”

    罗南本来想说“我有信心”的,可到了嘴边,临时又改了口。但他确实有一定信心的,因为最不济,他也可以提前给章莹莹趟趟路。

    这种话,现在还是少说为好,罗南只是就是论事:“也不是现在就赌一把,我们还需要培养蠢沙一段时间,等到它‘超构形’的系统性更稳固,目前刚有雏形的虚拟生命层级更明确,更有标识作用,也考虑后面‘架桥’和‘翻牌’的工作。

    “只要能够成功推送到精神层面,后续的把握就更高了。这期间,你还可以学习一些幻想构形的基础知识,为日后的全新豢养模式做准备。

    “你是有这份天赋的,我确定。”

    最后这句话,罗南说得是真心实意,没有半点儿折扣、任何水分。

第五百五十四章 云母身(三十四)

    蠢沙的未来收养事宜,就此告一段落。

    章莹莹又露出了明快的笑脸,仿佛抹去了所有的顾虑,跑到格式化领域边缘,为蠢沙大声加油鼓劲。

    因为刚才那幕情形,全球各地的直播观众,貌似有些风言风语之类,对于章莹莹、罗南来说,都算不得什么。

    嗯,罗南压根不知道。

    他的心神完全放在沸石海滩这里。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他既要实现自己的实验设计和目标,又承接了章莹莹的请托……虽然任务增加了,但他并不以为苦,也不觉得这是额外的负担。

    事实也确实如此。

    在超构形意义上,他接下来要做的实验步骤,和帮助“蠢沙”灵魂出窍,并没有根本上的冲突。

    二者本来就密切相关。

    最多,就是蠢沙这只生造出来的小白鼠被人预订了“亲儿子”之位,再加一重身份,接下来需要小心呵护,不要用顺了手,直接给碾死了。

    千万要记住。

    罗南心底强调了几遍,也去看蠢沙。

    和章莹莹纯感性的关注不同,呈现在罗南眼中的,从来都不是简单的个体或“蚁群”之类,而更像是一场他所导演剧目中的具体角色。

    在“章莹莹亲儿子”这样的标签贴上去之前,就已经有极具体的定位了。

    不只是蠢沙,沸石海滩上,除了章莹莹以外的所有存在,都不例外。

    此时,蒂城时间大约是下午1点钟,时间流速好像越来越快。

    还好,在罗南的感知里,沸石海滩上的秩序也正在依照他最初所设计的本子,持续加速形成。

    以施新和为中心,超过30个“实验器材”,散落在沙滩的各个位置,占据了最广大的面积,经过补充的切分仪,就像是上百枚夹子,将他们头顶上虚无的、分裂的幕布,夹合成一个整体。

    罗南知道,施新和他们的愿望,是想着脱离一切切分仪,仍然能够让非机芯约束的格式化领域正常存在。

    但很可惜,他们基本不可能达到这个层次。

    并非罗南有所保留,而是他们不明白,这片由罗南一手打造的沙滩地形,究竟代表了怎样的一种环境状态。

    没有亲身参与过那个梦境,没有在那样的环境中生活过、战斗过、挣扎过,就注定隔着一层无法突破的认知屏障。更不要说,与之形成抗衡状态的其他两个区块,至今还是隐而不彰的复杂预留空间。

    所以他们已经在毫无所知的情况下,踩坏了很多个罗南亲手掘下的沟壑、堆起的沙堆;所以他们才会和蠢沙玩起你追我逃的游戏,而从未想过围追堵截、排斥击灭。

    罗南并不介意这点,他也无意向更多人宣传那一段紧张、独特又神奇的经历。有些环节,注定无法假手他人,必须经过自己的手,也只能经过自己的手。

    他再大致估算一番,便向沙滩上那处“格式化领域”,缓步走过去。

    沙滩上所有人,以及盯着这些沙滩的直播受众们,即便经过三四小时的长时间灌输和折磨,也还是很

    敏感的,骤然紧张了起来。

    就是一门心思给自家亲儿子加油的章莹莹,也下意识给过来一个镜头。

    罗南顺势遥点她一下:“小心点儿,离远些……”

    md,要放大招了吗?

    罗南走过来的路线,正好是经过了胡德附近。这位沙滩上实力最强、植入机芯最先进的行动队长,心脏忍不住就是一个抽搐。

    此时的胡德,已经按照罗南的安排,完全成为一个优秀的“阀门”,协助“主轴”施新和,调节着三十多号燃烧者起伏涨落的气机能量,使之在这片不算多么广阔的区域中,搭建起严谨又自由的领域。

    他以为自己做的已经比较到位了,相较于战战兢兢的施新和,他已经能够在格式化领域中自由移位,寻找一些关键节点,进行预判式的调整。甚至都能重启实验室交付的任务,源源不断地传回各种监测感应数据,协助那边远程进行一些隐秘测试。

    可当罗南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胡德还是忍不住一激,本身地就挺直身形,保持一个最标准也是最僵硬的姿态。

    罗南却没有理会他,只是遥遥对着章莹莹摆手:“……别管蠢沙,有用呢。”

    这让胡德醒过神来,早前的觉悟重新浮在心头:沙滩上所有人,包括东西,都是刚走过去的这位的设计……现在,终于到了启动的时候了?

    呃,等下。

    胡德心里百般杂念闪过,这才发现,罗南已经进来了!这位早已经进入了“格式化领域”的范围内,身上也不见有什么格式之火的运转痕迹,就像是在沙滩上散步的游客,视线随意在各个位置掠过。

    看人很少,看“风景”倒多。

    胡德不奇怪罗南进出自如的本事,毕竟这就是人家一手打造出来的,头顶上嗡嗡悬浮的百来枚切分仪,就是人家实力的象征。只是他目前身负监控重任,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要在罗南与格式化领域密切接触的时候,做好其状态的记录留影,以备日后研究。

    他下意识就跟了上去,可一迈步又觉得鲁莽了……

    果不其然,侧前方的罗南停下,扭头看过来。

    胡德尴尬至极。

    哪想到罗南却点点头:“过来吧,有事儿安排。”

    “……啊,好的。”胡德根本没有拒绝的勇气,紧走两步,跟在罗南后面。

    罗南并没有直接吩咐,而是又扭头往前走,不紧不慢,看方向,似乎是要去沙滩近陆边缘。那里正停着一辆跑车,好像是血焰教团的蒙冲所有。

    那个家伙一去几个小时,也不知干什么去了,回头两边不是还要“碰头”的吗?

    罗南这是要干什么?摇人儿?

    胡德心底念头起伏,却怎么也抓不住重点,他这时倒盼望专用通讯频道能有一个明确的指示。可那边似乎也担心罗南发现,进入了静默状态。

    一直走到那部跑车前面,罗南才停下来。

    罗南停,胡德就停。他也眼尖,注意到这部跑车下方沙地上,明显是划了一个大的圆圈,非常规整,将

    整部车都圈在里面,没有任何区域突出来。

    “蜂……老营。”

    前面的词儿有点模糊,罗南站在圈外面,遥指了下这部车:“一会儿沙滩上可能会比较乱,但也可能没那么乱,但不管怎样,你们绝不能让任何冲击波打入这个圈子,伤到这部车。”

    你果然还是要作妖!

    这话你去对“主轴”讲啊。

    胡德前两个念头是这个,这也是他根子上的桀骜作祟。问题是他表现在外的,也只有乖乖点头,末了犹嫌不足,还重复了一遍:

    “这是老营,绝不让任何冲击波打入圈子,伤到跑车。”

    罗南点点头,转过身来,望大海方向远眺。

    胡德也学他转身,从这个位置,可以将整个沙滩纳入视野,一览无余。

    胡德再次确认,沙滩的整体布局,必然是经过了特意规划的。那部不知落后多少代的深蓝行者实验机,就停在沙滩尽头,其位置恰好是跑车车头直指的方向,二者构成一道中轴线,将沙滩分成两半。

    除此以外,还有一些起伏的沙堆、沟壑,应该也不是随便摆弄的,其错落分布,颇具层次感,构成更细致的布局结构。

    至于其奥妙何在,他一时半会儿看不出来,只能将这些尽可能地摄录进入,传给后方,让那边进行分析解读。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原本相对齐整的布局,因为现在几十号的燃烧者,变得分外凌乱。

    接下来,难道要我去堆沙子?

    胡德心里头倒没什么不乐意,如果能趁机掌握一些关键结构和技术,那才好呢。

    等了一阵儿,罗南并没有下达类似的指令,倒是又想起了一件事,补充道:

    “蠢沙过线,也不行。”

    “呃?”

    胡德一片茫然,跟随着罗南的视线,也将看向还远在近百米开外的“蠢沙”。以那位的时速,锚准方向无变更,强行军过来,也要一个小时吧。

    这是在嘲讽咩?

    “哦,它一时半会儿爬不过来,不过前面还要设个界限。”

    罗南话音方落,沙滩近海区域,距离海边深蓝行者外骨骼大约三十米左右的正后方,忽有无形力量作用,部分沙面缓缓下陷,显出一道长约十米、深半米、约巴掌宽的沟壑,与跑车、外骨骼构成的“中轴线”垂直。

    那里正好是人员相对密集的区域,附近有几位燃烧者,正调整位置,以适应格式化领域。

    突遭这样的变故,其中一个过于紧张,气机错位,惨遭领域反噬、光弧抽打,连带着周围其他人一块遭殃,爆出了一团刺眼明光。

    再怎么说,胡德也有一个“阀门”的职司,那边虽没有他的直属手下,却也让他面目无光,下意识便道:

    “罗教授勿怪,这帮怂人就是欠练。我……”

    “我没指望你们有特别高的水平,时间也不允许了。”

    胡德依稀记得,罗南有计划在下午三四点钟登船,离开蒂城。这么说来……

    呸,老子又操什么心!

第五百五十四章 云母身(三十五)

    胡德对自家过分弱势的心态严重不满,可这种时候,又有谁会在乎这个呢?

    罗南继续强调与“蠢沙”相关的话题:“那个三十米线,是你们的防御阵地,无论如何,不能让蠢沙通过……嗯,你们不至于丢脸到用直接攻击吧?”

    你们这对狗男女的亲儿子,我们怎敢!

    下一秒,胡德挺胸拔背,干脆回应:“明白,不允许使用直接攻击,不允许蠢沙越过三十米线。”

    “那就行了。接下来,你们就各自归位吧。”

    “归位?”

    胡德一个愣神,便见罗南挥挥手,就在接近“跑车老营”的后排区域,忽有一排水汽凝结的数字凭空冒出来。类似于海边那边仍然留存的板书,但要稀疏得多。然后就一路向前,持续增加,扩大覆盖面。

    不管是在相对安定的格式化领域外面,还是气机起伏扰动的领域之内,这些虚幻脆弱的水汽,总能一次成形,标定位置。

    最重要的,这些水汽凝结的数字,显然是在分区划块,其间距大致相当,错落分布,如同在一件略有些不规则的棋盘上作标识……

    草,这不就是沙盘吗!

    胡德眼看着那些水汽凝结的数字,从“1”到“35”,出现的次序不定,位置也不见什么规律,但总数正好就是目前沙滩上现有的燃烧者……

    差一位。

    胡德眨眨眼,正琢磨、猜测里面的逻辑,身边罗南就打了个响指,几乎完全同步,沙滩上所有燃烧者头顶上方,都有一枚稍小的数字悬浮,从“1”到“35”,人人对应。

    还差一个。

    胡德下意识抬头,下巴才撅起半截,就听罗南道:

    “你没有点位编号,负责机动调整,让人员编号和区域编号一一对应,限定活动距离。”

    谢您老的信任……谢尼玛啊!

    “是,明白!”胡德高声应答。

    因为罗南的连续操作,此时沸石海滩上略有些混乱。

    要说罗南不愧是除武皇陛下外,运使“凝水环”的第一人,对于水汽的控制出神入化。很多人由始至终都没发现,他们头顶上已经被编码记数。

    在格式化领域中玩这种操作,直秀得胡德头皮发麻。他已经忍不住在想,但凡是收看了本次直播的燃烧者,以后还有勇气在罗南眼前结阵对抗?

    呃,这想得有点儿远了,

    造成混乱的直接原因在于,除了操控水汽之外,罗南还在沙滩上连续施工。他本人驻足不动,可是意念所至,沙滩或隆起、或塌陷、或夯实、或撕裂,纵横分区,任意规划。

    这是让任何“格式化领域”的控制者都为之沮丧的神操作。但最直接的影响,还是让自施新和以下的一帮军中精英束手束脚,生怕一不小心绊倒……啊不,是怕破坏了罗教授的深奥布局。

    就知足吧,很快他们就是想动也动不了了。

    胡德面皮微微抽摔,得益于跟随罗南的观察视角,现在他有了一个宏观布局的概念。但也正因为如

    此,他才真正确认,他所见的罗南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所根据,法度森严,

    每个人都有固定的位置,所有的一切都是罗南规划好的棋盘和棋子。可以想见,在他的心中,必然有一个更加明确的、实在的、具体的参照物,可那又是什么呢?

    正胡思乱想中,罗南目光扫过来,胡德一激,随即恍然,他应该去做事了,去整理沙滩上的秩序,使其符合罗南的要求,使人人居其位,与划定好的棋盘结合,形成罗南需要的局面。

    这个工作说容易也容易,大家基本上都是军人或军人出身,纪律性和服从性是有保证的,罗南又标识得极为清楚,不需要太费心。

    特别是看着身为“主轴”的施新和,也要在他的指令下,一脸懵逼地登舱,进入那超级简陋的深蓝行者试验机,胡德一上午的闷气,都消散了一半儿。

    也没几分钟,原本混乱的沸石海滩,就进入到了一个相对清净、沉寂的状态。所有头顶标识的“实验器材”,统统站了他们应站的位置上。

    几十号人形成的“格式化领域”,也顺理成章地覆盖了几乎整个沙滩——虽然现在又有些不太稳定,以至于悬浮的沙球模型,又呈现出较大幅度的扭曲变形。

    没说的,这还是胡德的责任。

    胡德都没敢和罗南再对眼儿,凭着他对于现阶段领域结构的了解,奔波在沙滩的各个区域,不断调节因为位置变动而摇摆的能量气机,保证“格式化领域”的基本稳定。

    奔波之初,胡德忍不住在想,他是不是让罗南利用这种方式,给排挤在整个体系之外了?又出力,又无法亲身参与……

    但很快,胡德就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不管从哪个角度,他都要比那些固守一域的“实验器材”们,更能够挑战自我,更具有全局观念,更能够洞察目前沙滩上,一切可见不可见的细节。

    以至于来回奔波七八趟之后,他都想立刻向实验室申请“天启阵列权限考核”……

    老子多半已经升级了好吧!

