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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剑恩仇录全文阅读

作者:金庸     书剑恩仇录txt下载     书剑恩仇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书剑恩仇录全文阅读

第一回 古道腾驹惊白发 危峦快剑识青翎

    清乾隆十八年六月陕西扶风延绥镇总兵衙门内院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儿跳跳蹦蹦的走

    向教书先生书房。上午老师讲完了《资治通鉴》上“赤壁之战”的一段书随口讲了些诸葛

    亮、周瑜的故事。午后本来没功课那女孩儿却兴犹未尽要老师再讲三国故事。这日炎阳

    盛暑四下里静悄悄地更没一丝凉风。那女孩儿来到书房之外怕老师午睡未醒进去不

    便于是轻手轻脚绕到窗外拔下头上金钗在窗纸上刺了个小孔凑眼过去张望。只见老

    师盘膝坐在椅上脸露微笑右手向空中微微一扬轻轻吧的一声好似甚么东西在板壁上

    一碰。她向声音来处望去只见对面板壁上伏着几十只苍蝇一动不动她十分奇怪凝神

    注视却见每只苍蝇背上都插着一根细如头的金针。这针极细隔了这样远原是难以辨

    认只因时交未刻日光微斜射进窗户金针在阳光下生出了反光。

    书房中苍蝇仍是嗡嗡的飞来飞去老师手一扬吧的一声又是一只苍蝇给钉上了板

    壁。那女孩儿觉得这玩意儿比甚么游戏都好玩转到门口推门进去大叫:“老师你教

    我这玩意儿!”

    这女孩儿李沅芷是总兵李可秀的独生女儿是他在湘西做参将任内所生给女儿取这名

    字是纪念生地之意。教书先生6高止是位饱学宿儒五十四五岁年纪平日与李沅芷谈古

    论今师生间倒也甚是相得。这一天6高止因受不了青蝇苦扰射芙蓉金针钉死了数十

    只哪知却给女弟子在窗外偷看到了。他见李沅芷一张清秀明艳的脸蛋红扑扑地显得甚是兴

    奋当下淡淡的道:“唔怎么不跟女伴去玩儿想听诸葛亮三气周瑜的故事是不是?”

    李沅芷道:“老师你教我这好玩的法儿?”6高止道:“甚么法儿呀?”

    李沅芷道:“用金针钉苍蝇的法儿。”说着搬了张椅子纵身跳上细细瞧了一会把

    钉在苍蝇身上的金针一枚枚拔下来用纸抹拭干净交还老师说道:“老师我知道你

    这不是玩意儿是非常高明的武功你非教我不可。”她有时跟随父亲在练武场上盘马弯

    弓也学过一些武艺。6高止微笑道:“你要学武功扶风城周围几百里地谁也及不上你

    爹爹武艺高强。”李沅芷道:“我爹爹只会用弓箭射鹰可不会用金针射苍蝇你若不信

    我便问爹爹去看他会不会。”

    6高止沉吟半晌知道这女弟子聪明伶俐给父母宠得惯了行事很有点儿任性年纪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娇滴滴的可不易对付于是点头道:“好吧明儿早你来我教你。

    现在你自己去玩罢。我打苍蝇的事不许跟别人说不论是谁知道了我就决不教你。”李沅

    芷真的不对人提起整晚就想着这件事。第二天一早就到老师书房里来一推门不见老师

    的人影只见书桌上镇纸下压着一张纸条忙拿起来看时见纸上写道:“沅芷女弟青览:

    汝心灵性敏好学善问得徒如此夫复何憾。然汝有立雪之心而愚无时雨之化三载滥

    竽愧无教益缘尽于此后会有期。汝智变有余而端凝不足古云福慧双修日后安身

    立命之道其在修心积德也。愚6高止白。”李沅芷拿了这封信怔怔说不出话来泪珠已

    在眼眶中滴溜溜的打转心中只道:“老师骗人我不来我不来!”便在此时忽然房门

    推开跌跌撞撞的走进一个人来正是那位已经留书作别的6老师。但见他脸色惨白上半

    身满是血污进得门来摇摇欲坠扶住椅子晃了两晃便倒在椅上。李沅芷惊叫:“老

    师!”6高止说得一声:“关上门别做声!”就闭上眼不言不语了。李沅芷究是将门之

    女平时抡刀使枪惯了的虽然惊慌还是依言关上了门。

    6高止缓了一口气说道:“沅芷你我师生三年总算相处不错。我本以为缘份已

    尽哪知还要碰头。我这件事性命攸关你能守口如瓶一句不漏吗?”说罢双目炯炯直

    望着她。李沅芷道:“老师我听你吩咐。”6高止道:“你对令尊说我病了要休息半

    个月。”李沅芷答应了。6高止又道:“你要令尊不用请医生我自己会调理。”隔了半

    晌道:“你去吧!”6高止待李沅芷走后挣扎着取出刀伤药敷上左肩用布缠好不想

    这一费劲眼前一黑竟“哇”地吐了一大口血。原来这位教书先生6高止真名6菲青乃

    武当派大侠壮年时在大江南北行侠仗义端的名震江湖原是屠龙帮中一位响当当的人

    物。屠龙帮是反清的秘帮雍正年间声势十分浩大后来雍正、乾隆两朝厉行镇压到乾隆

    七八年时屠龙帮终于落得瓦解冰消。6菲青远走边疆。当时清廷曾四下派人追拿但他为

    人机警兼之武功高强得脱大难但清廷继续严加查缉。6菲青想到“大隐隐于朝、中隐

    隐于市、小隐隐于野”之理混到李可秀府中设帐教读。清廷派出来搜捕他的只想到在各

    处绿林、寺院、镖行、武场等地寻找哪想得到官衙里一位文质彬彬的教书先生竟是武功

    卓绝的钦犯。

    那晚6菲青心想行藏已露此地不可再居决定留书告别。他行囊萧然只随身几件衣

    服把一口白龙剑裹在里面打了个包裹等到二更时分便拟离去别寻善地。他盘膝坐

    在床上闭目养神远远听到巡更之声忽然窗外一响有人从墙外跃入。6菲青跃下床

    来随手将长袍一角拽起塞在腰带里另一手将白龙剑轻轻拔出。只听得窗外一人朗声

    话道:“6老头儿一辈子躲在这里做教书匠人家就找你不到吗?乖乖跟爷们上京里打官

    司去吧!”6菲青心知来人当非庸手也决不止一人敌人在外以逸待劳不出去不行从

    窗中出去则立遭攻击当下施展壁虎游墙功悄声沿壁直上抓住天窗格子喀喀两声拉

    断窗格运气挥掌一击于瓦片纷飞之中跳上屋顶。下面的人“咦”了一声一枝甩手箭打

    了上来大叫:“相好的别跑。”6菲青侧身一让低声喝道:“朋友跟我来。”展开

    轻功提纵术向郊外奔去回头只见三条人影先先后后的追来。

    他一口气奔出六七里地身后三人边追边骂:“喂6老头儿亏你也算是个成名人

    物这么不要脸想一走了之吗?”6菲青浑不理睬将三人引到扶风城西一个山岗上来。

    他把敌人引到荒僻之地以免惊动了东家府里同时把来人全数引出免得己在明而敌在

    暗中了对方暗算奔跑之际也可察知敌方人数和武功强弱。他脚下加紧顷刻之间又赶

    出十余丈听着追敌的脚步之声已知其中一人颇为了得余下二人却是平庸之辈。6菲青

    上得岗来将白龙剑插入了剑鞘。三各追敌先后赶到见他止步转身也不敢过份逼近三

    人丁字形站着一人在前两人稍后。6菲青于月光下凝目瞧在前那人见他五十上下年

    纪又矮又瘦黑黝黝一张脸两撇燕尾须长不盈寸精干矫健相貌依稀熟悉。他身后

    两人一个身材甚高另一人是个胖子。那瘦子当先话道:“6老英雄一晃十八年可还

    认得焦文么?”’6菲青心中一凛:“果然是他?”

    原来焦文期是关东六魔中的第三魔十八年前在直隶滥杀无辜给6菲青撞上了出手

    制止当时手下留情未曾赶尽杀绝只打了他一掌。焦文期引为奇耻大辱誓报此仇这

    次受了江南一家官宦巨室之聘赴天山北路寻访一个要紧人物西来途中无意间得知了6

    菲青的行踪于是率领了陕西巡抚府中两名高手也不通知当地官府和李可秀。径自前来寻

    仇拿人。6菲青拱手道:“原来是焦文期焦三爷十多年不见竟认不出来了。这两位是

    谁焦三爷给我引见引见。”焦文期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指着那胖子道:“这是我盟弟

    罗信人称铁臂罗汉。”指着那高身材的人道:“这是两湖豪杰玉判官贝人龙。你们多亲近

    亲近。”罗信说了声:“久仰。”贝人龙却抬头向天微微冷笑。

    6菲青道:“三更半夜之际竟劳动三位过访真是想不到。却不知有何见教?”焦文

    期冷然道:“6老英雄十八年前在下拜领过你老一掌之赐这只怨在下学艺不精总算

    骨头硬命不该绝这几年来多学到了三招两式的毛拳又想请你老别见笑指点指点这

    是为私。你老名满天下朝廷里要你去了结几件公案。我兄弟三人专诚拜访便是来促请大

    驾这是为公。”6菲青明知今晚非以武力决胜败不可但他为人本就深沉这些年来饱经

    忧患处事更加稳重拱了说道:“焦三爷你我都是五六十岁的人了。当年在下得罪你之

    处这里给你赔礼了!”说罢深深一揖。贝人龙“呸”了一声大声骂道:“不要脸!”6

    菲青眸子一翻冷冷的盯住了他森然道:“6某行走江湖数十年来薄有微名平生可没

    做过一件给武林朋友们瞧不起的事。”转头向焦文期道:“焦三爷说找在下既是为私亦复

    为公。当年咱们年轻好胜此时说来不值一笑。你焦三爷要算当年的过节我这里给你赔过

    了礼。至于说到公事姓6的还不致于这么不要脸去给满清鞑子做鹰犬。你们要拿我这几

    根老骨头去升官财嘿嘿请来拿吧!”他目光依次从三人脸上扫过说道:“三位是一

    齐上呢?还是哪一位先上?”大胖子罗信喝道:“有你这么多说的!”冲过来对准6菲青面

    门就是一拳。6菲青不闪不让待拳到面门数寸突然招左掌直切敌人右拳脉门。罗信

    料不到对方来势如此之快连退三步6菲青也不追赶罗信定了定神施展五行拳又猛攻

    过来。焦文期和贝人龙在一旁监视两人各有打算。焦文期是一心报仇这些年来在铁琵琶

    手上痛下功夫本领已大非昔比但当年领教过6菲青的无极玄功拳真是非同小可他想

    先让罗信和贝人龙耗去对手大半气力自己再行上场便操必胜。贝人龙却只想拿到钦犯

    让总督给他保荐一个功名。罗信五行拳的拳招全取攻势一招甫次招又到一刻也不容

    缓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连续不断。他数击不中突一拳使五行拳

    “劈”字诀劈拳属金劈拳过去又施“钻”拳钻拳属水长拳中又叫“冲天炮”冲

    打上盘。6菲青的招术则似慢实快。一瞬之间两人已拆了十多招。以罗信的武功怎能与他

    拆到十招以上?只因6菲青近年来深自收敛知道罗信这些人只是贪图功名利禄天下滔

    滔实是杀不胜杀是以出手之际颇加容让。

    这时罗信正用“崩”拳一挂接着“横”拳一闩忽然不见了对方人影急忙转身见

    6菲青已绕到身后情急之下便想拉他手腕。他自恃身雄力大不怕和对方硬拚哪知6

    菲青长袖飘飘倏来倏往非但抓不到他手腕连衣衫也没碰到半点。罗信了急拳势一

    变以擒拿手双手急抓。6菲青也不还招只在他身边转来转去。数招之后罗信见有可乘

    之机右拳挥出料到6菲青必向左避让随即伸手向他左肩抓去一抓到手心中大喜

    哪知便是这么一抓自己一个肥大的身躯竟平平的横飞出去蓬的一声重重实实的摔在两

    丈之外。他但觉眼前金星乱迸双手一撑坐起身来半天摸不着头脑傻不楞的坐着

    呆喃喃咒骂:“妈巴羔子奶奶雄怎么搅的?”原来6菲青使的是内家拳术中的上乘功

    夫叫做“沾衣十八跌”。功力深的敌人只要一沾衣服就会直跌出去乃当年“千跌

    张”传下的秘术其实也只是借势用劲之法。6菲青的功力还不能令敌人沾衣就跌但罗信

    出尽气力来抓手一沾身就被他借劲掼出。焦文期双眉一皱低声喝道:“罗贤弟起

    来!”贝人龙一声不作冷不防的扑上前去一招“双龙抢珠”双拳向6菲青击去。6菲

    青身子一晃人影无踪。贝人龙忽觉背上被人一拍只听得背后说道:“你再练十年!”

    贝人龙急转回身又不见了6菲青想再转身不意脸上拍拍两声中了两记耳光手

    劲奇重两边脸颊登时肿了起来。6菲青喝道:“小辈无礼今日教训教训你。”只因贝人

    龙适才言语刻薄是以6菲青一上来便以奇快的身法打他一个下马威。这背上一拍脸上两

    掌只消任何一招中稍加劲力贝人龙便得筋碎骨断立时毙命。但他是武林前辈也不和

    这些人一般见识。焦文期眼见贝人龙吃亏一个箭步跳上人尚未到掌风先至。6菲青知

    道这关东六魔中第三魔非其余两人可比不敢存心戏弄当下施展本门无极玄功拳小心应

    付。焦文期的铁琵琶手得自洛阳韩家真传一记“手挥五弦”向6菲青拂去出手似乎轻飘

    无力可是虚虚实实柔中带刚一临近身就骈指似铁实兼铁沙掌和鹰爪功两家之长。

    6菲青见焦文期功力甚深颇非昔比低喝一声:“好!”一个“虎纵步”闪开正

    面踏上一步已到了焦文期右肩之侧右掌一招“划手”向他右腋击去。焦文期急忙侧

    身分掌“琵琶遮面”左掌护身右手“刀枪齐鸣”弓起食中两指向6菲青点到。拆得

    七八招6菲青身形一矮一个“印掌”掌风飒然已沾对方前襟他心存厚道见焦文

    期数十年功力不忍使之废于一旦这一掌只使了五成力盼他自知惭愧就此引退。6菲

    青手下留情这一掌蕴劲回力去势便慢焦文期明知对方容让竟然趁势直上乘着6菲

    青哈哈一笑手掌将缩未缩、前胸门户洞开之际突然左掌“流泉下山”五指已在他左乳

    下猛力一截。6菲青出于不意无法闪避竟中了铁琵琵的毒手。但他究是武当名家虽败

    不乱双掌一错封紧门户连连解去焦文期的随势进攻稳步倒退一面到调神凝气不

    敢怒自知身受重伤稍一暴躁今夜难免命丧荒山。焦文期得手不容情哪肯让对方有

    喘息之机“银瓶乍破”、“铁骑突出”铁琵琶手中的厉声招术一招紧似一招。6菲青低

    哼一声白龙剑出手刷刷刷三招全是进手招数。焦文期连闪带跳避了开去大叫:

    “并肩了上啊老儿要拚命!”贝人龙更不打话一对吴钩剑分上下两路左奔咽喉右刺

    前阴向6菲青攻来。吴钩剑名虽是剑实是双钩不过钩头上多了一个剑尖除了钩法中

    的勾、拉、锁、带之外还夹着双剑的路子。双钩不属十八般武器之内极为阴狠难练初

    学时稍有疏虞不是被月牙护手所伤便是拗劲掣肘不出招但练成了之后招数却着

    实厉害。6菲青见双钩一出当即留神展开柔云剑术中的“杏花春雨”、“三环套月”

    连连进击。罗信取出七节钢鞭也加入战团力大招沉。6菲青不敢以剑刃硬碰钢鞭剑走

    轻灵削他手指。罗信“啊”的一声跳了开去。焦文期铁牌一拍铮铮有声向6菲青后

    脑砸去。焦文期是在洛阳韩家学的武艺。韩家铁琵琶手至韩五娘而达大成除掌法外兵器

    用的是一只精铁打成的琵琶。这琵琶两边锋利攻时如板斧守时作盾牌琵琶之腹中空

    藏有十二枚琵琶钉一物三用端的厉害。焦文期嫌琵琶是女子弹弄之物在江湖上使用出

    来被口齿轻薄之人损上几句可受不了是以别出心裁打造了一面铁牌形状虽异。使用

    手法和师门所传的铁琵琶并无二致。

    6菲青听得脑后风生侧向左铁牌打空回手就是一剑。他柔云剑术连绵不断焦

    文期横铁牌硬挡白龙剑顺着铁牌之势又攻了过去。不论拳脚还是兵器一招既出再次出

    招自必收回再柔云剑术的妙诣却在一招之后不论对方如何招架退避第二招顺势跟

    着就来如柔丝不断春云绵绵。贝人龙和罗信见焦文期被逼得手忙脚乱忙从6菲青后面

    左右击来三人一牌一鞭一对双钩将他裹在中间。6菲青这时胸口隐隐作痛知道内伤起

    始作柔云剑术虽然厉害可是刚将一人缠住另外两人立即从侧面击来。不得不分手招

    架心道:“不想我6菲青一世英雄今日命丧鼠辈之手。”自忖心存忠厚反遭暗算不

    禁愤火中烧一个气往上冲竟尔迭遇险招念头一转眼见今日落败须当先脱此难养

    好伤后再找关东六魔报仇。他打算已定不求当场毙敌反而心平气和内家武功讲究的

    是心稳神定这一凝神一柄白龙剑四面八方把自身笼罩住了任凭对方三人如何变招再

    也攻不进来。罗信叫道:“焦三爷咱们缠住他打不赢还怕累不死他吗?”焦文期道:

    “对。待会儿罗兄弟割了老儿的头去请功。”贝人龙道:“他那把剑好焦三爷我要了成

    么?”他们三人一吹一唱竟把6菲育当作死人看待明着是要激他个心浮气粗。6菲青向

    罗信刷刷两剑待他急闪退避露出空隙白龙剑“满天花雨”四下圈挥一个箭步跳了

    出去。罗信狂喊:“不好老儿要扯呼!”6菲青展开轻功提纵术向山下跑去既已脱出

    包围料得这三人轻功不及自己再也追赶不上。焦文期一按铁牌上机括三枚琵琶钉带着

    一股劲风向他背心射来。6菲青挥剑打飞射向上盘的两枚琵琶钉双脚一跳又躲开了射向

    下三路的一枚。他知道琵琶钉上全是倒刺一射进肉里有如生根如用力扯拔非连肉拉

    下来一大块不可若伸手去接亦上大当。他躲过暗器正想飞奔下山哪知一个踉跄一

    口气竟然提不上来同时胸口剧痛眼前一片昏黑。焦文期等三人见他脚步散乱知他内伤

    作心中大喜又围了上来。6菲青舞剑奋战四人又拆了十几招。6菲青觉右膀一用

    力便牵连左胸剧痛当下剑交左手一路左手剑向焦文期逼去。他这左手剑使的全是反手

    招术和寻常剑术反其道而行焦文期出其不意连退数步。6菲青得此良机左手剑“白

    虹贯日”向贝人龙刺去。贝人龙识得此招向右闪让不料左手剑方位相反他向右闪左

    手剑顺手跟来。贝人龙大骇躲避不及急中生智一摔倒地几个翻身滚了开去。6菲

    青正待要赶脑后风生罗信的钢鞭“泰山压顶”砸了下来6菲青双脚不动上身一让

    快如闪电伸手疾探在罗信的“幽门穴”一点罗信的钢鞭仍然砸将下来但穴道被点

    登时软倒手一松钢鞭余势不衰打在山石之上火花四顾反弹起来。就在此时焦文

    期的三枚琵琶钉已飞到背后6菲青听得暗器风声劲急不论向前纵跳或是左右趋避都已不

    及随手拉起软瘫在地的罗信一挡。“嘿”的一声三枚琵琶钉两中前胸一中小腹罗信

    登时毙命。焦文期见暗器反而伤了自己盟弟急怒攻心提起铁牌狠狠向6菲青砸去。

    贝人龙挺双钩又攻上来6菲青长剑刺出贝人龙见剑势凌厉向左跃开焦文期铁牌

    跟着砸到。6菲青眼见如回身招架贝人龙势必又上敌人虽已少了一个自己伤处却也越

    来越痛当下并不回头俯身向前将铁牌来势消了大半可是毕竟未能全避铁牌刃锋在

    他左肩划了一条大口子。焦文期正在大喜当口忽见白光闪动白龙剑在面前急掠而过直

    向贝人龙飞去。贝人龙大惊举吴钩剑一挡虽然挡到但6菲青用足功力以大摔碑手重

    手法掷出吴钩之力未能挡开白龙剑自他前胸刺入后背穿出竟将他钉在地下。

    便在这一瞬之间6菲青突然回身焦文期未及收回铁牌只感到脸上一阵剧痛眼前

    黑。原来6菲青甩出肩上受他铁牌一击飞掷长剑回手一把芙蓉金针向他脸上射去这

    一下相距既近出手又快金针众多万万无法闪避焦文期双目全被打瞎。6菲青乘他双

    手在脸上乱抓乱摸之际一个连枝交叉步双拳“拗鞭”当堂将他毙于拳下。

    6菲青施展平生绝技以点穴手、大摔碑手、芙蓉金针刹那间连毙三敌。荒山上寒风

    凛冽一勾残月从云中现出照见横尸在乱石上的三具尸远林中夜枭怪声凄叫他虽然

    艺高胆大不禁也感惊心撕下衣襟包了左肩上的伤口静立调匀呼吸然后将宝剑拔

    起拭净入鞘。他生怕留下了线索把焦文期脸上金针拔出藏好然后把三具尸体抛入荒山

    岗下。

    当时气喘力竭全身血污自忖如去投店必定引人疑心还是回到李家换衣洗净之后

    再行离去哪知李沅芷清晨已在书房。等李沅芷退出他一倒上床胸口奇痛竟自昏了过

    去。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迷迷糊糊中只觉得有人相推听得有人呼叫:“老师!老师!”

    他缓缓睁眼见李沅芷站在床前一脸惊疑之色旁边还有一位医生。

    经过两个多月的调养仗着他内功精纯再加李沅芷央求父亲聘请名医购买良药内

    伤终于治好了。这两个多月中李沅芷妥为护侍尽心竭力。

    这一日6菲青支使开了书僮对李沅芷道:“沅芷我是甚么样的人虽然你未必清

    楚但也不见得完全不知。这次我遭逢大难你这般尽心服侍大丈夫恩怨分明我可不能

    一走了之啦。那手金针功夫就传给你吧。”李沅芷大喜跪下来恭恭敬敬的叩了八个头她

    跟6菲青读书学文本已拜过师这时是二次拜师。6菲青微笑着受了说道:“你悟性甚

    高学我这派武功原是再好不过。只是……”说到这里沉吟不语。李沅芷忙道:“老师

    我一定听你的话。”6菲青道:“令尊的所作所为老实说我是大大的不以为然将来你长

    大成*人盼你明辨是非分得清好歹。你拜我为师就得严守师门戒条可做得到吗?”李

    沅芷道:“弟子不敢违背老师的话。”6菲青道:“你将来要是以我传你的功夫为非作歹

    我取你小命易如反掌。”他说这句话时声色俱厉李沅芷吓得不敢做声过了一会笑道:

    “师父我乖乖的你怎舍得杀我呢?”从那天起6菲青便以武当派的入门功夫相授教

    她调神练气先自十段锦练起再学三十二势长拳既培力、亦练拳等到无极玄功拳已有

    相当火候再教她练眼、练耳、打弹子、甩手箭等暗器的基本功夫。匆匆两年有余李沅

    芷既用功又聪明进步极快。其时李可秀已调任甘肃安西镇总兵。安西北连哈密西接大

    漠乃关外重镇。

    再过两年多6菲青把柔云剑术和芙蓉金针也都教会了她。这五年之中李沅芷把金

    针、剑术、轻功、拳技都学了个全所差的就是火候未到经验不足。她遵从师父吩咐

    跟他学武之事一句不露每天自行在后花园习练好在她自小爱武别人也不生疑。大小姐

    练功夫婢女看了不懂男仆不敢多看。李可秀精明强干官运亨通乾隆二十三年在平定

    伊犁一役中有功朝旨下来升任浙江水6提督节制定海、温州等五镇统辖提标五营

    兼辖杭州等城守协太湖、海宁等水师营。李沅芷自小生长在西北边塞之地现今要到山明

    水秀的江南去自是说不出的高兴磨着6菲青同去。6菲青离内地已久想到旧地重游

    良足畅怀也就欣然答应。

    李可秀轻骑先行赴任拨了二十名亲兵、一名参将护送家眷随后而来。参将名叫曾图

    南年纪四旬开外微留短须精神壮旺体格雄健使一手**枪。他是靠真功夫升上来

    的很得李可秀的信任。一行人共有十几匹骡马。李夫人坐在轿车之中。李沅芷长途跋涉

    整天坐在轿车里嫌气闷但是官家小姐骑了马抛头露面到底不像样于是改穿了男装这

    一改装竟是异样的英俊风流说甚么也不肯改回女装。李夫人只好笑着叹口气由得她

    了。这一日时当深秋6菲青骑在马上远远落在大队之后纵目四望只见夜色渐合长

    长的塞外古道上除了他们这一大队骡马人伙外惟有黄沙衰草阵阵归鸦。蓦地里一阵西

    吹来6菲青长吟道:“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

    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心道:“辛稼轩这词正可为我心情写照。当

    年他也如我这般眼见莽莽神州沦于夷狄而虏势方张规复难期百战余生兀自慷慨悲

    歌。”这时他已年近六十虽然内功深湛精神饱满但须眉皆白又想:“我满头须似

    雪九死之余只怕再难有甚么作为了。”马鞭一挥纵马追上前去。骡队翻过一个山岗

    眼看天色将黑骡夫说再过十里地就到双塔堡那是塞外一个大镇预定当晚到镇上落店。

    正在此时6菲青忽听得前面传来一阵快马奔驰之声远见前面征尘影里两匹枣骝马八蹄

    翻飞奔将过来眨眼之间已旋风似的来到跟前。马上两人伏腰勒缰斜刺里从骡队两旁直

    窜过去。6菲青在一照面中已看出这两人一高一矮高者眉长鼻挺脸色白净矮者满脸

    精悍之气。他拍马追上李沅芷低声问道:“这两人你看清楚了么?”李沅芷喜道:“怎

    么?是绿林道么?”她巴不得这二人是劫道的强徒好显一显五年来辛辛苦苦学得的本领。

    6菲青道:“现下还瞧不准不过看这两人的武功不会是绿林道探路的小伙计。”李沅芷

    奇道:“这两人武功好?”6菲青道:“瞧他们的骑术多半不是庸手。”大队快到双塔

    堡对面马蹄声起又是两乘马飞奔而来掠过骡队。6菲青道:“咦这倒奇了。”这时

    暮霭苍茫一路所经全是荒漠穷乡眼见前面就是双塔堡怎么这时反而有人从镇上出来

    除非身有要事而存心赶夜路了。

    行不多久骡队进镇曾参将领着骡队轿车径投一家大店。李沅芷和母亲住着上房。

    6菲青住了间小房用过饭店伙掌上灯正待休息夜阑人静犬吠声中隐隐听得远处

    一片马蹄之声。6菲青暗想:“这时候还紧自赶路到底有甚么急事?”追思路上接连遇到

    的四人暗忖这事有点古怪。蹄声得得越行越近直奔到店前马蹄声一停敲门声便

    起。只听得店伙开门说道:“你老辛苦。茶水酒饭都预备好啦请进来用吧!”一人粗声

    说道:“赶紧给喂马吃了饭还得赶路。”店伙连声答应。脚步声进店听来共是两人。

    6菲青心下思量一伙人一批批奔向安西看他们马上身法都是身负武功之人在塞外

    这多年这样的事儿倒还真少见。他轻轻出了房门穿过三合院绕至客店后面只听得刚

    才粗声说话那人道:“三哥你说少舵主年纪轻轻这伙兄弟他压得住么?”6菲青循声走

    到窗下他倒不是存心窃听别人阴私只是这伙人路道奇特自己身上负着重案不得不处

    处小心提防。只听屋里另一人道:“压不住也得压住。这是老当家遗命不管少舵主成不

    成咱们总是赤胆忠心的保他。”这人出声洪亮中气充沛6菲青知他内功精湛不敢弄

    破窗纸窥探只屏息倾听。只听那粗嗓子的道:“那还用说?就不知少舵主肯不肯出山。”

    另一人道:“那倒不用担心老当家的遗命少舵主自会遵守。”他说这个“守”字带了

    南方人的浓重乡音。6菲青心中一震:“怎地这声音好熟?”仔细一琢磨终于想起那是

    从前在屠龙帮时的好友赵半山。那人比他年轻十岁是温州王氏太极门掌门大弟子。两人时

    常切磋武艺互相都很钦佩。至今分别近二十年算来他也快五十岁了。屠龙帮风流云散之

    后一直不知他到了何处不意今日在塞外相逢他乡遇故知这份欣慰不可言喻。他正想

    出声认友忽然房中灯火陡黑一枝袖箭射了出来。

    这枝袖箭可不是射向6菲青人影一闪有人伸手把袖箭接了去。那人一长身张口便

    欲叫阵。6菲青纵身过去低声喝道:“别作声跟我来!”那人正是李沅芷。窗内毫无动

    静没人追出。6菲青拉着她手蛇行虎伏潜行窗下把她拉入自己店房。灯下一看见

    她已换上了夜行装束但仍是男装也不知是几时预备下的脸上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不

    禁又好气又好笑当下庄容说道:“沅芷你知那是甚么人?干么要跟他们动手?”这一下

    可把李沅芷问得张口结舌答不上来呆了半晌才忸怩道:“他们干么打我一袖箭?”她

    自是只怪别人殊不知自己偷听旁人阴私已犯了江湖大忌。6菲青道:“这两人如不是绿

    林道就是帮会中的。内中一人我知道武功决不在你师父之下。他们定有急事是以连夜

    赶路。这枝袖箭也不是存心伤人只不过叫你别多管闲事。真要射你怕就未必接得住。快

    去睡吧。”说话之间只听开门声、马蹄声那两人已急走了。给李沅芷这样一闹6菲

    青心想这时去见老友多有不便也不追出去会面。次日骡队又行出得镇来走了一个多

    时辰离双塔堡约已三十里。李沅芷道:“师父对面又有人来了。”只见两骑枣红马奔驰

    而来。有过了昨晚之事师徒俩对迎面而来之人都留上了心。两匹马一模一样伸骏非凡

    更奇的是马上乘客也一模一样都是四十左右年纪身材又高又瘦脸色蜡黄眼睛凹进

    眉毛斜斜的倒垂下来形相甚是可怖显然是一对孪生兄弟。这两人经过骡队时都怪目一

    翻向李沅芷望了一眼。李沅芷也向他们瞪了一眼把马一勒一副要打架不妨上来的神

    色。这两人毫不理会径自催马西奔。李沅芷道:“哪里找来这么一对瘦鬼?”6菲青见这

    两人的背影活像是两根竹竿插在马上蓦地醒觉不由得失声道:“啊原来是他们!”李

    沅芷忙问:“师父识得他们?”6菲青道:“那定是西川双侠江湖上人称黑无常、白无常

    的常家兄弟。”李沅芷噗嗤一笑说道:“他们姓得真好绰号也好可不是一对无常鬼

    吗?”6菲青道:“女孩子家别风言风语的人家长得难看本领可不小!我跟他们没会过

    面但听人说他俩是双生兄弟从小形影不离。哥儿俩也不娶亲到处行侠仗义闯下了

    很大的万儿来。尊敬他们的称之为西川双侠怕他们的就叫他俩黑无常、白无常。”李沅芷

    道:“这两人不是一模一样吗?怎么又有黑白之分?”

    6菲青道:“听人说常家兄弟身材相貌完全一样就是哥哥眼角上多了一粒黑痣所

    以起名叫做常赫志弟弟没痣叫常伯志。他们是青城派慧侣道人的徒弟。慧侣道人一死

    黑沙掌的功夫江湖上多半没人在他二人之上了。这两兄弟是川江上著名的侠盗一向劫富

    济贫不过心狠手辣因此得了这难听的外号。”李沅芷道:“他们到这边塞来干么呀?”

    6菲青道:“我也真捉摸不定从来没听说他两兄弟在塞外做过案。”李沅芷道:“这对无

    常鬼要是敢来动我们的手就让他们试试师父的白龙剑。”刚才这对兄弟瞪了她一眼姑娘

    心中可不乐意了不好意思说“试试姑娘的宝剑”就把师父先给拉扯上。6菲青道:“听

    说他兄弟从不单打独斗对付一个是两哥儿齐上对付十个也是两哥儿齐上。”他干笑一

    声:“你师父这把老骨头怕经不起他们四个拳头捶呢!”

    说话之间前面马蹄声又起。这次马上乘的是一道一俗。道人背负长剑脸色苍白满

    是病容只有一只右臂左手道袍的袖子束在腰里。只一人是个驼子衣服极为光鲜。李沅

    芷见这驼子相貌丑陋服饰却如此华丽不觉笑了一声说道:“师父你瞧这驼子!”6

    菲青待要阻止已然不及。那驼子怒目一横双马擦身而过之际突然伸臂向李沅芷抓来。

    那道人似乎早料到驼子要生气不等李沅芷避让就伸马鞭一挡拦开了他这一抓说道:

    “十弟不可闹事!”这只是一瞬间之事两匹马已交错而过。

    6菲青和李沅芷回头一望只见驼子挥鞭在他自己和道人的马上各抽了一鞭两匹马疾

    驰出去那驼子突然间一个“倒栽金钟”在马背上一个倒翻筋斗跳下地来双脚在地上

    交互三点已向李沅芷扑了过来。李沅芷长剑在手谨守师父所授“敌未动己不动”的要

    诀剑尖微颤却不招。那驼子可也奇怪并不向她攻击左手探出竟是一把拉住她坐

    骑的尾巴。那马正在奔驰忽被拉住长嘶一声前足人立起来。驼子神力惊人丝毫没被

    马拉动伸出右掌在拉得笔直的马尾上一划马尾立断如经刀割。马儿直冲出去李沅

    芷吓了一跳险些掉下马来。她回手挥剑向驼子砍去距离已远却哪里砍得着?驼子回头

    便跑。他身矮足短奔跑却是极快有如滚滚黄沙中裹着一个肉球向前卷去顷刻间已追及

    那疾驰向西的坐骑一跃上马不一会就不见踪影了。

    李沅芷被驼子这样一闹气得想哭委委屈屈的叫了一声:“师父!”6菲青一切全看

    在眼里不由得蹙起眉头本想埋怨几句但见她双目莹然珠泪欲滴就忍住不说了。正

    在这时忽听身后传来一阵“我武——维扬——”“我武——维扬——”的喊声。李沅芷甚

    是奇怪忙问:“师父那是甚么?”6菲青道:“那是镖局里趟子手喊的趟子。每家镖局

    子的趟子不同喊出来是通知绿林道和同道朋友。镖局走镖七分靠交情三分靠本领镖

    头手面宽交情广大家买他面子这镖走出去就顺顺利利。绿林道的一听趟子知是某人

    的镖本想动手拾的碍于面子也只好放他过去。这叫作‘拳头熟不如人头熟’。要是你去

    走镖哪嘿这样不上半天就得罪了多少人本领再大十倍那也是寸步难行。”李沅芷一

    听敢情师父是借题挥在教训人啦心说:“我干么要去保镖哪?”可是不敢跟师父顶

    嘴笑道:“师父我是错了嘛!师父那喊的是甚么镖局子啊?”6菲青道:“那是北京

    镇远镖局北方可数他最大啦。奉天、济南、开封、太原都有分局。总镖头本是威镇河朔王

    维扬现下总有七十岁了罢?听他们喊的趟子仍是‘我武维扬’那么他还没告老收山。

    唉见好也该收了镇远镖局了四十年财还不知足么?”李沅芷道:“师父识得他们总

    镖头么?”6菲青道:“也会过面。此人凭一把八卦刀、一对八卦掌当年打遍江北绿林无

    敌手也真称得上威震河朔!”李沅芷很是高兴道:“他们镖车走得快一会儿赶了上

    来你给我引见让我见见这位老英雄。”6菲青道:“他自己怎么还会出来?真是傻孩

    子。”李沅芷老是给师父数说满不是味儿她知自己江湖上的事情完全不懂心里嘀咕:

    “我不懂就说给我听嘛干么老骂人家?”拍马追上骡车去和母亲说话解闷回头一看自

    己的马尾巴给驼子弄断了也不禁暗暗吃惊心想一掌打断一杆枪并不稀奇马尾巴是软

    的怎能用手割断?勒马想等师父上来请问但一转念又赌气不问了追上了曾图南

    道:“曾参将我的马尾巴不知怎么断了真难看。”说着嘟起了嘴。曾图南知她心意

    道:“我这坐骑不知怎么搞的今儿老是闹倔脾气说甚么也制它不了。小姐骑术好劳你

    的驾帮我治一下行么?”李沅芷谦逊一句:“怕我也不成。”两人换了坐骑。曾参将那马

    其实乖乖的半点脾气也没有。曾参将还赞一句:“小姐真有你的连马也服你。”李夫

    人怕大车走快了颠簸是以这队人一直缓缓而行。但听得镖局的趟子声越喊越近不一会

    二十几匹骡驮赶了上来。6菲青怕有熟人背转了身将一顶大草帽遮住半边脸偷看马上

    镖师。七八名镖师纵马经过只听一名镖师道:“听韩大哥说焦文期焦三哥已有了下

    落。”6菲青大吃一惊。回头看那镖师晃眼间只看到他满脸胡子黑漆漆的一张长脸等

    他擦身而过见他背上负着一个红色包袱还有一对奇形兵器竟是外门中的利器五行轮

    寻思:“遮莫关东六魔做了镖师?”关东六魔除焦文期外其余五人都未见过只知每人均

    是武艺高强五魔阎世魁、六魔阎世章都使五行轮外家硬功夫极是了得。他心下盘算这

    次出门来遇到不少武林高手镇远镖局看情形真的是在走镖那也罢了另外那些人如果均

    是为己而来那实是凶多吉少避之犹恐不及偏偏这个女弟子少不更事不断去招惹人

    家。不过看情形又不像是为自己而来赵半山是好朋友决不致不念旧情。那么他们一批一

    批西去又为的何来?李沅芷和曾参将换了坐骑见他骑了没尾巴马暗自好笑勒定了马

    等师父过来笑道:“师会怎么对面没人来了?从昨天算起已有五对人往西去了我倒

    真想再见识见识几个英雄好汉。”一句话提醒了6菲青他一拍大腿说道:“啊老胡涂

    啦怎么没想到‘千里接龙头’这回事。”只因心中挂着自己的事尽往与自己有关的方面

    去推测哪知全想岔了。李沅芷道:“甚么‘千里接龙头’?”6菲青道:“那是江湖上帮

    会里最隆重的礼节通常是帮会中行辈最高的六人一个接着一个前去迎接一个人最隆重

    的要出去十二人一对一对的出去。现在已过了五对那么前面一定还有一对。”李沅芷

    道:“他们是甚么帮会?”6菲青道:“这个可不知道了。”又道:“你看西川双侠和那驼

    子都是这帮会的声势当真非同小可。千万别再招惹知道么?”李沅芷嘴上答应心中可

    不大服气一心要看前面来的又是何等样人。午时打过了尖对面仍无人来6菲青暗暗纳

    罕觉得事出意外难道所料不对?岂知前面没人来后面倒来了人只听得一阵驼铃响

    尘上飞扬一大队沙漠商队赶了上来。待得渐行渐近只见数十匹骆驼夹着二三十匹马乘

    者都是回人高鼻深目满脸浓须。头缠白布腰悬弯刀。回族商人从回部到关内做生意

    事属常有6菲青也不以为异。突然间眼前一亮一个黄衫女郎骑了一匹青马纵骑小跑

    轻驰而过。那女郎秀美中透着一股英气光采照人当真是丽若春梅绽雪神如秋蕙披霜

    两颊融融霞映澄塘双目晶晶月射寒江。6菲青见那回族少女人才出众不过多看了一

    眼李沅芷却瞧得呆了。她自幼生长西北边寒一向也没见过几个头脸齐整的女子更别说

    如此好看的美人了。那少女和她年事相仿大约也是十**岁腰插匕长辨垂肩一身

    鹅黄衫子头戴金丝绣的小帽帽边插了一根长长的翠绿羽毛革履青马旖旎如画。那黄

    衫女郎纵马而过李沅芷情不自禁的催马跟去目不转睛的盯着她。黄衫女郎见一个美貌的

    汉人少年痴痴相望脸一红叫了一声“爹!”一个身材高大、满颊浓须的回人拍马过来

    在李沅芷肩上轻轻一拍说道:“喂小朋友走道么?”李沅芷“唔”了一声还没会意

    自己女扮男装这般呆望人家闺女可显得十分浮滑无礼。那黄衫女郎只道李沅芷心存轻薄

    手挥马鞭一圈已裹住她坐骑的鬃毛回手一拉登时扯下了一大片毛来。那马痛得乱跳乱

    纵险些把她颠下马来。黄衫女郎长鞭在空中一挥辟拍一声扯下来的马毛四散乱飞。

    李沅芷心头火起摸出一枝钢镖向黄衫女郎后心掷去可也没存心伤她性命镖一出

    手叫了一声:“喂小姑娘镖来啦!”那女郎身子向左一偏镖从右肩旁掠过射向前

    面待钢镖飞至身前丈许手中长鞭一卷鞭梢革绳已将钢镖卷住拉回顺手向后一送叫

    道:“喂小伙子镖还给你!”一股劲凤钢镖直向李沅芷胸前飞来李沅芷伸手接住。

    沙漠商队人众见了黄衫女郎这手马鞭绝技都大声喝彩。她父亲却脸有忧色低声向她

    说了句甚么话。黄衫女郎答应道:“噢爹!”也不再理会李沅芷纵马向前数十匹驼马

    跟着绝尘而去。眼见他们追过李夫人所乘骡车和护送兵丁尘沙扬起蹄声渐远。6菲青漫

    不在意笑道:“能人好手所在都有这句话现下信了吧?这个黄衫女郎年纪跟你差不

    多刚才露这一手可佩服了?”李沅芷道:“这些回子白天黑夜都在马上马鞭儿自然耍得

    好可也未必有甚么真正武功。”6菲青嘻嘻一笑道:“是么?”傍晚到了布隆吉镇上

    只有一家大客店叫做“通达客栈”。店门前插了“镇远镖局”的镖旗原来路上遇到的那

    枝镖已先在这里歇了。这家客栈接连招呼两大队人伙计忙得不可开交。6菲青洗了脸手

    里捧了一壶茶慢慢踱到院子里只见大厅上有两桌人在喝酒吃饭。那背负红布包袱的镖师

    背上兵器已卸了下来但那包袱仍然背着正在高谈阔论。6菲青手里捧了茶壶假装抬头

    观看天色只听一名镖师笑道:“阎五爷你将这玩意儿平平安安的送到京城兆惠将军还

    不赏你个千儿八百的吗?又好去跟你那小喜宝乐上一乐啦!”6菲青心说:“果然是关东六

    魔中的第五魔阎世魁。”当下更加留上了神。那阎世魁道:“赏金吗?嘿那谁也短不

    了……”他话还未说完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插嘴道:“就只怕小喜宝已经跟了人从了良

    啦。”6菲青斜眼一看见说话那人相貌猥琐身材瘦削但也是一身镖师打扮。阎世魁心

    中不快“哼”了一声。第一个说话的镖师道:“童兆和你这东西总没好话。”那童兆和

    仍是有气没力的道:“从良不是好话?好吧我说小喜宝做一辈子的窑姐儿到死翻不了

    身。”阎世魁破口大骂:“你妈才做一辈子窑姐儿。”童兆和笑道:“成我叫你干爹。”

    6菲青听这伙人言不及义听不出甚么名堂正想走开。只听童兆和道:“阎五爷玩笑是

    玩笑正经是正经。你可别想小喜宝想昏了头背上这红包袱给人家拾了去。你脑袋搬家事

    小咱们镇远镖局四十年的威名可栽不起。”阎世魁怒道:“童家小子你望安吧这批回

    回想从你阎五爷手上把这玩意儿夺回去教他们快死了这条心。我阎世魁关东六魔的名头

    可是靠真功夫挣来的不像有些小子在镖行里混除了会吃饭就是会放屁!”6菲青望子

    他背上那红布包袱一眼见包袱不大看来所装的东西也很轻巧。只听童兆和道:“关东六

    魔的名头的确不小就可惜第三魔给人家做了连仇人是谁也不知道。”阎世魁一拍桌子

    道:“谁说不知道?那定是红花会害的。”6菲青心想:“这倒奇了焦文期明明是我杀

    的他们却写在红花会帐上。红花会是怎么一回事?”他慢慢走到院子里去抚弄花木离众

    镖客更加近了。

    童兆和嘴头上一点也不肯放松:“我可惜没骨气只会吃饭放屁。只要我不是孙子哪

    早就找红花会算帐去啦。”阎世魁给他气得抖说不出话来。一名镖师出来打圆场道:

    “红花会总舵主于万亭上个月死在无锡江湖上谁都知道。人家没了当家的你找谁去?再

    说焦三爷给红花会害死又没见证谁瞧见啦?你找上门去人家来个不认帐你有甚么

    法子?”童兆和没了话自己解嘲:“红花会咱们不敢惹欺侮回子还不敢么?他们当作性

    命宝贝的玩意儿咱们给抢了来以后兆将军要银子要牛羊他们敢不双手送上吗?我说阎五

    爷你也别想你那小喜宝啦敢情回京求求兆将军让他给你一个回回女人做小老婆可有

    多美……”正说得得意忽然拍的一声不知哪里一块泥巴飞来刚塞在他嘴里。童兆和啊

    啊啊的叫不出声来。两名镖师抄起兵刃赶了出去。阎世魁站起身来把身旁五行轮提在手

    里。他弟弟阎世章闻声赶来两兄弟站在一起并不追敌显是怕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

    计。童兆和把泥块吐了出来王八羔子、祖宗十八代的乱骂。阎世章冷冷的道:“一向只听

    说狗吃屎今儿可长了见识连泥巴也吃起来啦!”

    镖师戴永明、钱正伦一个握了条软鞭一个挺着柄单刀从门外奔回说:“点子逃

    啦没瞧见。”

    这一切6菲青全看在眼里见到那口齿轻薄的童兆和一副狼狈相心中暗自好笑忽见

    东墙角上人影一闪。他装着没事人般踱方步踱到外面其时天色已黑他躲在客店西墙脚

    下只见一条人影从屋角跳下落地无声向东如飞奔去。6菲青想见识这位请童兆和吃泥

    巴的是何等样人物施展轻功悄没声的跟在后面双手仍是捧着茶壶长衫也不捋起。他

    数十年苦练的轻功直是非同小可虽然出步迅前面那人却丝毫未觉。片刻之间两人奔

    出了五六里地。前面那人身材苗条体态婀娜似乎是个女子但轻功也甚高明。过了个山

    坡前面黑压压一片森林那人直穿入林中6菲青也跟着追去。树林中落叶枯枝满地皆

    是一踏上去沙沙作声他怕那人觉。脚步稍慢一瞬之间已不见了那人的影子。忽

    然云破月现一片清光在林隙树梢上照射下来满地树影凌乱远处黄衫一闪那人已出了

    树林。

    他跟到树林边缘掩在一株大树后面向外张望林外一大片草地搭着**个帐篷。他

    好奇心起有心要窥探一番。静待两名守望者转过身去提气一个“燕子三抄水”跃到了

    帐篷外一匹骆驼身后守望者并未觉。他弯身走到中间一座最大的帐篷背后伏下地来

    帐篷里有人在慷慨激昂的说话话是回语说的又快他虽在塞外多年这篇话却大半不

    懂当下轻轻掀起帐幕底脚一角向里张望。

    帐幕中点着两盏油灯许多人坐在地毡之上便是白天遇到的那回人商队。这时一个清

    脆的声音咭咭咯咯的说起话来6菲青移眼望去见说话的正是那黄衫少女。她话声一停

    手腕一翻从腰间拔出一把精光耀眼的匕。

    她用匕刀尖在自己左手食指上一刺几滴鲜血滴在马乳酒里。帐篷中其余的回人也都

    纷纷拔出佩刀滴血酒中。黄衫女郎叫他“爹”的那高个子回人举起酒杯大声说了几句

    话。6菲青只听懂几个字甚么“可兰经”、“故乡”。那黄衫女郎跟着又说语音朗朗

    似乎是说:“不夺回神圣的可兰经誓死不回故乡。”众回人都轰然宣誓。黯淡灯光之下

    见人人面露坚毅愤慨之色。众人说罢举杯一饮而尽随即低声议论似是商量甚么法子。

    6菲青心头揣摩看来这群回人有一部视为圣物的经书给人夺了去现下要去夺回来。

    他这一猜没猜错原来这群回人属于天山北路的一个游牧部族。这一部族人多势盛共

    有近二十万人。那高身材的人叫木卓伦是这部族的领武功既强为人又仁义公正极

    得族人爱戴。黄衫女郎是他的女儿名叫霍青桐。她爱穿黄衫小帽上常插一根翠绿羽毛

    因此得上个漂亮外号天山南北武林中人很多知道“翠羽黄衫霍青桐”的名头。

    这族人以游牧为生遨游大漠倒也逍遥快乐。但清廷势力进展到回部后征敛越来越

    多。木卓伦起初还想委曲求全尽量设法供应。哪知满官贪得无厌弄得合族民不聊生。木

    卓伦和族人一商量都觉如此下去实在没有生路几次派人向满官求情求减征赋岂知征

    赋没有减少反而引起了清廷的疑虑。正黄旗满洲副都统、兼镶红旗护军统领、定边将军兆

    惠其时奉旨在天山北路督办军务侦知这族有一部祖传手抄可兰经得自回教圣地麦加数

    十代由领珍重保管乃这一族的圣物于是乘着木卓伦远出之际派遣高手竟将经书抢

    了来他想以此为要挟就不怕回人反抗。木卓伦在大漠召开大会率众东去夺经立誓便

    是埋骨关内也要教圣书物归原主。此刻他们是于晚祷之前重申前誓。

    6菲青得知这些回人的图谋与己无关不想再听下去正待抽身回去忽见帐中回人全

    都伏下来祈祷。他连忙站起哪知这一瞬之间霍青桐已见到帐外有人窥探在父亲耳边低

    声说:“外边有人!”长身纵出帐来见一个人影正向树林跑去身法极快她手一扬一

    颗铁莲子向他打去。

    6菲青听得背后一股疾风知有暗器袭来微微侧身这时双手仍捧着茶壶伸出右手

    食指看准铁莲子向下轻轻一拨铁莲子自平飞变为下跌。他左手拿着茶壶以食中两指揭

    开壶盖铁莲子扑的跌入壶中。他头也不回施展轻功如飞回店。到店时大伙均已安睡。店

    伙道:“老先生溜达了这么久看夜景么?”6菲青胡乱答应一声走进房中取出茶壶

    里的铁莲子见是精钢打成上面刻着一根羽毛便随手放入囊中。次日一早镖行大队先

    行。趟子手“我武——维扬”一路喊出去镇远镖局一杆八卦镖旗在前开道。6菲青看这镖

    行的骡驮并不沉重几名镖师全都护着阎世魁。看来他所背的那个红布包袱才是真正要物。

    镖行中原有保红镖的规矩大队人手只护送几件珍宝至于包中是甚么“玩意儿”他也不

    去理会。镖行一行人走后曾参将率领兵丁也护送着夫人上路了。日中在黄岩子打了尖一

    路是上山的斜路预计当日赶着翻过三条长岭在岭下的三道沟落店。

    山路险峻愈来愈陡李沅芷和曾参将紧紧跟着夫人的骡车生怕骡子一个失脚车子

    跌入山谷那可是粉身碎骨之祸。行到申牌时分正到乌金峡口只见镖行大队都坐在地上

    休息曾参将指挥随从也休息一刻。乌金峡两边高山中间一条山路十分陡削途中不

    易停步必须一鼓作气上岭。6菲青落在后面背转了身不与镖行众人朝相。

    休憩罢进入峡口镖行与曾将手下兵丁排成了一条长龙人众牲口都是气呼呼的上

    山。骡夫“得儿——得儿——”的叱喝声响成一片。6菲青忽见右边山峰顶上人影一闪似

    乎有人窥探。猛听得前面一阵驼铃响一队回人乘着驼马迎面奔下岭来疾驰俯冲蹄声

    如雷势若山崩。镖行中人大声呼喝叫对方缓行。童兆和喊道:“喂相好的死了娘老

    子奔丧吗?”众回人转眼奔近前面七八骑上乘者忽然纵声高歌声音曼长山谷响应。两

    边山顶上都有人站起来高歌而和。镖行中人不禁愕然。只听回人队中一声胡哨两骑飞奔

    向前绕过阎世魁对准了紧随在他身后的阎世章一冲。同时四匹骆驼已奔到阎世魁的前后

    左右。阎氏兄弟久经大敌眼见情势有异忙拔兵器应敌。四匹骆驼背上的回人突然间同时

    双手各举大铁椎猛向阎世魁当头砸将下来。山道狭窄本少回旋余地这时又挤满了人

    四个回人身雄力壮骑在骆驼背上居高临下四柄各重百余斤的大铁椎猛砸下来阎世魁武

    艺再好也无法躲避当场连人带马被打成血肉模糊的一团。

    回人队中黄衫女郎霍青桐纵身上前跳下马来长剑晃动割断阎世魁背上缚住包袱的

    布带一端第二剑未出忽觉背后一股劲风有兵刃袭来。

    霍青桐侧身一让不顾来敌挥剑又割断布带一端。哪知敌人剑法迅捷不容她缓手去

    拾包袱又是一剑栏腰削来。霍青桐无法避让挥剑挡格双剑相交火花迸。她心中一

    震敌人武功不弱顾不得仔细琢磨伸左手又去拾那包袱。敌人长剑如影随形直刺她左

    腕。霍青桐左手一缩食中两指捏了剑诀右手剑直递出去抬头看时接连三欢阻她抬包

    袱之人是个美貌少年认出就是昨日途中无礼呆看的那人不禁心头火起刷刷刷三剑都是

    进手招数两人斗在一起。那人正是女扮男装的李沅芷她骤见回人商队奇袭镖行本拟隔

    山观虎斗瞧瞧热闹忽见黄衫女郎飞身而出去抢红布包袱。这黄衫女郎昨日拉去她的马

    鬃师父反而赞她武功心中老大不服此刻见镖师与回人打得火炽也不理会谁是谁非

    施展轻功赶上去要与黄衫女郎较量个高下。霍青桐连刺三剑都被李沅芷化解了开去不

    由得心头焦躁。原来他们查知本族这部《可兰经》便是由兆惠托了镇远镖局护送前拄北

    京众镖头严密守护的红布包袱定然便是圣经的所在。镖行中人武功不弱明抢硬夺未

    必能成霍青桐于是设计在乌金峡口埋伏本拟出其不意的一击成功夺了圣经便即逃返回

    部哪知半路里杀出这少年来作梗。霍青桐眼见时机稍纵即逝不愿恋战突然剑法一变

    施展天山派绝技“三分剑术”数招之间已将李沅芷逼得连连倒退。

    “三分剑术”乃天山派剑术的绝诣所以叫做“三分”乃因这路剑术中每一手都只使

    到三分之一为止敌人刚要招架剑法已变。一招之中蕴涵三招最为繁复狠辣。这路剑术

    并无守势全是进攻杀着。李沅芷见黄衫女郎一剑“冰河倒泻”直刺过来当即剑尖向上

    想以“朝天一柱香”格开哪知对方这招并未使足刺到离身两尺之处已变为“千里流

    沙”直刺变为横砍心中一惊剑锋争转护住中路。说也奇怪对方横砍之势看来劲道

    十足剑锋将到未到之际突然变为“风卷长草”向下猛削左腿。李沅芷疾退一步堪堪避

    开。霍青桐一招“举火燎天”自下而上刺向左肩。李沅芷待得招架对方又已变为“雪

    中奇莲”。只见她每一招都如箭在弦虽然含劲不却都蕴着极大危机。两人连拆十余

    招双剑竟未相碰只因霍青桐每一招都只使到三分之一未待对方招架早已变招。霍青

    桐在她身旁空砍空削剑锋从未进入离她身周一尺之内李沅芷却已给逼得手忙脚乱连连

    倒退。若不招架说不定对方虚招竟是实招;如要招架对方一招只使三分之一也就是说

    只花三分之一时刻自己使一招对方已使了三招再快也赶不上对手迅捷心中一惊连

    连纵出数步。其实李沅芷的柔云剑术也已练到相当火候只要心神一定以静制动也未必

    马上落败但究竟初出道毫无经历突见对手剑法比自己快了三倍不由得慌了招架既

    然不及只好逃开。霍青桐也不追赶立即转身见一个身材瘦小之人从阎世魁身旁站起

    手中已捧着那红布包袱。霍青桐挺剑刺去那人叫道:“啊哟童大爷要归位!”这人便是

    口齿轻薄的童兆和。他不敢接招三步跳了开去霍青桐赶上举剑下砍斜刺里一柄五行

    轮当胸推来却是闻世章过来挡住。

    霍青桐这次筹划周详前后都用庞然大物的骆驼把镖行人众隔开使之尾不能相救。

    木卓伦手挥长刀力拒戴永明、钱正伦两名镖师以一敌二兀自进攻多、遮拦少。可是另

    一边却给阎世章攻了过来。他见胞兄被回人大椎砸死急怒攻心在马背上一纵飞身越过

    骆驼左手五行轮掠出在一名手持铁椎的回人胁下划了一条大伤口那人登时跌下骆驼。

    另一个回人过来拦截阎世章待他铁椎挥来身子略偏双轮归于左手右手扣住他脉门一

    拉。大铁椎重达百斤那一挥之势极为猛烈那回人被他顺势一拉倒撞下驼铁推打在自

    己胸口大叫声中吐血而死。混乱中童兆和见有便宜可捡将红布包袱抢在手中。阎世章

    见霍青桐追赶童兆和知他武艺平常忙过来拦住。霍青桐和阎世章拆了数招觉得对手招

    精力猛实是劲敌又怕那美貌少年再加入战团忽听两边山上胡哨声大作那是退却的信

    号知道镖行来了接应一抬头见童兆和正急步跑上山岭忙施展“三分剑术”把阎世章逼

    退两步仗剑向岭上追去。胡哨声越来越响。木卓伦大叫:“青桐快退!”霍青桐停步不

    进督率同伴把死伤的回人抱上驼马一阵胡哨大队向岭下冲去只见前面数十名清兵拦

    住去路。曾图南跃马自前横枪喝道:“大胆回子要造反吗?”霍青桐两颗铁莲子分打曾

    参将双手当啷一声铁枪落地。

    木卓伦高举长刀当先开路一队回人向清兵冲去。清兵纷纷让路。阎世章和戴永明回

    身追来与霍青桐又斗在一起。回人队中一骑飞出乘者大叫:“二妹你先退。”此人是

    霍青桐的兄长霍阿伊一杆大枪阻住两名镖师。霍青桐回身上马兄妹二人且战且退。忽然

    两边山顶一阵急哨霍阿伊、霍青桐催马快奔。阎世章跟着追去霍青桐两粒铁莲子向他上

    盘打去。阎世章停下脚步挥五行轮将铁莲子砸飞。两边山上大石已纷纷打将下来十几名

    清兵被打得头破血流混乱中回人商队已然远去。阎世章见兄长惨死抱住了血肉模糊的尸

    身只是流泪。钱正伦和戴永明一再相劝阎世章才收泪上马。镖行伙计将死者尸放上大

    车。童兆和得意洋洋道:“不是童大爷手脚快他死了也是白饶。”双方酣斗之际6菲

    青一直袖手旁观。李沅芷虽被霍青桐逼退但相助镖行终于不让回人得手心下颇为自

    得。可是阎世章正在伤心其余镖师忙于救死扶伤竟无一人过来招呼道谢大小姐心中便

    甚是不快。童兆和见曾图南武官打扮过来跟他套了几句交情对李沅芷却不理会她更加

    有气。哪知6菲青又狠狠的教训了她一顿责她不该擅自出手坏人大事没来由的多结冤

    家说道:“镖行中好人少坏人多何苦帮人作恶?”把她骂得抬不起头来。

    过了岭黄昏时分已抵三道沟。那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市镇。骡夫道:“三道沟就只一家

    安通客栈。”进了镇镖行和曾图南一行人都投安通客栈。塞外处处荒凉那客店土墙泥

    地也就简陋得很。童兆和不见店里伙计出来迎接大骂:“店小二都死光了么?**你十

    八代祖宗!”李沅芷眉头一皱她可从来没听人敢当着她面骂这些粗话。

    一行人正要闯门忽听得屋里传出一阵阵兵刃相接之声。李沅芷大喜:“又有热闹

    瞧!”抢先奔了进去。

    内堂里阒无一人到得院子只见一个少*妇披散了头正和四个汉子恶斗。那少*妇面容

    惨淡左手刀长右手刀短刀光霍霍以死相拚。李沅芷见他们斗了几个回合那几名汉

    子似想攻进房去给那少*妇舍命挡住。四条汉子武功均皆不弱一使软鞭一使怀杖。一使

    剑一使鬼头刀。

    这时6菲青也已走进院子心道:“怎么一路上尽遇见会家子?“见那使怀杖的举双杖

    当头砸下少*妇不敢硬接向左闪让。软鞭拦腰缠来少*妇左手刀刀势如风直截敌人右

    腕。软鞭鞭梢倒卷少*妇长刀已收没被卷着鬼头刀却已砍来同时一柄剑刺她后心。少

    妇右手刀挡开了剑但敌人两下夹攻鬼头刀这一招竟避让不及被直砍在左肩。

    她挨了这一刀兀自恶战不退双刀挥动时点点鲜血四溅。那使软鞭的叫道:“捉活

    的别伤她性命。”6菲青见四男围攻一女动了侠义之心虽然自己身上负有重案说不

    得要伸手管上一管。只见那使怀杖的双杖横打少*妇避开怀杖百忙中右手短刀还他一刀

    左方一剑刺来少*妇长刀斜格对方膂力甚强那少*妇左肩受伤气力大减刀剑相交一

    震之下长刀呛啷一声掉在地下。敌人得理不让人长剑乘势直进少*妇向右急闪使鬼头

    刀的大汉在空挡中闯向店房。那少*妇竟不顾身后攻来的兵器左手入怀一扬手两柄飞刀

    向敌人背心飞去。那人只道少*妇有己方三个同伴缠住并无后顾之忧待得听见脑后风声

    避让已经不及急忙低头一柄飞刀插上了门框另一柄却刺进了他背心。幸亏那少*妇左肩

    受伤手劲不足这一刀尚非致命但已痛得哇哇大叫退了下来把飞刀拔出。少*妇此时

    又被怀杖打中一下摇摇欲倒见敌人退出又即挡住房门。6菲青向李沅芷道:“你去替

    她解围打不赢师父帮你。”李沅芷正自跃跃欲试巴不得师父有这句话一跃向前挺

    剑一隔喝道:“四个大男人打一个妇道人家要脸么?”四条汉子见有人出头干预己方

    又有人受伤齐声呼啸转身出店而去。那少*妇已是面无人色倚在门上直喘气。李沅芷过

    去问道:“他们干么欺侮你?”少*妇一时说不出话来。曾图南走过来自李沅芷道:“太太请

    大小姐过去。”放低了声音道:“太太听说大小姐又跟人打架吓坏啦快过去吧。”少*妇

    见曾图南一身武将官服脸色一变也不答理李沅芷拔下门框上飞刀砰的一声把房门

    关上了。李沅芷碰了这个软钉子心中老大不自在回头对曾图南道:“好就去。”走到

    6菲青身边问道:“师父他们干吗这样狠打恶杀?”6菲青道:“多半是江湖上的仇

    杀。事情还没了呢那四人还会找来。”李沅芷正想再问忽听得外面有人大吵大嚷:“操

    你奶奶你说没上房怕老爷出不起银子吗?”听声音正是镖师童兆和。店里一人赔话:

    “达官爷你老别生气我们开店的怎敢得罪达官爷们实在是几间上房都给客人住了。”

    童兆和道:“甚么人住上房我来瞧瞧!”边说边走进院子来。正好这时上房的门一

    开少*妇探身出来向店伙道:“劳你驾给拿点热水来。”店伙答应了。

    童兆和见那少*妇肤色白腻面目俊美左腕上戴着一串珠子颗颗精圆更衬得她皓腕

    似玉不禁心中打个突咕的一声咽了一口口水双眼骨碌碌乱转听那少*妇是江南口

    音学说北方话语音不纯但清脆柔和另有一股韵味不由得疯了大叫大嚷:“童大

    爷走镖这条道上来来去去几十趟也走了可从来不住次等房子。没上房给大爷挪挪不成

    么?”口中叫嚷乘少*妇房门未关直闯了进去。趟子手孙老三一拉可没拉住。那少*妇见

    童兆和闯进“啊哟”一声正想阻挡只感到腿上一阵剧痛坐了下去适才腿上受了怀

    杖伤势竟自不轻。童兆和一进房见炕上躺着个男人房中黑沉沉地看不清面目但见

    他头上缠满了白布右手用布挂在颈里。一条腿露在被外也缠了绷带看来这人全身是

    伤。

    那人见童兆和进房沉声喝问:“是谁?”童兆和道:“姓童的是镇远镖局镖师保镖

    路过三道沟没上房住啦。劳你驾给挪一下吧。这女的是谁?是你老婆是相好的?”那人

    声音低沉喝道:“滚出去!”他显然受伤很重说话也不能大声。童兆和刚才没见到那少

    妇与人性命相扑的恶斗心想一个是娘们一个伤得不能动弹不乘机占占便宜更待何

    时?嘻皮笑脸的道:“你不肯挪也成咱们三个儿就在这炕上一块儿挤挤你放心我不会

    朝你这边儿挤不会碰痛你的伤口。”那人气得全身抖。少*妇低声劝道:“人哥别跟这

    泼皮一般见识咱们眼下不能再多结冤家。”向童兆和道:“别在这儿罗唆啦快出去。”

    童兆和笑道:“出去干么在这里陪你不好么?”炕上那男人哑声道:“你过来。”童兆和

    走近了一步道:“怎么?你瞧瞧我长的俊不俊?”那男人道:“看不清楚。”童兆和哈哈

    一笑又走近一步:“看清楚点这变成大舅子挑妹夫来啦……”一句便宜话没说完炕上

    那男子突然坐起快如电光石火左手对准他“气俞穴”一点跟着左手一掌击在他背上。

    童兆和登时如腾云驾雾般平飞出去穿出房门蓬的一声结结实实跌在院子里。他给点中

    了穴道哇哇乱叫声音倒是不低身子却是不能动弹了。趟子手孙老三忙过来扶起低声

    道:“童爷别惹他们看样子点子是红花会的。”童兆和直叫:“啊……啊……我的脚动

    不了红花会的你怎知道?”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孙老三道:“客店掌柜的说刚才衙

    门里的四个公差来拿这两个点子打了好一阵才走呢!”客店里的人听说又有人打架都围

    拢来看。阎世章安顿了兄长尸身也过来问:“甚么事?”童兆和叫道:“阎六哥我给红

    花会的小子点中穴道啦。咱们认栽了吧。”阎世章眉头一皱把童兆和的膀子一拉提了起

    来道:“老童回房去说。”他是顾全镖局的威名堂堂镇远镖局的镖师给人打得赖在

    地上不肯爬起来那成甚么话。哪知他手一放童兆和又软在地上。叫道:“我混身不得劲

    啊孙老三***你扶住我不成么?”阎世章一瞧童兆和真的是给人点了穴问道:

    “你跟谁打架了?”童兆和愁眉苦脸的向上房瞧了一眼想伸手来指一指都不成道:“那

    屋里一个孙子王八蛋!”他又挑拨阎世章给他报仇:“红花会***土匪杀了焦文期焦三

    爷人家还没空来找你们报仇可又来惹上你童大爷啦啊!”孙老三低声道:“童大爷别

    骂啦咱们犯不上跟红花会结梁子一得罪他们以后走镖就麻烦多啦。”阎世章听童兆和

    这么骂本想过去瞧瞧是甚么脚色但转念心想对方能点穴。武功定然甚强自己过去多

    半讨不了好兄长又死了没了帮手跨出一步又退了回来。这时镖师钱正伦过来了问孙

    老三:“你拿得准是红花会的?”孙老三在他耳边轻声道:“刚才四个公差走时关照客店

    掌柜的说这对夫妇是钦犯是皇上特旨来抓的红花会大头子叫柜上留点儿神倘若点子

    要走马上去报信。我在一旁听得他们说的。”钱正伦有五十多岁年纪一向在镖行混武

    艺虽不高强但见多识广老成持重当下向阎世章使个眼色把童兆和扶了起来。阎世章

    悄问:“甚么路道?”钱正伦道:“红花会的咱们就让一让吧治好了老童再说。”又问

    孙老三:“刚才来抓人你看到了吗?”孙老三指手划脚的说道:“打得才叫狠呢。一个娘们

    使两把刀左手长刀右手短刀四个大男人都打她不赢。”那四个男人其实是打赢的不

    过他故意张大其辞。钱正伦愕然道:“那是神刀骆家的人了。她会放飞刀是不是?”孙老

    三忙道:“是是手法真准。嘿可了不起!”钱正伦向阎世章道:“红花会文四当家的

    在这里。”当下不再说话三个人架着童兆和回房去了。这一切6菲青全看在眼里镖师们

    低声商量没所见钱正伦后两句话可听到了。这时李沅芷走过来乘机道:“师父你几时

    教我点穴啊?你瞧人家露这一手多帅!”6菲青没理她自言自语:“是神刀骆家的后人

    我可不能不管。——”李沅芷问道:“神刀骆家是谁?”6菲青道:“神刀骆元通是我好朋

    友听说已经过世了。刚才和人相打的那个少*妇所使招数全是他这一派若不是骆元通的

    女儿就是他的徒弟怎么我看不出来?”说着很有点自怨自艾心想:“在边塞这么久

    隐居官衙和武林中人久无往来当年江湖上的事儿都淡忘了。还是因为老了不中用

    了?”

    说话之间钱正伦和戴永明两名镖师又扶着童兆和过来。孙老三在上房外咳嗽一声大

    声说道:“镇远镖局钱镖头、戴镖头、童镖头前来拜会红花会文四当家的。”

    上房门呀的一声打开那少*妇站在门口瞪着镖局中这四个人。孙老三把三张红帖子递

    上去少*妇不接问道:“有甚么事?”

    钱正伦领头出言:“我们这兄弟有眼无珠不知道文四当家大驾在这儿得罪了您老

    我们来替他赔礼请您大人大量可别见怪。”说罢便是一揖戴永明和孙老三也都作了一

    揖。钱正伦又道:“文四奶奶在下跟您虽没会过但久仰四当家和您的英名我们总镖头

    王老爷子跟贵会于老当家、令尊神刀骆老爷子全有交情。我们这位兄弟生就这个坏脾气就

    爱胡说八道的……”少*妇截住他的话头说道:“我们当家的受了伤刚睡着待会醒了

    把各位的意思转告就是。不是我们不懂礼貌实在是他受伤不轻有两天没好好睡啦。”说

    时忧急之状见于颜色。钱正伦道:“文四当家受的是甚么伤?我这里可带有金创药。”他想

    买一个好那么对方就不能不给童兆和救治。少*妇明白他意思道:“多谢你啦我们自己

    有药。这位被点中的不是重穴待会我们爷醒了让店伴来请吧。”钱正伦见对方答应救

    治就退了出去。少*妇道:“喂尊驾怎知道我们的名字?”钱正伦道:“凭您这对鸳鸯刀

    跟这手飞刀江湖上谁不知道?再说不是文四当家的谁还有这手点穴功夫?你们两位又

    在一起那自然是奔雷手文泰来文四爷和文四奶奶鸳鸯刀骆冰啦!”少*妇微微一笑。钱正伦

    捧了她又捧她丈夫她心中自然乐意。

第二回 金风野店书生笛 铁胆荒庄侠士心

    李沅芷见钱正伦等扶着童兆和出来回归店房心想点穴功夫真好这讨厌的镖师给人

    点中穴道后一点法子都没有师父明明会可是偏不肯教看来他还留着甚么好功夫怎生

    变个法儿求他教呢?回到房里托着腮帮子出了半天神。吃了饭陪着母亲说闲话李夫人

    唠唠叨叨的怪她路上尽闹事说不许她再穿男装了。李沅芷笑道:“妈你常说没儿子现

    在变了个儿子出来还不高兴吗?”李夫人拿她没法上炕睡了。李沅芷正要解衣就寝忽听

    得院子中一响窗格子上有人手指轻弹了几下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小子你出来有

    话问你。”李沅芷一楞提剑开门纵进院子只见一个人影站在那里说道:“浑小子

    有胆的跟我来。”说着便翻出了墙。李沅芷是初生之犊不畏虎也不管外面是否有人埋伏

    跟着跳出墙外双脚刚下地迎面就是一剑刺来。

    李沅芷举剑挡开喝道:“甚么人?”那人退了两步说道:“我是回部霍青桐。喂

    我问你咱们河水不犯井水干么你硬给镖局子撑腰坏我们的事?”李沅芷见那人俏生生

    的站着剑尖拄地左手戟指而问正是白天跟她恶斗过的那个黄衫女郎给她这么一问

    哑口无言自己凭空插手确没甚么道理只好强词夺理:“天下事天下人管得你少爷就

    爱管闹事。不服气么?我再来领教领教你的剑术……”话未说完刷的就是一剑霍青桐更

    加恼怒举剑相迎。

    李沅芷明知剑法上斗不过她心中已有了主意边打边退看准了地位一直退到6菲

    青所住店房之后突然叫道:“师父师父人家要杀我呀!”霍青桐“嗤”的一笑道:

    “哼没用的东西才犯不着杀你呢!我是来教训教训你没本事就少管闲事。”说完掉头

    就走。哪知李沅芷可不让她走了“春云乍展”挺剑刺她背心霍青桐回头施展“三分剑

    术”李沅芷又被逼得手忙脚乱。她听得身后有人知道师父已经出来见霍青桐长剑当胸

    刺来一纵就躲到了6菲青背后。

    6菲青举起白龙剑挡住霍青桐剑招。霍青桐见李沅芷来了帮手也不打话剑招如风

    连续十余记进手招数。交手数合便觉对手剑招手法和李沅芷全然相同可是自己却丝毫

    讨不到便宜。她剑招越快对方越慢再斗数合她攻势已尽被抑制完全处在下风。李沅

    芷全神贯注在旁看两人斗剑她存心把师父引出来想偷学一两招师父不肯教的精妙招

    数然见师父所使“柔云剑术”与传给自己的全无二致但一招一式之中显是蕴藏着极大

    内劲。霍青桐“三分剑术”要旨在以快打慢以变扰敌但6菲青并不跟着她迅的剑法应

    招变式数合之后主客之势即已倒置。霍青桐迭遇险招知道对方是前辈高手心下怯

    了连使“大漠孤烟”、“平沙落雁“两招凌厉进攻待对方举剑挡格转身欲退。哪知

    对方剑招连绵不断粘上了就休想离开霍青桐暗暗叫苦只得打起精神厮拚。

    这时李沅芷看出了便宜还剑入鞘施展无极玄功拳加入战团。霍青桐连6菲青一人都

    已敌不过哪禁得李沅芷又来助战?李沅芷狡猾异常东摸一把西勾一腿并不攻击对方

    要害却是存心开玩笑以报前日马鬣被拉之仇。回教男女界限极严妇女出门多戴面纱

    霍青桐此次要事在身料知争斗必多因此不戴面纱以免与人动战时不便。她向来端严

    哪容得李沅芷如此轻薄胡闹心头气急门户封得不紧被6菲青剑进中宫点到面门。霍

    青桐举剑挡开。李沅芷乘机窜到她背后喝声:“看拳!”一记“猛鸡夺粟”向她左肩打

    去。霍青桐左腕翻转以擒拿法化开。李沅芷乘她右手挡剑、左手架拳之际一掌向她胸部

    按去这一掌如打实了非受重伤不可。霍青桐一惊双手抽不出来招架只得向后一仰

    以消减对方掌力。哪知李沅芷并不用劲一掌触到霍青桐胸部重重摸了一把嘻嘻一笑

    向后跃开。霍青桐急怒攻心转身挺剑疾刺。李沅芷一避她又是一剑。她竟是存心拚命

    对6菲青的剑不架不闪尽向李沅芷进攻。6菲青日间见到霍青桐剑法精奇早留了神他

    原只想考较考较决无伤她之意见她对自己剑招竟不理会待刺到她身边时便凝招不。

    这时霍青桐攻势凌厉李沅芷缓不开手拔剑。被迫得连连倒退口中还在气她:“我摸过

    了你杀死我也没用啦。”霍青桐一招“神驼骏足”挺剑直刺剑尖将到之际突然圈转

    使出“天山派”剑法的独得之秘“海市蜃楼”虚虚实实剑光霍霍李沅芷眼花缭乱手

    足无措眼见就要命丧剑下。

    6菲青这时不能不管挺剑又把霍青桐的攻势接了过来。李沅芷缓了一口气笔道:

    “算了别生气啦你嫁给我就成啦。”霍青桐眼见打6菲青不过受了大辱又无法报仇

    见6菲青一剑刺来竟不招架将手中长剑向李沅芷使劲掷去竟是个同归于尽的打法。6

    菲青大吃一惊长剑跟着掷出双剑在半空一碰铮的一声同时落地左手一掌“拨云见

    日”在霍青桐左肩上轻轻一按把她直推出五六步去纵身上前说道:“姑娘休要见

    怪。”霍青桐又急又怒迸出两行清泪呜咽着足便奔。6菲青追上挡住道:“姑娘慢

    走我有话说。”霍青桐怒道:“你待怎样?”6菲青转头向李沅芷道:“还不向这位姐姐

    赔不是?”李沅芷笑嘻嘻的过来一揖霍青桐迎面就是一拳。李沅芷笑道:“啊哟没打

    中!”闪身一避随手把帽子拉下露出一头秀笑道:“你瞧我是男人还是女人?”霍

    青桐在月下见李沅芷露出真面目不由得惊呆了愤羞立消但余怒未息一时沉吟不语。

    6菲青道:“这是我女弟子一向淘气顽皮我也管她不了。适才之事我也很有不是请

    别见怪。”说罢也是一揖。霍青桐侧过身子不接受他这礼一声不响胸口不断起伏。6

    菲青道:“天山双鹰是你甚么人?”霍青桐秀眉一扬嘴唇动了动但忍住不说。6菲青又

    道:“我跟天山双鹰秃鹫陈兄、雪雕陈夫人全有交情。咱们可不是外人。”霍青桐道:“雪

    雕是我师父。我去告诉师父师公说你长辈欺侮小辈指使徒弟来打人家连自己也动了

    手。”她恨恨的瞪了二人一眼回身就走。6菲青待她走了数步大声叫道:“喂你去告

    诉师父说谁欺侮了你呀?”霍青桐一想人家姓名都不知道将来如何算帐停了步问

    道:“那么你是谁!”

    6菲青捋了一下胡须笑道:“两个都是小孩脾气。算了算了这是我徒弟李沅芷

    你去告诉你师父师公我‘绵里针’……”他骤然住口心想李沅芷一直没知道他真姓名

    “……就说武当派‘绵里针’姓6的恭喜他们二位收了个好徒弟。”霍青桐道:“还说好

    徒弟哩给人家这样欺侮丢师父师公的脸。”6菲青正色道:“姑娘你别以为败在我手下

    是丢脸能似你这般跟我拆上几十招的人武林中可并不多。我知天山双鹰向来不收徒弟

    可是日间见你剑法全是双鹰嫡传心中犯了疑因此上再试你一试。适才见你使出‘海市蜃

    楼’绝招来才知你确是得了双鹰的真传。你师公还在跟你师父为喝醋而争吵吗?”说着哈

    哈一笑。原来秃鹰陈正德醋心极重夫妻俩都已年逾花甲却还是疑心夫人雪雕关明梅移情

    别向数十年来口角纷争没一日安宁。霍青桐见他连师父师公的私事都知道信他确是前

    辈可是仍不服气道:“你既是我师父朋友怎地叫你徒弟跟我们作对?害得我们圣经抢

    不回来?我才不信你是好人呢。”说着背转了身子她不肯输这口气不愿以晚辈之礼拜

    见。6菲青道:“你剑法早胜过了我徒儿。再说比剑比不过不算丢脸圣经抢不回来才教

    丢脸呢。一个人的胜负荣辱打甚么紧?全族给人家欺侮那才须得拚命。”

    霍青桐一惊觉得这确是至理名言骄气全消回过身来向6菲青盈盈施礼道:“小

    侄女不懂事请老前辈指教如何夺回圣经。老前辈若肯援手侄女全族永感大德。”说罢就

    要下跪6菲青忙扶住了。李沅芷道:“我胡里胡涂的坏了你们大事早给师父骂了半天

    啦。姊姊你别急我去帮你抢回来那红布包袱里包的便是你们的圣经?”霍青桐点点

    头。李沅芷道:“咱们现在就去。”6菲青道:“先探一探。”三个人低声商量了几句。6

    菲青在外把风霍青桐与李沅芷两人翻墙进店探查镖师动静。李沅芷适才见童兆和走过之

    时还背着那个红布包袱她向霍青桐招了招手矮身走到一干镖师所住房外见房里灯光

    还亮着不敢长身探看两人蹲在墙边。只听得房内童兆和不住哇哇怪叫一会儿声息停

    了。一名镖师道:“张大人手段真高明一下子就把我们童兄弟治好了。”童兆和道:“我

    宁可一辈子动弹不得也不能让红花会那小子给我治。”一名镖师道:“早知张大人会来

    刚才也犯不着去给那小子赔不是啦想想真是晦气。”一个中气充沛的声音说道:“你们看

    着这对男女明儿等老吴他们一来咱们就动手。这几个也真脓包四个人斗一个女娘们还

    得不了手。只是这案子他们在办我不便抢在头里。”童兆和道:“你张大人一到那还不

    手到擒来?你抓到后我在这小子头上狠狠的踢他几脚。”

    李沅芷慢慢长身在窗纸上找到个破孔向里张望见房里坐着五六个人一个四十多

    岁、气派威武的面生人居中而坐想必就是他们口中的张大人见那人双目如电太阳穴高

    高凸起心想:“听师父说这样的人内功精深武功非同小可怎么官场中也有如此人

    物?”只听阎世章道:“老童你把包袱交给我那些回回不死心路上怕还有麻烦。”童

    兆和迟迟疑疑的把包袱解下来兀自不肯便交过去。阎世章道:“你放心我可不是跟你争

    功咱们玩艺儿谁强谁弱谁也瞒不了谁。把这包袱太太平平送到京里大家都有好处。”

    李沅芷心想包袱一给阎世章拿到他武功强抢回来就不容易灵机一动在霍青桐

    耳边说了几句话随即除下帽子把长披在面前取出块手帕蒙住下半截脸在地下拾起

    两块砖头使劲向窗上掷去砸破窗格直打进房里。房里灯火骤灭房门一开窜出五六

    个人来。当先一人喝道:“甚么东西?胆子倒不小。”霍青桐胡哨一声翻身出墙众镖师

    纷纷追出。李沅芷待众镖师和那张大人追出墙去直闯进房。童兆和被人点了大半天的穴

    刚救治过来手脚还不灵便躺在炕上见门外闯进一个披头散、鬼不像鬼、人不像人的

    东西来双脚迸跳口中吱吱直叫登时吓得全身软瘫。那鬼跳将过来在他手中将红包袱

    一把抢过去吱吱吱的又跳出房去。众镖师追出数步那张大人忽地住脚道:“糟了这

    是调虎离山之计快回去!”阎世章等也即醒悟回到店房只见童兆和倒在炕上呆了半

    晌才把鬼抢包袱之事说了。张大人恨道:“甚么鬼?咱们阴沟里翻船几十年的老江湖着

    了道儿。”李沅芷抢了包袱躲在墙边待众镖师都进了房才翻墙出去。她轻轻吹了记口

    哨对面树荫下有人应了一声两个人影迎将上来正是6菲青和霍青桐。李沅芷得意非

    凡笑道:“包袱抢回来了可不怪我了吧……”一句话没说完6菲青叫道:“小心后

    面。”李沅芷正待回头肩上已被人拍了一下她反手急扣却没扣住敌人手腕心中一

    惊知是来了强敌此人悄没声的跟在后面自己竟丝毫不觉急忙转身月光下只见一个

    身材魁梧的汉子站在面前。她万想不到敌人站得如此之近惊得倒退两步扬手将包袱向霍

    青桐掷去叫道:“接着。”双手一错护身迎敌。哪知敌人身法奇快她包袱刚掷出敌

    人已跟着纵起一伸手半路上截下了包袱。李沅芷又惊又怒迎面一拳同时霍青桐也从

    后攻到。那人左手拿住包袱双手一分使出的势子竟是武当长拳中的“高四平气劲力

    足把李沅芷和霍青桐同时震得倒退数步。李沅芷这时看清了敌人正是那个张大人。武当

    长拳是武当派的入门功夫她跟6菲青学艺学了练气的十段锦后最先学的就是这套拳

    术哪知平平常常一招“高四平”在敌人手下使出来竟有如斯威力不禁倒抽了口凉气

    回头一望师父却已不知去向。

    霍青桐见包袱又被抢去明知非敌却不甘心就此退去拔剑又上。李沅芷右足踏进一

    步“七星拳”变“倒骑龙”也以武当长拳击敌。张大人见她出手拳招“噫”了一声

    待她“倒骑龙”变势反击不闪不避侧身也是一招“倒骑龙”一拳挥去。同样的拳法却

    有功力高下之分李沅芷和敌人拳对拳一碰只觉手臂一阵酸麻疼痛难当脚下一个踉

    跄向左跳开险些跌倒。霍青桐见她遇险不顾伤敌先救同伴跳到李沅芷身旁伸左

    手将她挽住右手挺剑指着张大人防他来攻。

    张大人高声说道:“喂你这孩子我问你你师父姓马还是姓6?”李沅芷心想:

    “师父姓6偏要骗骗他。”说道:“我师父姓马你怎知道?”张大人道:“见了师叔不

    磕头么?”说罢哈哈一笑。霍青桐见他们叙起师门之谊自己与李沅芷毫无交情眼见圣经

    是拿不回来了当即快步离去。

    李沅芷忙去追赶奔出几十步正巧浮云掩月眼前一片漆黑空中打了几个闷雷心

    下一吓不敢再追回来已不见了张大人。待得跳墙进去身上已落着几滴雨点刚进房

    大雨已倾盆而下。这场豪雨整整下了一夜到天明兀自未停。李沅芷梳洗罢见窗外雨势越

    大。服侍李夫人的佣妇进来道:“曾参将说雨太大今儿走不成了。”李沅芷忙到师父房

    里将昨晚的事说了问是怎么回事。6菲青眉头皱起似是心事重重只道:“你不说是

    我的徒弟那很好。”她见师父脸色凝重不敢多问回到自己房中。秋风秋雨时紧时

    缓破窗中阵阵寒风吹进房来。李沅芷困处僻地野店甚觉厌烦踱到红花会四当家的店房

    外瞧瞧只见房门紧闭没半点声息。镇远镖局的镖车也都没走几名镖师架起了腿坐在

    厅里闲谈昨晚那自称是她师叔的张大人却不在内。一阵西风刮来觉颇有寒意她正想

    回房忽听门外一阵鸾铃响一匹马从雨中疾奔而来。

    那马到客店外停住一个少年书生下马走进店来。店伙牵了马去上料问那书生是否住

    店。那书生脱去所披雨衣说道:“打过尖还得赶路。”店伙招呼他坐下泡上茶来。那书

    生长身玉立眉清目秀。在塞外边荒之地很少见判这般风流英俊人物李沅芷不免多看了

    一眼。那书生也见到了她微微一笑李沅芷脸上一热忙把头转了开去。店外马蹄声响

    又有几个人闯进来李沅芷认得是昨天围攻那少*妇的四人忙退入6菲青房中问计。6菲青

    道:“咱们先瞧着。”师徒两人从窗缝之中向外窥看。

    四人中那使剑的叫店伙来低声问了几句道:“拿酒饭上来。”店伙答应着下去。那人

    道:“红花会的点子没走吃饱了再干。”那书生神色微变斜着眼不住打量四人。

    李沅芷道:“要不要再帮那女人?”6菲青道:“别乱动听我吩咐。”他对四名公差

    没再理会只细看那书生。见他吃过了饭把长凳搬到院子通道从身后包裹里抽出一根笛

    子悠悠扬扬的吹了起来。李沅芷粗解音律听他吹的是“天净沙了”牌子吹笛不奇奇

    在这笛子金光灿烂竟如是纯金所铸。这一带路上很不太平他孤身一个文弱书生拿了一

    支金笛卖弄岂不引起暴客觊觎?心里想待会儿倒要提醒他一句。四名公差见了这书生的

    举动也有些纳罕。吃完了饭那使剑的纵身跳上桌子高声说道:“我们是京里和兰州府来

    的公差到此捉拿红花会钦犯安分良民不必惊扰。一会儿动起手来刀枪无眼大伙儿站得

    远远的吧。”说罢跳下桌来领着三人就要往内闯去。那书生竟是没听见一般坐在当路

    仍然吹他的笛子。那使剑的走近说道:“喂借光别阻我们公事。”他见那书生文士打

    扮说不定是甚么秀才举人才对他还客气一点如是寻常百姓早就一把推开了。那书生

    慢条斯理的放下笛子问道:“各位要捉拿钦犯他犯了甚么罪啊?常言道得好:与人方

    便自己方便。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看马马虎虎算了何必一定要捉呢?”

    使怀杖的公差走上一步喝道:“别在这里罗唆行不行?走开走开!”书生笑道:“尊驾稍

    安勿躁。兄弟做东人家来喝一杯交个朋友如何?”那公差怎容得他如此纠缠伸手推

    去骂道:“***酸得讨厌!”

    那书生身子摇摆叫道:“啊唷别动粗君子动口不动手!”突然前扑似是收势不

    住伸出金笛向前一抵无巧不巧刚好抵上那公差的左腿穴道。那公差腿一软便跪了下

    去。书生叫道:“啊唷不敢当别行大礼!”连连作揖。这一来几个行家全知他身怀绝

    技是有意跟这几个公人为难了。李沅芷本来在为书生担忧怕他受公差欺侮待见他竟会

    点穴还在装腔作势只看得眉飞色舞好不有兴。使软鞭的公差惊叫:“师叔这点子怕

    也是红花会的!”使剑和使鬼头刀的连连退出几步。那使怀杖的公差软倒在地动弹不得

    使软鞭的将他拉在一边。使剑的公差向书生道:“你是红花会的?”言语中颇有忌惮之意。

    那书生哈哈一笑道:“做公差的耳目真灵这碗饭倒也不是白吃的知道红花会中有

    区区在下这号人物。常言道:光棍眼赛夹剪。果然是有点道理。在下行不改姓坐不改

    名姓余名鱼同。余者人未之余。鱼者混水摸鱼之鱼也。同者君子和而不同之同非

    破铜烂铁之铜也。在下是红花会中一个小脚色坐的是第十四把交椅。”他把笛子扬了一

    扬道:“你们不识得这家伙么?”使剑的道:“啊你是金笛秀才!”那书生道:“不

    敢正是区区。阁下手持宝剑青光闪闪獐头鼠目一表非凡想必是北京大名鼎鼎的捕

    头吴国栋了。听说你早已告老收山怎么又干起这调调儿来啦?”使剑的哼了一声道:“你

    眼光也不错啊!你是红花会的这官司跟我打了吧!”话毕手扬剑走轻灵挺剑刺出刚

    中带柔劲道十足。吴国栋是北京名捕头手下所破大案、所杀大盗不计其数自知积下怨

    家太多几年前已然告老。那使软鞭的是他师侄冯辉这次奉命协同大内侍卫捉拿红花会的

    要犯自知本领不济千恳万求请了他来相助一臂。使鬼头刀的叫蒋天寿使怀杖的叫韩

    春霖都是兰州的捕快。捕快武功虽然不高追寻犯人的本领却胜过了御前侍卫。

    当下余鱼同施展金笛和三名公差斗在一起。他的金笛有时当铁鞭使有时当判官笔

    用有时招数中更夹杂着剑法吴国栋等三人一时竟闹了个手忙足乱。6菲青和李沅芷只看

    得几招之后不由得面面相觑。李沅芷道:“是柔云剑术。”6菲青点点头暗想:“柔云

    剑是本门独得之秘他既是红花会中人那么是大师兄的徒弟了。”

    6菲青师兄弟三人他居中老二大师兄马真师弟张召重便是昨晚李沅芷与之动手过

    招的“张大人”。这张召重天份甚高用功又勤师兄弟中倒以他武功最强只是热衷功名

    利禄投身朝廷此人办事卖力这些年来青云直上已升到御林军骁骑营佐领之职。6菲

    青当年早与他划地绝交昨晚见了他的招式别来十余年此人百尺竿头又进一步实是

    非同小可。这一晚回思昔日师门学艺的往事感慨万千不意今日又见了一个技出同传的后

    进少年。

    他猜想余鱼同是师兄马真之徒果然所料不错。余鱼同乃江南望族子弟中过秀才。他

    父亲因和一家豪门争一块坟地官司打得倾家荡产又被豪门借故陷害瘐死狱中。余鱼同

    一气出走得遇机缘拜马真为师弃文习武回来把士豪刺死从此亡命江湖后来入了

    红花会。他为人机警灵巧多识各地乡谈在会中任联络四方、刺探讯息之职。这次奉命赴

    洛阳办事并不知文泰来夫妇途中遇敌在这店里养伤原拟吃些点心便冒雨东行却听吴

    国栋等口口声声要捉拿红花会中人便即挺身而出。骆冰隔窗闻笛却知是十四弟到了。余

    鱼同以一敌三打得难解难分。镖行中人闻声齐出站在一旁看热闹。童兆和大声道:“要

    是我啊留下两个招呼小子另一个就用弹子打。”他见冯辉背负弹弓便提醒一句。冯辉

    一听不错退出战团跳上桌子拉起弹弓叭叭叭一阵弹子向余鱼同打去。余鱼同连连

    闪避又要招架刀剑顿处下风数合过后吴国栋长剑与蒋天寿的鬼头刀同时攻到余鱼

    同挥金笛将刀挡开吴国栋的剑却在他长衫上刺了一洞。余鱼同一呆面颊上中了一弹吃

    痛之下手脚更慢。吴国栋与蒋天寿攻得越紧。蒋天寿武功平平吴国栋却剑法老辣算得

    是公门中一把好手。余鱼同手中金笛只有招架已递不出招去。童兆和在一旁得意:“听童

    大爷的话包你没错。喂你这小子别打啦扔下笛子磕头求饶脱裤子挨板子吧!”

    余鱼同技艺得自名门真传虽危不乱激斗之中忽骈左手两指直向吴国栋乳下穴道

    点去。吴国栋疾退两步。余鱼同两指变掌在蒋天寿脸前虚显一下待对方举刀挡格手掌

    故意迟迟缩回。蒋天寿看出有便宜可占鬼头刀变守为攻直削过去。余鱼同左掌将敌人兵

    刃诱过金笛横击正中敌腰。蒋天寿大哼一声痛得蹲了下去。余鱼同待要赶打吴国栋

    迎剑架住。冯辉一阵弹子又把他挡住了。

    蒋天寿顺了一口气强忍痛楚咬紧牙关站起来溜到余鱼同背后乘他前顾长剑、侧

    避弹子之际用尽平生之力鬼头刀“独劈华山”向他后脑砍去这一招攻其无备实难

    躲避。哪知刀锋堪堪砍到敌人顶心腕上突然奇痛兵刃拿捏不住跌落在地呆得一呆

    胸口又中了一柄飞刀当场气绝。余鱼同回过头来只见骆冰左手扶桌站在身后右手拿

    着一柄飞刀纤指执白刃如持鲜花枝俊目流眄樱唇含笑举手毙敌浑若无事说不

    尽的妩媚可喜。他一见之下胸口一热精神大振金笛舞起一团黄光大叫:“四嫂把

    打弹弓的鹰爪废了。”骆冰微微一笑飞刀出手。冯辉听得叫声忙转身迎敌只见明晃晃

    的一把柳叶尖刀已迎胸飞来风劲势急忙举弹弓挡架拍的一声弓脊立断飞刀余势未

    衰又将他手背削破。冯辉大骇狂叫:“师叔风紧扯呼!”转身就走吴国栋刷刷两

    剑把余鱼同逼退两步将软倒在地的韩春霖背起冯辉挥鞭断后冲向店门。余鱼同见公

    差逃走也不追赶将笛子举到嘴边。李沅芷心想这人真是好整以暇这当口还吹笛呢。谁

    知他这次并非横吹而是像吹洞箫般直次只见他一鼓气一枝小箭从金笛中飞将出来。冯

    辉头一低小箭钉在韩春霖臀上痛得他哇哇大叫。余鱼同转身道:“四哥呢?”骆冰道:

    “跟我来。”她腿上受伤撑了根门闩当拐杖引路进房。余鱼同从地下拾起一把飞刀交还

    骆冰问道:“四嫂怎么受了伤不碍事么?”

    那边吴国栋背了韩春霖窜出生怕敌人追来使足了劲往店门奔去刚出门口外面进

    来一人登时撞个满怀。吴国栋数十年功夫下盘扎得坚实异常哪知被进来这人轻轻一

    碰竟收不住脚连连退出几步把韩春霖脱手抛在地上才没跌倒。这一下韩春霖可惨

    了那枝小箭在地上一撞连箭羽没入肉里。吴国栋一抬头见进来的是骁骑营佐领张召

    重转怒为喜将已到嘴边的一句粗话缩回肚里忙请了个安说道:“张大人小的不中

    用一个兄弟让点子废了这个又给点了穴道。”张召重“唔”了一声左手一把将韩春霖

    提起右手在他腰里一捏腿上一拍就把他闭住的血脉解开了问道:“点子跑了?”吴

    国栋道:“还在店里呢。”张召重哼了一声道:“胆子倒不小杀官拒捕还大模大样的住

    店。”一边说话一边走进院子。冯辉一指文泰来的店房道:“张大人点子在那里。”手

    持软鞭当先开路。一行人正要闯进忽然左厢房中窜出一个少年手持红布包袱向来召

    重一扬笑道:“喂又给我抢来啦!”说话之间已奔到门边。张召重一怔心想:“这批

    镖行小子真够脓包我夺了回来又被人家抢了去。别理他自己正事要紧!”当下并不追

    赶转身又要进房。那少年见他不追停步叫道:“不知哪里学来几手三脚猫还冒充是人

    家师叔羞也不羞?”这少年正是女扮男装的李沅芷。张召重名震江湖外号“火手判

    官”。绿林中有言道:“宁见阎王莫见老王;宁挨一枪莫遇一张。”“老王”是镇远镖

    局总镖头威震河朔王维扬“一张”便是“火手判官”张召重了。这些年来他虽身在官场

    武林人物见了仍是敬畏有加几时受过这等奚落?当时气往上冲一个箭步举手向李沅芷

    抓来有心要把她抓到好好教训一顿再交给师兄马真落。他认定她是马真的徒弟了。

    李沅芷见他追来拔脚就逃。张召重道:“好小子往哪里逃?”追了几步眼见她逃得极

    快不想跟她纠缠转身要办正事。哪知李沅芷见他不追又停步讥讽说他浪得虚名丢

    了武当派的脸口中说话脚下却丝毫不敢停留张召重大怒直追出两三里地其实大雨

    未停两人身上全湿了。强召重一狠劲心说:“浑小子抓到你再说。”施展轻功全

    力追来。他既决心要追李沅芷可就难以逃走眼见对方越追越近知他武功卓绝不禁

    慌斜刺里往山坡上奔去张召重一声不响随后跟来脚步加快已到李沅芷背后一伸

    手抓住她背心衣服。李沅芷大惊用力一挣“嗤”的一声背上一块衣衫给扯了下来

    心中突突乱跳。随手把红布包袱往山涧里一抛说道:“给你吧。”

    张召重知道包里经书关系非小兆惠将军看得极重被涧水一冲不知流向何处就算

    找得回来也必浸坏当下顾不得追人跃下山涧去拾包袱。李沅芷哈哈一笑回身走了。张

    石重拾起包袱见已湿了忙打开要看经书是否浸湿一解开不由得破口大骂包里哪有

    甚么《可兰经》?竟是客店柜台上的两本帐簿翻开一看簿上写的是收某号客人房饭钱几

    钱几串店伙某某支薪工几两几钱。他大叹晦气江湖上甚么大阵大仗全见过却连上了这

    小子两次大当随手把帐簿包袱抛入山涧若是拿回店里给人一问面子上可下不来。

    他一肚子烦躁赶回客店一踏进门就遇见镖行的阎世章见他背上好好的背着那红布

    包袱暗叫惭愧忙问:“这包袱有人动过没有?”阎世章道:“没有啊。”他为人细心

    知道张召重相问必有缘故邀他同进店房打开包袱经书好端端在内。张召重道:“吴国

    栋他们哪里去了?”阎世章道:“刚才还见到在这里。”张召重气道:“皇上养了这样的人

    有屁用!我只走开几步就远远躲了起来。阎老弟你跟我来你瞧我单枪匹马将这点子

    抓了。”说着便向文泰来所住店房走去。阎世章心下为难他震于红花会的威名知道这帮

    会人多势众好手如云自己可惹他们不起但张召重的话却也不敢违拗当下抱定宗旨袖

    手旁观决不参与好在张召重武功卓绝对方三人中倒有两个受伤势必手到擒来他说

    过要单枪匹马就让他单抢匹马上阵便是。张召重走到门外大喝一声:“红花会匪徒给

    我滚出来!”隔了半晌房内毫无声息。他大声骂道:“***没种!”抬腿踢门房门

    虚掩并未上闩竟然不见有人。他一惊叫道:“点子跑啦!”冲进房去房里空空如

    也炕上棉被隆起似乎被内有人拔剑挑开棉被果有两人相向而卧他以剑尖在朝里那

    人背上轻刺一下那人动也不动扳过来看时那人脸上毫无血色两眼突出竟是兰州府

    捕快韩春霖脸朝外的人则是北京捕头冯辉伸手一探鼻息两人均已气绝。这两人身上并

    无血迹也无刀剑伤口再加细查见两人后脑骨都碎成细片乃内家高手掌力所击不禁

    对文泰来暗暗佩服心想他重伤之余还能使出如此厉害内力“奔雷手”三字果然名不虚

    传。可是吴国栋去了何处?文泰来夫妇又逃往何方?把店伙叫来细问竟无半点头绪。张召

    重这一下可没猜对韩春霖与冯辉并不是文泰来打死的。原来当时6菲青与李沅芷隔窗观

    战见余鱼同遇险6菲青暗芙蓉金针打中蒋天寿手腕鬼头刀落地骆冰赶来送上一

    把飞刀把他打死。吴国栋背起韩春霖逃走。6菲青放下了心以为余骆二人难关已过哪知

    张召重却闯了进来。李沅芷道:“昨晚抢我包袱的就是他师父认得他吗?”6菲青“唔”

    了一声心下计算已定低声道:“快去把他引开越远越好。回来如不见我明天你们自

    管上路我随后赶来。”李沅芷还待要问6菲青道:“快去迟了怕来不及可得千万小

    心。”他知这徒儿诡计多端师弟武艺虽强但论聪明机变却远远不及料想她不会吃

    亏。而且她父亲是现任提督万一被张召重捉到也不敢难为于她。又知张召重心高气傲

    不屑和妇女动手要紧关头之时李沅芷如露出女子面目张召重必一笑而走。不出所算

    张召重果然上当但其实张召重如暗器或施杀手李沅芷也早受伤只因以为她是大师

    兄马真之徒手下留了情这倒非6菲青始料之所及。

    6菲青见张召重追出店门微一凝思提笔匆匆写了封信放在怀内走到文泰来店房

    门外在门上轻敲两下。房里一个女人声音问道:“谁呀?”6菲青道:“我是骆元通骆五

    爷的好朋友有要事奉告。”里面并不答话也不开门当是在商量如何应付。这时吴国栋

    三人却慢慢走近远远站着监视见6菲青站在门外很是诧异。房门忽地打开余鱼同站

    在门口斯斯文文的道:“是哪一位前辈?”6菲青低声道:“我是你师叔绵里针6菲

    青。”余鱼同脸现迟疑他确知有这一位师叔为人侠义可是从来没见过面不知眼前老

    者是真是假这时文泰来身受重伤让陌生人进房安知他不存歹意。6菲青低声道:“别做

    声我教你相信让开吧。”余鱼同疑心更甚腿上踩桩拿劲防他闯门一面上上下下的

    打量。6菲青突伸左手向他肩上拍去。余鱼同一闪6菲青右掌翻处已搁到他腋下一

    个“懒扎衣”轻轻把他推在一边。“懒扎衣”是武当长拳中起手第一式左手撩起自己长

    衫右手单鞭攻敌出手锋锐而潇洒自如原意是不必脱去长袍即可随手击敌凡是本门中

    人那是一定学过的入门第一课。余鱼同只觉得一股大力将他一推身不由主的退了几步

    心中又惊又喜:“真是师叔到了。”

    余鱼同这一退骆冰提起双刀便要上前。余鱼同向她做个手势道:“且慢!”6菲青

    双手向他们挥了几挥示意退开随即奔出房去向吴国栋等叫道:“喂喂屋里的人都

    逃光啦快来看!”吴国栋大吃一惊冲进房去韩春霖和冯辉紧跟在后。6菲青最后进

    房将三人出路堵死随手关上了门。吴国栋见余鱼同等好端端都在房里一惊更甚忙

    叫。“快退!”韩春霖和冯辉待要转身6菲青双掌劲在两人后脑击落。两人脑骨破

    裂登时毙命。吴国栋机警异常见房门被堵立即顿足飞身上炕双手护住脑门直向窗

    格撞去。文泰来睡在炕上见他在自己头顶窜过坐起身来左掌挥出喀喇一响吴国栋

    右臂立断。吴国栋身形一晃左足在墙上一撑还是穿窗破格逃了出去。脑后风生骆冰

    飞刀出手吴国栋跳出去时早防敌人暗器追袭双脚只在地上一点随即跃向左边饶是如

    此飞刀还是插入了他右肩当下顾不得疼痛拚命逃出客店。

    这一来骆冰和余鱼同再无怀疑一齐下拜。文泰来道:“老前辈恕在下不能下来见

    礼。”6菲青道:“好说好说。这位和骆元通骆五爷是怎生称呼?”说时眼望骆冰。骆冰

    道:“那是先父。”6菲青道:“元通老弟是我至交好友想不到竟先我谢世。”言下不禁

    凄然。骆冰眼眶一红忍住了眼泪。6菲青问余鱼同道:“你是马师兄的徒弟了?师兄近来

    可好?”余鱼同道:“托师叔的福师父身子安健。他老人家常常惦记师叔说有十多年不

    见不知师叔在何处贵干总是放心不下。”6菲青怃然道:“我也很想念你师父。你可知

    另一个师叔也找你来了。”余鱼同矍然一惊道:“张召重张师叔?”6菲青点点头。文泰

    来听得张召重的名字微微一震“呀”了一声。骆冰忙过去相扶爱怜之情见于颜色。

    余鱼同看得出神痴想:“要是我有这样一个妻子纵然身受重伤那也是胜于登仙。”

    6菲青道:“我这师弟自甘下流真是我师门之耻但他武功精纯而且千里迢迢从北

    京西来一定还有后援。现下文老弟身受重伤我看眼前只有避他一避然后我们再约好

    手跟他一决雌雄。老夫如不能为师门清除败类这几根老骨头也就不打算再留下来了。”

    话声虽低却难掩心中愤慨之意。骆冰道:“我们一切听6老伯吩咐。”说罢看了一下丈夫

    的脸色文泰来点点头。

    6菲青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交给骆冰。骆冰接过一看封皮上写着:“敬烦面陈铁胆

    庄周仲英老英雄”。骆冰喜道:“6老伯你跟周老英雄有交情?”6菲青还没回答文泰

    来先问:“哪一位周老英雄?”骆冰道:“周仲英!”文泰来道:“铁胆庄周老英雄在这

    里?”6菲青道:“他世居铁胆庄离此不过二三十里。我和周老英雄从没会过面但神交

    已久素知他肝胆照人是个铁铮铮的好男子。我想请文老弟到他庄上去暂避一时咱们分

    一个人去给贵会朋友报信来接文老弟去养伤。”他见文泰来脸色有点迟疑便问:“文老

    弟你意思怎样?”文泰来道:“前辈这个安排本来再好不过只是不瞒前辈说小侄身上

    担着血海的干系。乾隆老儿不亲眼见到小侄丧命他是食不甘味睡不安枕。铁胆庄周老英

    雄我们久仰大名是西北武林的领袖人物交朋友再热心不过那真是响当当的脚色。他与

    我们虽然非亲非故小侄前去投奔他碍于老前辈的面子那是非收留不可然而这一收

    留只怕后患无穷。他在此安家立业万一给官面上知道了叫他受累小侄心中可万分不

    安。”6菲青道:“文老弟快别这么说咱们江湖上讲的是‘义气’两字为朋友两胁插

    刀卖命尚且不惜何况区区身家产业?咱们在这里遇到为难之事不去找他周老英雄将

    来要是知道了反要怪咱们瞧他不起眼中没他这一号人物。”文泰来道:“小侄这条命是

    甩出去了。鹰爪子再找来我拚得一个是一个。前辈你不知道小侄犯的事实在太大愈是

    好朋友愈是不能连累于他。”6菲青道:“我说一个人你一定知道太极门的赵半山跟

    你怎样称呼?”文泰来道:“赵三哥那是我们会里的三当家。”6菲青道:“照呀!你们

    红花会干的是甚么事我全不知情。可是赵半山赵贤弟跟我是过命的交情当年我们在屠龙

    帮时出生入死真比亲兄弟还亲。他既是贵会中人那么你们的事一定光明正大我是信得

    过的。你犯了大事却又怎么了?最大不过杀官造反。嘿嘿?刚才我就杀了两个官府的走狗

    哪!”说着伸足在冯辉的尸体上踢了一脚。

    文泰来道:“小侄的事说来话长过后只要小侄留得一口气在再详详细细的禀告老前

    辈。这次乾隆老儿派了八名大内侍卫来兜捕我们夫妻。酒泉一战小侄身负重伤亏得你侄

    女两把飞刀多废了两个鹰爪好容易才逃到这里哪知御林军的张召重又跟着来啦。小侄终

    是一死但乾隆老儿那见不得人的事总要给他抖了出来才死得甘心。”

    6菲青琢磨这番说话似乎他获知了皇帝的重大阴私是以乾隆接二连三派出高手要杀

    他灭口。他虽在大难之中却不愿去连累别人正是一人做事一人当的英雄本色心想如不

    激上一激他一定不肯投铁胆庄去便道:“文老弟你不愿连累别人那原是光明磊落的

    好汉子行径只不过我想想有点可惜。”文泰来忙问:“可惜甚么?”6菲青道:“你不愿

    去我们三人能不能离开你?你身上有伤动不得手待会鹰爪子再来我不是长他人志

    气灭自己威风只要有我师弟在内咱们有谁是他敌手?这里一位是你夫人一个是你兄

    弟老朽虽然不才也还知道朋友义气比自己性命要紧。咱们一落败谁能弃你而逃?老朽

    活了六十年这条命算是捡来的陪你老弟和他们拚了并没甚么可惜可惜是我这个师侄

    方当有为你这位夫人青春年少只因你要逞英雄好汉唉累得全都丧命于此。”文泰来

    听到这里不由得满头大汗6菲青的话虽然有点偏激可全入情入理。骆冰叫了一声“大

    哥”拿出手帕把他额上汗珠拭去握住他那只没受伤的手。文泰来号称“奔雷手”十

    五岁起浪荡江湖手掌下不知击毙过多少神奸巨憝、凶徒恶霸但这双杀人无算的巨掌被骆

    冰又温又软的手轻轻一握正所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再也不能坚执己见了向6菲青

    道:“前辈教训的是刚才小侄是想岔了前辈指点唯命是从。”6菲青将写给周仲英的

    信抽了出来。文泰来见信上先写了一些仰慕之言再说有几位红花会的朋友遇到危难请他

    照拂信上没写文余等人的姓名。文泰来看后叹了一口气道:“我们这一到铁胆庄红花

    会又多了一位恩人了。”须知红花会有恩必酬有仇必报。任何人对他们有恩总要千方百

    计答谢才罢若是结下了怨仇也必大仇大报小仇小报决不放过。镇远镖局的人听到红

    花会的名头心存畏惧就因知道他们人多势众恩怨分明实是得罪不得。6菲青再问余鱼

    同该到何处去报信求援红花会后援何时可到。余鱼同道:“红花会十二位香主除了这

    里的文四当家和骆十一当家都已会集安西。大伙请少舵主总领会务少舵主却一定不肯

    说他年轻识浅资望能力差得太远非要二当家无尘道长当总舵主不可。无尘道长又哪里

    肯?现下僵在那里只等四当家与十一当家一到就开香堂推举总舵主。谁知他们两位竟在

    这里被困。大家正眼巴巴在等他们呢。”6菲青喜道:“安西离此也不远贵会好手大集。

    张召重再强又怕他何来?”余鱼同向文泰来道:“少舵主派我去洛阳见韩家的掌门人分

    说一件误会那也不是十万火急之事。小弟先赶回安西报信四哥你瞧怎么样?”他在会中

    位分远比文泰来为低遇到疑难时按规矩要听上头的人吩咐。文泰来沉吟未答。6菲青道:

    “我瞧这样你们三人马上动身去铁胆庄安顿好后余贤侄就径赴洛阳。到安西报信的事

    就交给我去办。”文泰来不再多说彼此是成名英雄这样的事不必言谢也非一声道谢所

    能报答从怀中拿出一朵大红绒花交给6菲青道:“前辈到了安西请把这朵花插在衣襟

    上敝会自有人来接引。”骆冰将文泰来扶起。余鱼同把地下两具尸体提到炕上用棉被蒙

    住。6菲青打开门大模大样的踱出来上马向西疾驰而去。过了片刻余鱼同手执金笛开

    路骆冰一手撑了一根门闩一手扶着文泰来走出房来。掌柜的和店伙连日见他们恶战杀

    人胆都寒了站得远远的哪敢走近。余鱼同将三两银子抛在柜上说道:“这是房饭钱!