    到后来,胡德甚至觉得,他已经开发出了某种新的超凡力量,他似乎能够透过“格式化领域”,看到了具象之后的深层法理……之部分。

    最典型的就是,他隐约感觉到,罗南在沙滩上布置的那些沙滩、沟壑,每一堆、每一组,都是有说法的:

    具体的讲,就是能够对“格式化领域”进行某种疏导、分隔、扰动甚至增益的。

    可这些,只是毫无任何加工的沙粒啊!

    难道这也是传说中的“超构形”作用的结果?

    隐秘的信号波突兀介入,这是实验室那头,重新打开了通讯频道,并给了他明确的指令:“针对沙滩结构与领域空间的‘耦合’,持续观察分析,传回结果。”

    ……真当老子脑容量无限?我一个小小的前端,胼胝体里的机芯没有指甲盖大,计算力哪够啊!

    胡德抹了把脸,不知不觉间,由于大量的心力消耗,他已经在初冬的海边,不合时宜地实现了“满头大汗”的

    成就。

    可不等他把吐槽发回去,临时权限升级的提示意就连续响起。

    好家伙,天启阵列给予主动响应支持。这是提前享受了严永博的主管待遇?

    胡德心里百般计较,情绪却是高度振奋,他更加卖力地去干工作——两边儿的都是如此,相辅相成。

    可再跑一圈下来,感觉怎么没啥变化?

    模模糊糊的感应,还是模模糊糊。要说也确实有一些进展,可无论是调整还是解析,他总觉得自己还是浮在原来的那个面儿上,死活没能沉下去。

    期间,天启阵列的支持权限又升级了一次,机芯都快要进入超频状态,也就是严永博主管的“上级架构”,才有可能将解析能力再强行提上一个层级。

    实验室显然没有进一步开放权限的打算,严永博也不知藏在蒂城的哪个角落,更没有出手的意思。

    胡德满头大汗的局面,并未得到根本缓解。

    他再擦了把汗,终于忍不住扭过头去,看那个正靠着跑车前盖的少年。脑子里则有一个念头往来搅动:

    这小子,究竟怎么做到的?

    也在此时,胡德捕捉到了罗南的视线,下意识就顺着方向,再次扭头,这回他看到了蠢沙。

    这头由他们陪玩了快一个小时追逃游戏的怪物,不知道是受到什么影响或指令,又偏转了方位,向沙滩内陆方向,慢慢爬行流动。

    等等,那是跑车“老营”的方向!

    还不对……

    胡德抹了把挂在眼睫毛上的汗珠,突然发现,随着沙滩棋盘布局的确立,以及格式化领域的逐渐调整稳定,那颗勉强恢复到规整状态的沙球模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自动移位到沙滩中轴线上,位置正好是在中轴线的中央。

    如此情景,胡德恨不能只往“巧合”上考虑,多想哪怕一层,都觉得头痛欲裂。

    可见鬼的这么可能是巧合!

    胡德揉着脑门,眼珠迅速地做了个来回,再跟上蠢沙那边。

    随着他对于沙滩格局的持续深入理解,他已经能够看出来,蠢沙这东西,纯以干涉方向和效率考虑,与格式化领域的冲突,正变得越来越尖锐……也许之前就是这般,只不过一帮傻子全无所觉而已。

    实验室方面,适时传递过来了一小段代码,据说是专门针对蠢沙的形态,就观测模式进行优化。

    那边进行的分析,肯定要比胡德短时的觉悟来得深透,拿出来的小成果,也还是有点儿用处的。

    随着有关感应模式升级,胡德就比较清晰地察觉到,不断向前爬行流动的蠢沙,其体型也在持续微幅地变化。

    通过其与格式化领域的冲突,则可以间接证明,它的形骸结构以及更深层的能量流动运转,变化幅度要比外表呈现得激烈得多。

    按照罗南的话讲,它的“超构形”系统也在不断改进吧,这是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进化?

    别开玩笑了!

    真当沙滩底下埋着一部超算兼打包一座核电厂啊!

第五百五十四章 云母身(完)

    不管是胡德的思维逻辑,还是前端的计算结果,都出现了绕不过去的空洞:

    章莹莹那部人形电池,已经沦落到只懂得在外面喊“666”了,明显没有更多的投入。

    蠢沙自身,对于格式化领域的能量吞噬微幅增加,但怎么也没资格带动这种超级耗能、更需要强大计算力支持的优化。

    罗南在支持?

    也许这是勉强可以接受的解释,可问题在于,此前罗南分明讲过,要保持“客观性”,减少对实验条件的扰动。

    从目前来看,他也基本做到了,根本没必要自欺欺人啊!

    除非……

    除非他真正的实验目标,不是别的,就是这头憨不溜丢、只懂得往前爬行的怪物!

    什么直播课、什么举例子,统统都是掩人耳目的手段——想到这里,胡德就有恍然大悟的感觉,更有抱起蠢沙,直接抢回实验室的冲动。

    还好,他虽为天启实验室卖命,却也没到疯狂不顾一切的程度。冷静和理性推着他的思维,继续往更深处走了一步:

    如果罗南始终在暗处支持蠢沙的“进化”,他又是怎么做到的?

    先考虑渠道,罗南是毫无疑义的精神侧强者、“囚笼”理论的提出者、精神感应大师,最保险的路线,当然是精神层面的干涉作用。

    胡德颇有自知之明,他深知,相对物质层面的能量信息结构水平,精神领域是他们这些人乃至于整个深蓝平台大系统的弱项,至今没有燃烧者能达到超凡种的程度,就是个有力的证明。

    新开启的天启阵列,倒是要高明许多,但具体效果还要经过时间和实战的检验。

    所以胡德也不指望自己能在这上面有什么世纪大发现,就当罗南可以有一个极高明的干涉渠道,超出所有人的观测范围。

    但还有一点:

    蠢沙,这个模拟生命造物,实现目前进化速度的支撑就算是罗南……罗南的支撑又在哪儿呢?

    庞大的能量消耗也还罢了,让他一个超凡种嘛,这个级别的怪物,确实不能以常理论之。

    可是蠢沙“类生命进化”所需要的资源,也许还要再加上沸石海滩复杂严谨到极致的设计……

    这天文数字般的计算力,从哪儿来?

    虽然各类经验、实验都表明,超凡种在智力水平上普遍远高于正常人,在记忆力、精密逻辑等可以测试的领域,表现也很“超人”。

    但从来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超凡种的大脑,可以对飙一部超级计算机。事实上人类大脑的基本运转模式就决定了,在大信息量处理、大数据分析这个领域,人们必须要依靠外物。

    好像有那么一个数据,目前全球超算资源的5%到8%,长期被里世界把持,用于各种修行实验、模型搭建和分析工作。

    全世界普遍都是如此,你罗大教授何德何能,就能够无视基本规则,从虚无中攫取庞大的计算力并运用之?

    说不过去,真的说不过去。

    胡德绕不开逻辑空洞,自然而然地就大开脑洞。他现在甚至开始怀疑,罗南也是经过改造的家伙,他也植入了机芯,而且是特型的,

    拥有超乎常人的强大运算能力……

    去特么的!

    罗南的脑子里面,总不可能植入一部超算吧?可话又说回来,如果只是远程链接的话……

    胡德再一次回头看罗南,后者的视线,却已经离开了沙滩具体的变化,投向了茫茫海天之间。

    当然,要看到远方,首先要穿透前方昏蒙的雾墙。嗯,好像那团雾,也是由罗南折腾出来的,那里面是什么来着?

    他眉毛皱了又松,罕见地主动给指挥部发信息,将脑洞大开却又似乎能够在逻辑上走通的判断,以及刚才这点儿小小的触动,简单梳理了一下发过去:

    1、排查全球超算资源。

    2、监控海面的雾团。

    胡德也知道,他能想到的,多半实验室里那帮人也能想到,可他被光明正大地当棋子玩儿,不趁机拆个台什么的,这口气实在是咽不下去。

    如果真能顺藤摸瓜查到什么,那就爽了。

    可如果这都查不到……总不会就此确证,罗南的力量和资源,都来传说中的“新位面”?

    还在琢磨的时候,胡德额头微凉,有水珠打在上面。

    下雨了?

    他下意识抬头,阳光昏蒙,但还在。那这颗水珠……

    胡德眼皮连跳两下,重新投向罗南的方向。

    那边,罗南倒还是在远眺,而且颈子也仰得高了,好像在看天色。

    阴天多云有什么好看,日观星象吗?

    胡德再腹诽一句,几乎要以为刚才水珠滴额,只是错觉。

    然而下一秒,罗南似有所感,扭头直看来过来,眼神也不见多么锐利,胡德却觉得,那颗水珠的凉意直透脑壳,沁入心底……

    擦,老子和这位发明“囚笼”理论的精神感应大师犟个屁啊!

    胡德立马怂了,他头一低,强行收敛所有念头,闷头钻到罗南的诸般安排里去。

    心理活动丰富了些,人还算堪用。

    罗南给沙滩上那个跑前跑后的家伙,做了个简短评语,心神便又收拢,伸手捏了捏眉心,稍做调整,便又抬头看正在“中轴线”左右爬行流动的蠢沙。

    其实他知道,当前这头憨笨的家伙,算是沙滩上最高光的对象之一,不知有多少摄像头、探测器隔空怼过去,又有多少部超算资源因它而调动起来。

    还有,在更虚缈高远的精神层面,蒂城周边的几位超凡种,包括武皇陛下在内,可也没有闲着。

    压力肯定是有的,罗南也不想这样。

    像他这类性格的人,如非必要,怎么可能玩这么高调?实在是时间紧迫,资源紧缺,能找着机会撸一把羊毛,无论如何也顾不得了。

    罗南静静凝视,也细细评估。

    某种意义上,蠢沙就是一部检测机、一台筛选仪,不同的层次的人,看到的是完全不同的图景。

    在这个阶段,蠢沙的整体形骸,仍然缺乏稳定性,不断有旧的沙粒脱离,丧失活性,但又有的新的沙粒受到“辐射”,粘附上去,为它的结构改进添砖加瓦。

    这是最客观的观察结果,绝大部分人听到罗南这么讲,也就这么想,

    无过无失。若是用心记忆,日后可能会渐渐悟出更深一层的见解。

    但有些人只能看到它无头无尾的外形,以及憨傻的反应,就算是听取罗南的讲解,到头来还是看热闹的居多——这种就是完全没入门,也没有上心的。

    对这罗南不在乎,也不费那份心力。

    还有一部分人,在他的授课基础上,或多或少地捕捉到蠢沙结构调整的规律,认知到这家伙与外界环境的交互影响,甚至做一些感应推断。

    能到这一步,就可以认为说,其已经具备初步的构形思维了。

    胡德就不错,真不错。

    即便是借助格式化领域,间接映射了有关构形线索,能够做到这一步,也证明他是有脑子、有天赋的。

    这已经是个有效的计算节点了。

    全球范围内的直播观众们,若多几个像他这样的,真能让罗南省不少心思。只是,像胡德这样的程度,距离看透蠢沙的构形状态和意义,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至于超凡种……算了,反正现在多半是利用不上,也就不多费心思了。

    反正在罗南这位创造者眼中,真实的蠢沙,是一种复杂千倍、万倍的状态。它绝不只是单纯的沙子造物,它的复杂性也并非是体现在构成其群体形骸的成千上万沙粒上,而是要往外去……

    若做个直观的形容:蠢沙像是一个在海滩上发力奔跑的锻炼者。在它的“背”上,则捆扎着一个巨大的“降落伞”。

    “降落伞”是无形的,但牵系的力量是切实存在的,密集纤细的“伞绳”,集束在蠢沙形骸每一组有效的“超构形”结构上,让它本来就已经超级复杂的机体运动,平添了无法计量的复杂度,也带来了巨大的阻力,

    但事情也能反过来看:

    那些绊住蠢沙的“伞绳”,也可以说是傀儡师手中的“操纵线”,至于蠢沙,不过就是一个受操纵的傀儡,“操纵线”乃至后面更大头的“傀儡师”,才是一切活动表象的内核所在。

    章莹莹大约勉强可以接受第一类形容。

    可罗南知道,同样是不贴切的形容,第二类才更接近事实一些。

    但不管是蠢沙牵动着“伞绳”,还是是“操纵线”控制着蠢沙,在这无形的绳线后面,确确实实存在着一个“大家伙”,一个远比蠢沙的类生命系统更复杂亿万倍的庞然大物。

    无形的绳线,穿透虚空,投向浓雾翻滚的海面,勾动牵拉,与后面的浑茫主体进行高频度的互动。

    此时,在海面的巨大雾团中,偶尔有旋翼绞碎边缘烟障,探入探出;更深层的区域,有更加隐蔽的三栖探测器,在水上水下连续作业,进行采样。

    对雾气的格外关注态度,很多人已经远远走到了胡德前面。只是普通机械,最多只能扰动空气中半虚无的气溶胶结构,搅乱小部分水珠的分布,对于在更复杂层面上的进行组构链接的“超构形”,实在缺乏任何干扰和感知能力。

    即便隐没在雾气中的庞大“超构形”系统,还远远没有成形。

    罗南很想称它为“磁光云母”,但实在没脸这样表述,就简单一点儿,称它为“云母”吧。

第五百五十五章 血战棋(上)

    这个勉强可称之为“磁光云母”前身的造物,正是罗南从“幻想学派”的理论出发,参考幻想拟态构形技术的资料库,慢慢拼接打造出来的。

    幻想学派,可不只是因为“幻想构形”而得名,还因为这个学派对“幻想种”有非常精深的研究,甚至由此形成一个完整而恢宏的体系,只是最终抗不过孽毒污染的大环境,才最终衰落。

    像是磁光云母这种高光存在,必然是他们的研究对象,

    虽然不至于真的将这种传说“由不可思议的强大存在发明的构形造物”给剖析复原,却也开发出了一些片断模仿的作品,都是经过漫长时光考验的经典之作。

    这些构形作品,在孽毒污染的环境下,毫无价值,可罗南又不是含光星系,如今身在地球,基本上也是百无禁忌。

    有这些前人遗泽,再结合深植在自家精神领域殿堂中,那相对清晰的记忆模块型,罗南才能比较顺利地下手切入。

    可再怎么有基础、有路子,要模拟打造一个强大“幻想种”,都要遵循基本法。仍然要实现从物质层、生命层再到幻想层的连续跃升,绝不可能一步到位。

    想打造“磁光云母”,根据罗南本人的观察,还有“幻想学派”的研究成果,只能是以云气为物质层基础。

    这个对罗南来说,是好运道。

    他学习自武皇陛下的“凝水环”,简直与之是天造地设的搭配。

    然而,再往下走,由于相关构形都太高端,勾业尉官给出的“幻想拟态技术”有关资料,也不可能把各个步骤都说清楚,缺失的“拇指环节”太多,就必须要像蠢沙那样,经过大规模的、快速迭代的实验和筛选。

    相比之下,蠢沙那寥寥33代人工选择,连“形式”都算不上。

    事实上,蠢沙这一套类生命“超构形”系统,就是罗南从“幻想拟态技术”的资料库中摘选出来的,相当一部分就是参照了磁光云母的那些仆从军。

    那些妖魔鬼怪,都是由磁光云母的“灵魂磁化”力量,降伏甚至拼接而成。其生来的大敌,相当程度上就是天渊帝**队,自然具备了对于标准阵列、璇晶阵列等关键战争手段的克制力。

    在中继站时期,那些突击甲虫、酸液翼龙,能够强行突破外围阵地,可不只是依靠火狱暴君的力量。

    正因为罗南模拟、参考甚至直接使用了这一系列设计,才使得蠢沙在这种还未完全成长的阶段,就对标准阵列,也就是格式化领域,具备了相当的穿透性。

    罗南目前也确实是将蠢沙当成细化沙盘战场局面的一个参数来使用的,代入的就是“突击甲虫”和“酸液翼龙”这样的角色。

    话又说回来,就算是在蠢沙这样的“小角色”上,有大量可供参考的实例,又经过方向明确的人工选择,加快相关构形逻辑的“遗传”和优化……种种的有利条件堆积在一起,受限于先天的非生命基质基础,想等到“神奇的概率”发挥作用,形成蠢沙这种级别的类生命造物,也不知是几百上千代以后的事了。

    绝不是短短一小时,就能完成,更别说成型后快速的自我进化。

    之所以只用了33代,最核心的驱动、最本质的作弊机器,还是海面上这团粗糙的“云母”。

    从凌晨时分,一直到现在,十二个小时的时间里,罗南真正耗费精力的,还是这个建立在水分子基质上的同类实验。它已经在更高的起点上,以更大的步幅、更快的频率,进行了数千次的代际更迭,这才有了一点儿小小的成就。

    “云母”的构形实验,毫无疑问是罗南最耗心血的一块儿。

    虽说在某种意义上,它还没有蠢沙“扎实”。

    蠢沙有现成的基质构形可以用,虽不是真正的生命基质,却是经过千锤百炼的经典结构。而“云母”这边,还是罗南边学边用、连蒙带猜的全模拟态,物质层、生命层再到幻想层,存在大量的临时推演结果,时刻都在动荡变化之中,根基还远称不上稳固

    不管怎么说,它的进步是很大的。

    别看现在,蠢沙身上的“操纵线”已经相当密集,在蠢沙初成形的时候,为了实现二者的互动,“云母”投射下来的“操纵线”,其密度要高出上千倍!

    差不多做到了每一颗沙粒上面,都有附着,以这些无形绳线为介质,才实现了二者“超构形”之间的密切的联系和互动,帮助蠢沙以超乎常态的速度,进行自我调整和进化。

    在这个体系中,主导方肯定是“云母”。

    但它还远远不能像它的终极参照物那样,以“灵魂磁化”的恐怖威能,控制高等生命的意志;又或强行、大批量地捏合出各类构形体,并给予“类生命”的体验。

    目前这些繁琐的操纵线,只是雏形、过于粗笨的雏形而已。

    下一步,优化当然是要优化的,罗南一直在进行这方面的工作。已经大幅减少的“操纵线”,就代表着这份优化工作卓有成效。

    可只要优化持续下去,能量消耗,算力资源,都是摆在罗南眼前,必须要解决的问题,决绕不过去。

    尤其是后者。

    罗南也发现了,他在中继站接触的两个天渊帝国学派,原以为“造物学派”对硬性的构形思维基础、造物学基础极其严苛,入门极难,不好亲近。可现在看来,“幻想学派”这边,即便在个人的硬性基础上,显得灵活开放一些。但从实际操作看,这个学派研究、推动项目所需的积累,远比“造物学派”更苛刻:

    因为它需要的,是漫长岁月积淀下来的巨量信息数据,以及整理利用这些素材的优质模型和强大计算资源,甚至还要有一份天才的灵性和直感。

    也就是罗南了,既拥有外接神经元及其资料库,又有“日轮绝狱”那边强塞过来并大量沉淀的信息洪流,这些庞大至不可计量的信息数据,又催化了“内宇宙”模拟器效能。

    在模拟器中一次神奇的梦境经历之后,这所有的元素,包括那该死的孽毒污染记忆,都经过了粗略的整理。由乌沉锁链和魔符对照“日轮绝狱”的模仿结构,与孽毒污染的破坏性力量形成了持续对抗,最终演化为弥漫在罗南精神层面的无边迷雾。

    当然,还有那一篇由“湛和之主”属名的文章。正是由《构形、信仰和大限——从“昧”到“

    晨曦”历史演变的合理性重构:磁光云母篇》这部论著的神奇力量,重构了罗南精神层面的部分迷雾,使之与叠层干涉技术相结合,具象化为一座宏伟殿堂,整合了大量无序化的信息,使之成为殿堂之内或完整或残缺的具体精密模具。

    这些东西说来复杂,其实用简单的一句话就可以表述:以上所有综合在一起,就是罗南独特的信息处理模型。

    目前来看,这模型效率什么的且不说,倒是个“大肚汉”,容量惊人,消化功能也强,对于信息的处理相当细致,最后可以形成具象化的精密模具,非常适合构形设计的需要。

    对这套信息处理模型,罗南还是可以接受的——暂时他也想不到能有什么其他模式,会比这种更适合他。

    可现在这种形势下,精细化处理的优先级,也要退位给工作速度和效率。

    公海拍卖会召开在即,在“新位面”的巨大利益驱使下,各方势力虎视眈眈,纵然有武皇陛下承诺为他做好“外交”,可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罗南还是希望能够做扎实的准备。

    在保护“云端世界”的大前提下,他的“新位面模拟计划”异想天开得有些过分,可不做下去,谁知道能不能成呢?

    不咬牙加速,谁知道最终能跑多快呢?

    而要想“快”,又要回到那绕不过的关卡上:

    能量和计算力。

    当胡德之类的家伙,深为罗南“从虚无攫取资源”的手段而咋舌的时候,浑不知罗南自己,也在为如何“无中生有”而头痛欲裂。

    能量还好,罗南一直以来的核心优势,就是快速膨胀直到溢出的灵魂力量资源,即便刚被孽毒来了一记狠的,但基本框架还在,精打细算的话,“大生产线”的收入仍然大于支出。

    最关键的是计算力。

    大信息量的处理,真的是违逆人类大脑结构的一件事。放在几个月前,罗南恐怕只能是倾家荡产去租用灵波网的计算空间来处理有关问题。

    但现在,他倒还有一条路可走……

    确切地讲,是要收拾残局。

    罗南注视着蠢沙,注视着“云母”,眼前铺开的,却是一片月沉星稀的昏黯虚空,绝大多数星辰都隐藏在薄云烟岚之后,只有寥寥几颗亮星,分布在无尽的天幕下。

    或者说,这是一张在黑夜中断续勾连的蛛网,因为某个鲁莽的家伙,被撕扯得稀烂,即便已经开始重新吐丝勾连,可目前来说,能看到的也只是些许经纬残线。

    罗南长长叹息:

    生命星空;

    灵魂披风;

    祭坛蛛网;

    还有孽……呸,那该死的孽毒污染,只一下子,就让他出道以来所有的积累,都变成了断壁残垣。

    他此前已建立在精神海洋之中,以全球能力者为计算节点的大型云端生物脑阵列,其节点数量瞬间消失了九成还多,即便现在灵魂披风已经开始逐渐恢复,生命星空中的蛛网也开始重新编织,可相较于最巅峰的时候,仍然差之甚远。

    要收拾这个烂摊子,罗南也很费脑的。

第五百五十五章 血战棋(中)

    罗南为什么直播授课?

    也许最先还没想那么多,可到中途,目的早没有那么单纯了好嘛!

    罗南一方面努力复原灵魂披风、重塑生命星空、修补祭坛蛛网,重新串联分布在全球的“计算节点”;

    另一方面,他这一次的公开课,也等于是对全球的“计算节点”进行一次全面更新,在全球成千上万的能力者脑中留下了有关“超构形”、“幻想构形”的鲜明印记。

    也许这里面能够学通弄懂的千中无一,可是只要有这个印记在,有这个模糊的思路在,就等于是实现了系统更新,具备了相应的计算功能。

    持续复原的灵魂披风,就可以搅动精神海洋,连接贯穿这些节点,调动这些人的精神余波,让存在于虚无之中的“生物脑计算阵列”发动起来,进行持续的深层推演运算。

    呼……好像变坏了。

    不是局面,而是人心。

    罗南长长吐气,想吐出那些无用的纷扰,可事实上,在超大信息量的处理压力下,些许的心情扰动,真的只是偶尔起伏的浪花,倏然隐没,再无痕迹。

    虽然罗南正不断堆积重塑他的计算资源,可缓不济急,单凭修复中的云端生物脑计算阵列,还远远无法达到快速跟进的要求,强行硬推,不知要到猴年马月。

    所以,罗南定下的“五区块”彼此衔接嵌套,互相参照的大思路,还是不能变。大数据就是这样,初始的复杂化,收罗一切的条件和参数,只为了最后的精准和简化。

    罗南现在,已经将能做的事情都做了,因人成事的那部分,只能看最后那些人是否给力。

    他再次确认一下时间。

    或许他的动作带有某种催促的意味儿,沙滩上,气氛愈发凝重,偶尔错漏导致的光弧,在大气中穿梭劈落,胡德奔走在其间,越发紧迫,嗓门也亮了起来,对各个区块的镇守者,高声喝斥,包括最前沿的,已经登舱的“主轴”施新和。

    这家伙,确实比现在任何一个人都适合担任队长,罗南给他挑的位置也很恰当。

    可以确信,这个心理活动极度丰富的家伙,确实是沉浸了下去。至于其他人,受带动也好,本身配合也罢,基本上也都尽其所能。

    在这种情况下,些许不稳和错漏,多半是他们能力极限外的问题,罗南只能考虑,回头再补充一组半组的切分仪,进行控制。

    另外,就是血焰教团那边……

    哦,来了。

    罗南半侧过脸去,便看到通向庄园那边的防波堤上,蒙冲的身影出现,并一步步走过来。

    这位血焰教团肉身侧第一高手,并没有拉出一个可以与沙滩上的燃烧者相媲美的队伍,只身孤影,走的还慢,乍看去简直要怀疑他的态度。

    可是,罗南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在缓慢行来的这人身上,或者说是他摇曳躁动的气机之后、在物质与精神交界干涉区域,分明存在着一个几乎要跃然而出的沸腾的熔岩口,以至于周边空气都有些不太正常的扭曲。

    罗南扬起眉毛,这一刻他看到的并不只是蒙冲,而是在其强制压抑又极度沸腾的气机后面,那套算不上完整,却已经具备了他所要求

    的超强爆发力和破坏力的畸形框架。

    至于为什么能达到这一点,罗南也能猜到:多半是血焰教团那边,全力搅动了“渊区血魂寺”最底层的熔岩湖结构,导致这个渊区的固化构形,底盘有些不稳的缘故吧。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极端但又很巧妙的主意,哈尔德夫人用上这手,是表明教团决绝的态度呢,还是在新的层次上,越发地将教团工具化?

    这些杂念,也迅速湮灭。

    蒙冲步伐虽慢,也没长时间,就走到了罗南身边。在此他只欠了欠身,没有多说什么,就往前去,要跨过沙滩区域,回到他应该在的位置上。

    罗南却开口叫住他:“等等。”

    蒙冲下意识一停,整个人却有些幅度过大的摆动,愕然回头,眼角处却又有开裂,血液迸溅,其中小部分甚至瞬间干涸板结在脸上,而他竟浑然不觉。

    他现在的体温一定很高,也许超过了五十度、六十度,局部区域甚至更高,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恒温动物的生理极限。整个生理系统,由此进入了一种高消耗的燃烧状态。

    某种意义上,蒙冲甚至比沙滩上那些人,更适合称为燃烧者。

    别说罗南,沙滩上的胡德都发现这边的异样,犹豫了一下,主动往回走,抵进观察。

    罗南不管胡德那边,只对蒙冲摇摇头:“代价大了些。”

    这个精悍干练的高手,对血焰教团,或者说是对哈尔德夫人,当真是忠心耿耿。

    这个极端的方式,让“渊区血魂寺”过分动荡还在其次,承受这份动荡框架的蒙冲,必然要做出重大牺牲。

    有思路但缺技巧的施为手段、过于粗糙的应用结构、有等于无的内部优化……种种元系凑一起,作为最终承载者,也亏得蒙冲曾经通过“血焰意志”的考验,对于这类极端力量,有一定的抗性,才能活着走到罗南跟前

    换一个角度,为什么是蒙冲?