    我们房里有两件贵重物事存着谁敢进房去少了东西回来跟你算帐。”掌柜的连声答应

    大气也不敢出。店伙把三人的马牵来双手不住抖。文泰来两足不能踏镫左手在马鞍上

    一按一借力轻轻飞身上马。余鱼同赞道:“四哥好俊功夫!”骆冰嫣然一笑上马提

    缰三骑连辔往东。余鱼同在镇头问明了去铁胆庄的途径三人放马向东南方奔去一口气

    走出十五六里地一问行人知道过去不远就到。骆冰暗暗欣慰心知只要一到铁胆庄丈

    夫就是救下来了。铁胆庄周仲英威名远震在西北黑白两道无人不敬天大的事也担当得

    起只消缓得一口气红花会大援便到鹰爪子便来千军万马也总有法子对付。

    一路上乱石长草颇为荒凉。忽听马蹄声急迎面奔来三乘马。马上两个是精壮汉子

    另一人身材甚是魁伟白须如银脸色红润左手呛啷啷的弄着两个大铁胆。交错而过之

    时三人向文泰来等看了一眼脸现诧异之色六骑马奔驰均疾霎时之间已相离十余丈。

    余鱼同道:“四哥四嫂那位恐怕就是铁胆周仲英。”骆冰道:“我也正想说。似他这等神

    情决非寻常人物手里又拿着两个铁胆。”文泰来道:“多半是他。但他走得这么快怕

    有急事半路上拦住了问名问姓总是不妥。到铁胆庄再说吧。”又行数里来到铁胆庄

    前其实天色向晚风劲云低夕照昏黄一眼望去平野莽莽无边无际的衰草黄沙之

    间唯有一座孤零零的庄子。三人日暮投庄求庇于人心情郁郁俱有凄怆之意。缓缓纵

    马而前见庄外小河环绕河岸遍植杨柳柳树上却光秃秃地一张叶子也没有了疾风之

    下柳枝都向东飘舞。庄外设有碉堡还有望楼吊桥气派甚大。庄丁请三人进庄在大厅

    坐下献茶。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汉子出来接待自称姓宋名叫善朋随即请教文泰来等三

    人姓名。三人据实说了。宋善朋听得是红花会中人物心头一惊道:“久仰久仰听说贵

    会在江南开山立柜一向很少到塞外来呀。不知三位找我们老庄主有何见教?真是失敬得

    很我们老庄主刚出了门”一面细细打量来人红花会这帮会是素闻其名只是他知红花会

    与老庄主从无交往这次突然过访来意善恶难以捉摸言辞之间不免显得迟疑冷淡。

    文泰来听得周仲英果不在家6菲青那封信也就不拿出来了见宋善朋虽然礼貌恭谨

    但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心下有气便道:“既然周老英雄不在家就此告退。我们

    前来拜庄也没甚么要紧事只是久慕周老英雄威名顺道瞻仰。这可来得不巧了。”说着

    扶了椅子站起。宋善朋道:“不忙不忙请用了饭再走吧。”转头向一名庄丁轻轻说了几句

    话那庄丁点头而去。文泰来坚说要走。宋善朋道:“那么请稍待片刻否则老庄主回来

    可要怪小人怠慢贵客。”说话之间一名庄丁捧出一只盘子盘里放着两只元宝三十两一

    只共是六十两银子。宋善朋接过盘子对文泰来道:“文爷这点不成敬意。三位远道来

    到敝庄我们没好好招待这点点盘费请赏脸收下。”文泰来一听勃然大怒心想我危急

    来投你把我当成江湖上打抽丰的来啦。他一身傲骨这次到铁胆庄来本已万分委曲岂知

    竟受辱于伧徒。骆冰见丈夫脸上变色轻轻在他手上一捏要他别脾气。文泰来按捺怒

    气左手拿起元宝说道:“我们来到宝庄可不是为打抽丰宋朋友把人看小啦。”宋善

    朋连说“不敢”心里说:“你不是打抽丰怎么银子又要拿?”他知道红花会声名大所

    以送的盘费特别从丰。

    文泰来“嘿嘿”一声冷笑把银子放回盘中说道:“告辞了。”宋善朋一看之下大

    吃一惊。两只好端端的元宝已被他单手潜运掌力捏成一个扁扁的银饼他又是羞惭又

    是着急心想:“这人本领不小怕是来寻仇找晦气的。”忙向庄丁轻声嘱咐了几句叫他

    快到后堂报知大奶奶自己直送出庄连声道歉。文泰来不再理他。三名庄丁把客人的马匹

    牵来文泰来与余鱼同向宋善朋一抱拳说声“叨扰”随即上马。骆冰从怀里摸出一锭金

    子重约十两递给牵着她坐骑的庄丁说道:“辛苦你啦一点点小意思三位喝杯酒

    吧。”说着向另外两名庄丁一摆手。这十两金子所值出宋善朋所送的两只银元宝岂止数

    倍那庄丁一世辛苦也未必积得起手中几时拿到过这般沉甸甸的一块金子一时还不敢信

    是真事欢喜得连“谢”字也忘了说。骆冰一笑上马。

    原来骆冰出生不久母亲即行谢世。神刀骆元通是个独行大盗一人一骑专劫豪门巨

    室曾在一夜之间连盗金陵八家富户长刀短刀飞刀将八家守宅护院的武师打得人人落

    荒而逃端的名震江湖。他行劫之前必先打听事主确是声名狼藉多行不义方才下手

    是以每次出手越是席卷满载越是人心大快。骆元通对这独生掌珠千依百顺但他生性粗

    豪女孩儿家的事一窍不通要他以严父兼为慈母也真难为他熬了下来。他钱财得来容

    易花用完了就伸手到别人家里去取天下为富不仁之家尽是他寄存金银之库只消爱

    女开口伸手银子要一百有一百要一千说不定就给两千因此把女儿从小养成了一副出手

    豪爽无比的脾气说到花费银子皇亲国戚的千金小姐也远比不上这个大盗之女的阔气。

    骆冰从小爱笑一点小事就招得她咭咭咯咯的笑上半天任谁见了这个笑靥迎人的小姑

    娘没有不喜欢的嫁了文泰来之后这脾气仍是不改。文泰来比她大上十多岁除了红花会

    的老舵主于万亭之外生平就只服这位娇妻。

    文泰来等正要纵马离去只听得一阵鸾铃响一骑飞奔而来驰到跟前乘者翻身下

    马向文泰来等拱手说道:“三位果然是到敝庄来的请进庄内坐。”文泰来道:“已打扰

    过了改日再来拜访。”那人道:“适才途中遇见三位老庄主猜想是到我们庄上来的本

    来当时就要折回只因实有要事因此命小弟赶回来迎接贵宾。老庄主最爱交接朋友他一

    见三位知道是英雄豪杰十分欢喜他说今晚无论如何一定赶回庄来务请三位留步在

    敝庄驻马下榻。不恭之处老庄主回来亲自道歉。”文泰来见那人中等身材细腰宽膀正

    是刚才途中所遇听他说话诚恳气就消了大半。

    那人自称姓孟名健雄是铁胆周仲英的大弟子当下把文泰来三人又迎进庄去言语

    十分恭敬殷勤。宋善朋在旁透着很不得劲儿。宾主坐下重新献条一名庄丁出来在孟健雄

    耳边说了几句话。孟健雄站起身来道:“我家师娘请这位女英雄到内堂休息。”骆冰跟着

    庄丁入内走到穿堂另有一名婢女引着进去。老远就听得一个女人大声大气的道:“啊

    哟贵客降临真是失迎!”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大踏步出来拉着骆冰的手很显得亲

    热道:“刚才他们来说有红花会的英雄来串门子说只坐了一会儿就走了。我正懊恼

    幸好现下又赏脸回来我们老爷子这场欢喜可就大啦!快别走在我们这小地方多住几天。

    你们瞧”回头对几个婢女说:“这位奶奶长得多俊。把我们小姐都比下去啦!”骆冰心想

    这位太太真是口没遮拦说道:“这位不知是怎么称呼?小妹当家的姓文。”那女人道:

    “你瞧我多糊涂见了这样标致的一位妹妹可就乐疯啦!”她还是没说自己是谁。一个婢

    女道:“这是我们大奶奶。”

    原来这女人是周仲英的续弦。周仲英前妻生的两个儿子都因在江湖上与人争斗先后

    丧命。这位继室夫人生了一个女儿周绮今年十八岁生性鲁莽常在外面闹事。周仲英刚

    才匆匆忙忙的出去就为了这位大小姐又打伤了人赶着去给人家赔不是。这奶奶生了女儿

    后就一直没再有喜周仲英想想自己年纪这么一大把看来是命中注定无子的了哪知在五

    十四岁这年上居然又生了个儿子。老夫妇晚年得子自是喜心翻倒。亲友们都恭维他是积善

    之报。

    坐定后周大奶奶道:“快叫少爷来给文奶奶见见。”一个孩子从内房出来长得眉

    清目秀手脚灵便。骆冰心想看来他已学过几年武艺。这孩子向骆冰磕头叫声“婶婶”。

    骆冰握住他的手问几岁了叫甚么名字。那孩子道:“今年十岁了叫周英杰。”骆冰把

    左腕上一串珠子褪下交给他道:“远道来没甚么好东西几颗珠子给你镶帽儿戴。”周大

    奶奶见这串珠子颗颗又大又圆极是贵重心想初次相见怎可受人家如此厚礼又是叫

    嚷又是叹气推辞了半天无效只得叫儿子磕头道谢。正说话间一个婢女慌慌张张的进

    来道:“文奶奶文爷晕过去啦。”周大奶奶忙叫人请医生。骆冰快步出厅去看丈夫。原

    来文泰来受伤甚重刚才一生气手捏银饼又用了力一股劲支持着倒没甚么一松下来可

    撑不住了。骆冰见丈夫脸上毫无血色神智昏迷心中又疼又急连叫“大哥”过了半

    晌文泰来方悠悠醒来。孟健雄急遣庄丁赶骑快马到镇上请医顺便报知老庄主客人已经

    留下来了。他一路嘱咐跟着庄丁直说到庄子门口眼看着庄丁上马顺着大路奔向赵家

    堡正要转身入内忽见庄外一株柳树后一个人影一闪似是见到他而躲了起来。他不动声

    色慢步进庄进门后飞奔跑上望楼从墙孔中向外张望。只见柳树之后一个脑袋探将出

    来东西张望迅缩回过了片刻一条矮汉轻轻溜了出来在庄前绕来绕去走得几

    步又躲到一株柳树之后。孟健雄见那人鬼鬼祟祟显非善类眉头一皱走下望楼把周

    英杰叫来嘱咐了几句。周英杰大喜连说有趣。孟健雄跑出庄门大笑大嚷:“好兄弟

    我怕了你成不成?”向前飞胞。周英杰在后紧追大叫:“看你逃到哪里去?输了想赖

    快给我磕头。”孟健雄向他打躬作揖笑着讨饶。周英杰不依伸出两只小手要抓。孟健雄

    直向那矮汉所躲的柳树后奔去那汉子出其不意吓了一跳站起身来假装走失了道:

    “喂借光上三道沟走哪条路呀?”孟健雄只作不见嘻嘻哈哈的笑着直向他冲去。那

    人登时仰天一交摔出。原来这矮汉子正是镇远镖局的童兆和。他记挂着骆冰笑靥如花的模

    样虽然吃过文泰来的苦头但想:“老子只要不过来这么远远的瞧上几眼你总不能把

    老子宰了。”是以过不多时便向骆冰的房门瞟上几眼。待见她和文泰来、余鱼同出店知

    道要逃忙骑了马偷偷跟随。他不敢紧跟老远的盯着眼见他们进了铁胆庄过了一会

    远远望见三人出得庄来不知怎么又进去了这次可老不出来。他想探个着实回去报信

    倒也是功劳一件别让人说净会吃饭贫嘴不会办事。正在那里探头探脑不想孟健雄猛冲

    过来。他旁的本事没甚么为人却十分机警知道行藏已被人看破这一撞是试功夫来啦

    当下全身放松装作丝毫不会武功模样摔了一交边骂边哼爬不起来好在他武功本就

    稀松要装作全然不会相差无几倒也算不上是甚么天大难事。孟健雄连声道歉道:

    “我跟这小兄弟闹着玩不留神撞了尊驾没跌痛么?”童兆和叫道:“这条胳臂痛得厉

    害啊唷!”孟健雄一手把他拉起道:“请进去给我瞧瞧我们有上好伤膏药。”童兆和

    无法推辞只得怀着鬼胎一步一哼的跟他进庄。孟健雄把他让进东边厢房问道:“尊驾

    上三道沟去吗?怎么走到我们这儿来啦?”童兆和道:“是啊我正说呢刚才一个放羊的

    娃子冤枉我啦指了这条路他***回头找他算帐。”孟健雄冷冷的道:“也不定是谁

    跟谁算帐呢。劳您驾把衣裳解开吧我给你瞧一下伤。”童兆和到此地步不由得不依。孟

    健雄明说看伤实是把他里里外外搜了个遍。他一把匕藏在靴筒子里居然没给搜出来。

    孟健雄在他身上摸来摸去会武功之人敌人手指伸到自己要害定要躲闪封闭否则这条

    命可是交给了人家。童兆和心道:“童大爷英雄不怕死胡羊装到底!”孟健雄在他脑袋上

    两边“太阳穴”一按胸前“膻中穴”一拍。童兆和毫不在乎道:“这里没甚么。”孟健雄

    又在他腋下一捏童兆和噗哧一笑说道:“啊哟别格支人我怕痒。”这些都是致命的

    要害他居然并不理会孟健雄心想这小子敢情真不是会家可是见他路道不正总是满腹

    怀疑:“听口音不是本地人难道是个偷鸡摸狗的小贼?到铁胆庄来太岁头上动土胆子是

    甚么东西打的?”但铁胆庄向来奉公守法却也不敢造次擅自扣人只得送他出去。

    童兆和一面走一面东张西望想查看骆冰他们的所在。孟健雄疑心他是给贼人踩道

    话道:“朋友招子放亮点你可知道这是甚么地方?”童兆和假作痴呆道:“这么大的

    地方说是东岳庙嘛可又没菩萨。”孟健雄送过吊桥冷笑道:“朋友有空再来啊!”

    童兆和再也忍不住了说道:“不成得给我大舅子道喜去。他新当上大夫啦整天给人脱

    衣服验伤。”孟健雄听他说话不伦不类一怔之下才明白是绕弯子骂人伸手在他肩上重

    重一拍嘿嘿一笑扬长进庄。童兆和被他这一拍痛入骨髓“孙子王八蛋”的骂个不

    休找到了坐骑奔回三道沟安通客栈。一进店房只见张召重、吴国栋和镖行的人围坐着

    商议还有七八个面生之人议论纷纷猜想文泰来逃往何处打死韩春霖和冯辉的那个老

    头又是何人。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个个皱起眉头为走脱了钦犯而愁。

    童兆和得意洋洋把文泰来的踪迹说了出来自己受人家摆布的事当然隐瞒不说。张召

    重一听大喜说道:“咱们就去童老弟请你带路。”他本来叫他“老童”一高兴居然

    叫起“老弟”来。童兆和连连答应周身骨头为之大轻登时便没把镖行中的众镖头瞧在眼

    里不住口的大吹如何施展轻功如何冒险追踪说道:“那是皇上交下来的差使又是张

    大人的事姓童的拚了命也跟反贼们泡上了。”

    吴国栋一臂折断已请跌打医生接了骨听他丑表功表之不已忙给他和新来的几人引

    见。童兆和一听吃了一惊原来都是官府中一流好手:那是大内赏穿黄马褂的四品侍卫瑞

    大林郑亲王府武术总教头万庆澜九门提督府记名总兵成璜湖南辰州言家拳掌门人言伯

    乾以及天津与保定的几个名捕头。

    为了捉拿文泰来这许多南北满汉武术名家竟云集三道沟这小小市镇。当下一行人摩拳

    擦掌向铁胆庄进。6菲青冒着扑面疾风纵马往西过乌金峡长岭时见昨日岭上恶战

    所遗血渍已被雨水冲得干干净净。一口气奔出四五十里地到了一个小市集一番驰骋精

    神愈长天色未黑原可继续赶路但马力已疲嘴边尽泛白沫气喘不已。文泰来之事势

    如星火后援早到一刻好一刻正自委决不下忽见市集尽头有个回人手牵两马东西探

    望似在等人。那两匹马身高骠肥毛色光润心中一动走上前去向他买马。那回人摇

    摇头。他取出布囊摸了一锭大银递过约有二十来两那回人仍是摇头。他心中焦躁倒

    提布囊囊中六七锭小银子都倒将出来连大锭一起递过!那回人挥手叫他走开似说马是

    决不卖的不必在此罗唆。6菲青好生懊丧把银子放回囊中。那回人一眼瞥见他掌中几锭

    小银子之间夹着一颗铁莲子伸手取过向着暗器上所刻的羽毛花纹仔细端详。原来那晚6

    菲青帐外窥秘霍青桐以铁莲子相射给他弹入茶壶其后随手放入囊中也便忘了。那回

    人询问铁莲子从何而来。6菲青灵机一动说那个头插羽毛、手使长剑的回族少女是他朋

    友此物是她所赠。那回人点点头又仔细看了一下放还6菲青掌中将一匹骏马的缰绳

    交了给他。6菲青大喜忙再取出银子。回人摇手不要牵过6菲青的坐骑转身便走。6

    菲青心道:“瞧不出这么花朵儿般的一个小姑娘在回人之中竟有偌大声势一颗铁莲子便

    如令箭一般。”

    原来这回人正是霍青桐的族人。他们这次大举东来夺经沿站设桩以便调动人手传

    递消息。他见这汉人老者持有霍青桐的铁莲子匆匆西行只道是本族帮手毫不犹豫便将

    好马换了给他。6菲青纵马疾驰前面镇上又遇到了回人他把铁莲子一取出立时又换到

    了一匹养足了力气的好马。这次更加来得容易因回人马匹后腿上烙有部族印记他拿去换

    的即是他们本族马匹当然更无怀疑。6菲青一路换马在马上吃点干粮一日一夜赶了六

    百多里第二日傍晚到达安西。他武功精湛武当派讲究的又是内力修为但毕竟年岁已

    高这一日一夜不眠不休的奔驰下来也已十分疲累。一进城取出文泰来所给红花插在

    襟头。走不上几步迎面就有两名短装汉子过来抱拳行礼邀他赴酒楼用饭6菲青也不

    推辞。到了酒楼一名汉子陪他饮酒另一个说声“失陪”就走了。相陪的汉子执礼甚恭

    一句话不问只是叫菜劝酒。三杯酒落肚门外匆匆进来一人上前作揖。6菲青忙起身还

    礼见那人穿一件青布长衫三十岁左右年纪双目炯炯英气逼人。那人请教姓名6菲

    青说了。那人道:“原来是武当派6老前辈常听赵半山三哥说起您老大名在下好生仰

    慕今日相会真是幸事。”6菲青道:“请教尊姓大名。”那人道:“晚辈卫春华。”原

    先相陪之人说道:“老英雄请宽坐。”向6卫二人行礼而去。卫春华道:“敝会少舵主和许

    多弟兄都在本地要是得知老前辈大驾光临大伙儿一定早来迎接了。不知老前辈是否可以

    赏脸移步好让大家拜见。”6菲青道:“好极了我赶来原有要事奉告。”卫春华要再劝

    酒6菲青道:“事在紧急跟贵会众英雄会见后再饮不迟。”

    当下卫春华在前带路走出酒楼掌柜的也不算酒钱。6菲青心想看来这酒楼是红花

    会联络之所。两人上马出城。卫春华问道:“老前辈已遇到了我们文四哥文四嫂?”6菲青

    道:“是啊你怎知道?”卫春华道:“老前辈身上那朵红花是文四哥的这花有四片绿叶

    相衬。”6菲青心想:“这是他们会中暗记这人坦然相告那是毫不见外当我是自己人

    了。”不一会来到一所道观。观前观后古木参天气象宏伟观前一块匾额写着“玉虚道

    院”四个大字。观前站着两名道人见了卫春华很是恭谨。卫春华肃容入观一名小道童献

    上茶来。卫春华在道童耳边说了几句话道童点头进去。6菲青刚要举杯喝茶只听得内堂

    一人大叫:“6大哥你可把小弟想死了……”话声未毕人已奔到正是他当年的刎颈之

    交赵半山。老友相见真是说不出的欢喜。赵半山一叠连声的问:“这些年来在哪里?怎么

    会到这里的?”6菲青且自不答说道:“赵贤弟咱们要紧事先谈。贵会文四当家眼下可

    在难中。”当下将文泰来与骆冰的事大略一说只把赵卫两人听得惨然变色。卫春华没听

    完便快步入内报讯。赵半山细细询问文骆二人伤势详情。6菲青还未说完只听得卫春华

    在院子中与一人大声争执。那人叫道:“你拦着我干甚么?我非得马上赶到四哥身边不

    可。”卫春华道:“你就是这么急性子大伙儿总先得商量商量再由少舵主下令派谁去接

    四哥呀。”那人仍是大叫大嚷的不依。

    赵半山拉着6菲青的手出去见那大声喧哗吵闹之人是个驼子。6菲青记得正是那天用

    手割断李沅芷马尾之人。卫春华在驼子身上推了一把道:“去见过6老前辈。”那驼子走

    将过来楞着眼瞪视半晌不言不语。6菲青只道他记得自己相貌还在为那天李沅芷笑他

    而心中不快正想道歉那驼子忽道:“你一天一晚赶了六百多里来替文四哥四嫂报信

    我章驼子谢谢你啦!”话一说完突然跪下就在石阶上咚咚咚咚磕了四个响头。6菲青待

    要阻止已经不及只得也跪下还礼。那驼子早已磕完了头站起身来说道:“赵三哥

    卫九哥我先走啦。”赵半山想劝他稍缓片刻那驼子头也不回直窜出去刚奔出月洞

    门外面进来一人一把拉住驼子问道:“到哪里去?”驼子道:“瞧四哥四嫂去跟我

    走吧。”不由那人分说反手拉了他手腕便走。赵半山叫道:“七弟你就陪他去吧。”那人

    遥遥答应。原来那驼子姓章名进最是直性子。他天生残疾可是神力惊人练就了一身外

    家的硬功夫。他身有缺陷最恼别人取笑他的驼背他和人说话时自称“章驼子”那是好

    端端地然而别人若是在他面前提到个“驼”字甚至冲着他的驼背一笑这人算是惹上了

    祸啦。笑他之人如是常人也还罢了如会武艺往往就被他结结实实的打上一顿。他在红花

    会中最听骆冰的话因他脾气古怪旁人都忌他三分骆冰却怜他残废衣着饮食时加细

    心照料当他是小兄弟一般。他听到文泰来夫妇遇难热血沸腾一股劲就奔去赴援。章进

    在红花会中排行第十刚才被他拉去的是坐第七把交椅的徐天宏。其人身材矮小足智多

    谋是红花会的军师武功也颇不弱江湖上送他一个外号叫做“武诸葛”。赵半山把这

    两人的情形大略一说红花会众当家6续出来厮会全是武林中成名的英雄好汉6菲青在

    途中大半也都见过。赵半山一一引见各人心急如焚连客套话也都省了。6菲青把文泰来

    的事择要说了那位独臂二当家无尘道人道:“咱们见少舵主去。”大伙走向后院进了一

    间大房只见板壁上刻着一只大围棋盘三丈外两人坐在炕上手拈棋子向那竖立的棋局

    投去一颗颗棋子都嵌在棋道之上。6菲青见多识广可从未见过有人如此下棋。持白子的

    是个青年公子身穿白色长衫脸如冠玉似是个贵介子弟。持黑子的却是个庄稼人打扮的

    老者。老者子之时每着势挟劲风棋子深陷板壁。6菲青暗暗心惊:“这人不知是哪一

    位英雄射暗器的手劲准头我生平还没见过第二位。”眼见黑子势危白子一投黑子

    满盘皆输那公子一子投去准头稍偏没嵌准棋道交叉之处。老者呵呵笑道:“你不成

    啦认输吧!”推棋而起显然是输了赖皮。那公子微微一笑说道:“待会再和师父下

    过。”那老者见众人进来也不招呼行礼扬长出门。(按:中国古来惯例下围棋尊长者

    执黑子日本亦然至近代始变。)赵半山向那公子道:“少舵主这位是武当派前辈名宿

    6菲青6大哥。”又向6菲青道:“这位是我们少舵主两位多亲近亲近。”那少舵主拱手

    道:“小侄姓陈名家洛请老伯多多指教。小侄曾听赵三哥多次说起老伯大名想像英风

    常恨无缘拜会。适才陪师父下棋不知老伯驾到未曾恭迎失礼之极深感惶恐。”6菲

    青连称不敢心下诧异见这少舵主一副模样直是个富贵人家的纨裤子弟兼之吐属斯文

    和这些草莽群豪全不相类。赵半山把文泰来避难铁胆庄之事向陈家洛说了请示对策。陈家

    洛向无尘道人道:“请道长吩咐吧。”无尘身后一条大汉站了出来厉声说道:“四哥身受

    重伤人家素不相识连日连夜赶来报信咱们自己还在你推我让让到四哥送了命那再

    不让了吧?老当家的遗命谁敢不遵?少舵主你不奉义父遗嘱就是不孝你要是瞧我们兄弟不

    起不肯做头脑那么红花会七八万人全都散了伙吧!”6菲青看那人又高又肥脸色黝

    黑神态威猛刚才赵半山引见是会中坐第八交椅的杨成协。群雄纷纷说道:“咱们蛇无头

    不行少舵主若再推让教大家都寒了心。四哥现下身在难中大家听少舵主将令赶去相

    救。”无尘道:“红花会上下七万多人哪一个不听少舵主号令教他吃我无尘一剑。”陈

    家洛见众意如此好生为难双眉微蹙沉吟不语。西川双侠中的常赫志冷冷的道:“兄

    弟少舵主既然瞧不起咱们咱哥儿俩把四哥接回之后就回西川去!”常伯志接口道:

    “哥哥说得对就这么办。”

    陈家洛知道再不答允定当伤了众兄弟的义气当下团团一揖说道:“兄弟不是不识

    抬举实因自知年轻识浅量才量德均不足担当大任。但各位如此见爱从江南远道来到

    塞外又有我义父遗命叫我好生为难。本来想等文四哥到后大家从长计议。现下文四哥

    有难无可再等各位又非要我答允不可恭敬不如从命这就听各位兄长吩咐吧。”红花

    会群雄见他答允出任总舵主欢然喝彩如释重负。

    无尘道人道:“那么便请总舵主拜祖师、接令花。”6菲青知道各帮各会都有特定的典

    礼仪式总舵主是全会之主接位就任更是非同小可自己是外人不便参与当下向陈

    家洛道了喜告退。长途跋涉之后十分困倦赵半山引他到自己房里洗沐休息。一觉醒来

    已是深夜。赵半山道:“总舵主已率领众兄弟分批赶赴铁胆庄知道大哥一夜未睡特留小

    弟在此相陪咱哥儿俩明日再去。”

    故交十多年未见话盒子一打开哪里还收得住?这些年来武林中的恩恩怨怨生生死

    死直谈到东方泛白还只说了个大概。6菲青避祸隐居于江湖上种种风波变乱一无所

    知此时听赵半山说来真是恍如隔世听到悲愤处目眦欲裂壮烈处豪气填膺又问:

    “你们总舵主年纪这样轻模样就像个公子哥儿怎地大家都服他?”赵半山道:“这事说

    来话长大哥再休息一会待会儿咱们一面赶路一面谈。”

第三回 避祸英雄悲失路 寻仇好汉误交兵

    镇远镖局镖头童兆和兴冲冲的带路引着张召重等一干官府好手七八名捕快赶赴铁

    胆庄来。他这次有人壮胆撑腰可就威风八面了走到庄前向庄丁喝道:“快叫你家庄主

    出来迎接钦差。”庄丁见这干人来势汹汹也不知是甚么来头转身就走。张召重心想周

    仲英名声极大是西北武林领袖人物可得罪不得便道:“这位朋友且住你说我们是京

    里来的有点公事请教周老英雄。”他说罢向吴国栋使了个眼色。吴国栋点点头率领捕快

    绕向庄后以防钦犯从后门逃走。孟健雄一听庄丁禀告知道这批人定为文泰来而来叫宋

    善朋出去敷衍当即赶到文泰来室中说道:“文爷外面有六扇门的鹰爪子说不得只

    好委屈你们三位暂避一避。”当下把文泰来扶起走进后花园一个亭子和余鱼同两人合力

    把亭中一张石桌搬开露出一块铁板拉开铁板上铁环用力一提铁板掀起下面原来是

    个地窖。

    文泰来怒道:“文某岂是贪生怕死之徒?躲在这般的地方就是逃得性命也落得天下

    英雄耻笑。”孟健雄道:“文爷说哪里话来?大丈夫能屈能伸文爷身受重伤暂时躲避

    有谁敢来笑话?”文泰来道:“孟兄美意文某心领了这就告辞以免连累宝庄。”孟健

    雄不住婉言相劝。

    只听得后门外有人大声叫门同时前面人声喧哗衙门中一干人要闯向后进。宋善朋拚

    命阻拦却哪里挡得住?张召重等震于周仲英威名不便明言搜查只说:“宝庄建得这么

    考究塞外少见请宋朋友引我们开开眼界。”

    文泰来见铁胆庄被围前后有敌气往上冲对骆冰和余鱼同道:“并肩往外冲。”骆

    冰应了伸手扶住他右臂。文泰来左手拔出单刀正要冲出忽觉骆冰身子微微颤动向她

    一看见她双目含泪脸色凄苦心中一软柔情顿起叹道:“咱们就躲一躲吧。”孟健

    雄大喜待三人进了地窖忙把铁板盖好和两名庄丁合力把石桌抬在铁板上周英杰这孩

    子七手八脚的也在旁帮忙。孟健雄一看已无破绽命庄丁去开后门。吴国栋等守在门外并

    不进来张召重等一干人却已进了花园。孟健雄见童兆和也在其内冷然道:“原来是一位

    官老爷刚才多多失敬。”童兆和道:“在下是镇远镖局的镖头老兄你走了眼吧?”回头

    对张召重道:“我亲眼目睹见三位钦犯进庄张大人你下令搜吧。”宋善朋道:“我们都

    是安分良民周老庄主是河西大绅士有家有业五百里方圆之内无人不知怎敢窝藏匪

    类图谋不轨?这位童爷刚才来过庄上没送盘缠那是兄弟的不是可是这么挟嫌诬陷

    我们可吃罪不起。”他知文泰来等已躲入地窖说话便硬了起来。孟健雄假装不知明问张

    召重等的来由哈哈大笑道:“红花会是江南的帮会怎么会到西北边塞来?这位镖头异

    想天开各位大人也真会信他!”

    张召重等全是老江湖、大行家明知文泰来定在庄内可是如在庄内仔细搜查搜出来

    倒也罢了一个搜不出周仲英岂肯甘休?他们虽然大都已有功名但和江湖上人士久有交

    往知道得罪了周仲英这老儿可不是玩的当下均感踌躇。童兆和心想今天抓不到这三

    人回去必被大伙奚落埋怨孩子嘴里或许骗得出话来于是满脸堆欢拉住了周英杰的

    手。周英杰刚才见过他知他鬼鬼祟祟的不是好人使劲甩脱他手说道:“你拉我干

    么?”童兆和笑道:“小兄弟你跟我说今天来你家的三个客人躲在哪里我送你这个买

    糖吃。”说罢拿出只银元宝递了过去。

    周英杰扁嘴向他做个鬼脸说道:“你当我是谁?铁胆庄周家的人希罕你的臭钱?”

    童兆和老羞成怒叫道:“咱们动手搜庄搜出那三人连这小孩子一齐抓去坐牢。”周英

    杰道:“你敢动我一根毫毛算你好汉。我爸爸一拳头便打你个稀巴烂!”张召重鉴貌辨

    色料想这孩子必知文泰来的躲藏处眼见孟健雄、宋善朋等一干人老辣干练只有从孩子

    身上下工夫但孩子年纪虽小嘴头却硬便道:“今儿来的客人好像是四位不是三位

    是不是?”周英杰并不上当道:“不知道。”张召重道:“待会我们把三个人搜出来不

    但你爸爸、连你这小孩子、连你妈妈都要杀头!”周英杰“呸”了一声眉毛一扬道:

    “我都不怕你我爸爸会怕你?”

    童兆和突然瞥见周英杰左腕上套着一串珠子颗颗晶莹精圆正是骆冰之物。他是镖

    头生平珠宝见得不少倒是识货之人这两日来见到骆冰于她身上穿戴无不瞧得明明白

    白这时心中一喜说道:“你手上这串珠子我认得是那个女客的你还说他们没有来?

    你定是偷了她的。”周英杰大怒说道:“我怎会偷人家的物事?明明是那婶婶给我的。”

    童兆和笑道:“好啦是那婶婶给的。那么她在哪里?”周英杰道:“我干么要对你说?”

    张召重心想:“这小孩儿神气十足想是他爹爹平日给人奉承得狠了连得他也自尊自大

    我且激他一激看他怎样。”便道:“老童不用跟小孩儿罗唆了他甚么都不知道的铁

    胆庄里大人的事也不会让小孩儿瞧见。他们叫那三个客人躲在秘密的地方之时定会先将

    小孩儿赶开。”周英杰果然着恼说道:“我怎么不知道?”孟健雄见周英杰上当心中大

    急说道:“小师弟咱们进去吧别在花园里玩了。”张召重抓住机会道:“小孩儿不

    懂事快走开些别在这里碍手碍脚。你就会吹牛你要是知道那三个客人躲在甚么地方

    你是小英雄否则的话你是小混蛋、小狗熊。”周英杰怒道:“我自然知道。你才是大混

    蛋、大狗熊。”张召重道:“我料你不知道你是小狗熊。”周英杰忍无可忍大声道:

    “我知道他们就在这花园里就在这亭子里!”孟健雄大惊喝道:“小师弟你胡说甚

    么?快进去!”周英杰话一出口便知糟糕急得几乎要哭了出来拔足飞奔入内。张召重

    见亭子四周是红漆的栏干空空旷旷哪有躲藏之处。他跳上栏干向亭顶一望也无人

    影跳下来沉吟不语忽然灵机一动对孟健雄笑道:“孟爷在下武艺粗疏可是有几斤

    笨力气请孟爷指教。”孟健雄见他瞧不破机关心下稍宽只道他抓不到人老羞成怒要

    和自己动手虽然对方人多却也不能示弱说道:“不敢乒刃拳脚你划下道儿来吧。

    我是舍命陪君子。”张召重哈哈一笑说道:“大家好朋友何必动兵刃拳脚伤了和气。

    我来举书这张石桌待会请孟爷也来试试我举不起孟爷别见笑。”孟健雄大惊登时呆

    了想不出法子来推辞阻拦只道:“不这……这个不好……”

    瑞大林、成璜一干人见张召重忽然要和孟健雄比力气心下俱各纳罕只见他捋起衣

    袖右手抓住石桌圆脚喝一声“起”一张四百来斤的石桌竟被他单手平平端起。众人齐

    声喝彩叫道:“张大人好气力!”彩声未毕却惊叫起来。石桌举起底下露出铁板。文

    泰来躲在地窖之中不一会只听得头顶多人走动来来去去老不离开只是听不到说话

    正自气恼之际忽然头顶轧轧两声接着光亮耀眼遮住地窖的铁板已被人揭开。众官差见

    文泰来躲在地窖之中倒不敢立时下去擒拿为了要捉活口也不便使用暗器只守在地窖

    口上手持兵刃大声呼喝。文泰来低声对骆冰道:“咱们给铁胆庄卖了。咱们夫妻一场

    你答应我一件事。”骆冰道:“大哥你说。”文泰来道:“待会我叫你做甚么你一定得听

    我的话。”骆冰含泪点头。文泰来大喝:“文泰来在此你们吵甚么?”众人听他一喝一

    时肃静无声。文泰来道:“我腿上有伤放根绳索下来吊我起来。”张召重回头找孟健雄

    拿绳却已不知去向忙命庄丁取绳来。绳索取到成璜拿了将一端垂入地窖把文泰来

    吊将上来。文泰来双足一着地左手力扯成璜绳索脱手文泰来大喝一声犹如半空打了

    个响雷手腕一抖一条绳索直竖起来当即使出软鞭中“反脱袈裟”身法人向右转绳

    索从左向右横扫虎虎生风势不可当。

    武林中有言道:“练长不练短练硬不练软。”又道:“一刀、二枪、三斧、四叉、五

    钩、六鞭、七抓、八剑。”意思说要学会兵器的初步功夫学刀只需一年学鞭却要六年

    这鞭说的乃是单鞭双鞭的硬兵刃软鞭却更加难练。文泰来一艺通百艺通运起劲力将绳索

    当软鞭使势劲力疾向着众人头脸横扫而至。众人出其不意不及抵挡急急低头避让。

    那童兆和吃过文泰来的苦头见他上来时早避在众人背后躲得远远的惟恐他还要拚命

    找自己晦气哪知越在后面越吃亏前面的人一低头他待见绳索打到避让已自不及急

    忙转身绳索贯劲犹如铁棍呼的一声结结实实的打在背上登时扑地倒了。侍卫瑞大

    林和言家拳掌门人言伯乾一个拿刀、一个手持双铁环分自左右抢上。余鱼同提气在石级上

    点了两脚纵身而上手挥金笛和总兵成璜打在一起。成璜使开齐眉棍法棍长笛短反

    被余鱼同逼得连连倒退。骆冰以长刀撑着石级一步一步走上来快到顶时只见地窖口一

    个魁梧汉子叉腰而立她钻起飞刀向那人掷去。那人不避不让待飞刀射至面前伸出三根

    手指握住刀柄其时刀尖距他鼻尖已不过寸许。骆冰见此人好整以暇将她飞刀视若无物

    倒抽了一口凉气舞起双刀傍到丈夫身边。那人正是张召重眉头微皱他不屑拔剑与女

    子相斗便以骆冰那柄刃锋才及五寸的飞刀作匕用连续三下作进手招数。骆冰步武不

    灵但手中双刀家学渊源仍能紧封门户。相拒四五合张召重左臂前伸攻到骆冰右臂外

    侧向左横掠把她双刀拦在一边运力一推骆冰立脚不稳又跌入地窖。那边文泰来双

    战两名好手伤口奇痛神智昏迷如疯般乱归狂打。余鱼同施展金笛却已抢得上风。张

    召重见他金笛中夹有柔云剑法笛子点穴的手法又是本门正传好生奇怪正要上前喝问

    哪知余鱼同一招“白云苍狗”待成璜闪开避让突然纵入地窖。原来他见骆冰跌入地窖

    也不知是否受伤忙跳入救援。骆冰站了起来余鱼同问道:“受伤了么?”骆冰道:“不

    碍事你快出去帮四哥。”余鱼同道:“我扶你上去。”成璜提督熟铜棍在地窖口向下猛

    挥居高临下堵住二人。文泰来见爱妻不能逃脱自己已不能再行支持脚步踉跄直跌

    到成璜身后当即伸手在他腰间一点成璜登时身子软了被文泰来拦腰抱住喝声:“下

    去!”两人直向地窖中跌去。成璜被点中了穴道已自动弹不得跌入地窖后文泰来压在

    他身上两人都爬不起来。骆冰忙伸手把文泰来扶起。他脸上毫无血色满头大汗向她勉

    强一笑“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吐上她衣襟。余鱼同明白文泰来的用意大叫:“让路

    让路。”张召重见余鱼同武功乃武当派本门真传又见文泰来早受重伤他自重身份不肯

    上前夹攻是以将骆冰推入地窖后不再出手哪知变起俄顷成璜竟落入对方手中这时投

    鼠忌器听余鱼同一叫只得向众人挥手让出一条路出来。从地窖中出来的第一个是成

    璜骆冰拉住他衣领短刀刀尖对准他的后心。第三是余鱼同他一手扶着骆冰一手抱住

    文泰来。四个人拖拖拉拉走了上来。骆冰喝道:“谁动一动这人就没命。”四人在刀枪丛

    中钻了出去慢慢走到后园门口。骆冰眼见有三匹马缚在柳树上心中大喜暗暗谢天谢

    地。这三匹马正是吴国栋等来堵截后门时所骑。

    张召重眼见要犯便要逃脱心想:“成璜这脓包死活关我何事?我把文泰来抓回北京

    那才是大功一件。”拾起文泰来丢在地下的绳索运起内力向外抛去。绳索呼的一声飞

    出绕住了文泰来回臂一拉将文泰来拉脱了余鱼同之手。骆冰听得丈夫一声呼叫关心

    则乱早忘了去杀成璜回身来救丈夫她腿上受伤迈不了两步已跌倒在地。文泰来叫

    道:“快走!快走!”骆冰道:“我跟你死在一起。”文泰来怒道:“你刚才答应听我话

    的……”话未说完已被瑞大林等拥上按住。余鱼同飞身过来抱住骆冰直闯出园门。一

    名捕快抡铁尺上前阻拦余鱼同飞起一脚踢得他直跌出五六步去。

    骆冰见丈夫被捕已是六神无主也不知身在何处。余鱼同抢到柳树边把她放上马

    背叫道:“快放飞刀!”这时言伯乾及两名捕快已追出园门骆冰三把飞刀连珠般出

    惨叫声中一名捕快肩头中刀。言伯乾呆得一呆余鱼同已将三匹马的马缰扯开自己骑上

    一匹把第三匹马牵转马头向着园门挥金笛在马臀上一击那马受痛向言伯乾等直冲

    过去把追兵都挡在花园后门口。混乱之中余鱼同和骆冰两骑马奔得远了。张召重等捉到

    要犯文泰来欢天喜地谁也无心再追。骆冰神不守舍的伏在马上几次要拉回马头再进

    铁胆庄都给余鱼同挥鞭抽她坐骑继续前行。直奔出六七里地见后面没人追来余鱼同

    才不再急策坐骑。

    又行了三四里四乘马迎面而来当先一人白须飘动正是铁胆周仲英。他见到余骆两

    人很是诧异叫道:“贵客留步我请了医生来啦。”骆冰恨极一柄飞刀向他掷去。周

    仲英突见飞刀掷到大吃一惊毫无防备之下不及招架急忙俯身在马背上一伏飞刀从背

    上掠过。在他背后的二弟子安健刚忙挥刀挡格飞刀斜出噗的一声插在道旁一株大柳树

    上夕阳如血映照刃锋闪闪生光。周仲英正要喝问骆冰已张口大骂:“你这沽名钓誉、

    狼心狗肺的老贼!你们害我丈夫我和你这老贼拚了。”她边骂边哭手挥双刀纵马上前。

    周仲英给她骂得莫名其妙。安健刚见这女人骂他师父早已按捺不住挥单刀上前迎敌被

    周仲英伸手拦住叫道:“有话好说。”余鱼同劝道:“咱们想法子救人要紧先救四哥

    再烧铁胆庄。”骆冰一听有理掉转马头一口唾沫恨恨的吐在地下拍马而走。周仲英纵

    横江湖待人处处以仁义为先真所谓仇怨不敢多结朋友不敢少交黑白两道一提到铁胆

    周仲英无不竖起大拇指叫一声“好”哪知没头没脑的给这个青年女子掷一柄飞刀再加

    一阵臭骂真是生平从所未有之“奇遇”。他见骆冰怨气冲天存心拚命心知必有内情

    查问赶到镇上请医的庄丁只说大奶奶和孟爷在家里好好待客并没甚么争闹。周仲英好生

    纳闷催马急奔驰到铁胆庄前。庄丁见老庄主回来忙上前迎接。周仲英见各人神情特

    异料知生了事端飞步进庄一连串的叫道:“叫健雄来!”庄丁回道:“孟爷保着大

    奶奶、小少爷到后山躲避去了。”周仲英一听更是诧异。几名庄丁七张八嘴的说了经过

    说公差刚把文泰来捕走离庄不久想来一干人不走大路因此周仲英回来没遇上。众庄丁

    道:“公差去远后已叫人去通知孟爷想来马上就回。”周仲英连问:“三位客人躲在地

    窖里是谁走漏风声?”庄丁面面相觑都不敢说。周仲英大怒挥马鞭向庄丁劈头劈脸打

    去。安健刚见师父动了真怒不敢上前相劝。周仲英打了几鞭坐在椅中直喘气两枚大铁

    胆呛啷啷的弄得更响。众人大气也不敢出站着侍侯。周仲英喝道:“大家站在这里干么?

    快去催健雄来。”说话未毕孟健雄已自外面奔进叫道:“师父回来了。”周仲英从椅中

    一跃而起嘶声道:“谁漏了风声你说你……”孟健雄见师父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和平

    日豪迈从容的气度大不相同哪里还敢直说犹豫了一下道:“是鹰爪子自己现的。”周

    仲英左手一把抓住他衣领右手挥鞭便要劈脸打去终于强行忍住怒道:“胡说!我这

    地窖如此机密这群狗贼怎会现?”孟健雄不答不敢和师父目光相对。周大奶奶听得丈

    夫怒携了儿子过来相劝。周仲英目光转到宋善朋脸上喝道:“你一见公差心里便怕

    了于是说了出来是不是?”他素知孟健雄为人侠义便杀了他头也不会出卖朋友宋善

    朋不会武艺胆小怕事多半是他受不住公差的胁逼而吐露真相。宋善朋见到老庄主的威

    势似乎一掌便要打将过来不由得胆战心惊说道:“不……不是我说的是……是

    小……小公子说的。”

    周仲英心中打了个突对儿子道:“你过来。”周英杰畏畏缩缩的走到父亲跟前。周仲

    英道:“那三个客人藏在花园的地窖是你跟公差说的?”周英杰在父亲面前素来不敢说

    谎却也不敢直承其事。周仲英挥起鞭子喝道:“你说不说?”周英杰吓得要哭又不敢

    哭眼睛只望母亲。周大奶奶走近身来劝道:“老爷子别生气啦就算女儿惹你生气这

    小儿子乖乖的在家你凶霸霸的吓他干么呀?”周仲英不去理她将鞭子在空中吧的一抖

    叫道:“你不说我打死你这小杂种。”周大奶奶道:“老爷子越来越不成话啦儿子是你

    自己生的怎么骂他小杂种?”孟健雄等一干人听了觉得好笑但都不敢笑出来。周仲英把

    妻子一推说道:“别在这罗唆!”

    孟健雄眼见瞒不过了便道:“师父张召重那狗贼好生奸猾一再以言语相激说道

    小师弟若是不说出来便是小……小混蛋、小狗熊。”周仲英知道儿子脾气年纪小小便

    爱逞英雄好汉喝道:“小混蛋你要做英雄便说了出来是不是?”周英杰一张小脸上

    已全无血色低声道:“是爹爹!”周仲英怒气不可抑制喝道:“英雄好汉是这样做的

    么?”右手一挥两枚铁胆向对面墙上掷去。岂知周英杰便在这时冲将上来要扑在父亲的

    怀里求饶脑袋正好撞在一枚铁胆之上。周仲英投掷铁胆之时满腔忿怒全泄在这一掷之

    中力道何等强劲噗噗两响一枚铁胆嵌入了对面墙壁另一枚正中周英杰的脑袋登时

    鲜血四溅。

    周仲英大惊忙抢上抱住儿子。周英杰道:“爹我……我再也不敢了……你别打

    我……”话未说完已然气绝一霎时间厅上人人惊得呆了。周大奶奶抱起儿子叫道:

    “孩儿!孩儿!”见他没了气息呆了半晌如疯虎般向周仲英扑去哭叫:“你为甚

    么……为甚么打死了孩儿?”周仲英摇摇头退了两步说道:“我……我不是……”周大

    奶奶放下儿子尸身在安健刚腰间拔出单刀纵上前来挥刀向丈夫迎头砍去。周仲英此时

    心灰意懒不躲不让双目一闭说道:“大家死了干净。”周大奶奶见他如此手反而软

    了抛刀在地大哭奔出。

    骆冰和余鱼同怕遇到公门中人尽拣荒僻小路奔驰不数里天已全黑。塞外遍地荒凉

    哪里来的宿店连一家农家也找不到。好在两人都是久闯江湖也不在意在一块大岩石边

    歇了下来。余鱼同放马吃草拿骆冰的长刀去割了些草来铺在地下道:“床是有了只

    是没干粮又没水只好挨到明天再想法子。”骆冰一颗心全挂在丈夫身上面前就有山珍海

    味也吃不下只不断垂泪。余鱼同不住劝慰说6师叔后天当可赶到安西红花会群雄当

    然大举来援定能追上鹰爪孙救出四哥。骆冰这一天奔波恶斗心力交瘁听了余鱼同的

    劝解心中稍宽不一会就沉沉睡去。睡梦中似乎遇见了丈夫将她轻轻抱在怀里在她嘴

    上轻吻。骆冰心花怒放软洋洋的让丈夫抱着说道:“我想得你好苦你身上的伤可全好

    了?”文泰来含含糊糊的说了几句话将她抱得更紧吻得更热。骆冰正自心神荡漾之际

    突然一惊醒觉过来星光之下只见抱着她的不是丈夫竟是余鱼同这一惊非同小可

    忙用力挣扎。余鱼同仍是抱着她不放低声道:“我也想得你好苦呀!”骆冰羞愤交集反

    手重重在他脸上打了一掌。余鱼同一呆。骆冰在他胸前又是一拳挣脱他怀抱滚到一边

    伸手便拔双刀却拔了个空原来已被余鱼同解下又是一惊忙去摸囊中飞刀幸喜尚剩

    两把当下拈住刀尖厉声喝道:“你待怎样?”

    余鱼同道:“四嫂你听我说……”骆冰怒道:“谁是你四嫂?咱们红花会四大戒条是

    甚么?你说。”余鱼同低下了头不敢作声。骆冰平时虽然语笑嫣然可是循规蹈矩哪容

    得他如此轻薄高声喝问:“红花老祖姓甚么?”余鱼同只得答道:“红花老祖本姓朱为

    救苍生下凡来。”骆冰又问:“众兄弟敬的是甚么?”余鱼同道:“一敬桃园结义刘关张

    二敬瓦岗寨上众儿郎三敬水泊梁山一百零八将。”原来二人一问一答乃是红花会的大切

    口遇到开堂入会誓师出又或执行刑罚之时由当地排行最高之人问下级会众必

    须恭谨对答。骆冰在会中排行比余鱼同高她这么问上了会中的大切口余鱼同心底一股凉

    气直冒上来可是不敢不答。

    骆冰凛然问道:“红花会救的是哪四等人?”余鱼同道:“一救仁人义士二救孝子贤

    孙三救节妇贞女四救受苦黎民。”骆冰问道:“红花会杀的是哪四等人?余鱼同道:

    “一杀鞑子满奴二杀贪官污吏三杀土豪恶霸四杀凶徒恶棍。”骆冰秀眉顿促叫道:

    “红花会四大戒条是甚么?”余鱼同低声道:“投降清廷者杀犯上叛会者杀……出卖朋友

    者杀淫人……妻女者杀。”骆冰道:“有种的快快自己三刀六洞我带你求少舵主去。没

    种的你逃吧瞧鬼见愁十二郎找不找得到你。”原来依据红花会规条会中兄弟犯了大罪

    若是一时胡涂此后诚心悔悟可在开香堂执法之前自行用尖刀在大腿上连戳三刀这三

    刀须对穿而过即所谓“三刀六洞”然后向该管舵主和执法香主求恕有望从轻落但

    若真正罪重出自不能饶恕。鬼见愁石双英在会中坐第十二把交椅执掌刑堂铁面无私心

    狠手辣犯了规条的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他也必派人抓来处刑是以红花会数万兄弟提到

    鬼见愁时无不悚然。当下余鱼同道:“求求你杀了我吧我死在你手里死也甘心。”骆冰

    听他言语仍是不清不楚怒火更炽拈刀当胸劲力贯腕便欲射了出去。余鱼同颤声道:

    “你一点也不知道这五六年来我为你受了多少苦。我在太湖总香堂第一次见你我的

    心……就……不是自己的了。”骆冰怒道:“那时我早已是四哥的人了!你难道不知?”余

    鱼同道:“我……我知道管不了自己所以总不敢多见你面。会里有甚么事总求总舵主派

    我去干别人只道我不辞辛劳全当我好兄弟看待哪知我是要躲开你呀。我在外面奔波

    有哪一天哪一个时辰不想你几遍。”说着捋起衣袖露出左臂踏上两步说道:“我恨我

    自己骂我心如禽兽。每次恨极了时就用匕在这里刺一刀。你瞧!”朦胧星光之下骆

    冰果见他臂上斑斑驳驳满是疤痕不由得心软。余鱼同又道:“我常常想为甚么老天不

    行好叫我在你未嫁时遇到你?我和你年貌相当四哥跟你却年纪差了一大截。”骆冰本有

    点怜他痴心听到他最后两句话又气愤起来说道:“年纪差一大截又怎么了?四哥是大仁

    大义的英雄好汉怎像你这般……”她把骂人的话忍住了哼了一声一拐一拐的走到马

    边挣扎上马。余鱼同过去相扶骆冰喝道:“走开!”自行上马。余鱼同道:“四嫂到哪

    里去?”骆冰道:“不用你管。四哥给鹰爪孙抓去反正我也活不了……把刀还我。”余鱼

    同低着头将鸳鸯刀递给了她。骆冰接了过来见他站在当地茫然失措心中忽觉不忍说

    道:“只要你以后好好给会里出力再不对我无礼今晚之事我绝不对谁提起。以后我给你

    留心帮你找一位才貌双全的好姑娘。”说罢“嗤”的一笑拍马走了。她这爱笑的脾气始

    终改不了。这一来可又害苦了余鱼同。但见她临去一笑温柔妩媚当真令人**蚀骨情

    难自已眼望着她背影隐入黑暗之中呆立旷野心乱似沸一会儿自伤自怜恨造化弄

    人命舛已极一会儿又自悔自责觉堂堂六尺无行无耻直猪狗之不若突然间将脑袋

    连连往树上撞去抱树狂呼大叫。骆冰骑马走出里许一望天上北斗辨明方向。向西是去

    会合红花会群雄协力救人向东是暗随被捕的丈夫乘机搭救。明知自己身上有伤势孤

    力单救人是万万不能但想到丈夫是一步一步往东自己又怎能反而西行?伤心之下任

    由坐骑信步走出了七八里地眼见离余鱼同已远料他不敢再来滋扰下得马来便在一处

    矮树丛中睡了。

    她小时候跟随父亲后来跟了丈夫这两人都是武功高强对她又是处处体贴照顾因

    此她从小闯荡江湖向来只占上风从来没吃过苦。后来入了红花会这帮会人多势众她

    人缘又好二十二年来可说是个“江湖骄女”无求不遂无往不利。这一次可苦了她丈

    夫被捕自身受伤最后还让余鱼同这么一缠又气又苦哭了一会沉沉睡去。夜中忽然

    身上烧得火烫迷迷糊糊的叫:“水我要喝水。”却哪里有人理睬?第二天病势更重想

    挣扎起身一坐起就头痛欲裂只得重行睡倒眼见太阳照到头顶再又西沉又渴又饿

    可是就上不了马。心想:“死在这里不打紧今生可再见不到大哥了。”眼前一花晕了过

    去。也不知昏睡了多少时候听得有人说道:“好了醒过来啦!”缓缓睁眼见一个大眼

    睛少女站在面前。那少女脸色微黑浓浓的眉毛十**岁年纪见她醒来显得十分喜

    欢对身旁丫环道:“快拿小米稀饭给这位奶奶喝。”骆冰一凝神觉是睡在炕上被窝

    之中房中布置雅洁是家大户人家回想昏迷以前情景知是为人救了好生感激说

    道:“请问姑娘高姓?”那少女道:“我姓周你再睡一忽儿待会再谈。”瞧着她喝了一

    碗稀饭轻轻退出骆冰又阖眼睡了。再醒来时房中已掌上了灯只听得房门外一个女子声

    音叫道:“这些家伙这么欺侮人到铁胆庄来放肆老爷子忍得下我可得教训教训他

    们。”骆冰听得“铁胆庄”三字心中一惊敢情又到了铁胆庄?只见两人走进房来便是

    那少女和丫环。那少女走到炕前撩开帐子。骆冰闭上眼假装睡着那少女转身就往墙上

    摘刀。骆冰见自己鸯鸳刀放在桌上心中有备只待少女回身砍来就掀起棉被把她兜头罩

    住然后抄鸯鸳刀往外夺路。只听那丫头劝道:“姑娘你不能再闯祸老爷子心里很不好

    过你可别再惹他生气啦!”骆冰猜想这姑娘多半是周仲英的女儿。这少女正是铁胆庄的

    大小姐周绮。她性格豪迈颇有乃父之风爱管闲事好打不平西北武林中人送了她个外

    号叫做“俏李逵”那天她打伤了人怕父亲责骂当天不敢回家在外挨了一晚料想

    父亲气平了些才回家来途中遇到骆冰昏倒在地救了她转来得知兄弟为父亲打死母

    亲出走自是伤痛万分。周绮摘下钢刀大声道:“哼我可不管。”提刀抢出丫环跟了

    出去。骆冰睡了两天精神已复烧也退了收拾好衣服穿了鞋子取了双刀轻轻出

    房寻思:“他们既出卖大哥给官府又救我干么?多半是另有奸谋。”

    此刻身在险地自己腿伤未愈哪敢有丝毫大意。她来过一次依稀记得门户道路想

    悄悄绕进花园从后门出去。走过一条过道听得外有人声两个人在交谈。等了半晌那

    两人毫没离开的模样只得重又退转躲躲闪闪的过了两进房子黑暗中幸喜无人撞见绕

    过回廊见大厅中灯火辉煌有人大声说话声音听来有点熟悉。凑眼到门缝中一张见周

    仲英正陪着两个人在说话一个似乎见过一时想不起来另一个却正是调戏过她、后来又

    随同公差来捕捉她丈夫的童兆和。仇人一见想到丈夫惨遇哪里还顾得自己死活伸掌推

    开厅门一柄飞刀疾向童兆和掷去。周仲英失手打死独子妻子伤心出走。周大奶奶本是拳

    师之女武功平平她娘家早已无人不知她投奔何方。周仲英妻离子死烦恼不已在家

    中闷闷不乐的耽了两日。这日天色已晚庄丁来报有两人来见。周仲英命孟健雄去接见孟

    健雄一看竟是罪魁祸的童兆和另一个是郑王府的武术总教头万庆澜前天来铁胆庄捕

    人也有此人在内。孟健雄心下惊疑料知必无好事。这两人一定要见周仲英。孟健雄道:

    “老庄主身子不适两位有甚么事由在下转达也是一样。”童兆和嘿嘿冷笑说道:

    “我们这次来是一番好意周庄主见不见由他。铁胆庄眼下就是灭门大祸还搭甚么架

    子?”孟健雄自文泰来被捕心中早怀鬼胎惟恐铁胆庄被牵连在内听他这么说只得进

    去禀告。周仲英手里弄着铁胆呛啷啷、呛啷啷的直响怒气勃勃的出来说道:“铁胆庄

    怎么有灭门之祸啊?老夫倒要请教。”

    万庆澜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来铺在桌上说道:“周老英雄请看。”两手按住那张纸的

    天地头似怕给周仲英夺去。周仲英凑近看时原来是武当派绵里针6菲青写给他的一封

    信托他照应红花会中事急来投的朋友。

    这信文泰来放在身边一直没能交给周仲英被捕后给搜了出来。6菲青犯上作乱名

    头极大乃是久捕不得的要犯竟和铁胆庄勾结来往。瑞大林等一商量均觉如去报告上

    官未必能捉到6菲青反在自己肩上加了一副重担不如去狠狠敲周仲英一笔大家分

    了落得实惠。何况铁胆庄窝藏钦犯本已脱不了干系还怕他不乖乖拿银子出来?张召重

    和6菲青是同门多少有些旧谊又知他厉害不敢造次待听瑞大林等商量着要去敲诈周

    仲英觉得未免人品低下非英雄好汉之所为但官场之中不便阻人财路只得由他们胡

    来决心自己不分润一文没的坏了“火手判官”的名头。成璜、瑞大林等都是有功名之

    人不便出面于是派了万庆澜和童兆和二人前来伸手要钱。周仲英见了这信心下也暗暗

    吃惊问道:“两位有何见教?”万庆澜道:“我们久慕周老英雄的英名人人打从心底里

    佩服出来都知周老英雄仗义疏财爱交朋友银钱瞧得极轻朋友瞧得极重。为了交朋

    友十万八万银子花出去不皱半点眉头。这封信要是给官府见到了周老英雄你当然知道

    后患无穷。众兄弟拿到这信都说大家拚着脑袋不要也要结交周老英雄这个朋友决定把

    这信毁了大家以后只字不提铁胆庄窝藏钦犯文泰来之事再担个天大的干系不向上官禀

    报。”周仲英道:“那是多多承情。”万庆澜不着边际的说了一些闲话终于显得万分委

    屈说道:“只是众兄弟这趟出京路上花用开销负了一身债想请周老英雄念在武林一

    派伸手帮大家一个忙我们感激不尽。”周仲英眉头一皱哼了一声。

    万庆澜道:“这些债务数目其实也不大几十个人加起来也不过六七万两银子。周老

    英雄家财百万金银满屋良田千顷骡马成群乃是河西富这点点小数目也不在你

    老心上。常言道得好:‘消财挡灾’有道是‘小财不出大财不来’。”周仲英为公差到

    铁胆庄拿人全不将自己瞧在眼里本已恼怒异常又觉江湖同道急难来奔自己未加庇

    护心感惭愧实在对不起朋友而爱子为此送命又何尝不是因这些公差而起?这两天本

    在盘算如何相救文泰来去找公差的晦气只是妻离子亡心神大乱一时拿不定主意偏

    生这些公差又来滋扰居然开口勒索当真是“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冷冷的道:

    “在下虽然薄有家产生平却只用来结交讲义气、有骨头的好男子。”他不但一口拒绝还

    把对方一干人全都骂了。童兆和笑道:“我们是小人那不错。小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一点老英雄也总明白。要我们起这么一座大的庄子那是甘拜下风没这个本事不过要

    是将它毁掉嘛……”话未说完一人闯进厅来厉声道:“姑娘倒要看你怎样把铁胆庄毁

    了。”正是周绮。周仲英向女儿使个眼色走到厅外周绮跟了出来。周仲英低声道:“去

    跟健雄、健刚说万万不能放这两个鹰爪孙出庄。”周绮喜道:“好极了我在外边越听越

    有气。”周仲英回到厅上。万庆澜道:“周老英雄既不赏脸我们就此告辞。”说着把6菲

    青那信随手撕了。

    周仲英一楞这一着倒大出乎他意料之外。万庆澜道:“这是那封信的副本把它撕

    了免得给人瞧见不便。信的真本在火手判官张大人身边。”这句话是向周仲英示意:就是

    把我们两人杀了也已毁不了铁证如山。

    周仲英怒目瞪视心道:“你要姓周的出钱买命可把我瞧得忒也小了。”便在此时

    骆冰在门外一飞刀向童兆和掷了过去。周仲英没看清来人是谁虽然痛恨童兆和可也不能

    让他就此丧命不及细想救人要紧手中铁胆抛出向飞刀砸去当的一声飞刀与铁胆

    同时落地。

    骆冰见周仲英出手救她仇人骂道:“好哇你们果是一伙!你这老贼害我丈夫连我

    也一起杀了吧。”一拐一拐的走进厅来举起鸳鸯双刀向周仲英当头直砍。

    周仲英手中没兵刃举起椅子一架说道:“把话说清楚且慢动手。”骆冰存心拚

    命哪去听他分辩双刀全是进手招数。周仲英心知红花会误以为自己出卖文泰来只有设

    法解释决不愿再出手伤人是以一味倒退并不还手。骆冰长刀短刀刀刀向他要害攻

    去眼见他已退到墙边无可再退忽听背后金刃劈风之声知道有人偷袭忙伏身闪避

    呼的一声一柄单刀掠过脑后挟着疾风直劈过去。骆冰左手长刀横截敌人中路待对方退

    出一步这才转身只见周绮横刀而立满脸怒容。周绮戟指怒道:“你这女人这等不识好

    歹!我好心救你转来你干么砍我爹爹?”骆冰道:“你铁胆庄假仁假义害我丈夫。你走

    开些我不来难为你。”回身向周仲英又是一刀。周仲英举椅子一挡骆冰把刀收回以免

    砍在椅上随手“抽撤连环”三招急下。周仲英左躲右闪连叫:“住手住手!”周绮

    大怒挡在周仲英面前挺刀和骆冰狠斗起来。

    说到武艺与经历骆冰均远在周绮之上只是她肩头和腿上都受了伤兼之气恼忧急

    正是武家大忌两人对拆七八招后骆冰渐处下风。周仲英连叫:“住手!”却哪里劝得

    住?万庆澜和童兆和在一旁指指点点袖手观斗。

    周仲英见女儿不听话焦躁起来举起椅子正要把狠命厮拚的两人隔开忽听背后一声

    哇哇怪叫一团黑影直扑进来。那人矮着身躯手舞一根短柄狼牙棒棒端尖牙精光闪闪

    直上直下向周绮打去势如疯虎猛不可当。周绮吓了一跳单刀“神龙抖甲”反砍来人

    肩背。那人硬接硬架“当”的一声火光交迸剧震之下周绮手背麻单刀险些脱

    手接连纵出两步烛光下但见那人是个模样丑怪的驼子。这驼子并不追击反身去看骆

    冰。骆冰乍见亲人说不出的又是高兴又是伤心只叫得一声:“十哥!”忍不住两行热泪

    流了下来。章进问道:“四哥呢?”骆冰指着周仲英、万庆澜、童兆和三人叫道:“四哥教

    他们害了十哥你给我报仇。”章进一听得文泰来被人害了也不知是如何害法大叫:

    “四哥四哥我给你报仇!”手挥狼牙棒着地向周仲英下盘卷去。周仲英纵身跳上桌

    子喝道:“且慢动手!”章进悲愤填膺不由分说挥棒又向他腿上打去。周仲英双臂一

    振窜起数尺斜身落地。章进一棒打在檀木桌边棒上尖刺深入桌中急切间拔不出来。

    这时孟健雄和安健刚得讯赶进厅来。安健刚把周仲英的金背大刀递给师父。周绮见骆冰和

    这驼子到本庄来无理取闹招招向爹爹狠打哪里还按捺得住?叫道:“孟大哥、安三哥

    协力上啊!甚么地方钻出来这些蛮横东西到铁胆庄来撒野。”孟安二人不知章进的来由

    进厅时见他挥棒向师父狠打自是敌人无疑当下三个人三柄刀齐向章进攻去。章进挥棒抵

    住大叫:“七哥你快来护住四嫂你再不来我可要骂你祖宗啦!”原来章进和武诸葛徐

    天宏得知文泰来夫妇遭危先赴难日夜不停的赶来铁胆庄到达时天已全黑。依徐天宏

    说要备了名帖以晚辈之礼向周仲英拜见章进话也不说纵身就跃进庄去。徐天宏怕他

    闯祸只得跟进他慢了一步章进已和周仲英、周绮、孟健雄、安健刚四人交上了手。

    徐天宏听得章进呼喝忙奔进厅去抢到骆冰身边。这时骆冰喘过了气手抡双刀又向

    周仲英杀去忽见徐天宏进来心中一喜知他足智多谋此人一到自己这面决不会吃

    亏指着童兆和与万庆澜两人道:“他们害了我四哥……”徐天宏虽然一向谨慎持重但一

    听情同手足的四哥被害也自方寸大乱手持钢刀单拐纵到童兆和跟前。

    章万二人本想隔山观虎斗让红花会和铁胆庄的人厮拚红花会人少势必落败那时

    再伸手捉拿几人回去倒是一件功劳。童兆和一双色迷迷的眼睛正瞪着骆冰忽见徐天宏飞

    纵过来钢刀砍到忙举刀架住。万庆澜心道:“镇远镖局名气真大倒要见识见识你们镖

    头的武艺。”徐天宏身材矮小外形和童兆和倒是一对但武艺精熟只三个照面已把对

    方打得连连倒退他左手铁拐往外一挂“盘肘刺扎”右手刀向童兆和扎去。童兆和忙向

    左避开留心了上面没防到下面被徐天宏一个扫堂腿扑地倒了。徐天宏铁拐往下便砸

    堪堪砸到骤觉背后劲风扑到不及转身左足在意兆和胸前一点翻身和万庆澜一对镔铁

    点钢穿打在一起。童兆和哇哇大叫一时站不起身。万庆澜在这对镔铁穿上下过二十年苦

    功凭手中真实功夫在北京连败十多名武术好手才做到郑王府的总教头。郑亲王为了提

    拔他让他跟张召重出来立一点功就可保举他作官。这时他和徐天宏一个力大一个招

    熟对拆十余招难分胜负。万庆澜心中焦躁暗想这般貌不惊人的一个会家尚且打不赢岂

    不让童兆和笑话举镔铁穿猛向徐天宏胸前扎去。徐天宏铁拐一封右手刀迎面劈出。万庆

    澜撤回镔铁穿“孔雀开屏”横挡直扎。徐天宏单拐往外砸碰挡开铁穿。万庆澜右手铁

    穿却已“霸王卸甲”直劈下来。徐天宏急忙缩头铁穿在左脸擦过差不盈寸十分凶

    险。徐天宏见对方武功了得起了敌忾之心他身材矮小专攻敌人下盘单刀铁拐左右合

    抱砍砸敌人双腿。万庆澜双穿在两腿外一立哪知徐天宏这一招乃是虚招单刀继续砍

    出铁拐却中途变招疾翻而上直点到敌人门面。万庆澜无法挽救急以“铁板桥”后

    仰虽然躲开了这一拐却已吓出一身冷汗再拆数招渐感不敌不由得着急。那边章进

    以一敌三越斗越猛。孟健雄叫道:“健刚快去守住庄门别再让人进来。”章进的狼牙

    棒极是沉重舞开来势如疾风安健刚一时缓不出手脚。周绮叫道:“安三哥快去这驼子

    我来对付。”章进听周绮叫他“驼子”那是他生平最忌之事怒火更炽大吼大叫。周绮

    和孟健雄两人合力抵住安健刚奔出厅去。周仲英高叫:“大家住手听老夫一句话。”孟

    健雄和周绮立即退后数步。徐天宏也退了一步叫道:“十弟住手且听他说。”章进全不

    理会抢上再打。徐天宏正要上前阻止哪知万庆澜突在背后挥穿打落徐天宏没有防备

    身子急缩已被打中肩头又痛又怒一个踉跄叫道:“好哇铁胆庄真是诡计多端。”

    他可不知万庆澜不是铁胆庄中的。

    他本来冷静持重但突遭暗算愤怒异常左肩受伤铁拐已不能使挺单刀又和万庆

    澜狠斗。施展“五虎断门刀”刀法仍是着着进攻只是少了铁拐借势单刀稍稍嫌轻使

    来不大顺手已不能再占上风。童兆和站得远远的指着骆冰口中不清不楚、有一搭没一

    搭的胡说。骆冰手中只余一柄飞刀不肯轻易用掉挺刀追去。童兆和仗着腿脚灵便在大

    厅中绕着桌椅乱转说道:“别这么凶你丈夫早死拉不如乖乖的改嫁你童大爷。”骆冰

    关心则乱听了童兆和这句话只道文泰来真的已死眼前一黑昏了过去。童兆和见她跌

    倒奔将过来。

    周仲英一见气往上冲举起金背大刀也朝骆冰奔去。他本是要阻止童兆和对她无

    礼哪知误会上又加误会只听门外一人大喝:“你敢伤我四嫂我跟你把命拚了!”一人

    手执双钩上下两路一奔咽喉一奔前阴夹着一股劲风直向周仲英扑到。周仲英见此

    人面目英俊身手矫捷心中先存好感举刀轻轻一挡退后一步说道:“尊驾是谁先

    通姓名。”

    那人不答俯身看骆冰时见她脸如白纸气若游丝忙将她扶起坐在椅上捡起地下

    鸳鸯双刀放在她身边。周仲英见众人越打越紧无法劝解很是不快忽听外面有人喊声

    如雷又听得铁器相撞声沉重不一会安健刚败了进来一人紧接着追入。那人又肥

    又高手执钢鞭鞭身甚是粗重看模样少说也有三十来斤安健刚不敢以单刀去碰撞。徐

    天宏叫道:“八弟九弟今日不杀光铁胆庄的人咱们不能算完。”那胖子是红花会排名第

    八的“铁塔”杨成协。面目英俊的是排行第九的“九命锦豹子”卫春华凡逢江湖上凶殴争

    斗、对抗官兵之时卫春华总是不顾性命的勇往直前一生所遇凶险不计其数但连重伤也

    未受过一次是以说他有九条性命。他二人是红花会赴援的第二拨到得铁胆庄时已近午

    夜只见庄门口火把通明众庄丁手执兵器如临大敌。卫春华上前叫道:“红花会姓杨

    的、姓卫的前来拜见铁胆庄周老英雄请弟兄们辛苦通报。”安健刚一听是红花会人马里

    面正打得热闹怎能再放他们进来喝道:“放箭!”二十几名庄丁弯弓搭箭一排箭射了

    过去。卫春华和杨成协大怒挥动兵刃拨箭。卫春华哪顾前面是刀山箭林一阵风的冲将过

    来。众庄丁见这人凶悍无比都软了手脚来不及关闭庄门已被他直闯进去。杨成协跟着

    进来安健刚挥刀拦住。杨成协身材高大气度威猛钢鞭打出虎虎生风。安健刚不敢硬

    架使开刀法一味腾挪闪避找到空档倏地一刀砍将入来。杨成协钢鞭“横扫千军”

    用力一格当的一声刀鞭相交安健刚虎口震裂单刀脱手飞出。杨成协不愿伤他性命

    待他退走便即举鞭打破二门大踏步进来他不识庄中道路黑暗之中听声寻路。安健刚

    找了一把刀翻身又来拦截这次加倍小心但对拆数招又被杨成协钢鞭打上刀背单刀

    弯成了曲尺。安健刚挥舞曲刀护身退入大厅。杨成协举鞭迎头击去安健刚一缩身随手

    掀起桌子一挡桌子一角登时落地木屑四溅。周仲英心下惊佩:“怪不得红花会声势浩

    大会里人物果然武艺惊人。”眼见安健刚满头大汗再拆数招难免命丧鞭下纵声高

    叫:“红花会的英雄们听老夫说句话。”这时卫春华已将徐天宏替下正和万庆澜猛斗

    他和杨成协听周仲英一喊手势稍缓。徐天宏大叫:“留神别上当。”话声未毕万庆澜

    果然举穿向卫春华扎去。他惟恐铁胆庄和红花会联成一气因此不容他们有说和机会。卫春

    华听得徐天宏叫声已有防备眼见敌刃攻到竟是悍然不退反手一钩以攻对攻。万庆

    澜见他如此不顾性命的狠打吓了一跳忙收钢穿招架。徐天宏戟指大骂:“江湖上说你铁

    胆周是大仁大义的好朋友当真是浪得虚名原来这般阴险毒辣。你暗施诡计算得是甚么

    英雄好汉?”周仲英明知他误会但也不由得恼怒叫道:“你红花会也算欺人太甚。”一

    捋长袍叫道:“健刚退下让我来斗斗这些成名的英雄豪杰。”安健刚退后数步周仲英

    上前说道:“几位朋友尊姓大名?”杨成协见他白须飘动不敢轻慢抱拳说道:“在下

    铁塔杨成协。”这时骆冰已然醒转叫道:“八哥你还客气甚么?这老匹夫把四哥害死

    了。”

    此言一出徐、杨、卫、张四人全都大惊。卫春华撇下万庆澜反身扑到周仲英面前

    双钩如风直扑到他怀里。周仲英大刀一立内力鼓荡将双钩反弹出去。卫春华一怔知

    道对方武功厉害但他是出名的不怕死毫不退缩又攻了过去。那边章进双战孟健雄和周

    绮。顷刻间打得难解难分。安健刚呼呼嗤气举手用袖子一拭额头上汗水挺刀上前助战。

    杨成协挥钢鞭敌住万庆澜。

    徐天宏察看厅内恶斗情况章进以一敌三虽感吃力并未见败那边卫春华却招架不

    住了。周仲英好几次刀下留情但对方毫不退缩心想你这年轻人真是不识好歹将他左手

    钩震得直荡开去。徐天宏见周仲英刀法精奇功力深湛数招之后卫春华已非其敌忙挺

    单刀过去助战以二敌一兀自抵挡不住。周仲英年纪虽老金背大刀使开来一团白光招

    数一刀紧似一刀劲力一刀大似一刀愈战愈勇。

    徐天宏眼见不能取胜大叫:“五哥六哥你们来了好快放火烧了铁胆庄。”他这

    是虚张声势红花会排行第五第六的常赫志、常伯志兄弟其实并没来他们奉总舵主之命

    到三道沟去查探京里来的公差行踪去了。他这么一叫铁胆庄的人果然全都大惊。周仲英一

    分神险险吃了卫春华一钩长眉一竖大刀“三羊开泰”连环三招将徐、卫两人迫退

    数步纵身奔到厅口要出去拦截纵火敌人。

    哪知卫春华如影随形紧跟在后人未至钩先至向他背心疾刺。周仲英大刀圈转

    “当”的一声格开了双钩进手横砍右足贴地勾扫同时左手一个捺掌。卫春华急急纵

    身跃起向旁跳开。周仲英左手五指掇拢变为雕手借势一拨一掌打在他肩上。周仲英

    这一勾、一捺、一拨名为“三合”乃是少林拳中“二郎担山”绝技。卫春华专心对付他

    的大刀哪知他突然施展少林拳刀拳足三者并用避开了两招最后一招终于躲不掉右

    肩重重吃了一掌幸而周仲英掌下留情只使了四成力否则已受重伤。卫春华愈败愈狠

    被周仲英一掌打得倒退三步尚未站定又扑上四步双钩“彩凤旋窝”猛卷而上。周仲

    英大怒叫道:“你这位小哥我跟你又没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为何苦苦相逼?我已掌下

    留情你也该懂得好歹!”卫春华道:“你杀我文四哥……我打你不过但我是打不杀的九

    命锦豹子你知道么?”口中说话手上丝毫不缓。周仲英见他狠打痴缠一味的不要命死

    拚心中有气、可是见他如此勇猛也不由得爱惜说道:“老夫活了六十多岁还没见过

    你这般不要命的汉子!”卫春华道:“今儿叫你见见。”刷的一钩直刺徐天宏单刀横砍。

    周仲英忽地跳起大刀猛劈三刀卫春华奋力抵住。刀光剑影中周仲英弯刀向内肘角向

    外撞出正撞在他腰肋之上这一记是少林拳中的“助下肘”如使足了力卫春华肋骨已

    断了数根。卫春华受他一撞饶是对方未用全力可也痛入骨髓哼了一声蹲了下来。徐

    天宏道:“九弟你退下。”卫春华不答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斜眼向周仲英凝视又挺双钩

    上前。周仲英骂道:“我瞧你是不可救药!”徐天宏大叫:“快放火啦十二郎你截住后

    门别让一个人逃出庄去。”周绮给她喊得心烦意乱一时又战章进不下心想:“我杀了

    那罪魁祸再说。”举刀奔向骆冰。骆冰自听童兆和说他丈夫已死昏昏沉沉的坐在椅上

    大厅中众人打得凶恶她只觉得一团团人影在面前窜来窜去脑子中空空洞洞的对眼前之

    事茫然不解。周绮纵到她面前举刀砍去。骆冰向她凄然微笑眼神要哭不哭的样子。周绮

    钢刀砍到她面前见她一副又可怜又伤心的温柔神色这一刀竟尔砍不下去一凝神将椅

    上鸳鸯双刀拿起递入骆冰手中说道:“打呀!”骆冰随手接了。周绮一刀轻轻迎头砍

    下瞧她是否招架。骆冰笑了一笑随随便便的右手短刀一架左手长刀反击。周绮叹了一

    口气道:“这才对了你站起来打。”骆冰听话站起但腿上伤痛拐了一下重又坐下。

    于是一个坐一个站一个呆一个憨双刀单刀打了起来。拆了数招周绮急道:“谁跟你闹

    着玩?”她觉得对手似傻不傻杀之不忍斗之无味又听得徐天宏大叫“放火”心中一

    惊抛下骆冰奔出厅去。刚到厅口蓦听得门外一人阴沉沉的说道:“想逃吗?”周绮一

    惊反身后跃退开两步烛光摇晃下只见两人挡在门口。说话之人面上如罩上一层寒霜

    两道目光摄人心魄般直射过来。周绮想再看他身旁那人说也奇怪一被他目光瞪住自己

    的眼睛竟不敢移向左边轻轻骂了声:“见鬼!”那人冷冷的道:“不错我是鬼见愁。”

    说话中没丝毫暖意。周绮向来天不怕地不怕见这人阴气森森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喝

    道:“难道姑娘怕你?”她这句话是给自己壮胆其实姑娘确是有点怕的心中虽怕还是

    举刀迎头向那人砍去。

    那人“左挂金铃”单刀向外一挂左掌轻抚刀柄双目仍旧是直瞪着她。周绮但觉他

    这一挂中含劲未吐轻灵松静竟是内家功夫惊惧更甚心想:“反正我妈走了弟弟死

    了我跟爹爹都让你们杀了吧。”勇气一长挥刀没头没脑向那人砍去那人正是红花会执

    掌刑堂的鬼见愁十二郎石双英。他本是无极拳门下弟子入红花会后常向三当家赵半山讨教

    武艺。赵半山将太极门中的玄玄刀法相授因此他两人名是结义兄弟实是师徒。石双英以

    静制动以柔克刚不数招已将周绮一柄刀裹住。那边孟健雄、安健刚双战章进已自抵敌

    不住。万庆澜左手钢穿也被杨成协一鞭打折不敢再战只绕着桌子兜圈子欺对方身胖

    追他不上。童兆和早不知哪里去了。只周仲英对敌徐天宏和卫春华却占着上风他想只有先

    将这两人打倒再来分说明白否则混战下去殊非了局刀法一紧将徐卫两人逼得连连

    倒退正渐得手忽地一人纵上前来叫道:“我来斗斗你这老儿!”一柄铁桨当头猛打下

    来。

    兵器是铁桨使的却是“鲁智深疯魔杖”的招术他是将铁桨当作禅杖使这一记“秦

    王鞭石”铁桨从自己背后甩过右肩猛向周仲英砸来呼的一声猛恶异常。这人和石双

    英同来乃红花会中排名第十三的“铜头鳄鱼”蒋四根。周仲英见他力大向左一闪反手

    还刀。蒋四根直砸不中铁桨打横双手握定桨尾向右横挡双手桨头向左横击这是

    “疯魔杖”中的“金铰剪月”出手迅捷。周仲英是少林正宗识得此招侧身让过眉头

    一皱主意打定边打边退不断移动脚步眼见万庆澜逃避杨成协的追逐奔近自己身

    边大刀挥出向他砍去。原来周仲英知道红花会的误会已深非三言两语所能说明几次

    呼喝住手都被万庆澜从中捣乱。这人来铁胆庄敲诈勒索周仲英原是十分气恼可是一和

    官府作对便是造反。自己在这里数十年安居有家有业自古道“灭门的县官”得罪了

    官府可真是无穷之祸。他虽是一方豪杰但近二十年来广置地产家财渐富究竟是丢不

    掉放不下是以一直不肯对万庆澜翻脸。再者自己儿子为红花会的朋友而死他们居然不问

    情由闯进庄来狠砍猛杀还说要烧庄心下不免有气自己年纪这么一大把对方就是不

    敬贤也得敬老。他本拟凭武艺当场将众人慑服然后说明原委哪知红花会人众越来越多

    越打越凶时候一长总有人不死也伤这一来误会变成真仇那就不可收拾权衡轻重

    甩出去铁胆庄不要决意向万庆澜动手以求打开僵局。万庆澜见周仲英金刀砍来不由得

    大骇急忙闪让见后面杨成协又追了上来当即跳上桌子。他已知周仲英用意大叫:

    “我们联手合力捉章文泰来。那文泰来虽是你杀死的但朝廷悬赏的二万两银子你想害死

    了我独吞吗?”他存心诬陷要挑拨铁胆庄和红花会斗个两败俱伤。

    红花会群雄见周仲英刀砍万庆澜俱都一怔各自停手听万庆澜这么一叫既伤心义

    兄惨死又在激斗之际哪里还能细辨是非曲直?章进哇哇大叫狼牙棒向周仲英腰上砸

    去。周仲英急怒交迸有口难辩只得挥刀挡住。

    徐天宏毕竟精细见事明白适才和周仲英拚斗见他数次刀下留情其中必有别情

    喊道:“十弟不可造次!”章进杀得性起全没听见。蒋四根铁桨拦腰又向周仲英打去。周

    仲英侧身避过不想背后杨成协钢鞭斜肩砸到。周仲英听得耳后风生挥刀挡格两人手臂

    都是一阵酸麻。杨成协、章进和蒋四根是红花会的“三大力士”均是膂力惊人。周仲英独

    战三人渐见不支吆喝声中大刀和章进狼牙棒相交火花迸手臂又是一阵麻。蒋四

    根铁桨“翻身上卷袖”铁桨自下而上砸在大刀之上周仲英再也拿捏不住大刀脱手飞

    出直插在大厅正中梁上。孟健雄、安健刚见师父兵刃脱手一惊非同小可双双抢前相

    救只跨出两步卫春华挥动双钩和身扑来拦住。周仲英大刀脱手反而纵身抢前直欺

    到杨成协怀里一个“弓箭冲拳”左手已抓住钢鞭鞭梢右手向他当胸一拳。杨成协万想

    不到对方功夫如此之硬危急之中竟会施展“空手夺白刃”招术强抢自己钢鞭被他这一

    欺近招架已自不及胸膛一挺“哼”的一声硬接了这一拳钢鞭竟不撒手。原来他这

    一身铁布衫的横练功夫虽不能说刀枪不入但寻常利器却也伤他不得他外号“铁塔”

    是说他身子雄伟坚牢有如铁铸之塔。周仲英拳力极大真有碎石毙牛之劲见对方居然若

    无其事的受了下来不禁暗暗吃惊。其实杨成协也是有苦说不出这一拳只打得他痛彻心

    肺几欲呕血猛吸一口气强忍再用力拉扯想将他拉住钢鞭的手挣脱。周仲英也正在这

    时一拉。杨成协虽然力大究不及周仲英功力精湛手中钢鞭竟然便要给他硬生生夺去。周

    仲英钢鞭尚未夺到章进和蒋四根的兵器已向他砍砸而至。周仲英放脱钢鞭随手把桌子一

    掀推向章蒋二人。孟建雄跳在一旁拿出弹弓叭叭叭叭连珠弹向章蒋两人身上乱打

    替师父抵挡了一阵。但己方形势危急异常眼见师父推倒桌子桌上烛台掉在地下蜡烛顿

    时熄灭灵机一动一阵连珠弹将厅中几枝蜡烛全都打灭大厅中登时一片漆黑伸手不见

    五指。这一着众人全都出于意料之外不约而同的向后退了几步恶斗立止。各人屏声凝

    气谁都不敢移动脚步黑暗之中有谁稍声息被敌人辨明了方位兵刃暗器马上招呼过

    来却又如何趋避躲闪?何况这是群殴合斗黑暗中随便出手说不定就伤到了自己人。大

    厅中刹时突然静寂其间杀机四伏比之适才呼叫砍杀倒似更加令人惊心动魄。

    一片静寂之中忽然厅外脚步声响厅门打开众人眼前一亮只见一人手执火把走了

    进来。那人书生打扮另一手拿着一支金笛。他一进门便向旁一站火把高举火光照耀中

    又进来三人。一是独臂道人背负长剑。另一人轻袍缓带面如冠玉服饰俨然是个贵介公

    子身后跟着个十多岁的少年手捧包裹。这四人正是“金笛秀才”余鱼同、“追魂夺命

    剑”无尘道人、以及新任红花会总舵主的陈家洛那少年是陈家洛的书僮心砚。红花会群豪

    见总舵主和二当家到来俱都大喜纷纷上前相见。徐天宏向杨成协和卫春华低声道:“留

    心瞧着铁胆庄这批家伙别让他们走了。”两人点点头绕到周仲英身后。安健刚知道他们

    用意心头有气走上一步正欲开口质问周仲英一把拉住低声道:“沉住气瞧他们

    怎么说。”

    余鱼同拿了两张名贴走到周仲英面前打了一躬高声说道:“红花会总舵主陈家

    洛、二当家无尘道人拜见铁胆庄周老英雄。”孟健雄上去接了过来递给了师父。周仲英

    见名帖上写得甚是客气陈家洛与无尘都自称晚辈忙抢上前去拱手道:“贵客降临敝庄

    不曾远迎请坐请坐。”

    这时大厅上早已打得桌倒椅翻一塌胡涂。周仲英大叫:“来人哪!”宋善朋率领了几

    名庄丁进来排好桌椅重行点上蜡烛分宾主坐下。东宾位陈家洛居先依次是无尘、

    徐天宏、杨成协、卫春华、章进、骆冰、石双英、蒋四根、余鱼同。心砚站在陈家洛背后。

    西主位周仲英坐第一位依次是孟健雄、安健刚、周绮。余鱼同偷眼暗瞧骆冰见她玉容

    惨淡不由得又是怜惜又是惶愧不知她有否将自己的胡作非为告知石双英看那鬼见愁

    十二郎时见他脸上阴沉沉的瞧不出半点端倪。原来余鱼同自骆冰走后自怨自艾莫知

    适从。此后两天总是在这十几里方圆之内绕来绕去心想骆冰腿上有伤若再遇上公人如何

    抵御只想蹑在她后面暗中保护但始终没见她的踪迹怎想得到她会重去铁胆庄。到得

    第三天晚上却遇上了陈家洛与无尘。两人听得文泰来为铁胆庄所卖惊怒交加。无尘立刻

    要去搭救文泰来。陈家洛道:“众兄弟都已赶向铁胆庄大家不知道周仲英如此不顾江湖道

    义说不定要中这老儿的暗算。咱们不如先到铁胆庄会齐众兄弟后再去救四哥。”无尘一

    听有道理由余鱼同领路赶到铁胆庄来。那正是孟健雄弹灭蜡烛、大厅中一团漆黑之时。

    万庆澜见双方叙礼知道事情要糟慢慢挨到门边正想溜出徐天宏纵身窜出落在门

    口拦住去路喝道:“请留步大家把话说说清楚。”万庆澜见对方人多势众不敢动

    手只得回来坐在周绮下。周绮圆眼一瞪喝道:“滚开!你坐在姑娘身边干么?”万

    庆澜拉开椅子坐远了些。

    周仲英和陈家洛替双方引见了报了各人姓名。周仲英一听对方全是武林中的成名英

    雄怪不得手下如此了得看那总舵主陈家洛却像是个养尊处优的官宦子弟这人竟统领着

    这批江湖豪杰众人对他十分恭谨实在透着古怪心下暗暗纳罕。陈家洛见周仲英脸现诧

    异之色不住的打量自己强抑满怀怒气冷然说道:“敝会四当家奔雷手文泰来遇到魔爪

    子围攻身受重伤避难宝庄承周老前辈念在武林一脉仗义援手敝会众兄弟全都感激

    不尽兄弟这里当面谢过。”说罢站起身来深深一揖。周仲英连忙还礼心下万分尴尬暗

    道:“瞧不出他公子哥儿般似的居然有一手竟用场面话来挤兑我。”陈家洛这番话一

    说无尘、徐天宏、卫春华余鱼同等都暗暗佩服。章进却没懂陈家洛的用意大叫起来:

    “总舵主你不知道这老匹夫已把咱们四哥害了。”卫春华坐在他身边忙拉了他一把叫

    他别嚷。陈家洛便似没听见他说话仍然客客气气的对周仲英道:“众兄弟夤夜造访宝庄

    礼貌不周还请周老前辈海涵。只因听得文四哥有难大家如箭攻心未免鲁莽。不知文四

    哥伤势如何周老前辈想已延医给他诊治就请引我们相见。”说着站起身来红花会群雄

    跟着站起。周仲英口讷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骆冰哽咽着叫道:“四哥给他们害死了!总舵

    主咱们杀了老匹夫给四哥抵命!”陈家洛等一听大惊无不惨然变色。章进、杨成协、卫

    春华等一干人各挺兵刃逼上前来。孟健雄挺身而出大声说道:“文爷到敝庄来事情是

    有的……”徐天宏插嘴道:“那么便请孟爷引我们相见。”孟健雄道:“文爷、文奶奶和这

    位余爷来到敝庄之时我们老庄主不在家是兄弟派人去赵家堡请医这是文奶奶和余爷亲

    眼见到的。后来六扇门的人到来我们惭愧得很没能好好保护以致文爷给捕了去。陈当

    家的你怪我们招待不周未尽护友之责我们认了。你要杀要剐姓孟的皱一下眉头不

    算好汉。但你们众位当家硬指我们老庄主出卖朋友那算甚么话?”骆冰走上一步戟指骂

    道:“姓孟的你还充好汉哪!我问你你叫我们躲在地窖之中如此隐秘的所在若不是

    你们得了鹰爪孙的好处说了出来他们怎会知道?”孟健雄登时语塞要知周英杰受不住

    激而泄漏秘密虽是小儿无知毕竟是铁胆庄的过失。无尘向周仲英道:“出事之时老庄

    主或者真不在家。可是龙有头人有主铁胆庄的事我们只能冲着老庄主说请你拿句话

    出来。”这时缩在一旁的万庆澜突然叫道:“是他儿子说的他肯认么?”陈家洛走上一

    步说道:“周老前辈这话可真?”周仲英岂肯当面说谎缓缓点了点头。红花会群豪大

    哗更围得紧了。有的向周仲英横眉怒目有的瞧着陈家洛待他示下。陈家洛侧目瞧向万

    庆澜冷然说道:“这位是谁还没请教阁下万儿。”骆冰抢着说道:“他是魔爪孙来捉

    四哥的人中有他在内。”陈家洛一言不缓步走到万庆澜面前突然伸手夺去他手中

    钢穿往地下一掷将他双手反背并拢左手一把握住。万庆澜“啊唷”一声已然挣扎不

    脱。陈家洛这一下出手快得出奇众人都没看清楚他使的是甚么手法。万庆澜武功并非泛

    泛适才大家已经见过但被他随手拿住竟自动弹不得。这一来不但铁胆庄众人耸然动

    容连红花会群雄也各暗暗称奇他们只知道陈家洛是天池怪侠的传人到底功夫如何谁

    也不知底细。陈家洛喝道:“你们把文四爷捉到哪里去了?”万庆澜闭口不答脸上一副傲

    气。陈家洛骈指在他肋骨下“中府穴”一点喝道:“你说不说?”万庆澜哇哇大叫:“你

    作践人不是好汉……有种就把我杀了……”一句话没喊完头上黄豆大的汗珠已直冒出来。

    陈家洛又在他“筋缩穴”上一点。万庆澜这下可熬不住了低声道:“我说……我说。”陈

    家洛伸指在他“气俞穴”上推了几下。万庆澜缓过一口气说道:“要解他到京里去。”骆

    冰忙问:“他……他没死?”万庆澜道:“当然没死这是要犯谁敢弄死他?”红花会群

    雄大喜都松了口气文泰来既然没死对铁胆庄的恨意便消了大半。骆冰颤声道:

    “你……你这话……这话可真?”万庆澜道:“我干么骗你?”骆冰心头一喜晕了过去

    向后便倒。余鱼同伸手要扶忽然起了疑惧之心伸出手去又缩了回来。骆冰一头倒在地

    下章进急忙扶起叫道:“四嫂你怎么了?”横目向余鱼同白了一眼觉得他不扶骆

    冰实在岂有此理。陈家洛松开了手对书僮心砚道:“绑了起来。”心砚从包裹中取出一

    条绳索将万庆澜双手反背牢牢缚住。万庆澜被点穴道虽已解开但一时手脚酸麻无法反

    抗。陈家洛高声说道:“各位兄弟咱们救四哥要紧这里的帐将来再算。”红花会群雄齐

    声答应。骆冰醒过后坐在椅上喜极而泣听陈家洛这么一说站了起来章进扶住了她。

    众人走到厅口孟健雄送了出来。陈家洛将出厅门回身举手对周仲英道:“多多吵

    扰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咱们后会有期。”周仲英听他语气知道红花会定会再来寻仇

    心道:“周某问心无愧你们不谅我难道就怕了你们?”哼了一声一言不。章进叫

    道:“救了文四哥后我章驼子第一个来斗斗你铁胆庄的英雄好汉。”杨成协道:“狗熊都

    不如称甚么英雄?”周绮一听大怒喝道:“你骂谁?”杨成协怒道:“我骂不讲义气

    没有家教的老匹夫。”他胸口吃了周仲英一拳虽然身有铁布衫功夫未受重伤但也吃亏

    不小此刻兀自疼痛不止再听说文泰来为周仲英之子所卖更加气愤。

    周绮抢上一步喝道:“你是甚么东西胆敢骂我爹爹?”杨成协道:“呸你这丫

    头!”他不愿与人家姑娘争闹回头就走。“俏李逵”性如烈火更恨人家以她是女流之辈

    而瞧她不起平素常道:“男女都是人为甚么男人做得女人就做不得?”听得杨成协骂

    她“丫头”而且满脸鄙夷之色哪里还忍耐得住?抢上一步喝道:“丫头便怎样?”

    杨成协怒道:“去叫你哥哥出来就说我姓杨的要见见。”周绮道:“我哥哥?”心下

    甚是奇怪。卫春华道:“有种卖朋友就该有种见朋友。你哥哥出卖我们四哥这会儿躲到

    哪里去了?”周绮愕然不解心道:“我哪里来的哥哥?”