    是因为现在身在蒂城的血焰教团高层,有一个算一个,能够承接“渊区血魂寺”的极端力量,还能不死的,有且只有蒙冲一个。

    所以,还是他过来,至于能否活着撑到实验结束,全看天意。

    这已经不是帮忙,而是一种献祭了。

    不用蒙冲说什么,哈尔德夫人、殷乐等也保持着沉默,但这份态度,不言自明。

    这要比殷乐赶到阪城当生活秘书,更显份量;甚至哈尔德夫人不惜性命向宫启出手,也因为利益牵涉的缘故,显得有所不及。

    罗南再迟钝,也是接收到了。

    他终究不是铁石心肠,面对这种情况,即便明知对面也在等他的“判决”,都算是一种强行捆绑,也不想眼睁睁看着蒙冲去送死。

    现在这个世道,如蒙冲这般的人物,真的是要绝种了。

    这时候,胡德已经走过来,惊奇地看着蒙冲。前两天,因为卡德曼那个倒霉蛋的缘故,他和蒙冲是打过交道的,知道这个血焰教团的肉身侧,是个硬茬。

    可也奇怪了,刚刚这哥们儿还好好的,一副要和他们摽劲的样子,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变成了个随时要爆炸的人肉bomb?

    这哥们儿后

    面要和他们打对台的话,别一个吸气,直接来个血肉烟花……

    全球直播呢!

    罗南瞥去一眼,胡德这家伙丰富的心理活动,即便具体内容不详尽,也好似一个嗡嗡绕飞的苍蝇,烦人的紧。

    也因有胡德这个外人在,罗南考虑了一下,并没有直接对蒙冲讲“你想活命,要如何如何”之类的话,而是告知他一件事:

    “你现在身上的气机太暴烈,要是直接过去,沙滩上多半又要乱套了。”

    “有道理。”胡德在旁边猛点头附和。

    蒙冲略微调整气息,侧过视线,大致观察一下,也微幅点头,轻声道:“那我绕……”

    他的声音非常低弱,却又有着异常的混响,显示出形骸肉身的不稳定状态。

    罗南没有仔细听,直接打断:“直接飞过去好了,我帮你一把。”

    说着,不等蒙冲回神,他便直接伸手,按住了蒙冲肩膀。

    旁边的胡德眼睛瞪得溜圆,要看罗南如何施为:

    起码一百米呢……

    念头未绝,罗南说了声:“去吧!”

    没有任何声光效果,事实上罗南什么都没做,只是在他精神层面那团迷雾深处,正与乌沉锁链一起认真扮演“日轮绝狱”的魔符,应他心念,丑陋面孔转向,异色六瞳投射魔光,穿透精神与物质的边界,在蒙冲身上一绕。

    已经慑伏在魔符体内的,曾属于血焰教团祭器模具的另一座血魂寺,瞬间与蒙冲形成呼应,一道他人难见的血光,投落下来,直入蒙冲顶门。

    以罗南对渊区血魂寺的控制力,双方不会形成任何抵触。

    这份缥缈异力切入,如拨弦,如击鼓,引得蒙冲四肢百骸嗡然震动,也导致他全身气机失控,骤然暴冲。

    蒙冲自个儿,都还在昏沉的震荡期,懵然不觉,那失控暴冲的力量便已经扩出体外,形成一圈已经肉眼可见的血红焰光,波折流转,炫然生芒。

    瞬间的强光芒刺,就算是胡德这种经过专业训练的强人,都下意识眯起眼睛。

    眼前模糊之际,风声飒然,热浪扑面。

    胡德刚本能做了个防御动作,已觉得不对,定睛再看的时候,跑车老营这片区域,已经没了蒙冲的影子。

    胡德一怔,再扭头去追索,但见与跑车老营正对着的沙滩那一头,血光飞落,正正落到海滩最前端,那部已经支立了很久的深蓝行者外骨骼之前。

    再一眨眼,血光转实,显出蒙冲仍有些摇晃的身影,呆在他应该站的位置上。

    然而那外扩的血光,并没有因为蒙冲抵达目的地而有所缓和。

    蒙冲还在寻找半空飞落后的平衡体感,看起来根本没注意到,在自家微微摇动的身躯之外,血色焰光摇曳,不时有焰尾、射流飞突向外,又强行扭转,缭绕不散。

    这些扭曲焰光,以及更外围被高温炙烤的空气波纹,如同写意大家随意泼墨,几回涂扫,便似乎勾勒出一个虚无狰狞的轮廓。

    其下半部分,乍看几似嵌入了蒙冲的腰背,还有半截,正在焰光映照下无声咆哮,挣扎撕扯,似乎随时都可能从蒙冲躯体中挣脱出来,荼毒世间。

第五百五十五章 血战棋(下)

    那家伙!

    胡德的右眼皮剧烈跳动,一瞬间好似回到了前两天那个最不堪回首的任务执行现场。

    虽然当时主要是远程画面,隔着半个太平洋,可当时他紧挨着卡德曼的后果就是,那仿佛血肉与熔岩的混合燃烧气息,仍在他鼻子前端缭绕。

    他过敏。

    真特么的,你们真的一点儿都不掩饰?

    偏偏不远处的罗南,还在摸着下巴评估:“意外地合拍,貌似不是后来的影响,但效果很好……”

    胡德希望能听懂,但又不敢懂,事实是确实没听懂。只是觉得,这场面再一次超出了他预想的范畴。

    大概因为蒙冲超级炫酷的入场式,沙滩上有些骚动,罗南皱了皱眉,视线很快转过来。

    不用多说,胡德又一个立正:“我马上去镇着。”

    说着,便逃难似地去了。

    罗南的眉头并未解锁。

    动荡的可不只是海滩上那些燃烧者。

    他之前授课,大谈“超构形”理论,又做演示性实验,只算是独角戏,对于绝大多数人,乃至对于一些旁观的超凡种来说,都没什么可琢磨的空间,只跟着他的思路进行就好。

    不管什么形式,大家都乖乖地看直播。

    问题是罗南对蒙冲这一手,除了魔符那个作用源头高蹈极域,难有人能及。其他的作用脉络,相当一部分已经显露出来——具体的形神干涉模式,以及现成套用的熟悉规则框架,还真是某些人的菜。

    而且,视觉效果上,刺激作用满分!

    罗南眯起眼睛,一百米外的那圈妖异的轮廓,如果真正提色点亮,多一些质感,就是烂嘴猿没错了。

    没看胡德都一副苦大仇深的嘴脸?

    魔符这一手操作有点儿坑。

    罗南倒无所谓,就是血焰教团,此前和“莫先生”绑定也就罢了,要是由此遭人实锤,与“新位面”直接相关,日后有的头痛呢。

    “麻烦。”

    罗南低声抱怨,他所说的并非是日后的麻烦,而是那些在外围飘游的、超凡种级别的探测力量。

    好不容易发现了相对熟悉又极度敏感的内容,实在过于兴奋了,向海滩上、尤其是蒙冲那边过分地聚集,破坏了原有的默契——如果真有默契的话。

    如此动作,已经给罗南的实验进程造成了实质性的干扰。在中继站的连日激战中,有孽毒镇着,何曾有过精神层面的力量干涉?

    还有就是蒙冲那边,频繁的探测力量聚焦,必然会影响他本就不稳定的状态,一个弄不好,真的就成血肉烟花了。

    罗南本来还想再调试几回,让各方的状态更稳定一些,现在既然是这种情况,也就不作他想。

    他闭上眼睛,长长吐息。

    此时的沙滩上,胡德刚踢了后排两个一惊一乍家伙的屁股,展示性地喝斥几声,便半侧回脸,偷瞥罗南的脸色……

    理所当然的,没啥有价值的细节。

    可他仍不敢松懈,嗓门拔得更高:“……哪个部分

    的?海防?正经当兵的做成你这样也有脸提?”

    被他喝斥的蒂城海防军某少尉军官,额角血管乱蹦,情绪几乎爆炸,但错了就是错了,胡德手把手地帮着梳理,有什么脾气都要强咽下去。

    其实胡德知道这个家伙,长了一副海盗脸,偏偏还好大呼小叫,此前还抢他头里……他就是故意的,可以从对方的反应中,获取小小的快感,以弥补受创的心伤。

    胡德高兴了,正要走向下一个目标,这边的能量结构明显又是一乱。他勃然大怒,一脚就踹过去,将威尔逊踹了一个趔趄:

    “你搞什么!”

    威尔逊没恼、没叫,甚至连视线都没投到胡德这边,而是越过他的肩膀,投向更远处的区域。

    胡德心下一颤,猛回头。第一下还没找准目标——他先入为主,以为是最前沿的蒙冲那边又出妖蛾子了,发觉不是,再转移视线,这才锁定了正确的目标。

    沙球!

    那颗正虚浮在中轴线正中心的、作为标尺的沙球,从所有人合力的驱动和控制中“脱手”,开始上浮,一直拔升到十米左右的半空。

    就像一轮黯淡的恒星,代替被雾气屏蔽大半的太阳,悬在沙滩之上、众人头顶,无声旋转,所有的切分仪,似乎也围绕着它来转动。

    当然,也就包括了牵系在其上的复杂能量信息流转脉络,乃至整个格式化领域架构。

    沙滩上,作为当事者的一众燃烧者们,最有感触。

    恍惚中,沙球又像深沉的魔眼,凝视下来,将冰冷的压力,印在每个人的心头。

    沙球无所谓瞳孔,可上面那复杂而时刻变动的转迹纹路,似乎随时都会拼接出类似的图案,旋转流动,

    谁知它是对着那边呢?

    这一刻,无人发声,整个沙滩都沉默下去。

    作为处在这个区域内的唯一外人,章莹莹本就因为连续的变化而目不暇接,此时更是下意识倒抽口气,背脊有些发凉。

    “亲儿子”所在的沙滩,莫名就变得极度陌生起来。她哪还不知,现在事态进入到了紧要关头,可接下来她该怎么做……

    正进退维谷的时候,耳畔一声发动机响。

    之前由她驾驶,硬冲上沙滩的摩托艇,不知道什么时候飘回了近海区域,且莫名启动,发出低低的噪声。

    她哪还不知机,咬牙朝着正闷头爬行的“亲儿子”振臂挥拳,再不多言,踩着海水翻身上了摩托艇,沿着海岸线疾驰绕远。

    至于直播什么的,还管它作甚!

    就在章莹莹沿着海岸线飞驰之际,海面上那团灰沉沉的雾影,似乎是承接了新一波的海风,开始慢慢地涌上来,前端几乎要碾上了沙滩边沿。

    再一秒,在深蓝行者实验机之前,因炫目光影效果极度吸睛的蒙冲,其摇晃的身躯猛地一缩,有嘶哑的低吼声,从喉咙里挤迫出来。

    血焰飞腾,其中虚无的形象,似乎也要撕裂蒙冲的背脊,挣扎跳出。而蒙冲身躯,却是相应地做出反应,很明显地膨胀了一大圈,如同随风

    而长的牢笼,又强行将那妖魔虚影禁锢住。

    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谁又敢说这不是一次更深度的融合呢?

    肌肉骨骼的反常膨胀变形,使蒙冲再也保持不住平衡,他的身躯猛往前倾,由于那部深蓝行者实验机近在咫尺,他自然就伸手按住其冰冷的外甲,看上去很是狼狈。

    问题是,驾驶舱内,正被一连串或明显或隐晦变故搅得有懵懂的施新和,在这瞬间,险些就惨叫出声。

    狂躁的热力,透过本就不够战时标准的薄薄外甲,轰然导入。那一瞬间,驾驶舱就像被恐怖的铁水漫过,他的肢体和灵魂,感觉转眼就要化成灰烬!

    都用不到施新和大脑反应,深蓝平台的自我保护机制已经发挥作用。格式之火乃至格式化领域自动触发了反击机制,刺眼的白光,从金属外骨骼内外强势迸发。

    赤焰、白光,瞬间对冲。

    短暂的抗衡之后,却是谁都奈何不了谁,下沉上喷,转眼间,双方所立之处的沙滩区域轰然炸裂,光射云霄。

    沙滩前沿,由罗南留下的巨量水汽“板书”,在双方对冲第一时间,就全部扫灭殆尽。强劲的冲击波也不会因这小小的阻碍而放缓,反而是在第二波对冲力量的强势挤压下,以更激烈的势头,急剧扩散开来。

    “我擦,什么情况!”

    当沙滩前沿的冲击波强袭过来,掀起一场低烈度的沙尘暴,被迎面吹了满脸沙子的胡德,才真正理解了此前罗南某些话里面的意思。

    比如“一会儿沙滩上可能会比较乱”啦;又比如“绝不能让任何冲击波打入这个圈子,伤到跑车”之类……

    他又回头去看罗南,在漫天风沙中,远处的面孔变得分外模糊,根本看不出究竟是怎样的盘算。

    早知道你这哥们儿要作妖,可开场就是这么个局面,确定你到后面控得住场子?

    呃,说不定真控得住。

    因为胡德看到了,虽然沙滩前沿的“板书”第一时间湮灭,可同样是由脆弱水汽凝结而成、分布其他各个分划区域、各个人头顶的数字标识,在冲击波掀起的风沙中,竟然还字字清晰……

    这就太过分了!

    胡德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一个实验、一次直播,突然就变成了这种样子。难道这就是罗南要达成的实验效果?

    他这轮沙盘推演,究竟要推出什么!

    胡德忍不住再度回头,只可惜他注定无法代入罗南的视角,看到那份存在于另一维度的“真实。”

    罗南靠在跑车上,迎着漫卷的风沙,眯起眼睛。在他看来,相较于记忆中,眼前的一切显得过分简陋,有的甚至到了荒唐可笑的地步。

    可那又怎样呢?