    孟健雄见周绮受挤知道红花会误会了万庆澜那句话事情已闹得如此之僵此时如把

    师父击毙亲子之事相告未免示弱倒似是屈服求饶只得出头给师妹挡一挡当下高声说

    道:“各位还有甚么吩咐现在就请示下省得下次再劳动各位大驾。”章进道:“我们就

    是要见见这位姑娘的哥哥。”周绮道:“你这驼子胡说八道我有甚么哥哥?”章进又被她

    骂一声“驼子”虎吼一声双手向她面门抓去。周绮挺刀挡格章进施展擒拿功空手和

    她拚斗起来。卫春华双钩一摆叫道:“孟爷你我比划比划。”孟健雄只得应道:“请卫

    爷指教。”这边蒋四根和安健刚也叫上了阵各挺兵刃就要动手。杨成协大喊:“卖朋友的

    兔崽子再不给我滚出来爷爷要放火烧屋了。”双方兵器纷纷出手势成群殴。周仲英气

    得须眉俱张对陈家洛道:“好哇红花会就会出口伤人以多取胜。”陈家洛一声唿哨

    拍了两下手掌群豪立时收起兵刃退到他身后站定一声不。周仲英暗想:“这人部勒

    群雄令出即遵。我适才连呼住手却连自己女儿也不听。”陈家洛道:“周老英雄你责

    我们以多取胜在下就单身请周老英雄不吝赐教几招。”周仲英道:“那再好没有。陈当家

    的刚才露了这手我们全都佩服之至真是英雄出在年少老夫很想领教陈当家的要比兵

    刃还是拳脚?”石双英阴森森的道:“大刀飞到梁上去了还比甚么兵刃?”此言一出周

    仲英面红过耳各人都抬头去望那柄嵌在梁上的金背大刀。

    忽见一人轻飘飘的跃起右手勾住屋梁左手拔出大刀一翻身毫无声息的落在地

    下走到周仲英面前一腿半跪高举过顶说道:“周老太爷你老人家的刀。”这人是

    陈家洛的书僮心砚瞧不出他年纪轻轻轻功竟如此不凡。心砚露这一手周仲英脸上更下

    不去他哼了一声对心砚不理不睬向陈家洛道:“陈当家的亮兵刃吧老夫就空手接你

    几招。”孟健雄接过心砚手中的金背大刀低声道:“师父犯不着生气跟他刀上见输

    赢!”他怕师父中了对方激将之计真以空手去和人家兵器过招那是未打先吃三分亏。心

    砚纵身回来解开包裹将陈家洛独门之秘的兵器亮出双手托着拿到他面前。徐天宏低

    声道:“总舵主他要比拳你就在拳脚上胜他。”原来徐天宏得知文泰来未死心即宁

    定细察周仲英神情举止对红花会处处忍让殊少敌意双方一动兵刃难免死伤不如比

    拳易留余地。再者他已领教过周仲英大刀功夫实在是功力深厚非同小可自己与卫春华

    以二敌一尽管对方未出全力兀自抵挡不住。陈家洛兵器上造诣深浅未知可是适才见他

    出手逼供万庆澜手法又奇又快大非寻常。他要陈家洛比拳是求避敌之坚用己之长。

    陈家洛道:“好。”对周仲英一拱手道:“在下想请教周老英雄几路拳法请老前辈手下

    留情。”周仲英道:“好说陈当家的不必过谦。”周绮走过来替父亲脱去长袍低声道:

    “这小子会点穴爹爹你留点神。”说着眼圈儿红了她脾气作时火爆霹雳可是对方人

    数众多个个武功精强今日形势险恶异常她并非不知。周仲英低声道:“要是我有甚么

    好歹你上西安找吴叔叔去以后可千万不能闹事了。”周绮一阵心酸点了点头。

    宋善朋督率庄丁将大厅中心桌椅搬开露出一片空地四周添上巨烛明亮如昼。周

    仲英走到厅心抱拳说道:“请上吧。”陈家洛并不宽衣长袍飘然缓步走近说道:

    “在下要是输了定当遍请西北武林同道来向老前辈赔话谢罪红花会众兄弟自今而后

    不敢带兵刃踏进甘肃一步。”周仲英道:“陈当家的言重了。”陈家洛秀眉一扬说道:

    “要是老前辈承让一招那怎么说?”周仲英傲然仰头打个哈哈一捋长须说道:“那

    时铁胆庄数十口老小性命还不全操于红花会之手?”陈家洛道:“红花会虽是小小帮会

    却也恩怨分明岂敢妄害无辜?倘若在下侥幸胜得一拳一脚那位泄露文四哥行藏的令郎

    我们斗胆要带了去。文四哥若能平安脱险在下保证不伤令郎毫派人护送回归宝庄。可

    是文四哥若有三长两短……那不免要令郎抵命。”周仲英给这番话引动心事虎目含泪右

    手一挥道:“不必多言进招吧!”

    陈家洛在下站定微一拱手说道:“请赐招。”众人见他气度闲雅雍容自若竟

    如是揖让序礼哪里是龙争虎斗的厮拚有的佩服有的担心。周仲英按着少林礼数左手

    抱拳一个“请手”他知对方年轻自居晚辈决不肯抢先招也不再客气一招“左

    穿花手”右拳护腰左掌呼的一声向陈家洛当面劈去。这一掌势劲力疾掌未至风先

    到先声夺人。陈家洛一个“寒鸡步”右手上撩架开来掌左手画一大圆弧弯击对方

    腰肋竟是少林拳的“丹凤朝阳”。这一亮招红花会和铁胆庄双方全都一惊。周仲英是少

    林拳高手天下知名可没想到陈家洛竟然也是少林派。周仲英“咦”了一声甚感诧异

    手上丝毫不缓“黄莺落架”、“怀中抱月”连环进击一招紧似一招。陈家洛进退趋

    避少林拳的手法竟也十分纯熟。两人拳式完全相同不像争斗直如同门练武。但两人年

    岁相差既大功力深浅自也悬殊胜负之数不问可知。红花会群雄暗暗担忧铁胆庄中

    人却都吁了口气。翻翻滚滚拆了十余招。周仲英在少林拳上浸淫数十年功力已臻炉火纯青

    之境推拳劲作腿风生。少林拳讲究心快、眼快、手快、身快、步快他愈打愈快攻

    守吞吐回转如意第一路“闯少林”三十七势未使得一半陈家洛已处下风。周仲英突然

    猛喝一声身向左转一个“翻身劈击”疾如流星。陈家洛急忙后仰敌掌去颊仅寸险

    险未及避开。红花会群雄俱各大惊。陈家洛纵出数步猱身再上拳法已变出招是少林派

    的“五行连环拳”施开崩、钻、劈、炮、横五趟拳术。周仲英仍以少林拳还击。不数招

    陈家洛忽然改使“八卦游身掌”身随掌走满厅游动烛影下似见数十个人影来去。周仲

    英以静御动沉着应战陈家洛身法虽快却丝毫未占便宜。

    再拆数招周仲英左拳打出忽被对方以内力粘至外门这一招竟是太极拳中的“如封

    似闭”。但见他拳势顿缓神气内敛运起太极拳中以柔克刚之法见招破招见式破式。

    众人愈观愈奇自来少林太极门户有别拳旨相反极少有人兼通他年纪轻轻居然内外

    双修实是武林奇事。周仲英打起精神小心应付。这一来双方攻守均慢但行家看来比

    之刚才猛打狠斗尤为凶险。两人对拆二十余招意到即收。陈家洛忽地一个“倒辇猴”

    拳法又变顷刻之间连使了武当长拳、三十六路大擒拿手、分筋错骨手、岳家散手四门拳

    法。

    众人见他拳法层出不穷俱各纳罕不知他还会使出甚么拳术来。周仲英以不变应万

    变六路少林拳融会贯通得心应手门户谨严攻势凌厉。他纵横江湖数十年大小数百

    战似陈家洛这般兼通各路拳术的对手虽然未曾会过但也不过有如他数十年来以一套少林

    拳依次遍敌各门好手拳法上并不吃亏。他素信拳术之道贵精不贵多专精一艺远胜驳杂

    不纯然见陈家洛每一路拳法所知均非皮毛也不禁暗暗称异。酣斗中周仲英突然左足疾跨

    而上一脚踏住陈家洛袍角一个“躺挡切掌”左掌向他下盘切去。陈家洛一抽身竟未抽

    动急切中一个“鲤鱼打挺”嗤的一声长袍前襟齐齐撕去。周仲英说声“承让”陈家洛

    脸上一红骈指向他腰间点去两人又斗在一起。三招一拆旁观众人面面相觑只见陈家

    洛擒拿手中夹着鹰爪功左手查拳右手绵掌攻出去是八卦掌收回时已是太极拳诸家

    杂陈乱七八糟旁观者人人眼花缭乱。这时他拳势手法已全然难以看清至于是何门派招

    数更是分辨不出了。原来这是天池怪侠袁士霄所创的独门拳术“百花错拳”。袁士霄少年

    时钻研武学颇有成就后来遇到一件大失意事性情激变愿做前人所未做之事打前

    人所未打之拳于是遍访海内名家或学师或偷拳或挑斗踢场而观其招或明抢暗夺而

    取其谱将各家拳术几乎学了个全中年后隐居天池融通百家别走蹊径创出了这路

    “百花错拳”。这拳法不但无所不包其妙处尤在于一个“错”字每一招均和各派祖传正

    宗手法相似而实非一出手对方以为定是某招举手迎敌之际才知打来的方位手法完全不

    同其精微要旨在于“似是而非出其不意”八字。旁人只道拳脚全打错了岂知正因为全

    部打错对方才防不胜防。须知既是武学高手见闻必博所学必精于诸派武技胸中早有

    定见不免“百花”易敌“错”字难当。袁士霄创此拳术志在教他情敌栽个大筋斗败

    得狼狈不堪丢脸之极但一直未有机缘出手因此这套拳术从未用过他弟子也只陈家洛

    一人。陈家洛先学了内外各大门派主要的拳术兵刃于擒拿、暗器、点穴、轻功俱有相当根

    柢之后才学“百花错拳”。今日与周仲英激斗百余招险些落败深悔鲁莽先前将话说

    满了未免小觑了天下英雄心惊之余只得使出这路怪拳。硎初试果然锋锐无匹。

    周仲英大惊之下双拳急挥护住面门连连倒退见对方拳法古怪之极而拳劈指戳

    之中又夹杂着刀剑的路数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周绮见父亲败退。情急大叫:“你

    打的是甚么拳?简直不成话!怎地撒赖胡打?你……你全都打错了!”喊声未毕厅外窜进

    两人连叫“住手!”却是6菲青和赵半山到了。忽听得厅外有人大呼:“走水啦快救火

    呀走水啦!”喧嚷声中火光已映进厅来。

    周仲英正受急攻本已拳法大见散乱忽听得大叫“救火”身家所在不免关心一

    疏神突觉左腿一麻左膝外“阳关穴”竟被点中一个踉跄险些倒地。周绮忙抢上扶

    住急叫“爹爹”单刀一横护住父亲以防敌人赶尽杀绝。陈家洛并不追赶反而倒退

    三步说道:“周老英雄怎么说?”周仲英怒道:“好我认栽了。我儿子交给你跟我

    来!”扶着周绮一拐一拐的往厅外便走。

第四回 置酒弄丸招薄怒 还书贻剑种深情

    陈家洛、6菲青、及红花会群雄跟着周仲英穿过了两个院子。此时火势更大热气逼

    人黑夜中但见红光冲天烟雾弥漫。孟健雄、安健刚和宋善朋早已出去督率庄丁协力救

    火。徐天宏大叫:“咱们先合力把火救熄了再说。”周绮骂道:“你叫人放火还假惺惺装

    好人。”她刚才听徐天宏一再大喊放火认定是他指使了人来烧铁胆庄的满腔悲愤哪里

    还顾到对方人多势众举刀便向徐天宏砍下。徐天宏忙窜开避过周绮还待要追已被赵半

    山劝住。饶是周绮单刀在手猛冲猛跳但被赵半山伸手轻轻搭上刀背一柄刀便如有千斤

    之重几乎拿也拿不住哪里还进得半步。周仲英对这一切犹如不见不闻大踏步直到后

    厅。众人进厅只见设着一座灵堂灵位前点着两对白烛素幡冥镪阴沉沉的一派凄凉景

    象。周仲英掀开白幕露出一具黑色小棺材来棺材尚未上盖。原来周仲英击毙爱子后因

    女儿外出未归是以未将周英杰成殓以待周绮回来再见弟弟一面。周仲英喝道:“我儿子

    泄露了文爷的行藏那不错你们要我儿子好……你们拿去吧!”他心神激荡语音大

    变。众人在黯淡的烛光之下见一个小孩尸身躺在棺材之中都摸不着头脑。周绮叫道:

    “我弟弟还只十岁他不懂事把姓文的藏身地方说了出来。爹爹回到家来大怒之下失

    手把弟弟打死了把我妈妈也气走了这总对得起你们了吧?你们还不够把我们父女都杀

    了吧!”红花会众人一听不由得惭愧无已都觉刚才错怪了周仲英实是万分不该。章进

    最是直性人抢上两步向周仲英磕了个响头叫道:“老爷子我得罪你啦章驼子给你

    赔罪。”站起身来又向周绮一揖道:“姑娘你再叫我驼子我也不恼。”周绮听了想

    笑却笑不出来。

    这时陈家洛以及骂过周仲英的骆冰、徐天宏、杨成协、卫春华等都纷纷过来谢罪。陈家

    洛乘着躬身行礼伸手轻拂将周仲英膝间所封穴道解开旁人都没瞧见。周仲英忙着还

    礼心中难过之极说不出话来。陈家洛叫道:“周老英雄对红花会的好处咱们至死不

    忘。各位兄弟现下救火要紧。大家快动手。”众人齐声答应纷纷奔出。

    但见火光烛天屋瓦堕地梁柱倒坍之声混着众庄丁的吆喝叫喊乱成一片。安西是中

    国出名的“风库”一年三百六十日几乎没一天没风风势又是最大不过。此时风助火威

    眼见大火已无法扑灭偌大一座铁胆庄转眼便要烧成白地。厅中奇热布幡纸钱已然着火。

    众人见周仲英痴痴扶着棺材神不守舍。不多时火焰卷入厅来卫春华、石双英、蒋四根都

    已扑出去救火。周绮连叫:“爹咱们出去吧!”周仲英不理不睬尽望着棺材中的儿子。

    大家知他不忍让儿子尸体葬身火窟舍不得离开。章进弯下腰来说道:“八哥把棺

    材放在我背上。”杨成协抓住棺材两边一使劲将棺材提了起来放上章进的驼背。章进

    也不长身就这么弯着腰直冲出去。周绮扶着父亲众人前后拥卫奔到庄外空地。走出不

    久后厅屋顶就坍了下来各人都暗说:“好险!”心砚忽地叫了起来:“啊哟那魔爪孙

    还在里面!”石双英道:“这种人作恶多端烧死了也不冤。”骆冰道:“可惜便宜了镖行

    那小子。”陈家洛问道:“是谁?”骆冰将童兆和的事说了。孟健雄也说了他如何三入铁胆

    庄探庄报讯引人捉拿文泰来最后还来勒索。徐天宏叫道:“对定是他放火!”众人

    心下琢磨均觉定然是他无疑。徐无宏偷眼向周绮望去见她对己正自侧目斜睨两人目光

    一对都即转头避开。周绮大声自言自语:“矮子肚里疙瘩多放火的鬼主意也只矮子才想

    得出。人无三刀高肚里一把刀。”陈家洛道:“咱们得抓这小子回来。徐七哥、杨八哥、

    卫九哥、章十哥你们四位分东南西北路去搜不管是否追到一个时辰内回报。”四人接

    令去了。这边6菲青和周仲英等人厮见互道仰慕。陈家洛又向周仲英一再道歉说道:

    “周老前辈为了红花会闹到这步田地大仁大义真是永世难报。我们定去访请周老太太回

    来和老前辈团圆。铁胆庄已毁红花会负责重建各位庄丁弟兄所有损失红花会全部赔

    偿。他们辛苦在下另有一番意思。”周仲英眼见铁胆庄烧成灰烬多年心血经营毁于一

    旦自也不免可惜但听陈家洛这么一说忙道:“陈当家的说哪里话来钱财是身外之

    物你再说这等话那是不把兄弟当朋友了。”他素来最爱朋友现下误会冰释见红花会

    众人救火救人奋不顾身对他又是极为敬重感激一时之间结交到这许多英雄人物心中

    十分痛快对铁胆庄被焚之事登时释然但一瞥眼间见到那具小小棺材心中却又一阵惨

    伤。忙乱了一阵卫春华和章进先回来了向陈家洛禀报都说追出了六七里地不见童兆

    和踪迹。又过片刻徐天宏和杨成协也先后回来说东南两路数里内并无人影这家伙想是

    乘着大火混乱中逃得远了。

    陈家洛道:“好在知道这小子是镇远镖局的不怕他逃到天边去日后总抓得到。”问

    周仲英道:“周老前辈宝庄这些庄丁男妇暂时叫他们去哪里安身?”周仲英道:“我想

    等天明之后大家先到赤金卫。”徐天宏道:“小侄有一点意思请老前辈瞧着是不是合

    适。”陈家洛道:“我们这位七哥外号叫武诸葛最是足智多谋。”周绮向徐天宏白了一

    眼哼了一声对孟健雄道:“孟大哥你听人家比诸葛亮还厉害呢他还会武!”孟健

    雄微微一笑。周仲英忙道:“徐爷请说。”

    徐天宏道:“那姓童的小子逃了回去势不免加油添酱胡说一通。那姓万的又没回

    转鹰爪孙定要报官将许多罪名加在前辈头上。小侄以为铁胆庄的人最好往西暂时避一

    下风头等摸清了路数再定行止。现在往东去赤金卫恐怕不大稳便。”周仲英阅历甚深

    一经徐天宏点破连声称是说道:“对对老弟真不愧武诸葛明儿该当先奔安西州。

    安西我有朋友借住十天半月的决不能有甚么为难。”周绮见父亲反而称赞徐天宏心下

    老大不愿意。她虽然已不怀疑烧铁胆庄是徐天宏主使但先前对他存了憎厌之心不由得越

    瞧越不顺眼。周仲英对宋善朋道:“你领大伙到安西州后可投吴大官人处耽搁一切使

    费到咱们号子里支用。待我事情料理完后再来叫你。”周绮道:“爹爹咱们不去安

    西?”周仲英道:“当然不去啦文四爷在咱们庄上失陷救人之事咱们岂能袖手旁

    观?”周绮、孟健雄、安健刚三人听他说要出手助救文泰来俱各大喜。陈家洛道:“周老

    前辈的美意我们万分感激。不过救文四哥乃是杀官造反之事各位都是安份良民和我们

    浪荡江湖之人不同亲自出手恐有不便。我们请周老前辈出个主意指点方略至于杀魔

    爪、救四哥还是让我们去办。”周仲英长须一捋说道:“陈当家的你不用怕连累我

    们。你不许我替朋友卖命那就是不把周仲英当好朋友。”6菲青插嘴道:“周老英雄义重

    如山江湖上没有人不佩服的否则我和他素不相识文四爷身上又负着重案我怎敢贸然

    荐到铁胆庄来?”陈家洛略一沉吟说道:“周老英雄如此重义红花会上下永感大德。”

    骆冰走上前来盈盈拜倒说道:“老爷子拔刀相助我先替我们当家的谢谢。”周仲英连

    忙扶起道:“文四奶奶你且宽心不把文四爷救回来咱们誓不为人。”转头对陈家洛

    道:“事不宜迟就请陈当家的布号令。”陈家洛道:“这个哪里敢当?请周6两位前辈

    商量着办。”6菲青道:“陈当家的不必太谦。红花会是主咱们是宾这决不能喧宾夺

    主。”陈家洛又再谦让见周6二人执意不肯便道:“那么在下有僭了!”转身令分

    拨人马。

    这时铁胆庄余烬未熄焦木之气充塞空际风吹火炬猎猎作响。众人肃静听令。

    第一拨:当先哨路金笛秀才余鱼同和西川双侠常赫志、常伯志兄弟取得联络探明文

    泰来行踪赶回禀报。第二拨:千臂如来赵半山率领石敢当章进、鬼见愁石双英。第三

    拨:追魂夺命剑无尘道人率领铁塔杨成协、铜头鳄鱼蒋四根。第四拨:红花会总舵主陈家

    洛率领九命锦豹子卫春华、书僮心砚。第五拨:绵里针6菲青率领神弹子孟健雄、独角

    虎安健刚。第六拨:铁胆周仲英率领俏李逵周绮、武诸葛徐天宏、鸳鸯刀骆冰。陈家洛分

    拨已定说道:“十四弟请你立即动身。其余各位就地休息安眠天明起程分拨进嘉峪

    关后会集。关上魔爪孙谅必盘查严紧不可大意。”众人齐声答应。

    余鱼同向众人一抱拳上马动身驰出数步回头偷眼向骆冰一望见她正自低头沉

    思对他离去浑没在意。他叹了口气策马狂奔而去。众人各自找了干净地方睡下。陈家洛

    悄悄对徐天宏道:“七哥周老英雄已被咱们累得家破人亡这次又仗义去救四哥。你多费

    点心别让官面上的人认出他来。四嫂身上有伤她惦念四哥厮杀起来一定奋不顾身你

    留心别让她拚命。你们这一路不必赶快能够不动手那就最好。”徐天宏答应了。睡不到

    两个时刻天已黎明。千臂如来赵半山率领章进、石双英先出。骆冰一晚没合眼叫过

    章进说道:“十哥路上可别闹事。”章进道:“四嫂你放心救四哥是大事我就再胡

    涂也理会得。”孟健雄、宋善朋等将周英杰尸身入殓葬在庄畔。周绮伏地痛哭周仲英亦

    是老泪纵横。陈家洛等俱在坟前行礼。

    不久无尘、陈家洛、6菲青三拨人马先后启程最后是周仲英及宋善朋等大队人伙动

    身。到赵家堡后当地百姓已知铁胆庄失火纷来慰问。周仲英谢过了去相熟银铺取了一

    千两银子打了尖即与宋善朋等分手纵马向东疾驰。一路之上周绮老是跟徐天宏作

    对总觉他的一言一动越瞧越不对劲不管周仲英板脸斥责也好骆冰笑着劝解也好徐天

    宏下气忍让也好周绮总是放他不过冷嘲热讽不给他半分面子。后来徐天宏也气了心

    道:“我不过瞧着你爹爹面子让你三分难道当真怕你?我武诸葛纵横江湖成名的英雄

    豪杰哪一个不敬重于我今日却来受你这丫头的闲气!”他一骑马索性落在后面一言不

    落店吃饭就睡天明就赶路一路马不停蹄第三天上过了嘉峪关。

    周仲英见女儿如此不听话背地里好几次叫了她来谕导呵责。周绮当时答应可是一见

    徐天宏忍不住又和他抬起杠来。周仲英心想若是老妻在此或能管教管教这一向宠惯了的

    女儿现下她负气出走不知流落何方言念及此甚是难过见徐天宏闷闷不乐又觉过

    意不去。

    当晚到了肃州四人在东门一家客店住了。徐天宏出去了一会回来说道:“十四弟还

    没追上四哥也没遇上西川双侠。”周绮忍不住插嘴:“你又怎么知道?瞎吹!”徐天宏白

    了她一眼一声不响。周仲英怕女儿再言语无礼说道:“这里是古时的酒泉郡酒最好。

    七爷我和你到东大街杏花楼去喝一杯。”徐天宏道:“好。”周绮道:“爹我也去。”

    徐天宏噗哧一笑。周绮怒道:“你笑甚么?我就去不得?”徐天宏把头别过只当没听见。

    骆冰笑道:“绮妹妹咱们一起去。为甚么女人就不能上酒楼喝酒?”周仲英是豪爽之人

    也不阻止。

    四人来到杏花楼点了酒菜。肃州泉水清洌所酿之酒香醇无比西北诸省算得第

    一。店小二又送上一盘肃州出名的烘饼。那饼弱似春绵白如秋练又软又脆周绮吃得赞

    不绝口。酒楼之上耳目众多不便商量救文泰来之事四人随口谈论路上景色。周仲英忽向

    徐天宏道:“贵会陈当家的年纪轻轻一副公子哥儿的样子居然精通各家各派拳术真是

    从所未见。他和我比拳之时最后所使的那套拳法怪异之极不知是甚么名称。七爷可知道

    么?”周绮心中也一直存着这个疑团听父亲问起忙留神倾听。徐天宏道:“我和陈当家

    的这次也是初会。他十五岁上就由我们于老当家送到了天山拜天池怪侠为师一直没回

    江南来。只有无尘道长、赵三哥几位年长的香主在他小时候见过。这套拳法我瞧多半是天

    池怪侠的独创。”周仲英道:“红花会名闻大江南北总舵主却竟像是位富贵公子我初见

    之时很是纳罕只觉透着极不相称。后来跟他说了话、交了手才知他不但武功了得而

    且见识不凡确是位了不起的人物这真叫做人不可以貌相。”徐天宏和骆冰听他极口称扬

    他们领甚是高兴。只是骆冰想到丈夫安危难知又担心他受公差虐待自是愁眉不能尽

    展。周仲英道:“这几年来武林中出了不少人物也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十年人事几番

    新。就像你老弟这般智勇双全江湖上就十分难得。总要别辜负了这副身手好好做一番事

    业出来。”徐天宏连声称是。他是答应周仲英“好好做一番事业”的勉励之言周绮却哼了

    一声心道:“我爹赞你好你还说是呢也不怕丑!”周仲英喝了口酒道:“一直听人

    说贵会于老当家是少林派高手和我门户很近。我久想见他一面向他讨教但一个在江

    南一个在西北这心愿始终没了他竟撒手西归。我常在打听他的师承渊源可是人言言

    殊始终没听到甚么确讯。”徐天宏道:“于老当家从来不提他的师承直到临终时才说

    起他以前是在福建少林寺学的武艺。”周仲英道:“我是河南少室山少林寺本寺学的。北

    少林南少林本是一家我跟于老当家虽非同寺学艺却也可算得是同门。”又道:“我曾听

    人说红花会总舵主的武功跟少林家数很近我心下很是仰慕打听他在少林派中的排行辈

    份却无人得知心下常觉奇怪。以他如此响当当的人物若是少林门人岂有无人得知之

    理?我曾写了几封信给他。他的复信甚是谦虚说了许多客气话却一字不提少林同门。”

    徐天宏道:“于老当家不提自己武功门派定有难言之隐。他一向是最爱结交朋友的以老

    前辈如此热肠厚道若和于当家相遇两位定是一见如故。”周绮冷冷的道:“红花会的人

    哪很爱瞧不起人。冰姊姊我可不是说你。”徐天宏不去理她。周仲英又问:“于老当家

    是生了甚么病去世的?他年纪似乎比我也大不了几岁吧?”徐天宏道:“于老当家故世时六

    十五岁。他得病的情由说来话长。此间人杂咱们今晚索性多赶几十里路找个荒僻之

    地好好谈一谈。”周仲英道:“好极了!”忙叫柜上算账。徐天宏道:“请等一等我下

    去一下。”周仲英道:“老弟是我作东你可别抢着会钞。”徐天宏道:“好。”快步下

    楼去了。周绮撇嘴道:“老爱鬼鬼祟祟的!”周仲英骂道:“女孩儿家别没规没矩的瞎

    说。”骆冰笑道:“绮妹妹我们这位七哥千奇百怪的花样儿最多。你招恼了他小心他

    作弄你。”周绮哼了一声道:“一个男子汉站起来还没我高我怕他?”周仲英正要斥

    责听得楼梯上脚步声就避口不说了。徐天宏走了上来道:“咱们走吧。”周仲英会了

    钞到客店取了衣物连骑出城。幸喜天色未夜城门未闭。

    四骑马一气奔出三十里地见左一排十来株大树树后乱石如屏是个隐蔽所在周

    仲英道:“就在这里吧?”徐天宏道:“好。”四人将马缚在树上倚树而坐。其时月朗星

    疏夜凉似水风吹草长声若低啸。

    徐天宏正要说话忽听得远处隐隐似有马匹奔驰之声忙伏地贴耳听了一会站起来

    道:“三匹马奔这儿来。”周仲英打个手势四人解了马匹牵着同去隐于大石之后。不

    一会蹄声渐近三骑马顺大路向东。月光下只见马上三人白布缠头。身穿直条纹长袍都

    是回人装束鞍上挂着马刀。待三骑去远四人重回原处坐地。连日赶路一直无暇详谈

    这时周仲英才问起清廷缉捕文泰来的原因。

    骆冰道:“官府一直把红花会当眼中钉那是不用说的了不过这次派遣这许多武林高

    手不把我们四哥抓去不能甘休那是另有原因的。上月中于老当家从太湖总舵前去北

    京叫我们夫妻跟着同去。到了北京于老当家悄悄对我们说要夜闯皇宫见一见乾隆皇

    帝。我们吓了一跳问老当家见皇帝老儿干么。他不肯说。四哥劝他说皇帝老儿最是阴狠

    毒辣不过最好调无尘道长、赵三哥、西川双侠等好手来京一起闯宫。再请七哥盘算一条

    万全之计较为稳妥。”周绮望了徐天宏一眼心想:“你这矮子本领这样大别人都要来

    请教你。我才不信呢!”周仲英道:“四爷这主意儿不错呀。”骆冰道:“于老当家说他

    去见皇帝老儿的事干系极大进宫的人决不能多否则反而有变。四哥听他这么说自是遵

    奉号令。当夜他二人越墙进宫我在宫墙外把风这一次心里可真是怕了。直过了一个多时

    辰他们才翻墙出来。第二天一早我们三人就离京回江南。我悄悄问四哥皇帝老儿有没

    见到到底是怎么回事?四哥说皇帝是见到了不过这件事关连到赶走鞑子、光复汉家天下

    的大业。他说自然不是信不过我但多一个人知道不免多一分泄漏的危险所以不对我

    说。我也就不再多问。”周仲英赞道:“于老当家抱负真是不小。闯宫见帝天下有几人能

    具这般胆识?”骆冰续道:“于老当家到江南后就和我们分手。我们回太湖总舵他到杭

    州府海宁州去。他从海宁回来后神情大变好像忽然之间老了十多岁整天不见笑容过

    不了几天就一病不起。四哥悄悄对我说老当家因为生平至爱之人逝世所以伤心死

    的……”说到这里骆冰和徐天宏都垂下泪来周仲英也不禁唏嘘。骆冰拭了眼泪续道:

    “老当家临终之时召集内三堂外三堂正副香主遗命要少舵主接任总舵主。他说这并不是

    他有私心只因此事是汉家光复的关键所在要紧之至。其中原由此时不能明言众人日

    后自知。老当家的话向来人人信服何况就算他没这句遗言众兄弟感念他的恩德也必

    一致推拥少舵主接充大任。”周仲英问道:“少舵主与你们老当家怎样称呼?”骆冰道:

    “他是老当家的义子。少舵主原是海宁陈阁老的公子十五岁就中了举人。中举后不久老

    当家就把他带了出来送到天山北路天池怪侠袁老英雄那里学武。至于相国府的公子怎么

    会拜一位武林豪杰做义父我们就不知道了。”

    周仲英道:“其中原因文四爷想来是知道的。”骆冰道:“他好像也不大清楚。老当

    家死时有一桩大心事未了极想见少舵主一面。本来他一从北京回来便遣急使赶去回

    疆吩咐少舵主到安西玉虚道观候命。天池怪侠袁老前辈不放心陪了少舵主一块儿东来。

    哪知道老当家竟去世得这么快。安西到太湖总舵相隔万里少舵主自是无法得讯赶回了。老

    当家知道挨不到见着义子遗命要六堂正副香主赶赴西北会见少舵主后共图大事一切机

    密待四哥亲见少舵主后面陈。哪知四哥竟遇上了这番劫难……”说到这里声音又哽咽起

    来:“要是四哥有甚么三长两短……老当家的遗志就没人知道了。”周绮劝道:“冰姊姊

    你别难过咱们定能把四爷救出来。”骆冰拉着她手微微点头凄然一笑。

    周仲英又问:“文四爷是怎样受的伤?”骆冰道:“众兄弟分批来迎接少舵主我们夫

    妇是最后一批到得肃州忽有八名大内侍卫来到客店相见说是奉有钦命要我们前往北

    京。四哥说要见过少舵主后才能应命那八名侍卫面子上很客气但要四哥非立刻赴京不

    可。四哥犯了疑双方越说越僵动起手来。那八名侍卫竟都是特选的高手我们以二敌

    八渐落下风。四哥了很说我奔雷手豁出性命不要也不能让你们逮去。一场恶战他

    单刀砍翻了两个掌力打死了三个还有两个中了我飞刀余下一个见势头不对就溜走了。

    但四哥也受了六七处伤。厮拚之时他始终挡在我身前因此我一点也没受伤。”骆冰讲到

    丈夫刀砍掌击怎样把八名大内侍卫打得落花流水说得有声有色。周绮听得了呆想像

    奔雷手雄姿英风侠骨柔肠不禁神往隔了半晌长长叹了口气忽然转头向徐天宏瞪

    了一眼满脸不屑之色。徐天宏如何不明白她这一瞪之意心道:“四哥英雄豪杰当世有

    几人比得上?你说我徐天宏不及四哥谁都知道又何用你说?”

    骆冰道:“我们知道在肃州决不能停留挨着出了嘉峪关但四哥伤重实在不能再走

    了就在客店养伤只盼少舵主和众兄弟快些转来哪知北京和兰州的鹰爪又跟着寻来。以

    后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徐天宏道:“皇帝老儿越是怕四哥恨四哥四哥眼前越无性命之

    忧。官府和鹰爪既知他是钦犯决不敢随便对他怎样。”周仲英道:“老弟料得不错。”

    周绮忽向徐天宏道:“你们早些去接文四爷就好了将那些鹰爪孙料理个干净文四爷

    既没事你们也不用到铁胆庄来狠……”周仲英连忙喝止:“这丫头你说甚么?”徐天

    宏道:“因为少舵主谦虚说甚么也不肯接任总舵主一劝一辞就耽搁了日子。再说四

    哥四嫂一身好武艺谁料得到会有人敢向他们太岁头上动土呢。”周绮道:“你是诸葛亮

    怎会料不到?”徐天宏给她这么蛮不讲理的一问饶是心思灵巧竟也答下上来只好不作

    声。周仲英道:“要是七爷料到了我们就不会识得红花会这批好朋友了。单是像陈当家的

    这样俊雅的人品我们在西北边塞之地轻易哪能见到?”转头向骆冰道:“他夫人是谁?

    不知是名门闺秀呢还是江湖上的侠女?”骆冰道:“陈当家的还没结亲呢。”周仲英就不

    言语了。

    骆冰笑道:“咱们几时喝绮妹妹的喜酒啊?”周仲英笑道:“这丫头疯疯癫癫的谁要

    她啊?让她一辈子陪我老头子算啦!”骆冰笑道:“等咱们把四哥救出了我和他给绮妹妹

    做个媒包你老人家称心如意。”周绮急道:“你们再说到我身上我一个儿要先走了。”

    三人微笑不语。

    隔了一会徐天宏忽地噗哧一笑。周绮怒道:“你又笑甚么了?”徐天宏笑道:“我笑

    我的跟你有甚么相干?”周绮心中最藏不下话哼了一声说道:“你笑甚么当我不知

    道么?你们想把我嫁给那个陈家洛。人家是宰相公子我们配得上么?你们大家把他当宝贝

    儿我才不希罕哩。他和我爹打的时候面子上客客气气心里的鬼主意可多着呢。我宁可

    一辈子嫁不掉也不嫁笑里藏刀、诡计多端的家伙。”周仲英又好气又好笑不住喝止。可

    是周绮不理连珠炮般一口气说了出来。骆冰笑道:“好了好了!绮妹妹将来嫁个心直

    口快的豪爽英雄。这可称心如意了吧?”周仲英笑道:“傻丫头口没遮拦、也不怕七爷和文

    奶奶笑话。好啦大家睡一忽儿吧天亮了好赶路。”四人从马背取下毡被盖在身上在

    大树下卧倒。周绮轻声向父亲道:“爹你可带着甚么吃的?我饿得慌。”周仲英道:“没

    带呀。咱们明儿早些动身到双井打尖吧。”不一会鼾声微闻已睡着了。周绮肚子饿

    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看身旁的骆冰似已入了睡乡忽见徐天宏轻轻起来走到马旁。周绮好

    奇心起偷眼凝视黑暗中见他似是从包袱中取了甚么物事回来坐下将毡被拥在身上

    竟吃起东西来。周绮翻了个身不去看他。哪知这小子十分可恶不但吃得啧啧有声而且

    频频“唔唔”的表示赞赏。周绮忍不住斜眼瞧去不看倒也罢了这一看不由得馋涎欲滴

    饥火难忍只见他手中拿着白白的一块大口咬嚼身旁还放着高高的一叠分明是肃州的

    名产烘饼。原来他在杏花搂时去楼下一转就是买这东西。周绮一路上和他抬杠为难这时

    哪能开口问他讨吃心想:“快些睡着别尽想着吃。”岂知越想睡越睡不着忽然间酒香

    扑鼻这家伙无法无天竟仰起了头在一个小葫芦中喝酒。周绮再也沉不住气了喝道:

    “三更半夜的喝甚么酒?要喝也别在这里。”徐天宏道:“成!”放下酒葫芦就睡倒了。这

    人可真会作怪酒葫芦上的塞子却不塞住将葫芦放在头边让酒香顺着一阵阵风送向周

    绮。原来他在肃州杏花楼上冷眼旁观见周绮酒到杯干是个好酒的姑娘是以这般作弄她

    一下。这一来可把周绮气得柳眉倒竖俏眼圆睁要作实在说不出甚么道理不作哪里

    忍得下去翻了一个身将眼睛、鼻子、嘴巴都埋在毡被之中但片刻间便闷得难受再翻

    过身来月光下忽见父亲枕边两枚大铁胆闪闪生光一想有了悄悄伸手过去取了一个铁

    胆对准酒葫芦掷去噗的一声将葫芦打成数片酒水都流上徐天宏的毡被。

    他这时似已入睡全没理会。周绮见父亲睡得正香骆冰也毫无声息偷偷爬起身来

    想去取回铁胆哪知刚一伸手徐天宏忽地翻了个身将铁胆压在身下跟着便鼾声大作。

    周绮吓了一跳缩手不迭她虽然性格豪爽究竟是个年轻姑娘怎敢伸手到男子身底下

    去?可是不拿吧明朝这矮子铁胆在手证据确实告诉了父亲保管又有一顿好骂无可

    奈何只得回来睡倒。正在这时忽听得骆冰嗤的一笑周绮羞得脸上直热到脖子里刚才

    走到徐天宏身边敢情都给她瞧见啦心中七上八下一夜没好睡。

    第二日她一早就醒一声不响缩在被里只盼天永远不亮可是不久周仲英和骆冰便

    都起来过了一会徐天宏也醒了只听得他“啊哟”一声道:“硬硬的一个甚么东

    西?”周绮忙缩头入被又听他说道:“啊老爷子你的铁胆滚到我这里来啊!啊哟不

    好酒葫芦打碎啦!对了定是山里的小猴儿闻到酒香要想喝酒又见到你的铁胆好玩

    拿来玩耍一不小心将葫芦打了个粉碎。这小猴儿真顽皮!”周仲英哈哈大笑道:“老

    弟爱说笑话这种地方哪有猴子?”骆冰笑道:“若不是猴子那定是天上的仙女了。”

    两人说了阵笑话周绮听他们没提昨晚之事总算放了心可是徐天宏绕着弯儿骂她猴

    子心下更是着恼。徐天宏将烘饼拿出来让大家吃周绮赌气不吃。

    到了双井四人买些面条煮来吃了。出得镇来徐天宏与骆冰忽然俯身在一座屋子墙

    脚边细看。周绮凑近去看见墙脚上用木炭画着些乱七八糟的符号就似顽童的乱涂一般

    周绮心想这又有甚么好看了忽听骆冰喜道:“西川双侠已现四哥行踪跟下去了。”周

    绮问道:“你怎知道?这些画的是甚么东西?”骆冰道:“这是我们会里互通消息的记号

    是西川双侠画的。”说着用脚擦去墙脚上的记号道:“快走吧!”四人得知文泰来已有踪

    迹登时精神大振骆冰更是笑逐颜开倍增妩媚。四人一口气奔出四五十里路打尖息马

    之后又再赶路。次日中午在七道沟见到余鱼同留下的记号说已赶上西川双侠。骆冰经

    过数日休养腿伤已经大好虽然行路还有些不便但已不必扶杖而行想到不久就可会见

    丈夫哪里还忍耐得住一马当先疾驰向东。

    傍晚时分赶到了柳泉子依骆冰说还要赶路但徐天宏记得陈家洛的嘱咐劝道:“咱

    们不怕累马不成啊!”骆冰无奈只得投店歇夜在炕上翻来覆去的哪里睡得着?半夜里

    窗外淅淅沥沥的竟下起雨来。蓦地想起当年与丈夫新婚后第三日奉了老当家之命到嘉兴

    府搭救一个被土豪陷害的寡妇功成之后两人夜半在南湖烟雨楼上饮酒赏雨。文泰来手携

    新妇刀击土豪级打着节拍纵声高歌此情此景寒窗雨声中都兜上心来。

    骆冰心想:“七哥顾念周氏父女是客不肯贪赶路程我何不先走?”此念一起再也

    无法克制当下悄悄起身带了双刀行囊用木炭在桌上留了记号要徐天宏向周氏父女代

    为致歉见周绮在炕上睡得正熟怕开门惊醒了她轻轻开窗跳出去厩里牵了马披了油

    布雨衣纵马向东。雨点打在火热的面颊上只觉阵阵清凉。黎明时赶到一个镇甸打尖看

    坐骑实在跑不动了只得休息了半个时辰又赶了三四十里路忽然那匹马前蹄打了个蹶。

    骆冰吃了一惊忙一提缰绳那马总算没跌倒知道再赶下去非把马累死不可不敢再催

    只得缓缓而行。走不多时忽听得身后蹄声急促一乘马飞奔而来。刚闻蹄声马已近身

    骆冰忙拉马向左一让眼前如风卷雪团一匹白马飞掠而过。这马迅捷无伦马上乘者是何

    模样全没看清。骆冰一惊“怎地有如此好马?”见那马奔跑时犹如足不践土一形十影

    当真是追风逐电光越禽顷刻间白马与乘者已缩成一团灰影转眼已无影无踪。

    骆冰赞叹良久见马力渐复又小跑一阵到了一个小村只见一户人家屋檐下站着一

    匹马遍身雪白霜鬣扬风身高腿长神骏非凡突然间一声长嘶清越入云将骆冰的

    坐骑吓得倒退了几步。骆冰一看正是刚才那匹白马旁边一个汉子正在刷马她心中一

    动暗道:“我骑上了这匹骏马还怕赶不上大哥?”这样的好马马主必不肯卖说不

    得只好硬借。只是马主多半不是寻常之辈说不定武功高强倒要小心在意。”她自幼随

    着父亲神刀骆元通闯荡江湖诸般巧取豪夺的门道无一不会无一不精当下计算已定从

    行囊中取出火绒用火刀火石打了火将绒点燃一提缰拍马向白马冲去飞刀脱手噗

    的一声钉上屋柱已割断系着白马的缰绳。这时所乘坐骑也已奔近骆冰左手将火绒塞入

    自己坐骑耳中随手提起行囊右手一按马鞍一个“潜龙升天”飞身跳上白马马背。白

    马一惊纵声长嘶如箭离弦向前直冲了出去。掷刀换马。取囊阻敌这几下手势一气呵

    成干净利落直如迅雷陡作不及掩耳。马主出其不意呆了一呆骆冰的坐骑耳中猛受

    火灸痛得狂般乱踢乱咬阻住马主当路。那马主果是一副好身手纵身跃过鹰马直赶

    出去。这时骆冰早已去得远了见有人赶出勒马转身囊里拈出一锭金子挥手掷出笑

    道:“咱们掉一匹马骑骑你的马好补你一锭金子吧!”那人不接金子大叫大骂撒腿

    追来。

    骆冰嫣然一笑双腿微一用力白马一冲便是十余丈只觉耳旁风生身边树木一排排

    向后倒退小村镇甸晃眼即过。奔驰了大半个时辰那马始终四足飞腾丝毫不见疲态

    不一会道旁良田渐多白杨处处到了一座大镇。骆冰下马到饭店打尖一问地名叫做沙

    井相距夺马之地已有四十多里了。她对着那马越看越爱亲自喂饲草料伸手抚摸马毛

    见马鞍旁挂着一个布囊适才急于赶路并未见伸手一提只觉重甸甸的打开一看

    见囊里装着一只铁琵琶。骆冰暗道:“原来这马是洛阳铁琵琶韩家门的这事日后只怕还有

    麻烦。”再伸手入囊摸出二三十两碎银子和一封信封皮上写着:“韩文冲大爷亲启王

    缄”几个字那信已经拆开了抽出信纸先看信纸末后署名见是“维扬顿”四字微

    微一惊一琢磨反而高兴起来心想:“原来这人与王维扬老儿有瓜葛我们正要找镇远

    镖局晦气先夺他一匹马也算小小出了一口气。早知如此那锭金子也不必给了。”再看

    信中文字原来是催韩文冲快回说叫人送上名马一匹暂借乘坐请他赶回与阎氏兄弟会

    合一同保护要物回京另有一笔大生意要他护送去江南至于焦文期是否为红花会所

    害不妨暂且搁下将来再行查察云云。

    骆冰心想:“焦文期是洛阳铁琵琶韩家门弟子江湖上传言说他为红花会所杀其实

    哪里有此事?总舵主本派十四弟前赴洛阳去解明这个过节以免代人受过。镇远镖局又不

    知要护送甚么要紧东西去江南?等大哥出来咱夫妻伸手将这枝镖拾下来。有仇不报非君

    子那鬼镖头引人来捉大哥岂能就此罢休?”想得高兴吃过了面上马赶路一路雨点

    时大时小始终未停。那马奔行如风不知有多少坐骑车辆给它追过了头。骆冰心想:“马

    跑得这样快前面几拨人要是在那里休息打尖一晃眼恐怕就会错过。”正想放慢忽然道

    旁窜出一人拦在当路举手一扬。那马竟然并不立起在急奔之际斗然住足倒退数步。

    骆冰正要话那人已迎面行礼说道:“文四奶奶少爷在这里呢。”原来是陈家洛的书

    童心砚。骆冰大喜忙下马来。心砚过来接过马缰赞道:“文四奶奶你哪里买来这样一

    匹好马?我老远瞧见是你哪知眼睛一眨就奔到了面前差点没能将你拦住。”骆冰一

    笑没答他的话问道:“文四爷有甚么消息没有?”心砚道:“常五爷常六爷说已见过文

    四爷一面大伙儿都在里面呢。”他边说边把骆冰引到道旁的一座破庙里去。骆冰抢过了心

    砚的头回头说:“你给我招呼牲口。”直奔进庙见大殿上陈家洛、无尘、赵半山、常氏

    兄弟等几拨人都聚在那里。众人见她进来都站起来欢然迎接。

    骆冰向陈家洛行礼说明自己心急等不得先赶了上来请总舵主恕罪。陈家洛道:

    “四嫂牵记四哥那也是情有可原不遵号令之罪待救出四哥后再行论处。十二哥请你

    记下了。”石双英答应了。骆冰笑靥如花心道:“只要把大哥救回来你怎么处罚我都

    成。”忙问常氏双侠:“五哥六哥你们见到四哥了?他怎么样?有没受苦?”

    常赫志道:“昨晚我们兄弟在双井追上了押着四哥的鹰爪孙龟儿子人多格老子只

    怕打草惊蛇没有动手。夜里我在窗外张了张见四哥睡在炕上养神他没见到我。屋里龟

    儿子守得很紧我就退出来了。”常伯志道:“镇远镖局那批龟儿子和鹰爪孙混在一起格

    老子我数了一下你先人板板武功好的总有十个人的样子。”常氏兄弟是四川人骂

    人爱骂“龟儿子”。说话之间余鱼同从庙外进来见到骆冰不禁一怔叫了声“四

    嫂”向陈家洛禀告道:“那群回人在前边溪旁搭了篷帐守望的人手执刀枪看得很严。

    白天不便走近等天黑了再去探。”忽然间庙外车声辚辚骡马嘶鸣有一队人马经过。心

    砚进来禀告:“过去了一大队骡马大车一名军官领着二十名官兵押队。”说罢又出庙守

    望。

    陈家洛和众人计议:“此去向东人烟稀少正好行事。只是这队官兵和那群回人不知

    是何路数咱们搭救四哥之时他们说不定会伸手干扰倒是不可不防。”众人说是。无尘

    道人道:“6菲青6老前辈说他师弟张召重武功了得咱们在江湖上也久闻火手判官的大

    名这次捉拿四弟是他领头那再好不过便让老道斗他一斗。”陈家洛道:“道长七十二

    路追魂夺命剑天下无双今日不能放过了这罪魁祸。”赵半山道:“6大哥虽已和他师弟

    绝交但他为人最重情义幸亏他还未赶到否则咱们当着他面杀他师弟总有些碍手碍

    脚。”常赫志道:“那么咱们不如赶早动身预计明天卯牌时分就可赶上四哥。”陈家洛

    道:“好。五哥六哥这批鹰爪孙和镖头的模样如何请两位对各位哥哥细说一遍明儿动

    起手来好先有打算。”常氏兄弟一路跟踪已将官差和镖行的底细摸了个差不离当下详细

    说了又说:“四哥晚上与鹰爪孙同睡一屋白天坐在大车里手脚都上了铐镣。大车布帘

    遮得很紧车旁两个龟儿子骑了马不离左右。”

    无尘问道:“那张召重是何模样?”常伯志道:“龟儿四十来岁年纪身材魁梧留一

    丛短胡子。先人板板模样倒硬是要得。”常赫志道:“道长咱们话说在先我哥儿俩要

    是先遇上这龟儿就先动手你可别怪我们不跟你客气。”无尘笑道:“好久没遇上对手

    了手痒是不是?三弟你的太极手想不想市呀?”赵半山道:“这张召重让给你们我

    不争就是。”各人磨拳擦掌只待厮杀草草吃了点干粮便请总舵主令。陈家洛盘算已

    定说道:“那队回人未必和公差有甚幻结咱们赶在头里一救出四哥就不必理会他

    们。十四弟你也不用再去查了你与十三哥明儿专管截拦那军官和二十名官兵只不许他

    们过来干扰便是不须多伤人命。”蒋四根和余鱼同同应了。陈家洛又道:“九哥、十二

    哥你们两位马上出赶过魔爪孙的头明儿一早守住峡口不能让魔爪孙逃过峡口。”

    卫石两人应了出庙上马而去。

    陈家洛又道:“道长、五哥、六哥三位对付官差;三哥、八哥两位对付镖行的小子。四

    姨连同心砚抢四哥的大车我在中间策应哪一路不顺手就帮哪一路。十哥就在这里留守

    如有官兵公差向东去设法阻挡。”各人都答应了。

    分派已定众人出庙上马和章进扬手道别。大家见了骆冰的白马无不啧啧赞赏。骆

    冰心想:“这马本来该当送给总舵主才是但咱们大哥吃了这么多苦等救了他出来这匹

    马给他也好让他欢喜。”陈家洛向余鱼同道:“那群回人的帐篷搭在哪里?咱们弯过去瞧

    瞧。”余鱼同领路向溪边走去远远望去只见旷旷廓廓一片空地哪里还有甚么帐篷人

    影?只剩下满地驼马粪便。大家都觉得这群回人行踪诡秘摸不准是何来路。陈家洛道:

    “咱们走吧!”众人纵马疾驰黑夜之中只闻马蹄答答之声。骆冰马快跑一程等一程

    才没将众人抛离。天色黎明到了一条小溪边上陈家洛道:“各位兄弟咱们在这里让牲

    口喝点水养养力再过一个时辰大概就可追上四哥了。”骆冰血脉贲张心跳加剧双

    颊晕红。余鱼同偷眼形相心中说不出是甚么滋味慢慢走到她身旁轻轻叫了声:“四

    嫂!”骆冰应道:“嗯!”余鱼同道:“我就是性命不要也要将四哥救出来给你。”骆冰

    微微一笑轻声叹道:“这才是好兄弟呢!”余鱼同心中一酸几乎掉下泪来忙转过了

    头。

    陈家洛道:“四嫂你的马借给心砚骑一下让他赶上前去探明鹰爪孙的行踪转来

    报信。”心砚听得能骑骆冰的马心中大喜道:“文奶奶你肯么?”骆冰笑道:“孩子

    话我为甚么不肯?”心砚骑上白马如飞而去。

    众人等马饮足了水纷纷上马放开脚力急赶。不一会天已大明只见心砚骑了白马

    迎面奔来大叫:“鹰爪孙就在前面大家快追!”众人一听精神百倍拚力追赶。心砚

    和骆冰换过马骆冰问道:“见到了四爷的大车吗?”心砚连连点头道:“见到了!我想

    看得仔细点骑近车旁守车的贼子立刻凶霸霸的举刀吓我骂我小杂种小混蛋。”骆冰笑

    道:“待会他要叫你小祖宗小太爷了。”群驹疾驰蹄声如雷追出五六里地望见前面一

    大队人马稍稍驰近见是一批官兵押着一队车队。心砚对陈家洛道:“再上去六七里就是

    文四爷的车子。”众人催马越过车队。陈家洛一使眼色蒋四根和余鱼同圈转坐骑拦在当

    路其余各人继续向前急追。余鱼周待官兵行到跟前双手一拱斯斯文文的道:“各位辛

    苦了!这里风景绝妙难得天高气爽不冷不热大家坐下来谈谈如何?”当头一名清兵喝

    道:“快闪开!这是李军门的家眷。”余鱼同道:“是家眷么?那更应该歇歇前面有一对

    黑无常白无常莫吓坏了姑娘太太们。”另一名清兵扬起马鞭劈面打来喝道:“你这穷

    酸快别在这儿疯。”余鱼同笑嘻嘻的一避说道:“君子动口不动手阁下横施马鞭

    未免不是君子矣!”押队的将官纵马上来喝问。余鱼同拱手笑问:“官长尊姓大名仙乡何

    处?”那将官见余、蒋二人路道不正迟疑不答。余鱼同取出金笛道:“在下粗识声律

    常叹知音难遇。官长相貌堂堂必非俗人就请下马待在下吹奏一曲以解旅途寂寥有

    何不可?”那将官正是护送李可秀家眷的曾图南见到金笛登时一惊。那日客店中余鱼同

    和公差争斗他虽没亲见事后却听兵丁和店伙说起得知杀差拒捕的大盗是个手持金笛的

    秀才相公此时狭路相逢不知是何来意但见对方只有两人也自不惧喝道:“咱们河

    水不犯井水各走各的道。快让路吧!”余鱼同道:“在下有十套大曲一曰龙吟二曰凤

    鸣三曰紫云四曰红霞五曰摇波六曰裂石七曰金谷八曰玉关九曰静日十曰良

    宵或慷慨激越或宛转缠绵各具佳韵。只是未逢嘉客久未吹奏今日邂逅高贤不觉

    技痒只好从头献丑一番。要让路不难待我十套曲子吹完自然恭送官长上道。”说罢将

    金笛举到口边妙音随指果然是清响入云声被四野。曾图南眼见今日之事不能善罢举

    枪卷起碗大枪花“乌龙出洞”向余鱼同当心刺去。余鱼同凝神吹笛待枪尖堪堪刺到

    突伸左手抓住枪柄右手金笛在枪杆上猛力一击喀喇一响枪杆立断。曾图南大惊勒马

    倒退数步从兵士手中抢了一把刀又杀将上来。战得七八回合余鱼同找到破绽金笛戳

    中他右臂曾图南单刀脱手。

    余鱼同道:“我这十套曲子你今日听定了。在下生平最恨阻挠清兴之人不听我笛

    子便是瞧我不起。古诗有云:‘快马不须鞭拗折杨柳枝。下马吹横笛愁杀路旁儿。’

    古人真有先见之明。”横笛当唇又吹将起来。

    曾图南手一挥叫道:“一齐上拿下这小子。”众兵呐喊涌上。蒋四根纵身下马手

    挥铁桨一招“拨草寻蛇”在当先那名清兵脚上轻轻一挑。那清兵“啊哟”一声仰天倒

    在铁桨之上。蒋四根铁桨“翻身上卷袖”向上一挥那清兵有如断线纸鸢飞上半空只听

    得他“啊啊”乱叫直向人堆里跌去。蒋四根抢上两步如法炮制像铲土般将清兵一铲一

    个接二连三的抛掷出去后面清兵齐声惊呼转身便逃。曾图南挥马鞭乱打却哪里约束

    得住?蒋四根正抛得高兴忽然对面大车车帷开处一团火云扑到面前明晃晃的剑尖当胸

    疾刺。蒋四根铁桨“倒拔垂杨”桨尾猛向剑身砸去对方不等桨到剑已变招向他腿上

    削去。蒋四根铁桨横扫那人见他桨重力大不敢硬接纵出数步。蒋四根定神看时见那

    人竟是个红衣少女。他是粤东人氏乡音难改来到北土言语少有人懂因此向来不爱多

    话一声不响挥铁桨和她斗在一起拆了数招见她剑术精妙不禁暗暗称奇。蒋四根心

    下纳罕余鱼同在一旁看得更是出神。这时他已忘了吹笛尽注视那少女的剑法见她一柄

    剑施展开来有如飞絮游丝长河流水轻灵连绵竟是本门正传的“柔云剑术”和蒋四

    根一个招熟一个力大一时打了个难解难分。余鱼同纵身而前金笛在两般兵刃间一隔

    叫道:“住手!”那少女和蒋四根各退一步。这时曾图南拿了一杆枪又跃马过来助战众

    清兵站得远远的呐喊助威。那少女挥手叫曾图南退下。余鱼同道:“请问姑娘高姓大名尊

    师是哪一位?”那少女笑道:“你问我呀我不爱说。我却知你是金笛秀才余鱼同。余者

    人未之余。鱼者混水摸鱼之鱼也。同者君子和而不同之同非破铜烂铁之铜也。你在红

    花会中坐的是第十四把交椅。”余鱼同和蒋四根吃了一惊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曾图

    南见她忽然对那江洋大盗笑语盈盈更是错愕异常。

    三个惊奇的男人望着一个笑嘻嘻的女郎正不知说甚么话好忽听得蹄声急促清兵纷

    纷让道六骑马从西赶来。当先一人神色清癯满头白正是武当名宿6菲青。余鱼同和

    那少女不约而同的迎了上去一个叫“师叔”一个叫“师父”都跳下马来行礼。那少女

    正是6菲青的女弟子李沅芷。在6菲青之后的是周仲英、周绮、徐天宏、孟健雄、安健刚五

    人。那天骆冰半夜出走周绮翌晨起来大不高兴对徐天宏道:“你们红花会很爱瞧不起

    人。你又干么不跟你四嫂一起走?”徐天宏竭力向周氏父女解释。周仲英道:“他们少年夫

    妻恩爱情深恨不得早日见面赶先一步也是情理之常。”骂周绮道:“又要你甚么脾

    气了?”徐天宏道:“四嫂一人孤身上路她跟鹰爪孙朝过相别再出甚么岔子。”周仲英

    道:“这话不错咱们最好赶上她。陈当家的叫我领这拨人要是她再有甚么失闪我这老

    脸往哪里搁去?”三人快马奔驰当日下午赶上了6菲青和孟、安二人。六人关心骆冰全

    力赶路途中毫没耽搁是以陈家洛等一行过去不久他们就遇上了留守的章进听说文泰

    来便在前面六骑马一阵风般追了上来。6菲青道:“沅芷你怎么和余师兄、蒋大哥在一

    起?”李沅芷笑道:“余师哥非要人家听他吹笛不可说有十套大曲又是龙吟又是凤鸣

    甚么的。我不爱听嘛他就拦着不许走。师父你倒评评这个理看。”余鱼同听李沅芷向6菲

    青如此告状不由得脸上一阵烧心道:“我拦住人听笛子是有的可哪里是拦住你这大

    姑娘啊?”周绮听了李沅芷这番话狠狠白了徐天宏一眼心道:“你们红花会里有几个好

    人?”6菲青对李沅芷道:“前面事情凶险你们留在这里别走莫惊吓了太太。我事情了

    结之后自会前来找你。”李沅芷听说前面有热闹可瞧可是师父偏不许她去撅起了嘴不

    答应。6菲青也不理她招呼众人上马向东追去。陈家洛率领群雄疾追官差奔出四五

    里地隐隐已望见平野漠漠人马排成一线而行。无尘一马当先拔剑大叫:“追啊!”再

    奔得一里多路前面人形越来越大。斜刺里骆冰骑白马直冲上去一晃眼便追上了敌人。她

    双刀在手预备赶过敌人的头再回过身来拦住。忽然前面喊声大起数十匹驼马自东向西

    奔来。此事出其不意骆冰勒马停步要看这马队是甚么路道。这时官差队伍也已停住不

    走有人在高声喝问。对面来的马队越奔越快骑士长刀闪闪生光直冲入官差队里双方

    混战起来。骆冰大奇想不出这是哪里来的援军。不久陈家洛等人也都赶到驱马上前观

    战。忽见一骑马迎面奔来绕过混战双方直向红花会群雄而来渐渐驰近认出马上是卫

    春华。他驰到陈家洛跟前大声说道:“总舵主我和十二郎守着峡口给这批回人冲了过

    来拦挡不住我赶回来报告哪知他们却和鹰爪孙打了起来这真奇了。”陈家洛道:

    “无尘道长、赵三哥、常氏双侠你们四位过去先抢了四哥坐的大车。其余的且慢动手看

    明白再说。”无尘等四人一声答应纵马直冲而前。两名捕快大声喝问:“哪一路的?”赵

    半山更不打话两枝钢镖脱手一中咽喉一中小腹两名捕快登时了帐撞下马来。赵半

    山外号千臂如来只因他笑口常开面慈心软一副好好先生的脾气然而周身暗器种类

    繁多打起来又快又准旁人休想看得清他单凭一双手怎能在顷刻之间施放如许暗器。此番

    红花会大举救人没想到出马第一功倒是这位一向谦退随和的千臂如来所建。四人冲近大

    车迎面一个头缠白布的回人挺枪刺到无尘侧身避过并不还手笔直向大车冲去。一名

    镖师举刀砍来无尘举剑一挡剑锋快如电闪顺着刀刃直削下去将那镖师四指一齐削

    断“顺水推舟”刺入他的心窝。但听得脑后金刃劈风知道来了敌人也不回头左手

    剑自下上撩剑身从敌人左腋入右肩出将在身后暗算他的一名捕头连肩带头斜斜砍为两

    截鲜血直喷。赵半山和常氏双侠在后看得清楚大声喝彩。镖行众人见无尘剑法惊人己

    方两人都是一记招术尚未施全即已被杀吓得心胆俱裂大叫:“风紧扯呼!”常氏双

    侠奔近大车斜刺里冲出七八名回人手舞长刀上来拦阻。常氏双侠展开飞抓和他们交

    上了手。一个身材瘦小的镖师将大车前的骡子拉转头挥鞭急抽骡车疾驰他骑马紧跟大

    车之后这人正是童兆和。赵半山与无尘纵马急追。赵半山摸出飞蝗石噗的一声打中童兆

    和后脑鲜血迸流只痛得他哇哇急叫。他当即从靴筒子中掏出匕一刀插在骡子臀上

    骡子受痛更是足狂奔。赵半山飞身纵上童兆和马背尚未坐实右手已扣住他右腕随

    手举起在空中甩了个圈子向大车前的骡子丢去童兆和跌在骡子头上大叫大嚷没命

    的抱住。骡子受惊眼睛又被遮住乱跳乱踢反而倒过头来。无尘和赵半山双马齐到将

    骡子挽住。赵半山抓住童兆和后心摔在道旁。无尘叫道:“三弟拿人当暗器打真有你

    的!”他二人不认得童兆和心中挂着文泰来哪去理他?童兆和几个打滚滚入草丛之

    中心惊胆战在长草间越爬越远。赵半山揭开车帐向里一看黑沉沉的瞧不清楚只见

    一人斜坐车内身上裹着棉被喜叫:“四弟是你么?我们救你来啦!”那人“啊”了一

    声。无尘道:“你送四弟回去我去找张召重算帐。”说罢纵马冲入人堆。

    镖师公差本在向东奔逃忽见无尘回马杀来一声喊转头向西。无尘大叫:“张召

    重张召重你这小子快给我滚出来。”喊了几声无人答应又向敌人群里冲去。镖师公

    差见他赶到吓得魂飞天外四散乱窜。红花会群雄见赵半山押着大车回来尽皆大喜纷

    纷奔过来迎接。骆冰一马当先驰到大车之前翻身下马揭开车帐颤声叫道:“大

    哥!”车中人却无声息骆冰一惊扑入车里将被揭开。这时红花会群雄也都赶到下马

    围近察看。常氏双侠见大车已抢到手哪有心情和这批不明来历的回人恋战兄弟俩一声呼

    哨展开飞抓将众回人直逼开去掉转马头便走。那群回人似乎旨在阻止旁人走近见二人

    退走也不追赶返身奔向中央一团正在恶战的人群。无尘道人仍在人群中纵横来去。一名

    趟子手逃得略慢被他一剑砍在肩头跌倒在地。无尘不欲伤他性命提马跳过他身子大

    呼:“火手判官给我滚出来!”

    忽有一骑冲到跟前马上回人身材高大虬髯满腮喝问:“哪里来的野道人在此乱

    闯?”无尘迎面一剑。那回人举马刀一架。无尘左右连环两剑迅捷无比。那回人右臂上

    举马刀尚在头顶剑气森森已及肌肤百忙中向外一摔镫里藏身右足勾住马镫翻

    在马腹之下才算逃过两剑吓得一身冷汗仗着骑术精绝躲在马腹下催马逃开。无尘笑

    道:“躲得开我三剑也算一条好汉饶了你的性命。”又冲入人群。常氏双侠从东返回

    西边又奔来八骑正是周仲英和6菲青一干人。两拨人还未驰近大车骆冰已从车内揪出一

    个人来摔在地下喝问:“文大爷……在哪里?”话未问毕两行泪珠流了下来。众人见

    这人苍老黄瘦公差打扮右手吊在颈下。骆冰认得他是北京捕头吴国栋在客店中曾被文

    泰来打断了右臂的踢了他一脚又待要问一口气憋住了说不出话。卫春华单钩指住他右

    眼喝道:“文爷在哪里?你不说先废了这只招子?”吴国栋恨恨的道:“张召重这小子

    早押着文……文爷走得远啦。这小子叫我坐在车里。我还道他好心让我养伤哪知他是使金

    蝉脱壳之计要我认命给他顶缸他自己却到北京请功去了。***瞧这狼心狗肺的东

    西有没好死。”他越说越恨破口大骂张召重。

    这时东西师拨人都已赶到。陈家洛叫道:“把魔爪孙和镖行的小子们全都拿下来别让

    走了一个!分两路包抄。”当下陈家洛与赵半山、常氏双侠、杨成协、卫春华、蒋四根、心

    砚从南围上周仲英、6菲青、徐天宏、骆冰、余鱼同、周绮、孟健雄、安健刚从北路围

    上有如一把铁钳将官差、镖行和众回人全都围在垓心。众回人和公差镖师正斗得火炽。

    赵半山双手微扬打出三件暗器两名捕快、一名镖师翻车落马。众回人分清了敌我欢呼

    大叫。那虬髯回人纵马上前高声说道:“不知哪一路好汉拔刀相助在下先行谢过。”说

    罢举刀致敬。陈家洛拱手还礼喊道:“各位兄弟一齐动手吧。”众英雄齐声答应刀剑

    并施。

    这时公差与镖行中的好手早已死伤殆尽余下几名平庸之辈哪里还敢反抗俱都跪地求

    饶“爷爷、祖宗”的乱喊。心砚十分高兴向骆冰道:“文四奶奶果真不出你所料他

    们在叫我爷爷了。”骆冰心乱如麻心砚的话全没听进耳去。忽见无尘道人奔出人丛叫

    道:“喂!大家来瞧这女娃娃的剑法很有几下子!”众人知道无尘的追魂夺命剑海内独

    步江湖上能挡得住他三招两式的人并不多见他竟会称许别人剑法而且是个女子俱都

    好奇之心大起逼近观看。那虬髯回人高声说了几句回语众回人让出道来与群雄围成一

    个圈子。无尘对陈家洛道:“总舵主你瞧这使五行轮的小子身手倒也不弱。”陈家洛向

    人圈中看去但见剑气纵横轮影飞舞一个黄衫女郎与一个矫健汉子斗得正紧。6菲青走

    到陈家洛身旁说道:“这穿黄衫的姑娘名叫霍青桐是天山双鹰的弟子。那使五行轮的是

    关东六魔中的阎世章。”

    陈家洛心中一动他知道天山双鹰秃鹫陈正德、雪雕关明梅是回疆武林前辈和他师父

    天池怪侠素有嫌隙虽不成仇但尽量避不见面久闻天山派“三分剑术”自成一家倒要

    留心一观。凝神望去见那黄衫女郎剑光霍霍攻势凌厉然而阎世章双轮展开也尽自抵

    敌得住。众回人呐喊助威有数人渐渐逼近要想加入战团。

    阎世章双轮“指天划地”一挡一攻待霍青桐长剑收转退出一步叫道:“且慢我

    有话说。”众回人逼上前去兵刃耀眼眼见就要将他乱刀分尸。阎世章倏地双轮交于左

    手右手一扯将背上的红布包袱拿在手中双轮高举叫道:“你们要倚多取胜我先将

    这包裹砍烂了。”那五行轮轮口白光闪烁锋利之极双轮这一斫下去包袱不免立时斫成

    三截。众回人俱都大惊退了几步。阎世章眼见身入重围只有凭一身艺业以图侥幸叫

    道:“你们人多要我性命易如反掌。但我阎六死得不服除非单打独斗哪一位赢了我手

    中双轮我敬重英雄好汉自会将包裹奉上否则我宁可与这包裹同归于尽。你们想得哼

    哼那是妄想。”周绮第一个就忍不住跳出圈子喝道:“好咱们来比划比划。”雁翎

    刀一摆便要上前。周仲英一把将她拉了回来说道:“眼前有这许多英雄了得的伯伯叔

    叔要你这丫头来现世?”霍青桐左手向周绮一扬说道:“这位姊姊的盛情好意我先谢

    谢。”周绮道:“那没甚么。”霍青桐道:“我先打头阵要是不成请姊姊伸手相助。”

    周绮道:“你放心我看你这人很好一定帮你。”周仲英低声道:“傻丫头人家武功比

    你强你没看见吗?”周绮道:“难道她冤我?”6菲青插口道:“这红布包袱之中包着

    他们回族的要物她必须亲手夺回。”周绮点点头道:“那就是了。”周仲英摇头好笑。他

    武艺精强固是武林中的第一流人物只是性格粗豪不耐烦循循善诱教出来的徒弟女

    儿功夫跟他便差着一大截偏生这位宝贝姑娘又心肠最热一遇上事情不管跟自己是否

    相干总是勇往直前。

    阎世章负上包袱说道:“哪一个上来商量好了没有?”霍青桐道:“还是我接你五

    行轮的高招。”阎世章道:“决了胜负之后怎么说?”霍青桐道:“不论胜负都得把经书

    留下。你胜了让你走你败了连人留下。”说罢剑走偏锋斜刺左肩。阎世章的双轮按五

    行八卦八八六十四招专夺敌人兵刃遮锁封拦招数甚是严密。两人转瞬拆了七八招。

    陈家洛向余鱼同一招手余鱼同走了过去。陈家洛道:“十四弟你赶紧动身去探查四

    哥下落咱们随后赶来。”余鱼同答应了退出人圈回头向骆冰望去见她低着头正自痴

    痴出神想过去安慰她几句转念一想拍马走了。

    霍青桐再度出手剑招又快了几分剑未递到已经变招。阎世章双轮想锁她宝剑却

    哪里锁得着。

    无尘、6菲青、赵半山几个都是使剑的好手在一旁指指点点的评论。无尘道:“这一

    记刺他右胁快是够快了还不够狠。”赵半山笑道:“她怎能跟你几十年的功力相比?你

    在她这年纪时有没有这般俊的身手?”无尘笑道:“这女娃娃讨人欢喜大家都帮她。”

    陈家洛见霍青桐剑法精妙心中也暗暗赞赏。再拆二十余招霍青桐双颊微红额上渗出细

    细汗珠但神定气足脚步身法丝毫不乱蓦地里剑法一变天山派绝技“海市蜃楼”自剑

    尖涌出剑招虚虚实实似真实幻似幻实真。群雄屏声凝气都看出了神。轮光剑影中白

    刃闪动阎世章右腕中剑一声惊叫右轮飞上半空众人不约而同齐声喝彩。阎世章纵

    身飞出丈余说道:“我认输了经书给你!”反手去解背上红布包袱。霍青桐欢容满脸

    抢上几步还剑入鞘双手去接这部他们族人奉为圣物的《可兰经》。阎世章脸色一沉喝

    道:“拿去!”右手一扬突然三把飞锥向她当胸疾飞而来。这一下变起仓卒霍青桐难以

    避让仰面一个“铁板桥”全身笔直向后弯倒三把飞锥堪堪在她脸上掠过。阎世章一不

    做二不休三把飞锥刚脱手紧接着又是三把连珠掷出这时霍青桐双眼向天不见大难

    已然临身。旁视众人尽皆惊怒齐齐抢出。霍青桐刚挺腰立起只听得叮、叮、叮三声三

    柄飞锥被暗器打落地下跌在脚边若非有人相救三把飞锥已尽数打中自己要害她吓出

    一身冷汗忙拔剑在手。阎世章和身扑上势若疯虎五行轮当头砸下。霍青桐不及变招

    只得举剑硬架利轮下压宝剑上举一时之间僵持不决。阎世章力大五行轮渐渐压向她

    头上轮周利刃已碰及她帽上翠羽。群雄正要上前援手忽然间青光一闪霍青桐左手已从

    腰间拔出一柄短剑扑的一声插入阎世章胸腹之间。阎世章大叫一声向后便倒。众人又

    是轰天价喝一声彩。霍青桐解下阎世章背后的红布包袱。那虬髯回人走到跟前连赞:“好

    孩子!”霍青桐双手奉上包袱微微一笑叫了声:“爹。”那回人正是她父亲木卓伦。他

    也是双手接过众回人都拥了上来欢声雷动。霍青桐拔出短剑看阎世章早已断气忽见

    一个十五六岁少年纵下马来在地下捡起三枚圆圆的白色东西走到一个青年跟前托在手

    中送上去那青年伸手接了放入囊中。霍青桐心想:“刚才打落这奸贼暗器救了我性命

    的原来是他。”不免仔细看了他两眼见这人丰姿如玉目朗似星轻袍缓带手中摇着一

    柄折扇神采飞扬气度闲雅。两人目光相接那人向她微微一笑霍青桐脸一红低下头

    跑到父亲跟前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木卓伦点点头走到那青年马前躬身行礼。那

    青年忙下马还礼。木卓伦道:“承公子相救小女性命兄弟感激万分请问公子尊姓大

    名?”

    那青年正是陈家洛当下连声逊谢说道:“小弟姓陈名家洛我们有一位结义兄弟

    被这批鹰爪和镖行的小子逮去大家赶来相救却扑了个空。贵族圣物已经夺回可喜可

    贺。”木卓伦把儿子霍阿伊和女儿叫过来同向陈家洛拜谢。陈家洛见霍阿伊方面大耳满

    脸浓须霍青桐却体态婀娜娇如春花丽若朝霞先前专心观看她剑法此时临近当面

    不意人间竟有如此好女子一时不由得心跳加剧。霍青桐低声道:“若非公子仗义相救小

    女子已遭暗算。大恩大德永不敢忘。”陈家洛道:“久闻天山双鹰两位前辈三分剑术冠绝

    当时今日得见姑娘神技真乃名下无虚。适才在下献丑不蒙见怪已是万幸何劳言

    谢?”

    周绮听这两人客客气气的说话不耐烦起来插嘴对霍青桐道:“你的剑法是比我好

    不过有一件事我要教你。”霍青桐道:“请姊姊指教。”周绮道:“和你打的这个家伙奸猾

    得很你太过信他啦险些中了他的毒手。有很多男人都是诡计多端的以后可要千万小

    心。”霍青桐道:“姊姊说得是如不是陈公子仗义施救那真是不堪设想了。”周绮道:

    “甚么陈公子?啊你是说他他是红花会的总舵主。喂陈……陈大哥你刚才打飞锥的

    是甚么暗器给我瞧瞧成不成?”陈家洛从囊中拿出三颗棋子道:“这是几颗围棋子

    打得不好周姑娘别见笑。”周绮道:“谁来笑你?你打得不错一路上爹爹老是赞你他

    有些话倒也说得对。”霍青桐听周绮说这位公子是甚么帮会的总舵主微觉诧异低声和父

    亲商量。木卓伦连连点头说:“好好该当如此。”他转身走近几步对陈家洛道:

    “承众位英雄援手我们大事已了。听公子说有一位英雄尚未救出我想命小儿小女带同几

    名伴当供公子差遣相救这位英雄。他们武艺低微难有大用但或可稍效奔走之劳不知

    公子准许么?”陈家洛大喜说道:“那是感激不尽。”当下替群雄引见了。

    木卓伦对无尘道:“道长剑法迅捷无伦我生平从所未见幸亏道长剑下留情否

    则……哈哈……”无尘笑道:“多有得罪幸勿见怪。”众回人向来崇敬英雄刚才见无

    尘、赵半山、陈家洛、常氏双侠诸人大显身手心中都十分钦佩纷纷过来行礼致敬。正叙

    话间忽然西边蹄声急促只见一人纵马奔近翻身下马竟是个美貌少年那人向6菲青

    叫了一声“师父”。此人正是李沅芷这时又改了男装。她四下一望没见余鱼同却见了

    霍青桐跑过去亲亲热热的拉住了她手说道:“那晚你到哪里去了?我可想死你啦!经书

    夺回来没有?”霍青桐欢然道:“刚夺回来你瞧。”向霍阿伊背上的红包袱一指。李沅芷

    微一沉吟道:“打开看过没有?经书在不在里面?”霍青桐道:“我们要先祷告阿拉感

    谢神的大能再来开启圣经。”李沅芷道:“最好打开来瞧瞧。”木卓伦一听心中惊疑

    忙解开包袱里面竟是一叠废纸哪里是他们的圣经?

    众回人一见无不气得大骂。霍阿伊将蹲在地上的一个镖行趟子手抓起顺手一记耳

    光喝道:“经书哪里去了?”趟子手哭丧着脸一手按住被打肿的腮帮子说道:“他们

    镖头……干的事小的不知道。”一面说一面指着双手抱头而坐的钱正伦。他在混战中受

    了几处轻伤戴永明等一死就投降了。霍阿伊将他一把拖过说道:“朋友你要死还是

    要活?”钱正伦闭目不答霍阿伊怒火上升伸手又要打人。霍青桐轻轻一拉他衣角他举

    起的一只手慢慢垂了下来原来霍阿伊虽然生性粗暴对两个妹子却甚是信服疼爱。大妹子

    就是霍青桐。她不但武功较哥哥好更兼足智多谋料事多中这次东来夺经诸事都由她

    筹划。小妹子喀丝丽年纪幼小不会武功这次没有随来。霍青桐问李沅芷道:“你怎知包

    里没有经书?”李沅芷笑道:“我叫他们上过一次当我想人家也会学乖啦。”木卓伦又向

    钱正伦喝问他说经书已被另外镖师带走。木卓伦将信将疑命部下在骡驮子各处仔细搜

    索毫无影踪他担心圣物被毁双眉紧锁十分烦恼。众人这时才明白适才阎世章如何败

    后仍要拚命侥幸求逞却不肯缴出包袱原来包中并无经书他怕众人立即见自己仍

    是难保性命。

    这边李沅芷正向6菲青询问别来情况。6菲青道:“这些事将来再说你快回去你妈

    又要担心啦。这里的事别向人提起。”李沅芷道:“我当然不说你当我还是不懂事的小孩

    吗?这些人是谁?师父你给我引见引见。”6菲青微一沉吟说道:“我瞧不必了你快

    走吧。”他想李沅芷是提督之女与这般草莽群豪道路不同不必让他们相识。

    李沅芷小嘴一撅说道:“我知道你不疼自己徒弟宁可去喜欢甚么金笛秀才的师侄。

    师父我走啦!”说罢拜了一拜上马就走驰到霍青桐身边俯身搂着她的肩膀在她耳

    边低语了几句。霍青桐“嗤”的一声笑。李沅芷马上一鞭向西奔去。这一切陈家洛都看在

    眼里见霍青桐和这美貌少年如此亲热心中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不由得呆呆的出了神。徐

    天宏走近身来道:“总舵主咱们商量一下怎么救四哥。”陈家洛一怔定了定神道:

    “正是。心砚你骑文***马去请章十爷来。”心砚接令去了。陈家洛又道:“九哥

    你到峡口会齐十二郎四下哨探鹰爪行踪今晚回报。”卫春华也接令去了。陈家洛向众人

    道:“咱们今晚就在这里露宿一宵等探得消息明儿一早继续追赶。”

    众人半日奔驰半日战斗俱都又饥又累。木卓伦指挥回人在路旁搭起帐篷分出几个

    帐篷给红花会群雄又煮了牛羊肉送来。众人食罢陈家洛提吴国栋来仔细询问。吴国栋一

    味痛骂张召重说文泰来一向坐在这大车之中后来定是张召重现敌踪知道有人要抢

    车便叫他坐在车里顶缸。陈家洛再盘问钱正伦等人也是毫无结果。徐天宏待俘虏带出帐

    外对陈家洛道:“总舵主这姓钱的目光闪烁神情狡猾咱们试他一试。”陈家洛道:

    “好!”两人低声商量定当。

    到得天黑卫春华与石双英均未回来报信众人挂念不已。徐天宏道:“他们多半现

    了四哥的踪迹跟下去了这倒是好消息。”群雄点头称是谈了一会便在帐篷中睡了。

    镖行人众和官差都被绳索缚了手脚、放在帐外上半夜由蒋四根看守下半夜徐天宏看守。

    月到中天徐天宏从帐中出来叫蒋四根进帐去睡四周走了一圈坐了下来用毯子裹住

    身子。钱正伦正睡在他身旁被他坐下来时在腿上重重踏了一脚一痛醒了正要再睡忽

    听徐天宏出微微鼾声敢情已经睡熟心中大喜双手一挣腕上绳子竟未缚紧挣扎几

    下就挣脱了。他屏气不动等了一会听徐天宏鼾声更重睡得极熟便轻轻解开脚上绳

    索待血脉流通慢慢站起身来悄悄蹑足走出。他走到帐篷后面解下缚在木桩上的一匹

    马一步一停走到路旁凝神一听四下全无声息心中暗喜越走离帐篷越远脚步渐

    快来到那辆吴国栋坐过的大车之旁。车上骡子已然解下大车翻倒在地。西边帐篷中忽然

    窜出一个人影却是周绮。她和霍青桐、骆冰同睡一帐那两人均有重重心事翻来覆去老

    睡不着。周绮却是着枕便入梦乡睡梦中忽然跌进了一个陷坑极力挣扎难以上来见陷

    坑口有人向下大笑一看竟是徐天宏大怒之下正要叫骂忽然徐天宏跳入坑中将她紧紧

    抱住张口咬她面颊痛不可当一惊就醒了只觉身上出了一身冷汗。忽听帐篷外有声

    略一凝神掀起帐角一看远远望见有人鬼鬼祟祟的走向大路忙提起单刀追出帐来。追

    了几步张口想叫忽然背后一人悄没声的扑了上来按住她嘴。

    周绮一惊反手一刀那人手脚敏捷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刀翻了开去低声道:

    “别嚷周姑娘是我。”周绮一听是徐天宏刀是不砍了左手一拳打出结结实实正

    中他右胸。徐天宏一半真痛一半假装哼了一声向后便倒。周绮吓了一跳俯身下去

    低声说道:“你怎么咬……不不谁叫你按住我嘴有人要逃你瞧见么?”徐天宏低声

    道:“别作声咱们盯着他。”两人伏在地上慢慢爬过去见钱正伦掀起大车的垫子格

    格两声似是撬开了一块木板拿出一只木盒塞在怀里正要上马徐天宏在周绮背后急

    推一把叫道:“拦住他。”周绮纵身直窜出去。钱正伦听得人声一足刚踏上马镫不及

    上马右足先在马臀上猛踢一脚那马受痛奔出数丈。周绮提气急追。钱正伦翻身上马

    右手一扬喝道:“照镖!”周绮急忙停步闪身避镖哪知这一下是唬人的虚招他身边

    兵刃暗器在受缚时早给搜去了。周绮这一呆那马向前一窜相距更远。周绮心中大急眼

    见已追赶不上。钱正伦哈哈大笑笑声未毕忽然一个倒栽葱跌下马来。周绮又惊又喜奔

    上前去在他背上一脚踏住刀尖对准他后心。徐天宏赶上前来说道:“你看他怀里的盒

    子是甚么东西。”周绮一把将木盒掏了出来打开一看盒里厚厚一叠羊皮装订成一本书

    的模样月光下翻开看去那是古怪的文字一个也不识说道:“又是你们红花会的怪

    字我不识得。”随手向徐天宏一丢。徐天宏接来一看喜道:“周姑娘你这功劳不小

    这多半是他们回人的经书咱们快找总舵主去。”周绮道:“当真?”只见陈家洛已迎了上

    来。周绮奇道:“咦!陈大哥你怎么也出来了?你瞧这是甚么东西。”徐天宏递过木盒。

    陈家洛接来一看说道:“这九成便是那部经书。幸亏你拦住了这家伙咱们几十个男人都

    不及你。”周绮听他俩都称赞自己十分高兴想谦虚几句可是不知说甚么话好隔了半

    晌问徐天宏道:“刚才打痛了你么?”徐天宏一笑说道:“周姑娘好大力气。”周绮

    道:“是你自己不好。”转身对钱正伦道:“站起来回去。”松开了脚将刀放开钱正

    伦却并不起身。周绮骂道:“我又没伤你装甚么死?”轻轻踢了他一脚钱正伦仍是不

    动。

    陈家洛在他胁下一捏一按喝道:“站起来!”钱正伦哼了两声慢慢爬起周绮一

    楞恍然大悟四下一看拾起一颗白色棋子交给陈家洛道:“你的围棋子!你们串通了

    来哄我哼我早知你们不是好人。”陈家洛微笑道:“怎么是串通了哄你?是你自己听见

    这家伙的声音才追出来的。再说要不是你这么一拦他心不慌自然躲开了我的棋子。他

    骑了马咱们怎追得上?”周绮听他说得理由十足又高兴起来说道:“那么咱们三人都

    有功劳。”徐天宏道:“你功劳最大。”周绮低声道:“你别告诉爹爹说我打你一拳。”

    徐天宏笑道:“说了也不打紧啊!”周绮怒道:“你若说了我永远不理你。”徐天宏一笑不

    答。

    他先前和陈家洛定计已通知群雄晚上听到响动不必出来否则以无尘、赵半山等

    人之能岂有闻蹄声而不惊觉之理?三人押着钱正伦拿了经书走到木卓伦帐前。守夜的

    回人一传报木卓伦忙披衣出来迎进帐去。陈家洛说了经过交过经书。木卓伦喜出望

    外双手接过果是合族奉为圣物的那部手抄《可兰经》。帐中回人报出喜讯不一会霍

    阿伊、霍青桐和众回人全都拥进帐来纷对徐陈周三人叉手抚胸俯致敬。木卓伦打开经

    书高声诵读:

    “奉至仁慈的阿拉之名一切赞颂全归阿拉全世界的主至仁至慈的主报应日的

    君主。我们只崇拜你只求你佑助求你引导我们上正路你所佑助者的路不是受谴责者

    的路也不是迷误者的路。”众回人伏地虔诚祈祷感谢真神阿拉。祷告已毕木卓伦对陈

    家洛道:“陈当家的你将敝族圣物从奸人手中夺回我们也不敢言谢。以后陈当家的但有

    所使只要传一信来虽是千山万水亦必赶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陈家洛拱手逊

    谢。木卓伦又道:“明日兄弟奉圣经回去小儿小女就请陈当家的指挥教导等救回文爷之

    后再让他们回来。那时陈当家的与众位英雄如能抽空到敝地盘桓小住让敝族族人得以瞻

    仰丰采更是幸事。”陈家洛微一沉吟说道:“圣经物归原主乃贵族真神庇佑老英雄

    洪福不过周姑娘和我们侥幸遇上岂敢居功言德?令郎和令爱还是请老英雄带同回乡。老

    英雄这番美意我们感激不尽但惊动令郎令爱大驾实不敢当。”陈家洛此言一出木卓

    伦父子三人俱都出于意料之外心想本来说得好好的怎么忽然变了卦。木卓伦又说了几

    遍陈家洛只是辞谢。霍青桐叫了声:“爹!”微微摇头示意不必再说了。这时红花会群

    雄也都进帐向木卓伦道喜。帐中人多挤不下众回人退了出去。徐天宏见周仲英进来:说

    道:“这次夺回圣经周姑娘的功劳最大。”周仲英心下得意望了女儿几眼意示奖许。

    徐天宏忽然按住右胸叫声:“啊唷!”众人目光都注视到他身上。周绮大急心道:“我

    打他一拳他在这许多人面前说了出来可怎么办?”周仲英问道:“怎么?”徐天宏沉吟

    不答过了一会才笑笑道:“没甚么。”可已将周绮吓出了一身汗心道:“好你这小

    子总是想法子来作弄我。”

    众人告辞出去各自安息。次日清晨木卓伦率领众回人与群雄道别。双方相聚虽只半

    日但敌忾同仇肝胆相照别时互相殷殷致意。周绮牵着霍青桐的手对陈家洛道:“这

    位姊姊人又好武功又强人家要帮咱们救文四爷你干么不答应啊?”陈家洛一时语塞。

    霍青桐道:“陈公子不肯让我们冒险那是他的美意。我离家已久真想念妈妈和妹子很

    想早点儿回去。周姊姊咱们再见了!”说罢一举手拨转马头就走。周绮对陈家洛道:

    “你不要她跟咱们在一起你看她连眼泪都要流下来啦!你瞧人家不起得罪人我可不

    管。”陈家洛望着霍青桐的背影一声不响。霍青桐奔了一段路忽然勒马回身见陈家洛

    正自呆呆相望一咬嘴唇举手向他招了两下。陈家洛见她招手不由得一阵迷乱走了过

    去。霍青桐跳下马来。两人面对面的呆了半晌说不出话来。霍青桐一定神说道:“我性

    命承公子相救族中圣物又蒙公子夺回。不论公子如何待我都决不怨你。”说到这里

    伸手解下腰间短剑说道:“这短剑是我爹爹所赐据说剑里藏着一个极大秘密几百年来

    辗转相传始终无人参详得出。今日一别后会无期此剑请公子收下。公子慧人或能解

    得剑中奥妙。”说罢把短剑双手奉上。陈家洛也伸双手接过说道:“此剑既是珍物本不

    敢受。但既是姑娘所赠却之不恭只好*颜收下。”霍青桐见他神情落寞心中很不好

    受微一踌躇说道:“你不要我跟你去救文四爷为了甚么我心中明白。你昨日见了那

    少年对待我的模样便瞧我不起。这人是6菲青6老前辈的徒弟是怎么样的人你可以去

    问6老前辈瞧我是不是不知自重的女子!”说罢纵身上马绝尘而去。

第五回 乌鞘岭口拚鬼侠 赤套渡头扼官军

    陈家洛手托短剑呆呆的出神望着霍青桐追上回人大队渐渐隐没在远方大漠与蓝天

    相接之处心头一震正要去问6菲青忽见前面一骑如一溜烟般奔来越到前面越快却

    是心砚回来了。心砚见到陈家洛远远下了马牵马走到跟前兴高采烈的道:“少爷章

    十爷随后就来咱们逮到了一个人。”陈家洛问道:“逮到了甚么人?”心砚道:“我骑了

    白马赶到破庙那边章十爷在和一人合口那人要过来十爷叫他等一会。两人正在争闹

    那人一见到我骑的马就大骂我是偷马贼一伙举刀向我砍来。我和十爷给他干上了。那人

    武功很好可是没兵刃不知哪里偷来了一把劈柴刀当然使不顺手啦。打了二十多个回

    合十爷才用狼牙棒将他柴刀砸飞那人手下真是来得空手斗我们两个后来我拾了地下

    石子不住掷他他躲避石子一不留神腿上被十爷打了一棒这才给我们逮住。”陈家

    洛笑了笑问道:“那人叫甚么名字?干甚么的?”心砚道:“咱们问他他不肯说。不过

    十爷说他是洛阳韩家门的人使的是铁琵琶手。”不久章进也赶到了下马向陈家洛行礼

    随手将马鞍上的人提了下来那人手脚被缚昂然而立神态甚是倨傲。陈家洛问道:“阁

    下是洛阳韩家门的?尊姓大名?”那人仰头不答。陈家洛道:“心砚你替这位爷解了

    缚。”心砚拔出刀来割断了缚住他手脚的绳子挺刀站在他背后防他有何异动。陈家洛

    道:“他二人得罪阁下请勿见怪请到帐篷里坐地。”四人到得帐中陈家洛和那人席地

    而坐群雄6续进来都站在陈家洛身后。那人看见骆冰进来勃然大怒跳起身来戟指

    而骂:“你这婆娘偷我的马你不还马决不和你甘休!”骆冰笑道:“你是韩文冲韩大

    爷是吗?咱们换一匹马骑我还补了你一锭金子你赚了钱、了财啦干么还生气?”

    陈家洛问起情由骆冰将抢夺白马之事笑着说了众人听得都笑了起来。原来红花会虽

    然不禁偷盗但骆冰心想总舵主出身相府官宦子弟多数瞧不起这种不告而取的勾当是以

    一直没说此马的来历。陈家洛道:“既是如此四嫂这匹马还给韩爷吧。那锭金子也不用还

    了算是租用尊骑的一点敬意。韩爷腿上的伤不碍事吧?心砚给韩爷敷上金创药。”韩文

    冲见陈家洛如此处理怒气渐平正想交待几句场面话忽然骆冰道:“总舵主那不成

    你知道他是谁?他是镇远镖局的人。”陈家洛道:“当真?”骆冰取出王维扬那封信交给

    陈家洛说道:“请看。”陈家洛接过信只看了开头一个称呼就将信一折交给韩文

    冲说道:“这是韩爷的信在下不便观看。”韩文冲心想:“横竖你的同党已经看过我

    乐得大方。”便道:“我是镇远镖局的那不错不知哪一点冒犯各位了倒要请教。韩某

    光明磊落没有见不得人的事。阁下请看吧。”说着将信摊开放在陈家洛面前。陈家洛一

    目十行一瞥之间已知信中意思说道:“威震河朔王维扬王老镖头的威名在下是如雷

    贯耳只是无由识荆实为恨事。阁下是洛阳韩家门的不知和韩五娘是怎样称呼?”韩文

    冲道:“那是先婶娘。请教阁下尊姓大名不知是否识得先婶娘?”陈家洛微微一笑说

    道:“我只是慕名而已。我姓陈名家洛。”韩文冲一听立即站起惊道:“你……是陈阁

    老的公子?”常赫志道:“这位是我们红花会的总舵主。跟你说了半天话先人板板你有

    眼不识泰山。”韩文冲慢慢坐下不住打量这位少年总舵主。陈家洛道:“江湖上不知是谁

    造谣说贵同门之死与敝会有关其实这事我们全不知情。在下本已派了一位兄弟要到洛阳

    来说明这个过节只因忽有要事一时难以分身。韩爷今日到此那是再好没有。不知何以

    有此谣言韩爷能否见告?”韩文冲道:“你……你真是海宁陈阁老的公子?”陈家洛道:

    “韩爷既知在下身世自也不必相瞒。”

    韩文冲道:“自公子离家相府出了重赏找寻数年来一无音讯后来有人访知公子在

    红花会又说公子到了回疆。我师兄焦文期受相府之聘前赴回疆寻访公子哪知他突然不

    明不白的失了踪。此事已隔五年直到最近有人在陕西山谷之中见焦师兄所用的铁牌和

    琵琶钉才知他已不幸遭害。虽然他已死无对证当时也无人亲眼见他遭难情形但公子请

    想如不是红花会下的手又是何人?……”

    他话未说完章进喝道:“你师兄贪财卖命死了也没甚么可惜。我们红花会要是杀了

    他难道不敢认账?老子老实跟你说这个人我们没杀。不过你找不到人报仇就算是老

    子杀的好了。老子生平杀的人难道还少了?多一个他***焦文期又有甚么相干?”韩文

    冲斜眼看他心中将信将疑。无尘冷笑道:“我们红花会众当家说话向来一是一二是二

    几时骗过人来?你不信他话就是瞧我不起。嘿嘿你瞧我不起胆子不小哇!”纷乱中6

    菲青突然高叫:“焦文期是我所杀。我不是红花会的这事可跟红花会全无干系。”众人都

    是一楞。6菲青站起身来将当年焦文期怎样黑夜寻仇、怎样以三攻一、怎样狠施毒手、怎

    样命丧荒山之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众人听了都骂焦文期不要脸杀得好。韩文冲铁青

    着脸一言不。6菲青道:“韩爷要给师哥报仇现下动手也无不可。这事与红花会无

    关他们要是帮了我一拳一脚就是瞧我不起。”转头向骆冰道:“文四奶奶韩爷的兵刃

    还了给他吧。”骆冰取出铁琵琶交给6菲青。6菲青接了过来说道:“韩五娘当年创

    铁琵琶门名闻江湖也算得是女中豪杰。唉……”言下不胜感慨一面说一面双手暗运内

    劲。铁琵琶肚腹中空被他一按登时变成一块扁平的铁板。他又道:“焦文期既受陈府之

    托寻访公子便须忠于所事怎地使了人家钱财却来寻我老头子的晦气?咱们武林中

    人就算不能舍身报国和满虏鞑子拚个死活也当行侠仗义为民除害。”武当派内功非

    同小可口中说话双手已将铁板卷成个铁筒捏了几下变成根铁棍又道:“至不济

    也当洁身自好隐居山林做个安分良民。6某生平最痛恨的是朝廷鹰犬、保镖护院的走

    狗仗着有一点武艺助纣为虐欺压良民。这种人要是给我遇上了哼哼6某决计放他

    们不过。”说到这里声色俱厉手中的铁棍也已变成了一个铁环。这番话把韩文冲只听得怦

    然心动。他自恃武功精深一向自高自大哪知这番出来连栽筋斗在骆冰、章进、心砚等

    人手下受挫还觉得是对方使用诡计此刻眼见6菲青言谈之间将他仗以成名的独门兵器

    弯弯捏捏如弄湿泥如搓软面不由得又惊又怕再想焦文期的武功与自己只在伯仲之

    间他与这老者为敌自是非死不可。

    蒋四根眼见6菲青弄得有趣童心顿起接过铁环双手一拉又变成铁棍自己拿了

    一端另一端伸到杨成协面前。杨成协伸手握住笑道:“比比力气?”蒋四根点点头两

    人用力一拉各不相下铁棍却越拉越长。众人哈哈大笑。陈家洛怕二人分出输赢伤了和

    气笑道:“两位哥哥力气一样大这铁琵琶给我吧。”众人听他仍管这东西叫作铁琵琶

    都笑了起来。陈家洛接过铁棍笑道:“道长、周老前辈、常五哥你们三位一边。赵三

    哥、常六哥我们三个一边咱们来练个功夫。”周仲英等都笑嘻嘻的走拢三个一边站

    在铁棍两端各伸单掌相叠抵住铁棍。陈家洛笑道:“他们两个把铁棍拉长了咱们把它

    缩短。一、二、三!”六人一齐用力这六人内劲加在一起实是当世难得一见铁棍渐粗

    渐短旁观众人彩声雷动。韩文冲骇然变色心道:“罢了罢了这真叫天外有天人上

    有人。姓韩的今日若是留得命在明天回乡耕田去了。”陈家洛笑道:“好了。”周仲英等

    五人一笑停手。陈家洛道:“弄坏了韩兄的兵刃很是抱歉请勿见怪。”韩文冲满头大汗

    哪里还答得出话来?陈家洛道:“在下奉劝韩兄一句不知肯接纳否?”韩文冲道:“请

    说。”

    陈家洛道:“自古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令师兄命丧荒山是他自取其祸怨不得6老前

    辈。韩兄便看在下薄面和6老前辈揭过这层过节大家交个朋友如何?”韩文冲心中早存

    怯意哪敢还和6菲青动手?但被对方如此一吓就此低头未免显得太过没种一时沉吟

    不语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陈家洛道:“焦三爷此事其实由我身上而起。在下这里写封

    信给家兄就说焦三爷已寻到我不过我不肯回家。焦三爷在途中遭受意外逝世请家兄将

    赏格抚恤付给焦三爷家属。”韩文冲踌躇未答。陈家洛双眉一扬说道:“韩爷倘若定要

    报仇就由在下接接韩家门的铁琵琶手。”随手一掷那根铁棍直插入沙土之中霎时间没

    得影踪全无。韩文冲心中一寒哪里还敢多言?说道:“一切全凭公子吩咐。”陈家洛道:

    “这才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好汉。”叫心砚取出文房四宝笔走龙蛇写了一封书信。

    韩文冲接了说道:“王总镖头本来吩咐兄弟帮手送一支镖到北京抵京后再护送一

    批御赐的珍宝到江南贵府。今日见了各位神技兄弟这一点点庄稼把式真算得是班门弄

    斧。公子府上的珍宝又有谁敢动一根毫毛?这就告辞。”陈家洛道:“韩兄预备护送的物

    品原来是舍下的?”韩文冲道:“镖局来给我送信的趟子手说皇上对公子府上天恩浩

    荡过不几个月就赏下一批金珠宝贝现下积得多了要送往江南老宅府上叫我们镖局

    护送。兄弟今日栽在这里哪里还有面目在武林中混饭吃?安顿了焦师兄的家属之后回家

    种田打猎决不再到江湖上来丢人现眼了。”

    陈家洛道:“韩兄肯听6老前辈的金玉良言真是再好不过。在下索**交你这位朋

    友。心砚你把镇远镖局的各位请进来。”心砚应声出去将钱正伦等一干人都带了进来。

    韩文冲和各人一见面面相觑都说不出话来。

    陈家洛道:“冲着韩兄的面子这几位朋友你都带去吧。不过以后再要见到他们不干好

    事可休怪我们手下无情。”韩文冲给陈家洛软硬兼施恩威并济显功夫套交情不由

    得脸如死灰哑口无言。见陈家洛再也不提“还马”二字又哪敢出口索讨?陈家洛道:

    “我们先走一步谷位请在此休息一日明日再动身吧。”红花会群雄上马动身一干镖师

    官差呆在当地做声不得。群雄走出一程路6菲青对陈家洛道:“陈当家的镖行这些小

    子们留在后面小徒不久就会和他们遇着。他们吃了亏没处报仇说不定会找上小徒我想

    迟走一步照应一下随后赶来。”陈家洛道:“6老前辈请便最好和令贤徒同来我们

    好多得一臂之力。”6菲青笑道:“这个人就会闯祸淘气哪里帮得了甚么忙?”拱了拱

    手掉转马头向来路而去。陈家洛不及向6菲青问他徒弟之事心下老大纳闷。

    余鱼同奉命侦查文泰来的踪迹沿路暗访未得线索不一日到得凉州。凉州民丰物

    阜是甘肃省一个大郡。他住下客店踱到南街积翠楼上自斟自饮感叹身世想起骆冰声

    音笑貌思潮起伏这番相思明明无望万万不该然而总是剑斩不断笛吹不散见满壁

    都是某某到此一游的字句诗兴忽起命店小二取来笔砚在壁上题诗一:

    “百战江湖一笛横风雷侠烈死生轻。鸳鸯有耦春蚕苦白马鞍边笑靥生。”下面写了

    “千古第一丧心病狂有情无义人题”自伤对骆冰有情自恨对文泰来无义。

    酒入愁肠更增郁闷吟哦了一会正要会帐下楼忽然楼梯声响上来了两人余鱼

    同眼尖见当先一人曾经见过忙把头转开才一回头猛然想起那是在铁胆庄交过手的

    官差。幸喜那人和同伴谈得起劲没见到他。

    两人拣了靠窗一个座头坐下正在他桌旁。余鱼同伏在桌上假装醉酒。听那两人谈了

    一些无关紧要之事只听得一人道:“瑞大哥你们这番拿到点子真是奇功一件皇上不

    知会赏甚么给你。”那姓瑞的道:“赏甚么我也不想了只求太太平平将点子送到杭州也

    就罢了。我们八个侍卫一齐出京只剩下我一人回去。肃州这一战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

    自己威风现在想起来还是汗毛凛凛。”另一人道:“现在你们跟张大人在一起决失不

    了手。”那姓瑞的道:“话是不错不过这一来功劳都是御林军的了咱们御前侍卫还有

    甚么面子?老朱这点子干么不送北京送到杭州去做甚么?”那姓朱的低声道:“我姊姊

    是史大学士府里的人你是知道的了。她悄悄跟我说皇上要到江南去。将点子送到杭州

    看来皇上要亲自审问。”那姓瑞的唔了一声喝了一口酒说道:“你们六个人巴巴从京里

    赶来就是为了下这道圣旨?”那姓朱的道:“还做你们帮手啊?江南红花会的势力大咱

    们不可不特别小心。”

    余鱼同听到这里暗叫惭愧真是侥幸若不是碰巧听见他们把四哥改道送到江南

    大伙却扑北京去救岂非误了大事?又听那姓朱的侍卫道:“瑞大哥这点子到底犯了甚么

    事皇上要亲自御审?”那姓瑞的道:“这个我们怎么知道?上头交待下来要是抓不到

    他大伙回去全是革职查办的处分脑袋保得牢保不牢还得走着瞧呢。嘿你道御前侍卫

    这碗饭好吃的吗?”那姓朱的笑道:“现在瑞大哥立了大功我来敬你三杯。”两人欢呼饮

    酒后来谈呀谈的就谈到女人身上了甚么北方女人小脚伶仃江南女人皮色白腻。酒醉饭

    饱之后姓瑞的会钞下楼见余鱼同伏在桌上笑骂:“读书人有个屁用三杯落肚就成

    了条醉虫爬不起来。”

    余鱼同等他们下楼忙掷了五钱银子在桌跟出酒楼远远在人丛中盯着见两人进了

    凉州府衙门半天不见出来料想就在府衙之中宿歇。回到店房闭目养神天一黑便换

    上一套黑色短打腰插金笛悄悄跳出窗去径奔府衙。他绕到后院越墙而进只见四下

    黑沉沉地东厢厅窗中却透着光亮蹑足走近厅中有人说话伸指沾了点唾沫轻轻在窗

    纸上湿了个洞往里一张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厅里坐满了人张召重居中而坐两旁都

    是侍卫和公差一个人反背站着突然间厉声大骂听声音正是文泰来。余鱼同知道厅里都

    是好手不敢再看伏身静听只听得文泰来骂道:“你们这批给鞑子做走狗的奴才文大

    爷落在你们手中自有人给我报仇。瞧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有甚么下场。”一人阴森

    森的道:“好你骂的痛快!你是奔雷手我的手掌没你厉害今日却要教你尝尝我手掌滋

    味。”余鱼同一听不好心想:“四哥要受辱。他是四嫂最敬爱之人岂能受宵小之侮?”