    穿透风沙迷障,无数似是而非的构形拼接、碰撞、撕裂、粉碎,又挣扎着重构复现。渐渐还原出他记忆中的样子:

    在他眼前,分明就是森然壁立的基地关隘,是喷薄汹涌的炽烈火焰,是蜂拥扑击的仆从异军,以及那超然于感知之外,却又随时可能倾压而下的巍巍云山。

第五百五十六章 棋与牌(上)

    当章莹莹绕过那段危险的海岸线,扔掉水上摩托,微喘着气来到罗南身边的时候,沸石海滩,这处在蒂城小有名气的高级私人度假沙滩,已经彻底面目全非。

    最前沿的区域,施新和驾驭的深蓝行者实验机,与几乎浑身燃烧的蒙冲,呈抱摔顶牛之势。

    本来双方都是战士的类型,特别是蒙冲,也算是响当当的肉身侧强者,可在当下,他们完全没有任何精妙的战技显现,只有最原始的角力碰撞。

    就算是这样,也爆发出震动海滩的狂暴能量,飞沙走石,遮天蔽日。

    而在章莹莹这边,特别是当她从罗南所在区域的角度往沙滩上看,不免也冒出与此前某人相似的感受:

    根本就是棋子沙盘吧,或者是战棋型游戏?

    沙滩上人人如棋,没有什么主观能动性,只是由罗南摆阵,各居其位,点一点动一动,放个招式算球……

    罗南似乎还在思忖后续的棋路,没有下步的动作。

    章莹莹不及多想,她辛苦绕过来也不是为了看热闹,而是收到了来自武皇陛下的传讯,过来报信的:

    “老板怕打扰你,让我给你说,其他人大多还是知趣的,她也会帮你看着。你自己把握局面,不要太操切,别让某些人带了节奏。”

    “某些人?”罗南对渊区流动变幻的意念丝缕,也是大致有数,但具体是哪些,还真不知道。

    “嗯,有的还好,但还有一些不安份……”

    话说半截,不知道是不是武皇陛下隔空警告,她吐了吐舌头,没有再说下去。但忍不了几秒钟,还是积极暗示道:

    “就是方片类的几个。”

    “方片?”

    罗南本来还挺明白的,结果让章莹莹一绕,真的糊涂了。

    “你落后时代了……算了,回头说,你别分心哈!”

    罗南不再说话,只是微微点头。

    要说他心里面基本还是有谱的,相较于在夏城那回,今天的重量级旁听者们,已经相当有礼貌了。又或者,罗南对于这个层面,也基本到了见怪不怪的地步?

    武皇陛下提醒得很及时,罗南控制得也很到位,最重要的是,持续改造的沙盘,以及训练了几个小时的棋子,渐渐也具备了他所需的三方对抗的雏形。

    罗南本就是在追求相对封闭的时间架构,一旦基本形态对路,自然而然地就呈现出虚空扭曲封闭的效果。对于那些好奇或不怀好心人士的窥探,有一定的屏蔽作用。

    在“囚笼”理论正流行的现在,精神层面强行窥伺和接触,说一声“性骚扰”,可是具备了相当的理论依据的。

    类似的念头一闪,很快也就压下去了。

    罗南继续注视着前方的沙盘。

    在绝大多数人尚被沙滩前沿的“角力”所吸引的时候,却不知道真正的对抗主体,是沙滩上无形的领域结构,以及海上的已经开始翻涌流散的雾团。

    蒙冲代表的“火狱暴君”式的冲击力量,虽说还有点儿似是而非,可在这个阶段,还是很好地完成了压迫性任务,如同一把重锤,将原本松散的领域结构,砸到变形

    ,却也更加强韧。

    以至于沙滩上这些人,终于稍有了些“战争领域”的架势,罗南顺势以切分仪粘合,以部分幻想拟态构形加持,使之越发符合梦境的中继站的基本形态。

    至于外围海雾所架构“云母”,较之其真身无疑差得更远。就是这种差距,导致二者的碰撞,与罗南记忆中的模样,出现了严重的偏差。

    但没关系,只有发现偏差,才好下手校正。

    罗南此时倒觉得,现在的工作难度有所下降。

    在他看来,之前的准备工作就像是在作证明、建模型,好像是数学考卷上最后面的大题,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所有的东西都要无中生有,逻辑上务求完备。

    而现在这些,终究是有基本框架可以参考了,也有一些似是而非的答案可供选择,类似于选择填空题,当然要省不少脑子。就算一时做错了也没什么,也没人扣分,最多有哪一块崩掉,重新再来就是了。

    而且这还有点儿像雾气迷宫里的情况,类似的碎片拼图工作,罗南就更熟了。

    以罗南现在调动的计算力,推进的速度相当之快,对云母的基本构形轮廓有越发清晰的认识。

    当然,绝不可能一步到位,罗南也从没有这样的奢望,他只是想把根基再夯实一些,不再是大而化之的“全模拟态”,而是有一次真正的跃升。

    从物质层相对单纯的饱和水汽结构,向生命层迈出那一步……

    咳,明显想多了。

    不用真实作用在物质态上,单纯构形层面的“伪跃升”就可以,有蠢沙那种经得起考验的稳固基质模拟构形,他也很满足。

    难不成还真指望硬生生造出一个磁光云母来嘛!

    怀揣这样的标准,罗南觉得距离目标实现似乎也不太远了,他有这种感觉。

    还差一点点,一点点……

    跃升是一种质变,就“一点点”,也许需要比前面都要庞大得多的积累,甚至可能要全盘推倒重来。

    可是罗南有种强烈的预感,一种建立在扎实构形设计基础上的直觉,或许也算是“幻想学派”很看重的“灵性”所在:

    方向应该没有错,就一点点!

    那就把工作做得再扎实一些。

    旁边章莹莹眯起眼睛,把手掌半遮在额前,挡住扑面而来的激旋风沙,努力锁定“亲儿子”的位置,也难免担忧。

    唯一让她放心的情况是:现在沙盘上“棋子”们,除了最前端的两个,都老老实实地呆在原地当背景,不至于把蠢沙踩到。

    可是后面会怎样,她就不知道了。

    章莹莹扭头想问一句,又强按捺住,生怕造成干扰——此时的罗南,感觉中像一个专注的指挥家,在虚无的空气中,拨指摇臂,幅度不大,很克制,很冷静,却又比早先仿佛冷眼旁观的姿态投入太多了。

    沙盘上见不到对应的变动,可是……

    章莹莹皱了下眉头,抬头看天:

    阴天了。

    本来还勉强穿透雾气云层,秀一些存在感的太阳,在刚才一轮飞沙走石之后,彻底隐没在云层后面……其

    实,现在云层的边界和分际已几乎看不到了,只有阴沉沉铅灰色的一片。

    章莹莹还能感觉到,大气中明显湿度增加,气压也在降低。这应该是一个持续发展的过程,只不过被早前风沙漫卷的声势压过去,到现在才勉强体现出来。

    而这些都不是主要的,章莹莹发现这系列变化的最关键因素是:

    “打雷了?”她喃喃低语,由于大气中的震荡太过微弱,她不太确定,说不定是错觉呢。

    “哦,错觉吧。”

    “擦!”

    章莹莹给吓了一跳,没想到这种时候罗南还能听到她的自言自语,且和她聊天:“别分心啊你!”

    “没关系,我挺专注的。另外,有些时候,大气也很脆弱。”

    “哈?”

    罗南笑了笑,仍然继续之前的动作,看上去他真的挺放松的,几秒钟后,甚至嘬唇吹起了口哨。

    他明显不太有技巧,初时有些破音,但超常的肉身控制力帮助他迅速找对了路子,哨音越发清亮明脆,在后面又与激荡的风沙击打在一起,以至于格外激越,倒是和现在沙滩上的情况挺配的。

    可后面渐渐转长、低回的调子,似乎又有些空旷与苍凉。

    这哥们儿心情……哈?

    章莹莹一时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吹口哨的时候,应该是心态轻松心情好吧,可偏偏体会不到类似的感觉。

    “旋律不错,什么歌来着?莫雅姐新作的曲子?”章莹莹悄悄用了听音识曲的功能,然而没有任何收获。

    “随便哼哼。”罗南也暂停下来回了一句,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哼……是“吹”出声来了。

    嗯,是蔚素衣的歌,那首“赤轮”,显然他是被梁庐传染了。

    梁庐在专注工作,而且心情好的时候就会这样。

    罗南开始不太喜欢,在他看来,音乐会引动别的思绪,干扰正常工作。

    可是梁庐振振有词,说什么造物学派最擅长的精密统筹,分划脑区,处理并行任务的时候,需要一个缓冲或者节拍器,有效规划任务节奏。

    反正就是有充分的理论支撑。

    当时罗南不予置评,可现在,他突然感觉……

    还不错。

    他找了找感觉,又嘬唇吹出了声,那首至今也不太明白词义的歌。

    就这抓耳却仍不够熟悉的调子里,他恍惚中真像是回到了中继站,在自己的工位上,在那封闭却又意外充实的环境中,面对着无数残破的机械,也挨着有趣又可靠的战友,让残缺的归于完整,让损坏的重组翻新……

    一切都很熟悉、流畅,且并不枯燥,仿佛可以一直不停地干下去,直到让整个基地都充满活力地运转起来!

    好吧,现实中并没有那样的工位,那样的基地……便是战友似乎也只是虚无的代码重构。

    可在此刻,在罗南的眼前,确实有不可计数的无形架构,慢慢推移变化,协调作用,使得一种奇妙的作用力,隐然生发。

    即使其中还有许多不谐,但无形架构之间彼此摩挲,嗞然震荡,直至杂音混攘,郁郁暗鸣。

第五百五十六章 棋与牌(中)

    海岸线上的阴云,快速向内陆弥漫,蒂城的天空很快就阴了下去。当然,在始终没有拉开窗帘的房间里,这没有意义,与其探头去看窗外,还不如多费些心思,琢磨一下衣食父母情绪上的晴或阴。

    在城区边缘某间别墅之内,狂欢party已经结束很久了,经过一夜的喧嚣和发泄,绝大多数人早就耗尽了所有的精力与荷尔蒙,该滚蛋的已经滚蛋,剩下的都是玩过头的,横七竖八的躺倒在沙发、地面、卫生间、泳池边,甚至直接浮在水面上,衣衫不整,有的还被酒水泡得傻了,睡得如同死狗一般。

    这些都是有福之人,自顾自的玩儿,玩够了就睡,主人大把挥霍,从蒂城各处搜罗来的美女俊男,可以保证每一个参加party的客人都拥有天堂般的享受;就是受雇而来的特色服务人员,也能有远超标准的丰厚收入,正是皆大欢喜的局面。

    然而,不管在什么样的群体中,总有那么几个倒霉蛋,比如已经困的快用脑袋砸赌桌的美女荷官,比如在同样困倦得要死却仍要保持微笑并努力为客人捏肩捶腿的按摩女郎。

    或许也包括赌桌上两个纯粹凑场子用、现在已经快给扒成光猪的职业经理人。他们甚至要比周围的服务人员还要不堪,过度饮酒、过度熬夜、过度兴奋又过度恐惧,现在连玩的什么牌都快不知道了。

    还好,桌上两位真正的大佬,也只是信手出牌,玩的是那个氛围。

    如今,其中一位大佬也已经开始半真半假的打哈欠了。

    这位此刻的形象并不比身边几个陪玩的男女好到哪儿去,他叼着烟,身上只穿了一条大裤衩,胸口还有已经干去的红酒残渍。最显眼的则是脑门儿上,紧挨着眉毛,被油性笔画了好几道又粗又长的平行线,横切过整个额头,好像是最劣质画家UU小说的抬头纹,最上面还有一行字:

    我是血妖,我是沙雕。

    堂堂超凡种血妖大人,一念之差,引狼入室,如今对面的母狼貌似正开心,他则是有求于人,不好意思叫停,只能翻着白眼玩下去。

    当然,总要想法设法暗示一下。

    “海边没完没了……现在这些搞研究的,习惯拉长战线也就罢了,一个个还不会说人话,生怕唬不住人似的。”

    对面和他形成对局的,是一位化着典型夜店妆的女士,感觉非常浓艳,以至于几乎湮灭了自身的特色,与房间里的其他女性服务人员也没有太大区别。

    如果非要找一点不同,那么这位女士大概是别墅内外衣着相对最齐整的一个吧。目前只是脱去了外套,显出露肩的小衣。刚刚及肩的微卷黑发,在白腻肉感的肩头微微划动。

    与此同时,属于不太走运的按摩女郎的手,也在这片区域慢慢揉捏,保养精致的纤手,与雪白紧致的皮肉往来摩擦,总体上相当养眼。

    血妖却无心多看,瞥去两眼看看那位表情变化,便自顾自地笑起来:“不过这样也好,有这家伙作对比,咱们直观且富有视觉冲击力的生意,肯定会大赚特赚……”

    受不了血妖荒诞的逻辑,对面的浓妆女士终于说话了:“就凭你不搞杂志,改卖扑克的点子?一副牌你准备卖多少价钱?”

    “怎么是论副呢?要论张!”

    “果然还是卖扑克,你邀请我,让我到杂志当主编……现在难道已经变成印刷厂厂长?”

    “是副主编,主编只能是区区在下。”

    血妖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来回摩娑手里的两张纸牌,仿佛是在展示他光明的未来:“我们只是换一种形式,就可以让这个除了一点儿八卦公信力,再没有任何价值的破烂杂志,浴火重生——为什么,因为咱们是天作之合!”

    “笃!”

    用来“赔付赌资”的油性笔,擦着血妖的耳朵飞过去,直接穿透了他后面的墙壁,因为速度太快,其他人甚至全无所觉,只以为那玩意儿被甩到了看不见的角落里。

    “我……擦!”血妖本能想爆粗,但看到对方浓重眼影之下冷诮的寒光,后面那个发音就给模糊掉了。

    “没有占你便宜的意思,我只是说,有你的通灵能力背书,有我非同凡俗的风格把控,还有充满话题性的扑克牌式榜单,这个杂志,今后就是权威的信息发布机构,是要名垂青史的。”

    “你急着进历史,活腻了吗?”

    浓妆女士讥讽一句,纤长手指灵活摆动,让已经形成黑杰克的两张牌,在指缝间往来穿梭:“这么看,你买下《牌组》杂志,是真准备大干一场?我还以为,你只是想折磨这两个可怜虫呢。”

    另一边陪人搭台的两位“职业经理人”,同时也是《牌组》杂志的前任经营者,眼下已经快要瘫到赌桌下面,连陪笑的力气都快没了。

    他们也是里世界人员,多多少少有些名头的,可在两位超凡种身边折腾了一夜,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已经磨损殆尽。

    偏在这时候,血妖还笑眯眯地看过来:“坦白讲,是有那么一点儿类似的考虑……知道为什么吗,前任主编君?”

    前任主编恍惚回答:“我们已经转到红心了。”

    “红心10。”血妖很严肃地纠正细节,“我就不说你们之前把我放到‘方片’花色的问题,可为什么转到‘红心’之后,还把我排除在人物牌系列外?而且是在马伦后面……你们是在表达不满吗?

    “全球**十个超凡种,你们只选一半,已经够胆儿肥的了;给大家分区排座,肥上加肥;最后连座次都表达出如此明显的歧视,你们是重度脂肪肝溢出了吧?

    “要不是血妖老爷我不计毁誉,出来力挽狂澜,你们还准备把这个方向性的错误放大到什么程度?”

    完全相同的表述已经不只一次在两位“前任君”耳畔响起了,这回终于到了量,“前任主编君”白眼一翻,向后便倒,顺便很讲义气地带翻了自己的老搭档。

    两人就此翻下赌桌,昏迷不醒。

    浓妆女士依旧娴熟地转牌,对此情形视若无睹:“马伦能进人物牌,多少是有个第一副会长的身

    份加持——倒是你,从哪儿来的勇气,敢把自己摆进超凡种的前十六位?”

    “这只是个八卦杂志,有话题性不好吗?”血妖倒是理直气壮,“黑桃花色不选我,也还罢了;又把我这样的守法良民扔进‘方片’里去,和亚波伦、尼克、科尼这种人物做伴,难道他们不该给我一个说法咩?哦,对了,还有波塞冬,一只畸变种。”

    浓妆女士很认真地注视过去,并提醒他:“我是方片2。”

    “2是好位置。潜力新人,一代版本一代神,随时会一飞冲天,哪种花色都不重要了,就像四张a牌,不也是三教团四首脑的专属?”

    血妖用眨眼来回敬:“当然了,如果你确实很介意,就更好了。我们立刻组成复仇者联盟,把这个狗屎一样的杂志……”

    “对不起,我不踩屎。”

    “形容而已,这是事业。给世界重新洗牌的伟大事业!想想吧,你做了副主编,拥有了牌面花色、数字的裁判权,难道不想给某些人调调位置?”

    血妖把手牌完全藏进手心里,向着对面猛抛媚眼儿:

    “想一想,你肯定有想法的!”

    “倒也是。比如老巫婆,背地里坏事做绝,凭什么她在梅花序列里,当她的精神侧大宗师,我却要和一只畸变种并列?”

    “呵,呵呵……反正这就对了!”

    明显牌局不利的血妖先生,借着放大的嗓门掩护,往身边美女荷官大腿根上抹了一把,在后者有些迟钝和含糊的娇哼声里,收回来又在嘴边吹了口气:

    “咱就是要一个翻天覆地……羸了!”

    薄薄两张纸牌砸下去,竟是砰的一声巨响,绿绒面的赌桌上,已经分发完毕的明牌暗牌,乃至于已经码好的旧牌、新牌,全都给震了起来,来了个炒菜翻锅……

    翻砸了的那种。

    “哎呀呀,劲儿用过了……不过就是这股劲儿,才有‘点石成金’的能耐啊哈哈哈哈!”

    毫无诚意的反应中,血妖一手制造的超现实场面,让赌桌边上的女荷官面目呆滞,怀疑人生;也把另一边的按摩女郎给吓倒了,惊呼声中缩手往后退,却被前方的浓妆女士反手按住掌背,搁在其肩头处。

    按摩女郎右手被抓,很快反应过来:“抱歉,墨拉女士……”

    说着,她试图抽出手,可是前面的墨拉女士,按下的力量出奇地牢固,而且还有余力空出大拇指,在她手背轻轻摩挲。

    按摩女郎有些意外,但她也算是见多识广的,当即就做出最职业的选择: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连已经抽离的左手也放回来,继续之前的工作,至于随后工作性质会有什么变化,就不是她所能左右的了。

    总体上,她并不拒绝与她服务的女性客户发生些什么,只要钱给到位就可以——像是墨拉女士这样,样貌不差,肌肤更是好到犯规的客人,简直是职场上额外的优待了。

    虽然,眼前的一切有些魔幻。

    为什么……只是有些?

第五百五十六章 棋与牌(下)

    按摩女郎有些走神,也许正是这个缘故,她手下也有了些额外的感觉。既敏感,又享受,还有一份难言的酸涩滋味,往来翻搅。

    便在此时,她耳畔又传来墨拉女士的话音:“我们体形很接近,都是身高中等,但肌体健美的类型……”

    “呃?”

    “口红是一个色号,香水近似,也许我们有同样的爱好……喜欢健身吗?”墨拉女士随手摆弄几下手中的纸牌,将其扔回赌桌上。看上去已经懒得和没有赌品的主家交流,倒是对后面的兴趣看涨。

    魔幻场景在前,按摩女郎不可避免有些紧张:“健身,啊,是的。”

    “每周做几次保养?”

    “两……两次。”

    “妆也不错,隔离霜用的哪一种?”

    “……”

    “粉底液?

    “脱毛液?

    “bra?”

    连续的问询,彻底将按摩女郎搞懵了。原本可以轻松回答的问题,也变得磕磕绊绊起来。

    总算这些都是女性的本能,最终她还是勉强回答完毕。

    墨拉女士点点头:“真上心,可惜除了自欺欺人,再没有别的效果。”

    按摩女郎:“……”

    血妖在赌桌那边嘎嘎地发笑:“你又来这套。”

    “陈述事实而已。纹理明显、毛孔粗大、色斑多、油脂多、哦,还有体毛体味……抱歉我就是这么敏锐,特别是你还有点像我认识的一个中老年妇女。”

    墨拉的拇指,在按摩女郎手背上一路搓过去,直到手腕处才松开,末了还甩了甩,耸耸肩,让自己暴露的形体区域更有动感活力,也做出了完美的反例:

    “羡慕吗?干净、清凉、柔腻、零瑕疵。

    “嫉妒吗?青春一旦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在此之前还没来及得充实内心,那么此后所有的举动也只是绝望之下的无谓挣扎而已。

    “你所羡慕和嫉妒的目标,你一辈子做不到,甚至都不能指望她堕落到和你一样的水平。这样的话,嫉妒就对了,丰富的心理活动是你身心框架里仅有的最高级的东西。

    “当然它绝无法让你满足,而只能成为别人,比如说我的笑料……”

    按摩女郎傻在那里,一时都忘了生气,完全不知道下步该作何反应。

    血妖翻起了白眼:“你在这儿废什么话,人家经的事儿多了,别看种种比不过,心理建设说不定比你强大。早知道你还是这么恶劣,我就给你找个能力者,最好还是肉身侧的。”

    “哦?”

    “你说过嘛,俗人不堪入目,觉醒者开始好转,建筑师勉强可观,要到超凡种才可爱起来……问题是我这儿的事业刚刚起步,总不能找武瞾给你捏肩吧?”

    “这个期许好得很!”

    墨拉放声大笑,暗红的唇彩与雪白牙齿,构成了极其美艳的直观视觉效果,虽没有一点儿女性的矜持,却是血妖最欣赏的那一挂。

    不过,很快墨拉就摇起了头:“相比咬不动的铁石,我宁愿找个更粉嫩的,小男孩儿也可以的,味道好就行。”

    “呵呵,你一定是被武皇甩了。”

    “只是没找到烹饪方式而已。”

    “那就是看上了当前最粉嫩的超凡种?曾几何时,你才是‘粉嫩’的代名词啊!”

    “粉嫩?你是说罗南?”墨拉伸手向血妖招招手,后者会意,弹了根烟过来。

    本来这时候,就该轮到按摩女郎体现价值,然而后者现在完全呆滞,全无反应。墨拉也不在意,叨起烟,都不用什么动作,香烟前端就自动燃起:

    “这是一个还在不断往锅里添食材的新菜式,菜谱看起来倒不错……”

    “明明是在下棋好嘛!”沸石海滩上的事件,不论他们言语中再怎么淡化,实质上都会留心用心的,只是程度深浅而已。

    “别的不好说,对血焰教团的刺激法子,真的挺有趣……定式摆得新颖,架势支得漂亮。”血妖倒是想和墨拉好好讨论一番,“你不给他定个段什么的?说起来,他也是通灵者,你不是更好下判断?”

    毕竟计划中最新一版的扑克,啊,是“杂志”,马上就要投入市场。该怎么给那位横空出世的新锐定位,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榜单的权威性。

    就算玩儿,权威也是必须的。

    他强购杂志是想找乐,又不是要扮小丑。

    墨拉吐云吐雾:“我说他是菜,你偏往棋上走……好吧,他也能算得上是个厨子,有趣的厨子,想想确实让人挺馋的,但不是现在。嗯,还有一点需要强调,也不是所有的超凡种都可爱可下口,某些人注定了是腐朽和丑陋的代言人,也是嫉妒和怨毒的存钱罐……”

    “停停停!”血妖赶忙叫停,“言行必有迹,我知道你和死巫婆不共戴天,但不要在我这儿添乱好不好?我现在是有产业的人,经不起折腾,尤其经不起两个通灵者折腾……她远在布城,可徒弟在蒂城啊,你去折腾他出气好了。”

    “星巫也在蒂城?倒是挺孝敬啊!另外,我又没说是她,是你说的。”

    “……”

    墨拉长长吸一口气,那根香烟就直接燃到了底,然后就喷出去,烟气如箭,打在血妖脸上,即而起身:

    “可惜,我只是路过,不能久留,走了!”

    血妖倒不介意,只是奇怪:“蒂城难得这么热闹,都来了你不插一脚?”

    “探亲啊,归心似箭。”

    “你个天煞孤星有什么亲?总不成是血脉感应……这倒是很通灵者。”

    “私人问题,恕不回应。”

    墨拉不再多聊,拿过一边的外套,顺势在按摩女郎的面颊上亲了一口,随即就大步出门去了。

    在门后,她忽又回眸一笑,以指点唇,向按摩女郎多附赠了个飞吻:“拜拜,婆婆,希望这个世界上又多一个恨我的人。

    一语即罢,她的身影快闪,转眼不见。

    “我草!”

    血妖终于是回过神来,跳起身想跑,最终究还是迟了一步。墨拉此前施加在按摩女郎身上的禁锢,由于时限和强度的问题,无声破裂,溢散出最后的灵波。

    来自某个不确定遥远区域的阴森意念,就像是雨后烂木根上快速生长的毒菌,在按摩女郎身上快速显形,并驱使她的眼珠,在眼眶里稍做移位,

    冷冰冰地看过来。

    该死!

    血妖心里咒骂一声,但很快控制住表情,对着已经沦为临时寄生者的按摩女郎,露出了大大的笑脸:

    “巫婆婆,您老怎么有闲过来?星巫老兄天天当您的信号塔,也真是辛苦了……”

    被“种了蘑菇”的按摩女郎盯着他,张开嘴,却没有话音,事实上她“说”了,只是灵肉不谐,意念和肉身未能同步而已。

    血妖也不奇怪,即便这个死巫婆是世上最强的通灵者,但隔着遥远的距离,经过两次转接,再突破另一个超凡种级别的通灵者布下的禁制,操控一个陌生**,也实在是太困难了。

    “死巫”,也就是他嘴上的“巫婆婆”、心里的“死巫婆”,从来都不是有耐心的家伙。

    再隔一秒钟,按摩女郎浓妆艳抹的脸面上,表情骤然变得很奇怪,唇角微勾,似笑非笑,然后扭曲、错位……以至开裂。

    另一侧的美女荷官,正好看到了这一幕,想尖叫,却让空气灌入了喉咙,整个人都抽搐了。

    整张面孔支离破碎前的那一瞬间,终于有话音传出来:

    “我是主编。”

    “我……好的,好的,如虎添翼!”血妖迅速与这位达成了共识。

    至于这位究竟是单纯与墨拉较劲儿,还是有更深入的盘算;日后这个过分豪华的编辑部,又会惹出怎样的乱子,哪还顾得了。

    对话结束,按摩女郎也结束了使命。

    被超凡力量强行支配的后果,就是其整张脸面,乃至胸部以上的皮肉骨胳骤然撕裂分解,就像一个被乱劈风刀法照顾过的的烂西瓜,喷溅出大量体液粘汁,扑倒在赌桌上。

    美女荷官的尖叫终于冲破了喉咙,踉跄着往后退,但十二厘米的高跟实在支撑不住一个战栗的身体,没两步就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尖叫声也给震散了,只是手脚并用,死命地往后退,要拉开与这恐怖场景、恐怖之人的距离。

    对那边,血妖连眼皮都懒得撩一下,只是伸手,在自家光赤的胸口上抹了一把,不出意料地,蹭了点儿血浆。他就叹了口气,伸到嘴边舔了舔,尝尝味道:

    “酸了。”

    一口唾沫吐出去,他就伸脚,踢了踢被血溅上了身却还在昏迷的“前任主编君”:“喂,醒醒,我的主编室要改成社长室,加急的。”

    待到这位呻吟回神,血妖才又回头看一片狼籍的赌桌:“得,恨你的人不增不减,生意也不赔不赚……就当找乐了。”

    远去的墨拉多半是听不到的,血妖也只是说说而已,他又叹了口气,转而看向已经精神崩溃的美女荷官,露出很坦诚的笑脸:

    “别害怕,我可没墨拉那么较真儿,向来荤素不忌。反正都这样了,咱们干脆放飞一下,也乐呵乐呵?”

    撕心裂肺的尖叫声,注定无法逾过别墅的围墙,但极端惊悸绝望之人放射的灵波,对敏锐的通灵者来说,要比任何声波都来得尖锐。

    街道上,正双手抄兜、信步而行的墨拉,在此刻撇了撇嘴,视线却是投向天空,看那阴沉的云色,也试图捕捉那隐约存在于更深层的“暗区”,以及恍若错觉的滋滋杂音。

第五百五十七章 异乡魂(上)

    罗南这辈子都没有出过海……

    明显的谎话,但是以一个“正常人”的方式,乘船进入大海,亲身体验与惊涛骇浪搏击的场面,确实是头一回。

    是的,他没有享受到章莹莹预告的悠闲夜钓生活,而是碰到了南太洋上骤起的狂风巨浪。

    也许,是还没有完全入夜的缘故?