    忙在破孔中一张只见一个身材瘦长、穿一身青布长袍的中年男子举掌走向文泰来脸色

    狰狞不住冷笑。文泰来双手被缚动弹不得急怒交作牙齿咬得格格直响。那人正待手

    掌下落余鱼同金笛刺破窗纸一吐气金笛中一枝短剑笔疾飞而去正插在那人左眼之

    中。那人非别乃辰州言家拳掌门人言伯乾是也。

    他眼眶中箭剧痛倒地厅中一阵大乱余鱼同一箭又射中一名侍卫的右颊抬腿踢开

    厅门直窜进去喝道:“鹰爪子别动红花会救人来啦!”挺笛点中站在文泰来身旁官差

    的穴道从绑腿上拔出匕割断文泰来手脚上绳索。张召重只道敌人大举来犯也不理会

    文余二人站起身来拔剑在厅门一站内阻逃犯外挡救兵。

    文泰来手一脱绑精神大振但见一名御前侍卫和身扑上身子一侧左手反背一掌

    正中那人右胁喀喇一声打断了二根肋骨。余人为他威势所慑一时都不敢走拢。余鱼同

    道:“四哥咱们冲!”文泰来道:“大伙都来了吗?”余鱼同低声道:“他们还没到就

    是小弟一人。”文泰来一点头他右臂和腿上重伤未愈右臂靠在余鱼同身上并肩向厅门

    走去。四五名侍卫一涌而上余鱼同挥金笛挡住。

    两人走到厅口张召重踏上一步喝道:“给我留下。”长剑向文泰来小腹上刺来。文

    泰来脚下不便退避不及以攻为守左手食中两指疾如流星直取敌人双眼。张召重回剑

    一挡赞了一声:“好!”两人身手奇快转瞬拆了七八招。文泰来只有一只左手下盘又

    趋避不灵再拆数招被张召重在肩头上一推立脚不稳坐倒在地。余鱼同边打边想:

    “我胡作非为对不起四哥在世上苟延残喘没的污了红花会英雄之名。今日舍了这条命

    把四哥救出让鹰爪子把我杀了也好让四嫂知道我余鱼同并非无义小人。我以一死相

    报死也不枉。”拿定了这主意见文泰来被推倒在地翻身一笛狠命向张召重打去。

    文泰来缓得一缓挣扎着爬起回身大喝一声众侍卫官差一呆不由得退了数步余

    鱼同叫道:“四哥快出去。”金笛飞舞全然不招不架尽向对方要害攻去。他和张召重

    武功相差甚远可是一夫拚命万夫莫当金笛上全是进手招数招招同归于尽笛笛两败

    俱伤张召重剑法虽高一时之间却也给他的决死狠打逼得退出数步。文泰来见露出空

    隙闪身出了厅门。众侍卫大声惊呼。余鱼同挡在厅门身上已中两剑仍是毫不防守一

    味凌厉进攻。张召重喝道:“你不要命吗?这打法是谁教你的?”见他武功是武当派嫡传

    知有瓜葛未下杀手。余鱼同凄然笑道:“你杀了我最好。”数招之后右臂又中了一剑

    他笛交左手一步不退。众侍卫纷纷涌出余鱼同狂舞金笛疾风穿笛呜呜声响。一名侍

    卫挥刀砍来余鱼同视若不见金笛在他乳下狠点那人登时晕倒自己左肩却也被刀砍

    中。他浑身血污挥笛恶战剑光笛影中拍的一声一名侍卫的颚骨又敲打碎。众侍卫围了

    拢来刀剑鞭棍一时齐上。混战中余鱼同腿上被打中一棍跌倒在地金笛舞得几下晕

    了过去。

    厅门口一声大喝:“住手!”众人回过头来见文泰来慢慢走进对别人一眼不看直

    走到余鱼同身边见他全身是血不禁垂下泪来俯身一探鼻息尚有呼吸稍稍放心伸

    左臂抱起喝道:“快给他止血救伤。”众侍卫为他威势所慑果然有人去取金创药来。文

    泰来见众人替余鱼同裹好了伤抬入内堂这才双手往后一并说道:“绑吧!”一名侍卫

    看了张召重眼色慢慢走近。文泰来道:“怕甚么?我要伤你早已动手。”那侍卫见他双

    手当真不动这才将他绑起送到府衙狱中监禁。两名侍卫亲自在狱中看守。次日清晨张

    召重去看余鱼同见他昏昏沉沉的睡着问了衙役知道医生开的药已煎了给他服过。下午

    又去探视余鱼同略见清醒张召重问他:“你师父姓6还是姓马?”余鱼同道:“我恩师

    是千里独行侠姓马名真。”张召重道:“这就是了我是你师叔张召重。”余鱼同微微点

    头。张召重道:“你是红花会的吗?”余鱼同又点了点头。张召重叹道:“好好一个年轻

    人堕落到这步田地。文泰来是你甚么人?干么这般舍命救他!”余鱼同闭目不答隔了半

    晌道:“我终于救了他出去死也暝目。”张召重道:“哼你想在我手里救人出去?”

    余鱼同惊问:“他没逃走?”张召重道:“他逃得了吗?别妄想吧!”继续盘问余鱼同闭

    上眼睛给他个不理不睬不一会儿竟呼呼打起鼾来。张召重微微一笑道:“好倔强的少

    年。”转身出去。

    到得厢房将瑞大林、言伯乾、成璜、以及新从京里来的六名御前侍卫朱祖荫等人请

    来密密商议了一番各人回房安息养神。晚饭过后又将文泰来由狱中提出在厢厅中假

    装审问。张召重昨天是真审不意被余鱼同闯进来大闹一场这晚他四周布下伏兵安排强

    弓硬弩只待捉拿红花会救兵哪知空等了一夜连耗子也没见到一只。

    第二天一早报道黄河水猛涨渡口水势汹涌。张召重下令即刻动身辞别凉州知府和

    县将文泰来和余鱼同放入两辆大车正要出门忽然吴国栋、钱正伦、韩文冲等一干人

    奔进衙门。张召重见他们狼狈异常忙问原由。吴国栋气愤愤的将经过情形说了。张召重

    道:“阎六爷武功很硬啊怎么会死在一个少女手里真是奇闻了。”一举手说道:“咱

    们京里见。”吴国栋敢怒而不敢言强自把一口气咽了下去。

    强召重听吴国栋说起红花会群雄武功精强又有大队回人相助自己虽然艺高人胆大

    毕竟好汉敌不过人多于是去和驻守凉州的总兵商量要他调四百精兵帮同押解钦犯。总

    兵一听事关重大哪敢推托立即调齐兵马派副将曹能、参将平旺先两人领兵押送到了

    皋兰省城再由省方另派人马接替。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凉州一路上偷鸡摸狗顺手牵

    羊众百姓叫苦连天不必细表。

    走了两日在双井子打了尖行了二三十里只见大路边两个汉子袒胸坐在树下树上

    系着两匹骏马。两名清兵互相使个眼色走上前去喝道:“喂这两匹马好像是官马哪

    里偷来的?”那面目英秀的汉子笑道:“我们是安份良民怎敢偷马?”一名清兵道:“老

    爷走得累了借我们骑骑。”另一名清兵笑道:“又骑不坏的怕甚么?”那汉子道:

    “行总爷赏脸要骑小的今日出门遇贵人。”那清兵笑道:“嘿瞧你不出倒懂得好

    歹。”两名汉子站起身来走到马旁解下缰绳说道:“总爷小心别摔着了。”清兵笑

    道:“***胡扯老爷骑马会摔交还成甚么话?”大模大样的走近正要去接缰绳忽

    然一个屁股上吃了一脚另一个被人一记耳光拉起来直抛出去摔在大路之上。大队中兵

    卒登时鼓噪起来。两名汉子翻身上马冲到车旁。那脸上全是伤疤的汉子左手撩起车帐右

    手单刀挥下哗的一声割下车帐叫道:“四哥在里面么?”车里文泰来道:“十二

    郎!”那汉子道:“四哥我们去了你放心大伙就来救你。”守车的成璜和曹能双双来

    攻那面目白净的汉子挥双钩拦住清兵纷纷涌来。两人唿哨一声纵马落荒而走。几名侍

    卫追了一阵见二人远去便不再追。当晚宿在清水铺次日清晨忽听得兵卒惊叫乱成

    一片。曹能与平旺先出去查看见十多名清兵胸口都为兵刃所伤死在炕上也不知是怎么

    死的。众兵丁交头接耳疑神疑鬼。次日宿在横石。这是个大镇大队将三家客店都住满

    了还占了许多民房。黑夜中忽然客店起火四下喊声大作。张召重命各侍卫只管守住文泰

    来闲事一概不理以防中了敌人调虎离山之计。火头越烧越大曹能奔进来道:“有土

    匪!已和弟兄们动上了手。”张召重道:“请曹将军指挥督战兄弟这里不能离开。”曹能

    应声出去。店外惨叫声、奔驰声、火烧声、屋瓦坠地声乱了半日。张召重命瑞大林与朱祖荫

    在屋顶上守望只要敌人不攻进店房不必出手。那火并没烧大不久便熄了又骚扰喧哗

    了好一会人声才渐渐静下来只听得蹄声杂沓一群人骑马向东奔去。曹能满脸煤油血

    迹奔进报告:“土匪已杀退了。”张召重问:“伤亡了多少弟兄?”曹能道:“还不知

    道总……总有几十名吧。”张召重道:“土匪逮到几个?杀伤多少?”曹能张口结舌说

    不出话来隔了半晌说道:“没有。”张召重哼了一声并不言语。曹能道:“这批土匪

    脸上都蒙了布个个武功厉害可也真奇怪他们并不劫财物只是朝咱们的弟兄砍杀。临

    走时丢了二百两银子给客店老板说烧了他房子赔他的。”张召重道:“你道他们是土匪

    吗?曹将军你吩咐大家休息明天一早上路。”曹能退了出来忙去找客店老板说他勾

    结土匪杀害官兵只吓得各店老板不住磕头求饶终于把那二百两银子双手献上还答应

    负责安葬死者救治伤兵曹能这才作罢。次日忙乱到午牌时分方才动身一路山青水

    绿草树茂密行了两个时辰道路渐陡两旁尽是高山。

    走不多时迎面一骑马从山上冲将下来离大队十多步外勒定。骑者高声叫道:“喂

    大家听着你们冲撞了恶鬼赶快回头还有生路再向东走一个个龟儿死于非命。”众

    官兵瞧那人时只见他一身粗麻布衣衫腰中缚根草绳脸色焦黄双眉倒竖宛然是庙中

    所塑的追命无常鬼模样都不由得打个寒噤。那人说罢纵马下山从大队人马旁边擦过

    奔驰而去。殿后一名清兵忽然大叫一声倒在地下登时死去。众人大骇围拢来看见他

    身上并无伤痕尽皆惊惧纷纷议论。曹能派两名清兵留下掩埋死者大队继续上山走不

    多时迎面又是一乘马过来马上便是刚才那人只听他高声叫道:“喂大家听着你们

    冲撞了恶鬼赶快回头还有生路再向东走一个个龟儿死于非命。”众人都吓了一跳

    怎么这人又回到前面了?明明见他下山此间一眼望去并无捷径可以绕道上山就算回身

    赶到前面也决没这样快难道是空中飞过、地下钻过不成?那人说完纵马下山。众兵丁

    真如见到恶鬼一般远远避开。朱祖荫待他走到身旁伸出单刀一拦说道:“朋友慢

    来!”那人犹如不闻不见右掌在他肩头一按朱祖荫手中单刀当啷啷跌落在地。那人竟不

    回头马蹄翻飞下山而去刚走过大队末后一名清兵又是惨叫一声倒地身亡众兵丁

    都吓得呆了。张召重命侍卫们守住大车亲往后队察看。朱祖荫道:“张大人这家伙究竟

    是人是鬼?”一面按住受伤的右肩脸色泛白。张召重叫他解开衣服见他右肩一大块乌青

    高高肿起张召重眉头一皱从怀里掏出一包药来叫他立刻吞服护伤又命兵丁将死去的

    清兵脱光衣服验伤翻过身来后背也是一大块乌青五指掌形隐约可见。众兵丁喧哗起

    来叫道:“鬼摸鬼摸!”张召重叫留下两名兵丁埋葬死者。平旺先派了人两名兵丁死

    也不肯奉命张石重无奈只得下令大队停下相候埋葬死者后一齐再走。瑞大林道:“张

    大人这家伙实在古怪他怎么能过去了又回到前面?”张召重也是疑惑不解沉吟半晌

    说道:“朱兄弟和这两名士兵明明是为黑沙掌所伤江湖上黑沙掌的好手寥寥可数怎么

    会认不出来?”瑞大林道:“说到黑沙掌当然是四川青城派的慧侣道人海内独步不过慧

    侣已死去多年难道真是他鬼魂出现不成?”张召重一拍大腿叫道:“是了是了这是

    慧侣道人的徒弟人称黑无常、白无常的常氏兄弟。我总往一个人身上想所以想不起原

    来这对双生兄弟扮鬼唬人。好啊这对鬼兄弟也跟咱们干上了。”他可不知常氏兄弟是红花

    会中人物。瑞大林、成璜等人久闻西川双侠大名此刻忽在西北道上遇到不知如何得罪了

    他们竟然一上来便下杀手心下都是暗暗惊疑大家不甘示弱只好默不作声。

    这晚住在黑松堡曹能命兵丁在镇外四周放哨严密守望。次日清晨放哨的兵士一个

    都不见回报派人一查所有哨兵全都死在当地颈里都挂了一串纸钱。众兵丁害怕异常

    当下便有十多人偷偷溜走了。

    这天要过乌鞘岭那是甘凉道上有名的险峻所在曹能命兵士饱餐了鼓起精神上岭。

    走了半日越来越冷道路也越来越险九月天时竟自飘下雪花来。走到一处一边高

    山一边尽是峭壁山谷深不见底众兵士手拉手走惟恐雪滑一个失足跌入山谷那就

    尸骨无存。几名侍卫下马扶着文泰来的大车。众人正自小心翼翼、全神贯注的攀山越岭

    忽听得前面山后出一阵啾啾唧唧之声过了一会变成高声鬼啸声音惨厉山谷回声

    令人毛直竖众兵丁都停住了脚步。只听前面喊道:“过来的见阎王——回去的有活路—

    —过来的见阎王——回去的有活路。”众兵丁哪里还敢向前?平旺先带了十多名士兵下马

    冲上刚转过山坳对面一箭射来一名士兵当胸中箭大叫一声跌下山谷。平旺先身先

    士卒向前冲去对方箭无虚又有三名兵士中箭。众清兵伏身避箭只见山腰里转出一

    人阴森森的喊道:“过来的见阎王——回去的有活路。”众兵丁一看便是昨天那个神出

    鬼没举手杀人的无常鬼胆小的大呼小叫转身便逃曹能大声喝止却哪里约束得住?

    平旺先举刀砍死一名兵士军心才稳了下来。当先奔跑的六七十名兵卒却已逃得无影无踪

    了。张召重对瑞大林道:“你们守住大车我去会会常家兄弟。”说罢越众上前朗声说

    道:“前面可是常氏双侠?在下张召重有礼你我素不相识无怨无仇何故一再相戏?”

    那人冷冷一笑说道:“哈今日是双鬼会判官。”大踏步走进呼的一声右掌当面劈

    到。

    当地地势狭隘异常张召重无法左右闪避左手运内力接了他这一掌右掌按出。那人

    左掌又是呼的一声架开双掌相遇两人较量了一下内力。张召重变招奇快左腿“横云断

    峰”掠地扫去。那人躲避不及双掌合抱猛向他左右太阳穴击来。张召重一侧身左腿

    倏地收住向前跨出两步那人也是侧身向前。双方在峭壁旁交错而过各挥双掌猛击四

    只手掌在空中一碰两人都退出数尺。这时位置互移张召重在东那人已在西端。两人一

    凝神掌又斗。平旺先弯弓搭箭飕的一箭向那人射去。那人左掌架开张召重一掌右手

    揽住箭尾百忙中转身向平旺先甩来。平旺先低头躲过一名清兵“啊唷”一声那箭射中

    了他肩头。张召重赞了一声:“常氏双侠名不虚传!”手下拳势丝毫不缓忽然背后呼的

    一声一掌劈到。张召重闪身让开见又是个黄脸瘦子面貌与前人一模一样双掌如风

    招招迅捷的攻来将他夹在当中。成璜、朱祖荫等人抢了上来见三人挤在宽仅数尺的山道

    之中恶斗旁临深谷贴身而搏直无回旋余地。成璜等空有二百余人却无法上前相助一

    拳一脚只得呐喊助威。三人愈打愈紧张召重见敌人四只手掌使开来呼呼风响声威惊

    人当下凝神持重见招拆招酣斗声中敌方一人左掌打空击在山石之上石壁上泥沙扑

    扑乱落一块岩石掉下深谷过了良久才隐隐传上着地之声。

    恶战良久敌方一人忽然斜肩向他撞来张召重侧身闪开另一人抢得空档背靠石

    壁大喝一声右掌反挥。同时左面那人左脚飞出。两人拳脚并施硬要把他挤入深谷。张

    召重见敌人飞脚踢到退了半步半只脚踏在崖边半只脚已然悬空。众官兵都惊叫起来。

    那时另一人的掌风已扑面而至张召重既不能退也不能接心知双方掌力均强一抵而

    退对方不过在石壁上一撞自己可势必堕入深谷人急智生施展擒拿手法左手一勾

    已挽住对方手腕喝一声“起”将他提了起来。那人手掌一翻也拿住了张召重手腕只是

    双足离地力气施展不出被张召重奋起神威一下掷入山谷那人正是常氏双侠中的常赫

    志。众官兵又是齐声惊叫。常赫志身子临空心神不乱在空中双脚急缩打了个筋斗使

    下跌之势稍缓这筋斗翻得半个圈子已在腰间取出飞抓一扬手飞抓笔直窜将上来这

    时常伯志飞抓也已出手两人飞抓对飞抓紧紧握住犹似握手。常伯志不等兄长下跌之势堕

    足双手外挥将他身子挥了起来落在十余丈外的山路上。常伯志回身一拱手说道:

    “火手判官武艺高强佩服佩服。”也不见他弯腰用劲忽然平空拔起倒退着窜出数丈

    挽了常赫志的手兄弟俩双双走了。

    众官兵纷纷围拢有的大赞张召重武功有的惋惜没把常赫志摔死。张召重一语不

    扶着石壁慢慢坐下。瑞大林过来道:“张大人好武功。”低声问道:“没受伤么?”张召重

    不答调匀呼吸过了半晌才道:“没事。”一看自己手腕五个乌青的手指印嵌在肉

    里有如绳扎火烙一般心下也自骇然。大队过得乌鞘岭当晚又逃走了三四十名兵丁。张

    召重和瑞大林等商议:“大路是奔兰州省城但点子定不甘心前面麻烦正多咱们不如绕

    小路到红城从赤套渡过河让点子扑个空。”曹能本来预计到省城后就可交卸担子听了

    张召重的话老大不愿意可是也不敢驳回。张召重道:“路上失散了这许多兵卒曹大人回

    去都可以报剿匪阵亡忠勇殉国兄弟随同写一个折子便是。”曹能一听又高兴起来。原

    来按兵部则例官兵阵亡可领抚恤这笔银子自然落入了统兵官的腰包。将到黄河边上

    远远已听到轰轰的水声又整整走上了大半天才到赤套渡头。黄河至此一曲沿岸山石殷

    红如血是以地名叫做“赤套渡”。这时天色已晚暮霭苍茫中但见黄水浩浩东流波涛拍

    岸一大片混浊的河水如沸如羹翻滚汹涌。张召重道:“咱们今晚就过河水势险恶

    一耽搁怕要出乱子。”

    黄河上游水急船不能航渡河全仗羊皮筏子。兵卒去找羊皮筏子找了半天找不到半

    只天更黑下来了。张召重正自焦躁忽然上游箭也似的冲下两只羊皮筏子。众兵丁高声大

    叫两只筏子傍近岸来。平旺先叫道:“喂艄公你把我们渡过去赏你银子。”只见一

    只筏子站起来一条大汉把手摆了一摆。平旺先道:“你是哑巴。”那人道:“丢那妈上

    就上唔上就唔上喇你地班契弟费事理你咁多。”他一口广东话别人丝毫不懂平旺先

    不再理会请张召重与众侍卫押着文泰来先行上筏。张召重打量艄公见他头顶光秃秃的没

    几根头斗笠遮住了半边脸看不清楚面目臂上肌肉盘根错节显得膂力不小手中提

    着一柄桨黑沉沉的似乎并非木材所造。他心念一动自己不会水性可别着了道儿便

    道:“平参将你先领几名兵士过去。”平旺先答应了上了筏另一只筏子也有七八名兵

    士上去。水势湍急两只筏子笔直先向上游划去划了数十丈才转向河心。两个艄公精熟

    水性安安稳稳的将众官兵送到对库第二渡又来接人。这次是曹能领兵筏子刚离岸忽

    然后面一声长啸唿哨大作。张召重忙命兵士散开将大车团团围住严阵戒备。此时新月

    初升清光遍地只见东、西、北三面疏疏落落的出来十几骑马张召重一马当先喝道:

    “干甚么的?”

    对方一字排开渐渐逼近。中间一人控马越众而出手中不持兵器一柄白折扇缓缓挥

    动朗声说道:“前面可是火手判官张召重?”张召重道:“正是在下阁下何人?”那人

    笑道:“我们四哥多蒙阁下护送到此现在不敢再行烦劳特来相迎。”张召重道:“你们

    是红花会的?”那人笑道:“江湖上多称火手判官武艺盖世哪知还能料事如神。不错我

    们是红花会的。”那人说到这里忽然提高嗓子一声长啸。张召重出其不意微微一惊

    只听得两艘筏子上的艄公也是长声呼啸。

    曹能坐在筏子上见岸上来了敌人正自打不定主意一听艄公长啸吓得脸如士色。

    那艄公把桨一扳停住了筏子喝道:“一班契弟你老母哼八郎落水去。”曹能哪里懂

    得他的广东话睁大了眼楞只听得那边筏子上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十三弟动手

    吧!”这边筏子上的艄公叫道:“□晒!”曹能挺枪向艄公刺去。艄公挥桨挡开翻过桨

    柄将曹能打入黄河。两只筏子上的艄公兵刃齐施将众官兵都打下河去跟着将筏子划近

    岸来。清兵纷纷放箭相距既远黑暗之中又没准头却哪里射得着?这边张召重暗叫惭

    愧自幸小心谨慎否则此时已成黄河水鬼当下定了一定神高声喝道:“你们一路上杀

    害官兵十恶不赦现在来得正好。你是红花会甚么人?”对面那人正是红花会总舵主陈家

    洛笑道:“你不用问我姓名你识得这件兵刃就知道我是谁了。”转头道:“心砚拿

    过来。”心砚打开包裹将两件兵器放在陈家洛手中。此番红花会群雄追上官差若依常

    例自是章进、卫春华等先锋抢先上阵。但张召重名气太大陈家洛不由得技痒挺身搦

    战。主帅既然出马无尘等也就不便和他相争。张召重飞身下马拔剑在手逼近数步正

    待凝神看时忽然身后抢上一人说道:“张大人待我打他。”张召重见是御前侍卫朱

    祖荫心想正好让他先行试敌一探虚实便退后一步说道:“朱兄弟小心了。”朱祖荫

    抢上前去喝道:“大胆狂奴竟敢劫夺钦犯看刀!”举刀向陈家洛腿上砍去。陈家洛轻

    飘飘的跃下马来左手举盾牌一挡月光之下朱祖荫见敌人所使是件奇形兵刃盾牌上生

    着九枚明晃晃的尖利倒钩自己单刀若和盾牌一碰就得给倒钩锁住心中一惊急忙抽

    刀。陈家洛的盾牌可守可攻顺势按了过来朱祖荫单刀斜切敌人左肩。陈家洛盾牌翻过

    倒钩横扎朱祖荫退出两步。陈家洛右手扬动五条绳索迎面打来每条绳索尖端均有钢

    球专点人身三**穴。朱祖荫大惊知道厉害拔身纵起哪知绳索从后面兜上顿觉

    后心“志堂穴”一麻暗叫不好双脚已被绳索缠住。陈家洛一拉将他倒提起来手中又

    是一放朱祖荫平平飞出对准一块岩石撞去眼见便要撞得脑袋迸裂。张召重一见敌人下

    马的身手早知朱祖荫远非敌手眼见他三招两式即被抛出当下晃身挡在岩石之前左

    手疾伸拉住朱祖荫的辫子提起在他胸口和丹田上一拍解开穴道说道:“朱兄弟下

    去休息一下。”朱祖荫吓得心胆俱寒怔怔得答不出话来。张召重一挺凝碧剑纵到陈家洛

    身前说道:“你年纪轻轻居然有这身功夫你师父是谁?”心砚在旁叫道:“别倚老卖

    老啦你师父是谁?”张召重怒道:“无知顽童瞎说八道。”心砚道:“你不识我家公子

    的兵器你给我磕三个头我就教会你。”张召重不再理他刷的一剑向陈家洛右肩刺到。

    陈家洛右手绳索翻上裹向剑身左手盾牌送出迎面向他砸去。张召重凝碧剑施展“柔云

    剑术”剑招绵绵以短拒长有攻有守和对方的奇形兵器狠斗起来。这时那两个艄公已

    上岸奔近清兵。官兵箭如飞蝗射去都被那两人拨落。前面的是铜头鳄鱼蒋四根后面的人

    已甩脱了斗笠蓑衣露出一身白色水靠手持双刀原来是鸳鸯刀骆冰。蒋四根手舞铁桨

    直冲入官兵队里当先两人被铁桨打得脑浆迸裂余人纷纷让开。骆冰紧跟身后冲到大车

    之旁。成璜手持齐眉棍抢过来拦阻和蒋四根战在一起。

    骆冰奔到一辆大车边揭起车帐叫道:“大哥你在这里吗?”哪知在这辆车里的是

    身负重伤的余鱼同他在迷迷糊糊之中突然听得骆冰的声音只道身在梦中又以为自己已

    死与她在阴世相会喜道:“你也来了!”

    骆冰匆忙中一听不是丈夫的声音虽然语音极熟也不及细想又奔到第二辆车旁正

    要伸手去揭车帐右边一柄锯齿刀疾砍过来。她右刀一架左刀飕飕两刀分取敌人右肩右

    腿。她这套刀法相传从宋时韩世忠传下来。韩王上阵大破金兵右手刀长号称“大青”

    左手刀短号称“小青”丧在他刀下的金兵不计其数。骆冰左手比右手灵便她父亲神刀

    骆元通便将刀法调转来教她左手刀沉稳狠辣见一般单刀的路子右手刀却变幻无穷人

    所难测确是江南武林一绝。

    骆冰月光下看清来袭敌人面目便是在肃州围捕丈夫的八名侍卫之一心中一恨刀势

    更紧。瑞大林见过她的飞刀绝技当下将锯齿刀使得一刀快似一刀总教她缓不出手来施放

    飞刀。战不多时又有两名侍卫赶来助战官兵四下兜上蒋四根和骆冰陷入重围之中。只

    听一声呼哨东北面四骑马直冲过来当先一人正是九命锦豹子卫春华其后是章进、杨成

    协、周绮三人。卫春华舞动双钩护住面门纵马急驰。溶溶月色之下只见一匹黑马如一

    缕黑烟直卷入清兵阵中。官兵箭如雨下黑马颈上中箭负了痛更是狂奔前足一脚踢在

    一名清兵胸前。卫春华飞身下马双钩起处“啊哟啊!”叫声中两名清兵前胸鲜血喷

    出卫春华双钩已刺向瑞大林后心。瑞大林撇下骆冰回刀迎敌。跟着章进等也已冲到官

    兵如何拦阻得住被三人杀得四散奔逃。混战中忽见一条镔铁齐眉棍飞向半空。原来蒋四根

    和成璜战了半晌不能取胜心中焦躁看准成璜当头一棍打来用足全力举铁桨反击。

    桨棍相交成璜虎口震裂铁棍脱手转身就逃。这时和骆冰对打的侍卫被短刀刺伤两处

    浴血死缠还在拚斗忽然脑后生风忙转身时一条钢鞭已迎头压下忙举刀挡架哪知

    对方力大异常连刀带鞭一起打了下来忙一个打滚逃了开去终究后背还是被敌人重重

    踢了一脚。骆冰缓开了手又抢到第二辆大车旁揭开车帐。她接连失望这时不敢再叫出

    声来车中人却叫了出来:“谁?”这一个字钻入骆冰耳中真是说不出的甜蜜当下和身

    扑进车里抱住文泰来的脖子哭着说不出话来。文泰来乍见爱妻也是喜出望外只是双

    手被缚无法搂住安慰。两人在车中忘了一切只愿天地宇宙万世不变车外呐喊厮杀

    金铁交并全然充耳不闻。

    过了一会大车移动。章进探头进来道:“四哥我们接你回去。”坐上车夫的座位

    赶大车向北。几名侍卫拚死来夺被杨成协、卫春华、蒋四根、周绮四人回头一赶又退了

    转去急叫:“放箭!”数十名清兵张弓射来黑暗中杨成协“啊哟”一声左臂中箭。卫

    春华一见大惊忙问:“八哥怎样?”杨成协用牙咬住箭羽左臂向外一挥已将箭拔

    出怒喝:“杀尽了这批奴才!”也不顾创口流血高带钢鞭直冲入清兵阵里。卫春华叫

    道:“好再杀。”两人并肩猛冲一时之间清兵被钢鞭双钩伤了七八人余众四下乱

    窜。两人东西追杀孟健雄和安健刚奔上接应。孟健雄一阵弹子十多名清兵被打得眼肿鼻

    歪叫苦连天。蒋四根和周绮护着大车章进将车赶到一个土丘旁边停了下来凝神看陈

    家洛和张召重相斗。

    文泰来道:“外面打得怎样了?”骆冰道:“总舵主在和张召重拚斗。”文泰来奇道:

    “总舵主?”骆冰道:“少舵主已做了咱们总舵主。”文泰来喜道:“那很好。张召重这家

    伙手下硬得很别叫总舵主吃亏。”骆冰探头出车外月光下只见两人翻翻滚滚的恶斗兀

    自分不出高下。

    文泰来连问:“总舵主对付得了吗?”骆冰道:“总舵主的兵器很厉害左手盾牌盾

    上有尖刺倒钩。右手是五条绳索索子头上还有钢珠。你听这绳索的呼呼风声!”

    文泰来道:“绳头有钢球?那么他能用绳索打穴?”骆冰道:“嗯那张召重被他绳索

    四面围住了。”文泰来又问:“总舵主力气够吗?听声音好似绳索的势道缓了下来。”骆冰

    不答忽然跳了起来大叫:“好张召重的剑给盾牌锁住了好好这一索逃不过

    了……啊哟啊哟……糟啦糟啦!”文泰来忙问:“怎么?”骆冰道:“那家伙使的是口

    宝剑将盾牌上的钩子削断了两根啊哟绳索被宝剑割断了……好……唉这一盾没打

    中。不好钩子又断了总舵主空手和他打这不成!那家伙凶得很。好无尘道长上去

    了。总舵主退了下来。”文泰来素知无尘剑法凌厉无伦天下独步这才放下了心双手手

    心中却已全是冷汗。只听得众人齐声呼叫文泰来忙问:“怎么?”骆冰道:“道长施展追

    魂夺命剑中的大五鬼剑法快极啦张召重在连连倒退。”文泰来道:“你瞧他脚下是不是

    在走八卦方位?”骆冰道:“他从离宫踏进乾位啊现在是走坎宫踏震位不错大

    哥你怎么知道?”文泰来道:“这人武功精强我猜他不会真的连连倒退。听说武当派柔

    云剑术中有一路剑法专讲守势先消敌人凌厉攻势才行反击这路剑法脚下就要踏准八

    卦。可惜可惜!”骆冰道:“可惜甚么啊?”文泰来道:“可惜我看不到。会这路剑法之

    人当然武功十分了得只有遇上了真正的强敌才会使用。如此比剑一生之中未必能见到几

    次。”骆冰安慰他道:“下次我求6老前辈和道长假打一场给你看个明白。”文泰来哈哈

    一笑道:“他们没你这么孩子气。”骆冰伸手搂住他的头颈忽然叫道:“道长在使腿

    了这连环迷踪腿当真妙极。”文泰来道:“道长缺了左臂因此腿上功夫练得出神入化

    以补手臂不足。当年他威服青旗帮就是单凭腿法取胜。”原来无尘道人少年时混迹绿林

    劫富济贫做下了无数巨案武功高强手下兄弟又众官府奈何他不得。有一次他见到一

    位官家小姐竟然死心塌地的爱上了她。那位小姐却对无尘并没真心受了父亲教唆一天

    夜里无尘偷偷来见她之时那小姐说:“你对我全是假意没半点诚心。”无尘当然赌誓罚

    咒。那小姐道:“你们男人啊这样的话个个会说。你隔这么久来瞧我一次我可不够。你

    要是真心爱我就把你一条手膀砍来给我。有你这条臂膀陪着也免得我寂寞孤单。”无尘

    一语不真的拔剑将自己的左臂砍了下来。小姐楼上早埋伏了许多官差一见都涌了出

    来。无尘已痛晕在地哪里还能抵抗?无尘手下的兄弟们大会群豪打破城池将他救出

    又把小姐全家都捉了来听他落。众人以为无尘不是把他们都杀了就是要了这小姐做妻

    子。哪知他看见小姐心肠一软叫众人把她和家人都放了自己当夜悄悄离开了那地方

    心灰意懒就此出家做了道人。人虽然出了家可是本性难移仍是豪迈豁达行侠江湖

    被红花会老当家于万亭请出来做了副手。有一次红花会和青旗帮争执一件事双方各执一

    辞互不相下只好武力解决。青旗帮中有人讥讽无尘只有一条手臂。无尘怒道:“我就是

    全没手臂似你这样的家伙十个八个也不放在心上。”果真用绳子将右臂缚在背后施展

    连环迷踪腿把青旗帮的几位当家全都踢倒。青旗帮的人心悦诚服后来就并入了红花会。

    铁塔杨成协本是青旗帮帮主入红花会后坐了第八把交椅。骆冰说道:“好啊!张召重的步

    法给道长踢乱了已踏不准八卦方位。”文泰来喜道:“道长成名以来从未遇过敌手这

    一次要让张召重知道红花会的厉害……”他语声未毕忽然骆冰“啊哟”一声文泰来忙

    问:“甚么?”骆冰道:“道长在东躲西让那家伙不知在放甚么暗器。黑暗中瞧不清楚

    似乎这暗器很细。”文泰来凝神静听只听得一些轻微细碎的叮叮之声说道:“啊这是

    他们武当派中最厉害的芙蓉金针。”这时大车移动。向后退了数丈。骆冰道:“道长一柄剑

    使得风雨不透护住了全身金针打不着他给他砸得四下乱飞大家在退后躲避。金针似

    乎不放啦又打在一起了还是道长占上风不过张召重守得好攻不进去。”文泰来道:

    “把我手上绳子解开。”骆冰笑道:“大哥你瞧我喜欢胡涂啦!”忙用短刀割断他手上绳

    索轻轻揉搓他手腕活血。忽然间外面“当啷”一声响接着又是一声怒吼。骆冰忙探头出

    去说道:“啊哟道长的剑被削断啦这位姓张的这把剑真好大哥我夺了一匹好马

    回头给你骑。”她百忙之中忽然想到那匹白马。文泰来笑道:“傻丫头急甚么?快瞧道

    长怎样了。”骆冰道:“这一下好道长踢中了他一腿他退了两步。赵三哥上去啦。”文

    泰来听得无尘道人叽哩咕噜大声粗言骂人笑道:“道长是出家人火气还这样大。你扶

    我出去我看三哥和他斗暗器。”骆冰伸手相扶哪知他腿上臂上伤势甚重一动就痛得厉

    害不禁“啊唷”一声。骆冰道:“你安安稳稳躺着我说给你听。”只听得嗤嗤之声连

    作文泰来道:“这是袖箭啊飞蝗石、甩手箭全出去了怎么?张召重也用袖箭和飞蝗

    石这倒奇了。”骆冰道:“这家伙把赵三哥的暗器全伸手接去啦又倒着打过来。嗯真

    好看下雨一样千臂如来真有一手钢镖、铁莲子、金钱镖我看不清楚太多了那家

    伙来不及接可惜……还是给他躲过了。”忽然蓬的一声猛响一枝蛇焰箭光亮异常直向

    张召重射去火光直照进大车里来。文泰来一刹那间见到娇妻一张俏脸红扑扑地眼梢眼

    角喜气洋溢不由得心动轻轻叫了声:“妹子!”骆冰回眸嫣然一笑笑容未敛而火光

    已熄。赵半山乘张召重在火光照耀下一呆打出两般独门暗器一是回龙璧一是飞燕银

    梭。

    赵半山是浙江温州人少年时曾随长辈至南洋各地经商看到当地居民所用的一样猎器

    极为巧妙打出之后能自动飞回。后来他入温州王氏太极门学艺对暗器一道特别擅长一

    日想起少年时所见的“飞去来器”心想可以化作一项奇妙暗器经过无数次试制习练制

    成一种曲尺形精钢弯镖取名为“回龙璧”。至于“飞燕银梭”更是他独运匠心创制而

    成。要知一般武术名家于暗器的射接避必加钻研寻常暗器实难相伤。这飞燕银梭却另

    有巧妙。张召重剑交左手将铁莲子、菩提子、金钱镖等细小暗器纷纷拨落右手不住接住

    钢镖、袖箭、飞蝗石等较大暗器打回身子窜上蹲下左躲右闪避开来不及接住的各种暗

    器心下暗惊:“这人打不完的暗器真是厉害!”正在手忙足乱之际忽然迎面白晃晃的

    一枝弯物斜飞而至破空之声甚为奇特。他怕这暗器头上有毒不敢迎头去拿一伸手

    抓住它的尾巴哪知这回龙璧竟如活的一般一滑脱手骨溜溜的又飞了回去。赵半山伸手

    拿住又打了过来。张召重大吃一惊不敢再接伸凝碧剑去砍忽然飕飕两声两枚银梭

    分从左右袭来。

    他看准来路纵起丈余让两只银梭全在脚下飞过。不料铮铮两声响燕尾跌落梭中

    弹簧机括弹动燕头银梭突在空中转弯向上激射。他暗叫不妙忙伸手在小腹前一挡一

    只银梭碰到手心当即运用内力手心微缩银梭来势已消竟没伤到皮肉。但另一只银梭

    却无论如何躲不开了终究刺入他小腿肚中不由得轻轻“啊”的一声呼叫。

    赵半山见他受伤剑招随至张召重举剑一架。赵半山知他凝碧剑是把利刃不让两剑

    剑锋相交剑身微侧已与凝碧剑剑身贴在一起运用太极剑中“粘”字诀竟把凝碧剑拉

    过数寸。张召重一惊:“此人暗器厉害剑法也是如此了得。”不由得怯意暗生。他本想凭

    一身惊人艺业把对方尽数打败哪知叠遇劲敌若非手中剑利单是那道人便已难敌眼

    下小腿又已受伤不敢恋战四下一望只见众侍卫和官兵东逃西窜囚禁文泰来的大车也

    已被敌人夺去不由得着急刷刷刷三剑将赵半山逼退数步拔出小腿上银梭向他掷

    去。赵半山低头一让他已直向大车冲了过去。骆冰见张召重在赵半山诸般暗器的围攻下手

    忙脚乱只喜得手舞足蹈。文泰来道:“十四弟呢?他伤势重不重?”骆冰道:“十四弟?

    他受了伤……”话未说完张召重已向大车冲来。骆冰“啊哟”一声双刀吞吐挡在车

    前。群雄见张召重奔近纷纷围拢。周仲英斜刺里窜出拦在当路金背大刀一立喝道:

    “你这小子竟敢到铁胆庄拿人不把老夫放在眼里这笔帐咱们今日来算算!”张召重见他

    白飘动精神矍铄听他言语知是西北武林的领袖人物铁胆周仲英不敢怠慢挺剑疾

    刺。周仲英大刀翻转刀背朝剑身碰去。张召重剑走轻灵剑刃在刀背上一勒刀背上登时

    划了一道一寸多深的口子。这时周绮、章进、徐天宏、常氏双侠各挺兵刃四面围攻。张召

    重见对方人多凝碧剑“云横秦岭”画了个圈子。众人怕他宝剑锋利各自抽回兵器。张

    召重攻敌之弱对准周绮窜去。周绮举刀当头砍下张召重左手伸出已拿住她手腕反手

    一拧将雁翎刀夺了过去。周仲英大惊两枚铁胆向张召重后心打去。就在此时陈家洛三

    颗围棋子已疾飞而至分打他“神封”、“关元”、“曲池”三穴。张召重心中一寒心想

    黑暗之中对方认穴竟如此之准忙挥剑砍飞棋子只听得风声劲急铁胆飞近。张召重听

    声辨器转身伸手去接先打来的那枚铁胆。哪知扑的一声胸口已被铁胆打中。原来周仲

    英靠铁胆成名另有一门独到功夫先的一枚势缓后的一枚势急初看是一先一后

    哪知后者先至敌人正待躲闪先铁胆后者已在中途赶上打人一个措手不及。张召

    重出其不意只觉得胸口剧痛身子一摇不敢呼吸放开周绮手腕双臂一振将挡在前

    面的章进与徐天宏弹开奔到车前。

    骆冰见他冲到长刀下撩。张召重剑招奇快当的一声削断长刀乘势纵上大车拉

    住骆冰右臂。骆冰右臂被握短刀难使左拳猛击敌人面门。群雄大惊奔上救援。张召重

    抓住骆冰后心向常氏双侠、周仲英等摔来。常氏双侠怕她受伤双双伸手托住。

    忽然张召重哼了一声原来后心受了文泰来的一掌总算他武功精湛而文泰来又身受

    重伤功力大减饶是如此还是眼前一阵黑痛彻心肺。他不及转身左手反手把盖在

    文泰来身上的棉被一掀挡住了奔雷手第二掌右手反点文泰来“神藏穴”一把将他拖到

    车门口喝道:“文泰来在这里哪一个敢上来我先将他毙了!”凝碧剑寒光逼人如一

    泓秋水架在文泰来颈里。骆冰哭叫:“大哥!”不顾一切要扑上去被6菲青一把拉住。

    张召重说了这几句话只觉喉口甜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6菲青踏上一步说

    道:“张召重你瞧我是谁?”张召重和他阔别已久月光下看不清楚。6菲青取其白龙

    剑扳转剑尖和剑柄圈成一个圆圈手一放铮的一声剑身又弹得笔直微微晃动。张

    召重哼了一声道:“啊是6师兄!你我划地绝交早已恩断义绝又来找我作甚?”6

    菲青道:“你身已受伤这里红花会众英雄全体到场还有铁胆庄周老英雄出头相助你今

    日想逃脱性命这叫难上加难。你虽无情我不能无义念在当年恩师份上我指点你一条

    生路。”张召重又哼了一声不言不语。忽然东边隐隐传来人喊马嘶之声似有千军万马奔

    驰而来。红花会群雄一听惊疑不定。张召重更是惊惶心想:“红花会当真神通广大在

    西北也能调集大批人手。”6菲青又道:“你好好放下文四爷我请众位英雄看我小老儿的

    薄面放一条路让你回去不过你得立一个誓。”张召重眼见强敌环伺今日有死无生听

    了6菲青这番话不由得心动说道:“甚么?”6菲青道:“你立誓从此退出官场不能

    再给鞑子做鹰犬。”张召重热衷功名利禄近年来宦途得意扶摇直上要他忽然弃官不

    做那直如要了他的性命心想:“今日就是立了个假誓逃得性命可是失去了钦犯皇

    上和福统领也必见罪这样我一生也就毁了。好在他们心有所忌我就舍命拚上一拚。”计

    算已定喝道:“你们以多胜少姓张的虽败也不算丢脸。今日我要和文泰来同归于尽

    留个身后之名。将来天下英雄知道了看你们红花会颜面往哪里搁去。”杨成协大叫:“你

    甘心做鞑子走狗还不算丢脸充你妈的臭字号!”张召重无言可答左手放下文泰来搁

    在膝头挽住骡子缰绳一提大车向前驰去。群雄要待上前抢夺怕他狗急跳墙真个伤害

    文泰来性命投鼠忌器好生为难。骆冰见丈夫受他挟制不言不动眼见大车又一步步的

    远去不禁五内俱裂叫道:“你放下文四爷我们让你走也不叫你甚么誓啦。”张召

    重不理赶着大车驶向清兵队中。众侍卫和清兵逃窜了一阵见敌人不再追杀慢慢又聚集

    拢来。瑞大林见张召重驶着大车过来命兵丁预备弓箭接应说道:“听我号令放箭。”这

    时远处人马奔驰之声越来越近红花会和清兵双方俱各惊疑怕对方来了援兵。

    陈家洛高声叫道:“九哥、十三哥、孟大哥、安大哥去冲散了鹰爪!”卫春华等挺起兵

    刃朝清兵队里杀去。6菲青背后闪出一个少年说道:“我也去!”跟着冲去。陈家洛眉

    头微微一皱原来此人正是女扮男装的李沅芷。

    那天6菲青落后一步傍晚与李沅芷见了面。这姑娘连日见到许多争斗凶杀热闹非

    凡再也熬不住定要师父带她同去参与劫救文泰来。6菲青拗她不过要她立誓不得任性

    胡来。李沅芷听得师父口气松动乐得眉花眼笑罚了一大串的咒说:“要是我不听师父

    的话教我出天花生一脸大麻子教我害癞痢变成个丑秃子。”6菲青心想:“女孩子

    最爱美貌她这样立誓比甚么‘死于刀剑之下’等等还重得多。”于是一笑答应。李沅芷

    写了封信留给母亲说这般走法太过气闷所以单身先行上道赶到杭州去会父亲明知日

    后母亲少不免有几个月罗唆可是好戏当前机缘难逢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师徒两人赶上

    红花会群雄之时他们刚正得到讯息张召重要从赤套渡头过河。一场夜战6菲青总是不

    许李沅芷参加。她见群雄与张召重恶斗各人武功艺业俱比自己不知高了多少倍不禁暗

    暗咋舌眼见卫春华等去杀清兵也不管自己父亲做的是甚么官女孩儿家觉得有趣就跟

    在后面杀了上去心想:“这次我不问师父教他来不及阻挡。他既没说话我也就不算不

    听他的话。”陈家洛向众人轻声嘱咐大家点头奉命。赵半山先窜出手一扬两只袖箭

    钉入拖着大车的骡子双眼。骡子长啸一声人立起来。章进奔进大车之后奋起神力拉住

    车辕大车登时如钉住在地再不移动。常赫志、常伯志兄弟抢到大车左右两把飞抓向张

    召重抓去。张召重挥剑挡开。杨成协大喝一声跳上大车来抢文泰来。张召重劈面一拳杨

    成协身子一侧用左肩接了他这一拳双手去抱文泰来同时无尘和徐天宏在车后钻进袭

    击张召重背心。陈家洛对心砚道:“上啊!”两人“燕子穿云”飞身纵上车顶俯身下

    攻。

    张召重一拳打在杨成协肩头见他竟若无其事的受了下来心中一怔百忙中哪有余暇

    细想见他去抢文泰来左手一把抓住他后心此时常氏兄弟两把飞抓左右抓来张召重单

    剑横挡一招“倒提金钟”把杨成协一个肥大身躯扯下车来。火手判官眼观六路耳听八

    方前敌甫却只听得头顶后心齐有敌人袭到身子前俯左手已抓住一把芙蓉金针微微

    侧身向车顶和车后敌人射出。

    陈家洛见他挥手知他施放暗器盾牌在身前一挡叮叮数声金针跌落在地右手一

    掌在心砚肩上一推将他推下车顶饶是手法奇快只听得心砚“啊哟”连叫知已中了暗

    器忙跳下去救。那边无尘和徐天宏在车后进攻金针掷来无尘功力深厚向后一仰人

    如一枝箭般从大车里向后直射出去。他这一下去得比金针更快更远金针竟追他不上。徐天

    宏可没这手功夫只得掀起车中棉被一挡左肩露出了空隙只觉得一阵酸麻跌下车来。

    章进抢过扶起忙问:“七哥怎么了?”语声未毕忽然背上剧痛竟是中了一箭一个

    踉跄只听得陈家洛大呼:“众位哥哥大家聚拢来。”这时背后箭如飞蝗密雨般射来章

    进左手搭在无尘肩上右手挥动狼牙棒不住拨打来箭。无尘道:“十弟别动!沉住气。”

    按住他血脉来路轻轻把箭拔下撕下道袍衣角替他裹住箭创。只看东面大队清兵黑压

    压的一片正自涌将过来千军万马声势惊人。群雄逐渐聚集卫春华等也已退转。陈家洛

    道:“哪两位哥哥前去冲杀一阵?”无尘与卫春华应声而出。陈家洛道:“大家赶紧分散

    退到那边土丘之后。”众人应了。陈家洛道:“三哥、五哥、六哥!咱们再来。”四人分头

    攻向大车。卫春华手挺双钩冒着箭雨杀奔清兵阵前。无尘赤手空拳在空中接了一枝

    箭以箭拨箭跟在卫春华后面。两人转眼没入阵中。无尘夺了一柄箭四下冲杀。清兵势

    大这两人哪里阻挡得住?不一刻先头马军已奔到群雄跟前。张召重见援兵到达大喜过

    望这时他呼吸紧迫知道自己伤势不轻忽见陈家洛等又攻上车来不敢抵抗举起文泰

    来身子团团挥舞。舞得几舞数十骑马军已举起马刀向陈家洛等砍来。陈家洛眼见如要硬夺

    文泰来势必伤了他性命当下一声唿哨与赵半山、常氏双侠冲向土丘。

    四人奔到见众人已聚一点人数无尘、卫春华杀入敌阵未回此外还不见徐天宏、

    周绮、李沅芷、周仲英、孟健雄五人。陈家洛忙问:“见到七哥和周老英雄他们么?”章进

    躺在地下抬头道:“七哥受了伤还没回来吗?我去找。”站起身来挺了狼牙棒就要冲

    出去他背上箭创甚重摇摇晃晃立足不定。石双英道:“十哥你别动我去。”蒋四根

    道:“我也去。”陈家洛道:“十三弟你与四嫂冲到河边备好筏子。”蒋四根和骆冰应

    了。骆冰伤心过度心中空旷旷地随着蒋四根去了。石双英手持单刀飞身上马绕过土

    丘。这时清兵大队已漫山遍野而来他骑上高地纵目远望不见徐天宏等人只得冲入敌

    阵到处乱找。不久周仲英和孟健雄两人奔到。陈家洛忙问:“见到周姑娘吗?”周仲英

    焦急异常不住摇头。6菲青道:“我那小徒也失陷了我去找。”安健刚道:“我跟你

    去。”

    陈家洛道:“这里乱箭很多大家捡起来我去夺几张弓。”说罢上马冲入清兵弓箭

    队绳索挥去已将两名弓箭手击倒绳索倒卷回来把跌在地上的两张弓卷起。清兵大喊

    大叫四五柄枪攒刺过来。陈家洛舞动绳索清兵刀枪纷纷脱手不一会已抢得八张弓在

    手拨转马头正要是走忽然清兵两边散开人□堂里冲出几骑马来。当先一人正是无尘

    道人后面安健刚拖着卫春华的双手。陈家洛见卫春华满身血污大惊之下当即迎上前去

    断后。清兵见这几人凶狠异常不敢拦阻让他们退到了土丘之后。陈家洛将夺来的弓交给

    赵半山忙来看卫春华无尘道:“九弟杀脱了力有点神智胡涂了。不碍事。”卫春华仍

    在大叫大嚷:“把狗官兵杀尽了。”陈家洛道:“见到七哥和十二郎吗?”无尘道:“我去

    找。”陈家洛道:“还有周姑娘和6老前辈的徒弟。”无尘应了上马提剑冲入清兵队

    中。一名千总跃马提枪冲来无尘让过来枪一剑刺入他的心窝。那千总登时倒撞下马。他

    手下的兵卒一声喊四散奔走。无尘尽拣人多处杀将过去剑锋到处清兵纷纷落马。他

    冲了一段路忽见一群官兵围着呐喊人堆里出金铁交并之声双腿一夹纵马直奔过

    去。石双英挺着单刀力战三员武将四下清兵又东刺一枪西砍一刀正自抵敌不住忽

    见无尘到来心中大喜叫道:“找到七哥了吗?”无尘道:“你向前冲别管后面。”石

    双英依言单刀向前猛砍纵马向前只听得身后连续三声惨叫接着清兵齐声惊呼不约而

    同的退了开去。石双英回头一望见三员武将都已杀死在地他和这三员武将打了半天知

    他们武功精熟均非泛泛之辈岂知一转身间全被无尘料理了对这位二哥不禁佩服得五体

    投地。两人奔回土丘徐天宏等仍无下落。这时清军一名把总领了数十名兵卒冲将过来。赵

    半山、常氏双侠、孟健雄等弯弓搭箭一箭一个将当头清兵射倒了十多名。其余的退了回

    去站在远处吆喝不敢再行逼近。

    陈家洛把坐骑牵上土丘对安健刚道:“安大哥请你给我照料一下防备流矢。”安

    健刚应了站在马旁。陈家洛纵身跳上马背站在鞍上*望只见清兵大队浩浩荡荡的向西

    而去。忽然号角声喧一条火龙蜿蜒而来一队清兵个个手执火把火光里一面大纛迎风飘

    拂。陈家洛凝神望去见大纛上写着“定边将军兆”几个大字。这队清兵都骑着高头大马

    手执长矛大戟行走时出铿锵之声看来兵将都身披铁甲。无尘心中焦躁说道:“我再

    去寻七弟他们。”常赫志道:“道长你休息一下让我们兄弟去……”他话未说完无尘早

    已冲了出去。他双腿夹在坐骑胸骨上上身向前伸出挥剑替马匹开路清兵“啊!”

    “唷!”声中无尘马不停蹄在大队人马中兜了个圈子杀了十余人又再绕回四下找

    寻全不见徐天宏等的踪迹。群雄俱各担心徐天宏等已死在乱军之中只是心中疑虑不敢

    出口。忽然间远处尘头大起当先一骑飞奔而来奔到相近看出是蒋四根只听他高声大

    叫:“快退快退铁甲军冲过来了。”陈家洛道:“大家上马冲到河边。”群雄齐声答

    应。周仲英心悬爱女可是千军万马之中却哪里去找?孟健雄、安健刚、石双英分别把卫春

    华、章进等伤者扶起一匹马上骑了两人。各人刚上得马火光里铁甲军已然冲到。常氏双

    侠见清兵来势凶恶领着众人绕向右边。常赫志道:“铁甲军用神臂弓力量很大咱们索

    性冲进龟儿子队里。”常伯志道:“是。”两人当先驰入清兵队中群雄紧跟在后。常氏双

    侠嫌飞抓冲杀不便藏入怀里一个夺了柄大刀一个抢了枝长矛刀砍矛挑杀开一条血

    路直冲向黄河边上。铁甲军见他们冲入人群黑暗里不敢使用硬弩怕伤了自己人只是

    随后赶来。一时黄河边人马践踏乱成一团。

    群雄互相不敢远离混乱中奔到了河岸。蒋四根把铁桨往背上一背扑通一声先跳下

    河去接筏。骆冰撑着羊皮筏子靠岸先接章进等伤者下筏。陈家洛叫道:“大家快上筏子

    道长、三哥、周老英雄咱们四人殿……”话未说毕神臂弓强弩已到。无尘叫道:“冲

    啊!”四人反身冲杀。

    无尘一剑向当头一名铁甲军咽喉刺去哪知一刺之下竟刺不进去。原来这剑杀人太

    多刃口已经卷了。那铁甲军长枪刺来无尘抛去长剑举臂一格将那枪震得飞上半天。

    周仲英金刀起处将数名清兵砍下马来。赵半山拈起一枚铜钱对准马上清兵胸口的“膻中

    穴”打去只听得当的一声那清兵竟是若无其事的冲到跟前。原来铁甲军全身铁甲身上

    不受暗器。这时无尘已抢得一枝铁枪向那清兵的脸上直搠进去。赵半山钱镖疾连珠般

    往敌军眼珠射去饶是黑夜中辨认不清还是有五六人眼珠打瞎痛得双手在脸上乱抓乱

    挖。这时除陈家洛等四人外余人都已上了筏子。

    铁甲军训练有素虽见对方凶狠仍鼓勇冲来。陈家洛见一名将官骑在马上举起马刀

    指挥一个“燕子三抄水”已纵到他跟前。那将官忙举刀砍去刀到半空突然手腕奇

    痛那刀已到了敌人手中同时身子一麻已被敌人拉下马来挟住奔向河岸。清兵见主将

    被擒忙来争夺但已不敢放箭。陈家洛揪住那将官的辫子在清兵喊叫声中奔向水边与

    无尘、赵半山、周仲英都纵到了筏上。蒋四根、骆冰双桨摇动将筏子划向河心。黄河正自

    大涨水势汹涌两只羊皮大筏向下游如飞般流去。眼见铁甲军人马愈来愈小再过一会

    惟见远处火光闪动水声轰隆大军人马的喧哗声却渐渐听不到了。群雄定下心来照料伤

    者。卫春华神智渐清身上倒没受伤。赵半山是暗器能手医治箭创素所擅长于是替杨成

    协和章进裹了伤口。章进伤势较重但也无大碍。心砚中了数枚金针痛得叫个不停原来

    张召重手劲特重金针入肉着骨。赵半山从药囊中取出一块吸铁石将金针一枚一枚的吸

    出。再替他敷药裹伤。骆冰掌住了舵一言不。这一仗文泰来没救出反而陷了徐天宏、

    周绮、6菲青师徒四人余鱼同也不知落在何方。陈家洛道:“咱们只道张召重已如瓮中之

    鳖再也难逃哪知清兵大队恰会在此时经过。早知如此咱们合力齐上先料理了这奸

    贼或者把文四哥夺回来岂不是好?”说罢恨恨不已众人心情沮丧都说不出话来。

    陈家洛点醒了那清军将官的穴道问道:“你们大军连夜赶路捣甚么鬼?”那将官昏

    昏沉沉一时说不出话来。杨成协劈脸一拳喝道:“你说不说?”那将官捧住腮帮子连

    道:“我说……我说……说甚么?”陈家洛道:“你们大军干么连夜赶路?”那将官道:

    “定边将军兆惠将军奉了圣旨要克日攻取回部他怕耽搁了期限又怕回人得到讯息有

    了防备所以连日连夜的行军。”陈家洛道:“回人好端端的又去打他们干么?”那将官

    道:“这个……这个我就不知道了。”陈家洛道:“你们要去回疆怎么又来管我们的闲

    事?”那将官道:“兆大将军得报有小股土匪骚扰命小将领兵打大军却没停下

    来……”他话未说完杨成协又是一拳喝道:“你***才是大股土匪!”那将官道:

    “是是!小将说错了!”陈家洛沉吟了半晌将兆惠将军的人数、行军路线、粮道等问个

    仔细那将官有的不知道知道的都不敢隐瞒。陈家洛高声叫道:“筏子——靠——岸。”

    骆冰和蒋四根将筏子靠到黄河边上众人登岸。这时似乎水势更大了轰轰之声震耳欲

    聋。陈家洛命杨成协将那将官带开对常氏双侠道:“五哥、六哥你们两位赶回头查看

    四哥、七哥、周姑娘、6老英雄师徒下落。只盼他们没甚么三长两短……要是落入了官差之

    手一定仍奔北京大道。咱们在前接应设法打救。”常氏双侠应了往西而去。陈家洛向

    石双英道:“十二哥我想请你办一件事。”石双英道:“请总舵主吩咐。”陈家洛从心砚

    背上包裹中取笔砚纸墨在月光下写了一封信说道:“这封信请你送到回部木卓伦老英雄

    处。他们跟咱们虽只一面之缘但肝胆相照说得上一见如故。朋友有难咱们不能袖手。

    四嫂你这匹白马借给十二郎一趟。”原来众人在混乱中都把马匹丢了只有骆冰念念不忘

    要将白马送给丈夫一直将马留在筏上。石双英骑上白马绝尘而去。马行神预计一日

    内就可赶过大军使木卓伦闻警后可预有准备。安排已毕陈家洛命蒋四根将那将官反剪缚

    住抛在筏子里顺水流去是死是活瞧他的运气了。

第六回 有情有义怜难侣 无法无天振饥民

    周绮在乱军之中与众人失散满眼望去全是清兵随手砍翻了几名只见兵卒愈来愈

    多四面八方的涌到心中慌乱纵马乱奔。跑了一程又遇到一队官兵她不敢迎战回

    头落荒而走黑暗中马足不知在甚么东西上一绊突然跪倒。她此时又疲又怕坐得不稳

    一个倒栽葱跌下马来头在硬土上重重一撞晕了过去。幸而天黑清兵并未现。

    昏迷中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突然眼前一亮隆隆巨响接着脸上一阵清凉许多水点

    泼到了头上周绮睁开眼来只见满天乌云大雨倾盆而下“啊哟”一声跳起身来忽

    然身旁一人也坐了起来。周绮吃了一惊忙从地上抓起单刀正想砍去突然两人都惊叫起

    来原来那人是徐天宏。徐天宏叫道:“周姑娘怎么你在这里?”周绮在乱军中杀了半

    夜父亲也不知去了何方突然遇到徐天宏虽然素来不喜此人专和他拌嘴毕竟是遇到

    了自己人饶是俏李逵心胆豪粗不让须眉这时也不禁要掉下泪来。她咬嘴唇忍住说

    道:“我爹爹呢?”徐天宏忽打手势叫她伏下轻声道:“有官兵。”周绮忙即伏低两人

    慢慢爬到一个上堆后面探头往外张望。

    这时天已黎明大雨之中见数十名清兵在掩埋死尸一面掘地一面大声咒骂。过了

    一会尸体草草埋毕一名把总高声吆喝:“张得标、王升四边瞧瞧还有尸没有?”

    两名清兵应了站上高地四下张望见他二人伏在地下叫道:“还有两具。”周绮听得把

    自己当作死尸心中大怒便要跳起来寻晦气。徐天宏一把拖住她手臂低声道:“等他们

    过来。”两名清兵拿了铁锹走来周徐二人一动不动装死待两兵走近俯身伸手要拉突然

    各刺一刀深入肚腹。两兵一声也来不及叫已然丧命。那把总等了半天不见两兵回来

    雨又下得大好生不耐烦。口中王八羔子的骂人骑了马过来查看。徐天宏低声道:“别作

    声我夺他的马。”那把总走到近处见两兵死在当地大吃一惊正待叫人徐天宏一个

    箭步已窜了上去挥刀斜劈。那把总手中未拿兵器举起马鞭一挡连鞭带头给砍下马

    来。徐天宏挽住马缰叫道:“快上马!”周绮一跃上马徐天宏放开脚步跟在马后。众

    清兵见敌踪大声呐喊各举兵刃追来。徐天宏奔不得几十步左肩上被金针射中处愈来

    愈痛难以忍受一阵昏迷跌倒在地。周绮回头观看敌情忽见徐天宏跌倒忙勒转马

    头奔到他身旁俯身伸手将他提起来横放鞍上刀背敲击马臀那马如飞而去。众清

    兵叫了一阵哪里追赶得上?周绮见清兵相离已远将刀插在腰里看徐天宏时见他双目

    紧闭脸如白纸呼吸细微心中很是害怕不知怎么是好只得将他扶直了坐在马上左

    手抱住他腰防他跌落尽拣荒僻小路奔驰。跑了一会见前面黑压压的一片森林催马进

    林四周树木茂密稍觉安心这时雨已停歇她下了马牵马而行到了林中一处隙地

    见徐天宏仍是神智昏迷想了一想把他抱下马来放在草地上自己坐下休息让马吃

    草。她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姑娘孤零零坐在荒林之中眼前这人不知是死是活束手无策之

    余不禁悲从中来抱头大哭眼泪一点一点滴在徐天宏脸上。徐天宏在地上躺了一会神

    智渐清以为天又下雨微微睁开眼睛只见眼前一张俏脸一对大眼哭得红红的泪水扑

    扑扑的滴在自己脸上。他哼了一声左肩又痛不由得叫了声“啊哟”。周绮见他醒转心

    中大喜忽见自己眼泪又是两滴落在他嘴角边忙掏出手帕想给他擦刚伸出手骤然警

    觉又缩了回来怪他道:“你怎么躺在我跟前也不走开些。”徐天宏“嗯”了一声挣

    扎着要爬起。周绮道:“算了就躺在这儿吧。咱们怎么办呀?你是诸葛亮爹爹说你鬼心

    眼儿最多的。”徐天宏道:“我肩上痛的厉害甚么也不能想。姑娘请你给我瞧瞧。”周

    绮道:“我不高兴瞧。”口中这么说终究还是俯身去看瞧了一会说道:“好端端的

    没有甚么又没血。”

    徐天宏勉力坐起身来右手用单刀刀尖将肩头衣服挑开了个口子斜眼细看说道:

    “这里中了三枚金针打进肉里去了。”金针虽细却是深射着骨痛得他肩上犹如被砍了

    三刀一般。周绮道:“怎么办呢?咱们到市镇上找医生去吧?”徐天宏道:“这不成。昨晚

    这一闹四厢城镇谁不知道?咱们这一身打扮又找医生治伤直是自投罗网。这本要用吸

    铁石吸出来这会儿却到哪里找去?劳你的驾请用刀把肉剜开拔出来吧。”周绮半夜恶

    斗杀了不少官兵面不改色现在要她去剜徐天宏肩上肌肉反倒踌躇起来。徐天宏道:

    “我挺得住你动手吧……等一下。”他在衣上撕下几条布条交给周绮问道:“身边有

    火折子么?”周绮一摸囊中道:“有的干么呀?”徐天宏道:“请你捡些枯草树叶来烧

    点灰待会把针拔出用灰按着创口再用布条缚住。”周绮照他的话做了烧了很大的一

    堆灰。徐天宏笑道:“成了足够止得住一百个伤口的血。”周绮气道:“我是笨丫头你

    自己来吧!”徐天宏笑道:“是我说错了你别生气。”周绮道:“哼你也会知错?”右

    手拿起单刀左手按向他肩头针孔之旁。她手指突然碰到男人肌肤不禁立刻缩回只羞得

    满脸烧直红到耳根子中去。徐天宏见她忽然脸有异状虽是武诸葛可不明白了问

    道:“你怕么?”周绮嗔道:“我怕甚么?你自己才怕呢!转过头去别瞧。”徐天宏依言

    转过了头。周绮将针孔旁肌肉捏紧挺刀尖刺入肉里轻轻一转鲜血直流出来。徐天宏咬

    紧牙齿一声不响满头都是黄豆般大的汗珠。周绮将肉剜开露出了针尾右手拇指食指

    紧紧捏住力贯双指一提便拔了出来。徐天宏脸如白纸仍强作言笑说道:“可惜这枚

    针没针鼻不能穿线否则倒可给姑娘绣花。”周绮道:“我才不会绣花呢去年妈教我

    学我弄不了几下就把针折断了又把绷子弄破啦妈骂我我说:‘妈我不成你给

    教教。’你猜她怎么说?”徐天宏道:“她说:‘拿来我教你。’”周绮道:“哼她

    说:‘我没空。’后来给我琢磨出来啦原来她自己也不会。”徐天宏哈哈大笑说话之间

    又拔了一枚针出来。

    周绮笑道:“我本来不爱学可是知道妈不会就磨着要她教。妈给我缠不过她说:

    ‘你再胡闹告诉爹打你。’她又说:‘你不会针线哪哼将来瞧你……’”说到这里突

    然止住原来她妈当时说:“将来瞧你找不找得到婆家。”徐天宏问道:“将来瞧你怎么

    啊?”周绮道:“别罗唆我不爱说了。”口中说话手里不停第三枚金针也拔了出来

    用草灰按住创口拿布条缚好见他血流满身仍是脸露笑容和自己有说有笑也不禁暗

    暗钦佩心想:“瞧不出他身材虽矮倒也是个英雄人物要是人家剜我的肉我会不会大

    叫妈呢?”想到爹娘又是一阵难受。这时她满手是血说道:“你躺在这里别动我去找

    点水喝。”一望地势奔出林来走了数百步找到一条小溪大雨甫歇溪中之水流势湍

    急将手上的血在溪中洗净了俯身溪上突然看见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只见头蓬松身

    上衣服既湿且皱脸上又是血渍又是泥污简直不成个人样心想:“糟糕这副鬼样子全

    教他看去了。”于是映照溪水洗净了脸十指权当梳子将头梳好编了辫子在溪里掏

    些水喝了心想徐天宏一定口渴可是没盛水之具颇为踌躇灵机一动从背上包里取出

    一件衣服在溪水里洗干净了浸得湿透这才回去。徐天宏刚才和周绮说笑强行忍住

    此时肩上剧痛难当等她回转已痛得死去活来周绮见他脸上虽然装得并不在乎实在一

    定很不好受怜惜之念油然而生叫他张开嘴将衣中所浸溪水挤到他口里轻轻问道:

    “痛得厉害么?”徐天宏一直将这个莽姑娘当作斗智对手心中不存男女之见哪知自己受

    伤偏偏是这个朋友中的惟一对头护持相救心中对她所怀厌憎之情一时尽除这时周绮软

    语慰问他一生不是在刀山枪林中厮混便是在阴谋诡计中打滚几时消受过这般温柔词

    色心中感动望着她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周绮见他呆只道他神智又胡涂了忙问:

    “怎么你怎么啦?”徐天宏定了一定神道:“好些了多谢你。”周绮道:“哼我也

    不要你谢。”徐天宏道:“咱们在这里不是办法。可也别上市镇得找个偏僻的农家就说

    咱们是兄妹俩……”周绮道:“我叫你哥哥?”徐天宏道:“你要是觉得我年纪大那么就

    叫我叔叔。”周绮道:“呸你像吗?就叫你哥哥好啦。不过只在有人的时候叫没人的时

    候我可不叫。”徐天宏笑道:“好不叫。咱们对人说在路上遇到大军把行李包裹都抢

    去啦还把咱们打了一顿。”两人商量好了说话周绮将他扶起。徐天宏道:“你骑马我

    脚上没伤走路不碍。”周绮道:“爽爽快快的骑上去。你瞧不起女人是不是?”徐天宏

    笑笑只得上了马。两人出得树林面对着太阳拣小路走。西北是荒僻之地不像南方处处

    桑麻处处人家两人走了一个多时辰又饥又累好容易才望见一缕炊烟走近时见是一

    间土屋。行到屋前徐天宏下马拍门过了半晌出来一个老妇见两人装束奇特不住的

    打量。徐天宏将刚才编的话说了向她讨些吃的。那老妇叹了一口气说道:“害死人的官

    兵。客官你贵姓?”徐天宏道:“姓周。”周绮望了他一眼却不说话。那老妇把他们迎

    进去拿出几个麦饼来。两人饿得久了虽然麦饼又黑又粗也吃得十分香甜。

    那老婆婆说是姓唐儿子到镇上卖柴给狗咬了一扁担把狗打死哪知这狗是镇上大财

    主家的给那财主叫家丁痛打了一顿回家来又是伤又是气不久就死了。媳妇少年夫妻

    一时想不开丈夫死后第二夜上了吊留下老婆子孤苦伶仃一人。老婆婆边说边淌眼泪。周

    绮一听大怒问那财主叫甚么住在哪里。老婆婆说:“这杀才也姓唐人家当面叫他唐六

    爷唐秀才背后都叫他糖里砒霜。他住在镇上镇上就数他的屋子最大。”周绮问道:“甚

    么镇?怎样走法。”老婆婆道:“那个镇啊这里往北走五里路过了坡上大路向东再

    走二十里那就是了叫文光镇。”周绮霍地站起抄起单刀对天宏道:“喂……哥……

    哥我出去一下你在这里休息。”徐天宏见她神情知她要去杀那糖里砒霜说道:“要吃

    糖嘛晚上吃最好。”周绮一楞明白了他意思点点头坐了下来。徐天宏道:“老婆

    婆我身上受了伤行走不得想借你这里过一夜。”那老婆婆道:“住是不妨穷人家没

    甚么吃的客官莫怪。”徐天宏道:“老婆婆肯收留我们那是感激不尽。我妹子全身都湿

    了老婆婆有旧衣服请借一套给她换换。”老婆婆道:“我媳妇留下来的衣裳姑娘要是

    不嫌弃就对付着穿穿怕还合身。”周绮去换衣服出来时见徐天宏已在老婆婆儿子房

    里的炕上睡着了。到得傍晚徐天宏忽然胡言乱语起来周绮在他额角一摸烧得烫手想

    是伤口化脓。她知道这情形十分凶险可是束手无策不知怎么办好心中一急也不知是

    生徐天宏的气还是生自己的气举刀在地上乱剁剁了一会伏在炕上哭了起来。那老婆

    婆又是可怜又是害怕也不敢来劝。周绮哭了一会问道:“镇上有大夫吗?”老婆婆道:

    “有有曹司朋大夫的本事是最好的了不过他架子很大向来不肯到我们这种乡下地方

    来看病。我儿子伤重老婆子和媳妇向他磕了十七八个响头他也不肯来瞧……”周绮不等

    她说完抹了抹眼泪便道:“我这就去请。我……哥哥在这里你瞧着他些。”老婆婆

    道:“姑娘你放心唉那大夫是不肯来的。”

    周绮不再理她将单刀藏在马鞍之旁骑了马一口气奔到文光镇上天已入夜经过一

    家小酒店一阵阵酒香送将出来不由得酒瘾大起心道:“先请医生把他的伤治好再说

    酒嘛将来还怕没得喝么?”见迎面来了一个小厮问明了曹司朋大夫的住处径向他家奔

    去。

    到得曹家打了半天门才有个家人出来大剌剌地问:“天都黑了□嘭山响的打门

    干么?报丧吗?”周绮一听大怒但想既然是来求人不便马上作忍气道:“来请曹大

    夫去瞧病。”那家人道:“不在家。”也不多话转身就要关门。周绮急了一把拉住他手

    臂提出门来拔出单刀说道:“他在不在家?”那人吓得魂不附体颤声道:“真

    的……真的不在家。“周绮道:“到哪里去啦?快说。“那家人道:“到小玫瑰那里去

    了。”周绮将刀在他脸上一擦喝道:“小玫瑰是甚么东西?在哪里?”那家人道:“小玫

    瑰是个人。”周绮道:“胡说!哪有好端端的人叫小玫瑰的?”那家人急了道:“大……

    王……姑娘。小玫瑰是个婊子。”周绮怒道:“婊子是坏人到她家里去干么?”那家人心

    想这姑娘强凶霸道可是世事一窍不通想笑又不敢笑只得不言语了。周绮怒道:“我问

    你。怎么不说话?”那家人道:“她是我们老爷的相好。”周绮才恍然大悟呸了一声道:

    “快领我去别再罗唆啦!”那家人心想:“我几时罗唆过啦都是你在瞎扯。”但冷冰冰

    的刀子架在颈里不敢不依。两人来到一家小户人家门口那家人道:“这就是了。”周绮

    道:”你打门叫大夫出来。”那家人只得依言打门鸨婆出来开门。那家人道:“有人要

    我们老爷瞧病我说老爷没空她不信把我逼着来啦。”那鸨婆白了他一眼拍的一声把

    门关了。周绮站在后面抢上拦阻已然不及在门上擂鼓价一阵猛敲里面声息全无心中

    大怒在那家人背上踢了一脚喝道:“快滚别在姑娘眼前惹气。”那家人被她踢了个狗

    吃屎口里唠唠叨叨的爬起来走了。周绮待他走远纵身跳进院子见一间房子纸窗中透出

    灯光轻轻走过去伏下身来只听得两个男人的声音在说话心中一喜怕的是那大夫在跟

    婊子鬼混可就不知如何是好了。用手指沾了唾沫湿破窗纸附眼一张见房里两个男子

    躺在一张睡榻上说话。一个身材粗壮另一个是瘦长条子一个妖艳的女子在给那瘦子捶

    腿。

    周绮正想喝问:“哪一个是曹司朋快出来!”只见那壮汉把手一挥。她一怔那女子

    站了起来笑道:“哥儿俩又要商量甚么害人的花样啦给儿孙积积德吧回头别生个没屁

    眼的小子。”那壮汉笑喝:“放你娘的臭屁。”那女子笑着走了出来把门带上转到内堂

    去了。周绮心想:“敢情这女子就是小玫瑰真不要脸。不过她话还说得在理。”

    只见那壮汉拿了四只元宝出来放在桌上说道:“曹老哥这里是二百两银子咱们

    是老交易老价钱。”那瘦子道:“唐六爷这几天大军过境你六爷供应军粮又要大大

    一笔财啦。”周绮一听又喜又怒喜的是那糖里砒霜竟在此地不必另行去找多费一番

    手脚怒的是大军害得她吃了这许多苦头原来此人还帮害人的大军办事。

    那壮汉道:“那些泥腿子刁钻得很你道他们肯乖乖的缴粮出来么?这几天我东催西

    迫人都累死啦。”那瘦子笑道:“这两包药你拿回去有的你乐的啦。这包红纸包的给那

    娘儿吃不上一顿饭功夫她就人事不知你爱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这可用不着兄弟教了

    吧?”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那瘦子又道:“这包黑纸包的给那男人服你只说给他医伤

    吃后不久他就伤口流血而死。别人只道他创口破裂谁也疑心不到你身上。你说兄弟这着

    棋怎么样?”那壮汉连说:“高明高明。”那瘦子道:“六爷你人财两得酬劳兄弟二

    百两银子似乎少一点吧?”那壮汉道:“曹老哥咱们自己哥儿明人不说暗话那雌儿

    相貌的确标致。她穿了男装我已经按捺不住啦后来瞧出来她是女子扮的嘿嘿送到嘴

    边的肥肉不食人家不骂我唐六祖宗十八代没积阴功么?那个男的真的没多少油水只是

    他们两人一路我要了那雌儿总不能让那男的再活着。”那瘦子道:“你不是说他有一枝

    金子打的笛子?单是这枝笛子也总有几斤重吧?”那壮汉道:“好啦好啦我再添你五

    十两。”又拿出一只元宝来。

    周绮越听越怒一脚踢开房门直抢进去。那壮汉叫声“啊哟”飞脚踢她握刀的手

    腕。周绮单刀翻处顺手将他右脚剁了下来跟着一刀刺进心窝。

    那瘦子在一旁吓得呆了全身抖牙齿互击格格作响。周绮拔出刀来在死尸上拭

    干血渍左手抓住瘦子胸口衣服喝道:“你就是曹司朋么?”那瘦子双膝一曲跪倒在

    地说道:“求……姑娘………饶命……我再也不敢了。”周绮道:“谁要你的性命?起

    来。”曹司朋颤巍巍的站起双膝软站立不稳又要跪下。周绮将桌上五只元宝和两包

    药都放在怀里说道:“出去。”曹司朋不知她用意只得慢慢走出房门开了大门。鸨婆

    听见声音在里面问:“谁呀?”曹司朋不敢做声。周绮叫他去牵了自己坐骑两人上马驰

    出镇去。

    周绮拉住他坐骑的缰绳喝道:“你只要叫一声我就剁你的狗头。”曹司朋连说:

    “不敢。”周绮怒道:“你说我不敢剁?我偏偏剁给你看。”说着拔出刀来。曹司朋忙道:

    “不不不是姑娘不敢剁是……是小的不敢叫。”周绮一笑还刀入鞘心道:“我还

    真不敢剁你的狗头呢否则谁来给他治病?”不到一个时辰两人已来到那老妇家。周绮走

    到徐天宏炕前见他昏昏沉沉的烛光下但见满脸通红想是烧得厉害。周绮一把将曹司朋

    揪过说道:“我这位……哥哥受了伤你快给他医好。”曹司朋一听是叫他治病这才放

    下了几分惊疑忧急之心瞧了徐天宏的脸色诊了脉将他肩上的布条解下看了伤口摇

    了几下头说道:“这位爷现在血气甚亏虚火上冲……”周绮道:“谁跟你说这一套你

    快给他治好不治好你休想离开。”曹司朋道:“我去镇上拿药没药也是枉然。”这时

    徐天宏宁定了些听着他二人说话。周绮道:“哼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你开药方我去

    赎药。”曹司朋无可奈何道:“那么请姑娘拿纸笔来我来开方。”

    可是在这贫家山野之居哪里来纸笔?周绮皱起了眉头无计可施。曹司朋颇为得意

    说道:“这位爷的病耽搁不起还是让我回镇取药最好。”徐天宏道:“妹子你拿一条细

    柴烧成炭写在粗纸上就行了再不然写在木板上也成。”周绮喜道:“究竟还是你花头

    多。”依言烧了一条炭老婆婆找出一张拜菩萨的黄表纸来。曹司朋只得开了方子。

    周绮等他写完找了条草绳将他双手反剪缚住双脚也捆住了放在炕边再将徐天宏

    的单刀放在他枕边对老婆婆道:“我到镇上赎药这狗大夫要是想逃你就叫醒我哥哥

    先把他砍死再说。”周绮又骑马到了镇上找到药材店叫开门配了十多帖药总共是一两

    三钱银子一摸囊中适才取来的五只元宝留在老婆婆家里桌上匆忙之中没带出来说

    道:“赊一赊回来给钱。”店伙大急叫道:“姑娘不行啊你……你不是本地人小

    店本钱短缺……”周绮怒道:“这药算是我借的成不成?将来你也生这病我拿来还

    你。”店伙道:“这是医治刀伤的药小的……小的不跟人打架。”周绮怒道:“你不会给

    刀砍伤?哼说这样的满话!”刷的一声拔出单刀喝道:“我便砍你一刀瞧你受不受

    伤?”店伙见了明晃晃的钢刀双腿一软坐倒在地随即钻入了柜台之下。周绮是富家小

    姐与骆冰不同今日强赊硬借却是生平第一次心中好生过意不去。取药上马天色渐

    亮见街上乡勇来往巡查想是糖里砒霜被杀之事已经觉。她缩在街角待巡查队过去

    才放马奔驰回到老妇家时天已大明忙和老婆婆合力把药煎好盛在一只粗碗里拿到徐

    天宏炕边推醒他喝药。徐天宏见她满脸汗水煤灰头上又是柴又是草想到她出身富

    家从未做过这些烧火煮汤之事心中十分感激忙坐起来把碗接过心念一动将药碗递

    到曹司朋口边说道:“你喝两口。”曹司朋稍一迟疑周绮已明白徐天宏之意连说:

    “对对要他先喝你不知道这人可有多坏。”曹司朋只得张嘴喝了两口。徐天宏道:“妹

    子你歇歇吧这药过一会再喝。”周绮道:“干么?”徐天宏道:“瞧他死不死。”周绮

    道:“对啦要是他死了这药就不能喝。”将油灯放在曹司朋脸旁一双乌溜溜的大眼一

    眨不眨的瞧着他看他到底死也不死。

    曹司朋苦笑道:“医生有割股之心哪会害人?”周绮怒道:“你和糖里砒霜鬼鬼祟祟

    的商量要害人家姑娘谋人家的金笛子都给我听见啦。还说得嘴硬?”徐天宏一听金笛

    子忙问原因。周绮将听到的话说了一遍并说已将那糖里砒霜杀了。她说到这里忙出去

    告诉老婆婆说已替他儿子媳妇报仇雪恨。那老婆婆眼泪鼻涕又哭又谢不住念佛。徐天

    宏等周绮回进来问曹司朋道:“那拿金笛子的是怎样一个人?女扮男装的又是谁?”周绮

    拔出单刀在一旁威吓:“你不说个明明白白我一刀先搠死你。”

    曹司朋害怕之极说道:“小……小人照说就是……昨天唐六爷来找我说他家里有两

    个人来借宿一个身受重伤另一个是美貌少年。他本来不肯收留但见这少年标致得出

    奇就留他们住了一宿后来听这少年说话细声细气举止神情都像是女子又不肯和那男

    子同住一房所以断定是女扮男装的。”周绮道:“于是他就来向你买药了?”曹司朋道:

    “小人该死。”徐天宏道:”那男的是甚么样子?”曹司朋道:“唐六爷叫我去瞧过他大

    约二十三四岁文士打扮身上受了七八处刀伤棍伤。”徐天宏道:“伤得厉害吗?”曹司

    朋道:“伤是很重不过都是外伤也不是伤在致命之处。”

    徐天宏见再问不出甚么道理来伸手端药要喝手上无力不住颤抖将药泼了些出

    来。周绮看不过眼将药碗接过放在他嘴边。徐天宏就着她手里喝了道:“多谢。”曹

    司朋瞧在眼里:心想:“这两个男女强盗不是兄妹哪有哥哥向妹子说‘多谢’的?”徐天

    宏喝了药后睡了一觉出了一身大汗傍晚又喝了一碗。这曹司朋人品虽坏医道却颇高

    明居然药到病除。再过一天徐天宏好了大半已能走下炕来。

    又过了一日徐天宏自忖已能勉强骑马上路对周绮道:“那拿金笛子的是我十四弟

    不知怎么会投在恶霸家里。那恶霸虽已被你杀死想无人碍但我总不放心今夜咱们去探

    一探。你瞧怎样?”周绮道:“他是你十四弟?”徐天宏道:“他到你庄上来过的你也见

    过就是我们总舵主派他第一个出去打探消息的那人。”周绮道:“喂。早知是他将他接

    到这来和你一起养伤倒也很好。”徐天宏笑了笑。过了一会沉吟道:“那女扮男装的

    却又是谁?”到得傍晚周绮将两只元宝送给老婆婆她千恩万谢的收了。周绮将曹司朋一

    把提起手起刀落将他一只右耳割了下来喝道:“你把我哥哥医好才饶你一条狗命

    以后再见到你为非作歹嘿嘿那糖里砒霜就是榜样。我一刀刺进你心窝子里。”曹司朋按

    住创口连说:“不敢。”周绮怒道:“你说我不敢?”曹司朋道:“不不不是姑娘不

    敢是……是小的不敢。”徐天宏道:“咱们过三个月还要回来那时再来拜访曹大夫。”

    曹司朋又说:“不敢不敢!不……不是英雄不敢拜访是……是小的不敢当不敢当。”

    周绮道:“你骑他的马咱们走吧。”两人上马往文光镇奔去。周绮问道:“你说咱们过三

    个月再回来干么呀?”徐天宏道:“我骗骗那大夫的叫他不敢和那老婆婆为难。”周绮

    点点头行了一段路说道:“你对人干么这样狡猾?我不喜欢。”徐天宏一时答不出话

    来隔了半晌说道:“姑娘不知江湖上人心险恶。对待朋友当然处处以仁义为先但对

    付小人你要是真心待他那就吃亏上当了。”周绮道:“我爹爹说宁可自己吃亏决不能

    欺负别人。”徐天宏道:“这就是你爹爹的过人之处所以江湖上提到铁胆庄周老爷子不

    论是白道黑道、官府绿林无人不说他是位大仁大义的英雄好汉人人都是十分钦佩。”周

    绮道:“你干么不学我爹爹?”徐天宏道:“周老爷子天性仁厚像我这种刁钻古怪的人怕

    学不上。”周绮道:“我就最讨厌你这刁钻古怪的脾气。我爹爹说你好好待人家人家自

    然会好好待你。”徐天宏心中感动一时无话可说。周绮道:“怎么?你又不高兴了?又在

    想法子作弄我是不是?”徐天宏笑道:“不敢不敢是小的不敢不是姑娘不敢。”周绮

    哈哈大笑道:“也不拣好的学却去学那狗大夫。”徐天宏笑道:“甚么狗大夫?是治狗

    的大夫呢还是像狗一样的大夫?”周绮格格而笑道:“是治狗的大夫。”

    两人一路谈笑颇不寂寞。经过这一次患难徐天宏对她自是衷心感激而周绮也怕有

    恩于人人家故意相让反而处处谦退一步。周绮道:“以前我只道你坏到骨子里去了哪

    知……”徐天宏道:“哪知怎样?”周绮道:“我瞧你从前使坏是故意做出来的。你干么

    老是存心怄我呀?我这人教你瞧着生气是不?”徐天宏道:“一个人是好是坏初相识常

    常看错。我当初哪知姑娘是这样一副好心肠。”周绮笑道:“你那时以为我又骄傲又小气

    是不是?”徐天宏笑了笑不答。

    两人等天黑了才进文光镇找到糖里砒霜的宅第翻进墙去探看。徐天宏抓到一名更

    夫持刀威吓问他余鱼同的踪迹。那更夫说唐六爷那天在小玫瑰家里被曹司朋大夫杀死

    家里乱成一团借宿的两人一早就走了。周绮道:“咱们追上他们去。”不一日过了皋兰

    再走两日徐天宏在路上现了陈家洛留下的标记知道大伙要在开封会齐忙对周绮说

    了。周绮听说众人无恙大喜不已她一直记挂着爹爹此时才放了心打三斤酒喝了个痛

    快。这时徐天宏肩上创伤已经收口身子也已复原。两人沿路闲谈徐天宏说些江湖上的轶

    闻掌故又把道上一切禁忌规矩详加解释。她听得津津有味说道:“你早跟我说这些不

    好么?以前老跟人家拌嘴。”

    这一日来到潼关两人要找客店一打听是悦来老店最好到得客店一问上房只剩下

    一间了。徐天宏拿出一串钱塞给店小二要他想法子多找一间。店小二十分为难张罗了半

    天回来说:“别的店房确实住满了。这位爷和这位姑娘不知是甚么称呼?”徐天宏道:

    “她是我妹子。”店小二道:“既是亲兄妹住一间房也不打紧啊!”周绮怒道:“要你多

    罗唆……”话未说完徐天宏突然一扯她衣角嘴一努说道:“好一间就一间。”周绮

    一路跟他行来见他对待自己彬彬有礼确是个志诚君子此刻忽要同住一房又害羞又

    疑心在店小二面前只好闷声不响。到得房间徐天宏立即把门带上周绮满脸通红便要

    话徐天宏忙打手势叫她不可作声轻声道:“刚才见到镇远镖局那坏蛋么?”周绮惊

    道:“甚么?带了人来捉文四爷、害死我弟弟的那个东西?”徐天宏道:“刚才我瞥见一

    眼认不真我怕他瞧见咱们所以赶紧进屋待会去探一探。”

    店小二进来泡茶问要甚么吃的徐天宏嘱咐后说道:“北京镇远镖局的几位达官爷

    也住在这里是不是?”店小二道:“是啊他们路过潼关总是照顾小店的生意。”徐天

    宏等店小二出去说道:“这童兆和是元凶恶咱们今晚先干掉他好给你弟弟及四哥报

    仇。”周绮想到弟弟惨死铁胆庄被烧气往上冲不是徐天宏极力劝阻早已拔刀闯了出

    去。徐天宏道:“你躺一会儿养一下神。到半夜里再动手不迟。”说着坐在桌边伏案假

    寐不再向周绮瞧上一眼。周绮只得沉住气斜倚炕上休息好容易挨到二更时分实在按

    捺不住了拔出单刀说道:“走吧。”徐天宏低声道:“他们人多怕有好手。咱们先探

    一探想法子把那小子引出来单独对付他。”周绮点点头。两人在院子中张望见东边一

    间上房中透出灯光徐天宏一打手势两人蹑足过去周绮在窗上找到一条隙缝附眼往里

    窥看。

    徐天宏握住兵刃站在她身后望风见她忽然站起右腿飞起往窗上踢去不由得一

    惊忙闪身挡在她面前周绮一脚踢出刚刚踢到徐天宏胸前。急忙缩转这一踢势道过

    猛用力收回不由得倒跌数步。徐天宏跟着纵到低声问:“怎么?”周绮道:“快动

    手。我妈妈在里面给他们绑住了。”徐天宏大惊忙道:“快回房商量。”回到房中周

    绮气急败坏的道:“还商量甚么?我妈妈给这些小子抓住啦。”徐天宏道:“你沉住气我

    包你救她出来。房里有多少人?”周绮道:“大约有六七个。”徐天宏侧头沉吟。周绮道:

    “怕甚么?你不去我就一个人去。”徐天宏道:“不是怕我在想法子又要救你妈妈

    又要杀那小子这两件事总要同时办到才好。”周绮道:“先救妈妈。那小子杀不到就算

    啦。”正在此时门外一阵脚步声经过徐天宏忙摇手示意只听得有人走过门口口中唠

    唠叨叨的抱怨:“三更半夜的不早早挺尸还喝甚么烧刀子?***菩萨保佑教这班保

    镖在半路上遇到强人将镖银抢个精光!”徐天宏一听知是店小二保镖的半夜里要他送

    酒因此满肚子不高兴灵机一动对周绮道:“那曹司朋有两包药给你拿来啦是吗?有

    一包他说吃了便人事不知快给我。”周绮不明他用意还是拿了出来问道:“干么?”

    徐天宏不答向她招招手开窗跳出周绮跟在他身后。徐天宏走到过道悄声道:“伏

    下别动。”周绮满腹狐疑不知他捣甚么鬼等了一阵不见动静正待要问忽见火光

    闪动店小二拿了烛台、托了一只盘子过来。徐天宏在地下捡了一块小石子掷出扑的一

    声蜡烛打灭。店小二吃了一惊骂道:“真是见了鬼好端端的又没风蜡烛也会熄。”

    放下盘子转身去点火。徐天宏等他转了弯疾忙穿出火折子一闪看清盘中有两把酒

    壶将那包药分成两份在两把壶中各倒了一份对周绮道:“到他们屋外去。”

    两人绕到镖师房外伏定徐天宏往窗缝里望去果见一个中年妇人双手被缚在背后坐

    在地上。几个人坐着高谈阔论他识得其中一个是铁琵琶手韩文冲一个是钱正伦另一个

    便是童兆和此外还有四个未曾见过的镖师。

    只听童兆和道:“人家说起铁胆庄来总道是铜墙铁壁哪知给老子一把火烧得干干净

    净。哈哈这叫做:童兆和火烧铁胆庄周仲英跳脚哭皇天!”周绮在窗外听得清楚原来

    烧庄的果然是他。徐天宏怕她怒回手摇了摇。

    韩文冲神气抑郁说道:“老童你别胡吹啦那周仲英我会过这里咱哥儿们一齐

    上也未必是他对手。他日后找上镖局子来有你乐的啦!”童兆和道:“照哇!咱们是福

    星当头偏偏铁胆周的婆娘会找上咱们来。现下有这女人押着他还敢对咱们怎的?”说到

    这里店小二托着盘子送进酒菜来。众镖师登时大吃大喝起来。韩文冲意兴萧索童兆和

    不住劝他喝酒说道:“韩大哥好汉敌不过人多你栽在他们手里又有甚么大不了的?

    下次咱们约齐了跟他们红花会一对一的见过高下。”一名镖师道:“别人一对一那也罢

    了老童你跟谁对?”童兆和道:“我找他们的娘儿……”话未说完突然咕咚一声跌在

    炕下众人吃了一惊忙去扶时忽然手酸脚软一个个晕倒在地。徐天宏将单刀伸进窗

    缝撬开了窗跳进房中。周绮跟着跳进只叫得一声“妈”眼泪已流了下来忙割断缚

    着母亲双手的绳索。周大奶奶乍见爱女恍在梦中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徐天宏将童兆和提

    起叫道:“周姑娘你给兄弟报仇。”周绮挥刀砍去童兆和登时了帐。此人一生为非作

    歹兴风作浪也不知道害了多少人今日终于命丧徐天宏与周绮之手。周绮挺刀又要去杀

    其余镖师徐天宏道:“这几个罪不至死饶了他们罢。”周绮点点头收回单刀。

    周大奶奶知道爱女脾气要怎样便怎样向来任性而行除了父亲的话有时还听几句

    此外谁都劝她不动见她对徐天宏的话很是遵从不禁暗暗纳罕。

    徐天宏在众镖师身上一搜搜到了几封信也不暇细看放在怀内说道:“咱们快回

    房去收拾东西就走。”三人跳窗回房徐天宏执了包裹在桌上留下一小锭银子作房饭

    钱到马厩里去牵了三匹马向东而去。

    周大奶奶见女儿和徐天宏同行竟然同住一房更是疑心大起她也是火爆霹雳的脾

    气。连问:“你爹呢?这位爷是谁?怎么跟他在一起?又和爹闹了脾气出来是不是?”周

    绮道:“你才是跟爹闹了脾气出来的。妈你待会再问好不好?”母女两人都是急性子说

    着就要争吵起来。徐天宏忙来劝解。周绮嗔道:“都是为了你你还要说呢!”徐天宏一笑

    走开。母女两人鼓起了嘴各想各的心事。当晚在一家农家借宿母女俩同枕共话周绮才

    把经过情形一一说了。她不善说辞周大奶奶又性急乱问两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个赌

    气不说一个骂女儿不听话闹到半夜才互将别来情形说了个粗枝大叶。

    原来周大奶奶痛惜爱子丧命悲愤交集离家出走到皋兰去投奔亲戚许家。主人虽然

    殷勤款客但她心中有事闲居多日实在闷不过了径自不别而行。这日来到潼关在悦

    来客店见到镇远镖局的镖旗想起大弟子孟健雄曾说累她爱子死于非命的是镇远镖局的镖

    头童兆和夜里便跳进店去查看。听得众镖师言谈那童兆和正在其内她怒气难忍冲进

    动手镖局中人多终于被擒。她料想自己孤身一人决无幸免哪知女儿竟会忽然到来。

    周绮说起这番报仇救人全是徐天宏出的计谋周大奶奶心中好生感激。

    次日上路周大奶奶问起徐天宏的家世。徐天宏道:“我是浙江绍兴人十二岁上全家

    就给官府陷害死光了只逃出了我一个。”周大奶奶道:“官府干么害你呀?”徐天宏道:

    “绍兴府知府看中我姊姊要讨她做小我姊姊早就许了人家我爹当然不答应。知府就说

    我爹勾结土匪我爹爹、妈妈、哥哥都下在监里教人传话给我姊姊说只要她答应就放

    我爹出来。我那未过门的姊夫去行刺知府反给捕快打死了。我姊姊得到讯息投河自尽。

    这一来我爹爹、妈妈、哥哥还有活路么?”周绮听得怒不可遏说道:“你报了仇没

    有?”徐天宏道:“等到我长大学了武艺回去找那知府他已升了官调到别的地方去

    了。这几年来到处找寻始终没得到消息。”周绮道:“这狗官叫甚么名字?我决放他不

    过。”徐天宏道:“只知道他姓方至于叫甚么名字那时候我年纪小就不大清楚了。他

    左脸上有一大块黑记一见面就知道。”周绮嗯了一声。

    周大奶奶又问他结了亲没有在江湖上这多年难道没看中哪家的姑娘?周绮笑道:

    “他这人太刁滑没哪个姑娘喜欢他。”周大奶奶骂道:“大姑娘家风言风语的像甚么

    样子!”周绮笑道:“你要给他做媒是不是?哪家姑娘呀?是不是许家妹子?”当晚宿店

    周大奶奶埋怨女儿:“你一个黄花闺女和人家青年男子同路走同房宿难道还能嫁给别

    人吗?”周绮道:“他受了伤我救他救错了吗?他虽然诡计多端可是对我一向规规矩矩

    的。”周大奶奶道:“这个你知道他知道。我相信你爹爹相信。但别人能相信么?除非

    你一辈子不嫁人。否则给丈夫疑心起来可别想好好做人。这是咱们做女人的难处。”周绮

    道:“那我就一辈子不嫁人。”两人越说越大声又要争吵起来。周大奶奶道:“那位徐爷

    就住在隔房别教人家听见了不好意思。”周绮道:“怕甚么?我又没做亏心事干么要瞒

    他?”次日母女俩起来店小二拿了一封信进来说道:“隔房那位徐爷叫我拿给奶奶

    的。”周绮忙问:“他人呢?”店小二道:“他说有事先走一步今儿一早骑马走了。”周

    绮抓住他领口喝道:“你干么不来叫我们?”店小二道:“徐爷说不必了他的话都写在

    信上。”周绮放下店小二抢信来看见信上写道:“周大奶奶、周姑娘赐鉴:天宏受伤

    亏得周姑娘救命感激之心不必多说。现在两位母女团圆此去开封路程已近天宏先

    走一步请勿见怪。周姑娘相救之事天宏当然终身不忘但决不对人提起片言只字请两

    位放心可也。徐天宏上。”周绮看了呆了半晌把信一丢回房躺在炕上重又睡倒。周大

    奶奶叫她吃饭动身她不言不语不理不睬。周大奶奶急道:“我的大小姐咱们不是在铁

    胆庄哪怎么还大小姐脾气?”周绮仍是不理。周大奶奶道:“你怪他一个儿不声不响的

    走了是不是?”周绮气道:“他是为我好我怎能怪他?”周大奶奶道:“那么你在怪我

    了?”周绮翻身向里把被蒙住了头。周大奶奶道:“你怪我甚么呀?”周绮霍的坐起说

    道:“你昨晚的话一定都让他听见啦。他怕人家说闲话害我嫁不了人所以独个儿先

    走。他信上不是说‘决不对人提起片言只字’吗?我嫁不嫁你操甚么心?我偏不嫁人偏

    不嫁人!”

    周大奶奶见她一边说一边流下泪来知她对徐天宏已生真情虽然自己还未必明白但

    不知不觉间已把心情流露了出来于是低声安慰:“妈只有你一个女儿难道还不疼你?咱

    们到开封府见了你爹要他作主将你许配给这位徐爷。你放心一切包在妈的身上。”周

    绮急道:“谁说要嫁他了?我有甚么不放心?下次人家就是死在我的面前我也不去救他一

    救。别说一救半救也不救。”徐天宏那晚在客店宿下取出从镖师身上搜来的几封书信

    在灯下细看有一封是镇远镖局总镖头王维扬写给韩文冲的催他即日赴京护送一批重宝

    前赴江南云云其余的都无关紧要。徐天宏看了也不在意忽听得隔房周氏母女吵嚷起来

    好几次提到自己名字一听之后十分不安自忖周绮如因救护自己而声名受累那如何对

    得住她?于是留下一封信一早就先行走了。到得河南省境只见沿河百姓都因黄水大涨而

    人心惶惶。徐天宏见灾象已成暗暗叹息心想:“黄河虽属天灾但只要当道者以民为

    心全力施为未始没有挽救之道但做官的都当河工是肥缺一上任就大刮特刮几时有

    一刻把灾害放在心上?”依着记号寻到开封在汴梁豪杰梅良鸣家中遇见了群雄。众人见他

    无恙归来欢忭莫名。梅良鸣张宴接风。这时章进、卫春华、心砚各人的伤都已将息好了。

    石双英赴回疆送信未回常氏双侠还在探听文泰来下落蒋四根则到黄河边上查察水势去

    了。徐天宏对周仲英不提周大奶奶与周绮之事心想反正一天内她们就会赶到怕他细问起

    来难以措辞只对群雄说起途中曾听到余鱼同的消息知他受了重伤与一个女扮男装的

    少女在一起却不知是谁。众人议论了一会猜想不出都甚挂念但知余鱼同向来机警能

    干必能设法养伤避敌。次日清晨周绮独自个来到梅家与父亲及众人见了众人又各大

    喜。厮见后周绮悄悄对徐天宏道:“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徐天宏心怀鬼胎料想这

    位姑娘一定怪他不告而别要大大责骂一顿了打定了主意:“任她怎么骂我决不顶撞一

    句就是。”慢慢走到她跟前。周绮悄声道:“我妈不肯来见我爹你给我想个法儿。”徐天

    宏放下了心说道:“那么请你爹去见她。”周绮道:“妈也不肯见他口口声声说我爹

    没良心。”徐天宏沉吟半晌说道:“好我有法子。”轻轻嘱咐了几句。周绮道:“这成

    么?”徐天宏道:“一定成你先去吧。”

    徐天宏待周绮出门和众兄弟闲谈了一会向梅良鸣请问本地名胜看看时候已到悄

    对周仲英道:“周老爷子听说这里铁塔寺旁的修竹园酒家好酒是河南全省都出名的却

    是不可不尝。”一听到好酒周仲英兴致极高笑道:“好我来作东请众兄弟同去畅饮

    一番。”徐天宏道:“这里省城之地捕快耳目众多咱们人多去了不好。就由总舵主和小

    侄两人陪老爷子去。怎样?”周仲英道:“好究竟是老弟顾虑周详。”于是约了陈家洛

    三人径投铁塔寺来。

    那修竹园果是个好去处杯盘精洁窗明几净徐天宏四下一望找了个雅座。三人饮

    酒吃黄河鲤鱼谈论当年信陵公子在大梁大会宾朋、亲迎侯嬴的故事。陈家洛叹道:“大梁

    今犹如是而夷门鼓刀侠烈之士安在哉?信陵公子一世之雄竟以醇酒妇人而终。今日汴

    梁仅剩夷山一丘了。”酒酣耳热击壶而歌高吟起来:“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

    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周徐二

    人也不懂他唱的是甚么歌。

    三人喝到酒意五分徐天宏举杯对周仲英道:“周老爷子今日父女团圆小侄敬你一

    杯。”周仲英喝了叹了一口气。徐天宏道:“周老爷子心头不快是可惜铁胆庄被烧了

    么?”周仲英道:“家财是身外之物区区一个铁胆庄又有甚么可惜的?”徐天宏道:

    “那么定是思念过世的几位公子了?”周仲英不语又叹了一口气。陈家洛连使眼色要他

    别再说这些话动他心境徐天宏只作不见又道:“当时小公子年幼无知说出了四哥藏身

    之所周老爷子一怒将他处死。在周老爷子是顾全江湖道义我们可是万分不安。”陈家洛

    道:“七哥咱们走吧我酒已差不多了。”徐天宏仍对周仲英道:“周大奶奶不知因何离

    家出走?”

    周仲英道:“她怪我不该杀死孩子。唉她一个孤身女子不知投奔何方。这孩子她爱

    若性命我确是对她不起。其实我只是盛怒之下失手也非有心杀了孩子。待咱们把四哥救

    出后我就是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把老妻找回来。我这么一把年纪世上亲人就只老妻和

    女儿两人了。”说到此处忽然门帘一掀周大奶奶和周绮走了进来。

    周大奶奶道:“你的话我在隔壁都听见啦你肯认错就好。我就在这里不用找我

    啦。”周仲英一见妻子又惊又喜一时说不出话来。周绮对陈家洛道:“陈大哥这是我

    妈。”对母亲道:“妈这位是红花会的陈总舵主。”二人施礼相见。周绮命酒保把隔座杯

    盏移过对周仲英道:“爹这真巧极啦我听说这里的酒好一定要来喝妈不肯来给

    我死拖活拉的缠了来哪知就坐在你们隔座。”五人欢呼畅饮谈起别来之情。

    周绮见父母团聚言归于好不由得心花怒放口没遮拦兴高采烈的说到杀童兆和、

    报了害弟烧庄之仇。徐天宏连使眼色要她住口她只是不觉说道:“他的计策真好!那

    些镖行的小子们都昏倒后我跳进窗去救起了妈。他抓起那姓童的提在我面前让我亲

    手杀了这恶贼。”

    周仲英和陈家洛给徐天宏敬酒。周仲英道:“老弟救了老妻又替我报了大仇老夫实

    在感激得很。”徐天宏道:“老爷子说哪里话来这都是周姑娘的功劳。”陈家洛问道:

    “你们两位怎么在途中遇到的?”徐天宏支吾了几句。周绮暗暗叫苦:“糟啦!糟啦!我说

    杀童兆和时和他在一起那么以前的事怎么瞒人呢?”脸上一阵飞红低下头来神智一

    乱无意中一挥将筷子和酒杯都带在地上呛啷一声酒杯跌得粉碎更是狼狈。陈家洛

    鉴貌辨色知道二人之间的事决不止这些又听周绮提到徐天宏时总是”他”怎样“他”

    那样不叫名字已料到了六七成。回到梅府后把徐天宏叫在一边道:“七哥你瞧周姑

    娘这人怎么样?”徐天宏忙道:“总舵主刚才周姑娘在酒楼上的言语请你别向人提起。

    她心地纯真光明磊落可是别人听见了要是加一点污言秽语咱们可对不起周老英

    雄。”陈家洛道:“我也瞧周姑娘的人品好极啦我给你做个媒如何?”

    徐天宏跳了起来说道:“这个万万不可我如何配得上她?”陈家洛道:“七哥不必

    太谦你武诸葛智勇双全名闻江湖周老英雄说到你时也是十分佩服的。”徐天宏呆了半

    晌不语。陈家洛连问:“怎样?”徐天宏道:“总舵主你不知道周姑娘不喜欢我。”陈家

    洛道:“你怎知道?”徐天宏道:“她亲口说的她说恨透了我这种刁钻古怪的脾气以前

    咱们一路之上老是拌嘴闹别扭。”陈家洛哈哈大笑道:“那么你是肯的了?”徐天宏

    道:“总舵主你别白操心咱们不能自讨没趣。”忽然梅家的小厮走进房来道:“陈少

    爷周老爷在外面请你说话。”陈家洛向徐天宏一笑走出房来只见周仲英背着双手在

    廊下踱步忙迎上去道:“周老爷子有事吩咐命人叫我便是何必亲来?”周仲英道:

    “不敢。”拉着他手到花厅中坐下说道:“我有一件心事想请陈当家的作主。”陈家

    洛道:“老爷子但说不妨小侄自当效劳。”

    周仲英道:“小女今年一十九岁了虽然生来顽劣但天性倒还淳厚错就错在老夫教

    了她一点武艺寻常人家的孩子她就瞧不顺眼所以蹉跎到今还没对亲……”说到这里

    似乎踌躇隔了一会才道:“贵会七当家徐爷江湖上大家仰慕他的英名。他有智有勇人

    品又好。老夫想请陈当家的作一个媒将小女许配于他就是怕小女脾气不好高攀不

    上。”陈家洛一听大喜连连拍胸说道:“此事包在小侄身上。周老爷子是武林的泰山北

    斗既肯垂爱我们红花会众兄弟都与有荣焉小侄马上去说。”一口气奔到徐天宏房中

    一说经过把徐天宏喜得心中突突乱跳。陈家洛道:“七哥我瞧周老英雄脸色他心中还

    有一句话却是不便出口。我猜是这样不知你肯不肯?”徐天宏道:“哪有甚么不肯

    的?”陈家洛笑道:“我也想没甚么不肯的。周老英雄三个儿子都死了小儿子还是因咱们

    红花会而死。眼见周家香烟已断。我意思是委屈七哥一些不但做他女婿还做他儿子。”

    徐天宏道:“你要我入赘周家?”陈家洛道:“不错将来生下儿子长子姓周次子姓

    徐。自古道无后为大咱们这样办也算稍报周老英雄的一番恩义。”徐天宏深感周绮救命

    之德慨然允了。两人回到周仲英房中请周大奶奶过来。周绮不知原因跟着进房。周仲

    英一见陈徐二人脸色便知事成笑道:“绮儿你到外面去。”周绮气道:“又有甚么事

    要瞒着我了。不成我非听不可!”话是这么说还是转身出去。

    陈家洛将入赘之意说了。周大奶奶笑得合不拢嘴来周仲英也是喜容满面连说:“这

    哪里敢当这哪里敢当?”徐天宏跪下磕头。周仲英连忙扶起笑道:“我们身在外边没

    带甚么赘见之仪待会我把那手打铁胆的法儿传你七爷你瞧怎样?”周大奶奶笑道:“你

    老胡涂啦怎么还叫他七爷?”周仲英呵呵大笑。徐天宏知道铁胆功夫是他仗以成名的武林

    绝艺今日喜事重重既得娇妻又遇名师忙再跪下叩谢。两人遂以父子相称。这件事一

    传出去大家纷来贺喜。当晚梅良鸣大张筵席庆贺。周绮躲了起来骆冰死拉也拉不出来。

    饮酒之间忽然石双英进来对陈家洛道:“总舵主你的信已经送到这是木卓伦老英

    雄的回信。”陈家洛接了说道:“十二哥奔波万里回来得这样快真辛苦你啦快来喝

    一杯……”话未说完突然蒋四根飞跑进来高叫:“黄河决口啦!”众人一听俱都停杯

    起立询问灾情。蒋四根道:“孟津到铜瓦厢之间已决了七八处口子好多地方路上已没

    法子走啦。”大家听了都感忧闷既恤民困而常氏双侠迄今仍未回报不知文泰来情状若

    何。陈家洛道:“众位哥哥咱们在这里已等了几天五哥六哥始终没有消息多半前途有

    变只怕洪水阻路误了大事。请大家想想该怎么办?”章进叫道:“咱们不能再等大伙

    儿赶上北京去。四哥就是下在天牢咱们好歹也劫他出来。”卫春华、杨成协、蒋四根等都

    齐声附和。陈家洛和周仲英、无尘、赵半山低声商量了几句说道:“事不宜迟咱们就马

    上动身。”于是向梅良鸣谢了吵扰启程东行。陈家洛在路上拆阅木卓伦的书信信上对红

    花会报讯之德再三称谢并说已召集族人秣马厉兵决与强敌周旋到底只以寇众我寡

    势难取胜但全族老小宁可人人战死也决不屈服。信中词气悲壮陈家洛不禁动容问石

    双英道:“木卓伦老英雄还有甚么话说?”石双英道:“他问起四哥救出来没有?听说没有

    成功很是挂念。”陈家洛“嗯”了一声。石双英又道:“他们族里的人对咱们情谊很深

    听说我是总舵主派去的使者大家对我好得不得了。”陈家洛问道:“你见了木卓伦老英雄

    的家人么?”石双英道:“他夫人、儿子和两个女儿都见了。他大女儿是和总舵主会过面

    的她问候总舵主安康。”陈家洛隔了一会缓缓的道:“她此外没说甚么了?”石双英想

    了一想说道:“我临走时霍青桐姑娘似乎有些话要对我说但始终没说只是细问咱们

    救四哥的详情。”陈家洛沉吟不语探手入怀摸住霍青桐所赠短剑。这短剑刃长八寸精

    光耀眼剑柄金丝缠绕磨损甚多看来是数百年前的古物。霍青桐那日曾说故老相传

    剑中藏着一个极大秘密可是这些日来翻覆细看始终瞧不出有何特异之处。回西望众

    星明亮遥想平沙大漠之上这星光是否正照到了那青青翠羽淡淡黄衫?众人走了一夜

    天明时已近黄河决口之处只见河水浊浪滔天奔流滚滚再走几个时辰大片平原已成泽

    国。低处人家田舍早已漂没。灾民都露宿在山野高处有些被困在屋顶树巅遍地汪洋野

    无炊烟到处都是哀鸣求救之声时见成群浮尸夹着箱笼木料随浪飘浮。群雄绕道从高

    地上东行当晚在山地上露宿了一宵次日兜了个大圈子才到杜良寨真是哀鸿遍野惨不

    忍睹。周绮一直和骆冰在一起这时再也忍不住了纵马追上徐天宏说道:“你鬼心眼儿

    最多想法子救救这些老百姓啊。”徐天宏自与她定婚后未婚夫妇为避嫌疑两日来没说

    一句话哪知她开口第一句话就出个天大难题不由得好生为难说道:“话是不错可

    是灾民这么多有甚么法子呢?”周绮道:“要是我有法子干么要来问你?”徐天宏道:

    “赶明儿我对大伙说不许再叫我‘武诸葛’这外号免得你老是跟我为难。”周绮急道:

    “我几时跟你为难啊?我话说错了好不好?我不说话就是。”说罢嘟起了嘴一声不响。

    徐天宏道:“妹子咱们现下是一家人啦可不能再吵嘴。”周绮不理。徐天宏道:

    “是我错了饶了我这次。你笑一笑吧。”周绮把头转开一张俏脸仍然板着。徐天宏道:

    “啊你不肯笑原来是见了新姑爷怕羞。”周绮忍耐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举起马

    鞭笑道:“你再胡说八道瞧我打不打你?”骆冰在二人之后她怕白马远赴回疆来回万

    里奔得脱了力这两日一直缓缓而行眼见周绮天真烂漫的和徐天宏说笑想起丈夫更

    增愁思。未牌时分大伙到了招讨营这是黄河沿岸的一个大镇郊外灾民都逃到镇上来。骆

    冰将身上所带黄金在银铺中换了银子买了粮食散。灾民蜂涌而来不一会全数完受

    到救济的人连一成都不到。众人出得镇去许多灾民恋恋不舍的跟在后面只盼能得到一点

    点粮食果腹。群雄心中不忍可是哪里救济得这许多只得硬起心肠上马驰走。

    沿路灾民络绎不绝拖儿带女哭哭啼啼。群雄正行之间忽然迎面一骑马急奔而来。

    山路狭窄那骑马却横冲直撞一下子将一个怀抱小孩的灾民妇人撞下路旁水中马上乘者

    竟是毫不理会自管策马疾驰而来。群雄俱各大怒。卫春华先窜出抢过去拉住骑者左脚

    一扯将他拉下马来劈面一拳结结实实打在他面门之上。那人“哇”的一声吐出一口

    血水、三只门牙。那人是个军官站起身来破口大骂:“你们这批土匪流氓老子有紧急

    公事在身回来再跟你们算帐。”上马欲行。章进在他右边一扯又将他拉下马来喝道:

    “甚么紧急公事偏教你多等一会。”陈家洛道:“十哥搜搜他身上有甚么东西。”章

    进在他身上一抄搜出一封公文。交了过去。陈家洛见是封插上鸡毛、烧焦了角的文书知

    是急报公文是命驿站连日连夜递送的封皮上写着“六百里加急呈定边大将军兆”的字

    样随手撕破火漆印抽出公文。那军官见撕开公文大惊失色高叫起来:“这是军中密

    件你不怕杀头吗?”心砚笑道:“要杀头也只杀你的。”陈家洛见公文上署名的是运粮总

    兵官孙克通禀告兆惠大军粮饷已运到兰封因黄河泛滥恐要稽延数日方能到达云

    云。陈家洛把公文交给徐天宏道:“不相干跟四哥没甚么关系。”徐天宏一看喜容满

    面说道:“总舵主这真是送门来的大宝贝。咱们相助木老英雄救济黄河灾民都着落

    在这件公文上。”跳下马来走到那军官面前将那公文撕得粉碎笑道:“你去兆惠那

    里还是回兰封?失落了军文书要杀头的吧?要命的自己逃吧。”那军官又惊又怒说不

    出话来想想此言确是实情无可奈何脱下身上军装往水里一抛混在灾民群中走了。陈

    家洛已明白徐天宏之意说道:“劫粮救灾确是一举两得只是大军粮饷必有重兵护送

    咱们人少如何干这大事愿闻七哥妙计。”徐天宏在他耳旁轻轻说了几句陈家洛大喜

    道:“好就这么办。”当下分拨人手。各人接了号令自去乔装改扮散布谣言。次日上

    午兰封城内突然涌进数万灾民混乱不堪。县令王道见情势有异叫捕快抓了几名灾民来

    问话都说今日放赈济钱粮因此赶来领取。王道忙下令关闭城门。此时十传百百传

    千四乡灾民大集城内城外黑压压一片万头耸动。王道差人传谕并无此事灾民哪里肯

    信?

    王道见灾民愈聚愈多心中着慌亲到东城石佛寺去拜见驻扎在寺中的总兵孙克通请

    他调兵在城内弹压。孙克通道:“小将奉兆将军将令克日运送粮饷前赴回疆只要稍有失

    闪就是杀头的罪名。不是小将不肯帮忙实在军务重大请王大人原谅。”王道再三恳

    求孙克通只是不允。王道无奈只得辞出到得街上只见灾民已在到处鼓噪。

    天将入夜忽然县衙、监狱、和街上几家大商号同时起火。王道忙督率衙役捕快救火

    正乱间一名公差气急败坏的奔来报道:“大……大老爷不好了西门给灾民打开成千成

    万灾民涌进城来了。”王道只是叫苦手足无措忙叫:“备马。”带了衙役往西城察看

    走不了半条街道路已被灾民塞住无法通行。只听得灾民中有人叫道:“在东城石佛寺

    粮银子大家到石佛寺去啊!”众灾民迎面蜂拥而来。王道大怒喝道:“奸民散布谣

    言给我抓来审问。”两名衙役应了呛啷啷抖出铁链往一名身裁瘦小、正在大嚷大叫的

    领头灾民头上套去。那人一把夺过铁链反手挥出登时打折一名衙役的脊骨大叫:“咱

    们要吃饭啊又犯了甚么王法哪?”

    王道见不是路回马就走绕到南门迎面又是一群灾民涌来。王道心想只有到孙总兵

    那里去躲避。正行之间只见在城中巡逻的兵丁纷纷逃窜一个道人手执长剑一个胖子挥

    动铁鞭一个驼子舞起狼牙棒一名大汉挺着铁桨随后赶杀过来。王道混在兵丁群中催

    马逃向石佛寺。寺门早已紧闭守门士兵认得是知县大人开门放他进去。那时寺外灾民重

    重叠叠已围了数层。灾民中有人叫:“朝廷下救济钱粮都给狗官吞没了。钱粮哪

    钱粮哪!”众灾民齐声高呼声震屋瓦。王道不住抖连说:“造反了造反了!”

    孙克通究是武官颇有胆量叫士兵将梯子架在墙头爬上梯去高声叫道:“是安份

    良民快快退出城去莫信谣言。再不退去可要放箭了。”这时两名游击已带领弓箭手布

    在墙头。灾民纷纷鼓噪孙克通叫道:“放箭。”一排箭射了出去登时有十多名灾民中箭

    倒地。众灾民大骇转身就逃互相践踏呼娘唤儿乱成一片。孙克通在墙头哈哈大笑

    笑声未毕灾民中有人捡起两块石子投了上来。孙克通侧身避开了一块另一块却从腮边

    擦过只感到一阵痛楚伸手一摸满手是血不由得大怒大叫:“放箭放箭!”弓箭

    手一排箭射出去又有十多名灾民中箭。灾民惊叫声中忽听两声呼啸两个又高又瘦的汉

    子纵上墙去手掌挥处将几名弓箭手掷下地来。灾民愤恨弓箭手接连伤人涌上去按住狠

    打有些妇女更是乱撕乱咬。红花会群雄早已混在灾民群中。徐天宏本意让官兵多作一些威

    福使灾民愤怒不可遏止然后一鼓作气攻进寺中。忽见常氏双侠跳上墙头群雄都是惊

    喜交集。

    骆冰舞开双刀跳上墙头挨到常赫志身旁问道:“五哥见到四哥了么?他怎

    样?”常赫志见了骆冰很是惊奇道:“咦四嫂你也来了?四哥见到了你放心。”骆

    冰一听精神大振突然间喜欢过度反而没力气厮杀了跳在墙外坐倒扶住了头。章进

    和心砚忙奔了过来连问:“怎样?受伤了么?”骆冰笑道:“没事五哥见到四哥了。”

    看墙头时只见卫春华、杨成协、周绮、孟健雄都已攻上正与官兵恶斗。不一会寺门

    打开蒋四根和孟健雄从寺中奔出向灾民连连招手大叫:“大家进来拿粮!”众灾民一

    涌而入。寺中官兵先还挥动兵刃乱砍乱杀后来见灾民愈来愈多又有一批武功高强之人混

    在其间统兵军官接连被杀了数名不由得乱了手脚。但官兵人数愈多又有兵器灾民却

    不敢逼近。孙克通舞动大刀带着几名亲兵在墙头拚斗边打边退忽觉耳旁风生后心一

    阵酸麻一松手大刀当啷啷跌落墙下双手不知怎的已被人反背擒住又觉得颈项中一阵

    冰凉一个声音在脑后喝道:“你龟儿命令官兵抛下兵器退出庙去。”孙克通稍一迟

    疑项颈中一阵剧痛竟是一把刀架在颈上那人轻轻把刀拖动在他颈项中划破了一层

    皮。到了这地步孙克通哪敢不依只得高声传令。官兵见总兵被一个鬼怪模样的人擒住

    主将既然有令何必再拚性命各自抛下兵器退出庙去。众灾民齐声欢呼。陈家洛走进大

    殿只见五开间的殿上堆满了一袋袋的粮食一车车的银鞘。石双英将县令王道掀来听他

    落。陈家洛笑道:“你是县太爷吗?”王道颤声道:“是……是……大王。”陈家洛笑道:

    “你瞧我像大王吗?”王道道:“我该死说错了不知公子尊姓大名?”陈家洛微微一

    笑不答他的问话问道:“你是两榜出身吗?”王道道:“不敢不敢。”陈家洛道:

    “不敢甚么?你既是进士胸中必有才学我出一个对子给你对对。”他折扇一挥秀眉一

    扬笑道:“你对出饶你性命对不出呢嘿嘿那就不客气了。”众灾民听红花会群雄

    告谕说不久就可分钱粮俱都安静了下来这又听说知县被擒红花会总舵主正在考较

    他的才学都觉好奇围成一圈千百双眼睛集在王道脸上。陈家洛道:“你听着这上联

    是:‘俟河之清人寿几何!却问河清易?官清易?’”王道满头大汗惶急之际本来便

    有三分才学也随黄河之水流入汪洋大海了想了半天说道:“公子你这上联太难了

    我……我对不出。”陈家洛答道:“也好不对也罢。我问你是黄河清容易呢还是官吏

    清容易?”王道忽然福至心灵说道:“我瞧天下的官都清了黄河的水也就清啦。”陈家

    洛呵呵大笑说道:“说得好!饶你一命。你快召集吏役将钱粮散给灾民。喂总兵

    官你也帮着点。”孙克通和王道好生为难军粮散失已是杀头的罪名怎么还能由自己手

    里分出去?但若不听命令眼见当场便要丧命火烧眉毛只顾眼下万般无奈只得督

    率兵卒吏役把军粮军饷给灾民。灾民欢声雷动纷纷向红花会群雄称谢领钱粮时不住

    对孙克通和王道揶揄取笑两人只当不闻不见。陈家洛叫道:“各位父老兄弟姊妹听着日

    后衙门里要是派人查问便说是总兵官和知县太爷亲手给你们的。”众灾民哗然叫好连

    说:“正是如此。”

    群雄在一旁监视直到深夜眼见粮饷散已尽。徐天宏叫道:“各位父老你们把这

    些军器都拿去藏在家里狗官知道好歹那就罢了要是我们走后:再来逼你们交还钱粮

    大伙就给他们拚了。”众灾民这时对红花会群雄的话说一句听一句当下便有精壮男子过

    来拾起众兵丁抛在地下的刀枪。官兵见灾民势大总兵又落入敌人手中哪敢抗拒?

    陈家洛道:“大事已了各位哥哥跟我走吧!”站起身来群雄拥着孙克通在众灾

    民轰谢声中离了石佛寺上马出城。驰出十余里陈家洛将孙克通往马下一推说道:“总

    兵大人多谢你的粮食银子咱们后会有期。你下次再押粮饷千万送个信来。”双手一

    拱哈哈大笑在群雄拱卫中绝尘而去。奔出里许陈家洛问常氏双侠道:“两位得到了四

    哥的消息?”常赫志道:“见到十四弟留的记号说四哥已被送去杭州。”陈家洛大为诧

    异问道:“送去杭州干么?怎么不去北京?不是皇帝老儿要亲审么?”常伯志道:“咱们

    也觉得奇怪。不过十四弟做事素来精细定是探到了确讯。”

    陈家洛要众人下马围坐商议。徐天宏道:“四哥既去杭州咱们就奔江南设法搭救。

    杭州是咱们的地盘朝廷的势力也没北京大相救起来较为容易。不过还得请一位哥哥到北

    京去打探消息以防万一。”众人俱各称是。陈家洛望着石双英说道:“再请十二郎辛苦

    一趟。”石双英道:“好。”商议已毕石双英一人北上群雄连骑南下。

    陈家洛再问起余鱼同伤势情况。常氏双侠说并不知情他哥儿俩一见到记号马上赶回

    报信经过兰封时见灾民大集就随着灾民到石佛寺看看热闹碰上官兵放箭两人按捺不

    住跳上墙去动起手来不意群雄都已到达。

    众人得悉了文余二人的消息文泰来虽未脱险但已知二人安然无恙均感欣慰谈起

    适才劫粮救灾之事痛快不已。周绮道:“西征大军没了粮饷霍青桐姊姊定可打个胜

    仗。”无尘笑道:“那女娃子剑法不错人缘又好大伙儿都帮着她。盼她打个大胜仗好

    让大家都欢喜欢喜。”

第七回 琴音朗朗闻雁落 剑气沉沉作龙吟

    不一日群雄来到徐州。当地红花会分舵舵主见总舵主和内外香堂各位香主忽然一齐来

    到恭谨接待不免大忙起头。江北一带会众归杨成协统率他命分舵主不可张扬也不必

    通知众兄弟来见总舵主。群雄只宿了一宵当即南下。此后一路往南大小码头全有红花会

    的分支头目。群雄为守机密都不惊动疾趋而过数日后到了杭州宿在杭州分舵舵主马

    善均家中。马家坐落在西湖孤山脚下湖光山色风物佳胜又是个僻静所在。马善均是大

    绸缎商人自置两所大机房织造绸缎因生性好武结识了卫春华由他引入红花会。马善

    均五十上下年纪胖胖的身材穿一件团花缎袍黑呢马褂一眼看去直是个养尊处优的

    富翁哪知竟是一位风尘豪侠。当晚在后厅与群雄接风众人在席上将要救文泰来之事说

    了。马善均道:“小弟马上派人去查看四当家关在哪一所狱里咱们再相机行事。”当即

    命儿子马大挺出去派人查探。

    第二天上午马大挺回报说巡抚衙门、杭州府、钱塘县、仁和县各处监狱以及驻防

    将军辕所、水6提督衙门都有兄弟们去打探过查知均无文四当家在内。

    陈家洛召集群雄议事。马善均道:“这里抚台、府县以及将军、提督衙门均有本会兄

    弟在内文四当家如在官府监狱必能查到。最怕官府因四当家案情重大私下监禁那就

    棘手了。”陈家洛道:“咱们第一步是查知文四哥的所在。马大哥继续派遣得力兄弟往各

    衙门打探今晚再请道长、五哥六哥到巡抚衙门去看看。最要紧是别打草惊蛇无论如何不

    能伸手动武。”无尘等应了。马善均详细说了道路和抚台衙门内外情形。三人于子夜时分出

    去了两个时辰回报说抚台衙门戒备森严有成千兵丁点起灯火彻夜守卫巡查的军

    官有几名都是戴红顶子的二三品大员他们不敢硬闯等了良久守卫的军官没丝毫怠懈

    只得回来。

    群雄好生奇怪猜测不出是何路道。马善均道:“这几天杭州城里各处盘查极紧各家

    赌场、娼寮甚至水上的江山船都有官差去查问好多人无缘无故的给抓了去。难道跟文

    四当家有关不成?”徐天宏道:“想来不会。莫非京里来了钦差大臣所以地方官要卖力一

    番。”马善均道:“没听说有钦差来浙江呀。”众人计议多时不得要领。

    次日周绮吵着要父母陪她去游湖周仲英答应了。周绮向徐天宏连使眼色要他同去。

    徐天宏不好意思出口只作不见。常言道:“知子莫若父”周仲英知道女儿心思笑道:

    “宏儿我们从未来过杭州你同去走走别教我们迷了路走不回来。”徐天宏应了。周绮

    悄声道:“爹爹叫你就去。我叫你就偏不肯。”徐天宏笑着不语。他幼失怙持身世凄

    凉这时忽得周仲英夫妇视若亲子未婚妻又是一派天真娇憨对他甚是依恋亲热虽在人

    前亦不避忌不但自己欣喜众兄弟也都代他高兴。

    陈家洛也带了心砚到湖上散心在苏堤白堤漫步一会独坐第一桥上望湖山深处但

    见竹木阴森苍翠重叠不雨而润不烟而晕山峰秀丽挺拔云表心想:“袁中郎初见

    西湖比作是曹植初会洛神说道:‘山色如娥花光如颊温风如酒波纹如绫才一举

    头已不觉目酣神醉。’不错果然是令人目酣神醉!”他幼时曾来西湖数次其时未解景

    色之美今日重至才领略到这山容水意花态柳情。凝望半日雇了一辆马车往灵隐去看

    飞来峰。峰高五十丈许缘址至颠皆石树生石上枝叶光怪石牙横竖错落似断似坠

    一片空青冥冥。陈家洛一时兴起对心砚道:“咱们上去看看。”峰上本无道路可援但两

    人轻功不凡谈笑间上了峰顶。

    仰望三竺但见万木参天清幽欲绝陈家洛道:“那边更好。”两人下峰缓步往上

    中下三天竺行去。走出十余丈忽有两名身穿蓝布长袍的壮汉迎面走来见到他两人时不住

    打量面露惊奇之色。心砚悄声道:“少爷这两人会武。”陈家洛笑道:“你眼力倒不

    错。”语声未毕迎面又是两人走来一式打扮正在闲谈风景听口音似是旗人。一路上

    山遇见这般穿蓝布长袍的武人共有三四十人见到陈家洛时都感诧异。心砚看得眼都花

    了。陈家洛也自纳罕心下琢磨:“难道是甚么江湖帮会、武林宗派在此聚会不成?但杭州

    是红花会地盘如有此事决不会不通知我们。这些人见到我时俱露惊奇之色那又为了甚

    么?”转过一个弯正要走向上天竺观音庙忽听山侧琴声朗朗夹有长吟之声随着细碎

    的山瀑声传过来。只听那人吟道:“锦绣乾坤佳丽御世立纲陈纪。四朝辑瑞征师济盼皇

    畿云开雉扇移。黎民引领鸾舆至安堵村村□酒旗。恬熙御炉中□□瑞云霏。”陈家洛

    心想这琴音平和雅致曲词却是满篇歌颂皇恩但歌中“村村□酒旗”这五字不错倘若

    普天下每一处乡村中都有酒家黎民百姓也就快活得很了。

    循声缓步走了过去只见山石上坐着一个缙绅打扮之人正在抚琴年约四十来岁旁边

    站着两个壮汉一个枯瘦矮小的老者也都身穿蓝布长衫。陈家洛心中突然一凛觉得这抚

    琴之人似乎依稀相识那人形相清癯气度高华越看容貌越熟可是总想不起在哪里会

    过刹那间心神恍惚竟如做梦一般只觉那人似是至亲至近之人然又隔得极远极远。这

    时那老者和两个壮汉都已见到陈家洛和心砚也凝神向他们细望似欲过来说话。那抚琴男

    子三指一划琴声顿绝。陈家洛拱手道:“适聆仁兄雅奏词曲皆属初闻可是兄台所谱新

    声吗?”那人笑道:“正是。这‘锦绣乾坤’一曲是小弟近作。阁下既是知音还望指

    教。”陈家洛道:“高明高明!词中‘安堵村村□酒旗’一句尤佳。”那人脸现喜色

    道:“兄台居然记得曲词请过来坐坐。”陈家洛心想:“甚么‘盼皇畿’、‘黎民引领鸾

    舆至’大拍皇帝马屁此曲格调也就低得很。”但不知何故对此人心中自生亲近之意

    便走了过去施礼坐下。那人看清了他面容大为讶异呆了半晌。陈家洛笑道:“兄弟一

    路上山遇见游客甚多见到兄弟之时人人面露诧异之色适才兄台也是如此难道小弟

    脸上有甚么古怪么?倒要请教了。”那人笑道:“兄台有所不知小弟有一亲戚相貌和兄

    台十分相似那些游客都是小弟朋友是以都感惊奇。”陈家洛笑道:“原来如此。仁兄相

    貌我也熟极似在哪里会过。小弟愚鲁再也记不起来仁兄可想得起么?”

    那人呵呵大笑说道:“那真是有缘了。请问仁兄高姓大名。”陈家洛名满江湖不愿

    告知他真姓名随口诌道:“小弟姓6名嘉成。”那是将陈家洛三字颠倒了过来也问:

    “请问兄台尊姓。”那人微一沉吟说道:“小弟复姓东方单名一个耳字是直隶人氏。

    听兄台口音似是本地人?”陈家洛道:“小弟正是此间人。”那自称东方耳的人道:“久

    闻江南山水天下无双今日登临果然名下无虚不但峰峦佳胜而且人杰地灵所见人

    物亦多才俊之士。”陈家洛听那人谈吐不俗又见那两个壮汉和那老者都对他执礼至恭

    当他说话时垂手而立不敢稍有懈怠实不知他是何等人物便道:“兄台既然喜爱江南

    何不就在此定居也好令小弟时聆教益。”东方耳呵呵大笑说道:“偷得浮生半日之闲

    在此一游已是非分我辈俗人此等清福岂能常享?兄台知音卓识必是高手就请弹奏

    一曲如何?”说罢把七弦琴推到陈家洛面前。陈家洛伸指轻轻一拨琴音清越绝伦看那琴

    时见琴头有金丝缠着“来凤”两个篆字木质斑烂蕴华似是千年古物心中暗吃一惊

    自忖此琴是无价之宝这人不知从何处得来说道:“兄台珠玉在前小弟献丑了。”于是

    调弦按微铿铿锵锵的弹了起来弹的是一曲《平沙落雁》。东方耳凝神倾听。一曲既终

    东方耳道:“兄台是否到过塞外?”陈家洛道:“小弟适从回疆归来不知兄台何以得

    知?”东方耳道:“兄台琴韵平野壮阔大漠风光尽入弦中闻兄妙奏真如读辛稼轩

    词:‘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这曲《平沙落雁》小弟生平听过何止数十次但从未得若兄台琴引如此气象万千。”陈

    家洛见他果是知音心中也甚欢喜。东方耳又道:“小弟尚有一事不明意欲请教。不过初

    识尊范交浅言深似觉冒昧。”陈家洛道:“但问不妨。”东方耳道:“听兄琴韵中隐隐

    有金戈之声似胸中藏有十万甲兵。但观兄相貌又似贵介公子温文尔雅决非统兵大将。

    是以颇为不解。”陈家洛笑道:“小弟一介书生落拓江湖。兄台所言令人汗颜。”那东

    方耳对陈家洛所言似乎不甚相信又问:“兄台谅必出身世家不知尊大人现居何官?兄

    台有何功名?”陈家洛道:“先严已不幸谢世。小弟碌碌庸才功名利禄与我无缘。”东

    方耳道:“聆兄吐属大才磐磐难道是学政无目以致兄台科场失利吗?”陈家洛道:

    “那倒不是。”东方耳道:“此间浙江巡抚是弟至交兄台明日移驾去见他一见或有际

    遇也未可知。”陈家洛道:“兄台好意至深感谢。只是小弟无意为官。”东方耳道:

    “然则兄台就此终身埋没不成?”陈家洛道:“与其残民以逞不如曳尾于泥涂耳。”东方

    耳一听此言不觉面容变色。两名蓝衣壮汉见他脸色有异都走上一步。东方耳稍稍一顿

    呵呵笑道:“兄台高人雅致胸襟自非我辈俗人所及。”两人互相打量都觉对方甚为奇

    特然而在疑虑之中又不禁有亲厚之情。东方耳道:“兄台自回疆远来江南途中见闻必

    多。”陈家洛道:“神州万里山川形胜自是目不暇给。只是适逢黄河水灾哀鸿遍野小

    弟也无心赏玩风景。”东方耳道:“听说灾民在兰封抢了西征大军的军粮兄台途中可有所

    闻?”陈家洛一怔心道:“此人消息怎么如此灵通?我们劫粮后赶来江南昼夜奔驰途

    中丝毫没有耽搁怎么他倒知道了?”说道:“事情是有的灾民无衣无食为民父母者不

    加怜恤他们为求活命铤而走险也是情有可原。”

    东方耳又是一顿轻描淡写的道:“听说事情不单如此这件事是红花会鼓动灾民犯

    上作乱。”陈家洛故作不知问道:“红花会是甚么呀?”东方耳道:“那是江湖上一个造

    反谋叛的帮会兄台没听到过吗?”陈家洛道:“小弟放浪琴棋之间世事是一窍不通。说

    来惭愧这样大名鼎鼎的一个帮会小弟今日还是初闻。”他微微一顿说道:“朝廷得讯

    之后对红花会定要严加惩办的了。”东方耳道:“那还用说?谅这种人也不足成为大

    患。”陈家洛不动声色问道:“兄台何所据而云然?”东方耳道:“方今圣天子在位朝

    政修明。当道只要派遣一二异才红花会举手间就可剿灭。”陈家洛道:“小弟不明朝政

    如有荒唐之言请勿见笑。据弟愚见朝廷之中大都是酒囊饭袋之辈未必能办甚么大事

    呢!”此言一出东方耳与他身旁的老者壮汉又各变色。东方耳道:“兄台这未免是书生之

    见了。且不说朝中名将能吏济济多士即是兄弟身边这几位朋友也均非庸手。可惜兄台

    是文人否则可令他们施展一二兄台如懂武功便知兄弟之言不谬了。”陈家洛道:“小

    弟虽无缚鸡之力但自读太史公‘游侠列传’后生平最佩服英雄侠士不知兄台是哪一派

    宗主?这几位都是贵派的子弟吗?可否请他们各显绝技令小弟开开眼界?”东方耳向那两

    个壮汉道:“那么你们拿点玩艺儿出来请这位6爷指教。”陈家洛手一拱道:“请!”心

    想:“只要他们一出手就知是甚么宗派。”

    一个壮汉走上一步说道:“树上这鹊儿聒噪讨厌我打了下来叫人耳根清静。”手

    一挥一枝袖箭向树上喜鹊射去哪知袖箭将到喜鹊身旁忽然一偏竟没打中。

    东方耳见那人竟没射中颇为诧异那壮汉更是羞得面红过耳手一扬又是一箭向树

    上射去。这次各人看得清清楚楚袖箭将射到喜鹊不知从哪里飞来一粒泥块在箭杆上一

    撞又把箭碰歪了。东方耳身旁那枯瘦老者见心砚右手微摆知道是他作怪说道:“这位

    小弟弟原来功夫如此了得咱们亲近亲近。”五指有如钢爪铁钩向他手上抓去。

    陈家洛暗吃一惊见这老者竟是嵩阳派的大力鹰爪功手掌伸出势道不快却竟微挟

    风声心想:“此人武功在江湖上已是数一数二人物如非一派之长亦必是武林中前辈高

    人怎地甘为东方耳的佣仆?”心念微动手中折扇一挥张了开来刚挡在老者与心砚之

    间。那老者手爪疾缩主人对此人既以友道相待毁了他的东西便是大大不敬一面打量陈

    家洛看他是否会武。但见他折扇轻摇漫不在意似乎刚才这一下只是碰巧。东方耳道:

    “尊纪小小年纪居然武艺高强此僮兄台从何处得来?”陈家洛道:“他并不会武只是

    自幼投虫射雀准头不错而已。”东方耳见他言不由衷也不再问看着他手中折扇说

    道:“兄台手中折扇是何人墨宝可否相借一观?”陈家洛把折扇递了过去。东方耳接来一

    看见是前朝词人纳兰性德所书的一阕《金缕曲》词旨峻崎笔力俊雅说道:“纳兰容

    若以相国公子余力为词章逸气直追坡老美成国朝一人而已。观此书法摹拟褚河南

    出入黄庭内景经间。此扇词书可称双璧然非兄台高士亦不足以配用不知兄台从何处得

    来?”陈家洛道:“小弟在书肆间偶以十金购得。”东方耳道:“即十倍之以百金购此一

    扇亦觉价廉。此类文物多属世家相传兄台竟能在书肆中轻易购得真可谓不世奇遇

    矣!”说罢呵呵大笑。陈家洛知他不信也不理会微微一哂。东方耳又道:“纳兰公子绝

    世才华自是人中英彦但你瞧他词中这一句:‘且由他蛾眉谣诼古今同忌。身世悠悠何

    足问冷笑置之而已。’未免自恃才调过于冷傲。少年不寿词中已见端倪。”说罢双目

    盯住陈家洛意思是说少年人恃才傲物未必有甚么好下场。陈家洛笑道:“大笑拂衣归

    矣如斯者古今能几?向名花美酒拚沉醉。天下事公等在。”这又是纳兰之词。东方耳见

    他一派狂生气概不住摇头但又不舍得就此作别想再试一试他的胸襟气度随手翻过扇

    子见反面并无书画说道:“此扇小弟极为喜爱斗胆求兄见赐不知可否?”陈家洛

    道:“兄台既然见爱将去不妨。”东方耳指着空白的一面道:“此面还求兄台挥毫一书

    以为他日之思。兄台寓所何在?小弟明日差人来取如何?”陈家洛道:“既蒙不嫌鄙陋小

    弟现在就写便是。”命心砚打开包裹取出笔砚略加思索在扇面上题诗一绝诗云:

    “携书弹剑走黄沙瀚海天山处处家大漠西风飞翠羽江南八月看桂花。”那会鹰爪功的

    老者见他随身携带笔砚文思敏捷才不疑他身有武功。东方耳称谢接过扇子说道:

    “小弟也有一物相赠。”双手捧着那具古琴放到陈家洛面前说道:“宝剑赠于烈士此

    琴理属兄台。”陈家洛知道此琴是希世珍物今日与此人初次相见即便举以相赠不知是

    何用意但他是相府子弟珍宝见得多了也不以为意拱手致谢命心砚抱在手里。

    东方耳笑道:“兄台从回疆来到江南就只为赏桂花不成?”陈家洛道:“有一位朋友

    有点急事要小弟来帮忙料理一下。”东方耳道:“观兄脸色似有不足之意是否贵友之事

    尚未了结?”陈家洛道:“正是。”东方耳道:“不知贵友有何为难之处。小弟朋友甚多

    或可稍尽绵力。”陈家洛道:“大概数日之后也可办妥了。兄台美意十分感谢。”

    两人谈了半天仍不知对方是何等人物。东方耳道:“他日如有用得着小弟处可持此

    琴赴北京找我。现下我等一同下出去如何?”陈家洛道:“好。”两人携手下山。

    到了灵隐忽然迎面来了数人当先一人面如冠玉身穿锦袍相貌和陈家洛十分相

    似年纪也差不多秀美犹有过之只是英爽之气远为不及。两人一朝相都惊呆了。东方

    耳笑道:“6兄这人可与你相像么?他是我的内侄。康儿过来拜见6世叔。”那人过来

    行礼。陈家洛不敢以长辈自居连忙还礼。忽听得远处一个女人声音惊叫一声陈家洛回头

    一看见周绮和她的父母及徐天宏刚从灵隐寺出来想是她突然见到两个陈家洛不胜惊

    奇。陈家洛只当不见转过头去。徐天宏低声向周绮道:“别往那边瞧。”

    东方耳道:“6兄你我一见如故后会有期今日就此别过。”两人拱手而别。数十

    名蓝衫壮汉在东方耳前后卫护。陈家洛转过头来微微点头。徐天宏会意对周仲英道:

    “义父总舵主差我去办事你与义母、妹子多玩一会。”周绮老大不高兴一声不响。徐

    天宏远远跟在那些壮汉后面直跟进城去。到得傍晚徐天宏回来禀告:“那人在湖上玩了

    半天后来到巡抚衙门里去了。”陈家洛说了刚才之事两人一琢磨料想这东方耳必是官

    府中人而且来头一定极大如非京中出来密察暗访的钦差大臣便是亲王贝勒之类的皇亲

    宗室瞧他相貌不似旗人恐怕多半是钦差。那枯瘦老者如此武功居然甘为他用那么此

    人必非庸官俗吏了。陈家洛道:“莫非此人之来与四哥有关?我今晚想去亲自探察一

    下。”徐天宏道:“是最好请哪一位哥哥同去有个照应。”陈家洛道:“请赵三哥去

    吧他也是浙江人熟悉杭州情形。”

    二更时分陈家洛与赵半山收拾起行施展轻功向抚衙奔去。两人在屋瓦上悄没声息

    的一掠而过。陈家洛心道:“久闻太极门武功是内家秘奥赵三哥的轻功果然了得闲时倒

    要向他请教请教。”赵半山心中也暗暗佩服:“总舵主拳法精妙与铁胆周老英雄比武时已

    经见过哪知他轻功也如此不凡不知他师父天池怪侠在十年之间如何调教出来。”不一

    刻将近抚台衙门两人同时觉前面房上有人当即伏低但见两个人影在屋顶来回巡逻。

    赵半山等他们背转身手一扬一枚铁莲子向数丈外一株树上打去。那两人听见树枝响动

    飞身过来查看。陈家洛和赵半山乘机矮身窜进抚衙。当下躲在屋角暗处过了一会没见动

    静才慢慢探头一看之下不由得大惊原来下面明晃晃地火把照耀如同白昼。数百

    名兵丁弓上弦刀出鞘严密戒备几名武将绕着屋子走来走去。可是说也奇怪这许多兵

    将却大气不出走动时足尖轻轻落地竟不出脚步声音。虽有数百人聚集却是静悄悄

    地只听得墙角蟋蟀唧唧鸣叫偶尔夹杂着一两声火把上竹片爆裂之声。陈家洛见无法进

    去向赵半山打个手势一齐退了出来避过屋顶巡哨落在墙边低声商量对策。陈家洛

    道:“咱们不必打草惊蛇回去另想法子。”赵半山道:“是。”正要飞身上屋忽然抚台

    衙门边门呀的一声开了走出一名武官后面跟着四名旗兵那五人沿街走去走了数十丈

    又折回来原来也是在巡逻。两人见这派势心中暗暗惊异。

    等那五人又回头向外陈家洛低声道:“打倒他们。”赵半山会意窜出数步出三

    枚钱镖三名旗兵登时倒地。陈家洛跟着两颗围棋子打中那武官和另一名旗兵穴道。两人

    纵身过去将五人提到暗处剥下旗兵号衣自己换上了将官兵抛在墙角。两人又乘屋顶

    巡哨转身跳入围墙在火把照耀下大模大样走进院子里面成千名官兵来来往往怎分辨

    得清已有外敌混入?更进内院只见院内来往巡卫的都是高职武官不是总兵便是副将只

    是人数远比外面为少。两人找到空隙一缩身窜入屋檐之下攀住椽子屏息不动待得

    数名武官转过身来早已藏好。隔了半晌陈家洛见行藏未被觉双脚勾住屋梁挂下身

    子舐湿窗子张眼内望。赵半山守在他身后卫护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以防敌人。他二

    人当真是艺高人胆大于如此戒备森严之下窥敌实是险到了极处。

    陈家洛见里面是一座三开间的大厅厅上站着五六个人都是身穿公服的大官一人背

    向而坐看不见他相貌只见这几个大官恭恭敬敬的目不邪视。

    这时外面又走进一个官员向坐着那人三跪九叩的行起大礼来。陈家洛大吃一惊心

    想:“这是参见皇帝的仪节难道皇帝微服到了杭州不成?”正疑惑间只听那官说道:

    “臣浙江布政司尹章垓叩见皇上。”陈家洛听得清清楚楚心道:“果然是当今乾隆皇帝

    怪不得这样大势派。”

    只听皇帝哼了一声沉声说道:“你好大胆子!”尹章垓除下朝冠连连叩头不敢作

    声。皇帝隔了半晌说道:“我派兵征讨回疆听说你很不以为然。”陈家洛又是一惊心

    道:“怎么这皇帝的声音好熟?”尹章垓一面叩头一面说道:“臣该死臣不敢。”皇帝

    道:“我要浙江赶运粮米十万石供应军需你为甚么胆敢违旨?”尹章垓道:“臣万死不

    敢实因今年浙江歉收百姓很苦一时之间征调不及。”皇帝道:“百姓很苦哼你倒

    是个爱民的好官。”尹章垓又连连叩头连说:“臣该死。”皇帝道:“依你说怎么办?大

    军粮食不足急如星火难道叫他们都饿死在回疆么?”尹章垓叩头道:“臣不敢说。”皇

    帝道:“有甚么不敢说的你说吧。”尹章垓道:“万岁爷圣明教化广被回疆夷狄小

    丑其实也不劳王师远征只须派一名大臣宣之以德边民自然顺化。”皇帝哼了一声并

    不说话。

    尹章垓又道:“古人云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圣上若罢了远征之兵天下皆

    感恩德。”皇帝冷冷的道:“我定要派兵征伐那么天下就是怨声载道了。”尹章垓拚命叩

    头额角上都是鲜血。皇帝嘿嘿一笑说道:“你倒有硬骨头竟敢对朕顶撞!”一转身

    陈家洛这一惊更是厉害。

    原来这皇帝竟是今日在灵隐三竺遇见的东方耳。陈家洛虽然见多识广临事镇静这时

    也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只听得乾隆皇帝道:“起去!你这顶帽儿便留在这里吧!”尹章垓

    又叩了几个头站起身来倒退而出。乾隆向其余大臣道:“尹某办事必有情弊督抚详加

    查明参奏不得循私包庇致干罪戾。”几个大臣连声答应。乾隆道:“出去吧十万石军

    粮马上征集运去。”那几名大臣诺诺连声叩头退出。乾隆道:“叫康儿来。”一名内侍掀

    帘出去带了一个少年进来。陈家洛见这人就是和自己形貌相似之人。他站在乾隆身旁神

    态亲密不似其余大臣那样畏缩。

    乾隆道:“传李可秀。”内侍传旨出去一名武将进来叩见说道:“臣浙江水6提督

    李可秀叩见圣驾。”乾隆道:“那红花会姓文的匪怎样了?”陈家洛听得提到文泰来更

    是凝神倾听只听李可秀道:“这匪凶悍拒捕受伤很重臣正在延医给他诊治要等他

    神智恢复之后才能审问。”乾隆道:“要小心在意。”李可秀道:“臣不敢丝毫怠忽。”乾

    隆道:“你去吧。”李可秀叩头退出。陈家洛轻声道:“咱们跟他去。”两人轻轻溜下脚

    刚着地只听得厅内一人喝道:“有刺客!”陈家洛与赵半山奔至外院混入士兵队中。只

    听得四下里竹梆声大作日间陈家洛在天竺所见那枯瘦老者率领蓝衣壮汉四处巡视。那老者

    目光炯炯东张西望。陈家洛早已背转身去慢慢走向门旁。那老者突然大喝:“你是

    谁?”伸手向赵半山抓来。赵半山双掌“如封似闭”将他一抓化开疾向门边冲去。那老

    者急追而至挥掌向他背心劈落。这时赵半山已到门口听得背后拳风一矮身正要回手

    迎敌陈家洛已将身上号衣脱下反手搂头向那老者盖了下去。老者伸手拉住两人一扯

    一件号衣断成两截。陈家洛挥动半截号衣一运气号衣拍的一声大响直向那枯瘦老者打

    去脚下毫不停留笔直向门外窜出。那老者也真了得伸手一抓又在半截号衣上抓了五

    条裂缝如影随形紧跟其后刚跨出门迎面一名兵上头前脚后平平的当胸飞至原来

    是赵半山抓住掷过来的。老者左臂一格将那兵士撇在一旁追了出去就这么慢得一慢

    眼见刺客已冲出抚衙。后面二三十名侍卫一窝蜂般赶出来。

    老者喝道:“大家保护皇上要紧你们五人跟我去追刺客。”向五名侍卫一指施展轻

    功追到街上。只见两个黑影在前面屋上飞跑。那老者纵身也上了屋一口气奔过了数十

    间和敌人相距已近正要喝问忽然前面屋下数声呼哨敌人似乎来了接应。老者仍是鼓

    劲疾追见前面两人忽然下屋站在街心。那老者也跳下屋来双掌一错迎面向陈家洛抓

    去。

    陈家洛不退不格哈哈笑道:“我是你主人好友你这老儿胆敢无礼!”那老者在月光

    下看清楚了对方面貌吃了一惊缩手说道:“你这厮果然不是好人快随我去见圣驾。”

    陈家洛笑道:“你敢跟我来么?”老者稍一迟疑后面五名侍卫也都赶到陈家洛和赵半山

    向西退走。那老者叫道:“追!”西湖边是旗营驻防之处杭人俗称旗下老者自忖那是官

    府力量最厚的所在敌人逃到湖畔那是自入死地于是放心赶来。

    追到湖边见陈家洛等二人跳上一艘西湖船船夫举桨划船离岸数丈那老者喝道:

    “朋友你究竟是哪一路的人物请留下万儿来。”赵半山亢声说道:“在下温州赵半自

    阁下是嵩阳派的吗?”那老者道:“啊朋友可是江湖上人称千臂如来的赵老师?”赵半山

    道:“不敢那是好朋友闹着玩送的一个外号实在愧不敢当。请教阁下的万儿?”那老者

    道:“在下姓白单名一个振字。”此言一出赵半山和陈家洛都矍然一惊。原来白振外号

    “金爪铁钩”是嵩阳派中数一数二的好手大力鹰爪功三十年前即已驰名武林不在江湖

    上行走已久一向不知他落在何处哪知竟做了皇帝的贴身侍卫。

    赵半山拱手道:“原来是金爪铁钩白老前辈怪不得功力如此精妙。白老前辈如此苦苦

    相迫不知有何见教?”白振道:“听说赵老师是红花会的三当家那一位是谁?”突然心

    念一动说道:“啊莫不是贵会总舵主陈公子?”赵半山不答他的问话说道:“白老前

    辈要待怎样?”

    陈家洛折扇一张朗声说道:“月白风清如此良夜白老前辈同来共饮一杯如何?”

    白振说道:“阁下夜闯抚台衙门惊动官府说不得只好请你同去见见我家主人否则在

    下回去没法交待。我家主人对阁下甚好也不致难为于你。”陈家洛笑道:“你家主人倒也

    不是俗人你回去对他说湖上桂子飘香素月分辉如有雅兴请来联句谈心共谋一

    醉。我在这里等他便是。”白振今日眼见皇上对这人十分眷顾恩宠异常如得罪了他说

    不定皇上反会怪罪可是他夜惊圣驾不捕拿回去如何了结?只是附近没有船只无法追入

    湖中只得奔回去禀告乾隆。乾隆沉吟了一下说道:“他既然有此雅兴湖上赏月倒也

    是件快事你去对他说我随后就来。”白振道:“这批都是亡命之徒皇上万金之体以

    臣愚见最好不要涉险。”乾隆道:“快去。”白振不敢再说忙骑马奔到湖边见蒋四根

    抱膝坐在船头似是在等他消息便大声道:“对你家主人说我们主人就来和他赏月。”

    白振回去复命走到半路只见御林军的骁骑营、卫军营、前锋营各营军士正开向湖边再

    走一会杭州驻防的旗营、水师也都到了。白振心想:“皇上不知怎样看中了这小子为了

    和他赏月兴师动众的调遣这许多人。”忙赶回去布置侍卫护驾。乾隆兴致很高正在说

    笑浙江水6提督李可秀在一旁伺候。乾隆问道:“都预备好了?去吧。”他已换了便装

    随驾的侍卫官也都换上了平民服色乘马往西湖而来。

    一行人来到湖边乾隆吩咐道:“他多半已知我是谁但大家仍是装作寻常百姓模

    样。”这时西湖边上每一处都隐伏了御林军各营军士旗营、水师李可秀的亲兵又布置在

    外一层一层的将西湖围了起来。只见灯光晃动湖上划过来五艘湖船当中船头站着一

    人长身玉立气宇轩昂叫道:“小人奉6公子差遣恭请东方先生到湖中赏月。”说罢

    跳上岸来对乾隆作了一揖。这人正是卫春华。

    乾隆微一点头说道:“甚好!”跨上湖船。李可秀、白振和三四十名侍卫分坐各船。

    侍卫中有十多人精通水性白振吩咐他们小心在意要拚命保护圣驾。

    五艘船向湖心划去只见湖中灯火辉煌满湖游船上都点了灯有如满天繁星。再划近

    时丝竹箫管之声不住在水面上飘来。一艘小艇如飞般划到艇头一人叫道:“东方先生

    到了吗?6公子久等了。”卫春华道:“来啦来啦!”那艘小艇转过头来当先领路对面

    大队船只也缓缓靠近。白振和众侍卫见对方如此派势虽然己方已调集大队人马有恃无

    恐却也不由得暗暗吃惊各自按住身上暗藏的兵刃。只听得陈家洛在那边船头叫道:“东

    方先生果然好兴致快请过来。”两船靠近乾隆、李可秀、白振、以及几名职位较高的侍

    卫走了过去。只见船中便只陈家洛和书僮两人白振等人都放下了心。那艘花艇船舱宽敞

    画壁雕栏十分精雅艇中桌上摆了酒杯碗筷水果酒菜满桌都是。陈家洛道:“仁兄惠然

    肯来幸何如之!”乾隆道:“兄台相招岂能不来?”两人携手大笑相对坐下。李可秀

    和白振等都站在乾隆之后。

    陈家洛向白振微微一笑也不说话一瞥之间忽见李可秀身后站着一个美貌少年却

    不是6菲青的徒弟是谁?怎么和朝廷官员混在一起这倒奇了心感诧异不免多看了一

    眼。李沅芷向他嫣然一笑眼睛一眨要他不可相认。心砚上来斟了酒陈家洛怕乾隆疑

    虑自己先干了一杯挟菜而食。乾隆只拣陈家洛吃过的菜下了几筷就停箸不食了。只听

    得邻船箫管声起吹的是一曲《迎嘉宾》。乾隆笑道:“兄台真是雅人仓卒之间安排得

    如此周到。”陈家洛逊谢说道:“有酒不可无歌闻道玉如意歌喉是钱塘一绝请召来为

    仁兄佐酒如何?”乾隆鼓掌称好转头问李可秀道:“玉如意是甚么人?”李可秀道:“那

    是杭州名妓听说她生就一副骄傲脾气要是不中她意的就是黄金十两也休想见她一

    面更别说唱曲陪酒了。”乾隆笑道:“你见过她没有?”李可秀十分惶恐道:“小……

    小人不敢。”乾隆笑道:“今天让你开开眼界。”说话之间卫春华已从那边船上陪着玉如

    意过来。乾隆见她脸色白腻娇小玲珑相貌也不见得特别美丽只是一双眼睛灵活异常

    一顾盼间便和人人打了个十分亲热的招呼风姿楚楚妩媚动人。她向陈家洛道个万福

    莺莺呖呖的说道:“6公子今天好兴致啊。”陈家洛伸手掌向着乾隆道:“这位是东方老

    爷。”玉如意向乾隆福了一福偎倚着坐在陈家洛身旁。陈家洛道:“听说你曲子唱得最

    好可否让我们一饱耳福?”玉如意笑道:“6公子要听我给你连唱三日三夜就怕你听

    腻了。”跟人送上琵琶来玉如意轻轻一拨唱了起来唱的是个《一半儿》小曲:“碧纱

    窗外静无人跪在床前忙要亲骂了个负心回转身。虽是我话儿嗔一半儿推辞一半儿

    肯!”陈家洛拍手叫好。乾隆听她吐音清脆俊语连翩风俏飞荡不由得胸中暖洋洋地。

    玉如意转眸一笑纤指拨动琵琶。回头过来望着乾隆又唱道:“几番的要打你莫当是

    戏。咬咬牙我真个打不敢欺!才待打不由我又沉吟了一会打轻了你你又不怕

    我;打重了我又舍不得你。罢冤家也不如不打你。”乾隆听得忘了形不禁叫道:

    “你要打就打吧!”陈家洛呵呵大笑。李沅芷躲在父亲背后抿着嘴儿只有李可秀、白振一

    干人绑紧了脸不敢露出半丝笑意。玉如意见他们这般一副尴尬相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乾隆生长深宫宫中妃嫔歌女虽多但都是端庄呆板之人几时见过这般江湖名妓?见

    她眉梢眼角风情万种歌声婉转曲意缠绵加之湖上阵阵花香波光月影如在梦中

    渐渐忘却是在和江洋大盗相会了。

    玉如意替乾隆和陈家洛斟酒两人连干三杯玉如意也陪着喝了一杯。乾隆从手上脱下

    一个碧玉般指来赏了给她说道:“再唱一个。”玉如意低头一笑露出两个小小酒窝当

    真是娇柔无限风情万种。乾隆的心先自酥了只听她轻声一笑说道:“我唱便唱了东

    方老爷可不许生气。”乾隆呵呵笑道:“你唱曲子我欢喜还来不及怎会生气?”玉如意

    向他抛个媚眼拨动琵琶弹了起来这次弹的曲调却是轻快跳荡俏皮谐谑珠飞玉鸣

    音节繁富。乾隆听得琵琶先喝了声彩听她唱道:“终日奔忙只为饥才得有食又思衣。

    置下绫罗身上穿抬头却嫌房屋低。盖了高楼并大厦床前缺少美貌妻。娇妻美妾都娶下

    忽虑出门没马骑。买得高头金鞍马马前马后少跟随。招了家人数十个有钱没势被人欺。

    时来运到做知县抱怨官小职位卑。做过尚书升阁老朝思暮想要登基……”乾隆一直笑吟

    吟的听着只觉曲词甚是有趣但当听到“朝思暮想要登基”那一句时小由得脸上微微变

    色只听玉如意继续唱道:“一朝南面做天子东征西讨打蛮夷。四海万国都降服想和神

    仙下象棋。洞宾陪他把棋下吩咐快做上天梯。上天梯子未做起阎王牌鬼来催。若非此

    人大限到升到天上还嫌低玉皇大帝让他做定嫌天宫不华丽。”

    陈家洛哈哈大笑。乾隆却越听脸色越是不善心道:“这女子是否已知我身份故意唱

    这曲儿来讥嘲于我?”玉如意一曲唱毕缓缓搁下琵琶笑道:“这曲子是取笑穷汉的东

    方老爷和6公子都是富贵人高楼大厦、娇妻美妄都已有了自不会去想它。”乾隆呵呵大

    笑脸色顿和。眼睛瞟着玉如意见她神情柔媚心中很是喜爱正自寻思待会如何命李

    可秀将她送来行宫怎样把事做得隐秘以免背后被人说圣天子好色坏了盛德令名忽听

    陈家洛道:“汉皇重色思倾国那唐玄宗是风流天子天子风流不要紧把花花江山送在胡

    人安禄山手里那可大大不对了。”乾隧道:“唐玄宗初期英明晚年昏庸可万万不及他

    祖宗唐太宗。”陈家洛道:“唐太宗雄才大略仁兄定是很佩服的了?”乾隆生平最崇敬的

    就是汉武帝和唐太宗两帝开疆拓土声名播于异域他登基以来一心一意就想模仿所

    以派兵远征回疆其意原在上承汉武唐皇的功业听得陈家洛问起正中下怀说道:“唐

    太宗神武英明夷狄闻名丧胆尊之为天可汗文才武略那都是旷世难逢的。”陈家洛

    道:“小弟读到记述唐太宗言行的《贞观政要》颇觉书中有几句话很有道理。”乾隆喜

    道:“不知是哪几句?”他自和陈家洛会面以来虽对他甚是喜爱但总是话不投机这时

    听他也尊崇唐太宗不觉很是高兴。陈家洛道:“唐太宗道:‘舟所以比人君水所以比黎

    庶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又说:‘天子者有道则人推而为主无道则人弃而不用

    诚可畏也。’”乾隆默然。陈家洛道:“这个比喻真是再好不过。咱们坐在这艘船里要是

    顺着水性那就坐得平平稳稳可是如果乱划乱动异想天开要划得比千里马还快又或

    者水势汹涌奔腾这船不免要翻。”他在湖上说这番话明摆着是危言耸听不但是蔑视皇

    帝说老百姓随时可以倾覆皇室而且语含威胁大有当场要将皇帝翻下水去之势。乾隆一

    生除对祖父康熙、父亲雍正心怀畏惧之外几时受过这般威吓奚落的言语?不禁怒气潮涌

    当下强自抑制暗想:“现在且由你逞口舌之利待会把你擒住看你是不是吓得叩头求

    饶。”他想御林军与驻防旗营已将西湖四周围住手下侍卫又都是千中拣、万中选、武功卓

    绝的好手谅你小小江湖帮会能作得甚么怪?于是微微笑道:“荀子曰:‘天地生君子

    君子理天地。君子者天地之参也万物之总也民之父母也。’帝皇受命于天率土之

    滨莫非王臣。仁兄之论未免有悖于先贤之教了。”陈家洛举壶倒了一杯酒道:“我们

    浙江乡贤黄梨洲先生有几句话说道皇帝未做成的时候“荼毒天下之肝脑离散天下之子

    女以博我一人之产业。其既得之也敲剥天下之骨髓离散天下之子女以奉我一人之淫

    乐视如当然曰:此我产业之花息也。’这几句话真是说得再好也没有!须当为此浮一大

    白仁兄请!”说罢举杯一饮而尽。乾隆再也忍耐不住挥手将杯往地下掷去便要作。

    杯子掷下刚要碰到船板心砚斜刺里俯身一抄接了起来只杯中酒水泼出大半双

    手捧住一膝半跪说道:“东方老爷杯子没摔着。”乾隆给他这一来倒怔住了铁青

    着脸哼了一声。李可秀接过杯子看着皇帝眼色行事。乾隆一定神哈哈一笑说道:

    “6仁兄你这位小管家手脚倒真灵便。”转头对一名侍卫道:“你和这位小管家玩玩可

    别给小孩子比下去了嘿嘿。”那侍卫名叫范中恩使一对判官笔听得皇上有旨当即哈

    了哈腰欺向心砚身边判官笔双出手分点他左右穴道。心砚反身急跃窜出半丈站在

    船头他年纪小真实功夫不够一身轻功却是向天池怪侠袁士霄学的但见范中恩判官笔

    来势急劲自知武功不是他对手只得先行逃开。范中恩双笔如风卷将过来。心砚提气一

    跃跳上船篷笑道:“咱们捉捉迷藏吧!你捉到我算我输我再来捉你。”

    范中恩两击不中气往上冲双足一点也跳上船篷他刚踏上船篷心砚“一鹤冲

    天”如一只大鸟般扑向左边小船范中恩跟着追到。两人此起彼落在十多艘小船上来回

    盘旋。范中恩始终抢不近心砚身边心中焦躁又盘了一圈。眼见前面三艘小船丁字形排

    着心砚已跳上近身的一艘他假意向左一扑心砚嘻嘻一声跳上右边小船。哪知他往左

    一扑是虚势随即也跳上了右边小船两人面面相对他左笔一探点向心砚胸前。心砚待

    要转身闪避已然不及危急中向前一扑掌向范中恩小肚打去。范中恩左笔撩架右笔

    急点对方后心这一招又快又准眼见他无法避过忽然背后呼的一声似有一件十分沉重

    的兵刃袭到。他不暇袭敌先图自救扭腰转身右笔自上而下朝来人兵器上猛砸下去

    当的一声大响火光四溅来人兵器只稍稍一沉又向他腰上横扫过来。这时他已看清对方

    兵器是柄铁桨使桨之人竟是船尾的艄公刚才一击已知对方力大异常不敢硬架拔起

    身来轻轻向船舷落下欺身直进去点艄公的穴道。蒋四根解了心砚之围见范中恩纵起

    身来疾伸铁桨入水一扳船身转了半个圈子待他落下来时船身已不在原位。他“啊

    哟”一声尚未喊毕扑通一响入水游湖湖水汩汩灌入口来也。心砚拍手笑道:“捉迷

    藏捉到水里去啦。”乾隆船上两名会水的侍卫赶紧入水去救将要游近蒋四根已将铁桨送

    到范中恩面前他在水中乱抓乱拉碰到铁桨管他是甚么东西马上紧紧抱住。蒋四根举

    桨向乾隆船上一挥喝道:“接着!”范中恩的师叔龙骏也是御前侍卫忙抢上船头伸手

    接住。范中恩在皇上面前这般大大丢脸说不定回去还要受处分又是气又是急**

    的怔住了站着不功身上的西湖水不住滴在船头。龙骏曾听同伴说起心砚白天在三竺用泥

    块打歪袖箭让御前侍卫丢脸现在又作弄他的师侄待他回到陈家洛身后便站了出来

    阴森森的道:“听说这位小兄弟暗器高明之极、待在下请教几招。”

    陈家洛对乾隆道:“你我一见如故别让下人因口舌之争伤了和气。这一位既是暗器

    名家咱们请他在靶子上显显身手以免我这小书僮接他不住受了损伤兄台你看如

    何?”乾隆听他说得有理只得应道:“自当如此只是仓卒之间没有靶子。”心砚纵身

    跳上杨成协坐船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杨成协点点头向旁边小船中的章进招了招手。

    章进跳了过来。杨成协道:“抓住那船船梢。”章进依言抓住自己原来坐船的船梢。这时杨

    成协也已拉过船头木杠喝一声“起!”两人竟将一艘小船举了起来两人的坐船也沉下去

    一截。众人见二人如此神力不自禁的齐声喝彩。

    骆冰看得有趣也跳上船来笑道:“真是个好靶子!”荡起双桨将杨成协的坐船划

    向花艇。心砚叫道:“少爷这做靶子成么?请你用笔画个靶心。”

    陈家洛举起酒杯抬头饮干手一扬酒杯飞出波的一声酒杯嵌入两人高举的小船

    船底平平整整毫没破损众人又是拍手叫好。白振和龙骏等高手见杨成协和章进举船

    力气固是奇大但想一勇之夫亦何足畏待见陈家洛运内力将瓷杯嵌入船底如钢镖

    这才暗皱眉头均觉此人难敌。陈家洛笑道:“这杯就当靶心请这位施展暗器吧。”骆冰

    将船划退数丈叫道:“太远了吗?”龙骏更不打话手电暗扣五枚毒蒺藜连挥数挥只

    听得叮叮一阵乱响瓷片四散飞扬船底酒杯已被打得粉碎。心砚从船后钻出叫道:“果

    然好准头!”龙骏忽起毒心又是五枚毒蒺藜飞出这次竟是对准心砚上下左右射去。众人

    在月光下看得分明齐声惊叫。那龙骏的暗器功夫当真厉害手刚扬动暗器已到面前众

    人叫喊声中五枚毒蒺藜直奔心砚五处要害。心砚大惊扑身滚倒骆冰两把飞刀也已射

    出当当两声飞刀和两枝毒蒺藜坠入湖中。心砚一滚躲开两枚中间一枚却说甚么也躲不

    开了正打在左肩之上。他也不觉得如何疼痛只是肩头一麻站起身来破口大骂。红花

    会群雄无不怒气冲天小船纷纷划拢拥上来要和龙骏见个高下。清宫众侍卫也觉得这一手

    过于阴毒在皇帝面前众目昭彰之下以这卑鄙手段暗算对方一个小孩未免太不漂亮

    势将为人耻笑但见红花会群雄声势汹汹当即从长衣下取出兵刃预备护驾迎战。李可秀

    摸出胡笳放在口边就要吹动调集兵士动手。陈家洛叫道:“众位哥哥东方先生是我嘉

    宾咱们不可无礼大家退开。”群雄听得总舵主令当即把小船划退数丈。这时杨成协

    和章进已将举起的小船放回水面。骆冰在看心砚的伤口。徐天宏也跳过来询问。心砚道:

    “四奶奶七爷你们放心我痛也不痛只是痒得厉害。”说着要用手去抓。骆冰和徐天

    宏一听大惊知道暗器上喂了极厉害的毒药忙抓住他双手。心砚大叫:“我痒得要命七

    爷你放手。”说着用力挣扎。徐天宏心中焦急脸上还是不动声色说道:“你忍耐一会

    儿。”转头对骆冰道:“四嫂你去请三哥来。”骆冰应声去了。骆冰刚走开一艘小船如

    飞般划来船头上站着红花会的杭州总头目马善均。他跳上徐天宏坐船悄声道:“七当

    家西湖边上布满了清兵其中有御林军各营。”徐天宏道:“有多少人?”马善均道:

    “总有七八千人外围接应的旗营兵丁还不计在内。”徐天宏道:“你立刻去召集杭州城外

    的兄弟集合湖边候命可千万别给官府察觉每人身上都藏一朵红花。”马善均点头应

    命。徐天宏又问:“马上可以召集多少人?”马善均道:“连我机房中的工人一起有两千

    左右再过一个时辰等城外兄弟们赶到还有一千多人。”徐天宏道:“咱们的兄弟至少

    以一当五三千人抵得一万五千名清兵人数也够了况且绿营里还有咱们的兄弟你去安

    排吧。”马善均接令去了。赵半山坐船划到看了心砚伤口眉头深皱将他肩上的毒蒺藜

    轻轻起出从囊中取出一颗药丸塞在他口里转身对徐天宏凄然道:“七弟没救了。”

    徐天宏大惊忙问:“怎么?”赵半山低声道:“暗器上毒药厉害非常除了暗器主儿旁

    人无法解救。”徐天宏道:“他能支持多少时候?”赵半山道:“最多三个时辰。”徐天宏

    道:“三哥咱们去把那家伙拿来逼他解救。”一言把赵半山提醒他从囊中取出一只鹿

    皮手套戴在手上纵身跃起三个起伏在三艘小船舷上一点已纵到陈家洛和乾隆眼

    前叫道:“6公子我想请教这位暗器名家的手段。”陈家洛见龙骏打伤心砚十分恼

    怒见赵半山过来出头正合心意对乾隆道:“我这位朋友打暗器的本领也还过得去他

    们两位比试一定精彩热闹好看非凡。”皇帝听说有好戏可看当然赞成越是比得凶

    险越是高兴转头对龙骏道:“去吧可别丢人。”龙骏应了。白振低声道;“那是千臂

    如来龙贤弟小心了。”龙骏也久闻千臂如来的名头心中一惊自忖暗器从未遇过敌手

    今日再将名震江湖的千臂如来打败那更是大大的露脸了越众而前抱拳说道:“在下龙

    骏向千臂如来赵前辈讨教几手。”赵半山哼了一声道:“果然是你我本想旁人也不会使

    这等卑鄙手段用这般阴损暗器。”

    龙骏冷笑一声道:“我只有两条臂膀请千臂如来赐招。”他意含讥诮说瞧你千条

    臂膀又怎样奈何我这两条臂膀。赵半山反身窜出低声喝道:“来吧!”龙骏道:“我比

    暗器可只和你一人比。”赵半山怒道:“难道我们兄弟还会暗算你不成?”龙骏道:“好

    就是要你这句话。”身形一晃窜上一艘小船的船头。他知道船上全是红花会的扎手人物

    虽然赵半山答应无人暗算但自己以卑鄙手段伤了对方一个少年究怕人家也下毒手报复

    是以不敢在船梢有人处落脚。

    赵半山等他踏上船头左手一扬右手一挥打出三只金钱镖、三枝袖箭头一低背

    后又射出一枝背弩。龙骏万料不到他一刹那间竟会同时打出七件暗器吓得心胆俱寒当下

    无法躲避已顾不得体面缩身在船底一伏只听得拍、拍、拍一阵响七件暗器全打在船

    板之上。船梢上那人骂道:“龟儿子你先人板板这般现世斗甚么暗器?”

    龙骏跃起身来月光下赵半山的身形看得清楚出一枚菩提子向他打去。赵半山一听

    破空之声知道不是毒蒺藜侧身让开身子刚让到右边三枚毒蒺藜已迎面打到。赵半山

    迎面一个“铁板桥”三枚毒蒺藜刚从鼻尖上擦过叫了一声“好!”刚要站起又是三枚

    毒蒺藜向下盘打来。龙骏转眼之间也出七件暗器称做“连环三击”。赵半山人未仰

    起左手一粒飞蝗石右手一枚铁莲子将两枚毒蒺藜打在水中待中间一枚飞到伸手接

    住放在怀里眼见他暗器手段果然不凡暗忖此人阴险毒辣定有诡计可别上了他当

    手一扬三枚金钱镖分打他上盘“神庭穴”、乳下“天池穴”下盘“血海穴”。龙骏见他

    手动已拔起身子窜向另一条小船。赵半山看准他落脚之处一枝甩手箭甩出龙骏举手

    想接忽然一样奇形兵刃弯弯曲曲的旋飞而至急忙低头相避说也奇怪那兵刃竟又飞回

    赵半山手中。他伸手一抄又掷了过来。龙骏从未接过他这独门暗器“回龙璧”一吓之

    下心神已乱不提防迎面又是两粒菩提子飞来左眉尖“阳白穴”、左肩“缺盆穴”同时

    打中身子一软瘫跪船头。

    众侍卫见他跌倒无不大惊。与龙骏齐名大内的“一苇渡江”褚圆仗剑来救剑护面

    门纵身向龙骏跃去人在半空见对面也有一人挺剑跳来。褚圆跃起在先早一步落在船

    头左手捏个剑决右手剑挽个顺势大平花横斩迎面纵来那人项颈想将他逼下水去。哪

    知那人身在半空剑锋直刺褚圆右腕正所谓“善攻者攻敌之必守”虽在夜中这一剑又

    准又快霎时间攻守易势。褚圆急忙缩手剑锋掠下挽个逆花直刺敌足这一招是达摩剑

    术中的“虚式分金”。那人左足虚晃一脚右足直踢褚圆右腕。褚圆提手急避未及变招

    那人已站在船头。月光下只见他身穿道装左手袖子束在腰带之中。

    褚圆原是和尚法名智圆后来犯了清规被追缴度牒逐出庙门他索性还了俗改

    名褚圆仗着一手达摩剑精妙阴狠竟做到皇帝的贴身侍卫。他原在空门还俗后又长在禁

    城江湖上之事不大熟悉但见来敌剑法迅捷生平未见却不知道那是七十二手追魂夺命

    剑独步天下的无尘道人当即喝问:“来者是谁?”无尘笑道:“亏你也学剑不知道我

    么?”褚圆一招“金刚伏虎”接着一招“九品连台”一剑下斩一剑上挑。无尘笑道:

    “剑法倒也不错再来一记‘金轮度劫’!”话刚出口褚圆果然抢向外门使了一招“金

    轮度劫”。他剑招使出心中一怔:“怎么他知道?”无尘微微一笑剑锋分刺左右喝

    道:“你使‘浮丘挹袖’再使‘洪崖拍肩’!”话刚说完褚圆果然依言使了这两招。这

    哪里是性命相扑就像是师父在指点徒弟。褚圆素来自负两招使后退后两步凝视对

    方又羞又怒又是惊恐。其实无尘深知达摩剑法的精微眼见褚圆造诣不凡剑锋所至

    正是逼得他非出那一招不可之处事先却叫了招数的名头。这一来先声夺人褚圆一时不敢

    再行进招。

    骆冰在船梢掌桨笑吟吟的把船划到陈家洛与乾隆面前好教皇帝看清楚部属如何出

    丑。其时赵半山已将龙骏擒住徐天宏在低声逼他交出解药。龙骏闭目不语。徐天宏将刀架

    在他颈中威吓他仍是不理心中盘算:“我宁死不屈回去皇上定然有赏只要稍有怯

    意削了皇上颜面我一生前程也就毁了。在皇上面前谅这些土匪也不敢杀我。”

    无尘喝道:“我这招是‘仙人指路’你用‘回头是岸’招架!”褚圆下定决心偏不

    照他的话使剑。哪知无尘剑锋直戳他右颊褚圆苦练达摩剑法二十余年心剑合一势成自

    然已是根深蒂固敌剑既然如此刺到不得不左诀平指转东右剑横划两刃作天地向

    正是一招“回头是岸”。

    无尘一招“仙人指路”逼褚圆以“回头是岸”来招架意存双关因道家求仙释家学

    佛自己指点对方迷津叫他认输回头。褚圆一招使出见无尘缩回长剑目光似电盯住

    了自己不由得进固不敢退又不是十分狼狈。无尘喝道:“我这招‘当头棒喝’你快

    ‘横江飞渡’!”说罢长剑平挑当头劈下。褚圆身随剑转回剑横掠左手剑诀压住右

    肘这一招不是达摩剑术中的“横江飞渡”是甚么?

    乾隆略懂武艺虽身手平庸但大内奇材异能之士甚多他从小看惯见识却颇渊博

    见无尘喊声未绝褚圆已照着他的指点应招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却又不禁寒心暗忖:

    “褚圆在大内众侍卫中已算一等高手可是与这些匪徒一较量竟然给人家耍猴儿般玩弄

    一旦真有缓急这些人济得甚事?”他可不知道无尘剑法海内无对褚圆遇到他自是动弹不

    得。也是今晚适逢其会让乾隆见识到天下第一剑的剑法他竟以为“匪帮”中如此人材极

    伙那也是想得左了。

    乾隆又看几招再也难忍对白振道:“叫他回来。”白振叫道:“褚兄主人叫你回

    来。”褚圆巴不得有此一叫只因满清军法严峻临阵退缩必有重刑他进退两难正在万

    般无奈之际忽有皇命如逢大赦忙回剑护身便欲回跳。无尘喝道:“早叫你走你不

    走现在想走嘿嘿道爷可不放了!”长剑闪动褚圆只见前后左右都是敌剑全身立被

    裹于一团剑气之中哪敢移动半步只觉脸上身上凉飕飕地似有一柄利刃周游划动。白振

    见褚圆无法退出纵身向两人扑将过来伸出双爪便来硬夺无尘长剑。无尘见他来得凶

    猛剑锋一圈反刺对方下盘。白振的武艺比之褚圆可高明得多了左手两根手指搭着剑

    锋右手一掌向他左肩打去。无尘缺了左臂不免吃亏敌人攻向左侧只有退避无法反

    击身子一侧右剑直刺敌人咽喉这一剑当真迅捷无伦。白振出手神竟然不输无尘剑

    招斜身避剑右掌继续追击对方左肩无尘向后退出一步右手手腕已被他抓住。赵半

    山、徐天宏、骆冰等等看得亲切不由得齐声呼叫。剑光掌影中无尘左脚飞起直踢对方右

    胯。白振向左一避借势仍夺长剑。无尘左脚未落右脚跟着踢出。白振万想不到他出腿有

    如电闪生平从所未见手爪一松急忙后退。无尘右腿落空左腿跟上这一下白振再也

    躲避不了右股上重重着了一脚一个踉跄险险跌入湖中。他下盘稳实随即站定身子

    倾斜却仍屹立船边双手疾向无尘双目抓到。无尘侧头避让肩头已被他手掌击中。无尘

    骂了一声连环迷踪腿一腿快如一腿连绵不断左脚甫起右脚跟着飞出。白振立即变

    招眼见对方一腿又到忙拔身纵高。这两位大高手武功均以快见长此刻兔起鹘落星

    丸跳跃连经数变旁人看得眼也花了。骆冰坐在后梢见白振跃起木桨抄起一大片水向

    他泼去。白振本拟落在船头空手和无尘的长剑拚斗一场忽见一片白晃晃的湖水迎头浇

    来情急之下在空中打个筋斗倒退落回花艇总算他身手矫捷饶是如此下半身还是

    被浇得**的十分狼狈。岂知比起褚圆来直是算不了甚么。原来褚圆得他来援逃出了

    无尘剑光笼幕跳回花艇惊魂甫定正要站到乾隆背后忽然玉如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只见乾隆皱起眉头陈家洛似笑非笑各人神色都是十分奇特。他心中一愕一阵微风吹

    来顿感凉意一看自身这一惊非同小可原来全身衣服已被无尘割成碎片七零八落

    不成模样头上又是**辣地一摸头脸辫子、头、眉毛均被剃得干干净净又惊又

    羞忽然间裤子又向下溜去原来裤带也给割断了忙伸双手去抢裤子噗的一声手里长

    剑跌入湖中。

    乾隆眼见手下三名武艺最高的侍卫都被打得狼狈万状知道再比下去也讨不到便宜对

    陈家洛道:“6兄这几位朋友果然艺业惊人何不随着6兄为朝廷出力?将来光祖耀宗封

    妻荫子才不辜负了一副好身手。像这般沦落草莽岂不可惜?”原来乾隆颇有才略这时

    非但不怒反生笼络豪杰以为己用之念。陈家洛笑道:“我这些朋友都和小弟一样宁可在

    江湖闲散适意。兄台好意大家心领了。”乾隆道:“既然如此今晚叨扰已久就此告

    辞。”说罢望着尚在赵半山船中的龙骏。陈家洛叫道:“赵三哥把东方先生的从人放回

    吧!”骆冰叫道:“那不成!心砚中了他的毒蒺藜他不肯给解药。”说着又将船划近了

    些。乾隆向李可秀轻轻嘱咐几句转头对龙骏道:“拿解药给人家。”龙骏道:“小的该

    死解药留在北京没带出来。”乾隆眉头一皱便不言语了。陈家洛道:“赵三哥放了他

    吧!”赵半山心想总舵主还不知道毒蒺藜的厉害可是亦不便公然施刑而且此人如此凶

    悍只怕施刑也自无用即使从他身边搜出解药不明用法也是枉然此刻只要一放走

    再要拿他便不容易何况心砚命悬一线又怎能耽搁?但总舵主之令却又不能不遵当下十

    分踌躇。

    徐天宏道:“三哥那两枚毒蒺藜给我。”赵半山不明他用意从怀里将两枚毒蒺藜掏

    出一枚是从心砚肩上起下一枚是比暗器时接过来的。徐天宏接过左手一拉嗤的一

    声将龙骏胸口衣服扯了一大片露出毛茸茸的胸膛右手一举噗噗噗毒蒺藜在他胸口

    连戳三下打了六个小洞。龙骏“啊哟”一声大叫吓得满头冷汗。徐天宏将毒蒺藜交还赵

    半山高声对陈家洛道:“6公子请你给几杯酒。我们要和这位龙爷喝两杯交个朋友

    马上放他回来。”陈家洛道:“好。”玉如意在三只酒杯中斟满了酒。陈家洛道:“三哥

    酒来了。”拿起酒杯掷去一只酒杯平平稳稳的从花艇飞出。赵半山伸手轻轻接住一滴酒

    也没泼出。众人喝彩声中其余两杯酒也飞到了赵半山手里。

    徐天宏接过酒杯说道:“龙爷咱们干一杯!”龙骏伤口早已麻痒难当见到酒来更

    如见了蛇蝎惊惧万状紧闭嘴唇死咬牙关。要知酒一入肚血行更快剧毒急立时

    毙命。徐天宏笑道:“喝吧何必客气?”小指与无名指箝紧他鼻孔大拇指和食指在他两

    颊用力一捏龙骏只得张嘴徐天宏将三杯酒灌了下去。龙骏三杯酒落肚片刻之间胸口麻

    木大片肌肉变成青黑性命已在呼吸之间他自知毒蒺藜毒性可怖之至哪里还敢倔强

    性命要紧功名富贵只好不理了颤声道:“放开我穴道我……我……我……拿解药出

    来。”赵半山一笑一揉一拍解开他闭住的穴道。龙骏咬紧牙关从袋里摸出三包药来

    说道:“红色的内服黑色的吸毒白色的收口。”话刚说完人已昏了过去。赵半山忙将

    一撮红色药末在酒杯里用湖水化了给心砚服下将黑药敷上伤口不一会只见黑血汩汩

    从伤口流出。骆冰随流随拭黑血渐渐变成紫色又变成红色心砚“啊哟啊哟”的叫

    了起来赵半山再把白色药末敷上笑道:“小命拾回来啦!”徐天宏恨龙骏歹毒将三包

    药都放入怀中大声道:“你的解药既然留在北京即刻回京去取解药也还来得及。”赵

    半山见到龙骏的惨状心有不忍向徐天宏把药要了过来给他敷服。陈家洛向乾隆道:

    “小弟这几个朋友都是粗鲁之辈不懂礼数仁兄幸勿见责。”乾隆干笑几声举手说道:

    “今日确是大增见闻。就此别过。”陈家洛叫道:“东方先生要回去了船靠岸吧!”艄公

    答应了花艇缓缓向岸边划去。

    数百艘小船前后左右拥卫船上灯笼点点火光天上一轮皓月都倒映在湖水之中湖

    水深绿有若碧玉。陈家洛见此湖光月色心想:“西湖方圆号称千顷。昔贤有诗咏西湖夜

    月云:‘寒波拍岸金千顷灏气涵空玉一杯。”丽景如此诚非过誉。”

第八回 千军岳峙围千顷 万马潮汹动万乘

    不一刻群船靠岸。李可秀先跳上岸伸双手扶掖乾隆上岸。众侍卫围成半圆三面拱

    卫。陈家洛等也上了岸。李可秀摸出胡笳“嘟——嘟——嘟——”的吹了三声。数百名御

    林军骁骑营军士快步奔到。一名侍卫牵过一匹白马一腿屈膝侍候乾隆上马。四下军士缓

    缓聚拢将陈家洛一干人围在垓心。乾隆向李可秀一使眼色。李可秀向红花会群豪大叫:

    “喂大胆东西见了皇上还不磕头!”

    徐天宏手一挥马善均、马大挺父子取出火炮流星嗤嗤数声射入天空如数道彗星

    横过湖面落入水中。蓦地里四下喊声大起。树荫下、屋角边、桥洞底、山石旁到处钻出

    人来一个个头插红花手执兵刃。徐天宏高声叫道:“弟兄们红花会总舵主到了大家

    快来参见。”红花会会众欢声雷动纷纷拥了过来。御林军各营军士箭在弦、刀出鞘拦着

    不许众人过来。双方对峙僵住不动。李可秀又吹起胡笳只听得蹄声杂沓人喧马嘶驻

    防杭州的旗营和绿营兵丁跟着赶到。李可秀骑上了马指挥兵马将红花会群豪团团围住

    只待乾隆下令便动手捉拿。

    陈家洛不动声色缓步走到一名御林军军士身边伸手去接他握在手里的马缰。那军士

    为他目光所慑不由自主的交上马缰。陈家洛一跃上马从怀里取出一朵红花佩在襟上。

    这朵红花有大海碗大小以金丝和红绒绕成花旁衬以绿叶镶以宝石火把照耀下灿烂生

    光那是红花会总舵主的标志就如军队中的帅字旗一般。红花会会众登时呼声雷动俯身

    致敬。旗营和绿营兵丁本来排得整整齐齐忽然大批兵丁从队伍中蜂涌而出统兵官佐大声

    吆喝竟自约束不住。那些兵丁奔到陈家洛面前双手交叉胸前俯身弯腰施行红花会中

    拜见总领的大礼。陈家洛举手还礼。那些兵丁行完礼后奔回队伍后面队中又有兵丁奔出

    行礼此去彼来好一阵子才完。原来红花会在江南势力大张旗营和绿营兵丁有很多人被

    引入会汉军旗和绿营中的汉人兵卒尤多。

    乾隆见自己军队中有这许多人出来向陈家洛行礼这一惊非同小可今晚若是动武御

    林军各营虽然从北京卫驾而来忠诚可恃营中亦无红花会会众但无论如何难操必胜之

    算自己又身在险地自以善罢为上冷冷向李可秀说道:“你带的好兵!”李可秀本已惊

    得呆了一听乾隆之言忙翻身下马跪在地上不住叩头连称:“臣该死臣该死。”乾

    隆道:‘叫他们退走!”李可秀道:“是是!”起身大声传令命众兵将后退。徐天宏见

    清兵退去叫道:“各位兄弟大家辛苦了请回去吧!”红花会会众叫道:“总舵主各

    位当家再见!”呼声雷动响彻湖上只见人头耸动四面八方散了下去。

    乾隆帝弘历自幼受父亲雍正训诲文才武略在满清皇族中可说是一等一的人才。他深

    慕当年太祖太宗东征西讨攻城略地都是身冒矢石躬亲前敌。满洲兵例八旗出战各

    旗统兵的和硕亲王、多罗郡王、多罗贝勒、固山贝子都不得后退一步否则本旗人丁马匹即

    交七旗均分是以人人善战所向克捷。乾隆登基以来海内晏安无地可逞英雄一听陈

    家洛在湖上招饮想起太祖太宗当年在白山黑水间挥刀奔驰的雄风这一点小小风险岂可不

    冒?岂知事到临头处处为人所制幸而他颇识大体知道小不忍即乱大谋举手向陈家洛

    道:“今晚湖上之游赏心悦目良足畅怀多谢贤主人隆情高谊。就此别过后会有

    期。”在众侍卫官员拥卫下回抚署去了。陈家洛呵呵大笑回到船上与众兄弟置酒豪饮。

    红花会群雄将御前侍卫打得一败涂地最后一阵徐天宏与马善均布置有方皇帝手拥重兵

    竟不敢下令攻击人人兴高采烈欢呼畅饮。徐天宏对马善均道:“马大哥皇帝老儿今日

    吃了亏回去定然不肯就此罢休。你吩咐杭州众兄弟大家特别留神尤其是旗营绿营里的兄

    弟别中了他暗算。要是他调大军来动手大伙就退入太湖。”马善均点头称是喝了一杯

    酒先行告退带了儿子先去部署。陈家洛满饮一杯长啸数声见皓月斜照在湖中残荷

    菱叶间映成片片碎影蓦地一惊问徐天宏道:“今儿是十几这几天忙得日子也忘啦!”

    徐天宏道:“今儿十七前天不是咱们一起过中秋的么?”陈家洛微一沉吟说道:“周老

    前辈、道长、众位哥哥今儿大家忙了一晚总算没失面子文四哥的下落也有了消息。现

    在请大家回去休息。明日我有点私事后天咱们就着手打救四哥。”徐天宏问道:“总舵

    主要不要哪一位兄弟陪你去?”陈家洛道:“不必了这件事没危险我独个儿在这里静

    一静要想想事情。”众人移船拢岸与陈家洛别过上岸回去。杨成协、卫春华、章进、

    蒋四根等都已喝得半醉黑夜中挽臂高歌在杭州街头欢呼叫嚷旁若无人。陈家洛远望众

    人去远跳上一艘小船木桨拨动小船在明澄如镜的湖面上轻轻滑了过去船到湖心收

    起木桨呆望月亮不禁流下泪来。原来次日八月十八是他生母徐氏的生辰。他离家十年

    重回江南母亲却已亡故想起慈容笑貌从此人鬼殊途不由得悲从中来。适才听徐天宏

    一说日子已自忍耐不住此刻众人已去忍不住放声恸哭。

    这边哭声正悲那边忽然传来格格轻笑。陈家洛止哭回头见一艘小船缓缓划近月光

    下见一人从船尾站起身穿浅灰长袍双手一拱叫道:“陈公子独个儿还在赏月吗?”

    陈家洛见那人风姿翩翩便是6菲青那徒弟刚才站在乾隆身后不知他一人重回又有何

    事忙一拭眼泪抱拳回礼道:“李大哥找我有甚么事?”李沅芷轻轻一纵落在陈家

    洛船头笑道:“你那金笛秀才兄弟的消息可想知道吗?”陈家洛微微一怔道:“请坐

    下细谈。”李沅芷一笑坐下伸手到湖中弄水。这时月亮倒影刚巧映在船边她拨弄湖水

    水中月亮都被弄得碎乱了。陈家洛问道:“你见到了我们余兄弟吗?他在哪里?”李沅芷笑

    道:“我当然知道可是偏不跟你说。”陈家洛又是一怔心想这小子好生古怪说话倒像

    个刁蛮姑娘。李沅芷那天搂着霍青桐肩膀细声笑语的亲热神态刹那间涌上心头对她忽感

    说不出的厌恶。

    李沅芷玩了一阵水右手**的伸上来不住向空中弹水月光下见他眼圈红红的

    泪痕未干奇道:“咦你哭过了吗?刚才我听到一个人哭原来是你。”陈家洛别过了

    头不去睬她。李沅芷心中一软柔声道:“是不是牵记你四哥和十四弟呢?你别难过我

    跟你说他两人都好好活着。”陈家洛本想细问但听她一副劝慰小孩子的语气很是不

    快心想:“就是不靠你报信我们也查得出来。”仍是默不作声。

    李沅芷问道:“我师父呢?他也到杭州了吗?”陈家洛道:“怎么?6老前辈没跟你在

    一起吗?”李沅芷道:“当然啦那晚在黄河渡口一阵大乱就没再见他。”陈家洛道:

    “6老前辈武功卓绝料无错失你放心好啦。”李沅芷道:“你们红花会势力这么大干

    么不派人去找找他?”陈家洛听她言语无礼更是不喜但他究竟颇有涵养道:“李大哥

    说的是明儿我就派人去打听。”李沅芷隔了一会说道:“我听余师哥说你武艺好得了不

    得。我不信他说你做我师父都可以难道你比我师父还强么?”陈家洛听她说话不知轻

    重微微一笑道:“6老前辈是武林中罕见的高手我若给他做徒弟他还不见得肯收

    呢。他要收徒弟一定得收资质十分聪明之人。”李沅芷笑道:“啊哟别当面捧人家啦。

    我刚才见你抛了四只酒杯内劲使得好极啦。不过你们红花会的人对你这么服服贴贴比见

    老子还恭敬我可有点不服气。”

    陈家洛哼了一声心道:“要人信服又不是靠武功威吓这点你不懂也懒得跟你多

    说。”见她又稚气又无礼觉得这小子很是莫名其妙说道:“天快亮啦我要上岸去再

    见吧!”说罢举起桨来等她跳回自己船上。李沅芷大不高兴说道:“虽然别人都服你

    你可不必对我这么骄傲!”

    陈家洛听了这话气往上冲便要作转念一想自己领袖群伦为红花会众豪杰之

    长不能随便动怒这姓李的年纪比自己小此时又无第三人在场争吵起来被人说一句

    以大压小何况她师父对本会情义深长瞧她师父脸面不必跟她一般见识当下强抑怒

    气举桨划船。李沅芷是个自小给人顺惯了的人陈家洛越不理睬心头越是气恼闷在船

    头一时下不了台。小船将近划到三潭印月李沅芷冷笑道:“你不必神气。你要是真狠

    干么独自偷偷的躲在这里哭?”陈家洛仍是不理。李沅芷大声道:“我跟你说话难道你没

    听见?”

    陈家洛呼了一口气侧目斜视心想:“这小子真是不识好歹连你师父都对我客客气

    气你竟敢对我大呼小叫。”李沅芷冷冷的道:“我好心来向你报讯你却不理人家。没我

    帮忙看你救不救得出你的文四哥。”陈家洛秀眉一扬道:“凭你就有这般大本领?”李

    沅芷道:“怎么?你瞧不起人?那么咱们就比划比划。”手腕一翻从腰间拔出长剑。

    陈家洛瞧在6菲青面上一再忍让见她忽然拔剑心念一动她刚才站在乾隆背后和

    统兵的提督神态亲热难道竟是敌人不成?这时心头烦躁郁闷又觉奇怪平素自己气度雍

    容不知怎样对这人却是说不出的厌憎只见她容颜秀雅俊目含嗔一时捉摸不定她到底

    是何等样人说道:“你刚才站在皇帝背后是假意投降呢还是在朝廷做了甚么官职?”