    在苍茫大海上,一旦遇到风浪,船体的稳定程度,多半是与体积呈成比。如果是“翡翠之光”那般的豪华巨轮,寻常7、8级风,7、8米的浪,轻轻松松碾过去了。

    可现在罗南乘坐的,却是一个半体闲性质的游艇……虽然是大号的。这艘昂贵的大玩具,相对显得修长,体长大约有近百米,而甲板舷高不过十五米左右,在浪与浪之间一个起伏,就好像要直接钻到海里面去。

    在这样的天气、海况下,即便是游艇,也真是毫无任何舒适度可言,不系好安全绳,都要在舱里玩人体保龄球了。

    尤其是它还在以高达四十节的速度航行,狂风巨浪之下,简直就是从一个浪尖,飞行到另一个浪尖,在激烈的动荡中把握脆弱的平衡。

    偏偏罗南就在船头,在船体与巨浪角力的最前线,支着胳膊,架在甲板栏杆上,就像是观看海景的游客,任扑面而来的成吨海水扫过。

    这个场景有点儿作,不过他在这里的,只是一具水汽之躯,全部打散了也没问题。相比之下,章莹莹才是真的头铁娃儿。

    安顿好了自家“亲儿子”的保育箱,确定不会因起伏颠簸受损,她便迫不及待地冲上船头,任海水把自家浇个湿透,踉跄中还哈哈大笑,尽情享受这疯癫的快感。

    由于海风巨浪的咆哮压制,她所有的话都要有喊的:“爽吧!老板亲自掌舵……”

    “爽!”

    罗南必须承认,武皇陛下真的会给人惊喜。

    说从海上走,就给安排上了。而且纡尊降贵,亲自上手,将一艘休闲性质的游艇,玩出了花儿来,真不像是平日里沉静幽深的模样。

    罗南开始信了:也许武皇陛下确实是一个探险家,骨子里就有疯狂的因子。

    不过……

    “你来凑什么热闹?”

    成吨的海水扫上甲板,冲击力惊人撞击声以外,也发出低沉嘶哑的响声,让人怀疑,其结构强度是否真的适合当下的环境。

    钢铁已如此,何况人类。

    罗南还真有点儿担心章莹莹的安全:“你准备到龙宫里当妃子咩?”

    “这你就不明白了,这种天气对我来说就是‘本命’啊,姑奶奶的白虹,就是在这种时候顿悟开锋的……”

    说话间,水汽饱满的大气中,嘶然鸣啸,一道扑面的海浪,竟是当中分划,强行分离。

    所谓抽刀断水,正应如是。

    罗南干笑着拍起巴掌,给章大小姐助兴。

    不过,有关章莹莹的能力觉醒细节,罗南倒真是第一次听说——有些传奇色彩,但很合理,毕竟谁也不是天生的能力者,在极端情境下能力觉醒,生成“白虹”之独特气机,非常符合人类的思维逻辑。

    “怪不得,你在夏

    城闭关修行的时候,都要去海边。”

    “是啊,潜海、击浪给我的感觉都很美好……这种时候,就是要燥起来!”

    罗南继续干笑,继续有气无力地拍巴掌。

    章莹莹乜眼过来:“话说,有心事!”

    “哪有。”

    “呵呵,那你摆这张臭脸给谁看呢?连蠢沙都瞒不过好吧。”

    “呃,我可以确定,目前它对人类情绪无感的。”

    “再说我劈了你信不信……实验不顺利?不对吧,我看你迫不及待地结束实验,大伙儿全让你搞得一脸懵逼,跟偷了鸡似的。”

    “有那么明显吗?”罗南反省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管理,但很快又放弃了,只是坦承回应,“实验很顺利,就是想到了一些事儿,和做梦似的……停,你不用这么看我,这事情很私密的,我自己琢磨就行了。”

    看章莹莹瞬间发光的好奇星星眼,罗南赶忙加上补丁。

    章莹莹撇嘴:“那你就瞎琢磨去吧。”

    罗南也笑,笑到半途,忽又叹息:“有些事情是经不起琢磨的……”

    说到这儿,罗南的情绪又有些低落。

    正如他所说,有些事情是经不起琢磨的。

    就算是一场完全发自虚无的梦境,也会被各种心理分析穿刺解剖,直至鲜血淋漓。更何况,是那样真实的场景呢?

    没错,罗南现在就在琢磨有关“梦境”中的事情。

    沸石海滩上,印刻在心中的“赤轮”旋律,首度在现实的空气中缭绕,当时还不觉得怎样,如今想来,却是一次堪比孽毒撕裂次元壁的冲击。没那么直接,却不知不觉泄露出来,等罗南惊觉的时候,情感和理智的层面,都已经被划上了深深的印记,又怎么可能以“梦”视之呢?

    好吧,罗南以前也没有把“梦”当梦,可由于那份梦境与现实的距离感,他便本能地回避使二者更密切联系起来的现实逻辑链条,没有去深入琢磨遥远“含光星系”那波澜壮阔的星际时代,那在绝境中奋力挣扎的天渊帝国,为什么会与目前仍然孤悬在宇宙中的地球,形成这样奇特的联系。

    但事实就是,目前的地球上,罗南所接触到的与超凡力量相关的东西,往往七绕八绕,就能和对面链接在一起。

    其他的也还罢了,最典型的就是“燃烧者—深蓝行者”的体系。

    燃烧者改造所必须的机芯;

    “格式化空间”与“战争领域”;

    当然还有深蓝平台……特别是这个,四部会炸吧!

    所谓四部,就是天渊帝国第四装备部的简称,是帝国轻量化装甲的研发和制造中心。罗南在中继站场景中,但凡是涉及到战甲故障的诊断和修理,就绕不开这个,听得耳朵都要痛了。

    为什么四部会炸?

    就是深蓝平台的粗劣模仿啊!也许里面是掺了些“新东西”,可它最基本的设计思路,作为在中断站里接受了维修兵培训的罗南,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后期的成熟版本也还好,至少根据地球材料加工能力的具体水平,做了一些不错的适应性调节。可之前的那些,特别是罗南在

    沸石海滩上用到的那部实验机,真的完全是照着“四部经典模具”的路子照猫画虎描出来的。

    原本的经典设计,因为能源、材料、人工智能以及“璇晶阵列”等诸多关键环节的缺失,显得破绽百出。

    ……这些都不算是重点。

    藏在这些表面现象背后的深层信息,才是让罗南忍不住去深思、去猜测的东西:

    深蓝行者,还有它的“移植者”,是和天渊帝国相关吗?

    那个“移植者”,是怎么从不知何方的含光星系来到地球上的?

    他究竟持怎样的立场?

    这个家伙,是不是目前见首不见尾的李维?

    当然,也许可能并没有这么一个人,只是像罗南的“外接经元”,或是金桐的“束神箍”,来自于一个“飘流而来的文明遗迹”?

    就像,就像在云端世界之后的迷宫里,浑茫无边的时空碎片深处的“深渊日轮”,还有它边缘那艘破烂的飞船……

    飞船的主人又是谁?

    梁庐吗?

    “外接神经元”与那边的高度相关性,让罗南忍不住这样猜测,当然也只是猜测。

    问题在于,一旦起了这样的念头,就有连迭的证据,仿佛此时咆哮的风浪,扑面而来。

    不只是在外接神经元的资料库里那一篇叠层干涉技术的论文,毕竟资料库的论文可以来自任何渠道——那里面可连湛和之主的文章都保存着呢。

    可就算不说论文,说实物吧:

    与论文高度配套的“隐默纱”,这种无论哪个时代哪种文明,都必然高度稀缺,甚至已经被梁庐确认为“极难重复”的高级人工造物,为什么同样沦落到了地球上,又被撕成了两半?

    为什么“内宇宙”模拟器的第一个场景,就切入到了与梁庐高度相关的中继站里面去?

    罗南忍不住又想,梁庐,还有中继站的那些人,最终是怎么样了?

    那个场景是虚拟出来的情节,还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件?

    那些人究竟是模拟出来的数据,还是切实存在的……至少是曾经存在过的投影?

    如果,如果它真的是某一段真实影像的复刻,就算罗南可以给中继站的战局,想象出一个“happy ending”,可后来呢?

    就算排除掉“梁庐最后漂流到了地球上”这个太过巧合的想法,就从他的“叠层干涉技术”本身去看,罗南很难想象,那会是梁庐的发明、会是天渊帝国应有的环境。

    除了对精神层面的戒备谨慎一如既往,那种严苛冷酷的所谓“神明”压力,是罗南在中继站场景中从没有体会过的。

    含光星系对“赤轮裂隙”的冲击最终还是失败了?

    天渊遗族几千年的努力最终还是灰飞烟灭?

    现在的含光星系是沦为了孽毒的地狱,还是成为了幻想种又或域外种的乐园?又或者是某个星际文明的治下?

    是星盟?是诸天神国?还是别的什么?

    前哨4号行星中继站里,那些人,那些面孔,又是怎样的命运?

    罗南想知道,无论如何都想知道。

第五百五十七章 异乡魂(中)

    不管是出于虚幻的情感也好,出于本质的好奇也罢, 罗南有这样一份寻求答案的动力,而且随着他的思维不断深透进去,这份驱动力还在不断地加速膨胀。

    罗南曾试图从“内宇宙”模拟器中寻求答案,但没有任何结果。倒是越挖越多的大片空白,呈现在眼前,无从填补;更有种种细节透露出来的模糊趋向,只脑补一下,就能让他的心脏揪成一团。

    暂时来说,罗南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也许他用力过度,反而会变成一个追逐虚幻梦境的蠢才。

    可是,罗南又相信,只要他在这条路上按照现在的节奏一刻不停地走下去,早晚有一天,或许就在不久的将来,它会触碰到那个虚幻的梦境边缘,触碰到它留在现实中的痕迹。

    不管是现在的深蓝行者,还是隐藏在深蓝天启实验室背后的那个魅影,也许还有其他潜藏的更深的东西。

    罗南对这些,具备了高度灵敏的分辨力。

    只需要去等待一个接触的契机。

    事实上就像“超构形”理论所描述的那样,只要自身的存在性增加,在幻想层的“超联系”、“超干涉”的作用力下,外部环境乃至于整个世界都会扭曲成自己所希望的模样。

    ……好吧,他想得有点儿多了。

    现在罗南想得再多,也不可能让宇宙的真实随他的意志转动,最多就是让扑面而来的风浪更大一些。

    章莹莹很懂得给人以空间,她并没有缠着罗南寻根究底,任由罗南在这边瞎想,她只在旁边陪着,顺便好好享受了一番“本命”巨浪的加持——白虹连斩十七八回,有的斩浪成功,有的力有不逮,直浇得浑身湿透,看罗南的注意力重新归于现实,才微喘着消停下来。

    “今天的浪确实有点儿大,老板说,不只是气象的原因哦。”

    “嗯,这个嘛……”

    罗南定下心神,正想和章莹莹聊下去,又有人顶着风浪走上了前甲板,沉声道:“先生,海里的畸变种群有些躁动,情绪化现象很明显。”

    过来的这位是蒙冲。

    相较于东倒西歪的章莹莹,这位脚下就是稳当太多了,身上更有一层黯淡红光,如同将熄的火苗,似乎随时可能被风浪击破,但总能保持下去,永不熄灭。

    这是沸石海滩上当“棋子”之后留存的后遗症,与烂嘴猿的气机揉和还有些问题,脱离之后又不能快速消解渊区血魂寺的极端力量冲击,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调整适应。

    对他来说,慢慢修养是一种路子;但跟着罗南,及时请教调整,效率会更高。所以,他就以“为先生跑腿”的名义,直接跟着罗南上船了。

    罗南无所谓,作为主家的武皇陛下也没有拒绝。

    相对于章莹莹,蒙冲的历练更丰富,话不多但总能说到点子上:“这可能是一波小型‘奔潮’形成的前兆,我们适逢其会,但也可能单纯是游艇被某个种群锁定,引起的连锁反应。”

    不管是何年何月,海洋从来都与安全无缘。畸变时代后,更是变本加厉。

    畸变的开端,来自于海洋

    ,基本已成公论。这里向来都是畸变种群最活跃的领域。强大的畸变种比比皆是:有随洋流环游世界,全球觅食;有的则形成了巨大的海底“巢穴”,称霸一方;甚至偶尔还会有超凡种级别的现踪。

    其实不用章莹莹、蒙冲提醒,罗南也知道,他们这艘正在海面上“飞行”的游艇周边,正缀着许多野性、混乱、暴躁的气息。它们遵循着强大的本能,潜行在咆哮激荡的风浪之下,伺机而动。

    有的从游艇出海后不久,就开始跟随,随着风浪渐起,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在迅速增加。

    对此,罗南很喜欢……嗯,没错,很喜欢。

    因为随着那些凶暴却又强大生灵的跟随、聚集,在狂风巨浪之上,漫漫乌云里,那被糟糕气象环境压落的嗞嗞杂声,正变得越来越清晰。

    在其他人所无法感应的层面,以亿万计的“操纵线”,正从云层中垂落。目标已经不只是半休眠状态的蠢沙,而是直接投射入海,在海水中翻搅,与那些凶悍暴躁的畸变生灵粘连在一起。

    亿万线条,时有崩断,时有增减,绝不稳定。而且每一次变化都是以“万”为单位起跳,而变化频次已经压缩到了毫秒级。如此复杂混乱的局面,要全面监控并计算之,任何人的大脑都不可能做到。

    罗南也做不到,但他有大型云端生物脑阵列(残)可以帮助处理,各种结构数据还都可以远程存储到外接神经元里,再调取分析。

    内置的模拟器功能,不就是干这个的么?

    虽然现在“内宇宙”模拟器受到上次超载式模拟的影响,目前还在修复期,但基本的分析演算功能还是靠得住的。

    为什么罗南放着更高效的空中飞艇不坐,强烈要求到海上来?