    李沅芷道:“全不是。”陈家洛道:“难道那些清廷走狗之中有你亲人在内?”李沅芷一

    听骂他父亲是走狗怒火大炽迎面就是一剑骂道:“你这小子怎地出口伤人?”陈家

    洛见她当真动手心想这人果然和清廷官员有牵连瓜葛那便不必客气了喝道:“好哇

    我找你师父算帐去。”身子微偏让开来剑。李沅芷等他一站起身立即挺剑当胸平刺。陈

    家洛不避不让待剑尖刚沾胸衣突然一吐气胸膛向后陷进三寸。其时李沅芷力已用足

    虽只相差三寸剑尖却已刺他不到大骇之下怕他反击双足一点反身跳到湖中三潭印

    月石墩之上。那石墩离船甚远顶上光滑她居然稳稳站定。陈家洛本想空手进招一见她

    施展武当派上乘轻功他与张召重对敌过深知武当派武功厉害于是斜身纵起从垂柳梢

    下穿了过去站上另一个石墩手中已执着一条柳枝。李沅芷见他身法奇快不由得随暗吃

    惊到此地步也只得硬起头皮一拚娇叱一声:“看剑!”左掌护身纵向陈家洛所站的

    石墩剑走偏锋向他左肩刺去。

    三潭印月是西湖中的三座小石墩浮在湖水之上中秋之夜杭人习俗以五色彩纸将潭

    上小孔蒙住。此时中秋刚过彩纸尚在月光从墩孔中穿出倒映湖中缤纷奇丽。月光映

    潭分塔为三空明朗碧宛似湖下别有一湖。只见一个灰色人影如飞鸟般在湖面上掠过

    剑光闪动与湖中彩影交相辉映。陈家洛身子略偏柳枝向她后心挥去。李沅芷一击不中

    右脚在石墩上一点“凤点头”让过挥来柳枝斜刺抢上另一个石墩使招“玉带围腰”

    长剑绕身挥动连绵不尽正是柔云剑术的精要跟着和身纵前心想这一下非把你逼到左

    边石墩去不可。陈家洛竟然不退待她扑到身子突然拔高半空转身头下脚上柳枝当

    头挥下。李沅芷举剑上撩哪知柳枝顺着剑身弯了下来在她脸上一拂登时吃了一记虽

    不甚痛却**辣的十分难受不暇思索低头又窜上左边石墩待得站定见陈家洛也已

    落下衣襟当风柳枝轻摇显得十分潇洒。李沅芷大怒剑交左手右手从囊中掏出一把

    芙蓉金针连挥三挥三批金针分上中下三路向他打去。陈家洛在石墩上无处可避双腿外

    挺身子临空平卧湖面左臂平伸手掌按于石墩之顶三批金针从他臂上掠过嗤嗤声响

    落入湖中。他左掌一使劲人已跃起身上居然没溅着一点湖水李沅芷三招没将他逼离石

    墩知道自己决非敌手叫道:“后会有期再见吧!”就要窜入小瀛洲亭中。

    陈家洛叫道:“你也接我一招。”语声甫毕人已跃起柳枝向她脸上拂来。李沅芷吃

    过苦头举剑在面前挽个平花想削断他的柳枝。哪知这柳枝待剑削到已随着变势裹住

    剑身只感到一股大力要将她长剑夺去同时对方左手也向自己胸部捺来李沅芷又惊又

    羞右手只得松开剑柄左掌一挡与他左掌相抵借着他一捺之劲跳上右边石墩。她长

    剑飞上天空落下来时陈家洛伸手接住。李沅芷羞骂:“还亏你是总舵主呢使这般下流

    招数!”陈家洛一怔说道:“胡说八道哪里下流?”李沅芷一想对方又不知自己是女

    子使这一招出于无心当下不打话一提气便纵向小瀛洲亭子。陈家洛见她身子一动已

    知其意他身法更快随着纵去。李沅芷跳到时已见陈家洛站在身前双手托住长剑脸

    色温和把剑递了过来。李沅芷鼓起了腮帮接过了还剑入鞘掉头便走。其时天已微明

    陈家洛将襟上红花取下放入袋中缓步走向城东候潮门。到城边时城门已开守门的清

    兵向陈家洛凝视一下突然双手交叉胸前俯身致敬原来他是红花会中人。陈家洛点点

    头出了城门。那清兵道:“总舵主出城可要一匹坐骑?”陈家洛道:“好吧!”那清兵

    欢天喜地的去了不一刻牵了一匹马来后面跟着两名小官齐向陈家洛弯腰致敬。他们得

    有机会向总舵主效劳都感甚是荣幸。

    陈家洛上马奔驰八十多里快马两个多时辰也就到了巳牌时分已到达海宁城的西门安

    戍门。他离家十年此番重来见景色依旧自己幼时在上嬉游的城墙也毫无变动青草沙

    石似乎均是昔日所曾抚弄。他怕撞见熟人掉过马头向北郊走了五六里路找一家农家歇

    了吃过中饭放头便睡。折腾了一夜此时睡得十分香甜。

    那农家夫妇见他是公子打扮说的又是本乡土话招呼得甚是殷勤傍晚杀只鸡款待。

    陈家洛问起近年情形那农人说:“皇上最近下旨免了海宁全县三年钱粮那都是瞧着陈阁

    老的面子。”陈家洛心想父亲逝世多年实是猜不透皇帝何以对他家近年忽然特加恩宠。吃

    过晚饭拿三两银子谢了农家纵马入城。先到南门坐在海塘上望海回忆儿时母亲多次

    携了他的手在此观潮眼眶又不禁湿润起来。在回疆十年每日所见尽是无垠黄沙此刻重

    见海波心胸爽朗披襟当风望着大海。儿时旧事一一涌上心来。眼见天色渐黑海中

    白色泡沫都变成模糊一片将马匹系上海塘柳树向城西北自己家里奔去。陈家洛到得家

    门忽然一呆他祖居本名“隅园”这时原匾已除换上了一个新匾写着“安澜园”三

    字笔致圆柔认得是乾隆御笔亲题。旧居之旁又盖着一大片新屋亭台楼阁不计其

    数。心中一怔跳进围墙。

    一进去便见到一座亭子亭中有块大石碑。走进亭去月光照在碑上见碑文俱新刻

    着六五言律诗题目是“御制驻陈氏安澜园即事杂咏”碑文字迹也是乾隆所书心想:

    “原来皇帝到我家来过了。”月光上读碑上御诗:

    “名园陈氏业题额曰安澜。至止缘观海居停暂解鞍;金堤筑筹固沙渚涨希宽。总

    廑万民戚非寻一己欢。”心想:“这皇帝口是心非自己出来游山玩水也就罢了说甚

    么‘总廑万民戚非寻一己欢。’”又读下去:“两世凤池边高楼睿藻悬。渥恩赉耆硕

    适性惬林泉。是日亭台景秋游角徵弦;观澜还返驾供帐漫求妍。”他知第二句是指楼中

    所悬雍正皇帝御书“林泉耆硕”匾额。见下面四诗都是称赏园中风物对陈家功名勋业颇

    有美言。诗虽不佳但对自己家里很是客气自也不免高兴。由西折入长廊经“沧波浴景

    之轩”而至环碧堂见堂中悬了一块新匾写着“爱日堂”三字也是乾隆所书寻思:

    “‘爱日’二字是指儿子孝父母出于‘法言’:‘事父母自知不足者其舜乎?不可得而

    久者事亲之谓也。孝子爱日。’那是感叹奉事父母的日子不能长久多一天和父母相聚

    便好一天因此对每一日都感眷恋。这两个字由我来写才合道理怎么皇帝亲笔写在这

    里?这个皇帝学问未免欠通。”

    出得堂来经赤栏曲桥天香坞北转至十二楼边过群芳阁竹深荷净轩过桥竹荫

    深处便是母亲的旧居筠香馆。只见馆前也换上了新匾写着“春晖堂”三字也是乾隆御

    笔心中一酸坐在山石之上心想:“孟郊诗:‘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

    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这一诗真是为我写照了。”望着这三个

    字想起母亲的慈爱又不禁掉下泪来。突然之间全身一震跳了起来心道:“‘春

    晖’二字是儿子感念母恩的典故除此之外更无他义。皇帝写这匾挂在我姆妈楼上是

    何用意?他再不通也不会如此胡来。难道他料我必定归来省墓特意写了这些匾额来笼络

    我么?”沉吟良久难解其意当下轻轻上楼闪在楼台边一张见房内无人房内布置宛

    若母亲生时红木家具、雕花大床、描金衣箱仍是放在他看了十多年的地方。桌上明晃晃

    的点着一枝红烛。忽然隔房脚步声响一人走进房来。

    他缩身躲在一隅见进来的是个老妈妈。他一见背影忍不住就要呼叫出声原来那是

    他母亲的赠嫁丫环瑞芳。陈家洛从小由她抚育带领直到十五岁是下人中最亲近之人。瑞

    芳进房后拿了抹布把各件家具慢慢的逐一抹得干干净净坐在椅上了一阵呆在床上

    枕头底下摸出一顶小孩帽子不住抚摸叹气。那是一顶大红缎子的绣花帽帽上钉着一块绿

    玉绿玉四周是八颗大珠正是陈家洛儿时所戴。他再也忍耐不住一个箭步纵进房去抱

    住了她。

    瑞芳大吃一惊张嘴想叫陈家洛伸手按住她嘴低声道:“别嚷是我。”瑞芳望着

    他脸吓得说不出话来。原来陈家洛十五岁离家十年之后相貌神情均已大变而五十多

    岁的老婆婆十年间却无多大改变。

    陈家洛道:“瑞姑我是三官呀你不认得了吗?”瑞芳兀自迷迷惘惘道:“你……

    你是三官你回……回来啦?陈家洛微笑点头。瑞芳神智渐定依稀在他脸上看到了三官那

    淘气孩子的容貌突伸双臂抱住了他放声哭了出来。

    陈家洛连忙摇手道:“别让人知道我回来了快别哭。”瑞芳道:“不碍事他们都

    到新园子里去啦这里没人。”陈家洛道:“那新园子是怎么回事?”瑞芳道:“今年上半

    年才造的不知用了几十万两银子哪也不知道有甚么用。”陈家洛知她这些事情不大明

    白问道:“姆妈怎么去世的?她生了甚么病?”瑞芳掏出手帕来擦眼泪说道:“小姐那

    天不知道为甚么很不开心一连三天没好好吃饭就得了病。拖了十多天就过去啦。”说

    到这里轻轻啜泣。原来江南世家小姐出嫁例有几名丫环陪嫁小姐虽然做了太太婆婆

    陪嫁丫头到老仍是叫她小姐。她又泣道:“小姐过去的时候老惦记你说:‘三官呢?他还

    没来吗?我要三官来呀!’这样叫了两天才死。”陈家洛呜咽道:“我真是不孝姆妈临死

    时要见我一面也见不着。”又问:“姆妈的坟在哪里?”瑞芳道:“在新造的海神庙后

    面。”陈家洛问:“海神庙?”瑞芳道:“是啊那也是今年春天刚造的。庙大极啦在海

    塘边上。”陈家洛道:“瑞姑我去看看再说。”瑞芳忙道:“不不能……”他已从窗中

    飞身出去。从家里到海塘是他最熟悉的道路片刻间即已奔到。只见西高楼临空是几座

    儿时所未见之屋宇想必是海神庙了于是径向庙门走去。忽然庙左庙右同时响起轻微的脚

    步声他疾忙后退缩身一棵柳树之后只见神庙左右分别窜出两个黑衣人来四人在庙门

    口举手打个招呼脚步不停分向庙左庙右奔了下去。他十分奇怪心想海宁是海隅小县

    看这四人武功均各不弱到这里来不知有甚图谋正想跟踪过去查察忽然脚步声又起又

    是四人从庙旁包抄过来这四人身材模样和先前四人并不相同。他更是诧异待这四人交叉

    而过便提气跃上庙门横躺墙顶俯下视。黑影起处又有四人盘绕过去纵目一数

    总共约有四十人之谱个个绕着海神庙打圈子全神贯注一声不作武功均非泛泛。难道

    是甚么教派行拜神仪典?还是大帮海盗在此聚会分赃怕人抢夺以致巡逻如此严密?若非

    自己轻功了得见机又快早就给他们查觉了。好奇心起轻轻跳下隐身墙边溜进太殿

    中查看。东殿供的是建造海塘的吴越王钱叔西殿供的是潮神伍子胥和文种再到中殿殿

    上香烟缭绕蜡烛点得晃亮心想这里供的不知是何神祗抬头一看不禁惊得呆了。中间

    端坐的潮神面目清秀下颔微髭一如自己父亲陈阁老生时。陈家洛奇异万分忍不住轻轻

    的“咦”了一声。只听得殿外传来脚步之声忙隐身一座大钟之后。不一会四个人走进殿

    来这四人身穿一色黑衣手中拿着兵刃在殿中绕了一圈又走了出去。

    他见左面有一扇门开着悄悄走过去向外张望见是一条长长的白石甬道直通出

    去气派宏伟宛如北京禁城宫殿规模。心想走上这条白石甬道难免被人觉于是跃上甬

    道之顶一溜烟般到了甬道末端一看下面无人轻轻跃下。过去又是一座神殿殿外写着

    “天后宫”三个大字殿门并未关团便走进去瞻仰神像这一下比刚才惊讶更甚。

    原来天后神像脸如满月双目微扬竟与自己生母徐氏的相貌一模一样。愈看愈奇如

    入五里雾中转身奔出去找寻母亲的坟墓只见天后宫之后搭着一排连绵不断的黄布帐

    篆。当下隐身墙角往外注视眼光到处尽是身穿黑衣的壮汉在黄布帐外来回巡视。今晚

    所见景象俱非想像所及虽见这些人戒备森严但艺高人胆大决心探个明白在地下慢

    慢爬近帐篷待两名黑衣人一背转身便掀开帐篷钻了进去。

    先行伏地不动细听外面并无声息知道自己踪迹未被觉回头过来只见帐篷中空

    空旷旷一个人也没有。地下整理的十分平整草根都已铲得干干净净帐篷一座接着一

    座就如一条大甬道一般直通向后。每座帐篷中都点着巨烛油灯照得一片雪亮一眼望

    去两排灯光就如两条小火龙般伸展出去。不由得一阵迷惘、一阵惊惧百思不得其解一

    步步向前走去当真如在梦中。四下里静悄悄的只有蜡烛上的灯花偶然爆裂开来出轻

    微的声息。他屏息提气走了数十步忽听得前面有衣服响动之声忙向旁一躲隔了半

    晌见无动静又向前走了几步灯光下只见前面隆起两座并列的大坟有一人面坟而坐。

    坟前各有一碑题着朱红大字一块碑上写的是“皇清太子太傅文渊阁大学士工部尚书陈文

    勤公讳世倌之墓”另一块碑上写的是“皇清一品夫人陈母徐夫人之墓”。陈家洛在烛光下

    看得明白心中一酸原来自己父母亲葬在此处也顾不得危机四伏就要扑上去哭拜刚

    跨出一步忽然坐在坟前那人站了起来。陈家洛忙站定身子只见他站着向坟凝视片刻突

    然跪倒拜了几拜伏地不起看他背心抽*动似在哭泣。见此情形陈家洛提防疑虑之心

    尽消此人既在父母坟前哭拜不是自己戚属也必是父亲的门生故吏见他哭泣甚悲轻

    轻走上前去在他肩头轻拍说道:“请起来吧!”那人一惊突然跳起却不转身厉声

    喝问:“谁?”陈家洛道:“我也是来拜坟的。”他不去理会那人跪倒坟前想起父母生

    前养育之恩不禁泪如雨下呜咽着叫道:“姆妈、爸爸三官来迟了见不着你了。”

    站着的那人“啊”的一声脚步响动急向外奔出。陈家洛伸腰站起向后连跃两

    步已拦在那人面前灯光下一朝相两人各自惊得退后几步。原来在他父母坟前哭拜的

    竟是当今满清乾隆皇帝弘历。乾隆惊道:“你……你怎么深夜到这里来?”陈家洛道:“今

    天是我母亲生辰我来拜坟。你呢?”乾隆不答他问话道:“你是陈……陈世倌的儿

    子?”陈家洛道:“不错江湖上许多人都知道。你也知道吧?”乾隆摇摇头:“没听说

    过。”原来近年乾隆对海宁陈家荣宠殊甚臣子中虽有人知道红花会新领是故陈阁老少

    子可是谁都不敢提起须知皇帝喜怒难测一个多事说了出来奖赏是一定没有说不定

    反落个杀身之祸。

    这时陈家洛提防之心虽去疑惑只有更甚寻思:“外面如此戒备森严原来是保护皇

    帝前来祭墓可是何以如此隐秘?非但时在深夜而且坟墓与甬道全用黄布遮住显是不够

    令人知晓。然则皇帝何以又来偷祭大臣之墓?皇帝纵然对大臣宠幸于其死后仍有遗思也

    决无在他墓前跪拜哀哭之理实在令人费解。”他惊疑不定乾隆也在对他仔细打量脸上

    神色变幻过了半晌说道:“坐下来谈吧!”两人并肩坐在坟前石上。两人今晚是第三次

    会面。次在灵隐三竺邂逅相逢互相猜疑中带有结纳之意;第二次在湖上明争暗斗势成

    敌对。此次见面敌意大消亲近之心油然而生。

    乾隆拉着陈家洛的手说道:“你见我深夜来此祭墓一定奇怪。令尊生前于我有恩

    我所以能登大宝令尊之功最钜乘着此番南巡今夜特来拜谢。”陈家洛将信将疑嗯了

    一声。乾隆又道:“此事泄漏于外十分不便你能决不吐露么?”陈家洛见他尊崇自己父

    母甚是感激当即慨然道:“你尽管放心我在父母坟前誓今晚之事决不对任何人

    提及。”乾隆知他是武林中领袖人物最重言诺何况又在他父母墓前立誓登时放心面

    露喜色。

    两人手握着手坐在墓前一个是当今中国皇帝一个是江湖上第一大帮会的领。两

    人都默默思索一时无话可说。过了良久忽然极远处似有一阵郁雷之声陈家洛先听见

    了道:“潮来了咱们到海塘边看看吧我有十年不见啦。”乾隆道:“好。”仍然携着

    陈家洛的手走出帐来。

    陈家洛道:“八月十八海潮最大。我母亲恰好生于这一天所以她……”说到这里

    住口不说了。乾隆似乎甚是关心问道:“令堂怎样?”陈家洛道:“所以我母亲闺字‘潮

    生’。”他说了这句话微觉后悔心想怎地我将姆妈的闺名也跟皇帝说了但其时冲口而

    出似是十分自然。乾隆脸上也有怃然之色低低应了声:“是!原来……”下面的话却也

    忍住了握着陈家洛的手颤抖了几下。在外巡逻的众侍卫见皇帝出来忙趋前侍候忽见他

    身旁多了一人均感惊异却也不敢作声。白振、褚圆等领侍卫更是栗栗危惧怎么帐篷

    中钻了一个人进去居然没有觉若是冲撞了圣驾众侍卫罪不可赦待得走近见他身旁

    那人竟是红花会的总舵主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人人全身冷汗。侍卫牵过御马乾隆对陈

    家洛道:“你骑我这匹马。”侍卫忙又牵过一匹马来。两人上马向春熙门而去。

    这时郁雷之声渐响轰轰不绝。待出春熙门耳中尽是浪涛之声眼望大海却是平静

    一片海水在塘下七八丈月光淡淡平铺海上映出点点银光。

    乾隆望着海水出了神隔了一会说道:“你我十分投缘。我明天回杭州再住三天就

    回北京你也跟我同去好吗?最好以后常在我身边。我见到你就同见到令尊一般。”陈家

    洛万想不到他会如此温和亲切的说出这番话来一时倒怔住了难以回答。乾隆道:“你文武

    全才将来做到令尊的职位也非难事这比混迹江湖要高上万倍了。”皇帝这话便是允

    许将来升他为殿阁大学士。清代无宰相大学士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心想他定是喜

    出望外叩头谢恩。哪知陈家洛道:“你一番好意我十分感谢但如我贪恋富贵也不会

    身离阁老之家孤身流落江湖了。”乾隆道:“我正要问你为甚么好好的公子不做却到

    江湖上去厮混难道是不容于父兄么?”陈家洛道:“那倒不是这是奉我母亲之命。我父

    亲、哥哥是不知道的。他们花了很多心力到处找寻直到现在哥哥还在派人寻我。”乾

    隆道:“你母亲叫你离家那可真奇了却又干么?”陈家洛俯不答片刻之后说道:

    “这是我母亲的伤心事我也不大明白。”乾隆道:“你海宁陈家世代簪缨科名之盛海

    内无比。三百年来进士二百数十人位居宰辅者三人。官尚书侍郎、巡抚、布政使者十

    一人真是异数。令尊文勤公为官清正常在皇考前为民请命以至痛哭流涕。皇考退朝之

    后有几次哈哈大笑说道:‘陈世倌今天又为了百姓向我大哭一场唉只好答应了

    他。”“陈家洛听他说起父亲的政绩又是伤心又是欢喜心想:“爹爹为百姓而向皇帝

    大哭我为百姓而抢皇帝军粮。作为不同用意则一。”这时潮声愈响两人话声渐被掩

    没只见远处一条白线在月光下缓缓移来。蓦然间寒意迫人白线越移越近声若雷震

    大潮有如玉城雪岭天际而来声势雄伟已极。潮水越近声音越响真似百万大军冲烽

    于金鼓齐鸣中一往直前。

    乾隆左手拉着陈家洛的手站在塘边右手轻摇折扇骤见夜潮猛至不由得一惊右

    手一松折扇直向海塘下落去跌至塘底石级之上那正是陈家洛赠他的折扇。乾隆叫了一

    声“啊哟!”白振头下脚上突向塘底扑去左手在塘石上一按右手已拾起折扇。潮水愈

    近愈快震撼激射吞天沃月一座巨大的水墙直向海塘压来眼见白振就要披卷入鲸波万

    仞之中众侍卫齐声惊呼起来。白振凝神提气施展轻功沿着海塘石级向上攀越可是未

    到塘顶海潮已经卷到。陈家洛见情势危急脱下身上长袍一撕为二打个结接起飞快

    挂到白振顶上。白振奋力跃起伸手拉住长袍一端浪花已经扑到了他脚上。陈家洛使劲一

    提将他挥上石塘。这时乾隆与众侍卫见海潮势大都已退离塘边数丈。白振刚到塘上海

    潮已卷了上来。陈家洛自小在塘边戏耍熟识潮性一将白振拉上随即向后连跃数跃。白

    振落下地时海塘上已水深数尺他右手一挥将折扇向褚圆掷去双手随即紧紧抱住塘边

    上一株柳树。月影银涛光摇喷雪云移玉岸浪卷轰雷海潮势若万马奔腾奋蹄疾驰

    霎时之间已将白振全身淹没波涛之下。但潮来得快退得也快顷刻间塘上潮水退得干干

    净净。白振闭嘴屏息抱住柳树双掌十指有如十枚铁钉深深嵌入树身待潮水退去才

    拔出手指向后退避。乾隆见他忠诚英勇很是高兴从褚圆手中接过折扇对白振点头

    道:“回去赏你一件黄马褂穿。”白振全身湿透忙跪下叩头谢恩。乾隆转头对陈家洛道:

    “古人说‘十万军声半夜潮’看了这番情景真称得上天下奇观。”陈家洛道:“当年钱

    王以三千铁弩强射海潮海潮何曾有丝毫降低?可见自然之势是强逆不来的。”乾隆听他

    说话似乎又要涉及在西湖中谈过的话题知他是决计不肯到朝廷来做官了便道:“人各

    有志我也不能勉强。不过我要劝你一句话。”陈家洛道:“请教。”乾隆道:“你们红花

    会的行径已迹近叛逆。过往一切我可不咎以后可万不能再干这些无法无天之事。”陈家

    洛道:“我们为国为民所作所为但求心之所安。”乾隆叹道:“可惜可惜!”隔了一

    会说道:“凭着今晚相交一场将来剿灭红花会时我可以免你一死。”陈家洛道:“既

    然如此要是你落入红花会手中我们也不伤害于你。”乾隆哈哈大笑说道:“在皇帝面

    前你也不肯吃半点亏。好吧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咱俩击掌为誓日后彼此不得

    伤害。”两人伸手互拍三下。众侍卫见皇上对陈家洛大逆不道之言居然不以为忤反与他击

    掌立誓都感奇怪之极。乾隆说道:“潮水如此冲刷海塘若不牢加修筑百姓田庐坟墓不

    免都被潮水卷去。我必拨官帑命有司大筑海塘以护生灵。”陈家洛站起身来恭恭敬

    敬的道:“这是爱民大业江南百姓感激不尽。”乾隆点了点头道:“令尊有功于国家

    我决不忍他坟墓为潮水所吞。”转头向白振道:“明日便传谕河道总督高晋、巡抚庄有恭

    即刻到海宁来全力施工。”白振躬身答应。潮水渐平海中翻翻滚滚有若沸汤。乾隆拉

    着陈家洛的手又走向塘边众侍卫要跟过来乾隆挥了一挥手命他们停住。两人沿着海

    塘走了数十步乾隆道:“我见你神色总有郁郁之意。除了追思父母、怀念良友之外心

    上还有甚么为难么?你既不愿为官但有甚么需求尽管对我说好了。”陈家洛沉吟了一下

    道:“我想求你一件事但怕你不肯答应。”乾隆道:“但有所求无不依从。”陈家洛喜

    道:“当真?”乾隆道:“君无戏言。”陈家洛道:“我就是求你释放我的结义哥哥文泰

    来。”乾隆心中一震没想到他竟会求这件事一时不置可否。陈家洛道:“我这义兄到底

    甚么地方得罪你了?”乾隆道:“这人是不能放的不过既然答应了你也不能失信。这样

    吧我不杀他就是。”陈家洛道:“那么我们只好动手来救了。我求你释放不是说我们救

    不出只是怕动刀动枪伤了你我的和气。”乾隆昨天见过红花会人马的声势本领知他这

    话倒也不是夸口说道:“好意我心领了。老实对你说这人决不容他离我掌握你既决意

    要救三天之后只好杀了。”陈家洛热血沸腾说道:“要是你杀了我文四哥只怕从此

    睡不安席食不甘味。”乾隆冷冷的道:“如不杀他更是食不甘味睡不安席。”陈家洛

    道:“这样说来你贵为至尊倒不如我这闲云野鹤快活逍遥。”乾隆不愿他再提文泰来之

    事问道:“你今年几岁?”陈家洛道:“二十五了。”乾隆叹道:“我不羡你闲云野鹤

    却羡你青春年少。唉任人功业盖世寿数一到终归化为黄土罢了。”两人又漫步一会

    乾隆问道:“你有几位夫人?”不等他回答从身上解下一块佩玉说道:“这块宝玉也算

    得是希世之珍你拿去赠给夫人吧。”陈家洛不接道:“我未娶妻。”乾隆哈哈大笑说

    道:“你总是眼界太高是以至今未有当意之人。这块宝玉你将来赠给意中人作为定情

    之物吧。”玉色晶莹在月亮下出淡淡柔光陈家洛谢了接过触手生温原来是一块异

    常珍贵的暖玉。玉上以金丝嵌着四行细篆铭文:“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谦谦君子温润如

    玉。”乾隆笑道:“如我不知你是胸襟豁达之人也不会给你这块玉更不会叫你赠给意中

    人。”这四句铭文虽似不吉其中实含至理。陈家洛低吟“情深不寿强极则辱”那两句

    话体会其中含意只觉天地悠悠世间不如意事忽然间一齐兜上心头悲从中来直欲放

    声一哭。乾隆道:“少年爱侣情深爱极每遭鬼神之忌是以才子佳人多无美满下场反

    不如伧夫俗子常能白头偕老。情不可极刚刚易折先贤这话确是合乎万物之情。”陈家

    洛不愿再听下去将温玉放在怀里说道:“多谢厚贶后会有期。”拱手作别。乾隆右手

    一摆说道:“好自珍重!”陈家洛回过头来向城里走去。

    白振走到陈家洛面前说道:“刚才多承阁下救我性命十分感激只怕此恩不易报

    答。”陈家洛道:“白老前辈说哪里话来?咱们是武林同道朋友有事出一把力何足道

    哉!”陈家洛又奔回阁老府翻进墙去寻到瑞芳说道:“我哥哥此刻定在新园子中忙

    碌不堪我待会再来找他。瑞姑你有甚么心愿没有?跟我说一定给你办到。”瑞芳道:

    “我的心愿只是求你平平安安将来娶一房好媳妇生好多乖乖的官官宝宝。”陈家洛笑

    道:“那怕不大容易。晴画、雨诗两个呢?你去叫来给我见见。”晴画和雨诗是陈家洛小时

    服侍他的小丫头。瑞芳道:“雨诗已在前年过世啦晴画还在这里我去叫她来。”她出去

    不一会晴画已先奔上楼来。

    陈家洛见她亭亭玉立已是个俊俏的大姑娘但儿时憨态尚依稀留存。她见了陈家洛

    脸一红叫了一声“三官”眼眶儿便红了。陈家洛道:“你长大啦。雨诗怎么死的?”晴

    画凄然道:“跳海死的。”陈家洛惊问:“干么跳海?”晴画四下望了一下低声道:“二

    老爷要收她做小她不肯。”陈家洛嗯了一声。晴画哭道:“我们姊妹的事也不必瞒你。雨

    诗和府里的家人进忠很好两人尽力攒钱想把雨诗的身价银子积起来求太太答应她赎

    身就和进忠做夫妻。哪知二老爷看中了她一天喝醉了酒把她叫进房去。第二天雨诗哭

    哭啼啼的对我说她对不起进忠。我劝她咱们命苦给人糟蹋了有甚么法子哪知她想不

    开夜里偷偷的跳了海。进忠抱着她尸身哭了一场在府门前的石狮子上一头撞死啦。”陈

    家洛听得目眦欲裂叫道:“想不到我哥哥是这样的人我本想见他一面以慰手足之情

    现在也不必再见他了。雨诗的坟在哪里?你带我去看看。”晴画道:“在宣德门边等天明

    了我带三官去。”陈家洛道:“现在就去。”晴画道:“这时府门还没开怎么出得

    去?”陈家洛微微一笑伸左手搂住了她腰。晴画羞得满脸通红正待说话身体忽如腾云

    驾雾般从窗子里飞了出去站在屋瓦之上。陈家洛带着她在屋顶上奔驰奔了一会已无屋

    宇才跳下地来行走不一刻已到宣德门畔。晴画隔了好半天才定了神惊道:“三官你

    学会了仙法?”陈家洛笑道:“你怕不怕?”晴画微笑不答将陈家洛领到雨诗坟边。一*

    黄土埋香掩玉陈家洛想起旧时情谊不禁凄然在坟前作了三个揖。晴画哭了起来说

    道:“三官要是你在家里二老爷也不敢作这样的事。”陈家洛默然点头。抬头见明月西

    沉繁星闪烁陈家洛道:“我们回去吧我有要紧事要赶回杭州。”两人再回陈府陈家

    洛正待越窗而出。晴画道:“三官我求你一件事。”陈家洛道:“好你说吧。”晴画

    道:“让我再服侍你一次我给你梳头。”陈家洛微一沉吟笑道:“好吧!”坐了下来

    晴画喜孜孜的出去不一会捧了一个银盆进来盆中两只细瓷碗一碗桂花白木耳百合

    汤另一碗是四片糯米嵌糖藕放在他面前。陈家洛离家十年日处大漠穷荒之中这般江

    南富贵之家的滋味今日重尝恍如隔世。他用银匙舀了一口汤喝晴画已将他辫子打开抹

    上头油用梳子梳理。他把糖藕中的糯米球一颗颗用筷子顶出来自己吃一颗在晴画嘴里

    塞一颗。晴画笑道:“你还是这个老脾气。”等辫子编好他点心也已吃完。晴画道:“你

    怎么长衣也不穿?着了凉怎么办?”陈家洛心里暗笑:“难道我还是十年前那个弱不禁风的

    公子哥儿?”晴画出去拿了一件天青色湖绉长衫说道:“这是二老爷的大着点儿将就

    穿一穿吧。”帮着他把长衫套上身伏下身去将长衫扣子一粒粒扣好。陈家洛见她眼泪一滴

    滴的落在长衫下摆也觉心酸将身边几锭金子都取出来放在她手里说道:“你拿去给

    你爹爹叫他把你赎身回去。你好好嫁个人家。我去啦!”双足一顿从窗中跳了出去。

    陈家洛收拾起柔情哀思纵马奔驰回杭来到马善均家里只见大伙正围着石双英在谈

    论。石双英忙过来行礼说道:“我在京里探知皇帝已来江南连日连夜赶来哪知众位哥

    哥已和皇帝见过面动过手。”陈家洛道:“十二哥这次辛苦了。还打听着甚么消息么?”

    石双英道:“我一听到皇帝老儿南来知是大事没再能顾到别的。”陈家洛见他形容憔

    悴料知他这几日中一定连夜赶路疲劳万分道:“快好好去睡一觉咱们再谈。”石双

    英答应了出去回头对骆冰道:“四嫂你那匹白马真快。你放心一路我照料得很好。”

    骆冰笑道:“多谢你啦。”石双英停步道:“啊我在道上见到了这马的旧主韩文冲。”骆

    冰道:“怎么?他又想来夺马?”石双英道:“他没见到我。我在扬州客店里见到他和镇远

    镖局的几名镖头在一起听到他们在骂咱们红花会就去偷听。他们骂咱们下作使蒙汗

    药杀死了姓童的那小子。”徐天宏与周绮听到这里。相对一笑。周绮忍不住插嘴道:“那

    天饶了他们不杀这几个家伙还在背地里骂人真不知好歹。”徐天宏问道:“这次镇远镖

    局在干甚么了?”石双英道:“我听了半天琢磨出来他们是从北京护送一批御赐的珍物

    到海宁陈阁老府。”转头对陈家洛道:“那是总舵主府上的东西。我通知了江宁的易舵主

    叫他们暗中保护。”陈家洛笑道:“多谢你这次咱们可和镇远镖局联起手来啦。”石双英

    道:“他们总镖头这次亲自出马可见对这枝镖看重得紧。”陈家洛、无尘、赵半仙、周仲

    英等听得威震河朔王维扬也来了不约而同的“啊”了一声。周仲英道:“王老镖头十多年

    前就不亲自走镖了这倒是件希罕事儿。总舵主你府上的面子可真不小。”石双英道:

    “我也觉得奇怪后来又听得他们护送的除了总舵主府上珍物之外还有一对玉瓶。”陈

    家洛道:“玉瓶?”石双英道:“是啊那是回部的珍物。这次兆惠西征回部虽然打了个

    胜仗但清兵势大久打下去总是不行的所以还是送了这对玉瓶来求和。”大家一听回部

    打了胜仗都十分兴奋忙问端详。石双英道:“听说兆惠的大军因为军粮给咱们劫了连

    着几天没吃饱饭只好退兵半路上中了回人的伏兵折了二三千人。”群雄鼓掌叫好。周

    绮悄声对徐天宏道:“要是霍青桐姊姊知道这是你的计策一定感激你得很。”徐天宏笑着

    低声道:“这是你叫我想的法儿!”石双英又道:“兆惠等得军粮一到又会再攻这仗可

    没打完。回部的求和使者到了北京朝臣不敢作主叫人送到江南来请皇帝落。王维扬这

    老儿自己出马我想就是为了这对玉瓶。”陈家洛道:“莫说一对玉瓶就算再多奇珍异

    宝皇帝也不会答应讲和。”石双英道:“我听镖局的人说要是答应求和当然是把玉瓶

    收下了否则就得交还因此玉瓶可不能有半点损伤。”陈家洛向徐天宏使了个眼色两人

    相偕走入西偏厅。陈家洛道:“七哥昨晚我见到了皇帝。他说三天之后就回北京回京

    之前定要把四哥杀了。”徐天宏吃了一惊道:“咱们既知四哥给监在提督李可秀的内

    衙现下情势危急那便马上动手。”陈家洛道:“皇帝或许还未回到杭州高手侍卫都跟

    着他咱们救人较为容易。”徐天宏道:“皇帝不在杭州?”陈家洛说起乾隆在海宁观潮

    要修海塘却不提祭坟之事。徐天宏将桌上的笔砚纸张搬来搬去东放一件西摆一件沉

    思不语。陈家洛知他是在筹划救人方略静坐一旁不去打乱他的思路。过了半晌徐天宏

    道:“总舵主咱们力强对方力弱可以强攻。”陈家洛点头称是。两人商量已定回到

    厅上召集群雄令。陈家洛双掌一击朗声说道:“咱们马上动手去救文四当家。”群雄

    俱各大喜。陈家洛道:“十三哥你率领三百名会水的弟兄预备船只咱们一得手大伙

    坐船退回太湖。”蒋四根接令去了。陈家洛道:“马大挺马兄弟你收拾细软将心砚和这

    里弟兄们的家眷先送上船。”马大挺也接令去了。陈家洛道:“十二哥你太过累了也上

    船去休息。其余众位哥哥随我去攻打提督府相救文四哥。现下请七哥布置进攻大伙儿听

    他分派。”徐天宏道:“四嫂你于巳时正到提督府东的兴隆炮仗店放火然后赶到提

    督府西门会齐大伙进攻。”骆冰接令去了。徐天宏道:“马大哥你派人把兴隆炮仗店的

    老板伙计全都请来不必跟他说甚么原因事完之后加倍补还他店里损失。再招齐全城各

    街坊水龙队召集四百名得力弟兄另外三召名绿营中的弟兄辰时正在此听令。”马善均

    接令立即派人召集会众。徐天宏道:“八弟你率二百名弟兄一百名用手车装满稻草

    一百名各挑硬柴木炭扮作卖柴的农夫樵子。九弟你率领水龙队假扮是救火的街坊。绮

    妹妹你率一百名弟兄扮作难民每人挑一百斤油背一口大镬。”周绮笑道:“又有镜

    子又有油炒菜么?”徐天宏道:“我自有用处。十弟你率领一百名弟兄扮作泥水木匠

    各推一辆手车车中装满石灰。”群雄听徐天宏分派都觉好笑但各应令。

    徐天宏又道:“马大哥你扮作清兵军官率领三百名绿营弟兄在外巡逻不许闲杂人

    等走近不许提督府的人出外报讯。义父与孟大哥、安大哥从南墙攻进去。总舵主、道长与

    我从西墙攻入三哥、五哥、六哥从北墙攻入。”他分派已定将预定的计谋详细说了群

    雄俱赞妙计。

    马善均立刻分头派人拿了银子出去采办用品招集人马。红花会在杭州势力极大一时

    三刻之间都预备好了。群雄赶着吃饭磨拳擦掌只待厮杀。

    饱餐已毕各人乔装改扮暗藏兵刃分批向提督府进。陈家洛对徐天宏道:“孙子

    兵法说:‘以火佐攻者明以水佐攻者强。’你既用火攻、水攻还有油攻、石灰攻瞧这

    李可秀还能抵挡?”正说话间只听得辟拍轰隆之声大作红光冲天而起炮仗店起火了。

    骆冰在炮仗店一放火硫磺硝石爆炸开来附近居民纷纷逃窜登时大乱看提督府时却毫

    无动静。她站在墙边等候不一会只见提督府高墙边数百名兵士一排站开弯弓搭箭戒

    备森严另有数十名兵丁拿了水桶在墙头守候竟不出来救火。骆冰心想那李可秀倒也颇有

    谋略他怕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外面尽管骚乱他却以逸待劳。

    混乱中只见数百名卖柴乡民拥将过来眼见火起似乎甚是惊慌把挑着的稻草一担担

    乱丢在地。提督府中出来一名军官大骂:“混蛋柴草丢在这里岂不危险快挑走!”举

    起马鞭乱打众乡民四散奔逃。忙乱中锣声大作数十辆水龙6续赶到这时提督府外稻草

    已经烧着渐次延烧过来。叫喊声中周绮所率领的一百名假难民也都到了便在地上支起大

    镬将油倒在镬里用硬柴生火煮了起来。

    李可秀站在墙头观看火势见外面人众来得古怪派参将曾图南出去查看。曾图南走到

    难民身旁喝问:“你们干甚么?”周绮笑道:“我们炒菜吃你不见么?”曾图南骂道:

    “混帐忘八羔子快滚快滚!”正争吵间马善均已率领绿营兵丁赶到四下里把提督府团

    团围住驱散闲杂人众。曾图南叫道:“带兵的是哪一位大人快请过来轰走这些奸

    民……”话未说完周绮已用木勺舀起一勺滚油向他脸上浇去。曾图南头脸一阵奇痛摔

    倒在地随从兵丁大惊忙扶起了向府内逃去。墙头清兵看得明白乱箭射了下来。红花会

    众兄弟躲在柴草手车之后弩箭一枝也射他们不到。这时油已煮滚卫春华督率水龙队将

    热油倒入水龙向墙头射去。清兵出其不意无不烫得头面手臂全是水泡一阵大乱纷纷

    从墙头跌下。李可秀知是红花会聚众劫狱忙派人出外求救亲率兵将在墙头抵御。哪知派

    出去的人都被马善均带领的绿营弟兄截住。李可秀眼见火头越烧越近只急得双脚乱跳。其

    实徐天宏所以只烧稻草旨在虚张声势他怕真的烧了提督府那时如果文泰来不及救出

    岂不糟极?这时滚油已经浇完改浇冷水。章进督率人众把生石灰一包包一块块的抛进署

    内水龙喷上冷水一淋石灰烧得沸腾翻滚清兵东逃西窜。陈家洛大呼:“冲啊!”众兄

    弟一鼓作气四面涌进府去。一百名假难民却仍在府外烧水。

    清兵各挺刀枪迎战。章进挥动狼牙棒横扫直砸。两旁杨成协与卫春华各率会众猛冲过

    来。清兵且战且退成千官兵挤在演武场上被红花会会众分成一堆堆的围攻。徐天宏用红

    花会切口高声传令会众突然四下散开人丛中推出数十架水龙沸滚的开水大股射出。清

    兵烫得无处奔逃有的滚地哭喊有的朝人丛中乱挤。徐天宏叫道:“水龙暂停!”向清兵

    喝道:“要性命的快抛下兵器伏在地下。”不让清兵稍有犹豫随即叫道:“放水!”数

    十股沸水又向清兵阵中冲去。清兵一阵大乱都伏下地来。

    李可秀正惶急间忽见一名少年从外挺剑奔进拉住他手便走叫道:“爹爹快走!”

    正是穿了男装的李沅芷。陈家洛、无尘等人已在提督府内内外外寻了一遍。骆冰不见丈夫影

    踪随手抓住一名清兵用刀背在他肩上乱打喝问那清兵只是求饶看样子真的不知文泰

    来监禁之所。忽然一个蒙面人斜刺里跃出挺剑向骆冰刺来。骆冰右手短刀一格左手长刀

    还了他一刀。那人举剑一挡哑着嗓子道:“要见你丈夫就跟我来!”骆冰一呆那人回

    头就走。骆冰叫道:“你说甚么?”跟着追去。章进、周绮怕她有失随后赶去。那蒙面人

    转弯抹角直向后院奔去。骆冰、周绮、章进在后紧跟。骆冰不住叫道:“你是谁?”蒙面

    人不应穿过几个月洞门已奔到了花园沿路尽是死尸想是无尘等来找寻时所杀。那人

    跑到一座花坛之旁绕坛转了一圈连拍四下手掌道:“在花坛下面……”一言未毕忽

    见李可秀父女奔进园来后面常氏双侠紧追不舍。那蒙面人跃到常氏双侠面前举剑一挡

    李氏父女乘机跃上墙头。常伯志飞抓挥出蒙面人挺剑挡过飞抓身子后跃。常氏兄弟接战

    时素来互相呼应兄弟两人四掌四腿就如一人一般。常伯志飞抓出手常赫志早料到敌人

    退路那人向后一退刚被常赫志左掌反手一扫打在肩上登时跌出数步骆冰大叫:

    “五哥、六哥且莫伤他。”

    常氏双侠一怔那人已从花园门中穿了出去。骆冰把此人的奇怪举动向常氏双侠简略一

    说。双侠看那花坛见无特异之处正在思索章进早已不耐大叫大嚷:“四哥四哥

    你在哪里咱们救你来啦!”挥动点钢狼牙棒把花坛上的花盆乒乒乓乓一阵乱打。常赫志

    一瞥之间见一只碎花盆底下似有古怪跳过去一看见是一个铁环用力一拉只听得轧

    轧声响花坛慢慢移开露出一块大石板来。周绮知道下面必有机关忙奔出去把徐天宏、

    陈家洛等人都叫了进来。

    常氏双侠、章进、骆冰四人合力抬那石板但竟如生铁铸成一般纹丝不动。骆冰大

    叫:“大哥大哥你在下面么?”她伏耳在石板上静听下面声息全无。徐天宏看那石板

    并无异状退后数步想再看那花坛日光微斜忽见那石板右上角隐隐绘着一个太极八卦

    图忙跳上石板用单拐头在太极图中心一按并无动静又用力一按忽觉脚下晃动急

    忙跳开。石板突然陷落骆冰喜极大叫一声正待跳下常伯志叫道:“且慢!”一把拉

    住就在此时下面飕飕飕的射上三箭。骆冰暗暗吃惊。石板落完露出一道石级陈家洛

    道:“五哥、六哥你们守在洞口。我们下去!”这时无尘、赵半山、周仲英、杨成协、孟

    健雄等都已得讯赶到一齐涌进。章进挥动狼牙棒当先开路。石级走完是一条长长的甬

    道群雄直奔进去甬道尽头现出一扇铁门。徐天宏取出火绒火石打亮了往铁门上一照

    果然又找到一个太极八卦图用单拐在太极图中连按两按叫道:“大家让在一旁。”群雄

    缩在甬道两侧提防铁门中又有暗器射出来这次暗器倒没有但听得轧轧连声铁门缓缓

    上升。等铁门离地数尺群雄已看得明白这铁门厚达两尺少说也有千斤之重骆冰不等

    铁门升停矮身从铁门下钻去。徐天宏叫道:“四嫂且慢!”叫声刚出口她已钻了进去。

    章进、周绮接着进去。群雄正要跟进卫春华从外面奔进来对陈家洛道:“总舵主那将

    军已被他溜了出去弟兄们没截住。咱们快动手怕他就会调救兵来。”陈家洛道:“你去

    帮助马大哥多备弓箭别让救兵进来。”卫春华接令去了。陈家洛与无尘等也都从铁门下

    进去只见里面又是一条甬道众人这时救人之心愈急顾不到甚么机关暗器一股劲儿往

    内冲去。

    走了数丈甬道似又到了尽头。章进骂道:“王八羔子这么多机关!”待赶到尽头

    原来甬道忽然转了个弯。群雄转过弯来眼前是扇小门。章进一棒撞去小门应手而开突

    然眼前一亮门后是一间小室室中明晃晃的点着数枝巨烛中间椅上一人按剑独坐。仇人

    相见分外眼明正是火手判官张召重。张召重身后是张床骆冰看得明白床上睡着的正

    是她日思夜想的丈夫。文泰来听得脚步响回头一看见爱妻奔了进来宛如梦中。他手脚

    上都是铐镣移动不得只“啊”了一声。骆冰三把飞刀朝张召重飞去也不理他如何迎战

    躲避直向床前扑去。张召重左手自右向左一横将三把飞刀都抄在手中右手在坐椅的机

    括上一按一张铁网突然从空降下将文泰来一张床恰恰罩在里面夫妻两人眼睁睁的无法

    亲近。陈家洛叫道:“大伙儿齐上先结果这奸贼。”语声未毕腕底匕一翻猱身直

    上当胸向他刺去。无尘、赵半山、周仲英都知张召重武功高强这时事在紧急也谈不上

    单打独斗的好汉行径三人各出兵器把他围在垓心。

    火手判官凝神接战和四人拆了数招百忙中凝碧剑还递出招去。陈家洛将匕往怀里

    一揣双手施开擒拿法直扑张召重的前胸。他想敌人攻势自有无尘等人代他接住双掌有

    攻无守连环进击。张召重武艺再高怎抵得住这四人合力进攻又退了两步斗室本小

    此对背心已然靠在墙上。无尘大喜剑走中宫当胸直刺同时周仲英、陈家洛与赵半山也

    同时攻到。张召重左手按墙右手挺剑拒敌。无尘一剑快似一剑奋威疾刺眼见便要把他

    钉在墙上哪知噗的一声墙上突然出现一扇小门张召重快如闪电般钻了进去小门又倏

    然关上。四人吃了一惊无尘顿足大骂。陈家洛纵到文泰来面前这时章进、周绮、骆冰各

    举兵刃猛砍猛砸罩着文泰来的铁网。突然头顶声音响动一块铁板落了下来刚把文泰来

    隔在里面。陈家洛疾把骆冰和周绮向后一拉两人才没被铁板砸着。章进举起狼牙棒往铁板

    上猛打铮铮连声火花四溅。徐天宏细察墙上有无开启铁板的机关寻到了一个太极八卦

    图形用力按动但显然张召重已在内里做了手脚连掀十几下都无动静。杨成协站在最

    后守在甬道转角以防外敌忽听得外面轧轧连声铁索绞动叫声:“不好!”猛然窜

    出。徐天宏等人仍不死心在斗室中找寻开启铁板的机关。骆冰抚着铁板哀叫:“大哥大

    哥!”忽听杨成协在甬道中连声猛吼声甚惶急赵半山与周仲英忙奔出。不一会只听得赵

    半山大叫:“大家快出来快出来。”众人疾忙奔出只有骆冰仍是恋恋不舍手扶铁板不

    肯离去。周绮走到转角见骆冰不走回头用力将她拉着出来。只见杨成协双手托住那重达

    千斤的铁闸已是满头大汗。周仲英抛去大刀挤过身去蹲下用力向上托住。陈家洛见情

    势危急叫道:“咱们先出去再想办法。”群雄从闸下钻出。杨周两人使尽全力那铁闸

    仍是一寸一寸的缓缓下落。章进弓身奔到闸下说道:“我来顶住!”用驼背驼住千斤闸

    杨成协与周仲英向外窜出。杨成协拾起他丢在地下的钢鞭竖在闸下叫道:“十弟快出

    来!”章进往地下一伏铁闸往下便落仗着钢鞭一支落势稍挫杨成协已揪住章进的肩

    膀提了出来。喀喇一声钢鞭已被铁闸压断又是蓬的一声大响铁闸打在地上灰尘扬

    起势极猛恶。杨成协与章进都是力已用竭坐倒在地。甬道中脚步急常赫志奔了进

    来说道:“总舵主外面御林军到了咱们要不要接仗?”徐天宏道:“打硬仗不利咱

    们退吧。”陈家洛道:“好大家退出去。”

    赵半山与周仲英在铁闸机关上又掀又拉弄了半天始终纹丝不动听得陈家洛下令

    只得向外奔出。在花园中忽见一个艳装少*妇神色仓皇正自东躲西闪。陈家洛道:“拿

    下!”周绮一把拖住拉了出去。到提督府外只见人头耸动乱成一团官兵与会众挤在

    一起。陈家洛以红花会切口叫道:“马上退却大伙到武林门外聚集。”众人齐声应令各

    路人马向北退去。官兵一时摸不着头脑也不追赶。群雄功败垂成在路上纷纷议论。出得

    城来陈家洛叫道:“到城北山里煮饭吃了再商善策。”周绮所率会众正带有大批镬子

    另有数十名会众采办米粮菜肴在树林中煮起饭来。赵半山安慰骆冰道:“四弟妹你尽管放

    心不把四弟平安救出咱们誓不为人。”众人大骂张召重十恶不赦两次相救都被他坏

    事。大家又猜那蒙面人不知是谁他指点监禁文泰来的所在明明是朋友怎地不肯露面

    又助李可秀逃走实是费解。

    正谈论间忽然林外传来“我武——维扬——”“我武——维扬——”的趟子声。杨成

    协道:“镇远镖局的镖到了。”骆冰骂道:“镇远镖局罪大恶极那姓童的虽给七哥杀了

    仍不能消我心头之恨。这次算他运气保了总舵主家里的东西否则不去夺来才怪呢。”徐

    天宏把陈家洛拉在一旁说道:“咱们今天这一闹说不定皇帝心慌提早害了四哥。”陈

    家洛皱眉道:“这一着实不可不防。”徐天宏道:“目前别无他法只能抢他的玉瓶。”陈

    家洛不解说道:“玉瓶?”徐天宏道:“不错刚才十二弟说回部送了一对玉瓶来求

    和就由镇远镖局护送。皇帝既已派出大军西征讲和是一定不肯的不讲和就得还他们的

    玉瓶否则岂不失信于天下?皇帝老儿最爱戴高帽要面子这种事情是很有顾忌的。”陈

    家洛道:“咱们拿到玉瓶就去对他说你动四哥一根毫毛咱们就打碎玉瓶。”徐天宏

    道:“正是!就算不能用玉瓶换四哥至少也可多拖得几日这对回部木老英雄也有好

    处。”陈家洛喜道:“好咱们就斗斗这威震河朔王维扬。”

    威震河朔王维扬今年六十九岁自三十岁起出来闯道走镖以一把八卦刀、一对八卦掌

    打遍江北绿林无敌手。他手创的“镇远镖局”在北方红了三十多年经过不少大风大浪始

    终屹立不倒。绿林中有言道:“宁碰阎王莫碰老王。”见到他的镖旗胆子大的也不过

    远远瞧上一眼而已。他本想到明年七十大庆时封刀收山得个福寿全归哪知今年奉兆惠将

    军之命护送回部圣物可兰经却出了乱子不但圣物被劫还死伤多名得力镖头。这次奉命护

    送玉瓶兵部指名要他亲自出马。王维扬年纪虽老功夫可没搁下知道这次差使事关重

    大不敢轻忽从各处镖局调来六名好手朝廷还派了四名大内侍卫、二十名御林军护送

    连同回人使者南来一路上戒备森严倒也平安无事。这天快到午牌时分到一座大镇。离

    杭州城已不到十里路。大伙走进一家大饭铺点了菜。此去人烟稠密已保得定没有乱子

    众人兴高采烈都在谈论到了杭州之后如何好好的玩乐。正说得口沫横飞忽然门外一声

    马嘶声音清越。韩文冲听得特别刺耳忙抢出门去只见自己那匹爱马从门外缓缓走过

    马上却堆满了硬柴良驹竟被屈作负柴的牲口。韩文冲又疼又气又是欢喜一跃而出伸

    手便拉马缰。马后跟着一个乡下人在马臀上打了一鞭随即跳上马背坐在柴上。韩文冲

    一下没拉住那马已跃出数丈。马背那人叫了声“啊哟!”似乎坐得不稳摇摇欲坠。韩文

    冲不舍步急追那马转了个弯奔入林中去了。韩文冲哪里还管甚么“遇林莫入”的戒

    条直追入林去。众镖头见他追赶一个乡民也不在意。镖头汪浩天笑道:“韩大哥想他那

    匹白马想疯啦路上一见到毛色稍微白净的马匹就要追上去瞧个明白。明儿回家见到韩大嫂

    一身细皮白肉怕也会疑心是他的马一跳就这么……”众人乐得哈哈大笑。正取笑间店

    小二一连声的招呼:“张大爷你这边请坐今儿怎么有空出来散心?”一个富商模样的人

    走了进来身穿蓝长衫纱马褂后面跟着四个家人有的捧水烟袋有的挽食盒气派豪

    阔。那张老爷坐定店小二连忙泡茶说道:“张老爷这是虎跑的泉水昨儿去挑来的

    你尝尝这明前的龙井。”张老爷嗯了一声一口杭州官话道:“你给来几块牛儿肉一碗

    虾爆鳝三斤陈绍。”店小二应了下去一会儿酒香扑鼻端了出来。王维扬道:“韩老弟

    怎么去了这久还不回来?”趟子手孙老三正要回答忽然门外踢嗒踢嗒拖鞋皮响走进一个

    矮小汉子后面跟着一个大姑娘一个壮年汉子三人都是走江湖的打扮。那矮子作了个四

    方揖说道:“常言道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在下流落江湖有一点小玩艺儿供各位

    酒后一笑。玩得好请各位随意赏赐。玩得不好多多包涵。”拿起桌上一只茶杯取下头

    上的破毡帽往上一盖喝声:“变!”毡帽揭起茶杯竟然不见他扬了扬毡帽帽中并无

    茶杯。众人明知戏法都是假可是竟看不出他的手法门道。

    那张老爷看得有趣站起身来走近去看。那矮子笑道:“这位老爷的鼻烟壶可不可

    以借来一用?”张老爷笑嘻嘻的把手中鼻烟壶递给了他。矮子把鼻烟壶在毡帽下一放揭开

    时又已不见。张老爷的一个家人笑道:“这鼻烟壶贵重得很可别砸坏哪。”那矮子笑道:

    “请管家摸摸你的口袋。”那家人伸手一摸那鼻烟壶竟从他袋里掏了出来。

    这一来不但张老爷与他的家人大感惊讶众镖师与御前侍卫也觉出奇纷纷围拢来看

    他变戏法。张老爷脱下左手食指一个翡翠般指递给矮子笑道:“你倒再变变看。”矮子

    接过放在桌上盖上毡帽吹一口气喝道:“东变西变乱七八糟阎王不怕性命难

    逃!”手一指揭开毡帽那般指果然不见了众人哗然叫好。矮子道:“老爷你摸摸你

    袋里。”张老爷一伸手竟从自己袋里摸了出来目瞪口呆连叫:“好戏法!好戏法!”

    这时店门外66续续走进几十个人来有的是行旅商人有的是公差打扮有的是统兵军

    官见一群人围着看变戏法也走近来。一个军官骂道:“***江湖上的人骗钱有狗

    屁希奇老子这东西你敢不敢变?”随手在桌上一拍众人见是一角文书封皮上写着“急

    呈北京兵部王大人”的字样下面写的是“浙江水6提督李”的官衔。那矮子陪笑道:“总

    爷莫见怪小人胡乱混口饭吃官府的要紧文书小人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动。”张老爷看

    不过那军官的气焰说道:“变戏法玩玩又有甚么大不了你就变他一变。”转头对家人

    道:“拿五两银子出来。”家人从行囊里取出一锭银子张老爷接过放在桌上对矮子道:

    “你变得好这银子就是你的。”

    矮子见了银子转身与那大姑娘咬了几句耳朵对军官道:“小人大了胆子变个戏

    法诸总爷多多包涵。”举毡帽往文书上一盖喝道:“快变快变玉皇大帝到太白金

    星哇哇叫!”胡言乱语东指西指突然指着盛放玉瓶的皮盒喝道:“进去进去孙悟空一

    根毫毛钻进盒去不见了!”揭开毡帽那文书果然不见。那军官骂道:“龟儿子倒真有

    一下子。”那矮子向张老爷请了个安笑道:“多谢老爷赏赐。”取了那锭银子交给站在

    他身后的大姑娘。众人不住喝彩叫好。

    那军官道:“好啦把文书拿来。”矮子笑道:“在这皮盒之中请总爷打开一看。”

    此言一出镖行众人都吓了一跳那只皮盒上贴着皇宫内府的封条谁敢揭开。那军官走过

    去便要伸手摸那皮盒。镖头汪浩天道:“喂总爷这是皇宫的宝物哪。可不能动。”那

    军官道:“开甚么玩笑?”仍是伸手过去。御前侍卫马敬侠道:“谁跟你开玩笑?走开

    些!”那军官见他穿着侍卫服色官阶比他大得多不敢挺撞躬身道:“是是!请大人

    把文书还我。”马敬侠向矮子喝道:“你别玩鬼花样啦快把文书还他。”矮子道:“文书

    真的在这盒子里哪大人要是不信请打开来一瞧便知。”那军官恼了一拳打在矮子肩

    头喝道:“别罗唆快拿出来。”那大姑娘怒道:“有话好说干么打人?”军官骂道:

    “混帐王八蛋老子的公文你也敢拿来开玩笑!”张老爷看不过了说道:“总爷别动

    粗。”对矮子道:“你快把文书变还给这位总爷。”矮子愁眉苦脸的道:“我不敢骗你老

    爷那文书真的是在这皮盒子里小人变不回来啦!”

    张老爷走过两步对马敬侠道:“大人贵姓?”马敬侠道:“姓马。”张老爷道:“市

    井小人做事没分寸马大人高抬贵手把文书还了给他吧!”马敬侠道:“这是皇家的御

    封不是皇上有旨谁敢打开?”张老爷皱起眉头很感为难。那军官道:“你不把文书还

    我耽误了要紧公事就是杀头的罪名。喂弟兄们你倒给我评评这个道理看?”

    饭店中散散落落坐着十多个军官兵丁服色和那送文书的军官相同看模样都是和他同

    一营的这时都围拢来七张八嘴的帮那军官声势汹汹定要马敬侠交还文书。王维扬是

    数十年的老江湖了见今天的事透着古怪心想这事情的关键是在那矮子伸手向矮子左膀

    抓去。矮子身子一缩躲了开去大叫:“达官爷饶了我吧!”王维扬见他身手便捷更

    是犯疑正要追过去数十名军官士兵已和众镖头及御前侍卫吵成一团。汪浩天把皮盒抱在

    怀里两名镖头站在他身旁卫护。马敬侠拔出腰刀在桌上一砍喝道:“谁敢罗唆?快退

    开。”那军官也拔出刀来叫道:“你不还我反正我也没命今儿给你拚啦!弟兄们大

    伙儿上呀!”扑了上去与马敬侠交起手来。王维扬连声喝止哪里喝得住?其余的军官士

    兵也抄起兵刃涌了过来势成群殴。马敬侠是御前侍卫中的一等脚色与这小军官拆了数

    招竟然大落下风只见对方刀法精奇武功深湛不禁又惊又怒再斗数招肩头险险吃

    了一刀。正混乱间门外又涌进一批人来有人大叫:“甚么人在这里捣乱都给我拿

    下!”那些官兵给他话声中威势所慑都停了手。马敬侠喘了一口气见数十名官兵拥着一

    位青年大官走了进来他认得那是皇上第一宠爱的福康安现任满洲正白旗满洲都统、北京

    九门提督兼御林军统领忙上前去请安其余几名御前侍卫也都过来行礼。

    那大官道:“你们在这里乱甚么?”马敬侠道:“回统领大人是他们在这里无理取

    闹。”把经过情形说了一遍。那大官道:“变戏法的人呢?”那矮子本来躲得远远的这时

    过来叩头。那大官道:“这件事倒也古怪你们都跟我到杭州去我要好好查一查。”马敬

    侠道:“是是任凭统领大人英断。”那大官回头道:“走吧!”出门上马。他手下的官

    兵把镖行人众与闹事军官连同那回人使者都带了去。

    王维扬本来见有蹊跷钢刀出鞘要先以武力压服闹事的军官再来说理忽见御林军

    统领福康安到来心中大喜。马敬侠对那大官道:“福大人这是镇远镖局的总镖头王维

    扬。”王维扬过去请了一个安。大官从头至脚打量了他一番哼了一声道:“走吧!”一

    行人到得杭州城内王维扬等跟着御林军官兵来到里西湖孤山一座大公馆里。王维扬暗

    忖:“这定是统领大人歇马之处了。他是皇上跟前第一得宠的红人怪不得有这般大的势

    派。”众人走进内厅。那大官对马敬侠道:“各位稍坐一会。”马敬侠道:“大人请便。”

    那大官径自进内去了。

    过了半晌一名御林军的军官出来把闹事的军官、变戏法的、张老爷和他的家人都传

    了进去。汪浩天道:“刚才闹事的时候倒真有点担心只怕这些军官弄坏了玉瓶我瞧他们

    路道不正。”马敬侠道:“嗯这几个人武功好得出奇不像是寻常军官。幸亏遇上了福大

    人否则说不定还得出点岔子。”王维扬道:“这福大人内功深湛一位贵胄公子能有这般

    功力真不容易。”马敬侠道:“怎么?福大人武功好?你怎知道?”王维扬道:“从他眼

    神看来他武功一定甚为了得。不过皇室宗族的爷们武功好的很多也不算希奇。”正说话

    间一个军官出来道:“传镇远镖局王维扬。”王维扬站起身来跟着他进去。穿过了两个

    院子来到后厅只见福康安坐在中间改穿全身公服罩着一件黄马褂帽垂花翎更具

    威势面前放了一张公案两旁许多御林军人员侍候着变戏法的矮子、张老爷等跪在左

    边。王维扬一进去两旁公差军官一齐大喝:“跪下!”到此地步王维扬不得不跪。福康

    安喝道:“你便是王维扬么?”王维扬道:“小人王维扬。”福康安道:“听说你有个外号

    叫威震河朔。”王维扬道:“那是江湖上朋友们胡乱说的。”福康安冷冷的道:“皇上和我

    都在北京那么你的威把皇上和我都震倒了?”王维扬陡然一惊连连叩头说:“小人不

    敢小人马上把这外号废了。”福康安喝道:“好大的胆子拿下。”两旁官兵拥上来把

    他带了下去。王维扬空有一身武艺不敢反抗。

    接着马敬侠、汪浩天等侍卫镖头一个个传进来一个个的拿下最后连趟子手等也都

    拿下了分别上了手铐监禁起来。一名军官双手捧着皮盒走到福康安案前一膝半跪举

    盒过顶笑道:“回福统领玉瓶带到。”福康安哈哈大笑走下座来。跪在地下的张老

    爷、矮子等一干人众也都站了起来大笑不已。福康安向矮子道:“七哥你真不枉了

    ‘武诸葛’三字!”原来扮戏法的是徐天宏跟在其后是周绮和安健刚扮张老爷的是马善

    均扮福康安的是陈家洛扮闹事军官的是常赫志和孟健雄等一干人扮张老爷家人与店小

    二的都是马善均的手下。徐天宏定下了计策后想到镖师中的韩文冲识得红花会人众于是

    由赵半山扮作乡农骑了骆冰的白马将他引到松林中常伯志出来一帮手两人登时将他

    拿住。徐天宏变戏法全是串通好了的假把戏那毡帽共有一模一样的两顶一顶将茶杯等物

    一罩拿了起来交给周绮待得众人目光都注视桌上徐天宏早已取过另一顶毡帽来东翻

    西弄其中自然空空如也张老爷和家人身上所藏鼻烟壶和般指都各有一对徐天宏拿去一

    只他们自己袋里又拿出一只来别人哪里知道?至于皮盒之中自然没有文书变进去只是

    这么一闹陈家洛进来时众镖头和侍卫已给搅得头昏眼花已无余裕再起疑心。徐天宏预

    定计策只教陈家洛扮个大官哪知阴差阳错他相貌竟和福康安十分相似几个侍卫自行

    上来请安行礼这计策更加天衣无缝。

    陈家洛撕去封皮打开皮盒一阵宝光耀眼只见盒中一对一尺二寸高的羊脂白玉瓶

    晶莹柔和光洁无比瓶上绘着一个美人。这美人长辫小帽作回人少女装束美艳无匹

    光彩逼人秋波流慧樱口欲动便如要从画中走下来一般。众人围观玉瓶无不啧啧赞

    赏。卫春华道:“西域回疆竟有如此高明的画师。”骆冰道:“我见到霍青桐妹妹只道

    她这人材已是天下无双哪知瓶上画的这人更美。”周绮道:“那是画出来的你道真的有

    这般美女?”骆冰道:“画师如不见真人我瞧他也想不出这般好看的容貌。”徐天宏道:

    “我们请那位回人使者前来一问便知。”回人使者见到陈家洛只道是贵胄重臣恭恭敬敬

    的行了礼。陈家洛道:“贵使远来辛苦。请问尊姓大名。”使者道:“下使凯别兴。不知官

    人是何称呼?”陈家洛微笑未答。徐天宏插嘴道:“这位是浙江水6提督李军门。”陈家洛

    和群雄一楞不知他是何用意。陈家洛道:“木卓伦木老英雄可好?”凯别兴道:“多谢军

    门相询我们族长好。”陈家洛道:“请问贵使瓶上所绘美人是何等样人。不知是古人今

    人?还是出于画师的意象?”凯别兴道:“那是敝族最出名的画师斯英所绘。这对玉瓶本属

    木老英雄的三小姐喀丝丽所有画中美人就是她的肖像。”周绮不禁插嘴:“那么她是霍青

    桐姑娘的妹妹?”凯别兴一惊问道:“这姑娘识得翠羽黄衫?”周绮道:“有过一面之

    缘。”

    陈家洛想问霍青桐的近况脸上微微一红正要开口忽然马善均从外面匆匆进来低

    声道:“李可秀领了三千官兵过这边来恐怕是来对付咱们的。”陈家洛点点头对凯别兴

    道:“贵使请下去休息咱们再谈。”凯别兴打了一躬道:“请问军门这对玉瓶如何处

    置?”陈家洛道:“另有安排。”孟健雄把凯别兴领了下去。

    注:一、《清史稿·陈世倌传》:“世倌治宋五子之学廉俭纯笃入对及民间水旱疾

    苦必反复具陈或继以泣上辄霁颜听之曰:‘陈世倌又来为百姓哭矣。’”

    二、清高东(乾隆帝)南巡至海宁共四次均驻于陈氏安澜园每次均作诗。第二次

    有诗云:“盐官谁最名?陈氏世传清。讵以簪缨赫惟敦孝友情。春朝寻胜重圣藻赐褒

    明。来日尖山诣祈庥尽我诚。”第三次有诗云:“安澜易旧名重驻跸之清。御苑近传迹

    (圆明园曾仿此为之即

    以安澜名之并有记)海疆遥系情。来念自亲切指示惭分明。行水缅神禹惟云尽

    我诚。”第四次有诗云:“塔山已近边踏勘慰心悬。竹篓喜增涨蚁坯惕漏泉。隅园且停

    憩比户有歌弦。自是文章邑然当戒藻妍。”又云:“去来三日驻新旧五言留。六度南

    巡止他年梦寐游。”三、北京故宫存有安澜园图据海宁州志所载安澜园记:楼观台榭三

    十余所高宗南巡复增设池台从大门进去有亭碑上满刻高宗之题诗入内为长甬道两

    旁夹植大榆树经长廊三折至沧波浴景之轩临池有桥。轩后有楼房九座。桥西植紫藤

    其内为环碧堂堂后有大楼“幽房邃室长廊复道入其内者恒迷所向”。楼前有湖湖

    上有和风皎月亭其南有赤栏曲桥、□澜馆、□藻楼、古藤水榭、天香坞(有桂树数千

    株)、群芳阁、□月轩、十二楼(分南楼、东楼、北楼等)。经环桥而至竹深荷净轩转东

    至筠香馆。其后是山丘左右皆高岭过山而至赐闲堂即乾隆所居寝宫共楼房三座每

    座皆三层其东为梅林有凌空飞楼相通。寝宫之后有大湖沿堤有□石矶等。园林之胜

    似不输于曹雪芹UU小说之大观园。咸丰十一年太平天国蔡允隆军攻入海宁安澜园全部被

    毁。作者幼时在海宁当地尚有“安澜小学”。

第九回 虎穴轻身开铁铐 狮峰重气掷金针

    陈家洛道:“各位哥哥咱们只好先退出杭州。眼下四哥尚未救出跟清兵接硬仗没有

    好处。”骆冰恨恨不已叫道:“李可秀关住大哥咱们先杀了他小老婆。总舵主你许不

    许?”陈家洛不解问道:“小老婆?”骆冰道:“是啊咱们在提督府拿住那个妖娆女

    人就是李可秀的小老婆。她本来又哭又闹已给我几个耳括子打得服服贴贴了。”群雄知

    她想念丈夫心头烦躁拿这女人出气都不禁微笑。

    徐天宏道:“总舵主你写封信给李可秀好不好?”陈家洛会意道:“好极!”提

    起笔来写了封信道:

    “李军门勋鉴:今晨游湖邂逅令宠知为军门所爱故特邀驾。谨此奉闻。红花会会

    主陈家洛拜上”陈家洛道:“九哥请你送去给李可秀。八哥请你跟随九哥之后接应。”

    杨卫两人接令去了。

    陈家洛道:“李可秀如宠爱他这小妾或许不致轻举妄动。但是若有皇命他即使心有

    所忌也不得不遵旨而行。七哥你瞧怎么办?”徐天宏道:“咱们本来想劫了玉瓶跟皇帝

    讲讲买卖哪知这对玉瓶如此珍贵美丽料想皇帝见了一定爱不释手那么他答应回部的和

    议也大有可能。咱们取了玉瓶岂不是误了木老英雄的大事?倘若因此而兵连祸结生灵涂

    炭也是不妥。”陈家洛皱眉道:“话是不错可是咱们辛辛苦苦得来的玉瓶就此送还他

    不成?”徐天宏道:“我盘算得一条计策总舵主你瞧成不成?”当下把计谋说了出来。周

    绮当即叫道:“太不光明正大我不喜欢。”周仲英道:“听总舵主吩咐女孩子家莫多

    嘴。”周绮不响了低声唠叨:“这不缺德么?”陈家洛沉思了片刻道:“既要不误回部

    和议又要相救四哥七哥你这条计策两者兼顾大可用得。七哥你去跟那使者说吧。”转

    头向周绮笑道:“七哥对待好朋友可决无半分缺德周姑娘不必担心。”周绮一笑心

    道:“我才不担这心呢。”徐天宏去见凯别兴说道:“我引你去见皇上。”孟健雄捧了皮

    盒盒中玉瓶已取出了一个贴还封条凯别兴并不知情。三人来到巡抚府前孟健雄将皮

    盒交给使者向巡抚府一指道:“你自己去吧。”两人径回孤山马家途中遇见杨成协和

    卫春华说李可秀接到信后又惊又怒收兵回去了。申牌时分门房递进一张帖子来说

    有个武官来拜会总舵主帖上写的是“后学曾图南顿”。马善均笑道:“七当家你的计

    谋多半成了这曾参将是李可秀的亲信。”陈家洛道:“九哥请你去见他吧。”卫春华来

    到客厅见椅上坐着一个身材魁梧的武官满脸被滚油烫起的伤泡认得今天在提督府曾经

    交过手的。卫春华道:“曾将军要见敝当家不知有何见教?曾图南道:“我奉李军门差

    遣想见贵会陈总舵主商量一件要事。”卫春华道:“敝当家现下没空曾将军对我说也是

    一样。”曾图南心想我是朝廷命官来见你们这些江湖草莽已是屈尊居然他还搭架子不

    见心头火冒但既然是有求而来只得强抑怒气道:“军门刚才收到陈总舵主的信得

    知他如夫人在贵会这里盼望陈总舵主放她回去军门自然另有一番心意。”卫春华道:

    “这个好办我想我们陈当家无有不允。”

    曾图南道:“还有第二件事那是关于回部玉瓶的。”卫春华嗯了一声并不答腔。曾

    图南道:“回部派人送了一对玉瓶求和皇上打开皮盒却见少了一个天颜很是震怒一

    问使者说曾有一位青年军官问过他话那人自称是浙江水6提督李可秀。皇上把李军门叫

    去询问李军门自然莫名其妙。幸亏皇上圣明知道李军门决不会做这等事其中必有别

    情所以倒也没有怪罪。”卫春华轻描淡写的道:“那很好呀。”曾图南道:“然而皇上

    说这事要着落在李军门身上限他三天之内将失去的玉瓶找到呈上这个就很为难

    了。”卫春华道:“找不到怕要革职查办吧?其实呢不做官也很清闲呀。不过若是满门抄

    斩就苦恼些了。”曾图南只得不理他的嘲讽道:“咱们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兄弟今日特

    地来求贵会交还玉瓶。”卫春华仍是不动声色淡淡地道:“玉瓶甚么的我们倒没听说

    过。不过李军门既然遇上了这个难题曾将军又亲自光降咱们帮忙找找也无不可。过得

    一年半载或许会有点头绪也说不定。”曾图南武艺虽不甚高但精明干练很会办事知

    道跟这些江湖汉子打交道越爽快越有结果便道:“李军门说他对贵会陈总舵主慕名已

    久只可惜一直没机会结交亲近今日贸然来求两件大事无功不受禄心中也是过意不

    去。所以陈总舵主有甚么意思请不客气的吩咐下来。”卫春华道:“曾将军十分爽快那

    再好没有。我们陈总当家的意思第一件我们红花会今天得罪了李军门要请他大肚包

    容既往不咎。”曾图南道:“这是理所当然之事。兄弟可以拍胸膛担保军门以后决不致

    因这件事跟贵会为难。第二件呢?”卫春华道:“我们四当家文泰来关在提督府曾将军是

    知道的了?”曾图南嗯了一声。卫春华道:“他是钦犯李军门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将

    他释放这个我们是明白的可是陈总当家的想念他得紧今晚想见他一见。”曾图南沉吟

    半晌道:“这件事十分重大兄弟不敢作主要回去问过军门再来回话。陈总舵主可还有

    甚么吩咐么?”卫春华道:“没有了。”曾图南告辞回去过了一个时辰又来求见仍是

    卫春华接见。曾图南道:“军门说道:文四爷所犯的案子重大之极本来是决不能让人探监

    的。”卫春华道:“本来嘛!”曾图南道:“不过陈总舵主既然答应交还玉瓶军门也只得

    拚着脑袋不要让陈总舵主一见。但是有两件小事要请陈总舵主俯允才好。”卫春华道:

    “请曾将军说出来听听。”

    曾图南道:“第一这是军门为了结交朋友才舍命答应的事要是给人知道了那可是

    天大祸事……”卫春华道:“李军门要陈总当家答应此事决不可泄露一字半句是不

    是?”曾图南道:“正是。”卫春华道:“这件事我代我们当家答允了。”曾图南道:“第

    二件探监只能陈总舵主一个人去。”卫春华笑道:“李军门当然怕我们乘机劫牢。好吧

    这件事我也答应了。探监是陈总当家一个人去我可没答应不劫牢。”曾图南道:“卫大哥

    是英雄好汉千金一诺。兄弟这就去回报。今天请陈总舵主到提督府来便了。”卫春华道:

    “陈总当家与文四当家见面那张召重若是在旁这件事自然瞒不住了于李军门只怕大大

    的不便。”曾图南道:“卫大哥此言有理让军门借故请开他便是。”卫春华道:“我们在

    江湖上混饭吃道义为先只要李军门遵守今日所约之事他的如夫人和玉瓶着落在我们身

    上送还。”曾图南起身一揖道“兄弟先此谢谢!”

    群雄待曾图南走后聚在大厅中等候陈家洛调兵遣将相救文泰来。陈家洛道:“七

    哥仍是请你分派吧。”徐天宏只是沉吟不语过了半晌说道:“现下把张召重那扎手家

    伙调开了总舵主又可到里面相机行事劫牢当然容易得多。可是李可秀定也防到了这一

    着。须得先推算他怎样应付然后给他来个出其不意。”陈家洛道:“正是。”杨成协道:

    “我想他定要调集重兵包围地牢出口说不定再请大内的高手侍卫协助只放总舵主一人

    进去也只放总舵主一人出来。”常赫志道:“咱们得在提督府外接应以防龟儿们对总舵

    主不利。”徐天宏道:“接应当然是要的只是我想李可秀不敢对总舵主怎样他的小老婆

    和玉瓶还在咱们这里。”大家谈了一会都觉眼前局面已比今日上午有利一则已知道地牢

    的地形和机关再则陈家洛可在牢内里应外合只是李可秀的防备却也定比上午周到单凭

    硬攻未必成功。无尘叫道:“今日就决生死存亡这口气再也憋不住啦。”陈家洛忽道:

    “有了。七哥我去见四哥时穿上宽大的披风头戴风帽面罩只装作不愿给人现面

    目……”徐天宏已知他意思道:“那是得一人失一人决非善策。”无尘道:“总舵

    主你把话说完。”陈家洛道:“我进了地牢之后和四哥换过装束让他出来看守的人

    只道是我。你们在外接应一举把四哥救出去。”无尘道:“那么你呢?”陈家洛道:“皇

    帝和我特别有缘等他们现已经调包自然会放我出来。”

    卫春华道:“总舵主这法子确是一条妙计但你是一会之主决不能轻易涉险这件事

    让我去做。”一时之间群雄纷纷自荐。陈家洛道:“各位哥哥不是我自逞刚勇实在只

    是我最适合。你们不论哪一位去虽把四哥救出自己却失陷在内咱们是一样的兄弟之

    情不见得四哥就比哪一位哥哥更为亲近。”杨成协道:“总舵主去做此事总是不妥。”

    陈家洛道:“各位有所不知皇帝曾和我击掌为誓我们两人决不互相加害。”于是把昨晚

    在海塘边两人起誓的情形说了一遍。徐天宏道:“皇帝老儿阴险狠毒。说话未必算数。”陈

    家洛执意要这么办。徐天宏道:“既然如此咱们来个两全之计。”

    骆冰见群雄都欲以身代文泰来出来心里又是感激又是难受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周

    仲英站在一旁见众人义气深重不禁暗暗佩服心想:“红花会名闻江湖会中人物确是

    非同小可。”见骆冰神色有异走近她身边说道:“文四奶奶你宽心。咱们且听天宏说

    说看。”徐天宏道:“总舵主这条金蝉脱壳之计本是十分高明只是稍微冒险了一点。我

    想咱们还是照做不过等四哥一救出咱们立即进攻地牢接应总舵主出来。”群雄都觉

    领涉险心中不安但实在也别无他法只得都答应了。

    骆冰走到陈家洛面前施下礼去说道:“总舵主你这番情意我们夫妻粉身碎骨也难

    以报答……”说到这里眼圈儿又红了。陈家洛还了一揖道:“四嫂快别这样咱们兄弟

    情同骨肉怎说得上‘报答’两字?”

    当下布置已毕陈家洛披上黑色大氅领子翻起一顶风帽低低垂下与卫春华两人径

    投提督府来。此时已近黄昏天边明星初现。到得提督府外一人迎过来低声道:“是陈总

    舵主?”卫春华点点头。那人道:“请跟我来这位请留步。”卫春华站定了望着陈家洛

    跟那人进了提督府。暮色苍茫中群鸦归巢喧噪不已卫春华心中怦怦乱跳不知总舵主

    此去吉凶如何。不一会红花会众兄弟都已乔装改扮疏疏落落的到来散在提督府四周

    待机而动。

    陈家洛进入府门只见满府都是兵将手执兵刃严阵以待。经过了三个院子那人将

    他引到一间厢房之中说道:“请稍宽坐。”走了出去。不一会李可秀走了进来拱手说

    道:“幸会幸会。”陈家洛揭开大氅露出脸来笑道:“前日湖上一会不意今日再

    逢。”李可秀道:“现在就请去见那犯人请随我来。”两人刚走到门口忽见一名亲随气

    极败坏的奔了过来说道:“皇上驾到将军快出去接驾。”李可秀吃了一惊对陈家洛

    道:“只好请阁下在此稍候。”陈家洛见他神色不似作伪点了点头回身坐下。李可秀急

    奔出去只见满衙门都是御前侍卫乾隆已经走了进来。李可秀忙跪下叩见。

    乾隆道:“你预备一间密室我要亲审文泰来。”李可秀迎接乾隆进了自己书房。御前

    侍卫在书房前后左右各间房中部署得密密层层屋顶上也都有侍卫守望。乾隆对白振道:

    “我有机密大事要问这犯人不许有人听见。”白振道:“是是!”退了出去。不一会

    四名侍卫抬了一个担架进来。文泰来戴着手铐足镣睡在担架之上。侍卫躬身退出书房中

    只剩下文泰来与乾隆两人一时静寂无声。文泰来此时外伤未愈神智却极清醒躺着对谁

    也不加理会。乾隆问道:“你身上的伤全好了吧?”文泰来睁眼一看吃了一惊坐起身

    来。他随老当家于万亭进宫之时曾和乾隆见过一面此时忽在杭州相遇自是大出意外

    哼了一声冷冷的道:“还死不了。”乾隆道:“我要他们请你去北京本来是有点事情和

    你商量哪知起了误会我已责罚过他们了你不必再介意。”文泰来听他言语说得漂亮

    怒气上升又哼了一声。乾隆道:“那次你与你们姓于的领来见我咱们本要计议大事

    哪知他回去之后竟一病不起可惜可惜。”文泰来道:“要是于老当家不死恐怕他今日也

    被锁在这里了。”乾隆哈哈大笑道:“你们江湖汉子性子耿直肚里有甚么话就说甚

    么。我问你一句话你老实答了我马上放你回去。”文泰来说:“你放我?哈哈你当我

    是三岁小孩?我知道你不杀我天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到今天还不下手就是想问问

    我。”乾隆笑道:“那你也未免太多疑了。”站起身来走近两步问道:“你那姓于的

    领后来和我说话都跟你说了么?”文泰来道:“甚么话?”乾隆瞪眼望他文泰来双目回

    视毫不退避。过了半晌乾隆转开了头低声道:“关于我身世的事。”

    文泰来心中盘算自己既落入他手总是有死无生不过红花会大伙已到杭州如能拖

    延一些时候他们可以设法劫牢相救便道:“他没有说。你是皇帝是前朝皇帝和皇太后

    的儿子。你的身世谁人不知有甚么好说的?”

    乾隆吁了口气道:“那天他深夜来见我你可知是为了甚么?”文泰来道:“于老当

    家说他曾经帮过你一个大忙最近我们红花会经费短缺他来问你要三百万两银子。哪知

    你非但不给反而把我捉拿在此。有朝一日我脱却灾难定要把你这忘恩负义之事全部抖了

    出去。”乾隆哈哈大笑心中一宽偷眼看他脸色见他气愤异常似乎不是作伪心中半

    信半疑说道:“既然如此我只好把你杀了否则放了你出去不免败坏我的声名。”文

    泰来道:“谁教你不早杀呀?你杀了我饭也吃得下觉也睡得着见到皇太后也不用心里

    怀着鬼胎啦。”乾隆倏然变色问道:“皇太后怎么啦?”

    文泰来道:“你自己明白。”乾隆阴森森的道:“那么你全知道了?”文泰来道:“全

    知道那也不见得。于老当家说皇太后知道他帮过你的忙曾要你好好报答可是你却舍

    不得三百万两银子。你有金山银山三百万两银子只不过是拔根毫毛可偏偏这么小气。”

    乾隆心里又是一宽嘿嘿的笑了几声摸出手帕来擦去额上汗珠。他在室中来回踱步心神

    稍定笑道:“你在皇帝面前丝毫不惧居然不怕死在眼前倒真是一条硬汉子。你有甚么

    放不下的事不妨说给我听。等你死了后我差人去办。”文泰来道:“我怕甚么?谅你也

    不敢马上杀我。”乾隆道:“不敢?”文泰来道:“你要杀我不过是怕你的秘密泄露。可

    是你一杀我哈哈你的秘密就保不住了。”乾隆道:“难道死人会说话?”文泰来不理

    自言自语:“我一死就有人打开那封信就会拿证物公布于天下那时候皇帝就要大糟而

    特糟了。”

    乾隆急问:“甚么信?”文泰来道:“于老当家当时先把你的事情详详细细的写在一

    封信里用火漆密封了连带两件极重要的证物放在一位朋友那里然后我们两人才进宫

    来见你。”乾隆道:“你们怕有甚么不测?”文泰来道:“当然啦我们怎信得过你?于老

    当家对他朋友说要是我们两人忽然死了就请他拆开那信照着信中吩咐去办。若是我们

    之中还有一人活在世上千万不可拆开。现在于老当家已经去世只怕你不敢杀我吧。”乾

    隆不禁连连搓手焦急之情见于颜色。文泰来道:“这信和那两件证明你用三百万两银

    子去收买多半还值得吧?”乾隆道:“银子?我本来是要给的我还要放你出去。那么你

    写一封信给你朋友要他拿那封信和那两件东西来我马上放人支银子。”文泰来道:“哈

    哈我把这朋友的名字告诉了你好让你又派侍卫去杀他捉他。老实说在这里我很舒服

    这生这世我是不想出去啦吃定了你一世。咱们俩是同归于尽的命要是我先死你也活不

    长久。”

    乾隆咬着嘴唇皮一声不响凝思应付之策过了一会说道:“你不肯写信那也

    好。给你两天期限后天晚上再来问你要是仍然这般倔强只好杀你。我杀你不会让人知

    道你朋友只道你仍然活着。退一步说就算不杀你难道不会剜去你的眼睛割掉你的舌

    头斩断你的双手……你在这两天中好好想一想。”说完推门走出书房大踏步向外走

    出。众侍卫在后面跟随保护李可秀跟到府外跪下相送。

    乾隆一走文泰来由提督府亲兵抬入地牢沿路来去都由张召重仗剑护送。刚回地

    牢一名亲兵对张召重道:“李将军有封信给张大人。”张召重接信一看出地牢去了。文

    泰来躺在床上想念娇妻良友此时必仍在穷智竭力营救然而朝廷势大皇帝亲临实在非

    同小可别要朋友们因救自己而有损折那么即使获救也是此心终生难安了。正自思潮起

    伏忽闻闸门响动不一会进来一人文泰来只道他是张召重一眼都不去望他。那人走

    到床前轻声道:“四哥我瞧你来啦。”文泰来一惊睁眼一看竟是总舵主陈家洛。黄

    河渡头陈家洛率众来救他未得相会今日上午才亲见丰采危急之中只是隔着铁网看了几

    眼见他义气深重临事镇定早已必折此刻牢中重会不由得惊喜交集忙挺腰坐起

    叫道:“总舵主!”陈家洛微笑点头从怀中拿出两把钢锉就来锉他手上手铐用力锉了

    几锉手铐上只起了几条纹路钢锉却磨损了。原来这手铐是用西洋的红毛钢铸成寻常钢

    锉奈何它不得。这一着大出陈家洛意料之处心中一急手劲加木再锉得几锉拍的一

    声钢锉竟自折断忙换过一把钢锉再锉。锉了半天两人满头大汗手铐却仍是纹丝不

    动。陈家洛又从怀里捞出钻子、起子、锤子诸般铁器可是不论如何对付手铐总是解脱不

    开。文泰来道:“总舵主这副脚镣手铐只有宝刀宝剑才削得断。”陈家洛想起黄河渡口夜

    斗张召重他一把凝碧剑将自己钩剑盾牌与无尘长剑全部削断忙问:“张召重是不是整天

    都守着你?”文泰来道:“他和我寸步不离刚才不知有甚么要紧事才出去。”陈家洛道:

    “好咱们等他回来夺他宝剑。”把钢锉等物丢在床底。文泰来道:“我能否出去难以

    逆料皇帝要杀我灭口怕我泄漏秘密。总舵主我把秘密跟你说了那么不论我是死是

    活都不会耽搁咱们的大事。”陈家洛道:“好四哥你说。”文泰来道:“那天晚上我随

    于老当家进宫见了皇帝乾隆当然大感惊诧。于老当家说:‘浙江海宁陈家一位老太太叫

    我来的。’他拿了一封信出来皇帝看后脸色大变叫我在寝宫外等候。他们两个密谈了大

    约一个时辰于老当家才出来。他在路上告诉我皇帝是汉人是你的哥哥。”

    陈家洛大吃一惊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那决不能够我哥哥还在海宁。”文泰来

    道:“于老当家说当年前朝的雍止皇帝生了个女儿恰好令堂老太太同一天生了个儿子。

    雍正命人将孩子抱去瞧瞧还出来时却已掉成个女孩。那个男孩子便是当今的乾隆皇

    帝……”话未说完忽然甬道中传来脚步之声陈家洛忙在床角一隐进来的是一名亲兵。

    他不见陈家洛很是诧异问道:“红花会的陈当家呢?”陈家洛从隐身处出来道:“甚

    么事?”那亲兵道:“张召重大人回来了李将军留他不住请你快出去。”陈家洛道:

    “好!”左手一探已点中他“通谷穴”。那亲兵一声不出倒在地下。陈家洛随手将他拖

    入床底。文泰来道:“张召重就要来到详情已不及细说。于老当家知道皇帝是汉人就去

    劝他反满复汉恢复汉家山河把满人尽都赶出关去他仍然做他的皇帝。皇帝似乎颇有点

    动心不过他说这事是真是假还不能完全确定要于老当家把两件证物拿给他看看再定

    大计。哪知于老当家回去就一病不起。他遗命要你做总舵主他对我说这是咱们汉家光复

    的良机。皇帝是你哥哥要是他不肯反满复汉大家就拥你为主。”这一番话把陈家洛听得

    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回想在湖上初见乾隆后来又见他在自己父母墓前哭拜再想到他对自

    己的情谊其中确有不少特异而耐人寻味之处难道皇帝真是自己父母所生?也只有如此

    他手题“春晖”、“爱日”的匾额才说得通。文泰来又道:“雍正怎样用女孩掉了你的哥

    哥经过情形据说你令堂老太太详详细细写在一封信里此外还有几种重要证物于老当

    家都交给令师天池怪侠袁老前辈保管。”陈家洛道:“啊今年夏天常氏双侠来看我师父

    就是奉义父之命送这些东西来的?”文泰来道:“不错这是最机密的大事所以连你也

    不让知道。袁老前辈也只知是要紧非常的物件到底是甚么他并不清楚。于老当家临终时遗

    命等你就任总舵主后开启信件共图大举。哪知我失手就擒险险耽误了要事。总舵

    主今日如果救我不出你赶快到回疆去见你师父千万不可因我一人的生死安危而误光

    复大业。”文泰来说完这番话欣慰之情溢于言表。他正想续说忽听得甬道中又有脚步

    声忙做个手势。陈家洛躲入了床底。文泰来上身倚出床外半个身子跌在地上一动不

    动。

    张召重走进室来地牢内一灯如豆朦朦中见文泰来上半身跌在地上似乎已死大吃

    一惊纵上前来在他背上轻轻一推文泰来全然不动。张召重更惊一把将他拉起伸手

    要探他鼻息文泰来突然纵起向他扑去双手连铐横扫而至。张召重出其不意正待倒

    退忽然小腹上“气海穴”一麻知道床底伏有敌人已中暗算怒吼一声窜出两步双

    掌一错护身迎敌一面竭力凝定呼吸闭住穴道。陈家洛见他被点中穴道居然不倒也

    自骇然疾从床底跃出双拳如风霎时之间已向他面门连打了七八拳。张召重不敢还手

    惟恐一动手松了劲穴道登时阻塞他脸上连中了七八拳脚下不住倒退。陈家洛飞起一

    脚向他右腰踢去。张召重向左一避只觉“神庭穴”一阵酸痛又被对方打中了穴道这

    时再也支持不住全身瘫软跌倒在地。陈家洛在他身上一摸哪知竟无凝碧剑十分失

    望搜他身边从衣袋里摸出一张纸来灯下展视见是李可秀写给他的一个便条请他携

    凝碧剑出去有一位贵官要借来一观。陈家洛知道是李可秀把他调开的借口不料他放心不

    下走出去一会又回来监视想是观剑未毕所以没有带来。陈家洛再搜他身上触手之

    间高兴得跳了起来文泰来见他喜容满面忙问:“怎么?”陈家洛手一扬抛起一串钥

    匙在铐镣上一试应手而开。

    文泰来顿失羁绊双手双脚活动了一会陈家洛已把身上大氅和风帽除下说道:“你

    快穿上出去!”文泰来道:“你呢?”陈家洛道:“我在这里耽搁一下你快出去。”文泰

    来明白了他的意思说道:“总舵主你的好意我万分感激可是决不能这样。”陈家洛

    道:“四哥你有所不知我留在这里并无危险。”于是他把和乾隆击掌为誓的经过约略说

    了。文泰来道:“此事万万不可。”陈家洛眉头一皱道:“我是总舵主红花会大小人众

    都听我号令是不是?”文泰来道:“那当然。”陈家洛道:“好吧这是我的号令你快

    穿上这个出去外面有兄弟们接应。”文泰来道:“这次只好违抗你的号令宁可将来再受

    惩处。”陈家洛道:“四嫂对你日夜想念各位哥哥盼你早日脱险现在有这大好良机你

    怎么如此无情无义?”任凭他说之再三文泰来只是不允。僵持了一会陈家洛知道他决不

    会答应灵机一动道:“那么咱们两人冒险出去你穿他的衣服。”说着向张召重一指。

    文泰来喜道:“妙极你怎不早说?”

    两人把张召重的衣服剥下和文泰来换过又把脚镣手铐套在张召重身上锁住。陈家洛

    把锁匙放在袋里笑道:“任你有通天本领这次再不能跟咱们为难了吧?”张召重急怒欲

    狂眼中似要喷血苦于说不出话。

    两人轻轻走了出来过了闸门穿过甬道从石级上来突然眼前大亮只见满园中都

    是火把数十名兵士手执长矛亮晃晃的矛头对准地牢出口。远处又有数百名兵士弯弓搭

    箭向着地牢口瞄准。李可秀右手高举双目凝视只要他右手向下一挥矛箭齐陈家

    洛与文泰来武艺再高却也无法逃得性命。陈家洛退后一步低声问文泰来道:“你伤势怎

    样?能冲出去吗?”文泰来苦笑一下道:“不成我腿上不灵便。总舵主你一人走吧莫管

    我。”陈家洛道:“那么你冒充一下张召重试试看。”文泰来把帽子拉低压在眉檐大模

    大样的走了出去。李可秀见张召重和陈家洛一齐出来心中暗暗叫苦只道张召重已将陈家

    洛擒住转头对李沅芷道:“你去把剑还给张召重和他东拉西扯说几句话让红花会的总

    舵主逃走。”李沅芷双手托着凝碧剑走到地牢出口把剑托到文泰来跟前故意处身两人

    之间说道:“张师叔你的宝剑。”手肘轻轻在陈家洛身上一推。文泰来哼了一声伸手

    接剑。李沅芷在火光下看得清楚惊叫一声:“文泰来你想逃!”双手一缩右手握住剑

    柄拔剑出鞘向他当胸刺到。

    文泰来一侧身左掌一翻伸食中两指夹住剑身右手快如闪电向她“太阳穴”猛击

    过去。李沅芷一惊退后一步哪知剑身被他双指夹住竟自动弹不得急忙松手直窜出

    去左肩上已被文泰来五指一拂只感奇痛彻骨大叫一声:“妈呀!”蹲了下来。陈家洛

    向外奔得两步回头一看文泰来已被众亲兵团团围住只见凝碧剑白光飞舞矛头纷纷落

    地。李可秀大叫:“你再不住手要放箭了。”文泰来一用力腿上旧伤忽又迸裂流血如

    注知道无力冲出重围喊道:“总舵主接住剑你快出去。”把凝碧剑向陈家洛掷去

    忽然肩头一痛手一软那柄剑只抛出数尺就落在地下原来肩头已中了一箭。

    陈家洛窜出数步向李可秀喝道:“快别放箭!”李可秀手一挥众亲兵不再射箭十

    余把长矛分别指住了陈家洛和文泰来。陈家洛道:“快请医生给文四当家医伤。我去了!”

    昂然向外走出众亲兵事先受了李可秀之命假意呐喊追逐并不真的阻拦。陈家洛跃上墙

    头只见内外又是三层弓箭手和长矛手心中暗暗愁对方如此戒备今后相救文泰来那

    是更加难了。刚出提督府卫春华和骆冰已迎了上来陈家洛苦苦笑着摇摇头。此时东方已

    现微明群雄心怀郁愤齐回孤山马宅休息。睡不到两个时辰各人均怀心事哪里再睡得

    着又集在厅上商议。陈家洛向卫春华道:“九哥你把玉瓶和李可秀的小老婆给他送去

    咱们不可失信于人。”卫春华答应了出去马大挺走进厅来说道:“总舵主张召重有封信

    给你。”陈家洛道:“张召重写信给我?这倒奇了不知他说些甚么?”拆信一看但见满

    纸激愤之言责他行诡暗算非英雄好汉之所为约他单打独斗分个胜负时地由他决

    定。陈家洛道:“那家伙想报昨晚之仇哼单打独斗难道惧了你不成?”提起笔来复

    了一信便说谨如所约明日午时在葛岭初阳台相见如约一人助拳不是英雄。正要差人

    送去徐天宏道:“咱们须得在两天内救出四哥。张召重之约延迟数日如何?不要因此而

    误了正事。”陈家洛道:“甚是。今日是二十那就约定廿三午时。”当下另写一信命人

    送去提督府。赵半山道:“这家伙宝剑锋利总舵主别和他比兵刃在拳脚上总不致于输

    他。”无尘道:“就怕他要比剑这贼子……”想起黄河渡口削剑之仇恨恨不已。

    周仲英道:“总舵主你别见怪我有句话要说。”陈家洛道:“周老前辈尽管指教怎

    么跟小侄客气起来啦?”周仲英道:“总舵主的武功我是领教过的那确是高明之极不过

    那张召重功力深厚咱们都斗过他。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总舵主虽不致输给

    他但要胜他恐也不易咱们须得筹个必胜之策。”陈家洛道:“周老前辈说得不错要胜

    他确是没有把握。不过他既约我决斗如不赴约岂不为人耻笑?只好竭力一拚胜负在所

    不计了。”常伯志道:“这龟儿子咱们先去把他的剑盗来杀杀他的威风。”章进叫道:

    “咱们一个一个先去找他打架就算胜他不了也教他这两天中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总舵主

    好好休息两天精神力气就胜过他了。”群雄大笑觉得他这主意倒也颇有道理。正议论

    间马家一名庄丁过来对马善均道:“老爷那王维扬老头子仍旧不肯吃饭只是大骂。”

    马善均问:“他骂甚么?”那庄丁道:“他骂御林军做事没道理。他说在江湖上行走几十

    年人人敬重于他。哪知这次给朝廷保镖反给不明不由的扣在这里。”无尘笑道:“他威

    震河朔到咱们江南来嘿嘿威风可就没有了只好吃点苦头!”

    徐天宏心念一动说道:“我这里有条‘卞庄刺虎’之计便是从十弟的念头中化出来

    的各位瞧着是否使得?”把计策一说众人无不拊掌大笑。无尘连说:“妙计妙计!”

    周绮笑着不住摇头对徐天宏扁扁嘴。

    陈家洛笑道:“周姑娘又在笑七哥不够光明磊落了。不过对付小人也不必尽用君子之

    道。孟大哥你去跟那威震河朔说去吧。”王维扬在齐鲁燕赵之地纵横四十年无往而不

    利哪知一到江南就遭此挫折。他大叫大嚷定要见御林军统领评理。正自吵闹室门开

    处进来一个中年汉子身穿御林军军官服色却是孟健雄。他精明干练不让卫春华走进

    室来漫不为礼大剌剌地往椅上一坐说道:“你就是威震河朔吗?”

    王维扬见他傲慢无礼心中有气说道:“不错这外号是江湖朋友送的既然福统领

    听着不顺耳赶明儿我遍告江湖朋友把这外号撤了就是。”孟健雄冷冷的道:“福统领是

    皇亲国戚才不来理你们江湖上这一套呢。”王维扬道:“那么我好好给朝廷保镖护送宝

    物来杭路上没出一点岔子干么把我老头子不明不白的扣在这里?”孟健雄道:“你真的

    要知道?”王维扬道:“当然哪!”孟健雄道:“只怕你年纪老了受不起这个惊吓。”王

    维扬最恨别人说他年纪大不中用当下潜运内力伸掌在桌子角上一拍木屑纷飞桌角竟

    被他拍了下来怒道:“王维扬年纪虽老雄心犹在上刀山下油锅皱一皱眉头的不算好

    汉。怕甚么惊吓?”孟健雄道:“王老头儿倒真还有两下子。嘿嘿江湖上有两句话说甚

    么‘宁碰阎王莫碰老王;宁挨三枪莫遇一张。’是么?”王维扬道:“那是黑道上给我

    老头子脸上贴金的话。”孟健雄道:“干么‘老王’要放在‘一张’上面?难道老王的武功

    本领要盖过那位姓张的不成?”

    王维扬恍然大悟霍地站起跨上一步大声道:“啊是火手判官要伸量老夫斤两来

    着!我老胡涂啦没想到这一着。”孟健雄道:“张大人是我上司你总知道吧?”王维扬

    道:“我知道张大人是在御林军。”孟健雄道:“你认识他老人家吧?”王维扬道:“我们

    虽然同在北京武林一脉但他是官我是民我久仰他英名可惜没福气相识。”孟健雄

    道:“我们张大人对你的名字也是听得多了。现在他也在杭州。他说在北京的时候天

    子脚下为了一点虚名而伤和气闹出来不好看眼前既然都在外乡张大人有三件事要和

    王老英雄相商。只要你金言一诺马上就可以出去。”王维扬道:“我是给你们御林军扣

    着有甚么事还不是凭你们说何必要我答应?”孟健雄道:“这些事很容易办哪老镖

    头何必动怒?”

    王维扬道:“火手判官要我怎样?”孟健雄道:“第一件请老镖头把‘威震河朔’的

    外号撤了。”王维扬道:“哼第二件呢?”孟健雄道:“请你把镇远镖局收了。”王维扬

    怒道:“我这镇远镖局开了三十多年没毁在黑道朋友手里张大人却要我收山。好!第三

    件呢?”孟健雄道:“第三件哪请王老镖头遍请武林同道宣告‘宁碰阎王莫碰老王;

    宁挨三枪莫遇一张’这句话可得倒过来说。张大人还说王老头年纪大了这把紫金八

    卦刀已无多大用处不如献了给御林军。”

    王维扬一听怒气冲天叫道:“我和张召重无冤无仇他何以如此欺人太甚。”孟健

    雄笑道:“你享名四十年见好也应该收了。一山不能藏二虎难道这道理你也不懂?”王

    维扬道:“原来他是要折辱我这老头好叫他四海扬名。哼要是我不答应呢?他是不是把

    我扣在这里不放?好我认了命。他假公济私只怕难逃天下悠悠之口。”

    孟健雄道:“张大人是英雄豪杰岂肯做这等事?他约你今日午时在狮子峰上拳剑相

    会要是老王厉害三个条款不必再提。否则的话就请王老镖头答应这三件事。”王维扬

    道:“就是这么办我老头儿四十年的名儿卖在火手判官手里也不枉了。”孟健雄道:

    “张大人说这件事给皇上知道了可不大稳便。王老镖头要是敢呢那就单刀赴会。若是心

    虚胆怯要请朋友助拳帮阵张大人说也就不必比了。”

    王维扬气得哇哇大叫说道:“我老头儿就是埋骨荒山也是单刀双掌前来领教。”

    孟健雄道:“那么你写封信我好带去回复张大人。”说罢拿过纸墨笔砚。

    王维扬气得双手抖写了一通短信:

    “张召重大人英鉴:你之所言所为未免欺人太甚。今日午时便在狮子峰相会如我

    败于你手由你处置便了。王维扬启”他是一介武夫文理本不甚通盛怒之下写得更是

    草草。孟健雄一笑将信收起。王维扬道:“请教老哥尊姓大名待会也要领教。”他是连

    孟健雄也迁怒在内了。孟健雄道:“我是后生晚辈贱名不足挂齿。说过单打独斗待会我

    也不去狮子峰。若讲人多镇远镖局可不能跟御林军比呢。嘿嘿嘿嘿!”连声冷笑转身

    走出带上了门。红花会知道王维扬畏惧官府不敢擅逃所以只随便把门带上否则凭他

    一身武功身上又无铐镣几扇木门怎关得他住?铁琵琶韩文冲那日追马中伏被扣了起

    来。这天上午被人带到另一间小室中监禁自忖这番落入红花会之手只怕再无幸免正

    在胡思乱想忽听得隔室有人大叫大骂一听声音竟是总镖头王维扬但听他大骂张召重

    后生小子目中无人。韩文冲大为奇怪正待叫问室门开处进来两人说道:“请韩大

    爷到厅上说话。”进得厅来见左边椅上坐着三人上红花会总舵主陈家洛其次一人白

    须飘然一人身材矮小都是在甘凉道上见过的。韩文冲羞愧无已一言不作了一揖

    坐在椅上。陈家洛道:“韩大哥咱们在甘肃一会不料今日又在此地相遇。哈哈可说是

    十分有缘了。”韩文冲隔了半晌道:“在下那时答应从此封刀归隐可是王总镖头非要我

    走这一趟镖不可。一则是却不过朋友之情再则知道这是公子府上的珍宝想来公子不会责

    怪所以……”徐天宏厉声道:“韩朋友咱们在江湖上讲究的是信义两字你言而无信

    自己瞧着怎么办?”韩文冲一横心答道:“我既落入你们之手还有甚么说的要杀要

    剐……”陈家洛道:“韩大哥快别这样说。王总镖头这一次可给张召重欺侮得狠了。这姓

    张的狐假虎威!王老英雄威震河朔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大的侮辱说甚么也要斗一斗这火手

    判官。咱们武林一脉大家都很气愤何况王总镖头还保了舍下的镖兄弟可不能袖手不

    理。韩大哥跟张召重交情怎样?”韩文冲道:“在北京见过几次咱们贵贱有别他又自恃

    武功高强不大瞧得起我们谈不上甚么交情。”陈家洛道:“照啊你看看这信。”把王

    维扬所写那信递给他看。

    韩文冲本想总镖头向来敬畏官府绝不致和张召重翻脸只是他成名已久性子刚烈

    张召重当真仗势欺人这口气也是咽不下去刚才亲耳听得他破口大骂又见这信认得是

    王维扬的笔迹再不怀疑说道:“既然如此我想见总镖头商量一下对付的方策。”陈

    家洛道:“现在时候不早这信想请韩大哥先送去给张召重回来再见王老英雄如何?”他

    虽是商量的口吻韩文冲也只得答应。

    陈家洛高声叫道:“十二哥你出来。”石双英从内堂出来陈家洛给他与韩文冲引见

    了道:“这位石兄弟陪你去见张召重。韩大哥你不明白张召重如何削了王老英雄的面

    子这事说来话长现在不及细谈。见了张召重后你可说这位石兄弟是贵局镖师一切由

    他来说。”韩文冲疑心又起踌躇不应。陈家洛道:“韩大哥觉得有甚么不对么?”韩文冲

    忙道:“没有我遵照公子吩咐就是。”徐天宏知他怀疑只怕坏事说道:“请等片

    刻。”转身入内拿了一壶酒一只酒杯出来斟了酒送到韩文冲面前说道:“刚才小弟

    言语多有冲撞这里给韩大哥赔罪请干此杯就算不再见怪。”韩文冲道:“好说好

    说。”举杯一饮而尽说道:“陈公子我去了。”陈家洛拱拱手道:“偏劳了。”韩文冲

    拿了信转身下堂。徐天宏突然惊道:“啊哟不好了!韩大哥我弄错啦刚才那杯酒里

    有毒。”

    众人全都吃了一惊韩文冲脸上变色转过头来。徐天宏道:“真是对不起这酒里下

    了毒本来是浸暗器用的下人不知道拿了给我。刚才我一闻气味才知道。韩大哥已喝了一

    杯糟糕糟糕快拿解药来。”一名庄丁道:“解药在东城宅子里。”徐天宏骂道:“胡

    涂东西快骑马去拿。”那庄丁答应了出去。徐天宏对韩文冲道:“小弟疏忽实在该死。

    请韩大哥先送这信去只要一切听我们石兄弟的话行事回来吃了解药一点没事。”韩文

    冲知道他是故意下毒逼自己就范如果遵照红花会吩咐回来就有解药可服否则这条命

    就算送了向徐天宏狠狠瞪了一眼一语不转身就走。石双英跟了出去。等两人走出

    周仲英皱眉道:“我瞧韩文冲为人也不是极坏宏儿你下毒这一着做得太不光明。”徐天

    宏笑道:“义父这酒里没有毒。”周仲英道:“没有毒?”徐天宏道:“是呀!”随手倒

    了杯酒喝下笑道:“我怕他在张召重面前坏咱们的事所以吓吓他回头再给他喝一杯

    酒他就当没事了。”众人大笑不已。张召重接到陈家洛复信约他在葛岭比武心头怒气

    渐平他和陈家洛交过几次手知道十九可以取胜一雪昨日之耻他正坐在文泰来身旁监

    视牢门开处进来一名亲兵说道:“张大人有客。”递上一张名帖。张召重一看大

    红帖子上写的是“威震河朔王维扬顿”九字登时有气:“拜客名帖之上哪有把自己外

    号也写上之理?”对那亲兵道:“你去对客人说我有公务在身不能见客。请他留下地

    址改日再拜。”那亲兵去了一会又道:“客人不肯走有封信在这里。”张召重拆开一

    看又是生气又是纳罕心想自己和这老头儿素无纠葛为甚么约我比武?对亲兵道:

    “你对李军门说我要会客请他派人来替我看守。”等看守文泰来的四名侍卫来到张召

    重换上长袍来到客厅。他认识韩文冲举手招呼说道:“王总镖头没来么?”韩文冲

    道:“张大人我给你引见这是咱们镖局子的石镖头。王总镖头有几句话要他对你说。”

    张召重把王维扬那信在桌上一掷说道:“王总镖头的威名我是久仰的了。我和他素来没有

    牵连怎说得上‘欺人太甚’四个字?恐怕其中有甚么误会倒要请两位指教。”石双英冷

    冷的道:“王总镖头是武林领袖。武林中出了败类不管和他有没有牵连他都得伸手管上

    一管。否则叫甚么威震河朔呢?”张召重大怒站起身来说道:“王维扬说我是武林败

    类?”石双英板起一张满是疤痕的脸一言不给他来个默认。张召重怒气更炽说道:

    “我甚么地方丢了武林的脸倒要领教。”石双英道:“王总镖头有几件事要问张大人。第

    一件咱们学武之人不论哪一家哪一派最痛恨的是欺尊灭长。张大人是武当派高手听

    说不但和同门师兄翻了脸还想贪功去捉拿师兄可有这件事?”张召重怒道:“我们师兄

    弟的事用不着外人来管。”石双英道:“第二件咱们在江湖上混不论白道黑道官府

    绿林讲究的是信义为先。你和红花会无冤无仇为了升官财去捉拿奔雷手文泰来欺

    骗铁胆庄的小孩将他害死。你问心可安?”张召重大怒说道:“我食君之禄忠君之

    事这跟你们镇远镖局又有甚么干系?”石双英道:“你打不过红花会自己逃走也就是

    了何以陷害别人施用金蝉脱壳之计叫镇远镖局顶缸害得我们死伤了不少镖头伙

    计?”张召重和韩文冲都怦然心动:“原来王维扬最气不过的是这件事。”甘凉道上镇远镖

    局阎世章、戴永明等人被杀钱正伦伤手之事韩文冲都是知道的这时忍不住接口道:

    “张大人这件事你确是做得不对也难怪王总镖头生气。”石双英冷冷的道:“其余的事我

    们也不问了这三件事你说怎么办?”说着双目一翻凛然生威。张召重被他如审犯人般问

    了一通再也按捺不住抢上一步叫道:“好小子你活得不耐烦了到太岁头上动

    土!”当场就要动武。石双英站起身来退后一步说道:“怎么?威震河朔找你比武你

    怕了不敢想和我动手是不是?”

    张召重喝道:“谁说不敢?他要今天午时在狮子峰分个高下不去的不是好汉。”石双

    英道:“你要是不去今后也别想在武林混了。王总镖头说你如果还有一点骨气那么就

    一个人去我们镖局子里决不会有第二个人在场。倘若你惊动官府调兵遣将我们是老百

    姓可不敢奉陪。”张召重道:“王维扬浪得虚名这糟老头子难道我还怕他用得着甚么

    帮手?”石双英道:“我们王总镖头不善说话待会相见是拳脚刀枪上见功夫。你要张口

    骂人不妨现在骂个痛快。”张召重是个拙于言辞之人给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石双英道:“好就这样怕你还得腾点功夫出来操练一下武艺料理一些后事。”张

    召重双眼冒火反手一掌快如闪电。石双英身子急闪竟没避开给他打中左肩跌出数

    步。张召重出手迅捷已极一掌把石双英打跌跟着纵了过去左拳猛击他胸膛。石双英施

    展太极拳中的“揽雀尾”将他这一拳粘至门外。张召重见他也是内家功夫怔了一怔。就

    在这一瞬之间石双英又退出数步喝道:“好你不敢会王总镖头那么咱们就在这里见

    过高下。”双掌一错只觉右臂隐隐酸麻几乎提不起来。张召重喝道:“你不是我对手。

    你去对王维扬说我午时准到。”石双英冷笑一声转身就走韩文冲跟了出去。

    当两人口角相争之时韩文冲总是惦记自己服了毒酒只觉混身上下满不舒服只盼石

    双英快些说完好回去服药解毒等到两人动手他已急得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好容易赶

    回孤山马宅石双英道:“他答应午时准到。”韩文冲似乎腹痛如绞坐倒在椅。徐天宏倒

    了杯酒说道:“这是解药韩大哥喝吧。”韩文冲忙伸手去接。周仲英夹手夺过仰脖子

    喝了下去。韩文冲愕然不解。周仲英笑道:“这玩笑开得够了韩大哥你压根儿就没喝毒

    酒他是跟你闹着玩的。天宏快过来赔罪。”徐天宏笑嘻嘻的过来作了一揖说道:“请

    韩大哥不要见怪。”跟着解释明白。韩文冲虽然不高兴但怀恨之念已经释然。

    孟健雄又进去见王维扬双手叉腰气焰嚣张戟指冷笑说道:“张大人答应了你

    现在就去吧。喂!张大人不爱别人婆婆妈妈的。你有甚么话现在快说。待会在狮子峰只

    是拳脚兵刃上分高下你多罗唆张大人是不听的。哀求讨饶也未必管用。你要是懊悔害

    怕现在说还来得及。”

    王维扬霍地站起叫道:“我这条老命今天不想要了。”大踏步走了出去。孟健雄手一

    挥一名庄丁把王维扬的紫金八卦刀和镖囊捧了上来。他伸手接了气呼呼的一把白须子吹

    得笔直扬起。韩文冲站在门口说道:“王总镖头此去还请加意小心。”王维扬道:“你

    都知道了?”韩文冲点点头道:“我见过了张召重。”王维扬道:“他骂我甚么?”韩文冲

    道:“小人之言王总镖头不必计较。”王维扬道:“你说不妨。”韩文冲道:“他骂

    你……糟老头子浪得虚名!”王维扬哼了一声道:“是不是浪得虚名现在还不知道呢。

    我如有不测韩老弟镖局子和我家里的事都要请你料理了。”他顿了一顿又道:“叫

    剑英、剑杰不忙报仇他兄弟俩武功还不成没的枉自送了性命。”王剑英、王剑杰是王维

    扬的两个儿子学的是家传八卦门武艺。韩文冲道:“总镖头武功精湛谅那张召重不是敌

    手我在这里静候好音。”王维扬随着带路的庄丁往狮子峰单刀赴会去了。狮子峰盛产茶

    叶“狮峰”龙井乃天下绝品。山峰既高且陡绝顶处游客罕至。王维扬背插大刀上得峰

    来。最高处空旷旷的一块平地四周皆是茶树。只见前面走来一人。那人短装结束身材魁

    梧向王维扬凝视了一下说道:“你就是王维扬?”王维扬听他直呼己名心头火起但

    他年近七十少年时的盛气已大半消磨又知张召重是现职武官多少有些敬畏说道:

    “不错就是在下你是火手判官张大人?”这人便是张召重说道:“正是咱们比拳脚

    还是比兵刃?”他做事把细上峰之时已四下查察果见对方并无帮手埋伏心想王维扬虽

    然狂傲他一个镖头总不成真与官府对阵厮杀是以坦然上峰应战。王维扬心想:“我和

    他并无深仇大怨何必在兵刃上伤他?一个失手杀了官员那也是后患无穷。用八卦掌一挫

    他的骄气教他知道我老头子并非浪得虚名也就是了。”说道:“我领教领教张大人天下

    知名的无极玄功拳。”

    张召重道:“好。”左拳右掌合抱一拱。他虽心高气傲但所学是武当派内家拳法

    讲究以逸待劳以静制动当下凝神敛气待敌进攻。王维扬知他不会先行出手说声:

    “有僭了。”语声未毕左掌向外一穿右掌“游空探爪”斜劈他右肩左掌同时翻上

    “猛虎伏桩”横切对方右臂跟着右掌变拳直击他前胸转眼之间连三招。张召重

    连退三步以无极玄功拳化开。两人合而复分盘旋一周均是暗暗惊佩。张召重心想:

    “这三招迅捷沉猛真是劲敌。”王维扬心想:“他化解我这三招柔中带刚火手判官名不

    虚传。”两人不敢轻敌又盘旋一周。张召重抢进一步左腿横扫。王维扬跃起避过双掌

    向他面门按去。张召重左脚踢出已暗伏“空击苍鹰”、“树梢擒猴”两招。王维扬双掌按

    处将这二招消于无形。

    两人棋逢敌手各展绝学攻合拚斗转瞬间已拆了三四十招。其时红日当空两个影

    子在地下飞舞倏分倏合。王维扬见斗他不下心知自己年老不如对方壮盛久战之下

    气力精神定然不如突然间招式一变掌不离肘肘不离胸一掌护身一掌应敌右掌往

    左臂一贴脚下按着先天八卦图式绕着张召重疾奔正是他平生绝技“游身八卦掌”。

    这一路掌法施展时脚下一步不停绕着敌人身子左盘右旋兜圈急转乘隙招当真

    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对立刚一应招已然绕到他身后对方转过身来又已绕到他

    身后如此绕得几圈武艺再高的人也必给缠得头晕眼花。但若对方站住不动只要停得

    一停后心要害立中拳掌。王维扬只绕得两个圈子张召重便知此拳厉害不等他再转到身

    后斜步横抢向他奔来方向迎了上去劈面一掌。王维扬早已回身。张召重见他脚下踏着

    九宫八卦知他是走坎宫奔离位双掌挥动抢进乾位。两人这般转了七八个圈点到即

    收手掌不交。这路掌法是王维扬熟练了数十年的功夫越跑越快脚步手掌随收随已

    到丝毫不加思索的地步。张召重见招拆招起初还打个平手时候一长不免跟不上对方的

    迅捷心念一动如此对转势落下风当下运起无极玄功拳以柔克刚要诀凝步不动抱

    元归一静待来敌。他脚步刚停王维扬早欺到身后“金龙抓爪”掌向他后心击去。

    张召重待他掌到左手反转回扣向他手腕抓去。王维扬疾忙缩手一击不中脚下已然移

    位暗暗佩服:“此人当真了得居然能闭目换掌。”原来张召重知道跟着对方转身敌主

    己客定然不如他熟练自然眼见他白如银虽然矫健长力一定不如自己于是使出

    “闭目换掌”功夫来接他的游身八卦掌。练这门武功之时以黑巾蒙住双目全仗耳力和肌

    肤感应以察知敌人袭来方向。临敌时主取守势手掌吞吐只在一尺内外但着着奇快

    敌人收拳稍慢立被勾住手腕折断关节。这路掌法原本用于夜斗或在岩洞暗室中猝遇强

    敌伸手不见五指便以此法护身。掌法变化精妙决不攻击对方身体却善于夺人兵刃

    折人手脚。其时一个的溜溜乱转一个身子微弓凝立不动。一到欺近闪电般换了一招两

    式王维扬又立即奔开。两人转瞬间又拆了数十招。王维扬渐觉焦躁心想如此耗下去如何

    了局突然扑到他身后左掌虚击右掌又是虚击。张召重反手两把没抓住他手腕王维扬

    左手又连两记虚招欺他背后不生眼睛右手猛向他肩头疾劈。张召重全神贯注对付他连

    续四下虚招突然间掌力袭肩心中一惊闪避招架都已不及右手反腕向他右掌手背上

    按落左拳猛击他右臂手肘这一招“仙剑斩龙”对方手掌只要一被按住手臂非断不

    可。他想肩头不是致命所在拚着身强力壮挨他一掌对方这条胳臂这一下可就是废了。

    王维扬一掌蓬的一声打在他肩头正自大喜忽觉手掌被按缩不回来却见对方左拳已向

    自己右肘猛击而下知道这一下要糟情急之下右臂急转手掌翻上同时左掌向对方肩

    头击去。张召重左拳打下王维扬手肘已经转过臂弯虽然中拳顺着拳势一曲并没受

    伤只是“曲池穴”中隐隐麻。两人一换掌法各自跳开这一下张召重吃亏较大拳

    法上已算输了一招。张召重喝道:“掌法果然高明咱们来比比兵刃。”刷的一声凝碧剑

    已握在手中。

    王维扬也从背上拔出紫金八卦刀这时两人站得临近看得清楚只见他口鼻俱肿右

    眼圈上一大块乌青不禁暗自纳罕心想他一身武功难道还有胜过他的人物竟将他打成

    这个样子。殊不知昨晚张召重中了陈家洛的拳击头脸受伤不轻今日掌法上输了一招也

    未始不是受这伤势所累。张召重存心在兵刃上挽回面子凝碧剑出手连绵不断俱是进手

    招数攻势凌厉已极。王维扬见他剑光如一泓秋水;知道是口宝剑如被削上自己兵刃怕

    要吃亏不敢招架展开八卦刀法硬砍硬削。两人酣斗良久张召重精神愈战愈长但见

    对方门户封闭严密急切间攻不进去骤见他一招“铁牛耕地”横砍过来招术用得稍

    老立即使招“天绅倒悬”宝剑刃口已搭上八卦刀的刀头。王维扬缩刀不及左手骈食中

    两指向他面门戳去。张召重侧头让过呛啷一声八卦刀刀头已被削断。王维扬赞道:“好

    剑!”跳开一步说道:“咱们各胜一场。张大人还要比下去吗?”他是想借此收篷各人

    都不失面子哪知坏就坏在喝了一声“好剑”。张召重心想你讥我这场得胜不过是靠了

    剑利胜得并不光彩左手一摆道:“不见输赢今日之事不能算完!”剑走偏锋刺了

    过去。

    翻翻滚滚又斗七八十招王维扬头上见汗知道长打久斗于己不利暗摸金镖在手

    刀交左手喝道:“看镖!”刀法陡变变成左手刀术三枝金镖随着刀势了出去。这套

    “刀中夹镖”也是他的绝技。他左手刀法与寻常刀法相反敌人招架已然为难再加金镖顺

    着刀势出敌人避开了镖避不开刀避开了刀避不开镖端的厉害非常。只见他一刀

    斜砍向右一镖随着向敌人右侧掷去张召重向右一避伸手接住来镖王维扬金刀跟着砍

    到张召重刚低头避过对方一镖又向下盘掷来忙将手中之镖对准掷去。双镖相迎激出

    火花齐齐落下插入土中。王维扬一刀快似一刀一镖急似一镖眼看二十四枝镖将要

    完兀自奈何对方不得。

    这时他手中只剩了三枝镖左脚向右踏上一步身子微挫左手刀向下斜劈跟着右手

    一扬。张召重见他了二十一枝金镖知道这一刀砍下必有一镖相随只是他金镖越越

    快自己架刀避镖已有点手忙脚乱更无余裕掏芙蓉金针还敬当下急忙转身凝视看他

    右手。哪知这下竟是虚招张召重手一动却接了个空。王维扬已踏进震位“力劈华

    山”迎面砍到。张召重见刀沉势重不敢硬架滑出一步凝碧剑“横云断峰”斜扫敌

    腰。王维扬沉刀封架只听当啷一声八卦刀已被截成两段。王维扬大吼一声半截刀向他

    掷去。张召重一低头王维扬三镖齐只听得张召重“啊哟”一声凝碧剑落地向后便

    倒。原来王维扬故意引他转身使他阳光耀眼视线不明同时甘冒奇险让他削断大刀

    待他得意之际三镖齐果然一击成功。王维扬叫道:“张大人得罪了!我这里有金创

    药。”隔了半晌见他一声不响不由得惊慌起来莫要镖伤要害竟将他打死他是朝廷

    命官自己有家有业可不是好耍的事走上前去俯身察看刚弯下腰只听得一声大喝

    眼前金光闪动暗叫不好一个“铁板桥”向后便跌却已迟了一步左胸左肩阵阵剧痛

    已然身中暗器。王维扬大怒虎吼一声纵起身来要和他拚个同归于尽但一使力胸口

    肩痛奇痛彻骨哼了一声又跌在地下。张召重哈哈大笑拔出右腕金镖撕下衣襟缚住

    伤口站了起来。王维扬骂道:“张召重我若非好心来看你伤势你怎能伤我?你使这等

    卑鄙手段算得甚么英雄豪杰?看你有何面目见江湖上的好汉。”张召重笑道:“这里就是

    你我两人又有谁知道了?你活到这一把年纪早就该归天了。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周年

    忌。”王维扬一听此言知他要杀人灭口更是破口大骂。张召重纵将过来伸手在他胁下

    一戳点了哑穴。王维扬登时骂不出声双目冒火脸上筋肉抽*动实在气得胸膛都要炸

    了。张召重捡起半截八卦刀在地下挖了个大坑左手提起他身子往坑里一掷骂道:

    “你威震河朔震你个奶奶!”右脚踢入土坑便要把他活埋。刚踢了几脚土忽听得身后

    远处冷冷一声长笑张召重吃了一惊回过身来只见一人手执奇形兵器站在红日之下

    树丛之侧正是铁琵琶手韩文冲。张召重怒喝:“好哇说好单打独斗你镇远镖局原来暗

    中另有埋伏。你们要不要脸哪?”韩文冲道:“要脸的也不使这卑鄙手段啦。”

    张召重道:“好今日领教领教你的铁琵琶手。”施展轻身功夫“八卦赶蟾”只三

    个起落已跃近身来挺剑直刺。韩文冲退后两步树丛中一刀飞出横扫而来。张召重宝

    剑一立那人这刀得快也收得快不等刀剑相碰早已收回。张召重看此人时正是适才

    言语无理的姓石镖师怒道:“你们两人齐上火手判官也不放在心上。”

    正待追击忽闻背后有声心知有异立即跃开回头一望只见上来了**人当先

    正是红花会总舵主陈家洛。他记起昨晚被击之辱怒火上冲但见对方人多看来均非庸

    手又不免胆寒惊怒中四下一望看好了退路。

    陈家洛对韩文冲道:“韩大哥你先去救了王总镖头。”韩文冲奔到坑边抱了王维扬

    过来。张召重也不阻拦。陈家洛在王维扬穴道上拿捏几下解开了他的哑穴。王维扬年近古

    稀遭此巨创委顿之余一时说不出话来。

    张召重叫道:“王维扬这老儿要和我比武说好单打独斗不得有旁人助拳现在胜负

    已决。陈当家的咱们三日后葛岭再会。”双手一拱转身就要下山。

    陈家洛道:“在下与众位兄弟到此赏玩风景刚好碰上两位较量拳掌兵刃暗器果然艺

    业惊人非同小可令人大开眼界。可是张大人你胜得未免不大光明啊!”张召重道:

    “自来兵不厌诈咱们斗力斗智出奇制胜有何不可?”陈家洛微微一笑道:“张大人

    识见果然高明。常言道拣日不如撞日张大人约我比试既然碰巧遇上了也不必另约日

    子不妨今日就来领教。但张大人右腕已伤敝人不想乘人之危。你这伤非一朝一夕所能痊

    可咱们之约延迟三月如何?”张召重心想你故示大方我乐得不吃这亏说道:“好

    吧那么三个月后的今日咱们再在葛岭初阳台相会。”

    陈家洛慢慢走近说道:“我们要救奔雷手文四当家你是知道的了?”张召重道:

    “怎么?”陈家洛道:“他身上的铐镣都是精钢铸成锉凿对之无可奈何只好借阁下宝

    剑一用。大家武林一脉义气为重张大人想来定是乐于相借的了。”张召重哼了一声眼

    见对方人多今日已难轻易脱身说道:“要借我剑只要有本事来取。”语声未毕已倒

    窜出数丈转身往山下奔去。刚要提气下山忽然迎面扑到两把飞抓一取左胸一取右

    腿上下齐到势劲力疾。他伸剑在胸前挽个平花挡开上盘飞抓向上跃起左足弹出

    又向山下疾窜。常赫志飞抓盘打张召重身子一矮向右让开常伯志已撇下飞抓欺近身

    来呼的一声黑沙掌“浪搏江礁”迎面劈到。张召重和常氏双侠曾在乌鞘岭上力斗知

    他两兄弟厉害一动上手数十招内难以脱身突然飞身后退径向南奔。常氏兄弟守住北

    路并不追赶。此时太阳南移张召重迎着日光绕开陈家洛等一行向南疾奔刚走到下

    山路口飕飕两声两枚飞燕银梭打将过来。他吃过此梭苦头当即卧倒两个翻身滚了

    开去只听得铮铮声响银梭中包藏的子梭电射而出。他凝碧剑横掠头顶将银梭削为两

    段顺势纵出当下不再向南一个“凤凰展翅”宝剑一圈向东猛扑只听得身后暗器

    声响连绵不断脚下丝毫不停一拧头拍拍拍拍拍挥剑将三枝袖箭、两枚菩提子打落

    群雄见他向西击打暗器身子却继续向东奔跑脚步迅已极都不由得佩服。张召重心知

    东边必定也有埋伏脚下虽然极快眼观四面不敢稍懈奔不数步果然斜刺里一人跃

    出手执大刀拦在当路。那人白飘动威风凛凛正是老英雄铁胆周仲英。张召重心中

    一寒不敢迎战转身返西。

    他连闯三路都未闯过心想这些人一合围今日我命休矣西路上不论何人把守都要

    立下杀手方能脱围左手暗握一把芙蓉金针挥剑西冲。迎面一人独臂单剑不是追魂夺命

    剑无尘道人是谁?张召重和他交过手知道红花会中以此人武功最高自己尚逊他一筹不

    由得暗暗叫苦情急智生直冲而前“白虹贯日”、“银河横空”两记急攻仗着剑

    利乘对方避而不架已然抢到无尘西。

    无尘刚一侧身让剑右手长剑“无常抖索”、“煞神当道”两记厉害招数已经递出

    两招紧接便似一招。张召重虽然转到下山路口竟是无法脱身挥剑解开两招猛喝一

    声左手扬处两把芙蓉金针分打无尘左右。他想这独臂道人武功精纯金针伤他不到但

    他不是用剑击挡就得后跃躲过但教缓得一缓自己就可逃开只须摆脱了此人拚命下

    冲别人再也阻挡不住。无尘猜到他用意竟走险招和身下扑长剑直刺点向他右脚

    这一记是追魂夺命剑中罕用之招称为“怨魂缠足”专攻敌人下三路。张召重大吃一惊

    宝剑“流星堕地”直立向下挡架。无尘不待招老剑尖着地一撑只听得背后一阵沙沙轻

    响金针落地身子纵起跃至张召重头顶长剑“庸医下药”向下挥削。张召重右肩侧

    过“彩虹经天”宝剑上撩无尘早已收剑落地刷刷两声“判官翻簿”、“吊客临

    门”两招攻了过来。这一来他又已占到西将张召重逼在内侧。这时张召重但求挡过

    敌剑更无余暇思索脱身之计只是见招拆招俟机削他长剑转眼间两人又拆了三四十

    招。无尘见他受伤之余仍然接了自己数十招心头焦躁剑光闪闪连走险着张召重奋

    力抵挡渐感应接为难。再拆数招无尘大喝一声:“撤剑!”一招“阎王掷笔”长笑声

    中张召重右腕中剑当啷一声凝碧剑落地。他只一呆被无尘飞脚踢中左胯登时跌

    倒。无尘纵过去正待接住张召重倏地跳起劈面一拳无尘举剑待削忽想:“这一剑将

    他一只手削了下来他再难和总舵主比武这样的对手十分难找未免扫了总舵主的兴

    致。”要知武艺高强之人旗鼓相当的对手可遇而不可求。无尘爱武成癖心想陈家洛也是

    一般一剑已然削下忽又凝招不。张召重情急拚命乘他稍一迟疑左掌在右肘一托

    右拳弯处已向他左腰打到。无尘只有一臂左边防御不周加之拳法较弱见敌拳打到

    疾忙侧身闪避拳力虽消竟是没有避开一拳给打在腰上剧痛之下退出数步。张召重

    头也不回拔足飞奔。无尘大怒随后赶来眼见他已奔到下峰山道无尘剑法精绝素来

    不用暗器见他便要逃下山去心想今日若给此人逃脱红花会威名扫地再也顾不得他的

    死活平剑一挺便要使出“五鬼投叉”绝招长剑正要脱手忽然出边滚出一个人来迅

    疾如风抱住张召重双足。两人搂作一团跌倒在地。无尘疾忙收剑看清楚抱住张召重的

    是十弟章进。只见两人翻翻滚滚举拳互殴。杨成协和蒋四根又奔了过来三人合力把他牢

    牢按住。骆冰取出绳索将他双手当胸缚住想起他在铁胆庄率众擒拿丈夫之恨对准他鼻

    子便是呼的一拳。陈家洛明道:“四嫂且慢!”骆冰第二拳才不再打。

    陈家洛走近身来。张召重骂道:“你们倚仗人多张老爷今日落在你们匪帮手里要杀

    便杀皱一皱眉头的不是好汉。”王维扬也走了过来骂道:“我和你近日无冤往日无

    仇你怕卑鄙手段被我宣扬出去竟要把老头子活埋了嘿嘿火手判官你也未免太毒了

    些。”石双英冷冷的道:“这就是他自己掘的坑把他照样埋了便是。”群雄轰然叫好。

    张召重虽然一副傲态但想到活埋之惨不禁冷汗满面。陈家洛道:“服不服了?你认

    输服错誓不与红花会作对那么大伙儿瞧在你6师哥面上饶你一条性命。”张召重兀

    自强项大声道:“要杀便杀何必多言?你们使用诡计怎能叫人心服?”陈家洛道:

    “好你倒是条硬汉子我一刀给你送终免了活埋之苦。”拔出短剑走近他面前说

    道:“你当真不怕死?”张召重苦笑道:“给我一个爽快的!”闭目待死。陈家洛一挥手

    短剑刺到他胸前突然哈哈一笑手腕一翻割断了缚住他双手的绳索。这一下不但张召重

    出于意料之外群雄也均愕然。陈家洛道:“这次擒住你我们确是使了计谋。你虽该死

    但今日杀你谅你做鬼也不心服。好吧你走路便是只要你痛改前非日后尚有相见之

    地。要是仍然怙恶不悛红花会又何惧你张召重一人。第二次落在我们手里教你死而无

    怨。”

    章进、骆冰、杨成协、常氏兄弟等等都叫了起来:“总舵主放他不得!”陈家洛把手

    一摆道:“他师兄6老前辈于咱们有恩咱们无可报答。红花会恩仇分明今日放他师

    弟也算是对他一番心意。”群雄听总舵主这么说也就不言语了各对张召重怒目而视。

    张召重向陈家洛一拱手道:“陈当家的咱们再见了。”说罢转身要走。徐天宏叫道:“姓

    张的且慢走!”张召重停步回头。徐天宏道:“你就这样走了不成?”

    张召重登时醒悟向群雄作了个团团揖说:“陈当家的大仁大义我张召重不是不知

    好歹之人本来约定三个月之后比武在下不是各位对手要回去再练武艺。这场比武算我

    认栽了。”这番话软中带硬点明你们胜我只不过仗着人多将来决不就此罢休。群雄听出

    他话中之意更是着恼。周绮叫道:“红花会总舵主放你走这是他大人大量。我倒要问

    你你到铁胆庄来若有本事拿人也就罢了干么诱骗我一个无知无识的小弟弟?我不是

    红花会的人也没受过你师兄甚么好处。今日要为兄弟报仇。”举起单刀扑上来就要拚

    斗。

    张召重心下为难单是这个年轻姑娘当然不足为惧但眼前放着这许多高手这姑娘一

    败旁人岂有坐视之理?争斗再起不知如何了局当下跳开一步连避周绮两刀。周绮第

    三刀使的是一招“达摩面壁”当头直劈下来刀势劲急。张召重无奈右手“春风拂

    柳”在她脸前虚势一扬待她将头一偏左手就来夺刀心想夺下她刀后好言交代几

    句再将刀交还她总不能再提刀砍杀。不料周绮并不缩刀手臂反而前伸单刀疾劈。张

    召重伸食中双指从下向上在她手肘“曲池穴”上一戳周绮手臂剧震一柄刀直飞上天。徐

    天宏疾窜而上挡在她身前单拐“铁锁横江”在张召重面前一晃反手将单刀递给了周

    绮。周仲英大刀挥动阻住张召重退路安健刚也挺刀上前四人已成夹击之势。眼见混战

    将作忽听得山腰间有人扬声大叫:“住手住手!”众人回头望去只见南面山路上两人

    疾驰上峰一人穿灰一人穿黑均是轻功极佳奔跑迅。众人都感惊诧。转眼间两人奔

    上山来众人认出穿黑的是绵里针6菲青欢呼上前相迎。穿灰袍的是个老道背上负剑

    面目慈祥群雄都不认识。6菲青正待引见张召重忽然奔到老道跟前作了一揖叫道:

    “大师哥多年不见你好!”群雄一听才知这是武当派掌门人马真、金笛秀才余鱼同的

    师父纷纷上前见礼。6菲青道:“马师兄和我刚赶到孤山遇见了马善均马大爷。他知我

    们不是外人说起狮子峰比武之约。我们连忙赶来。”四下一望见无人死伤大为放心。

    马真和王维扬以前曾见过面虽无深交但相互佩服对方武功至于红花会群雄早听

    余鱼同说过神交已久相见都很欢喜互道仰慕竟把张召重冷落在一旁。

    张召重留也不是走也不是不由得十分尴尬。马真早已闻知这师弟的劣迹满腔怒

    火本想见了面就举出本派门规重加惩罚却见他衣上鲜血斑斑、脸色焦黄目青鼻肿

    极为狼狈不由得一阵心酸道:“张师弟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张召重悻悻的道:

    “我一个人他们这许多人自然就是这个样子。”群雄一听无不大怒。周绮第一忍耐不

    住叫道:“还是你不错?马师伯、6师伯你们倒评评这个理看!”手执单刀又要冲上

    去动手。周仲英一把托住说道:“现在两位师伯到了。武当派素来门规谨严我们听两位

    师伯吩咐就是!”这两句话分明是在挤迫马真。马真望望6菲青望望张召重忽然双膝一

    曲跪在周仲英和陈家洛面前。群雄大骇连称:“马老前辈有话好说快请起来!”忙

    把他扶起。马真心中激荡哽哽咽咽的道:“各位师兄贤弟我这个不成才的张师弟所作

    所为实在是天所不容。我愧为武当掌门不能及时清理门户没脸见天下武林朋友。

    我……我……”咽喉塞住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对6菲青道:“6师弟你把我的意思

    向各位说吧!”6菲青道:“我师兄知道了我们这位张大人的好德行之后气得食不下咽、

    睡不安枕不过……不过总是念在过世的师父份上斗胆要向各位求一个情。”群雄眼望陈

    家洛和周仲英候他两人落。

    陈家洛心想:“我不能自己慷慨让周老英雄做恶人且听他怎么说就怎么办。”当下

    一言不望着周仲英。

    周仲英昂然说道:“论他烧庄害子之仇周某只要有一口气在决不能善罢甘休。”顿

    了一顿续道:“可是马师兄既然这么说我交了你们两位朋友前事一笔勾销!”周绮大

    不服气叫道:“爹!”周仲英摸摸她头说道:“孩子算了!”陈家洛道:“冲着马

    6两位前辈我们红花会也是既往不咎。”马真和6菲青向着众人团团作揖说道:“我们

    实是感激不尽。”无尘冷然道:“马道兄这次是算了不过要是他再为非作夕马道兄你

    怎么说?”马真毅然道:“贫道此后定当严加管束要他痛改前非。若他再要作恶除非他

    先把我杀了否则我第一个容他不得!”群雄听马真说得斩钉截铁也就不言语了。马真

    道:“我带他回武当山去让他闭门思过6师弟留在这里帮同相救文四当家。贫道封剑

    已久不能效劳要请各位原谅。等文四当家脱险6师弟你给我捎个信来也好教我释

    念。我那徒儿鱼同怎么不在这里?”陈家洛道:“十四弟和我们在黄河边失散后来听说他

    受了伤有一个女子相救至今未悉下落。一等救出四哥我们马上就去探访请道长放

    心。”马真道:“我这徒儿人是聪明的只是少年狂放不够稳重要请陈当家的多多照应

    指教。”陈家洛道:“我们兄弟患难相助有过相规都是和亲骨肉一般。十四弟精明能

    干大家是极为倚重的。”马真道:“今日之事贫道实在感激无已。陈当家的、周老英

    雄、无尘道兄和各位贤弟将来路过湖北务必请到武当出来盘桓小住。”众人都答应了。

    马真对张召重道:“走吧!”张召重见凝碧剑已被骆冰插在背后虽然这是一件神兵利器

    但想如去索还只有自取其辱牙齿一咬掉头就走。这两人一下山群雄问起6菲青别来

    情形。原来他在黄河渡口和群雄失散寻找李沅芷不见心想她是官家小姐为人又伶俐机

    警决不致有甚么凶险眼前关键是在张召重身上这人实是本派门户之羞于是南下湖

    北去请大师兄马真出山。赶到北京一问得知张召重已到杭州又匆匆南来。这么几个转

    折因此落在红花会群雄之后。

    众人边谈边行走下山来。陈家洛对王维扬和韩文冲道:“两位请便再见了。”王维

    扬道:“陈当家的再生之德永不敢忘。”陈家洛呵呵大笑说道:“有两件事要请王老英

    雄原谅。”于是把假扮官差劫夺玉瓶挑拨他与张召重比武之事都原原本本说了出来。王

    维扬向来豁达豪迈这次死里逃生把世情更加看得淡了笑道:“刚才我见你和张召重说

    话才知你是冒牌统领。哈哈真是英雄出在少年老头儿临老还学了一乖。咱们是不打不

    成相识。虽然我和姓张的比武是你们挑起可是我性命总是你们救的。”陈家洛道:“等我

    们正事了结大家痛痛快快的喝几杯!”谈笑间到了湖边坐船来到马家。6菲青将王维扬

    身上所中金针用吸铁石吸出敷上金创药。折腾了半日日已偏西。马善均来报:“功夫已

    干了一大半再过三个时辰就可完工。”陈家洛点头说:“好!马大哥辛苦了现在请十

    三哥去监工吧。”蒋四根答应着去了。

    陈家洛转身对王维扬和韩文冲道:“贵局的镖头伙计我们都好好款待着不敢怠慢。

    两位何不带他们到西湖玩玩?小弟过得一两天再专诚和各位接风赔罪。”王韩两人连称:

    “不敢。”王维扬老于世故见红花会人众来来去去甚是忙碌定是在安排搭救文泰来

    心想自己此时外出他们图谋之事如果成功倒也罢了万一泄机说不定要疑心自己向官

    府告密便道:“兄弟年纪大了受了这金针内伤简直有些挨不住想在贵处打扰休息一

    天。”陈家洛道:“悉随尊意恕小弟不陪了。”王韩两人由马大挺陪着进内和镖头汪浩

    天等相会。王维扬约束镖行众人一步不许出马宅大门心下却甚惴惴暗忖倘若红花会失

    败官府前来捉拿见自己和这群匪帮混在一起可真是掬尽西湖水也洗不清了。

第十回 烟腾火炽走豪侠 粉腻脂香羁至尊

    群雄饱餐后各自回房休息。到酉时正小头目来报地道已挖进提督府前面大石挡

    路已转向下挖要绕过大石再挖进去。陈家洛和徐天宏分派人手谁攻左谁攻右谁接

    应谁断后一一安排妥当。到酉时三刻小头目又报已挖到铁板怕里面惊觉暂已停

    挖。陈家洛道:“再等一个时辰夜深后动手。”这一个时辰众人等得心痒难搔。骆冰坐立

    不安章进在厅上走来走去喃喃咒骂。常氏兄弟拿了一副骨牌和杨成协、卫春华赌牌

    九杨卫两人心不在焉给常氏兄弟大赢特赢。周绮拿了凝碧剑细看找了几柄纯钢旧刀

    剑一剑削下应手而断果然锐利无匹。徐天宏在一旁微笑注视。马善均不住从袋里摸出

    一个肥大金表来看时刻。赵半山与6菲青坐在一角细谈别来情形。无尘和周仲英下象棋

    无尘沉不住气棋力又低输了一盘又一盘。陈家洛拿了一本6放翁集低低吟哦。石双英

    双眼望天一动不动。好容易挨了一个时辰马善均道:“时候到了!”群雄一跃而起分

    批走出大门。各人乔装改扮暗藏兵刃6续到提督府外一所民房会齐。这屋子的住户早已

    迁出。

    蒋四根见群雄到来低声道:“这一带清兵巡逻甚紧丢要轻声至得!”手握铁桨

    守住地道入口。群雄鱼贯入内地道掘得甚深杭州地势卑湿地道中水深及踝等到钻过

    大石时泥水更一直浸到胸前走了数十丈已到尽头。七八名小头目手执火把拿了铁锹

    候着见总舵主等到来低声道:“前面就是铁板!”陈家洛道:“动手吧!”小头目在总

    舵主面前抖擞精神铁锹齐起不久就把铁板旁石块撬开再掘片刻将一块大铁板起了下

    来。卫春华双钩开路当先冲入群雄跟了进去。小头目手执火把在旁照路群雄冲进甬

    道直奔内室甬道尽处见铁闸下垂。卫春华忙按八卦图的机括哪知铁闸丝毫不见动

    静机括似已失灵。徐天宏心念一动忙道:“八弟、九弟快去守住地牢出口防备鞑子另

    有诡计。”杨成协和卫春华应声去了。几名小头目把铁闸旁石块撬开众人合力把一座大

    铁闸抬了出来。铁闸上有铁链和巨石相连骆冰举起凝碧剑砍了几下削断铁链当先冲了

    进去。进得室内只叫得一声苦室内空空如也文泰来影踪全无。

    骆冰三番五次的失望这时再也忍不住坐倒在地放声大哭。周绮想去劝慰周仲英

    低声道:“让她哭一下也好。”陈家洛见室内别无出路接过凝碧剑去刺张召重上次从其

    中逃脱的小门。那门钢铁所铸砍出了几道缝门后又有巨石。徐天宏道:“李可秀怕咱们

    劫牢多半已将四哥监禁别处。”陈家洛道:“攻进提督府去今日无论如何得把四哥找

    着。”众人冲到地牢口只见杨威协手挥铁鞭力拒清兵围攻。卫春华却不在场想已冲上

    去和敌人交战。无尘大叫一声钻出地牢长剑挥处两名清兵登时了帐。群雄跟着抢出

    只见六七名清军将官围着卫春华恶斗。6菲青心想:“我和李可秀究有宾东之谊不便露

    面。”撕下长袍下襟蒙住了脸只露出双眼。他刚收拾好群雄奋击下清兵已纷纷败

    退卫春华等大呼追赶。徐天宏跃上围墙*望见提督府中到处有官兵守御。突然一阵梆子

    响紧密异常想是清军将官已在调兵御敌。徐天宏细看各处兵将布置只见南面孤零零的

    一座二层楼房四周一层层的守着五六百名官兵。这楼房毫无异处而防守之人却如此众

    多文泰来多半是在其中。他跃下墙头单刀铁拐一摆叫道:“各位哥哥随我来!”领

    头往南冲去。

    果然越近那座楼房接战的人越多。混战中马善均与赵半山率领数十名武功较高的小头

    目越墙进府。清军官兵虽多怎挡得住红花会人众个个武功精强?不一刻群雄已迫近楼

    房。章进短柄狼牙棒“乌龙扫地”矮着身躯当先扑上抢进屋去。门口一人使一杆大

    枪横打直挑章进一时欺不进身。这时卫春华、骆冰、杨成协、石双英诸人都已分别在和

    官兵中的好手对杀火把照耀下打得十分激烈。防守楼房的一批官兵武艺竟然不低。无尘对

    赵半山道:“三弟咱们上去瞧瞧!”赵半山道:“好。”无尘接连两跃已纵到门口火

    光中一刀砍来无尘不避不架一招“马面挑心”剑迟而先至使刀的人惨叫一声钢

    刀落地。赵半山扣着暗器转眼间也打倒了两名清兵。两人冲进内堂。周仲英、骆冰等都跟

    了进去。

    6菲青见章进的对手武功很强章进以短攻长占不到便宜当下抢到他左面长剑

    “天外来云”突刺那人左颈。那人倒转枪杆用力下砸他兵器长力道猛这一下准拟

    把剑砸飞。6菲青长剑缩回左臂运气上挺只听蓬的一声大枪飞起数丈使枪的虎口震

    裂吓得魂飞天外斜跳出去没站住脚摔了一交。章进转过身来把双斗卫春华的二敌

    接过一个。卫春华少了一个对手精神一振双钩“玉带围腰”分向敌人左右合抱。那人

    使一对双刀顺理成章的“脱袍让位”双刀倒竖左右分格。卫春华突走险招双钩在胸

    前一并和身扑上这一招又快又狠双钩护手剑刃插入敌人前胸。那人狂叫一声眼见不

    活了。各人在楼下恶斗敌人越打越少忽听无尘用切口高叫道:“四弟在这里咱们得手

    了!”群雄听了都欢呼大叫起来。周绮不懂红花会切口转头向徐天宏道:“喂道长说

    甚么?”徐天宏道:“四哥在上面救出来啦!”周绮喜道:“好极啦!咱们上去瞧四爷

    去。”徐天宏道:“你上去吧我守在这里。”周绮奔进屋里守卫官兵早已被无尘等扫荡

    殆尽。她急奔上楼只见众人围着一只大铁笼陈家洛正用凝碧剑砍削笼子的铁条周绮走

    近一看不由得大怒原来铁笼之内又有一只小铁笼文泰来坐在小笼之内手脚上都是铐

    镣就像关禁猛兽一般。这时陈家洛已把外面铁笼的栏干削断了两根章进用力扳拗把铁

    栏干扳了下来。骆冰身材苗条恰可钻进接过宝剑又去削小铁笼上的锁链。群雄都是笑

    逐颜开心想今日清兵就来千军万马也要死守住楼房将文泰来先救出再说。常氏兄弟和

    徐天宏率领红花会头目在楼下守御忽听得号角声响清军官兵退出十余丈之外退开时秩

    序井然分行站立排成阵势。常伯志大叫:“鞑子要放箭大家退进楼房。”众人依言退

    入常氏兄弟断后卫护。哪知清兵并不放箭只听有人叫道:“红花会陈当家的听我说

    话。”

    陈家洛在楼上听到了走近窗口见李可秀站在一块大石上大叫:“我要和陈当家的

    说话。”陈家洛道:“我在这里李军门有何见教?”李可秀道:“你们快退下楼来否则

    全体都死。”陈家洛笑道:“怕死的也不来了今天对不住我们要带了文四爷一起走。”

    李可秀叫道:“你莫执迷不悟。放火!”他号令一下曾图南督率兵丁从队伍后面推出大

    批柴草柴草上都浇了油火把一点楼房四周转瞬烧成一个火圈将群雄围困在内。陈家

    洛见形势险恶也自心惊脸上不动声色转头说道:“大家一齐动手快削铁笼的栏

    干。”转过头来对李可秀道:“军门这个火攻阵我看也不见得高明!”

    李可秀背后转出一人戟指大骂:“死在临头还不跪下求饶?你可知楼下埋的是甚

    么?”火光中看得清楚说话的是御前侍卫范中恩他身旁还站着褚圆等几名侍卫想是皇

    帝闻警派来协助。陈家洛微一沉吟只听见徐天宏用切口大叫:“不好这里都是火

    药。”陈家洛记起冲进楼房时见到楼下似是个货仓一桶桶的堆满了货物难道竟是火

    药?一瞥之间见楼上四周也均是木桶抢上去挥掌劈落一只木桶应手而碎黑色粉末四

    散纷飞硝磺之气塞满鼻端却不是火药是甚么?心中一寒暗道:“难道红花会今日全体

    粉身碎骨于此?”转过身来见小铁笼铁锁已开骆冰已把文泰来扶了出来。

    陈家洛叫道:“四嫂、三哥你们保护四哥大家跟我冲。”说声方毕先下楼。章

    进弓身把文泰来负在背上骆冰、赵半山、6菲青、周仲英等前后保护。跟下楼来。刚到门

    口只见门外箭如飞蝗卫春华和常氏兄弟冲了几次又都退回。李可秀叫道:“你们脚底下

    埋了炸药药线在我这里。”他举起火把一扬叫道:“我一点药线你们尽数化为飞灰

    快把文泰来放下。”陈家洛见过屋中火药知他所言不虚只因文泰来是钦犯他心有所

    忌不敢点燃药线否则早把他们一网打尽了。陈家洛当机立断叫道:“放下四哥咱们

    快出去!”长剑一挥和卫春华、常氏兄弟并肩冲出。

    章进低头奔跑并未听真陈家洛的话。赵半山道:“快放下四弟情势危险万分咱们

    快走莫把四弟反而害死。”见章进把文泰来放在门口骆冰还在迟疑便伸左手拉住她手

    臂舞剑冲出。李可秀在火光中见文泰来已经放下把手一挥止住放箭只怕误伤了他。

    群雄退离楼房聚在墙角。陈家洛道:“常家哥哥、八哥、九哥、十哥你们打头阵去赶

    散鞑子。七哥你想法弄断药线。道长、三哥等他们一得手咱们冲去抢救四哥。”常氏

    兄弟与徐天宏等应声而去。李可秀正要命人去看守文泰来忽见常氏兄弟等又杀了上来忙

    分兵御敌。御前侍卫范中恩、朱祖荫、褚圆、瑞大林等上来挡住。6菲青先看明了退路。一

    弯腰如一枝箭般突向李可秀冲去。众亲兵齐声呐喊纷举刀枪拦阻。6菲青并不对敌左

    一避右一闪疾似飞鸟滑如游鱼刹那间已绕过七八名亲兵欺到李可秀之前。李沅芷

    穿了男装站在父亲身旁忽见一个蒙面怪客来袭娇叱一声:“甚么东西!”一剑“春云

    乍展”平胸刺出。6菲青更不打话矮身从剑底下钻了过去。李可秀见怪客袭来飞起一

    脚“魁星踢斗”直踢他面门。6菲青左腿一挫已溜到李可秀身后伸掌在他后心一托

    掌力吐处把他一个肥大的身躯直掼出去。李沅芷大惊回剑来刺。6菲青又是一闪剑走

    空招。李可秀摔倒在地这边曾图南赶来相救杨成协赶来捉拿两人都向他疾冲而来。将

    快奔近曾图南举铁枪“毒龙出洞”向杨成协刺去想将他赶开再行搭救上司。杨成协

    侧身避枪脚下不停。他身子肥胖奔得又急一座“铁塔”和曾图南猛力一撞呼的一

    声撞得他向后飞出。这时李可秀已经爬起哪知6菲青来得更快一阵风般奔到。

    李沅芷骨肉关心拔起身子向前急纵长剑“白虹贯日”直刺怪客后心。6菲青听到

    背后金刃激刺之声更不停步拉住李可秀左臂直奔入火圈之中。清军官兵大声惊叫但

    火势极炽谁也不敢进火圈搭救。卫春华舞动双钩已把李沅芷截住。红花会群雄见6菲青

    拉了李可秀进入危地都明白了他意思章进先跳入火圈蒋四根也跟着进去。陈家洛

    道:“人够啦!别再进去了。”众人迫近火圈。

    清军官兵见主帅履危也忘了和红花会人众争斗都是提心吊胆望着火圈里的五人。

    曾图南爬起身来和一名统军总兵守在药线之旁眼见主帅为敌人挟制正惊惶间忽见一

    人挟手抢过火把点燃了药线。曾图南一惊看那人时却是御前侍卫范中恩。此人日前在

    西湖落水在皇帝面前出丑受辱怀恨甚深这时见文泰来即将获救也管不得李可秀死

    活当即点着药线。但见一缕火花着地烧去迅异常只要一烧过火圈立时便是巨祸

    不但文泰来、李可秀、6菲青及章、蒋两人要炸成灰烬而且楼房中堆了这么多火药这一

    爆炸开来人人难免。清军官兵登时大乱纷纷向后逃避。

    惊扰声中忽见一人疾向火圈中奔去。那人身穿蓝色长衫脸上也用一块篮绸包住只

    露出了两个眼孔手中提着一根单鞭奔跑迅捷已极。他用单鞭在药线上乱拨乱打但见药

    线仍一股劲的向前烧去。陈家洛和徐天宏等见形势险恶都顾不得自身安危纷纷纵出想

    要弄断药线。这一切全是指顾间之事。那蒙面人见药线无法打断忽然奋不顾身和衣扑在

    药线之上只见身旁烈焰腾起全身衣服着火药线烧过去的势头却被阻住了。就这么缓得

    一缓章进和蒋四根已把文泰来抬着冲出火圈。三人身上都已着火。常氏兄弟赶上接应连

    叫:“打滚!打滚!”章进和蒋四根放下文泰来先将他来回滚动。滚得几滚文泰来衣上

    火头熄了骆冰已抢上照料。章进和蒋四根也各滚熄了身上火焰。常氏双侠双双抢入火圈

    把晕倒在地的蒙面人拖了出来。这三人出来时也是全身着火待得把火扑熄蒙面人的衣服

    手足无一处不是烧得焦烂。

    6菲青见文泰来已脱险境把李可秀负在肩上猛一吸气“燕子三抄水”如一只大

    鸟般掠出火圈。他身上虽负得有人然而轻功卓绝所受火伤最少。陈家洛叫道:“得手

    啦退走退走!”无尘长剑一挥当先开路。常氏兄弟抬着蒙面人章进和蒋四根抬着文

    泰来、6菲青负着李可秀都跟了他冲出。李沅芷见父亲被掳心中大急提剑来追但被

    卫春华双钩缠住不能脱身一疏神险险中了一钩。

    清军官兵呐喊着追来但大家尝过红花会的手段不敢过分逼近。八名御前侍卫奉旨协

    助看守文泰来主犯走脱那是杀头的罪名如何不急?范中恩提起判官双笔没命价追

    来。陈家洛刚才见他点燃药线心想这人心肠毒辣容他不得把凝碧剑交给赵半山道:

    “三哥你给大伙断后我要收拾了这家伙。”从怀中掏出珠索。马大挺把他的钩剑盾递了

    过来。陈家洛赞道:“好兄弟难为你想得周到。”原来陈家洛的剑盾珠索向由心砚携带

    心砚受伤马大挺就接替了这差使。陈家洛右手一扬五根珠索迎面向范中恩点到。范中恩

    既使判官笔自然精于点穴见他每条珠索头上都有一个钢球回旋飞舞而至分别对准穴

    道吃了一惊又听得朱祖荫叫道:“范大哥这兔崽子的绳子厉害小心了。”马大挺听

    他辱骂总舵主心中大怒挺起三节棍当头砸去。朱祖荫头一偏还了一刀。这边范中恩腾

    挪跳跃和陈家洛拆了数招数招间招招遇险一面打一面暗暗叫苦只想脱身退开但

    全身已被珠索裹住哪里逃得开去?陈家洛不愿多有耽搁右手横挥珠索“千头万绪”乱

    点下来。范中恩不知他要打哪一路双笔并拢直扑向他怀里武家所谓“一寸短一寸

    险”判官笔是短兵器原在以险招取胜心想这一下对方势必退避自己就可逃开突见

    对方盾牌迎了上来盾上明晃晃的插着九枝利剑。范中恩猛吃一惊收势不及双笔对准剑

    盾一点借力向后仰去。陈家洛剑盾略侧滑开双笔珠索挥处已把他双腿缠化猛力掼

    出范中恩身不由主直向火圈中投去。

    陈家洛径不停手珠索横扫朱祖荫背上已被钢球打中叫了一声马大挺三节棍拍的

    一声正中他胫骨。马大挺愤他出口伤人这一记用足了全力把他双腿胫骨齐齐打折。这

    时群雄大都已越出墙外赵半山断后力敌三名清官侍卫。陈家洛挥手叫道:“退去

    吧!”卫春华双钩向李沅芷疾攻三招李沅芷招架不住退开两步。卫春华向右一转劈面

    一拳把一名清兵打得口肿鼻歪夹手夺过火把奔到已被蒙面人弄熄的药线旁又点燃起

    来。清兵惊叫声中红花会群雄齐都退尽。瑞大林、褚圆等侍卫正要督率清兵追赶忽然黑

    烟腾起火光一闪一声巨响震耳欲聋满目烟雾砖石乱飞官兵侍卫疾忙伏下。楼房中

    火药积贮甚多炸声一次接着一次众兵将虽离楼房甚远但见砖石碎木在空际飞舞谁都

    不敢起来饶是如此已有数十人被砖木打得头破血流。范中恩身在火圈中心炸得尸骨无

    存。等到爆炸声息兵将侍卫爬起身来红花会群雄早已走得无影无踪。众人上马急追分

    向四周搜索。红花会群雄救得文泰来出了城见无人来追都放了心。再行一程已到河

    边十多艘绍兴脚划船齐齐排列。马着均迎上来道贺群雄喜气洋洋的上船。6菲青低声对

    陈家洛道:“李可秀和我有旧文四爷既已救出咱们放他回去吧。”陈家洛道:“一任尊

    意。”小头目把李可秀松了绑放在岸上。陈家洛叫道:“开船咱们先到嘉兴!”浙西河

    港千枝万叉曲折极多脚划船划出里许早已转了四五个弯。陈家洛道:“咱们向西去于

    潜护送四哥上天目山养伤。让李可秀追到嘉兴去吧!”群雄哈哈大笑几月来的郁积至

    此方一扫而空。此时天现微明骆冰已把文泰来身上揩抹干净铐镣也已用凝碧剑削去见

    他沉沉昏睡大家不去打扰。徐天宏道:“总舵主那救四哥的蒙面人伤势很重咱们要不

    要解开他脸上的布瞧瞧?”群雄都感好奇不知此人是谁。周仲英道:“他既用布蒙脸想

    是不愿让人见到他面目咱们不去揭露为是。”心砚身上伤已大好用白酱油给蒙面人在火

    伤处涂抹见他全身都是火泡痛得无法安睡不住叫嚷。心砚看得心惊怕他要死忙来

    禀告。陈家洛等跳过船去见他伤势厉害都感担心。那蒙面人冲智昏迷双手乱抓忽然

    左手抓住蒙面布巾撕了下来。众人齐声叫了出来:“十四弟!”

    那人竟是金笛秀才余鱼同。只见他脸上红肿焦黑水泡无数一张俊悄的脸烧得不成样

    子。群雄又是惊讶又是痛惜。骆冰拿了块湿布把他脸上的泥土火药轻轻抹去用鸡毛沾了

    白酱油涂上心里一股说不出的滋味知他对自己十分痴心这番舍命相救文泰来也是从

    这份痴心上而来。然而自己身已他属对他更是只有同盟结义之情别无他意他那晚在铁

    胆庄外无礼后来想起常感愤怒但他此番竟舍命相救自己丈夫那么这番痴心毕竟并非下

    贱**。瞧他伤成这副样子性命只怕难保即使不死一个俊俏青年从此丑陋不堪而对

    他这份痴心可也永远无法酬答。不由得思潮起伏怔怔的出了神。船到余杭马善均忙差人

    去请医生。医生看了文泰来伤势说道:“这位爷受的是外伤他筋骨强健调治几个月就

    不碍了。”指着余鱼同道:“这位爷的火伤却是厉害谨防火毒攻心。我开张散火解毒的方

    子吃两帖看。”言下之意竟是没有把握。医生作别上岸过了一会文泰来睁眼见到众

    人茫然道:“怎么大伙儿都在这里?”骆冰喜极而泣叫道:“大哥你出来啦出来

    啦!”文泰来微微点头又闭上了眼。

    群雄听了医生之言知他无碍都为余鱼同忧急。章进道:“十四弟也真鬼精灵竟给

    他混进了提督府。”常赫志道:“上次指点地牢的途径也是他了咱兄弟不知道还打了

    他一掌。”常伯志道:“他却又相救李可秀不知是何意思?”众人纷纷谈论难以索解。

    原来那日黄河渡口夜战李沅芷在乱军中与大伙失散仓皇中见到一辆大车跳上车去赶

    了骡子就走。几名清兵要来拦阻都被她挥剑驱退。她不分东南西北的瞎闯到天明时见离

    大军已远才下车休息。揭开车帷一看车内躺着一人竟是曾在途中见过两次的本门师兄

    余鱼同。只见他昏昏沉沉似是身染重病轻轻揭开被头一角见他身上缚了不少绷带才

    知受伤不轻。心下栗六沉吟良久才赶车又走沿大路到了文光镇上。

    她是官家小姐气派一向大惯了的拣了镇上一所最大的宅第敲门投宿正是镇上恶

    霸、浑号糖里砒霜的唐六家里。唐六见她路道有异假意殷勤招待后来察觉她是女扮男

    装便和医生曹司朋阴谋算计哪知阴差阳错却给周绮在妓女小玫瑰家中一刀刺死。其时

    余鱼同神智已复听说户主被杀料想官府查案必受牵连忙和李沅芷乘乱离去。李沅芷

    要去杭州和父母团聚余鱼同心想文泰来被擒去杭州正好同路。他身上伤重长途跋涉

    李沅芷细心照料一副刁蛮顽皮的脾气竟然尽数收拾了起来不忍在他身上作见他神

    色烦忧意兴萧索只道是伤后体弱时加温言慰藉。

    到杭州见了父母李沅芷反说余鱼同为了救她而御盗受伤。李可秀夫妇感激万分把他

    安置在提督府中延请名医调治见他人品俊雅文武双全又救了女儿性命只待伤愈

    便招他为婿又怎知这人竟是红花会中一个响当当的脚色。几个月来李沅芷忽喜忽愁柔

    肠百转明知这少年郎君是父亲对头然而芳心可可深情款款一缕柔丝早已牢牢缠在

    他身上。当日甘凉道上这个师哥细雨野店谈笑御敌平沙荒原吹笛挡路。这等潇洒可

    喜神情想起来不免一阵阵脸红一阵阵叹息。待他伤势大愈红花会群雄连日前来攻打提

    督府那天余鱼同相救李可秀李沅芷心中窃喜只道他已站在自己一边岂知到头来他又

    去相救文泰来随着红花会人众而去。余鱼同全身烧起水泡疼痛难当迷迷糊糊中忽听得

    有个女子声音大叫:“你越来越不成话啦怎么出主意叫总舵主到妓院去胡调?”依稀是铁

    胆庄周大小姐的声音。隔了一会。又听得无尘叫道:“咱们大家回杭州一起到妓院去又

    怕甚么?”余鱼同大是奇怪:“道长是出家人怎么也要去逛窑子?”重伤之下难以多

    想接着又昏晕过去。

    乾隆见褚圆等御前侍卫气急败坏的赶回请罪报知红花会劫牢已把文泰来救去自是

    惊怒交集。但想要犯既已越狱责罚侍卫亦复无补于事见众人灰头土脸伤痕累累不问

    而知均曾力战反而温言道:“知道了这事不怪你们。”褚圆等本以为这次一定要大受惩

    处哪知皇上如此体谅不由得感激涕零。不久李可秀也来了乾隆下旨革职留任日后将

    功赎罪。李可秀喜出望外不住叩头谢恩。

    李可秀退出后乾隆想起文泰来脱逃自己身世隐事不知是否会被泄露听文泰来语

    气这件机密大事似乎不知但他神色间又似还有许多话没说出来。他说有两件重要证物收

    藏在外看样子多半不假不知是甚么东西。自己是汉人自是千真万确的了这事泄露出

    去那可如何是好?

    他在室中踱来踱去彷徨无计十分烦躁自忖身为天子之尊居然斗不过一群草莽群

    盗脸面何存?这件有关身世大事的**落入对方手中难道终身受其挟制不成?越想越

    怒举起案头的一个青瓷大花瓶猛力往地上摔落乒乓一声碎成了数十片。众侍卫与内

    侍太监在室外听得分明知道皇上正在大脾气不奉传呼谁都不敢入内各人战战兢兢

    的站着连大气也不敢哼一声。有几名御前侍卫更是吓得脸色苍白惟恐皇上忽然又要怪

    罪。乾隆心乱如麻的过了大半天忽听得外面悠悠扬扬的一阵丝竹之声由远而近经过抚

    署门口又渐渐远去。过了一会又是一队丝竹乐队过去。他是太平皇帝素喜声色听这

    片乐声缠绵宛转不由得动心叫道:“来人呀!”

    一名侍卫学士走了进来那是新近得宠的和*。此人善伺上意连日乾隆颇有赏赐。众

    侍从听得皇帝呼唤忙推他进入。乾隆道:“外面丝竹是干甚么的?你去问问看。”和*应

    声而出过了半晌回来票告:“奴才出去问过了听说今儿杭州全城名妓都在西湖上聚

    会要点甚么花国状元还有甚么榜眼、探花、传胪。”乾隆笑骂:“拿国家抡才大典来开

    玩笑真是岂有此理!”和*见皇上脸有笑容走近一步低声道:“听说钱塘四艳也都要

    去。”乾隆道:“甚么钱塘四艳?”和*道:“奴才刚才问了杭州本地人说道是四个最出

    名的妓女。街上大家都在猜今年谁会点中花国状元呢?”乾隆笑道:“国家的状元由我来

    点。这花国状元谁来点?难道还有个花国皇帝不成?”和*道:“听说是每个名妓坐一艘花

    舫舫上陈列恩客报效的金银钱钞、珍宝饰看谁的花舫最华贵谁收的缠头之资最丰

    盛再由杭州的风流名士品定名次。”乾隆大为心动问:“他们甚么时候搞这玩意儿”和

    *道:“就快啦天再黑一点儿花舫上万灯齐明就来选花魁了!皇上如有兴致也去瞧

    瞧怎么样?”乾隆笑道:“就恐遭人物议。要是太后得知我去点甚么花国状元怕要说话

    呢哈哈!”和*道:“皇上打扮成平常百姓一样瞧瞧热闹没人知道的。”乾隆道:

    “也好叫大家不可招摇咱们悄悄的瞧了就回来。”和*忙侍候乾隆换上一件湖绉长衫

    细纱马褂打扮成缙绅模样自己穿了寻常士人服色带了白振等几十名侍卫往西湖而

    去。一行人来到湖畔早有侍卫驾了游船迎接。此时湖中处处笙歌点点宫灯说不尽的繁

    华景象、旖旎风光。只见水面上二十余花舫缓缓来去舫上挂满了纱帐绢灯。乾隆命坐船划

    近看时见灯上都用针孔密密刺了人物故事有的是张生惊艳有的是丽娘游园。更有些舫

    上用绢绸扎成花草虫鱼中间点了油灯设想精妙穷极巧思。乾隆暗暗赞叹江南风流

    果非北地所及。成百艘游船穿梭般来去载着寻芳豪客好事子弟。各人指指点点品评各

    艘花舫装置的精粗优劣。

    忽听锣鼓响起各船丝竹齐息。一个个烟花流星射入空际灿烂照耀然后嗤的一声

    落入湖中。起先放的是些“永庆□平”、“国泰民安”、“天子万年”等歌功颂德的吉祥烟

    火乾隆看得大悦接着来的则是“群芳争艳”、“簇簇莺花”等风流名目了。烟花放毕

    丝竹又起一个“喜迁莺”的牌子吹毕忽然各艘花舫不约而同的拉起窗帷每艘舫中都坐

    着一个靓装姑娘。湖上各处彩声雷动。内侍拿出酒果菜肴服侍皇上饮酒赏花。游船缓缓

    在湖面上滑去掠过各艘花舫这时正所谓如行山**上目不暇给。乾隆后宫粉黛三千

    美人不知见过多少但此时灯影水色、桨声脂香却另有一番风光不觉心为之醉。

    游船划近“钱塘四艳”船旁见这四艘花舫又是与众不同。第一艘扎成采莲船模样花

    舫四周都是荷花灯红莲白藕荷叶田田舫中妓女名叫卞文莲。第二艘舫上扎了两个亭

    子一派豪华富贵气派亭上珠翠围绕写着四个大字:“玉立亭亭”原来舫中妓女叫李

    双亭。第三艘装成广寒宫模样舫旁用纸绢扎起蟾蜍玉兔桂华吴刚舫中妓女吴婵娟一身

    古装手执团扇扮作月里嫦娥。乾隆看一艘喝彩一番。待游船摇到第四艘花舫旁只见

    舫上全是真树真花枝干横斜花叶疏密有致淡雅天然真如一幅名家水墨山水一般。舫

    中妓女全身白衣隔水望去似洛神凌波飘飘有出尘之姿只是唯见其背。乾隆情不自

    禁高吟《西厢记》中“酬简”一折的曲文:“咳怎不回过脸儿来?”那妓女听得有人高

    吟回过头来嫣然一笑。乾隆心中一荡原来这姑娘便是日前在湖上见过的玉如意。忽听

    得莺声呖呖那边采莲船上卞文莲唱起曲来。一曲既终喝彩声中听众纷纷赏赐元宝大大

    小小的堆在舫中桌上。接着李双亭轻抱琵琶弹了一套《春江花月夜》。吴婵娟吹箫乾隆

    听她吹的是一曲《乘龙佳客》命和□取十两金子赏她。待众人游船围着玉如意花舫时只

    见她启朱唇、皓齿笛子声中唱了起来:“望平康凤城东千门绿杨。一路紫丝缰

    引游郎谁家乳燕双双?隔春波碧烟染窗;倚晴天红杏窥墙一带板桥长。闲指点茶

    寮酒舫声声卖花忙。穿过了条条深巷插一枝带露柳娇黄。”其时正当八月中旬湖上微

    有凉意玉如意歌声缠绵婉转曲中风暖花香令人不饮自醉。乾隆叹道:“真是才子之

    笔江南风物尽入曲里。”他知这是《桃花扇》中的“访翠”一曲是康熙年间孔尚任所

    作写侯方域访名妓李香君的故事。玉如意唱这曲时眼波流转不住向他打量。乾隆大悦

    知她唱这曲是自拟李香君而把他比作才子侯方域了。

    他最爱卖弄才学这次南来到处吟诗题字唐突胜景作践山水。众臣工匠恭颂句句

    锦绣篇篇珠玑诗盖李杜字压钟王那也不算希奇。眼下自己微服出游竟然见赏于名

    妓。美人垂青自不由帝皇尊荣而全凭自身真材实料她定是看中我有宋玉般情潘安般

    貌子建般才。当年红拂巨眼识李靖梁红玉风尘中识韩世忠亦不过如此可见凡属名

    妓必然识货。若不重报何以酬知己之青眼?立命和*赏赐黄金五十两。沉吟半晌成诗

    两句:“才诗或让苏和白佳曲应李与王。”杭州素称繁华这一年一度的选花盛会当

    地好事之徒都全力以赴。远至苏、松、太、常、嘉、湖各属的闲人雅士这天也都群集杭

    州或卖弄风雅或炫耀豪阔是以顷刻之间缠头纷掷各妓花舫上采品堆积尤以钱塘

    四艳为多。时近子夜选花会会起始检点采品这有如金榜唱名一般不但众妓焦急湖

    上游客也都甚是关心。乾隆对和*低声说了几句话。和*点头答应乘小船赶回抚署过了一

    会捧了一个包裹回来。

    采品检点已毕各船齐集会坐船四周听他公布甲乙次第。只听得会叫道:“现下

    采品以李双亭李姑娘最多!”此言一出各船轰动有人鼓掌叫好也有人低低咒骂。只听

    一人喊道:“慢来我赠卞文莲姑娘黄金一百两。”当即捧过金子。又有一个豪客叫道:

    “我赠吴婵娟姑娘翡翠镯一双明珠十颗。”众人灯光下见翡翠镯精光碧绿明珠又大又

    圆价值又远在黄金百两之上都倒吸一口凉气看来今年的状元非这位湖上嫦娥莫属了。

    会等了片刻见无人再加正要宣称吴婵娟是本年状元忽然和*叫道:“我们老爷有一

    包东西赠给玉如意姑娘!”将包裹递了过去。那会四十来岁年纪面目清秀唇有微须

    下人把包裹捧到他面前一看竟是三卷书画。那人侧头对左边一位老者道:“樊榭先生这

    位竟是雅人不知送的是甚么精品?”命下人展开书画。乾隆对和*道:“你去问问会

    船中的是些甚么人?”和*去问了一会儿回来禀道:“会是杭州才子袁枚袁子才另外

    的也都是江南名士。”乾隆笑道:“早听说袁枚爱胡闹果然不错。”第一卷卷轴一展开

    袁枚和众人都是一惊原来是祝允明所书的李义山两无题诗。袁枚称他为“樊榭先生”那

    人名叫厉鹗也是杭州人。厉鹗诗词俱佳词名尤著审音守律辞藻绝胜为当时词坛祭

    酒见是祝允明法书连叫:“这就名贵得很了。”诗人赵翼心急忙去打开第二个卷轴来

    看见是唐寅所画的一幅簪花仕女图上面还盖着“乾隆御览之宝”的朱印。袁枚心知有

    异忙问旁边两人道:“沈年兄、蒋大哥你们瞧这送书画之人是甚么来头?”他称为“沈

    年兄”的沈德潜别字归愚是乾隆年间的大诗人与袁枚同是乾隆四年的进士。只是一个

    早达一个晚遇袁枚中进士时才二十四岁而沈德潜却已六十多岁了是以人称“江南老

    名士”。那姓蒋的名叫士铨别字心余是戏曲巨子。他与袁枚、赵翼三人合称“江左三大

    家”。这两人一看沉吟不语。沈德潜老成持重说道:“咱们过去会会如何?”船上右边

    坐着两人也是袁枚邀来的名士一是滑稽诙谐的纪晓岚一是诗画三绝的郑板桥。纪晓岚笑

    道:“咱们一过去倒让旁人讥为不公了。这两卷书画如此珍贵自然是玉如意得状元

    了。”郑板桥道:“第三卷又是甚么宝物不妨也瞧瞧。”

    众人把那卷轴打开见是一幅书法写的是:“西湖清且涟漪扁舟时荡晴晖。处处青

    山独住翩翩白鹤迎归。昔年曾到狐山苍滕古木高寒。想见先生风致画图留与人看。”

    笔致甚为秀拔却无图章落款只题着“临赵孟□书”五字。郑板桥道:“微有秀气笔力

    不足!”沈德潜低声道:“这是今上御笔。”大家吓了一跳再也不敢多说。袁才子大声宣

    布:“检点采品已毕状元玉如意榜眼吴婵娟探花卞文莲。”湖上彩声四起。袁枚等见

    了这三卷书画知道致送的人不是宗室贵族便是巨绅显宦可是看那艘船却也不见有何异

    处夜色之中船上乘客面目难辨。大家怕这风流韵事被御史检告本来要赋诗联句以纪

    盛现下也都不敢了悄悄的上岸而散。乾隆正要回去忽听玉如意在船中又唱起曲来但

    听歌声柔媚入骨不由得心痒难搔对和*道:“你去叫这妞儿过来。”和*应了正要过

    去乾隆又道:“你莫说我是谁!”和*道:“是奴才知道。”游船划近玉如意花舫和*

    跨过船去。过了片刻拿回一张纸笺递给乾隆道:“她写了这个东西说:‘请交给你家

    老爷。’”乾隆接来灯下一看见笺上写了一诗:“暖翠楼前粉黛香六朝风致说平康。踏

    青归去春犹浅明日重来花满床。”字迹殊劣笺上却是香气浓郁触鼻心旌欲摇。乾隆笑

    道:“我今日已来何必明日重来?”抬头看时玉如意的花舫已摇开了。他贵为帝皇后

    宫妃嫔千方百计求他一幸尚不可得几时受过女人的推搪?可是说也奇怪对方愈是若即

    若离推三阻四他反觉十分新鲜愈是要得之而后快忙传下圣旨:“叫舟子快划追上

    去!”

    众侍卫见皇帝急再不乘机尽忠报国更待何时?当即纷提船板奋力划水。众侍卫

    或外功了得或内力深厚此时“忠”字当头戮力王事劲运双臂船板激水实为毕生

    功力之所聚有分教:立竿见影桨落船飞迅追上玉如意的花舫。乾隆悄立船头心逐

    前舟但见满湖灯火渐灭箫管和曲子声却兀自未息前面花舫中隐隐传出一声声若有若无

    的低笑柔语。乾隆醺醺欲醉忽然想起两句诗来:“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两船渐近花舫窗门开处一团东西向乾隆掷来。白振一惊暗叫:“不好!”左手一招

    “降龙伏虎”右手一招“擒狮搏象”这是他“金钩铁掌”大擒拿手中的成名绝枝阵上

    夺枪夜战接镖手到拿来百不失一但见他身如渊停岳峙掌似电闪雷震果是武学大

    宗匠的风范出手更不落空。众侍卫一见无不暗暗喝彩。没料想触手柔软原来不是暗器

    忙递给皇帝。乾隆接过一看见是一块红色汗巾四角交互打了结打开一看包着一片糖

    藕一枚百合。一喻佳偶一示好合。乾隆才高六斗诗成八步虽比当年曹子建少了两

    斗多了一步却又如何不解得这风流含意?那汗巾又滑又香拿在手里不禁神摇心荡。

    不一会花舫靠岸火光中只见玉如意登上一辆小马车回过头来向乾隆嫣然一笑放下

    了车帷。马车旁本有两人高执火把等候这时抛去火把在黑暗中隐没。和*大叫:“喂

    等一下慢走!”那马车并不理会蹄声得得缓缓向南而去。和*叫道:“快找车。”但

    深夜湖边却哪里去找车。

    白振低声嘱咐了几句瑞大林施展轻功“七步追魂”、“八步赶蟾”不一刻已越过

    马车回过身来喝命车夫慢走。不久褚圆竟找到一辆车来自是把坐车乘客赶出而强夺来

    的。乾隆上了车褚圆亲自御车众侍卫和内侍跟随车后。前面马车缓缓行走褚圆抖擞精

    神驾车紧跟。当年造父驾八骏而载周穆王巡游天下想来亦不过是这等威风。

    白振见车子走向城中繁华之区知道没事放下了心料想今日皇上定要在这妓女家中

    过夜但日前曾见她与红花会的人物在一起怕有阴谋诡计不可不防忙命瑞大林去加调

    人手赶来保护。玉如意的车子走过几条大街转入一条深巷停在一对黑漆双门之前一

    名男子下车拍门。乾隆也走下车来。只听得呀的一声黑漆双门打开走出一个老妈子来

    掀起车帷说道:“小姐回来了恭喜你啦!”玉如意走下车来见乾隆站在一旁忙过去

    请安笑道:“啊哟东方老爷来啦。刚才真多谢你赏赐。快请进去喝盅茶儿。”乾隆一笑

    进门。

    褚圆抢在前面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手按剑柄既防刺客行凶犯驾又防嫖客争风呷

    醋敌踪一现自当施展“达摩剑法”杀他个落花流水片甲不回。好在他已改用铁链系

    裤再也不怕无尘长剑削断裤带了。

    进门是个院子扑鼻一阵花香庭中树影婆娑种着两株桂花。这时八月天气桂花开

    得正盛。乾隆随着玉如意走入一间小厢房红烛高烧陈设倒也颇为雅致。白振在厢房中巡

    视一周细听床底床后都无奸人潜伏背脊在墙上一靠反手伸指一弹察知并无复壁暗

    门这才放心退出。女仆上来摆下酒肴。乾隆见八个碟子中盛着肴肉、醉鸡、皮蛋、肉松等

    宵夜酒菜比之宫中大鱼大肉另有一番清雅风味。这时白振等都在屋外巡视房中只有和

    *侍候乾隆将手一摆命他出房。女仆筛了两杯酒乃是陈年女贞绍酒稠稠的醇香异

    常。玉如意先喝了一杯媚笑道:“东方老爷今儿怎么谢你才好?”乾隆也举杯饮尽笑

    道:“你先唱个曲儿吧怎么谢法待会儿咱们慢慢商量。”玉如意取过琵琶轻拢慢捻

    弹了起来一开口“并刀如水吴盐胜雪”唱的是周美成的一曲《少年游》。乾隆一听大

    悦心想当年宋徽宗道君皇帝夜幸名妓李师师两人吃了徽宗带来的橙子李师师留他过

    夜悄悄道:“外面这样冷霜浓马滑都没甚么人在走啦不如别去啦。”哪知给躲在隔

    房的大词人周美成听见了把这些话谱入新词。徽宗虽然后来被金人掳去但风流蕴藉丹

    青蔚为一代宗师是古来皇帝中极有才情之人论才情我二人差相彷佛福泽自不可同日而

    语当下连叫:“不去啦不去啦!”

    皇帝在房里兴高采烈的喝酒听曲白振等人在外面却忙得不亦乐乎。这时革职留任、戴

    罪图功的浙江水6提督李可秀统率兵丁赶到将巷子团团围住他手下的总兵、副将、参

    将、游击把巷子每一家人家搜了个遍就只剩下玉如意这堂子没抄。白振带领了侍卫在屋

    顶巡逻四周弓箭手、铁甲军围得密密层层。古往今来嫖院之人何止千万却要算乾隆这

    次嫖得最为规模宏大当真是好威风好煞气于日后“十全武功”不遑多让焉。后人有

    “西江月”一为证词曰:

    铁甲层层密布刀枪闪闪生光忠心赤胆保君皇护主平安上炕。湖上选歌征色帐中

    抱月眠香。刺嫖二客有谁防?屋顶金钩铁掌。众侍卫官兵忙碌半夜直到天亮幸得平安无

    事鸡犬不惊。到太阳上升和*悄悄走到玉如意房外从窗缝里一张见床前放着乾隆的

    靴子和一双绣花小鞋帐子低垂寂无人声伸了伸舌头退了出来。哪知从卯时等到辰

    时又等到巳时始终不见皇上起身不由得着急起来在窗外低呼:“老爷要吃早点了

    吗?”连叫数声帐中声息俱无。

    和*暗暗吃惊转身去推房门里面闩住了推不开。他提高声音连叫两声:“老爷!”

    房里无人答应。和*急了却又不敢打门忙出去和李可秀及白振商量。李可秀道:“咱们

    叫老鸨去敲门送早点进去皇上不会怪罪。”白振道:“李军门此计大妙。”三人去找老

    鸨哪知妓院中人竟然一个不见。三人大惊情知不妙忙去拍玉如意房门越敲越重里

    面仍然毫无声息。李可秀急道:“推进去吧!”白振双掌抵门微一用力喀喇一声门闩

    已断。

    和*先进去轻轻揭开帐子床上被褥零乱哪里有乾隆和玉如意的踪影?登时惊得

    晕了过去。白振忙叫进众侍卫在妓院里里外外搜了一个遍连每只箱子每只抽屉都打开来

    细细瞧了可是连半点线索也没有。众人又害怕又惊奇整夜防守得如此严密连一只麻雀

    飞出去也逃不过众人眼睛怎么皇帝竟会失踪?白振又再检查各处墙壁看有无复门机关

    敲打了半天丝毫不见有可疑之处。不久御林军统领福康安和浙江巡抚都接到密报赶到。众

    人聚在妓院之中手足无措魂不附体面如土色呆若木鸡。

    正是:皇上不知何处去此地空余象牙床。那晚乾隆听玉如意唱了一会曲喝了几杯

    酒已有点把持不定。玉如意媚笑道:“服侍老爷安息吧?”乾隆微笑点头。玉如意替他宽

    去衣服鞋袜扶到床上睡下盖上了被轻笑道:“我出去一会就回来陪你。”乾隆觉枕

    上被间甜香幽幽颇涉遐思正迷迷糊糊间听得床前微响笑道:“你这刁钻古怪的妮

    子还不快来!”帐子揭开伸进一个头来烛光下只见那人满脸麻皮圆睁怪眼腮边浓

    髯有如刺猬一般与玉如意的花容月貌大不相同。乾隆还道眼花揉了揉眼睛那人已把

    一柄明晃晃的匕指在他喉边低喝:“丢他妈你契弟皇帝一出声老子就是一刀。”

    乾隆这一急真是非同小可霎时间欲念全消宛如一桶雪水从顶门上直灌下来。那人更不

    打话摸出块手帕塞在他嘴里用床上被头把他一卷便像个铺盖卷儿般提了出去。

    乾隆无法叫喊动弹不得睁眼一片黑暗只觉被人抬着一步一步向下走去鼻中闻

    到一股泥土的霉臭潮湿之气走了一会又觉向上升起登时省悟原来这批人是从地道中

    进来的因此侍卫官兵竟没能拦住。刚明白此节只觉身子震动车轮声起已给人放入马

    车不知谋叛者何人又不知要把自己带到哪里?车行良久道路不平震动加烈似已出

    城到了郊外。再走好半天车子停住乾隆感到给人抬了出来愈抬愈高似乎漫无止

    境心中十分害怕全身抖在被窝中几乎要哭了出来。惶急之际忽动诗兴口占两

    句诗云:“疑为因玉召忽上峤之高。”被人抬着一步一步的向上似是在攀援一座高

    峰最后突然一顿给人放在地下。他不敢言语静以待变过了半晌竟没人前来理睬。将

    裹在身上的被子稍稍推开侧目外望黑漆漆的甚么也看不见只听得远处似有波涛之声

    凝神静听又听得风卷万松夹着清越悠长的铜铃之声。风势越来越大一阵阵怒啸而过

    似觉所处之地有点摇晃更是害怕推开被头想站起来看看刚一动黑暗中一个低沉的

    声音喝道:“要性命的就别动。”敢情监视着他的人守候已久乾隆吓得不敢动弹。如此挨

    了良久心头思绪潮涌风声渐止天色微明乾隆看出所处之所是一间小室但爬得这么

    高难道这是高山之巅的一所房屋?正在胡思乱想忽听得一阵唏哩呼噜之声细细听去

    原来是监守者正在吃面听声音是两个人大口咀嚼吃得十分香甜。他折腾了一夜这时

    已感饥饿面香一阵阵传来不觉食欲大起。

    过了一会两人面吃完了一个人走过来将满满一碗虾仁鳝糊面放在他头边地下相

    距约有五尺碗中插了一双筷子。乾隆寻思:“这是给我吃的么?”不过这两人既不说肚

    中虽饿也不便开口寻问。只听一人道:“这碗面给你吃里面可没毒药。”乾隆大喜坐

    起身来正要去拿忽然身上一阵微凉忙又睡倒缩进被里。原来昨夜玉如意服侍他安睡之

    时已帮他将上下衣服脱得精光这时一丝不挂怎能当着众人前钻出被窝来拿面?那人骂

    道:“***你怕毒我吃给你看。”端起碗来连汤带面吃了个干干净净。乾隆见这

    人满脸疤痕容色严峻甚感惧怕道:“我身上没穿衣请你给我拿一套衣服来。”他话

    中虽加了个“请”字但不脱呼来喝去的皇帝口吻。那人哼了一声道:“老子没空!”这

    人是鬼见愁十二郎石双英一副神情无人不怕。乾隆登时气往上冲但想自己命在别人掌

    握之中皇帝的威严只得暂且收起隔了半刻说道:“你是红花会的么?我要见你们姓陈

    的领。”石双英冷冷的道:“咱们文四哥给你折磨得遍身是伤。总舵主在请医生给他治

    伤没功夫见你等文四哥的伤势痊愈了再说。”乾隆暗想等他伤愈不知要到何年何

    月不由得暗暗着急。只听得另一个喉音粗重、神态威猛的人道:“要是四哥的伤治不好

    归了天那只好叫你抵命。”这人是铁塔杨成协这话倒非威吓实是出自肺腑之言。乾隆

    无法搭腔只得装作没听见。只听两人一吹一唱谈了起来痛骂满洲鞑子霸占汉人江山

    官吏土豪欺压小民说来句句怨毒只把乾隆听得惊心动魄。到了午间孟健雄和安健刚

    师兄弟来接班两人一面吃饭一面谈论官府拷打良民的诸般毒刑甚么竹签插指甲、烙铁

    烧屁股、夹棍、站笼形容得淋漓尽致最后孟健雄加上一句:“将来咱们把这些贪官污吏

    抓来也教他们尝尝这些滋味。”安健刚道:“第一要抓贪官的头儿脑儿。插他的手指烧

    他的屁股。”这一天乾隆过得真是所谓度日如年好容易挨到傍晚换班来的是常氏双侠。

    这对兄弟先是闷声不响的喝酒后来酒意三分哥儿俩大谈江湖上对付仇家的诸般惨毒掌

    故。甚么黑虎岗郝寨主当年失风被擒后来去挖掉了捉拿他的赵知府的眼珠;甚么山西的白

    马孙七为了替哥哥报仇把仇人全家活埋;甚么彰德府郑大胯子的师弟剪他边割他靴子和

    他相好勾搭上了他在师弟全身割了九九八十一刀。乾隆又饿又怕想掩上耳朵不听但话

    声总是一句一句传进耳来。兄弟俩兴致也真好一直谈到天明“龟儿子”和“先人板

    板”也不知骂了几千百句。总算他们知道乾隆是总舵主的同胞兄弟没辱及他的先人。乾

    隆整夜不能合眼。常氏双侠形貌可怖有如活鬼灯下看来实令人不寒而栗。次日早晨

    赵半山和卫春华来接班。乾隆见这两人一个脸色慈和一个面目英俊不似昨天那批人凶神

    恶煞般的模样又均在西湖上见过稍觉放心实在饿不过了对赵半山说道:“我要见你

    们姓陈的领请你通报一声。”赵半山道:“总舵主今儿没空过几天再说吧。”乾隆心

    想:“这样的日子再过几天我还有命么?”说道:“那么请你先拿点东西给我充饥。”赵

    半山道:“好吧!”大声叫道:“万岁爷要用御膳快开上酒席来。”卫春华答应着出去。

    乾隆大喜说道:“你给我拿一套衣服来。”赵半山又大声叫道:“万岁爷要穿衣了快拿

    龙袍来。”乾隆喜道:“你这人不错叫甚么名字?将来我必有赏赐。”赵半山微笑不答。

    乾隆忽然想起道:“啊我记得了你的暗器打得最好。”孟健雄捧了一套衣服进来放

    在被上乾隆坐起一看见是一套明朝的汉人服色不觉大为踌躇。赵半山道:“咱们只有

    这套衣服你着不着听便!”乾隆心想我是满清皇帝怎能穿明朝的汉人服色可是不穿衣

    服势必不能吃饭饿了一日两夜之后这时甚么也顾不得了只得从权穿起。

    他穿了汉人装束虽觉不惯倒也另有一股潇洒之感站起来走了几步向窗外一望

    不由得吓了一跳只见远处帆影点点大江便在足底眼下树木委地田亩小如棋局原来

    竟是身在高塔之顶。这宝塔作八角形既在大江之滨那定是杭州著名的六和塔了。又过了

    两个时辰才有人来报道:“酒席摆好了请下去用膳。”乾隆跟着赵半山和卫春华走到下

    面一层见正中安放一张圆桌桌上杯箸齐整器皿雅洁桌上已团团坐满了人留下三个

    空位。众人见他下来都站起身来拱手迎接。乾隆见他们忽然恭谨有礼心中暗喜。

    无尘道人道:“我们总舵主说他和皇上一见如故甚是投缘因此请皇上到塔上来盘桓

    数日以便作长夜之谈哪知他忽有要事不能分身命贫道代致歉意。”乾隆嗯了一声

    不置可否。无尘请他上坐。乾隆便在位坐了。

    侍仆拿酒壶上来无尘执壶在手说道:“弟兄们都是粗鲁之辈不能好好服侍皇上

    请别怪罪。”一面说一面筛酒酒刚满杯无尘忽然变脸向侍仆怒骂:“皇上要喝最上等

    的汾酒怎么拿这样子的淡酒来?”举杯一泼将酒泼在侍仆脸上。侍仆十分惶恐说道:

    “这里只备了这种酒小的就到城里去买好酒。”无尘道:“快去快去。这样子的酒咱

    们粗人喝喝还可以皇上哪能喝?”徐天宏接过酒壶给各人筛了酒就只乾隆面前是一只

    空杯他不住向乾隆道歉。

    一会儿侍仆端上四盆热气腾腾的菜肴一盆清炒虾仁一盆椒盐排骨一盆醋溜鱼一

    盆生炒鸡片菜香扑鼻。无尘眉头一皱喝道:“这菜是谁烧的?”一名厨子走近两步道:

    “是小人烧的。”无尘怒道:“你是甚么东西?干么不叫皇上宠爱的御厨张安官来烧苏式小

    菜?这种杭州粗菜皇上怎么能吃?”乾隆道:“这几样菜色香俱全也不能说是粗菜。”

    说着伸筷去盆里挟菜。6菲青坐在他身旁伸出筷子说道:“这种粗菜皇上不能吃别吃

    坏了肚子。”双筷在他筷上一挟潜用内力轻轻一折把乾隆的筷子齐齐折断了一截。群

    雄见6菲青不动声色露了这手都是暗暗佩服。无尘心道:“他师弟张召重武功虽高谈

    到内功恐怕还是不及师兄。绵里针果然名不虚传。”乾隆筷子被6菲青挟断伸出又不

    是缩进又不是登时面红过耳拍的一声把断筷掷在桌上。大家只当不见“请请”连

    声吃起菜来。

    徐天宏向厨子喝道:“快去找张安官来给皇上做菜。皇上肚子饿了。你不知道么?”厨

    子诺诺连声退了下去。乾隆自知他们有意作弄肚中饥火如焚眼见众人又吃又喝连声

    赞美心中又气又恨可又作不得菜肴一道一道的上来。塔中设有炉灶每道菜都是热

    香四散。好容易干吞馋涎等他们吃完酒席侍仆送上龙井清茶。徐天宏道:“这茶叶倒还不

    错皇上可以喝一杯。”乾隆接来两口喝干茶入空肚更增饥饿。蒋四根在旁却不住抚摸

    肚子猛打饱呃大呼:“好饱!”赵半山道:“我们已去赶办御用筵席请皇上稍等片

    刻。”无尘在一旁顿足怒骂说待慢了贵客总舵主回来定不高兴。周仲英把铁胆弄得当啷

    啷直响说道:“皇上肚饿了吧?”乾隆哼了一声并不言语。蒋四根道:“饿乜?我好

    饱!”徐天宏道:“这叫做‘饱人不知饿人饥’了。天下挨饿的老百姓不知道有几千几万

    可是当政之人几时想过老百姓挨饿的苦处?今日皇上稍稍饿一点儿或者以后会懂得老百

    姓挨饿时是这般受罪。”常赫志道:“人家是成年累月的挨饿一生一世从来没吃饱过一

    餐。他一天两天不吃东西有啥子希奇?”常伯志道:“我们哥俩小时候连吃两个月树皮草

    根你龟儿尝尝这滋味看。”

    说到了饿肚子红花会群雄大都是贫苦出身想起往事都是怒火上升你一句我一

    句说个不休。乾隆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听他们说得逼真也不禁怵然心动心想:“天下

    果真有这等惨事?生而贫穷也真是十分不幸了。”他愈听愈不好过转身向上层走去群

    雄也不阻拦。徐天宏道:“待御膳备好就来接驾。”乾隆不理。过了两个时辰乾隆忽然

    闻到一阵“葱椒羊肉”的香气宛然是御厨张安官的拿手之作又惊又喜难道他们真的把

    御厨给找来了?正自沉吟张安官走了上来爬下叩头说道:“请皇上用膳。”乾隆奇

    道:“你怎么来的?”张安官道:“奴才昨天在戏园子听戏一出门就给人架了去。今儿听

    人说皇上在这儿要奴才侍候奴才十分欢喜。”

    乾隆点点头走了下去只见桌上放着一碗“燕窝红白鸭子□豆腐”、一碗“葱椒羊

    肉”、一碗“冬笋大炒鸡□面筋”、一碗“鸡丝肉丝奶油□白菜”还有一盆“猪油酥火

    烧”都是他平日喜爱的菜色此外还有十几碟点心小菜一见之下心中大喜。张安官添

    上饭来。无尘等齐道:“请皇上用膳。”乾隆心想:“这次看来他们是真心请我吃饭了。”

    正要举筷忽见一个十**岁的大姑娘抱着一头猫儿走了进来对周仲英道:“爹猫咪饿

    啦!”正是周绮。那猫在她手中挣了几挣周绮一松手猫儿跳到桌上在两盆菜中吃了两

    口。周绮和众人纷纷呼喝正要把猫赶下忽然那猫两腿一伸直挺挺的躺在桌上口吐黑

    血而死。乾隆登时变色。张安官吓得抖忙跪下道:“皇上……皇上……菜里给他们……

    他们下毒……吃不得了!”乾隆哈哈一笑道:“你们犯上作乱大逆不道竟要弑君。要

    杀便杀何必下毒?”把椅子一推站了起来。

    无尘道:“皇上你这顿饭当真是不吃的了?”乾隆怒道:“乱臣贼子看你们有甚么好

    下场。”他见猫儿中毒自分今日必死索性破口怒骂。无尘伸掌在桌上一拍喝道:“大

    丈夫死生有命你不吃我吃!哪一位有胆子跟我一起吃?”说罢拿起筷子在猫儿吃过的菜

    中挟了两筷送入口中大嚼起来。群雄纷纷落座叫道:“死就死有甚么要紧?”喝酒

    吃菜踊跃异常。乾隆见这批亡命徒大吃毒菜不禁愕然不知他们是何用意。

    不一会群雄风卷残云把饭菜吃了个干净居然一点没事。原来他们先给猫儿喂了毒

    药菜中却并没有毒药。这一来乾隆一席到口的酒菜固然吃不到还给人奚落了一场。原

    来那日群雄在余杭舟中商议文泰来虽已救出乾隆却决不肯甘休如何善后实非容易。

    无尘献议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去将乾隆捉了来迫他答应不得再跟红花会为难。群雄个个

    心雄胆壮齐声赞好当下重回杭州恰逢西湖中正在选花国状元便将乾隆诱入玉如意的

    院子擒获。

    群雄痛恨乾隆捕捉文泰来刀砍棍打弄得遍体鳞伤而骆冰受伤、周仲英丧子、余鱼

    同命危何尝不均是由此而起?依着常氏双侠和蒋四根等一干人便要将乾隆一刀杀却至

    不济也要痛打一顿以出心中恶气。但陈家洛和徐天宏等以大局为重终于劝服了他们才

    这般折辱他一番。这一来是报仇二来是先杀他个下马威等陈家洛和他商谈大事时好教

    他容易就范。乾隆整整挨了两天饿杭州官场却已闹得天翻地覆。皇上失踪的消息虽没张扬

    出去全城却已几乎抄了个遍。杭州通往外县的各处水6口子都由重兵把守不许一人进

    出。城里城外两天内捕捉了几千名“疑匪”各处监狱都塞满了。地方官府固是十分惶

    急一面又乘机把富商大贾捉了许多关在狱里勒索重金料来这是“忠君爱国”的大

    事日后谁都不会追究。皇帝希奇古怪的失踪福康安、李可秀、白振以及一些得知消息的

    护驾大臣这两日中真如热锅上蚂蚁不知如何是好。他们料想必是红花会犯驾出事后立

    时大举在各处搜查哪知全城红花会人众早已隐匿的隐匿出城的出城一个也没抓到。第

    三天清晨福康安又召集众人在抚署会商。人人愁眉苦脸束手无策计议要不要急报皇太

    后。可是这一报上去后果之糟谁都不敢设想。正自踌躇不决忽然御前侍卫瑞大林脸色

    苍白急奔前来在白振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白振脸色一变立即站起道:“有这等

    事?”福康安忙问情由。瑞大林道:“在皇上寝殿外守卫的六名侍卫忽然都给人杀死

    了。”福康安并不吃惊反而暗喜道:“咱们去看看这事必与皇上失踪有关。说不定反

    可找到些头绪。”众人走向乾隆设在抚署里的寝殿。瑞大林把门一推迎鼻一阵血腥气扑了

    过来只见地板上东倒西歪的躺着六具尸体有的眼睛凸出有的胸口洞穿死状可怖。乾

    隆睡觉之时向有六名侍卫在寝殿外守夜皇帝虽然失踪轮值侍卫仍然照常值班哪知六

    人全在夜中被杀。白振道:“这六位兄弟都非庸手怎么不声不响的就给人干掉了?”各人

    目瞪口呆谁都猜想不透。白振察看尸体细究死因见有的是被重手法震毙有的是被剑

    削去了半边脑袋。那六人的兵器有的在鞘中还未拔出想来刺客行动迅侍卫不及御敌呼

    援都已一一被杀。白振皱眉道:“这室中容不下多人斗殴刺客最多不过两三人。他们一

    举就害死六位弟兄下手毒辣爽利武功实在高明之极。”李可秀道:“皇上既已被他们请

    去又何必来杀这六名侍卫?看来昨晚的刺客和劫持皇上之人并非一路。”福康安道:“不

    错!刺客也是谋叛行刺哪知皇上却不在这里。”白振道:“两位所料甚是。如杀侍卫的是

    红花会人物那么皇上是落在别人手中了。可是除了红花会又有谁如此大胆敢做这般大

    逆不道之事?要是劫持皇上的是红花会此外哪里又有这等武功高强之人?”红花会人众已

    难对付突然又现强敌不禁心寒。再俯身察看忽见尸体胸口有犬爪抓伤和利齿咬伤的痕

    迹心念一动忙请李可秀差人去找猎犬。

    过了一个多时辰差役带了三名猎户和六头猎犬进来。李可秀已调集了两千名兵丁整

    装待白振命猎户带领猎犬在尸体旁嗅了一阵追索出去。

    猎犬带领众人直奔湖滨到了西湖边上向春湖中狂吠。白振暗暗点头知道刺客带了

    犬来打死侍卫后命犬带路追寻皇帝。猎犬吠了一会沿湖乱跑乱窜一阵找到了踪

    迹沿湖奔去湖畔泥湿果然有人犬的足印。猎犬奔到乾隆上岸处折回城内。城内人

    多气息混杂猎犬慢了下来边嗅边走直向玉如意的妓院奔了进去。妓院中本来有兵把

    守这时却已不见。众人走进院子只见庭院室内又死了两名侍卫和十多名官兵。刺客下

    手狠辣没留下一个活口有的兵卒是咽喉被狗咬断而死。白振看死者身材和伤口部位心

    想恶狗躯体庞大若非关外巨獒便是西北豺狼和犬的混种难道刺客是从关外或西北塞外

    而来?六只猎犬在玉如意卧室中转了几个圈子忽在地板上乱抓乱爬。白振细看地板并无

    异状但猎犬仍不住抓吠便命兵卒用刀撬起地板下面是块石板。白振急道:“快撬!”

    兵卒把石板撬开露出一个大洞猎犬当即钻了下去。李可秀和白振见下面是条地道这才

    恍然大悟成千兵将在妓院四周和屋顶守卫而皇帝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失踪原来刺客是

    从地道里逃出的不禁暗叫惭愧率领兵卒追了下去。

    注:日人稻叶君山《清朝全史》云:“乾隆御制诗至十余万所作之多为6放翁所

    不及。常夸其博雅每一诗成使儒臣解释不能即答者许其归家涉猎。往往有翻阅万卷

    而不得其解者帝乃举其出处以为笑乐。”其实乾隆之诗所以难解非在渊博而在杜

    撰常以一字代替数语群臣势必瞠目无所对非拜伏赞叹不可。周作人《杂谈旧小说》一

    文谈到《绿野仙踪》时说:“冷于冰遇着一个私塾教书的老头子有很好的滑稽和讽刺……

    这老儒给他讲解两句诗却幸而完全没有忘记:‘媳钗俏矣儿书废哥罐闻焉嫂棒伤。’这

    里有意思的事乃是讽刺乾隆皇帝的。我们看他题在知不足斋丛书前头的‘知不足斋何不

    足渴于书籍是贤乎’和在西山碧云寺的御碑上的‘香山适才游白杜越岭便以主碧云’

    比较起来实在好不了多少。书里的描写可以说是挖苦透了不晓得那时何以没有卷进文字

    狱里去的或者由于告的不易措施因为此外没有确实的证据假如直说这‘哥罐’的诗

    是模拟圣制的恐怕说的人就要先戴上一顶大不敬的帽子吧。”书中“媳钗”两句系咏花

    媳妇钗花于须儿子视俏容而废攻书;兄长插花于罐而闻嫂子为防微杜渐以棒击罐而破

    之。该书成于乾隆二十九年其时御制诗流传天下周说颇有见地。乾隆第五次南巡至海

    宁仍驻陈氏安澜园有诗云:“安澜易旧名重驻跸之清……石径虽诘曲步来哪用寻?

    无花不具野有竹与之深”云云。又乾隆在海宁半夜中闻潮声雷动有“睡醒”一律:“睡

    醒恰三更喧闻万马声。潮来势如此海宴念徒萦。微禹乏良策伤文多愧情。明当陟尖

    峤广益竭吾诫。”诗中之“文”字或系指汉文帝(?)“尖峤”当指海宁之尖山乾隆

    翌日拟往巡游。但山字平声碍于平平平仄仄无奈改用“尖峤”盖“峤”字可平可仄

    也。作者恭拟御制两句:“疑为因玉召忽上峤之高”玉者玉皇大帝也玉如意也似高

    不失为乾隆诗体。乾隆在海宁督修海塘及观潮作诗极多有句云:“今日海塘殊昔塘补

    偏而已策无良北坍南涨嗟烧草水占田区竟变桑。”海宁有柴塘力不足以御怒潮“烧

    草”或系指“柴”乃乾隆杜撰之典儒臣难解矣。“变桑”当指沧海变桑田“策无良”

    意为无良策。又有句云:“伍胥文种诚司是之二人前更属谁?”相传伍子胥、文种为海宁

    潮神乾隆以海潮汹涌自古已然于伍文二人之前又属谁管?数年后再到海宁观潮和前

    诗云:“设非之二人司是如是雄威更合谁?”又海宁观潮诗有句云:“当前也觉有奇讶

    闹后本来无事仍。”意谓海潮涌来之时也觉十分诧异但潮水大闹一场之后仍然无事

    “无事仍”者“仍无事”也。

    乾隆诗才虽别具一格但督修海塘全力以赴实令人心感其在陈氏安澜园有句云:

    “急愁塘与堰懒听管和弦。”勤政爱民似亦非虚言。

    乾隆喜用“之”、“而”、“以”、“和”、“与”等虚字以凑诗中字数。陈世倌告老

    还乡时乾隆有送行诗云:“夙夜勤劳言行醇多年黄阁赞丝纶。陈情无那俞孔纬食禄应

    教列郑均。自是江湖忧未忘原非桑梓隐而沦。老成归告能无惜?皇祖朝臣有几人?”又登

    海宁“观湘楼”诗云:“南坍与北涨幻若谷和陵。江尚岸之近楼如舫以乘。”意谓江水

    离岸尚近登楼有如乘舫。设删去虚字而成四言诗:“南坍北涨幻若谷嶂。江岸登楼宛

    如乘舫。”其意一也可见其诗中虚字往往多余。其题董邦达《西湖四十景》有句云:“贤

    守风流白与苏”。作者拟御制西湖即兴:“才诗或让苏和白佳曲应李与王”试为乾隆

    儒臣解之:朕才子之诗或稍不及苏东坡和白乐天未有定论然玉如意佳人之曲歌喉当

    胜李夫人、琵琶应王昭君也。

第十一回 高塔入云盟九鼎 快招如电显双鹰

    乾隆在六和塔顶饿了两日两夜又受了两日两夜的惊吓气恼心力交瘁甚是委顿。第

    三天早晨忽有一个小书僮走近说道:“少爷请东方老爷过去谈谈。”乾隆认得他是陈家

    洛的书僮心砚心头一喜忙随着他走到下一层来。他一进门陈家洛笑容满脸的迎出当

    先一揖。乾隆还了一揖走进室内。心砚献上茶来。陈家洛道:“快拿点心来。”心砚捧进

    一个茶盘盘中放着一碟汤包、一碟蟹粉烧卖、一碟炸春卷、一碟虾仁芝麻卷、一碗火腿鸡

    丝莼菜荷叶汤盘未端到已是清香扑鼻。心砚放下两副杯筷筛上酒来。陈家洛道:“小

    弟因要去探望一位朋友的伤有失迎迓还请如罪。”乾隆道:“好说好说。”陈家洛

    道:“请先用些粗点小弟还有事请教。”乾隆饿得肚皮已贴到了背心。他素来体格强健

    食量惊人两日两夜不吃东西如何耐得?见陈家洛先举筷夹一个汤包吃了当即下箸如

    飞快过做诗十倍顷刻之间把四碟点心吃得干干净净汤也喝了个“碗底朝天子”。陈

    家洛每碟点心只吃了一件喝了口汤就放下筷子见他吃得香甜只是微笑。点心吃完

    乾隆说不出的舒服受用端起茶杯望着杯中碧绿的龙井细茶缓缓啜饮齿颊生津脾胃

    沁芳。陈家洛把门推得洞开道:“他们都守在底下咱们在这里说话再妥当也没有决不

    会有第三人听见。”乾隆板起脸一字字低沉的道:“你把我劫持到这里待要怎样?”陈

    家洛走上两步望住他脸。乾隆只觉他目光如电似乎直看到了自己心里去不由得慢慢转

    开了头隔了半晌听得陈家洛道:“哥哥你到今日还不认我么?”这句话语音柔和声

    调恳切钻入乾隆耳中却如晴空打了个霹雳他忽地跳起颤声道:“你……你……你说

    甚么?”陈家洛脸色诚挚缓缓伸手握住他手说道:“咱们是亲兄弟亲骨肉。哥哥你不

    必再瞒我甚么都知道啦。”自从文泰来被救乾隆就知这个大秘密再也保守不住但听陈

    家洛突然叫自己为“哥哥”仍不禁震惊万分登时全身无力瘫痪在椅中。陈家洛道:

    “你到海宁扫墓大举修筑海塘把爸爸姆妈封为潮神和潮神娘娘我知你并没忘本。你在

    这镜子里照照看。”说着把墙上画旁的一根线一拉画幅卷起露出一面大镜子来。乾隆站

    起身来见镜中自己一身汉装面目神情毫无满洲人的痕迹再看看站在身旁的陈家洛

    两人年岁不同容貌却实在颇为肖似叹了口气回坐椅中。陈家洛道:“哥哥咱兄弟以

    前互不知情以致动刀抡枪骨肉相残爸爸姆妈在天之灵一定很是痛心呢。好在大家并

    无损伤并无做下难以挽救的事来。”乾隆只觉喉干舌燥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住

    隔了半晌说道:“我本来叫你到京里去办事你自己不肯去。”见陈家洛转身眼望大江

    并不置答续道:“我已查过知道你已中乡试那好得很啊。凭你才学会试殿试必可高

    中将来督抚、尚书、大学士岂有不提拔你之理?这于家于国对你对我都是大有好

    处何苦定要不忠不孝干这种大逆不道之事。”陈家洛忽地转身说道:“哥哥我没说

    你不忠不孝大逆不道你反说起我来。”乾隆咦了一声道:“臣对君尽忠叛君则为大

    逆。我既已为君又怎说得上不忠?”陈家洛道:“你明明是汉人却降了胡虏这是忠

    吗?父母在世之日你没好好侍奉父亲在朝廷之日反而日日向你跪拜你于心何安这

    是孝么?”乾隆头上汗珠一粒一粒的渗了出来低声说道:“我本来不知。是你们红花会已

    故的领于万亭今年春天进宫来我才听说的现今我仍是将信将疑。不过为人子的宁可

    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信错了不过是愚否则可是不孝。因此我到海宁来祭墓。”实则这年

    春天于万亭偕文泰来入宫将陈夫人的一封信交给乾隆信中详述当时经过又说他左股有

    一块朱记这是再也确切不过的明证乾隆已然信了九成。待于万亭走后把当年喂奶的乳

    母廖氏传来秘密询问。更得悉了详情。原来康熙五十年八月十三日四皇子允祯的侧妃钮

    祜禄氏生了一个女儿不久听说大臣陈世倌的夫人同日生产命人将小儿抱进府里观看。哪

    知抱进去的是儿子抱出来的却是女儿。陈世倌知是四皇子掉了包大骇之下一句都不敢

    泄漏出去。当时康熙诸子争储夺嫡明争暗斗无所不用其极各人笼络大臣阴蓄死党。

    允祯知父皇此时尚犹豫不决兄弟中如允□、允禄、允□等才干都不在自己之下诸人势均

    力敌。皇帝选择储君时不但要比较诸皇子的才干也要想到诸皇子的儿子要知立储是万

    年之计皇子死了皇孙就是皇帝。如果皇子英明皇孙昏庸决非长远之策。允祯此时已

    有一子但懦弱无用素来不为祖父所喜他知道在这一点上吃了亏满盼再生一个儿子

    哪知生出来的却是女儿。允祯不顾一切要做皇帝凑巧陈世倌生了个儿子就强行换了一

    个。允祯于诸皇子中手段最为狠辣陈世倌哪敢声张?这换去的孩子取名弘历后来就是乾

    隆。他自小聪颖武勇六岁即能诵《爱莲说》到了九岁时更遇到一件事使康熙十分喜

    爱。这年弘历跟随祖父到热河打猎卫队从山中赶了一只大黑熊出来赶到康熙跟前。康熙

    举起火枪一枪打中黑熊头上那熊扑地倒了。康熙放枪之时弘历骑了一匹小马举起火

    枪在祖父身旁跃跃欲试见了那庞大的黑熊居然丝毫不惧。康熙看得有趣说道:“你过

    去打它一枪。”康熙爱惜孙儿叫他去打一枪就算是他打死的将来说弘历九岁击毙大

    熊可以夸示群臣。弘历下马走到黑熊跟前叫道:“打死你打死你!”对准黑熊肚皮放

    了一枪众侍卫齐声欢呼叫好康熙也是捻须微笑。弘历转身回来刚要上马哪知黑熊没

    有死透突然人立恶狠狠向康熙马前扑来。众侍卫大惊数枪齐将之击毙。康熙吃了

    一惊对侍卫们道:“这孩子福份可真不小要是他在黑熊跟前之时那熊站了起来那还有

    命么?”从此康熙认为弘历福命大兼之他文武双全在诸孙中最为得宠。允祯后来能做皇

    帝实颇仗这假儿子之力。是以终雍正一朝海宁陈家荣宠无比雍正一来是报答二来是

    笼络免得陈家有所怨望而泄漏这天大秘密。至于换到陈家的女儿本是公主后来嫁给

    常熟蒋溥。蒋溥的父亲蒋廷锡于雍正初年任户部侍郎其时陈世倌任山东巡抚两人共同治

    水有功。陈蒋二人后来都入内阁。蒋溥由户部尚书、礼部尚书、吏部尚书而大学士终乾隆

    一朝蒋家荣宠不衰。据常熟故老相传蒋溥陈夫人所住的楼堂当地都称为“公主楼”。

    乾隆初被抱入雍亲王(允祯封号)府时啼哭不止不肯吃奶。允祯的侧妃钮祜禄氏只得把陈

    家原来给乾隆喂奶的奶母廖氏召到府中乾隆这才止哭吃奶。哪知事隔多年乾隆忽然问

    起廖氏本不肯说但听他口气知道已悉详情无法再加隐瞒。廖氏这时已六十多岁当

    夜就被乾隆派人绞死防她走漏隐事。乾隆说这番话时想起廖氏抚育之劳心头颇为自

    疚。陈家洛道:“你自己看看又哪里像旗人了?还有甚么好疑虑的?”乾隆沉吟不语。陈家

    洛道:“你是汉人汉人的锦绣江山沦入胡虏之手你却去做了胡虏的头脑率领鞑子来欺

    压咱们黄帝子孙。这岂不是不忠不孝大逆不道吗?”乾隆无言可对昂然道:“我今天反

    正已落入你的手里你要杀便杀何必多言。”陈家洛温言道:“咱们在海塘上曾经约定

    以后互不加害言犹在耳我岂能背誓?何况现下知道你是我的亲哥哥兄弟相会亲近还

    来不及哪有相害之理?”说着不禁掉下泪来。

    乾隆道:“那么你要我怎样?要逼我退位么?”陈家洛拭一拭眼泪说道:“不你仍

    然做你的皇帝然而并非不忠不孝的皇帝而是一位仁孝英明的开国之主。”乾隆奇道:

    “开国之主?”陈家洛道:“正是做汉人的皇帝不是满清的皇帝。”乾隆一听此言已

    明白他意思道:“你要我把满人赶出关外?”陈家洛道:“不错你一样做皇帝与其认

    贼作父为后世唾骂何不奋鹰扬建立万代不易之基?”乾隆本是好大喜功之人听了

    这几句话不由怦然心动。陈家洛鉴貌辨色知道自己说词已经见效续道:“你现今做皇

    帝不过是承袭祖宗余荫有甚么希奇?你看看这人。”

    乾隆走到窗边顺着他手指向下望去见一个农夫在远处田边挥锄耕作。陈家洛道:

    “要是这人生在雍亲王府中而你生在农家那么他就是皇帝你却须得在田间锄地了。”

    乾隆一向自以为天纵神武迥非常人可比此刻细细体会陈家洛的话不由得爽然苦失。陈

    家洛又道:“大丈夫生在世间百年之期倏忽而过如不建功立业转眼与草木同朽历

    来帝皇如汉高祖、唐太宗、明太祖那才是真英雄真豪杰。元人如成吉思汗清人如太祖

    努尔哈赤、太宗皇太极也算得一代雄主。如汉献帝、明崇祯这种人纵使不是亡国之君

    因人碌碌又何足道哉?”