    绝不是为了休闲的夜钓,也不是想拽上几尾莫须有的“大鱼”,说到底,只是这一项原因而已。

    罗南在沸石海滩上的初始实验结束了,但他真正的大实验,才刚刚开了个头——这才哪儿到哪儿?

    “这都是小问题啦。”

    章莹莹确认了罗南的情绪只是一时低落,便再不管他脑子里转什么念头。在她看来,这种时候就应该好好去享受大海上独有的体验。至于跟随着游艇的所谓畸变种群,船上有武皇陛下镇着,还有罗南、蒙冲等等强人,又怕它怎地?

    “来来来,拍个照!”

    章莹莹用不久前还起到重要作用的悬浮摄像头,给自己、罗南拍了张合影,嗯,也送给蒙冲半张脸。

    然后发到了群里。想想还不过瘾,社交媒体上也发了,并标注为:

    “弄潮儿!”

    罗南之前的直播课,造成的影响方兴未艾,冲击波还在通过各种媒介,不断扩散,说不上横扫全球,却也在与里世界相关的各个领域迅速渗透。

    作为最重要的直播者之一,章莹莹的账号更新,正好是赶在浪尖儿上,当即引起了大量转发,留言区则一帮人在那里悲号:

    “怎么突然就结束了?”

    “热身活动那么久,**那么短,小小年纪要慎重啊!”

    一脸懵逼的进来,一脸懵逼的出去。”

    “我的板书啊,谁有课堂笔记借我抄一抄?”

    “杀千刀的资本社会,我搜到的所有共享资源都收费了!”

    这些章莹莹就不管了,也管不了。目前她已经在群里面和人聊得热火朝天,不时发一个罗南在船头的留影,算是给自家朋友的福利了。

    不过群里的家伙,个个得陇望蜀:

    “发什么图片,开直播,请罗老师上小课,不要骑兵要步兵。”

    “现在他没什么可看的,前面还伤春悲秋呢。”

    说到底一蓬水汽而已,这才真是如梦幻泡影。可恨哪,这么好的机会,想看有没有料都不行!

    章莹莹心里嘀咕着,但最后还是顺应民意,将那颗悬浮摄像头的功能发挥到极致,在狂风暴雨中,给了罗南一个相对稳定的镜头。

    海上的信号传输也就那样了,就算灵波网接收后做了些优化,也只能勉强说不卡。

    蒙冲则很自觉地向后退,避开了镜头覆盖区域,依旧稳立在风浪下,充当保镖——这也算是他的本职。

    “来,给大家打个招呼,唱个歌什么的。”

    或许正如章莹莹所说,狂风巨浪是她“本命”,她真的有点儿嗨了。几个小时前,罗南吹的那一段口哨,总共也不过几十秒,却让他非常惊艳,很想试一试能不能从罗南这里榨出更多。

    罗南倒还记得一些片段旋律,可也没必要不是?只当听不见,给群里的大伙儿打了声招呼后,便非常娴熟地转移了话题:“差点忘了问你,沙滩你说的那个方块儿,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章莹莹又撇嘴:“我就不该对你抱有不该有的希望……”

    “啥方片2?”刚被罗南提溜出来,在全球能力者眼前,充当了反面教材的剪纸,才收拾好心情上线,以为新的教学课程出来了,赶忙询问。

    “打牌啦!”章莹莹没好气的回了一句,“给你张方片2要不要?”

    “小鬼管上。”作为手工艺品店的资深经营人员,无论是是打牌还是卖牌,剪纸都算是专业的。

    “果然是名头一响,胆子暴涨!”

    竹竿已经明白了章莹莹在说什么,笑呵呵地发了张美图上来。照片是抓拍的,只拍到了目标人物的侧脸,通过似在摆动的发丝间隙,第一时间就能把握女性在浓妆下更显深刻的侧脸轮廓,以及瞬间凝视镜头的犀利眼神:

    “这位你都敢管……话说拍这张照片的,已经坟头草三尺高了吧?”

    “猫眼姐?”薛雷插了句话。

    “神猫眼儿啊……怪不得你上回被甩了之后,到现在没找到下家。”

    “晕,看岔了,抱歉抱歉!”薛雷赶忙道歉。实在是直男这边,很大程度上是凭妆扮来认人的,圈子里大约也就是经常混迹夜店的猫眼,做这样的装束。

    猫眼那边并无回应。

    “我擦!你们是说那张方片2啊。”剪纸终于醒悟过来,发了个大拇指向下的表情,“你们是在南太平洋,那我就预祝你们和方片k喜相逢好了。”

第五百五十七章 异乡魂(下)

    “方片k?”章莹莹才不在乎,“呵呵,有老板在,旁边罗老板也能凑数,我怕什么?”

    “靠,剪纸哥这么狠!看来你上午被拉尚鼎大厦险遭切片的事儿是真的了?不过我很口水墨拉这一型的,可攻可受,可a可废……绝对的气质百变流。”同样属于活跃分子的章鱼也上线了

    涉及到超凡种级别的八卦,群里头的气氛彻底热了起来。

    “说起来,武皇陛下好像还没进牌组?”

    “这一版应该进了吧,而且这几年变动也挺大的。金不换、金桐、宫启……”

    “我草,刚发现这些需要换牌的,三分之二都和罗猿外有关系。”

    “罗老板应该也进牌组,我觉得方片2就挺合适的。”

    “罗老板生来低调,未必会给杂志社授权……”

    突然插进来的一句话,导致一排呕吐的表情,瞬间满屏。

    真当我不看群的吗?

    罗南刷了好几个页面,发现这里面每个字他都认识,但组合到一起,就和看天书一样。

    他终于也忍不住了:“你们别管杀不管埋啊,能不能给解释一下?”

    “哎呀,现在知识产权可都是收费的。”章莹莹率先怼回去,方便。

    “今天那个直播质量呦,看得烧脑,板书还不好记,录屏很费电的好吧?要不是有莹莹的亲子节目顶着,我早补回笼觉去了。”这是竹竿。

    “某些人的讲解太非人类了,到后面又只顾自己做实验什么都不解释,真是丢我们科研人员的脸。”章鱼也是一肚子牢骚。

    “冷不防就直接点名,我差点被拉到尚鼎大厦做切片,结果被何东楼那小子笑话一路,有没有照顾过我的感受?”剪纸那是真有怨气,顺便难得傲娇一回。

    “看一圈下来,知道我们肉身侧没人权……当师兄的都没脸给师傅讲。”薛雷算是凑个热闹吧。

    “呵呵。”红狐最简单。

    另外还有几个没说话的,也都进入吃瓜看戏模式。

    罗南眨眨眼:“那就小班课安排上呗。免费的,给我荣誉点都不要那种。”

    “别呀,荣誉点肯定是要的,回头给大家分一分多好!”章莹莹就替罗南做主了。

    罗南很惊讶:“难道在你们眼里,我不会上网的是吧?有这么个折腾的空,《牌组》杂志是谁家开的我都快知道了……”

    群里尴尬了那么一秒钟。

    章鱼迅速抢答:“我知道我知道,《牌组》杂志是神秘信息社控股,这是星联委授权的一个半官方媒体机构,据说他们背后的大佬是白毫……白毫知道吧,老牌超凡种,就住在蒂城,在世界政府供职,常年担任与里世界对接的最高代表,号称屁股号很正的那个。你们到蒂城,没去拜拜山头?”

    “老黄历了,白毫前年退休之后,面上就不太管事儿了,所以《牌组》杂志一直想要推出的增补牌组直接难产,**十个超凡种,仍然只录了52个,还总是拿授权来说事儿,其实有没有下一期都不好说。

    “我说,你们都不看经济新闻的吗?”

    竹竿很惊讶群里这些人类进化精英的知识面和信

    息敏感度:“昨天上午,神秘信息社已经发公告了,《牌组》杂志已经转手了好不好。接手人也超级高调的……”

    “啥?转手了?白毫不在后面压阵了,不是超凡种,有谁敢接?不担心再出一个‘为争鬼牌归属,小丑拉比大战密契尊主’的惊天大八卦……啊不,是天灾**咩?”

    “我草,血妖!这位爷,不是闹吗?”

    随着新闻链接被转过来,群里的话题,再度偏向了混乱不堪的境地。

    不过,自力更生查阅资料的罗南,已经勉强可以跟上大家的节奏了。至少,对于章莹莹所说的“方块”究竟代表什么意思,已经有了一个相对清晰的理解。

    简言之,那个最近比较混乱的《牌组》杂志,在以前有强大背景的时候,专门针对超凡种,做了一个比较有公(ba)信(gua)力(xing)的排名,是以扑克牌的形式表现的。

    搞的好像通缉犯一样……

    呃,以上是罗南的吐槽。

    《牌组》杂志排列名次的大概逻辑是:

    一副扑克牌54张,大小鬼牌不用,或者说空置,以示至强者未定。

    剩下52张牌,分4种花色,每种花色都代表了一类超凡种强者。其中:

    黑桃代表“强大且均衡”,认为这部分超凡种没有明显弱点,也可以说强大到忽略弱点,算是最强的一类;

    红心代表“血肉的极致”,选择的都是肉身侧强人;

    梅花代表“精神的深邃”,是以精神侧的超凡种为主;

    方片则代表“极大的麻烦”,选择的都是世界上出了名的麻烦制造者,也就是超凡种级别的不定时炸弹。

    这里面,还有一些小规则,比如:

    四张a牌,正好让三大教团的四位领袖瓜分,不再另行分类排位;

    四张2号牌,选择的都是新锐超凡种,以示潜力无穷,既可以是最小的牌,也可以是除鬼牌外的最大牌,以示一代规则一代神之意。

    还有,普遍认为,四种花色的j、q、k、a,十六张牌,就是世界上的最强十六人……包括畸变种。

    因为这里面有一个畸变种作为例外插进来:即活跃在全球海洋各个区域的‘波塞冬’,传说中最强大的畸变种。

    它占据的是方片k。

    也就是剪纸送来的“祝福”。

    多说一句,方片a就是天照教团的千聚真神……且不说是不是巧合,这个位置倒是深合罗南之心。

    现在群里争论的焦点是:

    在网上特别活跃、特别爱搞事的血妖,突然发力拿下这个极具有争议性的媒体杂志,肯定是要搞事儿,关键是他要搞什么事,怎么搞!

    不用太久,最新的《牌组》杂志就要出炉了。

    像是武皇陛下这种去年下半年刚成为超凡种的强人,只要不是明确反对,肯定是要上榜;

    那么近期最为惹眼的罗猿外,会不会也上去?

    又分别在哪个花色、哪个位置?

    “老板肯定是进黑桃组,不过不失的话黑桃2吧。”章莹莹自然是信心满满。

    竹竿想得多一些:“

    要说是没问题,可是现在黑桃花色满人啊,那上面都是老牌强人,一个个稳到不行,替换谁感觉都是要得罪人的……你总不能让欧阳会长退位让贤吧?”

    “靠,血妖那家伙说不定就敢代人做主了,他巴不得看夏城这边鸡飞狗跳,凑乐子给他看呢。”

    “罗老板呢?还有阪城那个莫先生……”

    “这么不真诚,没意思了吧?”

    “我是说什么花色?”

    “说你装糊涂你还不认,肯定是方片2安排上呀,我的墨拉小姐最近那么低调,修身养性,完全可以划到梅花去嘛。”

    竹竿突然放出了一个问题:“那你们觉得,即真诚又聪明的血妖先生,会给罗老板安排几张呢?”

    “……”

    对世界了解的越多,越感觉里面的弯弯绕绕太复杂。

    罗南渐渐的又脱离了群里的聊天氛围,并不是厌烦,只是在旁边看着就挺好了。

    他也不可能完全专注于和别人聊天,手边的实验可是一直都在进行着。

    还有跟随着游艇,数量不断增加的畸变种群,一直不停地膨胀下去,终究还是在玩火。

    一旁的蒙冲就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关注咆哮的风浪之下,影影绰绰的凶横影子——畸变种通通都是食肉动物,在海洋这个澎湃不息的大生物链里,一切都是在运动中进行的,进食、休息乃至繁衍,和暂时跟随游艇并不冲突。

    若兴之所至,吃腻歪了肉食,顶翻海面上的这个大玩具,在里面挑挑拣拣吃点零食,也不是不可能。

    况且,数量过多的强横生物,集聚在一个相对狭小的区域里,本身就是对各自精神的戕害,情绪持续暴躁,再正常不过。

    “罗老板又走神了,在看什么?”

    罗南忘记了,目前他才是大家关注的焦点,尤其是他还开着视频,注意力的稍许偏移,都会暴露在大家眼前。

    “旁边还有美女,如今天时地利,莹莹可是福利大放送……boss你这样会很伤人心的。”在这种事儿,竹竿这家伙永远都是百无禁忌。

    “滚蛋!”

    章莹莹没好气偏转镜头,不让自家过于清凉的装扮显于人前,不过她倒也没忘目前游艇面临的情况,顺着罗南视线的方向,将镜头转向了咆哮起伏的海面。

    此时游艇周围的海洋生物密度,就是狂风巨浪也遮掩不住了,随随便便就能看到与海水颜色截然不同的皮鳞、尖鳍等等,在浪花和泡沫之间出没,甚至还有一注又一注的血流残痕,裹在风浪中,拍击上来。

    “我草!”章鱼下意识就刷了一个目瞪狗呆的表情,“老实人发怒不得了,剪纸哥,你的诅咒成真了!”

    “我……要不收回去?”剪纸还真有点当真了。

    实在是章莹莹选择的镜头,非常具有视觉冲击力,感觉铅灰色的大海波浪下,乌压压的一片,几乎已经分不清,究竟是海浪在拱着游艇,还是这些狰狞的海生生物,承载着游艇,在海面上“飞行”。

    别说他们,已经受了一回心理建设的章莹莹,此时也给惊到了:“才多大会儿,怎么又多了这么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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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之交,人类懵懂着踏入星空,就此暴露在诸神的视线之下。少年罗南背负着祖父的罪孽,走出实验室,且看他:高举燃烧的笔记,脚踏诸神的尸骨;书写万物的格式,增删宇宙的星图。当知:万物皆备于我;必信:吾心即是宇宙。书友群:474391549星辰之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星辰之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星辰之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