    这番话每一句都打入了乾隆心坎。他知道自己是汉人后曾几次想下令宫中朝中改服汉

    人衣冠都被太后和满洲大臣拦住心想倘若真的依着陈家洛的话把满人赶出关外重还

    汉家天下自己就是陈姓皇朝的开国之主功业实可上比刘邦、李世民。他正想接话忽听

    得远处传来一阵犬吠之声又见陈家洛双眉一扬凝神外望只见四条身躯异常庞大的狼犬

    向六和塔疾奔而来后面跟着两人。

    转眼之间两人四犬已奔到塔下隐隐听到有人厉声喝问。六和塔塔高十三层乾隆与

    陈家洛这时在第十二层上与塔下相距甚远听不清楚下面说话。只见两人四犬都冲进了塔

    中忽然四条狼犬反身奔逃孟健雄手夹弹弓追出一阵连珠弹把四犬打得狺狺狂叫。

    陈家洛正在奇怪不知两人四犬是甚么路数忽见塔中一人窜出身法迅疾无比夹手

    把孟健雄的弓夺过左掌便向他项颈劈落。孟健雄一闪没避开忙举手格时被那人用弹弓

    弓端在腰里一戳截中穴道俯身跌倒。那人头也不回直奔进塔。这人刚进塔门塔里便

    抛出一个人来仰天跌在地下动也不动却是安健刚。又听得塔内的马善均、马大挺父子

    哨声大作连连报警。

    乾隆眼见来了救援心中大喜。陈家洛四下*望见各处并无动静知道来攻的只此两

    人马家父子此时才警号想是敌人行动过待到现敌已入塔。这两人身手如此矫

    健必是大内侍卫中的高手看来比之金钩铁掌白振尚要胜得一筹。

    四条狼犬重又折回再窜进塔内只听得女子斥骂声、少年叫喊声、狼犬吠叫声响成一

    片那是把守第二层的周绮和心砚正在对付狼犬。突然两声惊叫第二层窗口中投下两件兵

    器来一是单刀一是软鞭。陈家洛认得是周琦和心砚所用想是被敌人夺去而掷下来的

    不知两人是否遇险甚是担心。乾隆见陈家洛本来神色自若忽然脸有忧色知道自己手下

    人占了上风暗暗欢喜突见他转露微笑忙向下望。只见一条大汉手舞大铁桨将四条狼

    犬打出塔来。周绮和心砚抢出来扶了孟健雄和安健刚进去。四条狼犬猛恶异常直如四头豹

    子一般。一条狼犬后腿给铁桨打断兀自不退仍然猛扑乱咬蒋四根给四只狗围在垓心

    一时也无法取胜。心砚又从塔里奔出双手连挥十几块砖头把狼犬打得汪汪乱叫。蒋四根

    乘机一桨击在一条狼犬臂部把它直掼出去。周绮也奔出塔外呐喊助威眼见四犬就要给

    蒋四根和心砚尽数打死。忽然第六层窗口有人探出头来撮嘴作啸声音甚是奇特。四犬一

    听立即掉头向外奔去。周绮和心砚拾起兵刃站在塔下守御怕再有敌人来攻。陈家洛

    见敌人在第六层窗口中指挥狼犬心想:“那么第四层上的十二哥第五层的九哥和第六层

    的八哥都没拦住他们……”想到这里暗叫:“不好。”敌人武艺高强而且两人合力己

    方每层一人一定拦他们不住正要下令集合四人在第九层上拦截忽见第七层窗中窜出一

    人正是徐天宏。他刚跃出窗口后面一人跟着跳出一把抓住了他左脚。陈家洛大吃一

    惊手中扣住的三粒围棋子正要掷出忽听徐天宏大喝:“照镖!”右手一扬敌人一缩

    头却无暗器射来徐天宏乘机一挣挣脱了左脚鞋子已站在宝塔檐角之上。这时距离已

    近看清敌人比徐天宏更矮一身灰衣满头白竟是个老太婆。她背插单剑双手空

    着凌空跃起又抓了过去。徐天宏右手无刀想来已被敌人打脱左手铁拐使招“一夫当

    关”在胸前一横又喝:“照镖!”那老太婆骂道:“猴儿崽子莫想再骗你奶奶!”夹手

    来夺单拐。哪知徐天宏这一次却非虚招已揭起塔顶瓦片猛掷过去。那老妇避让不及迎面

    一掌把瓦片击得粉碎四散纷飞。守在第八层的常氏双侠似已被另一人缠住始终没出来

    相助。徐天宏武功远不及那老妇交手数招迭遇凶险他声东击西又支持了几招。周绮

    抬起了头仰望徐天宏在塔角上和那老妇恶斗眼见不敌很是焦急大叫:“爸爸爸

    爸快动手哪!”周仲英守在第十层上也早见两个徒弟被打倒义子处境危险探身窗

    外叫道:“甚么人在这里撒野?”两枚铁胆一先一后向那老妇掷去。铁胆未到那老妇忽

    然如飞般直纵而下左手手掌在瓦上一按一个筋斗翻过来在第六层上站住只听得叮叮叮

    一阵乱响袖箭、铁莲子、钢镖、背弩一批暗器纷纷落在第八层塔顶上却是守在第九层

    上的赵半山为助徐天宏而放。周仲英铁胆打空拍拍两声把塔角的木檐打断。徐天宏俯身

    抢住一个另一个在塔角瓦沟中乱转。周仲英纵身跃下想拾脚未踏实突然一阵掌风向胸

    口袭来。他身子临空无法避让掌风来势凌厉若是出手抵挡悬空不能借力必被敌人

    推下塔去跌得粉身碎骨危急中拔出金背大刀在面前一立和身向敌人扑去拚着受他一

    掌落个两败俱伤。敌人见周仲英扑来侧身让过左手来抓他手腕。周仲英见他手法又快

    又狠不觉咦的一声暗暗惊心:“这人是谁?”当即跳开见常氏双侠已从窗中跳出和

    那人打在一起。那人魁梧异常常氏双侠是瘦长条子此人身材却比双侠还高了些一个鹰

    钩鼻脸色红如朱砂头顶光溜溜的秃得不剩一根头。周仲英见此人神威凛凛武功好得

    出奇心想:“这样的人物也甘作清廷走狗?”

    那秃顶老头双掌如风迅疾无比常氏兄弟在塔上跳跃来去以二攻一。周仲英见常氏

    兄弟虽不能胜也不致落败不必过去相助向下望时却大吃一惊。

    只见第六层上那白老妇正把周绮逼得连连倒退。徐天宏大叫:“绮妹退开退开。”

    周绮很听徐天宏的话转身便走。那老妇不追待要上跃周绮却站住了脚骂道:“老太

    婆你敢追我么?我这里有埋伏。”那老妇双脚一点如一枝箭般直飞过来。周绮大骇返

    身便逃。

    周仲英右手出铁胆向老妇后心飞去。那老妇堪堪追上周绮刚要伸手抓她后心忽

    听得背后暗器之声劲急猛恶不敢伸手去接当即使出轻功中“寒江独钓”招数身子向外

    一挫全身悬空塔外只以左脚勾住塔角飞檐。当的一声大响铁胆打得塔顶火星乱飞砖

    瓦碎片四溅。那老妇避开铁胆又追周绮。周仲英向下跳到第六层上横刀当路那时周绮

    已逃到塔后两人一逃一追绕着宝塔打转。周绮自与徐天宏订婚后心想丈夫是出名的聪

    明人自己如一味卤莽怕被他看低了是以临事已不若以往那么任性。这次听徐天宏叫她

    退走便打打逃逃和敌人拖延时刻。周仲英刚立定身子已见女儿从塔后绕了出来那老

    妇仍然空手追赶老妇背后却又有一人跟着双钩挥霍向她后心挺刺却总是差了尺许

    看他奋勇直前救援周绮正是九命锦豹子卫春华。这时杨成协、石双英等也从下层赶了上

    来周仲英迎上抢过周绮金刀呼呼生风连劈两刀。那老妇见他刀法精奇不敢轻敌退

    开三步正要拔剑忽然那秃顶老头在上面喊道:“我上塔顶去攻下来你从下面攻上!”

    声若洪钟送将下来。那老妇一听不再和众人缠战飞身纵起左手在第七层塔角上一

    扳借势又翻上了第八层。这一层上已无人阻挡仍以此法翻向第九层上。她从下面打上来

    时知道每层守御之人武功一层高过一层虽避开了周仲英一胆两刀但已知他是少林高

    手平地拚斗不弱于己只怕上面有更厉害劲敌凝神屏气身未上剑先上挽花护

    顶忽觉手上一震长剑被敌人兵刃粘住险险脱手。

    那老妇知道又遇劲敌长剑乘势向前一探解去对方粘走之力不敢正面纵上向左斜

    奔三步突然反身向右疾驰一跃跳上第十层寒风起处一剑迎面刺到。那老妇以攻为

    守刷刷刷三剑均攻对方要害。敌人以太极剑中“云麾三舞”三式解开。老妇见他化解时举

    重若轻深得内家剑术三昧不待对方回手跳开一步看敌人时见是个身材微胖的中年

    汉子上唇一丛浓髭鬓微斑左手捏住剑诀凝神而视并不追来。老妇叫道:“你一

    身好功夫可惜可惜。”那人正是千手如来赵半山他见这白老妇身手迅捷也自惊佩。

    两人挺剑又斗在一起。

    乾隆见两人一路攻上心头暗喜但见陈家洛气度闲雅不以为意反而拖了一张椅子

    到窗口坐下观战心想来救我的只有两人总敌不过红花会人多正自患得患失之际忽听

    远处传来犬吠之声又有吆喝声马匹奔驰声。梯上脚步响处心砚奔上楼来用红花会切

    口向陈家洛禀报:“在塔外巡哨的头目来报有两千多清兵正向这边过来方向对正六和

    塔。”陈家洛点点头心砚又奔下塔去。乾隆不懂心砚的话但见他神情紧张知道定是对

    他们不利的消息凝神远望枫叶如火林梢忽然白旗飘动旗上大书一个“李”字。乾隆

    大喜知是李可秀带兵前来救驾了。陈家洛俯身窗口大叫:“马大哥退到塔里预备弓

    箭!”马善均在塔下答应。陈家洛喊声方毕忽见那秃顶红面老者直窜上来常氏双侠和周

    仲英在后紧追不舍。那老者绕塔盘旋后面追得紧时就回身接几招找到空隙又跳上一

    层。那边厢赵半山和那老妇正斗到紧处那老者已跳到第十二层来。常赫志见他来势猛恶

    第十二层正是监视乾隆之处不再追赶腰间取出飞抓迎风一晃站在窗外常伯志双掌

    斜举抢在他身前两步。兄弟两人摆好阵势飞抓远攻肉掌近袭双双挡在窗外。那老者

    眼见情势竟不过来直上塔顶。周仲英追赶不及从窗口跳入塔内。乾隆见他执刀跳进

    吃了一惊却见他奔到塔顶通下来的梯级上横刀待敌。

    赵半山和那老妇攻拒进退旗鼓相当转瞬间拆了百余招。那老妇剑法迅无比赵半

    山展开太极快剑也是以快打快心中暗暗称奇:“这人白如银又是女流怎地竟然战

    她不下?”心中焦躁要摸暗器取胜岂知那老妇逼得甚紧微一疏神左手衣袖竟被她长

    剑划破了一道口子虽然未伤皮肉但也不免心惊。徐天宏、杨成协、卫春华、石双英和周

    绮手执兵刃旁观赵半山和那老妇恶斗见两人剑光闪烁打得激烈异常尽皆骇然忽见

    赵半山衣袖中剑都吃了一惊。卫春华双钩一摆便要抢上相助。赵半山一剑“李广射

    石”把老妇迫退一步忽地跳开说道:“老太太果然高明请上吧。”卫春华愕然止

    步。赵半山衣袖中剑不再恋战心想:“6菲青大哥守在十一层上一别十余年想他武

    功必然精进定可制住这老妇。众兄弟均佩他云天高义却未见识过他的妙剑术。”他任

    由老妇上去意在让好友6菲青露脸扬名否则划破袖口尽可再战也未必会输。那老妇

    见他谦退举剑施了一礼说道:“好剑法!”纵身直上。周绮叫道:“赵三叔你没输

    啊干么这么客气?”赵半山微微一笑道:“她剑法好极啦咱们去看看6大爷的武当派

    功夫。咦周姑娘你干么这般客气叫我三叔?七弟可叫我三哥。”周绮脸一红道:“我

    只跟爹爹叫。”杨成协笑道:“那么你叫他七叔么?”说着向徐天宏一指。周绮道:“呸

    他想么?”各人知道己方人多敌人虽然武功精湛料也无能为力大家一面说笑一面奔

    上塔去。第九、第十两层悄无一人冲进第十一层时只道6菲青定在和那老妇斗剑哪知

    室中空荡荡地竟无人影。众人吃了一惊疾忙再上将进室内已听得刀剑交并铮铮有

    声一进门只见周仲英使开金背大刀风声虎虎正和那白老妇激战一个刀大力沉

    一个剑走轻灵一时不分高下。陈家洛把乾隆拖在一角坐在榻上观战。徐天宏一打手势

    杨成协、石双英两人守住窗口。徐天宏叫道:“抛下兵器饶你不死!”老妇见身陷重围

    并不畏惧刷刷刷数记进手招数。周绮道:“这人的剑术和一个人很像你说是么?”徐天

    宏道:“不错我也觉得奇怪。”那老妇把周仲英迫退一步突然一拉桌子挡在胸前贴

    墙而立。周仲英一刀急斩险险砍在桌上疾忙收刀。那老妇转头向乾隆叫道:“你是皇帝

    吗?”乾隆忙道:“我是皇帝我是皇帝救兵都来了么?”那老妇一跃上桌突然举剑当

    胸如一只大鸟般向他急扑过去一招“鹏搏万里”向乾隆胸口直刺。这一剑去势既快且

    狠群雄只道她是乾隆的手下前来搭救哪知忽然行刺这一下大出意料之外人人均是愕

    然失色手足无措。陈家洛虽然站在乾隆身旁但这剑实在来得太快也是不及抵挡立即

    左手双指一骈向老妇胁下要穴点去这是攻敌之不得不救。老妇剑尖将及乾隆胸口突见

    陈家洛手指袭到左掌“金龙探爪”自下向上一撩随即反手抓出这是三十六路大擒拿

    法中的厉害招数和点穴有异曲同工之妙陈家洛只要腕脉被抓当时就得全身瘫软。就这

    样她右手剑的势道缓得一缓陈家洛右手已拔出短剑向上急架铮的一声火星飞溅

    左手跟着反击敌人面门。这一招之后紧着下面还有一腿叫作“上下交征”。那老妇拳术

    娴熟见他左手击来又伸左掌抓拿下盘向右闪避手中剑刺向对方咽喉。不料陈家洛的

    “百花错拳”每一招均与众不同老妇向右闪避他一脚偏从右方踢来好在她长剑亦已刺

    出陈家洛腿力尚未使足随即收势。

    两人均起疑心危势既解各退两步。陈家洛把乾隆往身后一拉挡在他面前拱手

    道:“请教老太太高姓?”这时那老妇也在喝问。两人语声混杂都听不清楚对方说话。陈

    家洛住了口那老妇重复一遍刚才的问话:“你这短剑哪里来的?”陈家洛听得她不问别

    事先问短剑倒出于意料之外答道:“是朋友送的。”老妇又问:“甚么朋友?你是皇

    帝侍卫她怎会送你?天池怪侠是你甚么人?”陈家洛先答她最后一问:“天池怪侠是晚辈

    恩师。”他想老妇剑刺乾隆定是同道中人见她年龄既长武功又高是以自称晚辈。那

    老妇嗯了一声道:“这就是了。你师父虽然为人古怪却是正人君子你怎么丢师父的

    脸来做清廷走狗?”杨成协忍耐不住喝道:“这位是我们陈总舵主你别胡言乱道。”

    那老妇面露诧异之色问道:“你们是红花会的?”杨成协道:“不错。”那老妇转向陈家

    洛厉声道:“你们投降了清朝么?”陈家洛道:“红花会行侠仗义岂能对满清屈膝?老

    太太请坐咱们慢慢谈。”那老妇并不坐下面色稍和又问:“你这短剑哪里来的?”

    陈家洛见到她武功家数听她二次又问短剑已料到几分说道:“是一位回部朋友送

    的。”其时男女间授受物品颇不寻常陈家洛虽是豪杰之士胸襟豁达当着众人之面也

    有些说不出口。那老妇又问:“你识得翠羽黄衫吗?”陈家洛点点头。周绮见他吞吞吐吐

    再也忍不住了插嘴道:“就是霍青桐姊姊送的。你也认识她吗?那么咱们是一家人啦!”

    那老妇道:“她是我的徒弟。”陈家洛行下礼去说道:“原来是天山双鹰两位前辈到了

    晚辈们不知多有冒犯。”那老妇身子稍侧不受这礼森然问道:“既说是一家人干么

    你们却帮皇帝不让我杀他?”

    杨成协等见陈家洛对她很是恭敬而这老太婆却神态倨傲都感气恼。这时常氏双侠也

    已从窗口跳进室内常赫志道:“皇帝是我们抓来的要杀也轮不到你。”那老妇咦了一声

    道:“皇帝是给你们抓来的?”

    陈家洛道:“前辈有所不知皇帝确是我们请来的。我们只当两位是清宫侍卫前来打

    救皇帝因此一路上拦截。两位前辈武功实在高明之极我们众兄弟不是对手没能拦住

    以致生了误会。”其实红花会群雄已把二人截住众人都知他这话是谦逊之辞。那老妇忽然

    探身窗外纵声大叫:“当家的你下来。”过了半晌不闻回答忽然飕的一声塔下一

    枝箭直射上来。老妇伸左手抓住箭尾转身一掷那枝箭插在桌面之上箭尾不住颤动厉

    声喝道:“无信小辈怎地又放暗箭?”陈家洛道:“前辈勿怒塔下兄弟尚未知情以致

    得罪回头叫他们赔礼。”走到窗口自下喊道:“是自己人别放箭!”语声未毕又是

    一箭射到。这时陈家洛也已看得清楚下面千余名清兵已将六和塔团团围住弯弓搭箭见

    窗口有人探头就射箭上来。陈家洛对赵半山道:“三哥你去派人守住塔门别冲出去厮

    杀。”赵半山应声下去。

    周仲英道:“这位是雪雕关老师父吧在下久仰得很。”那老妇正是雪雕关明梅是秃

    头老者陈正德的妻子两人一高一矮一个秃头一个白江湖上人称秃鹫雪雕合称天

    山双鹰。关明梅听了周仲英的话微微点头。陈家洛道:“这位是铁胆周仲英周老英雄。”

    关明梅道:“嗯我也听到过你的名头。”说到这里忽然张口大叫:“当家的快下来

    你在干甚么呀?”她正说得好好的夹如其来的一声大喊把众人都吓了一跳。周仲英道:

    “陈老师父在和无尘道长斗剑咱们快去把事情说清楚。”陈家洛向常氏双侠使个眼色。双

    侠会意走到乾隆身旁监视。陈家洛和关明梅等奔上梯级走到第十三层来在梯级上却不

    闻刀剑之声群雄都有点担忧心想这两人武功卓绝出手快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如

    那一个失手疏虞都是终身恨事。关明梅却漫不在意知道丈夫平生罕遇敌手决不致有甚

    失闪。众人刚到室门只见白刃耀眼满室剑光两个人影在斗室中盘旋飞舞虽只两栖剑

    相斗但金刃劈风之声有如数十人交战一般。群雄刚站定无尘和陈正德又已拆了十余

    招。两人斗到酣处剑法一招紧似一招点到即收双剑不交。关明梅本来托大但看到两

    人拆了数十招后丈夫丝毫未见便宜不由得暗暗心惊:“怎地江南竟有如此人物?”只见

    两人越斗越紧兀自分不出高下。

    陈家洛叫道:“道长是自己人请住手吧!”无尘举剑一封退后一步。陈正德杀得

    性起剑招连绵剑锋不离敌手左右。无尘退后一步他一剑“神驼骏足”刺了过去。无尘

    向左一闪还了一剑。两人又交数招。关明梅叫道:“当家的他们是红花会!”陈正德一

    怔说道:“是吗?”他势道微缓高手斗剑直无毫之差只听得嗤的一声右边衣襟

    已被无尘一剑穿过这还是无尘听了陈家洛的话后手下容情否则这一剑当更为狠辣。陈正

    德大怒喝道:“好老道!”刷刷刷连环三剑。无尘一步不退还了四剑。两人又斗数十

    招。陈正德使出“三分剑术”中的绝招虚虚实实变幻莫测。无尘展开“追魂夺命剑

    法”七十二路正变中包藏八十一路奇变。只见陈正德一剑“冰河开冻”向无尘右臂直劈

    下来。无尘向左侧让陈正德长剑突然上撩“夜半烽烟”迅捷绝伦。哪知无尘没了左

    臂这时反占便宜喝道:“好剑法!”一剑“孟婆灌汤”直刺敌喉。陈正德这剑撩了个

    空心头一惊:“老胡涂!他没左臂我怎地使上了这招?”心念甫动无尘长剑剑尖已指

    到咽喉。来剑势若电闪陈正德再也不及闪让败中求胜举剑横削眼见已不免两败俱

    伤。众人大惊呼叫声中无尘突向右倒将陈正德来袭之势让过回剑接住来剑只听当

    的一声两剑颤动声若龙吟嗡嗡之音良久不绝。

    无尘右膝跪地双剑交并两人都不敢移动各运内力势均力敌两柄纯钢的长剑相

    交处各生缺口慢慢互相陷入。陈家洛见情势危急接过杨成协手中钢鞭抢上前去要将两

    人隔开刚跨出一步只听得头顶一人哈哈长笑叫道:“好剑法好剑法!”语声方毕

    人影下堕铮的一声无尘和陈正德双剑齐断。两人各向前窜出数步才收住势子各持半

    截断剑转过身来只见一人笑吟吟的站在中间手中长剑如一泓秋水。无尘见从梁上跳下

    来的是6菲青微微一笑道:“好剑!”陈正德红起了眼扑上去要和他拚斗。6菲青笑

    道:“秃兄你不认得小弟了吗?”陈正德一呆向他凝视片刻突然惊叫:“啊你是绵

    里针。”6菲青笑道:“正是小弟。”陈正德道:“你怎么在这里?”6菲青不答他问话

    插剑入鞘回身向关明梅一揖道:“大嫂多年不见你功夫越来越俊啦!”关明梅喜

    叫:“6大哥!”原来6菲青在第十一层上守御见天山双鹰攻上二人生具异相虽然多

    年不见仍是一眼即知。6菲青和他们夫妻相交有素知二人是侠士高人决不会给清廷做

    走狗何以拚命向监禁乾隆之处攻来必有原因决定躲起来看个究竟因此关明梅闯到第

    十一层时无人阻截。他见关明梅剑刺乾隆和陈家洛等说明误会就比众人先一步上了第十

    三层躲在梁上他轻功卓绝陈正德和无尘又斗得激烈都没留心。他见两人奋力相拚

    时候久了必有损伤于是削断两人长剑解了僵持之局。陈正德道:“哼6老弟你的剑

    真是宝物!”6菲青知道此老火气极大笑道:“这是别人的东西暂且放在我这里的。”

    原来这便是张召重的凝碧剑骆冰在狮子峰上取来后交给了总舵主。陈家洛以这是武当派历

    代相传的名剑转交给他。6菲青又道:“亏得这把剑好否则两大高手斗在一起天下又

    有哪一人解拆得开?”这句话把陈正德和无尘两人一捧两人心气顿和。6菲青道:“不打

    不成相识陈大哥我给你引见引见。”于是从陈家洛起逐一引见了。6菲青道:“我只

    道你们两位在天山脚下安享清福哪知赶到了江南来杀皇帝。”关明梅道:“你们都见过小

    徒霍青桐这事就由她身上而起。皇帝派兵去打回部青桐的爸爸木卓伦领兵抵抗敌不过

    清兵人多连吃了几个败仗。后来清兵的粮草在黄河边上给人劫了……”6菲青插嘴道:

    “那便是红花会的各位英雄为了相助木卓伦老英雄而劫的。”关明梅道:“嗯在回部时

    我也听人说起过。”望了陈家洛一眼道:“怪不得她送这短剑给你。”陈家洛道:“那是

    在此之前木卓伦老英雄率众夺还经书我们在途中遇到了。”关明梅道:“夺还经书你

    们也帮过忙的。回人说起来把你们说成个个是大英雄哼!”言下之意是说今日相见

    却也不见得如何高明又道:“清兵没粮草败了一仗木卓伦便提和议双方正在停战商

    谈哪知兆惠得了粮草又即进攻。”6菲青道:“满清官兵原本不守信义。”关明梅道:

    “回部百姓给清兵害得很惨木卓伦老英雄抵敌不住邀我们去商量。我们夫妇本来并不想

    理会这种事……”陈正德插口道:“都是你现下又来撇清。”关明梅道:“怎么都是我?

    你瞧着清兵在回部杀人放火、残害百姓心里安么?”陈正德哼了一声又要接嘴。6菲青

    笑道:“你们老夫妻还是这么一副脾气一说话就吵嘴也不怕年轻人笑话。大嫂莫理

    他你说下去。”关明梅向丈夫白了一眼说道:“我们本想去刺杀统兵的兆惠后来一

    想杀了这个甚么狗屁定边大将军皇帝又可另派一个杀来杀去没甚么用不如把皇帝杀

    了来得直截了当。于是便赶去北京路上得到消息说皇帝到了江南。靠了那几条狗我们老

    夫妻在杭州追踪了大半夜。原来你们是从地道里把皇帝抓走的害得我们一路跟踪也钻了

    一回地道。我们正自奇怪皇帝为甚么大雅兴要钻地道。”陈正德道:“甚么?皇帝是

    你们抓来的?”陈家洛把捉到乾隆之事简略说了。陈正德道:“这一手做得不坏只是不够

    爽快何必饿他?一刀杀了岂不干净利落?”无尘冷冷的道:“国家大事岂是一刀一剑

    就能办得了的。”陈正德怒道:“道长剑术高明之极咱们还没分高下道长如有兴致再

    来玩玩如何?”无尘道:“瞧你这大把年纪还没你徒弟霍青桐这女娃子有见识。咱们是自

    己人何必再打?”关明梅笑道:“你瞧我说你胡涂你从来不服。现下人家也说你来

    看怎么样?”眼见老夫妻又要抬起杠来。陈正德道:“就算我没见识。”转身又对无尘

    道:“咱们又不是拚命比试一下剑法打甚么紧?你剑法确是不错那叫甚么名堂倒要请

    教。”

    6菲青怕两人说僵了再动手伤了和气忙插嘴道:“你的剑法叫作三分剑术道长的

    叫作追魂夺命剑都是震古烁今的绝技。”陈正德道:“也未必能将人追去了魂夺得了

    命。”无尘本来瞧在6菲青份上让他一步哪知这老头十分好胜简直不通情理听了这几

    句话心头火起说道:“好吧那么咱们再来比比。我输了以后终身不再用剑。”群雄一

    听都待要出言劝解陈正德说道:“我们夫妇离开回部时说过杀不了皇帝决不回去既

    然你们不让杀那也得拿点本领出来教人心服了才算。道长肯赐教那是再好没有。我输

    了转身就走决不再来行刺。”语声方毕已从关明梅手中夺过剑来。陈家洛走上一步长

    揖到地说道:“无尘道长虽然剑法精妙绝伦但火候总还逊老前辈一筹。大家有目共睹

    何必再比?”陈正德傲然道:“陈总舵主你又何必客气?你师父是世外高人不屑跟我们凡

    夫俗子动手我只好向你领教了。我先请道长赐教再请你教训教训我这老头子如何?”众

    人都觉这个老头儿实在不近人情却不知他和天池怪侠袁士霄素有心病一直耿耿于怀因

    此一口气作在陈家洛身上。陈家洛忍气道:“我更不是老前辈的对手了。我恩师平时常对

    晚辈说起天山双鹰他是十分佩服的。”

    陈正德一指关明梅怒道:“你师父佩服的是她不是我。”关明梅叫道:“当着这许

    多新朋友你又呷甚么干醋了?”群雄相顾愕然。6菲青笑道:“秃兄你们两夫妻都是六

    十开外的人啦这件事吵了几十年还没吵完吗?”

    陈正德横性作须眉俱张忽然如一枝箭般从窗中直窜出去叫道:“小道士不出

    来的不算好汉。”红花会群雄都觉陈正德未免欺人太甚。杨成协道:“可惜四哥不在这里

    否则定可和他斗上一斗。”无尘听了这一句激将之言忍无可忍叫道:“三弟把剑给

    我。”这时赵半山已从下面上来把剑递了给他低声道:“道长要顾全咱们和木卓伦、

    霍青桐的交情。”无尘点点头挺剑跃出窗去。塔下的清兵见塔角上有人早已箭如飞蝗般

    射将上来。无尘道:“咱们到下面去打在箭丛里较量一下如何?”陈正德哪肯示弱道:

    “好极啦!”双脚一挺头下脚上直扑下去从第十三层顶扑到第六层左手在塔檐上一

    扳已在第五层塔角上立定。他外号秃鹫轻身功夫自是高明之极这一扑一翻当真如一

    头大鹫相似。塔中群雄齐声喝采。塔下清兵箭射得密了。陈正德持剑拨箭仰视无尘动静。

    无尘双脚并拢右手贴腿如一根木棍般笔直堕下。塔下清兵齐声呐喊纷纷让开。无尘堕

    到第五层时仍未止住眼见要向第四层堕去突然右臂平伸剑锋已在塔檐上平平贴住手

    一使劲赵半山那柄纯钢剑剑身柔韧反弹起来。他一借劲已站在第五层上。

    陈正德见他这手功夫中轻功、内力、剑法、胆识无一不是生平罕见哪里敢有半点轻

    忽待他站定说道:“进招了!”剑走偏锋斜刺左肩。

    清兵见两人拚斗只道其中必有一个是自己人怕有误伤当下停弓不射。无尘道:

    “咱们各掷一箭引他们放箭!”陈正德道:“好!”两人各从塔顶捡起一枝箭以甩手箭

    手法甩了下去射伤了两名兵卒。塔下清兵高声呐喊千箭齐。这时离地已近每一箭射

    中都可致命两人攻防相斗同时拨打下面射上来的箭枝如此比武可说从所未有群雄都

    奔到第六层观看。关明梅暗暗担忧心想这道人剑法狠辣异常丈夫年事已高耳目已不如

    昔日灵便平地斗剑决无疏虞现下身处高塔清兵箭如骤雨实是凶险万分手中暗扣三

    粒铁莲子站在窗口相护。

    两人在箭雨中斗得激烈连在第十二层上看守乾隆的常氏双侠也忍不住探窗外向下

    观战。两人各握住了乾隆的一只手防他逃走。乾隆双手柔软细嫩给常氏兄弟这对精擅黑

    沙掌的粗手巨掌握住了总算他兄弟不使劲力否则一捏之下乾隆手骨粉碎从此再也不

    能做诗题字天下精品书画名胜佳地倒可少遭无数劫难。此时乾隆虽知来了救兵但自

    己身在红花会手中倘若他们败了老羞成怒说不定会给自己一刀心想宁可让红花会得

    胜听陈家洛口气定可释放自己。塔角上双剑于万箭攒射中狠斗胜负难决。陈家洛大

    叫:“两位剑法神妙不必再比了。”两人斗得正紧哪里停得住手?陈正德心想:“这道

    人剑法果然高明看来我无法取胜。”他逞强好胜缓缓移动脚步面向东方背朝塔下清

    兵这显是十分不利的地位日光耀眼受箭又多心想只须打成平手无形中已然胜了对

    方。

    无尘见他故意抢占恶劣地势已知他用意心道:“你自讨苦吃可莫怪我无情。”使

    出追魂夺命剑中上八路剑法专刺他面目咽喉剑尖映日耀眼生花。陈正德连拆三剑暗

    叫不妙忽听背后呼呼数声六七枝箭射了上来。陈正德矮身低头一剑“平沙落雁”疾

    刺无尘右臂同时那些箭枝也向无尘射来。无尘剑拔箭杆左腿疾起向陈正德太阳穴踢

    去。陈正德不知他腿上功夫如此精妙吃了一惊吸一口气倒退一步正在此时忽然一

    枝箭劲急异常突向他背后射到。这箭是清宫侍卫中高手所来得极快他向后疾退恰

    是以背迎敌。关明梅叫声:“啊哟!”铁莲子救援已然不及群雄也齐声惊呼。无尘忽施

    “马面掷叉”绝技长剑脱手把那枝箭碰歪长剑和箭枝同时向塔下跌去。群雄喘了口

    气刚要喝采下面又射来数箭无尘手中没剑无法拨打只得闪避。关明梅铁莲子

    出打落三箭陈正德也回身拨打。两人本来狠命厮拚这时却互相救援塔下官兵大为不

    解。白振见无尘手中没了兵器他在西湖中较艺曾输在这道人手上心中记恨叫箭手齐射

    无尘。一时羽箭蝗集。无尘东躲西避闹了个手忙脚乱。陈正德叫道:“别怕我给你挡

    住!”挺剑上来正要拨打忽然第六层窗口中飞身纵出一人抢在其前尚未立定转瞬

    间双手已接住十几枝羽箭使开甩手箭手法掷箭出去击打来箭手法奇妙快已极随

    来随接随接随掷竟无一箭落空一个人便似生了几十条手臂一般。塔下清兵看得呆了

    都停了放箭。杨成协俯身大叫:“今日叫你们见见千臂如来的手段!”清兵队中兵将侍卫衷

    心佩服彩声如雷。赵半山微笑抱拳躬身答谢。众官兵见他风度如此更是情不自禁的鼓

    掌。

    三人纵身跃入塔中群雄都过来道贺。陈氏夫妇这时才真心钦佩无尘、赵半山的武功

    对无尘舍己救敌的侠义心肠尤为敬服。众人互相谦让赞誉了几句塔下清兵鼓噪又起。徐天

    宏道:“我去叫皇帝压服他们。”说罢飞步上楼。过了半晌只见乾隆从第七层窗口探出头

    来叫道:“我在这里。”白振叫道:“皇上在塔上。”率领众人伏地高呼:“万岁!”

    乾隆叫道:“我在这里有事你们别吵!”隔了一会又道:“各人退后三十步!”李可秀

    奉旨勒兵后退。陈家洛笑道:“七哥指挥皇帝皇帝指挥官兵这比冲下去大杀一阵好得

    多啦。皇帝者天下之至宝也与其杀之不如用之。”群雄听得陈家洛掉文尽皆大笑。

    卫春华望着清兵后退见他们队伍中有几名猎户牵着猎狗说道:“我正想不通他们怎

    会找到这里原来他们也带了狗。”从小头目手中接过弓箭弯弓搭箭飕飕两箭向塔下射

    去只听得几声长嗥两条狗被射死在地。清兵一声喊退得更快。陈家洛向6菲青道:

    “6周两位前辈请你们陪陈老前辈、关老前辈说话我上去和皇帝再谈。”众人都道:

    “总舵主请便。”他上楼时红花会群雄都站起来相送6周两人也欠身为礼。陈正德和关明

    梅见陈家洛形容清贵、丰神俊雅年纪又轻群豪对他却都执礼甚恭颇以为异。

    陈家洛走到第七层上常氏双侠和徐天宏行礼退出。乾隆嗒然若失闷坐椅上。陈家洛

    道:“你打定了主意没有?”乾隆道:“我既落入你手里要杀便杀何必多说?”陈家洛

    叹道:“可惜可惜!”乾隆道:“可惜甚么?”陈家洛道:“我一向以为你是个雄才大略

    之人庆幸我爸爸姆妈生了你这好儿子我有一个好哥哥哪知道……”乾隆问道:“哪知

    道怎样?”陈家洛沉吟半晌道:“哪知外表似乎颇有胆量内里却是胆小万分。”乾隆怒

    道:“我甚么地方胆小了?”陈家洛道:“不怕死那最容易不过了。匹夫之勇有甚么可

    贵?可是图大事、决大疑却非大勇者所不能为。这个你就不能了。”乾隆怫然而起道:

    “天下建大功、立大业之事有没有被人胁逼而成的?”陈家洛道:“当年唐高祖在太原起

    事之初犹豫不决他儿子李世民多方部署令他迫于情势不得不从。宋太祖如无陈桥兵

    变岂有黄袍加身?这两位开国之主虽受儿子或部下所迫不得不冒险自立终成大事但

    后世何尝不对他们景仰拜服?”乾隆沉吟不语颇为心动。陈家洛又道:“何况哥哥你才能

    远胜李渊、赵匡胤。只要你决心恢复汉家天下我们这许多草莽豪杰立时听你指挥。我可拍

    胸担保他们从此决不敢对你有丝毫不敬不尽为臣子之道。”

    乾隆不住点头心下尚还有一份顾虑却是不便出口。陈家洛猜到他心意说道:“我

    只要见哥哥把满清胡虏赶到关外那就心满意足。那时要请你准我归隐西湖和我手下这些

    兄弟们赏花饮酒共享太平以终余年。”乾隆道:“这是哪里话?如能成就大事天下军

    政大计都要请你辅佐才好。”陈家洛道:“咱们话说在先一等大事成功你必须准我退

    休。须知我们这些兄弟不知礼法如有不合你心意之处反而失了君臣之礼兄弟之义。”

    乾隆听他说得斩钉截铁去了心中顾虑伸手在桌上一拍道:“好就这么办!”陈家洛

    大喜道:“你再没犹豫了?”乾隆道:“没有了。只是我要托你一件事你们故总舵主于

    万亭有几件东西放在回部说是我出身的证据你去拿来给我瞧瞧。我看了之后对自己

    真是汉人这件事才没丝毫疑心那时必定和你共图大事。”陈家洛心想这倒也合情合理

    道:“好这些东西听文四哥说要紧非常我明日就动身亲自去拿。”乾隆道:“等你回

    来你先来御林军办事我把你升作御林军总管统率护军、骁骑、前锋三营过些时候

    再兼京师九门提督。天下各省兵权也慢慢交在咱们亲信的汉人手里。等到我命你做兵部尚

    书把八旗精兵分散得七零八落之后咱们就可举事了。”陈家洛大喜道:“皇上计谋深

    长何愁大事不成。”当即跪下行君臣之礼乾隆忙伸手扶起。陈家洛道:“今日之事须

    和众人立誓为盟不得反悔。”乾隆点点头。陈家洛双掌一拍命心砚取来乾隆原来的衣

    冠服侍他换过了。陈家洛道:“请大家进来参见皇上。”群雄入内。陈家洛说明乾隆已允

    驱满复汉朗声道:“以后咱们辅佐皇上共图大事如有异心泄露机密天诛地灭。”

    当下歃血为盟。乾隆也饮了一口盟酒。只有陈正德和关明梅在一旁微微冷笑。6菲青道:

    “大哥、大嫂你们也来喝一杯盟酒!”陈正德道:“官府的话说得再好听我也从来不相

    信何况是官府的头脑?”关明梅道:“恢复汉家山河那是咱们每个黄帝子孙万死不辞之

    事。只要皇帝真有此心如有用得着我们夫妻的地方陈总舵主送个信来我们这对老骨头

    赴汤蹈火决没半点含糊。这口酒我们是不喝的了。”陈正德右手一伸忽地插入墙中

    抓下了一大块泥土砖石厉声说道:“要是谁狼心狗肺负义背盟出卖朋友坏了大事

    这就是榜样!”手指一力砖石都碎成细粉簌簌而落。乾隆见墙上那洞指痕宛然甚是

    惊骇。陈家洛道:“两位老前辈虽不加盟和大家也是一条心。这里都是血性朋友我也不

    必多嘱。但愿皇上不可三心两意忘了今日之盟。”乾隆道:“大家尽管放心。”陈家洛

    道:“好我们送皇上出去。”卫春华奔到塔外叫道:“你们过来迎接皇上!”李可秀与

    白振听了将信将疑怕红花会又使诡计率领兵卒慢慢走近见乾隆果然从塔中走出忙

    伏地迎接。白振牵过马来乾隆上了马对白振道:“我在这里和他们饮酒赋诗贪图几日

    清静。你们偏要大惊小怪败了我的清兴。”白振连说:“臣该死!”当下前后拥卫旌旗

    招展打起得胜鼓威风凛凛的奏凯回杭。只是金鼓声中偶夹几声猎犬的“汪汪、呜

    呜”略嫌美中不足。

    红花会群雄正要重回六和塔陈正德道:“我们老夫妇今日会到江南群雄见了素来仰

    慕的周老英雄又和分别多年的6老弟重逢实在高兴得很。得与无尘道长两番交手更是

    生平第一快事。我和老妻另有俗事就此别过。”陈家洛忙道:“两位前辈难得到江南来

    务必要请多住几日好让后辈多多请教。”陈正德白眼一翻道:“你师父本领比我大得

    多你向我请教甚么?无尘道长将来咱们再斗一斗酒量看谁厉害。”无尘笑道:“那我

    是甘拜下风。”关明梅把陈家洛拉在一旁道:“你娶了亲没有?”陈家洛脸一红道:“没

    有。”关明梅又道:“定了亲么?”陈家洛道:“也没有。”关明梅点点头微微一笑忽

    然厉声道:“如你无情无义将来负了赠剑之人我老婆子决不饶你。”陈家洛不禁愕然

    无辞以对。那边陈正德叫道:“喂你蝎蝎螫螫的跟人家年轻小伙子谈甚么心?好走

    啦!”关明梅眉头一皱转身过去忽然撮唇作哨四条大狗从树林中奔了出来。两夫妇向

    群雄施了一礼带了四犬便走。6菲青叫道:“大哥、大嫂你们去哪里?”两人不答不

    一会身影已在林中隐没只听犬吠之声渐渐远去。常氏双侠愤愤不平常赫志道:“倚老

    卖老。”常伯志接口道:“没点礼数。”陈家洛道:“世外高人大抵如此。咱们到塔里谈

    吧。”众人回到六和塔内。陈家洛道:“我答应了皇帝要到我师父那里去拿两件要紧物

    事现下咱们先去天目山看四哥和十四弟的伤势然后再调配人手如何?”众人都无异议。

    出得塔来马善均、马大挺父子自回杭州。群雄乘马向西进次日到了于潜又一日上山

    来看文泰来和余鱼同。

第十二回 盈盈彩烛三生约 霍霍青霜万里行

    山上林木荫森此时已是深秋满山都是红叶草色渐已枯黄。山上小头目得到消息

    通报上去章进下来迎接。陈家洛不见骆冰心中一惊怕有甚意外忙问:“四嫂呢?四

    哥、十四弟好么?”章进道:“十四弟没事。四嫂说去给四哥拿一件好玩的东西已走了两

    天你们途中没遇上么?”陈家洛道:“甚么东西?”章进笑道:“我也不知道四哥这两

    天伤势大好啦整天躺着闷得无聊。四嫂就出主意去找玩物也不知是谁家倒霉。”赵半山

    笑道:“四弟妹也真是的这么大了还像孩子般的爱闹将来生了儿子难道也把这门祖

    传的玩艺儿传下去。”群雄轰然大笑。群雄谈笑上山走进一座大庄院去。大家先去看文泰

    来。他正躺在藤榻上闷见群雄进来大喜过望起身迎接众人把经过情形约略一说

    到对面厢房去看余鱼同。各人蹑足进门忽听一阵呜咽之声。陈家洛过去揭开帐子见余鱼

    同脸朝床里背部耸动哭泣甚悲。这一下颇出众人意料之外群雄都是慷慨豪迈之人连

    骆冰、周绮等女子都极少哭泣见他悲泣均觉又是惊奇又是难过。

    陈家洛低声道:“十四弟大家来瞧你啦觉得怎样?伤势很痛是不是?”余鱼同停

    了哭泣却不转身说道:“总舵主、周老爷子、师叔、各位哥哥多谢你们来探望。恕我

    不起身行礼伤势这几天倒好得多只是我的脸烧成了丑八怪见不得人。”周绮笑道:

    “十四哥男子汉烧坏了脸有甚么打紧?难道怕娶不到老婆吗?”众人听她口没遮拦有的

    微笑有的便笑出声来。6菲青道:“余师侄你烧坏脸是为了救文四爷和救我天下豪

    杰知道这事的哪一个不肃然起敬?哪一个不说你是大仁大义的英雄好汉?你的脸越丑别

    人对你越是敬重何必挂在心怀?”余鱼同道:“师叔教训的是。”可是又忍不住哭了出

    来。原来他自来天目山后骆冰朝夕来看他伤势文泰来也天天过来陪他说话解闷。他自知

    对骆冰痴恋万分不该可是始终不能忘情每当中宵不寐想起来又苦又悔。他见骆冰、文

    泰来、章进看着他时脸上偶尔露出惊讶和怜惜神色料想自己面目定已烧得不成模样几

    次三番想取镜子来照始终没这份勇气。他本想舍了性命救出文泰来以一死报答骆冰解

    脱心中冤孽哪知偏偏求死不得再想李沅芷对己一往情深却是无法酬答有负红颜知

    己又是十分过意不去。这般日日夜夜思潮起伏竟把一个风流潇洒的金笛秀才折磨得瘦骨

    嶙峋、憔悴不堪了。

    群雄别过余鱼同回到厅上议事。文泰来抑郁不乐说道:“十四弟为了救我把脸毁

    成这个模样。他本是个俊俏少年。现今……唉!”无尘道:“男子汉大丈夫行侠江湖讲究

    的是义气血性。容貌好恶只没出息的人才去看重。我没左臂章十弟的背有病常家兄弟

    一副怪相江湖上有谁笑话咱们?十四弟也未免太想不开了。”赵半山道:“他是少年人心

    性又在病中将来大家劝劝他就没事了。今天咱们来痛饮一番和四弟庆贺。”群雄轰然

    叫好兴高采烈吩咐小头目去预备酒席。周绮道:“可惜冰姊姊不在不知她今天能不能

    赶回来。她是骑白马去的么?”章进道:“不是她说白马太耀眼四哥和十四弟伤没好

    全别惹鬼上门。”杨成协笑道:“此刻咱们大伙儿都在这里了有鬼上门那是再好不

    过。”蒋四根听得说到鬼向着石双英咧嘴一笑。石双英绰号鬼见愁不过这诨号大家在常

    氏双侠面前从来不提双侠绰号黑无常白无常无常是鬼岂不是哥哥怕了兄弟?

    陈家洛和徐天宏低声商量了一会拍一拍掌群雄尽皆起立。陈家洛道:“6、周两位

    前辈请坐下次请别这么客气。”6菲青和周仲英说声:“有僭。”坐了下来。

    陈家洛道:“这次咱们的事情办得十分痛快不过以后还有更难的事。眼下我分派一

    下。九哥和十二哥你们到北京去打探消息看皇帝是不是有变盟之意有何诡计。这是

    要之事也是极难查明两位务必小心在意。”卫石两人点头答应了。陈家洛又道:“两位

    常家哥哥请你们到四川云贵去联络西南豪杰。八哥到苏北皖南一带道长到两湖一带十

    三哥到两广一带联络。三哥与马氏父子联络浙、闽、赣三省的豪杰。山东、河南一带请6

    老前辈主持。西北诸省由周老前辈带同孟大哥、安大哥、七哥、周姑娘主持。四哥、十四弟

    两位在这里养伤仍请四嫂和章十哥照料。心砚随我去回部。各位以为怎样?”群雄齐道:

    “当遵总舵主号令。”陈家洛道:“各位分散到各省并非筹备举事只是和各地英豪多所

    交往打好将来大事根基咱们的事机密异常任他亲如妻子尊如父母师长都是不可泄

    漏的。”众人道:“这个大家理会得。”陈家洛道:“以一年为期明年此时大伙在京师聚

    齐。那时四哥和十四弟伤早好了咱们就大干一番!”说罢神采飞扬拍案而起。群雄随着

    他步山中庭俱都意兴激越。章进听得总舵主又派他在天目山闲居闷闷不乐。文泰来猜到

    他心意对陈家洛道:“总舵主我的伤已经大好十四弟火伤虽然厉害调养起来也很

    快。这一年教我们闷在这里实在不是滋味。我们四人想请命跟你同去回部也好让十四弟

    散散心。”章进大喜忙道:“对对。”文泰来道:“咱们沿路游击玩水伤势一定好得

    更加快些。”陈家洛道:“那也好只不知十四弟能不能支持。”文泰来道:“让他先坐几

    天大车最多过得十天半月我想就可以骑马啦!”陈家洛道:“好就这么办。”章进喜

    孜孜的奔进去告知余鱼同随即奔出来道:“十四弟说这样最好。”

    周仲英把陈家洛拉在一边道:“总舵主现下四爷出来啦你和皇上又骨肉相逢实

    是喜事重重。我想再加一桩喜事你瞧怎样?”陈家洛道:“老爷子要给七哥和大姑娘合卺

    完婚?”周仲英笑道:“正是。”陈家洛大喜道:“那是再好没有乘着大伙都在这里

    大家喝了这杯喜酒再走只是匆促了一点不能遍请各地朋友来热闹一番未免委屈了大姑

    娘。”周仲英笑道:“有这许多英雄好汉还不够么?”陈家洛道:“那么咱们来挑个好日

    子。”周仲英道:“咱们这种人还讲究甚么吉利不吉利我说就是今天。”

    陈家洛知他顾全大体不愿因儿女之事耽误各人行程。说道:“老爷子这等眷顾我们

    真是感激万分。”周仲英笑道:“老弟台你还跟我客气么?”

    陈家洛笑嘻嘻的走到周绮跟前作了一揖笑道:“大姑娘大喜啦!”周绮登时满脸

    飞红道:“你说甚么?”陈家洛笑道:“我要叫你七嫂了!七嫂恭喜你啦。”周绮啐

    道:“呸做总舵主的人也这么不老成。”陈家洛笑道:“好你不信。”他手掌一拍群

    雄登时静了下来。

    陈家洛道:“刚才周老爷子说今儿要给七哥和周大姑娘完婚咱们有喜酒喝啦!”群

    雄欢声雷动纷向周仲英和徐天宏道喜。周绮才知不假忙要躲进内堂。卫春华笑道:“十

    弟快拉住她别让新娘子逃走了。”章进作势要拉。周绮左手横劈一掌章进一让笑着

    叫道:“啊哟救命哪新娘子打人啦!”周绮噗哧一笑闯了进去。

    众人正自起轰忽听门外一阵鸾铃响骆冰手中抱着一只盒子奔了进来叫道:“好

    啊大家都来了。甚么事这般高兴?”说着向陈家洛参见。卫春华道:“你问七哥。”骆冰

    道:“七哥甚么事啊?”徐天宏一时呐呐的说不出话来。骆冰道:“咦奇了咱们的诸

    葛亮怎么今儿傻啦?”蒋四根躲在徐天宏背后双手拇指相对屈指交拜说道:“今天诸

    葛亮招亲他要作傻女婿啦。”骆冰大喜连叫:“糟糕糟糕!”杨成协笑道:“四嫂你

    高兴胡涂啦怎么七哥完婚你却说糟糕?”群雄又轰然大笑。骆冰道:“早知七哥和绮妹

    妹今天完婚就顺手牵羊多拿点珍贵的东西来眼下我没甚么好物事送礼岂不糟糕?”

    杨成协道:“你给四哥带了甚么好东西来了大家瞧瞧成不成?”骆冰笑吟吟的打开盒子

    一阵宝光耀眼原来便是回部送来向皇帝求和的那对羊脂白玉瓶。群雄都惊呆了忙问:

    “哪里得来的?”骆冰道:“我和四哥闲谈说到这对玉瓶好看瓶上的美人尤其美丽他

    不信……”徐天宏接口道:“四哥一定说:‘哪有你美丽啊我不信!’是不是?”骆冰一

    笑不答原来当时文泰来确是那么说了的。徐天宏道:“你到杭州皇帝那里去盗了来?”骆

    冰点点头很是得意说道:“我就去拿来给四哥瞧瞧。至于这对玉瓶怎样处置听凭总舵

    主吩咐。送还给霍青桐妹妹也好咱们自己留下也好。”文泰来细看玉瓶不禁啧啧称赏。

    骆冰笑道:“我说的没错吧?”文泰来笑着摇摇头骆冰一楞随即会意丈夫是说瓶上的

    美人再美也不及自己妻子望了他一眼不禁红晕双颊。

    无尘道:“四弟妹皇帝身边高手很多这对玉瓶如此贵重定然好好看守怎会给你

    盗来?你这份胆气本事真是男子汉所不及老道今日可服你了。”骆冰笑着将她怎样偷入

    巡抚衙门、怎样抓到一个管事的太监逼问、怎样用毒药馒头毒死看守的巨獒、怎样装猫叫骗

    过守卫的侍卫、怎样在黑暗中摸到玉瓶等情说了一遍。群雄听得出神对骆冰的神偷妙术都

    大为赞叹。6菲青忽道:“四奶奶我和你老爷子骆老弟是过命的交情我要倚老卖老说几

    句话你可别见怪。”骆冰忙道:“6老伯请说。”6菲青道:“你胆大心细单枪匹马干

    出这件事来确是令人佩服的了。不过事有轻重缓急倘若这对玉瓶跟咱们所图大事有关

    要不然是为了行侠仗义那么这般冒险是应该的。现下不过是和四爷一句玩话就这般孤身

    犯险要是有甚么失闪不说朋友们大家担忧你想四爷是甚么心情?”这番话骆冰只听得

    背上生汗连声说“是”。6菲青又道:“这晚恰好皇帝给咱们请去了六和塔众侍卫六神

    无主只顾寻访皇帝是以没高手在抚衙守卫要是甚么金钩铁掌白振等都在那边你这个

    险可冒得大啦!”骆冰答应了掉过头来向文泰来伸了伸舌头。

    陈家洛出来给骆冰解围:“四哥出来之后四嫂是高兴得有点胡涂啦以后可千万别这

    样。”骆冰忙道:“不啦不啦!”陈家洛道:“好。现下咱们给七哥筹备大礼。喂七

    哥眼前事情急如星火山中采购东西又是不便你神机妙算足智多谋快想条妙计出

    来。”群雄哄堂大笑。徐天宏想到就要和意中人完婚早就心摇神驰也真胡涂了大家开

    他玩笑只是笑嘻嘻的说不出话来。

    陈家洛笑道:“武诸葛今儿变了傻女婿那么我来出个主意吧。女家是周老爷子主婚

    那不用说了男家请三哥主婚6老爷子是大媒。九哥你赶快骑四嫂的白马到于潜城里

    采购婚礼物品。孟大哥你到山下去筹备酒席。咱们的礼就暂且免了将来待七嫂生了儿

    子大家送个双份。各位瞧这样好不好?”卫春华和孟健雄答应着先去了。赵半山道:“男

    方主婚还是要总舵主担任待会我来赞礼就是了。”陈家洛谦逊推让。众人都说当然应由

    领主婚陈家洛也就答应了。到得傍晚孟健雄回报说酒席已经备好只是粗陋些众人都

    说不妨。又过半个时辰卫春华也回来了各物采购齐备新娘的凤冠霞帔也从采礼店买了

    来。

    骆冰接过新娘衣物要进去给周绮打扮见连胭脂宫粉也都买备笑道:“九哥你真

    想得周到不知哪一位姑娘有福气将来做你的新娘子?”卫春华笑道:“四嫂你莫开玩

    笑咱们今晚想个新鲜花样闹闹新郎新娘。”骆冰拍手笑道:“好啊你有甚么主意?”蒋

    四根等听得他们商量要闹新房都围拢来七张八嘴的出主意。卫春华道:“四嫂你把皇帝

    身边的玉瓶盗来大家确是服了你。不过刚才6老前辈也说要是大内的高手都在那边只

    怕也没这么容易得手。”骆冰笑道:“偷盗是斗智不斗力的玩意我虽打不过人家也未必

    就盗不出来。”卫春华道:“照啊!咱们七哥是最精明不过了要是今晚你能偷到他一件东

    西那我就真服了你。”骆冰笑说:“偷他甚么啦?”卫春华笑道:“你等新郎新娘安睡之

    后把他们的衣服都偷出来教他们明朝起不得身。”章进等都轰然叫好。赵半山过来笑

    问:“这么高兴笑甚么了?”蒋四根把他推开道:“这里没三哥你的事。”大家怕赵半

    山老成厚道偷偷去告诉徐天宏不许他听。赵半山走开之后杨成协道:“咱们对付皇

    帝也是这法子教他没了衣衫起不得身。四嫂这件事难得很我瞧你不成。”骆冰皱

    起眉头不答心想:“这件事的确不好办。玩笑又开得太大对不起绮妹妹。”但听杨成协

    一激好胜之心油然而生说道:“要是我偷到了怎么办?”卫春华道:“这里八哥、十

    弟、十二弟、十三弟连我一共五人我们打一副纯金的马具给你那匹白马式样包你称心满

    意。”骆冰道:“好。就是这样办。要是我偷不到我绣五个荷包你们每人一个。”杨成

    协和卫春华齐道:“好一言为定。”蒋四根笑道:“这荷包可不能马马虎虎偷工减

    料。”骆冰笑道:“咦四嫂会欺你吗?你们可不许去对七哥七嫂说。”杨成协等齐道:

    “那当然我们宁可输给你好瞧热闹。”六人商量已定分头去帮办喜事。骆冰这个赌是

    打下了可是真不知如何偷法对付周绮倒好办徐天宏却智谋百出说到用计不是他的

    敌手只好随机应变走着瞧了。

    一会大厅上点起明晃晃的彩绘花烛徐天宏长袍马褂站在左。骆冰把周绮扶了出

    来。赵半山高声赞礼夫妇俩先拜天地再拜红花老祖的神位然后双双向周仲英夫妇和陈

    家洛行礼。周仲英和周大奶奶还了半礼。陈家洛不受大礼也跪下去还礼。周仲英在旁边连

    声谦让。新夫妇又谢大媒6菲青。新夫妇交拜毕依次和无尘、赵半山、文泰来、常氏双侠

    等见礼。心砚把余鱼同扶出来坐在椅上。他脸上蒙了块青布露出两个眼珠也和新夫妇见

    礼。大厅中喜气洋溢。余鱼同取出金笛吹了一套《凤求凰》。群雄见他心情好转更是高

    兴。开上酒席之后众人轰饮起来无尘执了酒壶叫道:“今晚哪一个不喝醉就不许

    睡……”语声未毕突然手一扬一把酒壶向庭中的桂花树上掷去。

    酒壶刚掷出卫春华和章进已跃到庭中。两人饮酒之际未带兵刃空手纵到桂花树下。

    那酒壶并未击中谁人掉了下来卫春华伸手接住。章进跃上墙头四下一望并无人影

    回来报知陈家洛请问要不要出去搜索。陈家洛笑道:“今儿是七哥大喜的日子别让鼠辈

    败坏了兴意。咱们还是喝酒。”轻声吩咐心砚:“带几名头目四下查看莫让歹人混进来放

    火。”心砚答应着去了。群雄见他毫不在乎又兴高采烈斗起酒来。陈家洛低声对无尘道:

    “道长我也见到树上人影一晃瞧这家伙的身手不是甚么高明之辈。”无尘道:“不

    错让他去吧。”陈家洛站起身来朗声笑道:“道长在六和塔上大展神威。叫天山双鹰不

    敢小觑了咱们。来大家同敬一杯。”群雄都站起来与无尘把盏。无尘笑道:“天山双鹰果

    然名不虚传。陈正德那老儿要是年轻二十岁老道一定不是他对手。”赵半山笑道:“那时

    他身手虽然矫健功夫又没这么纯了。”那边席上章进和石双英呼五喝六的猜拳越来越大

    声。杨成协、蒋四报两人联盟和常氏双侠斗酒四人各已喝了七八碗黄酒。文泰来和余鱼同

    身上有伤不能喝酒吃油腻坐在席上饮茶相陪。大家不住逗余鱼同说笑解闷。吃了几个

    菜新夫妇出来敬酒。周仲英夫妇老怀弥欢咧开了嘴笑得合不拢来。周绮素来贪杯这天

    周大奶奶却嘱咐她一口也不得沾唇。她出来敬酒大家不住劝饮。她很想放怀大喝但想起

    妈妈的话无奈只得推辞心头气闷不悦之情不觉见于颜色。卫春华笑道:“啊哟新娘

    子在生新郎的气啦。七哥快跪快跪。”蒋四根道:“七哥你就委屈一下跪一跪吧新

    郎跪了头胎就生儿子……”周绮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说道:“你又没儿子怎么知

    道?真是胡说八道!”众人见周绮天真烂漫无不感到有趣。周大奶奶笑着尽摇头连声叹

    道:“这宝贝姑娘哪里像新媳妇儿。”

    骆冰轻轻对卫春华道:“你们多灌七哥喝些酒帮我一个忙。”卫春华点点头和蒋四

    根一使眼色两人站起来敬新郎的酒。徐天宏见他们鬼鬼祟祟知道不怀好意今天做新郎

    喝酒是推不掉的酒到杯干十分豪爽喝了十多杯忽然摇摇晃晃伏在桌上。周大奶奶

    爱惜女婿连说:“他醉啦醉啦。”叫安健刚扶他到内房休息。杨成协等见徐天宏喝醉

    对骆冰道:“这次你多半赢了。”

    骆冰一笑拿了一把茶壶把茶倒出装满了酒到新房去看周绮。周绮见她进来很

    是高兴笑道:“冰姊姊快来我正闷得慌。”骆冰道:“你口渴吗?我给你拿了茶来。”

    周绮道:“我烦得很不想喝。”骆冰把茶凑到她鼻边道:“这茶香得很呢。”周绮一

    闻酒香扑鼻不由得大喜忙双手捧过咕噜噜的一口气喝了半壶停了一停道:“冰

    姊姊你待我真好。”骆冰本想捉弄她见她毫无机心倒有点不忍但转念一想闹房是

    图个吉利再恶作剧也不相干便笑道:“绮妹妹我想跟你说一件事。本来嘛这是不能

    说的不过咱们姊妹这么要好我就是有甚么对你不起做得过了份你也不能怪我是不

    是?”周绮道:“当然啦你快说。”骆冰道:“你妈有没有教你待会要你先脱衣裳?”

    周绮满脸通红道:“甚么呀我妈没说。”骆冰一脸郑重其事的神色道:“我猜她也不

    知道。是这样的男女结亲之后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总有一个要给另

    一个欺侮。”周绮道:“哼我不想欺侮他他也别想欺侮我。”骆冰道:“是啊不过男

    人家总是强凶霸道的有时他们不知好歹起来你真拿他们没法子。尤其是七哥他这般精

    明能干绮妹妹你是老实人可得留点儿神。”

    这句话正说到了周绮心窝中她虽对丈夫早已情深一往然想到他刁钻古怪诡计多

    端却也真是头痛心下对这事早有些着慌但在骆冰面前也不肯示弱说道:“要是他对

    我不起我也不怕咱们拿刀子算帐。”骆冰笑道:“绮妹妹又来啦夫妻总要和美要好

    才是道理怎能动刀动枪的不怕别人笑话么?再说七哥对你这么好你又怎能忍心提刀

    子砍他?”周绮噗哧一笑无言可答。

    骆冰道:“文四爷功夫比我强得多啦要是讲打我十个也不是他对手可是我们从来

    不吵架他一直很听我的话。”周绮道:“是啊好姊姊……”说到这里停住了口。骆冰笑

    道:“你想问我有甚么法儿是不是?”周绮红着脸点了点头。骆冰正色道:“本来这是不

    能说的既然你一定要问我就告诉你你可千万别跟七哥说明儿你也不能埋怨我。”周

    绮怔怔的点头。骆冰道:“待会你们同房你先脱了衣服等七哥也脱了衣服你就先吹熄

    灯把两人衣服都放在这桌上。”她指了指窗前的桌子又道:“你把他的衣服放在下面

    你的衣服压在他的衣服之上那么以后一生一世他都听你的话不敢欺侮你了。”周绮将

    信将疑问道:“真的么?”骆冰道:“怎么不真?你妈妈怕你爸爸不是?定是她不知这法

    儿否则怎会不教你?”周绮心想妈妈果然有点怕爸爸不由得点头。骆冰道:“放衣服

    时可千万别让他起疑要是给他知道了他半夜里悄悄起身把衣服上下一掉换那你就

    糟啦!”周绮听了这番话虽然害羞但想到终身祸福之所系也就答应照做心中打定了

    主意:“但教他不欺侮我便成我总是好好对他。他从小没爹没娘我决不会再亏待他。”

    骆冰为了使她坚信又教了她许多做人媳妇的道理那些可全是真话了。周绮红着脸听了

    很感激她的指点。

    正说得起劲忽然门外人影一晃跟着听到徐天宏呼喝。周绮先站起抢到门外只

    见徐天宏一身长袍马褂手中拿了单刀铁拐从墙上跃下。周绮忙问:“怎么有贼吗?”

    徐天宏道:“我见墙上有人窥探追出去时贼子已逃得没影踪了。”周绮打开衣箱从衣衫

    底下把单刀翻了出来。原来周大奶奶要女儿把凶器拿出新房周绮执意不肯终于把刀藏在

    箱中。她拿了刀叫道:“到外面搜去!”骆冰笑道:“新娘子算了吧。你给我安安静静

    的这许多叔伯兄弟们都在这儿还怕小贼偷了你的嫁妆吗?”周绮一笑回到房。

    骆冰笑着指住徐天宏道:“好哇你装醉!我先去捉贼回头瞧罚不罚你。你给我看住

    新娘子不许她动刀动枪的。”一边说一边把他手中兵刃接了过去。徐天宏笑嘻嘻的回入新

    房听得屋顶屋旁都有人奔跃之声群雄都已闻声出来搜敌寻思:“咱们和皇帝定了盟

    按理不会是朝廷派人前来窥探难道皇帝一回去马上就背盟?瞧那墙头之人身手不似武功

    如何了得多半是过路的黑道朋友见到这里做喜事想来拾点好处。”正自琢磨骆冰、卫

    春华、杨成协、章进、蒋四根等走了进来手中拿着酒壶酒杯纷纷叫嚷:“新郎装假醉骗

    人怎么罚?”徐天宏无话可说只得和每人对喝了三杯。众人存心要看好戏仍是不依。

    徐天宏笑道:“毛贼没抓到大家少喝两杯吧。别阴沟里翻船教人偷了东西去。”杨成协

    哈哈大笑道:“你尽管喝众兄弟今晚轮班给你守夜。”正吵闹间周仲英走进房见新女

    婿醉得立足不定说话也不清楚了忙过来打圆场和每人干了一杯酒。大家见新郎是真的

    醉了和周绮说些笑话都退出房去。周绮见众人散尽房中只剩下自己和丈夫两人不由

    得心中突突乱跳偷眼看徐天宏时见他和衣歪在床上已在打鼾轻轻站起闩上房门

    红烛下看着夫婿见他脸上红扑扑地睡得正香轻声叫道:“喂你睡着了吗?”徐天宏

    不应。周绮叹道:“那你真是睡着了。”四下一望确无旁人又侧耳倾听声息早静料

    想歹人已远远逃走了。这才脱去外衣走到床前推了推夫婿。他翻个身滚到了里床。周绮

    把他鞋子和长袍马褂除下再想解他里衣忽然害羞心想:“有了袍褂也就够了吧?我

    又不想当真压倒了他。”于是依着骆冰的教导把他袍褂放在窗边桌上再把自己衣服压在

    上面回到床边抖开棉被盖在徐天宏身上自己缩在外床将另一条被子紧紧裹住身子

    一动也不敢动。

    过了良久徐天宏翻了个身周绮吓了一跳尽力往外床一缩正在此时红烛上灯火

    毕卜一声爆了开来。周绮怕丈夫醒来见到衣服的布置想起来吹熄蜡烛哪知脱了衣服之

    后睡在男人身旁心中说不出的害怕无论如何不敢起来。她暗暗咒骂自己无用急出了一

    身大汗。正自惶急灵机一动在内衣上撕下两块布来在口中含湿了团成两个丸子施

    展打铁莲子手法扑扑两声把一对花烛打灭了。徐天宏睡得极沉他酒量本来平平这次

    给硬劝着喝到了十二分直睡得人事不知。他翻一次身周绮总是一惊拥着棉被不敢动

    弹。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听得窗外老鼠吱吱吱的叫个不停又过片刻一只猫妙呜妙呜

    的叫了起来。蓬的一声窗子推开一只猫跳了进来在房里打了个转跑不出去跳上床

    来。就在周绮脚边睡了。周绮见再无声息床上多了一只猫相伴反觉安心迷迷糊糊合上

    了眼却始终不敢睡熟。挨到三更时分忽然窗外格的一响周绮忙凝神细听窗外似有人

    轻轻呼吸心想这是弟兄们开玩笑来偷窥新房韵事正想喝问猛想起这可叫喊不得只

    觉脸上一阵烧忙把已经张开的嘴闭上了。忽听得心砚在外喝问:“甚么人?不许动!”

    接着是数下刀剑交并又听得常氏兄弟的声音:“龟儿子好大胆!”一个生疏的声音“啊

    哟”一叫显是在交手中吃了亏。周绮霍地跳起抢了单刀往桌上去摸衣服时只叫得一

    声苦衣衫已然不知去向。这时再也顾不得害羞一把将徐天宏拉起连叫:“快醒来

    快……快出去拿贼。小贼把咱们衣服……衣服都偷去啦。”徐天宏一惊之下登时清醒只

    觉得一只温软的手拉着自己黑暗中香泽微闻中人欲醉才想起这是他洞房花烛之夕。

    他心中一荡但敌人当前随即宁定把妻子往身后一拉自己挡在她身前拖过手旁

    一张椅子预备迎敌只听得屋顶和四周都有人轻轻拍掌低声道:“弟兄们四下守住了

    毛贼别想逃走。”周绮道:“你怎知道?”徐天宏道:“这些掌声是我们会中招呼传讯的记

    号四方八面都看住了咱们不必出去吧。”放下椅子转身搂住周绮柔声说道:“妹

    子我喝多了酒只顾自己睡觉真是荒唐……”当啷一声周绮手中单刀掉在地下。两人

    搂住了坐在床沿周绮把头钻在丈夫怀里一声不响。过了一会听得无尘骂道:“这毛贼

    手脚好快躲到哪里去了?”窗外一阵火光耀眼想是群雄点了火把在查看。徐天宏道:

    “你睡吧我出去瞧瞧。”周绮道:“我也去。”徐天宏道:“好吧先穿衣服。”周绮开

    了箱子取出两套衣服来穿上。徐天宏拔闩出门只见自己的长袍马褂和周绮的外衣折得整

    整齐齐的放在门口刚呆得一呆周绮已叫了起来:“这毛贼真怪怎么又把衣服送了回

    来?”徐天宏一时也琢磨不透问道:“咱们的衣服本来放在哪里的?”周绮含糊回答:

    “好像是床边吧我记不清楚啦。”这时骆冰和卫春华手执火把奔近卫春华笑吟吟道:

    “毛贼把新郎新娘也吵醒啦”骆冰假装一惊道:“唷怎么这里一堆衣服?”卫春华嗤

    的一声笑了出来。徐天宏一看两人神色就知是他们捣鬼当下不动声色笑道:“我酒喝

    多啦连衣服给小贼偷去也不知道。”骆冰笑道:“只怕酒不醉人人自醉呢。”徐天宏一

    笑不言语了。原来骆冰挨到半夜估量周绮已经睡熟轻轻打开新房窗户怕撬窗时有

    声嘴里不断装老鼠叫随即推窗将一只猫丢了进去乘窗子一开一闭之间顺手把桌上两

    人的衣服抓了出来。杨成协等坐在房中等候消息见她把衣服拿到大为佩服问她使的是

    甚么妙法骆冰微笑不答。众人谈笑一会正要分头去睡忽然心砚叫了起来现了敌

    人。骆冰心想衣服已经偷到正好乘此机会归还免得明晨周绮窘奔到新房窗边听得

    房内话声知两人已醒便将衣服放在门口。这时陈家洛和周仲英一干人都走了过来。陈家

    洛道:“宅子四周都围住了不怕他飞上天去咱们一间间房搜吧。”群雄逐一搜去竟然

    不见影踪。无尘十分恼怒连声大骂。徐天宏忽然惊叫:“咱们快去瞧十四弟。”卫春华笑

    道:“总舵主早已请6老前辈守护十四弟请赵三哥守护文四哥怕他们身上有伤受了暗

    算。要是没人守着四哥四嫂还有心情来跟你们开玩笑么?”徐天宏道:“是。不过咱们还

    是去看一看吧只怕这贼不是冲着四哥便是冲着十四弟而来。”陈家洛道:“七哥说得有

    理。”

    群雄先到文泰来房中房中烛光明亮文泰来和赵半山正在下象棋对屋外吵嚷似乎充

    耳不闻。众人又到余鱼同房去。6菲青坐在石阶上仰头看天上星斗见群雄过来站起身

    来说道:“这里没甚么动静。”这一群英雄好汉连皇帝也捉到了今晚居然抓不到一个毛

    贼都是又气恼又奇怪。

    徐天宏忽见窗孔中一点细微的火星一爆而隐显是房中刚吹熄蜡烛心头起疑说道:

    “咱们去瞧瞧十四弟吧。”6菲青道:“他睡熟了所以我守在外面。”骆冰道:“咱们快

    到别的地方去搜。”徐天宏道:“不还是先瞧瞧十四弟。”他右手拿着火把左手一推

    房门应手而开却是虚掩着的见床上的人一动似乎翻了个身。

    徐天宏用火把去点燃蜡烛一时竟点不着移近火把一看原来烛芯已被打烂陷入烛

    里显然烛火是用暗器打灭的。他吃了一惊生怕余鱼同遭逢不测快步走到床前叫道:

    “十四弟你好么?”余鱼同慢慢转过身来似是睡梦刚醒脸上仍是蒙着帕子定了定神

    才道:“啊是七哥你今晚新婚怎么看小弟来啦?”徐天宏见他没事才放了心拿火

    把再到烛边看时只见一枚短箭钉在窗格上箭头还染有烛油烟煤。他认得这箭是余鱼同的

    金笛所更是大感不解:他为甚么见到大伙过来就赶紧弄熄烛火?又是这般紧急来不及

    起身吹熄迫得要用暗器?这时陈家洛等都已进房。余鱼同道:“啊哟各位哥哥都来啦

    我没事请放心。”徐天宏伸手要拔窗格上短箭陈家洛在他背后轻轻一拉徐天宏会意

    当即缩手。这时群雄都已看出余鱼同床上的被盖隆起除他之外里面还藏着一人。陈家洛

    道:“那么你好好休息吧。”率领群雄出房对6菲青道:“6老前辈还是请你辛苦一下

    照护余兄弟咱们出去搜查。”6菲青答应了等群雄走开又坐在阶石上。众人跟着陈家

    洛到他房里。陈家洛道:“把卡子都撤回来吧!”心砚传令出去在屋外把守的常氏双侠、

    章进、石双英、蒋四根都走进房来。陈家洛坐在床上群雄或坐或站围在四周大家都感

    局面颇为尴尬可是谁也不说话。无尘终于忍耐不住说道:“那毛贼明明躲在十四弟被窝

    里那究竟是甚么人?十四弟干么要庇护他?”这一说开头大家七张八嘴的议论起来。有

    的说余鱼同近来行为古怪教人捉摸不透有的说他为何躲在李可秀府里混了这么多时

    候。常氏双侠又提到他救获李可秀的事。说了一会章进叫道:“大伙儿去问个清楚。我不

    是疑心十四弟对大家不起他当然是血性男子。不过既是异姓骨肉生死之交何事不能实

    说干么要瞒咱们?”群雄齐声说是。徐天宏道:“十四弟或者有甚么难言之隐当面问他

    怕不肯说要心砚假意送点心去察看一下怎样?”蒋四根道:“七哥这法子不错。”周仲

    英嘴唇动了一下想说话但又忍住眼望陈家洛瞧他是甚么主张。

    陈家洛道:“闯进来的那人躲在十四弟房里那是大家都瞧见的了。十四弟和大伙儿一

    起同生共死这次又拚了性命相救四哥咱们对他决无半点疑心他既这么干总有他的道

    理。我刚才请6老前辈在房外照顾只是防那人伤害于他。只要他平安无事我想其余的事

    不必查究别伤了大伙儿的义气。”周仲英叫道:“陈总舵主的话对极。”陈家洛道:“将

    来他要是肯说自然会说否则大家也不必提起。少年人逞强好胜或者有甚么风流韵事

    有时也是免不了的只要他不犯会规十二哥自然不会找他算帐。大家请安睡吧。明天要上

    路呢。”这番话群雄听了都十分心服。徐天宏暗暗惭愧心想:“讲到胸襟气度总舵主可

    比我高得多了。”

    骆冰笑道:“**一刻值千金你们新婚夫妇还在这里干么呀?”众人都大笑起来。这

    一笑之下大宅子中又是一片喜气洋洋。余鱼同待群雄一走急忙下床站在桌旁等众人

    脚步消失亮火折子点了蜡烛低声道:“你来干么?”床上那人揭开棉被跳下床来坐

    在床沿之上低头不语胸口起伏泪珠莹然正是李可秀的女儿、6菲青的女徒弟李沅

    芷。只见她一身黑衣更衬得肌肤胜雪一双手白玉一般放在膝盖上一言不眼泪一

    滴一滴落在手背。那日提督府一战余鱼同随红花会群雄飘然而去李沅芷伤心欲绝整天

    骑了马在杭州城里城外乱闯。李可秀明白女儿心事也不加管束让她自行散心。这天黎

    明她在西城驰马刚巧遇到骆冰从巡抚衙门盗了玉瓶回去。她曾和骆冰数次会面知她是

    红花会中人物于是远远跟随直到天目山来。只是她万万料想不到自己魂牵梦萦的那个

    心上人竟然就是对这个美貌少*妇梦萦魂牵。李沅芷十分机伶骆冰又心情畅快丝毫没有

    提防居然没觉后面有人跟踪。当晚李沅芷踪迹数次被群雄现均得侥幸躲过。她只想

    找到余鱼同向他剖白心事却闯到了徐天宏和周绮的新房之外。心砚一叫嚷群雄四下拦

    截李沅芷左肩终于吃了常赫志一掌。她忍痛在暗中一躲声东击西的丢了几块石子直闯

    到后院来在底中劈面遇到6菲青被他一把拉住。李沅芷惊叫:“师父。”6菲青怒道:

    “你来干甚么?”李沅芷道:“我找余师哥有话说。”6菲青叹气摇头心中不忍向左边

    的厢房一指。李沅芷拍门叫了几声:“余师哥。”当众人四下巡查之时余鱼同已然醒

    来手持金笛斜倚床边以防敌人袭击忽然听得李沅芷的声音大吃一惊忙拔开门

    闩李沅芷冲了进去。他想:黑暗之中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甚是不妥便亮火折点燃蜡烛

    刚想询问群雄已查问过来。此情此景原本无私却成有弊实在好不尴尬只得先行遮

    掩再说以免她从此难以做人。他身上有伤行动不便便用笛中短箭打灭烛火。两人屏息

    不动。待听得徐天宏拍门李沅芷低声道:“余师哥救我。”余鱼同无法可想只得让她躲

    入了被窝。若非陈家洛一力回护这被子一揭当真不堪设想。好容易脱险但见她泪眼盈

    盈深情款款余鱼同心肠登时软了叹了口气说道:“你对我一片真心我又不是蠢牛

    木马那会不知?但你是官家小姐我却是江湖上的亡命之徒怎敢害了你的终身?”李沅

    芷哭道:“你这么突然一走就算了吗?”余鱼同道:“我也知对你不起。但我是苦命之

    人心如槁木死灰……你你还是回去吧。”李沅芷道:“你为了救朋友跟我爹爹作对

    我并不怪你你是为了义气。”沉吟了一下又道:“似你这般文武双全干么不好好做事

    图个功名富贵?偏要在江湖上厮混这多么没出息只要你向好我爹爹……”余鱼同怒

    道:“我们红花会行侠仗义个个是铁铮铮的汉子怎能做满洲人的走狗?”

    李沅芷知道说错了话涨红了脸过了一会道:“人各有志我也不敢勉强。只要你爱

    这样我也会觉得好的。我答应听你的话以后决不再去帮爹爹我想我师父也会喜欢。”

    最后两句话说得声音响了些多半窗外的6菲青也听见了。余鱼同坐在桌边只是不语。李

    沅芷低声道:“你说我官家小姐不好那我就不做官家小姐。你说你红花会好那我也……

    我也跟着你做……做江湖上的亡命之徒……”这几句话用了极大的气力才说出口说到最

    后又羞又急竟哭了出来。余鱼同柔声道:“我当初身受重伤若非得你相救千山万水

    的送到杭州你府上调养这条性命早就没啦按理说那是粉身碎骨也报答不了。只是……

    唉你的恩德只好来生图报了。”李沅芷霍地站起说道:“你是不是另有美貌贤慧的心

    上人以致这样把我瞧得一钱不值?”在余鱼同那确是“除却巫山不是云”他始终对骆

    冰一往情深。李沅芷人品相貌并不在骆冰之下但情有独钟却是无可奈何听她如此相

    询不知怎生回答才是。李沅芷道:“你对她这样倾心那她定是胜我十倍了带我去见见

    成不成?”余鱼同给她缠得无法可施忽然拉下脸上蒙着的手帕说道:“我已变成这么一

    个丑八怪你瞧个清楚吧!”李沅芷蓦地见到他脸上凹凹凸凸尽是焦黄的疮疤烛光映照

    下可怖异常不由得吓了一跳倒退两步低低惊呼一声。余鱼同愤然道:“我是不祥之

    人。我心地不好对人不住做了坏事又是生来命苦……现今你好走了吧!”李沅芷骤然

    见到他这副模样心惊胆战不知如何是好。余鱼同哈哈大笑说道:“我这副丑怪样子

    你见一眼也受不了。李小姐你后悔今晚到这里来了吧?哈哈哈哈!”他边说边笑状若

    疯狂。李沅芷更是害怕大叫一声掩面奔出房去。余鱼同笑了一会自悲身世伏在桌上

    痛哭起来。

    6菲青坐在房外阶石之上虽然不明详情也已料到了七八成心知这时对余鱼同劝慰

    开导都无用处心想:“沅芷夜来之事虽然有关女孩子的名节但如不说明谢罪可对不

    起红花会众位朋友。”于是走到陈家洛房来。陈家洛刚睡下。心砚听得6菲青叫门忙开房

    门陈家洛起床披衣相迎。6菲青道:“总舵主我向你请罪来啦!”陈家洛惊道:“甚

    么?十四弟怎么样?”只道余鱼同遭遇凶险。6菲青道:“不是他很好。你道今晚来捣乱

    的是谁?”陈家洛道:“不知。”6菲青道:“那是我的小徒。我管教无方纵得她任性胡

    为。今日是七爷大喜的日子无礼打扰惊动各位实在是万分抱憾。”陈家洛默然不语。

    6菲青道:“小徒已经走了日后我定要找到她向各位赔罪。现今我先行谢过。”说着站

    起来深深一揖。陈家洛忙站起还礼隔了一会说道:“令徒武功得自前辈真传身手确是

    不凡。”6菲青只道陈家洛是指她今晚闯庄而言哪知他两人曾在西湖交过手说道:“这

    孩子少不更事到处惹祸得罪朋友我有时真后悔收了这个不成器的徒儿。”陈家洛道:

    “前辈太客气了。令徒曾到过回部吧?”6菲青道:“她从小在西北一带。”陈家洛道:

    “嗯我见他和那位回人姑娘好似交情不错。”霍青桐和陈家洛离别之时曾说过一句话:

    “那人是怎样的人你可去问她师父。”陈家洛几次想问6菲青总觉太着痕迹始终忍着

    不问此刻6菲青自己过来谈起这才轻描淡写、似乎漠不关心的问了几句其实心中已在

    怦怦暗跳手心潜出汗水。

    6菲青道:“那是为了抢可兰经的事才和她结识的。起初有过一点误会霍青桐姑娘

    还和小徒交过两次手后来我出来说明跟天山双鹰的交情两人才结成朋友。年轻人一见如

    故倒着实亲热得很呢。”说罢捻须微笑。陈家洛听着却满不是味儿。6菲青只道他早知李

    沅芷是女子始终没提她女扮男装的事。陈家洛心中不快脸上虽然没显出来但语言之间

    不免稍露冷淡。6菲青只道他心恼李沅芷无礼闯庄红花会这许多英雄人物居然没能扣住

    一个初出道的少女未免很失面子心下甚是歉然哪猜得到他另有心事当下又道歉几

    句正要告退忽然门外心砚叫道:“少爷十四爷来啦!”门帘一掀一名庄丁扶着余鱼

    同进来他见6菲青也在这里不觉一愕。庄丁退了出去。陈家洛道:“你有事对我说我

    过来不是一样?你身上有伤别多走动。”余鱼同道:“总舵主刚才有个人躲在我房里

    你一定看出来了。你当时故作不知给我面子做兄弟的很感激你的好意。你虽然不问我

    可不能不说。”陈家洛道:“咱们情同骨肉还有甚么信不过的。”余鱼同道:“这人全是

    冲着小弟一人而来和大伙决无干系。只因这事说来和人名节有关……”陈家洛道:“既然

    如此那不必说了。好啦这事以后咱们谁也别提你回去休息。心砚扶十四爷回去。”

    余鱼同以为6菲青已将此事说过陈家洛怕他不好意思是以不愿再提于是致谢回房6

    菲青也即作别。次晨群雄齐下山来。各人互道珍重分头进。陈家洛和周仲英一路本是同

    往西北但周仲英说他当年在嵩山少林寺学艺之时便曾听师父及师伯叔们说起南方莆

    田少林下院的武功与嵩山少林一脉相传但数百年来莆田少林寺出了几位了不起的人物于

    少林派武功颇有扬乘着此番南来意欲就近前去探访盼有机缘切磋求教。陈家洛道:

    “南少林门人弟子遍于江南声势浩大周老前辈于切磋武功之余盼多所结纳。日后咱们

    举事要是少林寺肯助一臂之力实是天下百姓之福。”周仲英道:“谨当奉命。”于是带

    同妻子、徒弟孟健雄、安健刚启程向南。临别时周大奶奶对周绮再三叮嘱现今做了媳

    妇不可再闹小性子争斗生事。周绮撅起嘴唇道:“要是他欺侮我呢?”说着嘴唇向徐天

    宏背心一歪。周大奶奶道:“好好的怎会欺侮你?”昨晚花烛之夜李沅芷前来一闹骆冰

    把他们的衣服搬了个地方也不知那个法儿还灵不灵周绮心中很是惦记但不好意思再问

    骆冰这时见父母远别不禁掉下泪来。周仲英嘱咐了女儿几句对徐天宏道:“你妹子性

    子直爽很不懂事宏儿你要多多担待。要是她冲撞于你可别跟她一般见识将来让我罚

    她。”周绮急道:“爹爹你也帮他难道定会是我不好?”周仲英一笑上马向陈家洛和文

    泰来等抱拳作别向南而去。陈家洛、文泰来、骆冰、徐天宏、周绮、章进、余鱼同、心砚

    一行八人向北经孝丰、安吉、溧阳到了金陵。渡过长江后文泰来伤势已然痊愈余鱼

    同也已大好。一路往北天时渐寒草木枯黄已是初冬景象。过开封后余鱼同伤势痊

    可便弃车乘马。这一日出了开封西门八骑马放开脚步沿着大道奔去。朔风怒号尘沙

    扑面。文泰来所乘白马脚程奇快一骑马先冲了上去一口气奔出五十里来到一处镇甸

    叫饭店杀鸡做饭先行预备等众人到时打尖。他坐在店口泡了壶茶拿着手巾抹脸忽

    见东边店房中人影一晃有人探头张望一见到他便疾忙缩回。文泰来起了疑心背转身喝

    茶。过了小半个时辰陈家洛等也都赶上来了文泰来悄悄和众人说知。徐天宏向东店房一

    看只见窗纸舐湿一颗乌溜溜的眼珠正向他们注视见到徐天宏的眼光射来立即避开。

    徐天宏低声笑道:“那是初出道的雏儿半点规矩也不懂一下子就露出了马脚。”骆冰笑

    道:“这样的人也出来混道儿看来还在打咱们的主意呢。”陈家洛向心砚道:“你过去瞧

    瞧要是他手头不便就接济他一点。”心砚应声站起走到那店房门口高声吟道:“天

    下万水俱同源红花绿叶是一家。”这是红花会招呼同道的讯号。江湖上各帮会互通声气

    患难相助纵然不是红花会会友只要知道讯号回答一句:“小弟是某某帮某某舵主属

    下有求红花会大哥相助。”那么几两银子的接济是一定有的。心砚见房中寂然无声又说

    了一遍忽然房门呀的一声打开一个黑衣人走了出来那人一顶大帽遮住了半边脸伸手

    递过一个纸团道:“给你们十四爷。”心砚接住了正要询问那人已奔出店门上马疾

    驰而去。

    心砚把纸团交给余鱼同道:“十四爷那人叫我给你的。”余鱼同接过打开见纸上

    写着十六个细字:“情深意真岂在丑俊?千山万水苦随君行。”笔致娟秀认得是李沅

    芷的字迹不料她竟一路跟随而来眉头一皱把字条交给陈家洛。陈家洛看了料想是男

    女私情之事不便多问将字条还了给他。余鱼同道:“这人跟我纠缠不清现下一定在前

    路等待。小弟想在此弃6乘舟避开这人到潼关再和大家会齐。”章进怒道:“咱们这许

    多人在这里又何必怕他?他本事再好咱们也斗他一斗。”余鱼同道:“不是怕我是不

    想见这个人。”章进道:“那么咱们教训教训他教他不敢跟随就是了。这是甚么人?这般

    不识好歹!”余鱼同好生为难不便回答。陈家洛知他有难言之隐说道:“十四弟既要坐

    船那也好在船上可以多睡睡没骑马那么劳顿。心砚你跟着服侍十四爷。”心砚答应

    了他小孩心性嫌坐船气闷虽然公子之命不敢违抗不免怏怏。余鱼同看出了他的心

    意坚称伤势已经痊愈不必心砚随伴。于是众人来到黄河边上包了一艘船言明直放潼

    关。陈家洛等送余鱼同上船眼见那船张帆远去才乘马又行。章进对余鱼同吞吞吐吐的神

    气很是不满连骂:“酸秀才不知搞甚么鬼。”骆冰道:“十四弟烧坏脸后心情很是不

    快作事不免有点异常咱们就顺着他点儿。”周绮道:“那次咱们在文光镇上听说他和

    一个姑娘在一起后来又不知怎样的到了杭州。”章进道:“他鬼鬼祟祟的多半跟娘儿们

    有关否则为甚么怕人家找麻烦?”文泰来喝道:“十弟你别胡说。”

    余鱼同坐船行了几日见李沅芷不再跟来才放下了心。这日遇上了逆风天色已黑

    离镇甸仍远水势湍急舟子不敢夜航只得在荒野间泊了船。余鱼同中夜醒来翻来覆去

    的尽睡不着只见一轮圆月映在大河之上浊流滚滚而下气象雄伟逸兴忽起抽出金

    笛悠悠扬扬的吹了起来。他感怀身世满腔心事都在这笛子中泄出来忽而激越忽

    而凄楚正自全神吹奏忽听背后有人高声喝采:“好笛子!”微微一惊收笛回头月光

    下只见有三人沿河岸走来。三人走近其中一人说道:“我们贪赶路程错过了宿头正自

    烦恼听阁下笛声清亮禁不住喝采还请勿怪。”余鱼同听他说得客气忙站了起来说

    道:“荒野之间小弟胡乱吹奏聒噪扰耳有辱清听。”那人听他说话文诌诌地似是个

    读书人缓缓走近。余鱼同道:“如蒙不弃请下舟乐小酌一番如何?”那人道:“最好

    最好!”三人走到岸边纵身一跃都轻飘飘的落在船头。余鱼同心中吃惊暗忖:“这三

    人武功不弱不知是何等人物倒要小心在意。”当下假作文弱胆怯双手紧紧握住船边

    只怕船侧而落下水去。

    只见当先一人驱干魁伟穿件茧绸面棉袍似是个乡绅。第二人满腮浓须整张脸只见

    黑漆一团。第三人却穿蒙古装束一件羊羔皮袍翻出半截身形举止显得剽悍异常。这三

    人都背着包裹带了兵刃。余鱼同知金笛惹眼在三人上船之前早就收起。他叫醒舟子命

    暖酒做饭款待来客。舟子见深夜中忽然来了生人甚是疑惧但一路上余鱼同使钱十分豪

    爽既是雇主吩咐也就照办。

    那身材魁梧的人道:“深夜打扰实在冒昧。”余鱼同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何

    冒昧之有?”那人听余鱼同说话爱掉文说道:“请教阁下尊姓大名?”余鱼同道:“小弟

    姓于名通金陵人氏名字虽然叫通可是实在不通之极此番应举子业竟尔名落孙山

    回乡愧对父老说来汗颜无地。”那人道:“原来是一位秀才相公失敬了。”余鱼同道:

    “小弟乡试不捷祸不单行舍下复遭回禄。祝融肆虐房屋固是片瓦无存颜面亦是大

    毁难以见人无可奈何只得想到甘肃去投亲拟谋一席西宾聊作鹪寄。唉时也命

    也生不逢辰夫复何言?”这番话只把另外两人听得面面相觑不知所云。那乡绅模样的

    人却读过一点书说道:“相公也不必灰心。”余鱼同道:“请教三位尊姓。”那人道:

    “小弟姓滕。”指着那黑脸胡子道:“这位姓顾。”指着那蒙古装束的人道:“这位姓哈

    是蒙古人。”余鱼同作揖连说:“久仰久仰。萍水相逢三生有幸。”那姓滕的见他酸

    气冲天肚里暗笑。余鱼同听他说话是辽东口音心想:“这三人不知是敌是友如是江湖

    好汉倒可结交一番日后举事也可多一臂助。”说道:“三位深夜赶路那可危险得紧

    哪?”姓滕的道:“不知有甚么危险?”余鱼同摇头晃脑的道:“道路不宁萑苻遍地险

    之甚矣险之甚也。”那姓顾的一拉姓滕的袖子问道:“他说甚么?”姓滕的道:“他说

    道上盗贼很多。”姓顾的和姓哈的一听都哈哈大笑。这时舟子把酒菜拿了出来那三个客

    人也不和余鱼同客气大吃大喝起来。那姓滕的道:“相公笛子吹得真好请再吹一曲行

    么?”余鱼同怕金笛泄露了自己行藏只是推辞道:“小弟生性怯场一见有人便手足

    无措。文战失利亦缘于此。”那姓哈的道:“我来吹一段。”从衣底摸出一只镶银的羊

    角站直身子呜呜呜的吹了起来。余鱼同听那角声悲壮激昂宛然是“风吹草低见牛羊”

    的大漠风光心中激赏暗暗默记曲调。三人喝完酒后起来道谢告辞。余鱼同有心结纳

    说道:“如承不弃就在舟上委屈一宵天明再行如何?”那姓滕的道:“那也好只是打

    扰了。”余鱼同仍是睡在后舱那三人也不脱衣便在前舱卧下。不一会余鱼同假装鼾声

    大作凝神窃听三人说话。只听那姓哈的道:“这秀才虽然酸得讨厌倒不小气。”姓顾的

    道:“算他运气。”姓哈的道:“明天能到洛阳么?”姓滕的道:“过了河找三匹马赶

    一赶也许能行。”姓哈的道:“我就担心韩大哥不在家让咱们白跑一趟。”姓顾的道:

    “要是见他不着咱们就找到红花会的太湖老巢去闹他个天翻地覆。”姓滕的忙道:“悄

    声。”余鱼同大吃一惊心想:“原来这三人是红花会的仇人他们到洛阳去找姓韩的多

    半是找韩文冲了。”那姓滕的道:“红花会好手很多他们老当家虽然死了听说新任的总

    舵主也是个厉害脚色。这里不比关东老二你可别胡来。”姓顾的道:“咱们关东六魔横行

    关外江湖上好汉提到咱们名头哪个不忌惮几分?哪知老三和老五、老六忽然都不明不白

    的给红花会人害死了这仇要是报不了咱们也不用做人啦。”言下极是气愤。余鱼同心

    想:“原来是关东六魔中的人物三魔焦文期是6师叔杀的五魔阎世魁、六魔阎世章死于

    回人之手怎么这几笔帐都写在红花会头上?”原来关东六魔中大魔滕一雷是辽东大豪家

    资累万开了不少参场、牧场和金矿。二魔顾金标是著名马贼。四魔哈合台本是蒙古牧人

    流落关东也做了盗贼。他们在辽东听说焦文期受托找寻一个被红花会拐去的贵公子。突然

    失踪数年来音讯全无。最近接到焦文期的师弟韩文冲来信才知这结义兄弟已在陕西遇

    害。三人怒不可遏当即南下要找红花会报仇。到北京后得悉阎氏兄弟也给人害了这

    事与红花会也有干系。三人更是惊怒赶到洛阳来找韩文冲要问个清楚却与余鱼同在黄河

    中相遇。

    那三人谈了一会就睡着了。余鱼同却满腹心事直到天色将明才朦胧入睡只合眼了

    一会忽听得人声嘈杂吆喝叫嚷之声响成一片。他从梦中惊醒跳起身来抽金笛在

    手从船舱中望出去只见河中数百艘大船连樯而来。当先一艘船上竖着一面大纛写着:

    “定边大将军粮运”七个大字原来是接济兆惠的军粮。大船过去后面跟着数十艘小船

    都是官兵沿河掳来载运私人物品的。

    余鱼同那船的舟子见情势不对正要趋避已有六七名清兵手执刀枪跳上船来不问情

    由就打了舟子一个耳光命他驾船跟随。余鱼同知道官兵欺压百姓已惯难以理喻也就

    顺其自然。哈合台十分恼怒想出去和清兵拚斗被滕一雷一把拉住。清兵走到后舱见余

    鱼同秀才打扮态度稍和喝问滕一雷等三人干甚么的。滕一雷道:“咱们上洛阳去探

    亲。”一名清兵喝道:“都到前舱去把后舱让出来。”哈合台怒目相向便欲出手。滕一

    雷叫道:“老四你怎么啦?”哈合台忍住怒气。余鱼同便到前舱低声道:“秀才遇着

    兵有理说不清。我索性不说你兵大爷岂能奈何我秀才哉?”几名清兵搭上跳板从另一

    艘小船里接过几个人来。一名清兵道:“言老爷这艘船干净得多你老人家瞧瞧中不中

    意?”那言老爷从后艄跨进舱来瞧了一眼道:“就是这里吧!”大刺刺的坐了下去。余

    鱼同向那言老爷望得一眼心中突突乱跳。原来这人便是曾去铁胆庄捉拿文泰来的言伯乾。

    他被余鱼同的短箭射瞎了一只眼睛后才养好伤不久带了一个师弟、两个徒弟要到兆惠

    军中去效力立功。言伯乾虽然只剩一目眼光仍是十分敏锐一见余鱼同身形便即起疑

    又见他脸上遮布疑心更盛假意走到前舱来和滕一雷攀谈了几句忽然身子一侧似乎

    立脚不定右手在空中乱抓几下一把抓住余鱼同脸上的布巾拉了下来。其时顾金标见他

    要摔向自己身上自然而然的伸出左掌向他肩头轻轻捺去。言伯乾猛然一缩竟没让他捺

    到这一来两人都知道对方武功不弱对瞧了一眼。言伯乾先不理会顾金标向余鱼同脸

    上一瞧见他满脸疮疤难看异常与射瞎他的那个俊俏小伙子全不相同说道:“船晃了

    晃没站稳对不住啦。”把帕子还给了他。余鱼同接过蒙在脸上哈哈一笑道:“大

    火烧坏了脸这副德性见不得人没吓坏你吧?”

    言伯乾听他口音心中又是一动但想到他的相貌不再有丝毫疑心转身对顾金标

    道:“老兄原来是江湖同道请进来坐吧。”滕一雷等三人也不客气先问言伯乾的姓名

    听说他是辰州言家拳的掌门人江湖上说来也颇有名望于是不加隐瞒说了自己姓名。言

    伯乾的师弟名叫彭三春是湖南岳阳人。双方谈些关外与三湘的武林轶事倒也投契。这一

    来喧宾夺主余鱼同反给冷落在前舱了。

    余鱼同见两路仇人会合自己孤身一人实是凶险异常他本来心灰意懒这时大敌当

    前敌忾之气一生反而打起了精神独自在前舱吟哦从前考秀才时的制艺八股甚么“先

    王之道圣人之心”甚么“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越读声音越响得意非常一面

    却在用心窃听他们谈话。言伯乾听了他的背书之声只觉有些讨厌更加没有疑心。吃晚饭

    时余鱼同拿酒出来款客。言伯乾温言和他敷衍了几句。余鱼同只是之乎者也的掉文四人

    听了既然不懂自是腻烦之极都不去理他自行高谈阔论。

    言伯乾探问三人进关来有甚么事滕一雷只说到洛阳访友后来谈到南方的武林帮会

    哈合台忽然提到了红花会。言伯乾倏然变色连问他们识得红花会中何人。滕一雷不动声

    色只推不认识也不提报仇之事。双方兜来兜去的试探都怕对方与红花会有甚么渊源。

    这一来相互有了顾忌你防我我防你说话就没先前爽快了。

    这天逆风仍劲整天只驶出二十几里还没到孟津粮船队便都停泊了。晚饭过后滕

    一雷等三人和余鱼同自在前舱安息。余鱼同睡入被窝不敢脱衣把金笛藏在被内二更时

    分忽然隔船传来两声惨厉的叫喊静夜听来令人毛骨悚然。接着一个女人声音大叫:

    “救命哪救命!”余鱼同料知邻船官兵在干伤天害理之事本应就去救援但一来官兵势

    大二来身旁强敌环伺只要自己身分一露立时便是杀身大祸正要用被头蒙住耳朵不

    听那女人叫得更惨了:“总爷你行行好事饶了我们吧!”又听得一个孩子哭叫:“妈

    妈妈妈!”余鱼同忍耐不住坐起身来侧耳细听听得又有另一个女子的哭声。一名清

    兵粗声喝道:“你不肯老子先杀了你的儿子。”在女人惨叫与哀告声中夹着几名官兵的

    狂笑接着听得两个女人呜呜呜的叫不出声嘴巴已被人按住。余鱼同气愤填膺再也顾不

    得自己生死安危走到船舷边听得哈合台道:“咱们去瞧瞧。”滕一雷道:“老四你莫管

    闲事那姓言的师兄弟很有点门道倘若他们与红花会是一路咱们可先露了……”余鱼同

    不等他说完话脚下使劲已纵到邻船后艄。关东三魔见这秀才居然一身轻功甚是了得

    都吃了一惊一打手势跟了过去。这时言伯乾和彭三春也已惊醒见余鱼同等先后跃过船

    去便各取兵刃站在船舷上观看。余鱼同见后艄无人在船舷上缩身向舱内张去只见舱

    里蜡烛点得明晃晃地七八名清兵拉住两个女子正要施行强暴。一个女人跪在舱板上不住

    哭求另一个女人死命搂住一个幼儿吓得只是抖。舱板上有几个男子的尸几只衣箱

    打开着到处散满了衣物银两。看情形显是清兵借运粮为名沿河强拉民船夜中杀死客

    商谋财劫色。余鱼同怒火上冲正要跳进舱去忽听得背后哈合台道:“老大这事我非

    管不可。”滕一雷道:“不行!”就在这时一名清兵从那女人怀中夺过幼儿狠命在舱板

    上一摔掷得脑浆迸裂。那女人一呆登时晕了过去。两名清兵哈哈大笑将她按倒在地

    撕她衣服。余鱼同心中默祝:“红花老祖在上弟子余鱼同今日舍命救人求你保佑。”他

    不抽金笛大喝一声空手跳进船舱左脚踢出右手一拳将按住女子的两名清兵打翻

    跟着揪住一名清兵头颈一扭那兵痛得大叫他随手夺过了刀砍断一名清兵右脚。其余清

    兵纷抽兵刃抵敌余鱼同使刀虽不熟手但只斗数合又砍翻两名清兵。余下清兵纷向船头

    逃去只听扑通、扑通数声都被哈合台踢下河去。余鱼同拉起两个女子说道:“快上岸

    逃命。”两个女子吓得呆了这时邻船的兵士听得格斗叫喊之声已有人点了火把站在船

    头喝问。哈合台走进舱来说道:“好秀才佩服佩服。”余鱼同挟住一个女子跳上岸

    去接着哈合台也带了一个女子上来。顾金标抽出背上的短柄猎虎叉站在河边断后。滕一

    雷双手抓住船舷喝一声:“起!”双臂用力把那艘船翻了转来船底朝天死尸杂物

    纷纷落水。余鱼同暗惊:“这人好大力气!”四人乘着清兵乱哄哄查看翻船在黑暗中带了

    两个女人走了。

    余鱼同尽拣树木茂密之地奔去见清兵没有追来停步问那女人:“你怎么会落在他们

    手里?”那女人惊魂未定跪在地下不住磕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余鱼同道:“眼下你已

    脱险躲在这里别动等明天兵船开了再出去。”他提高噪音向后面三人叫道:“三位大

    哥多谢相助小弟告辞了。”不等他们回答转身就走。

    刚跨出三步只听得前面黑暗中一人阴恻恻的道:“余十四爷且请留步。”余鱼同退

    后一步那人从黑影中走了出来正是死对头言伯乾后面还跟着他的师弟彭三春。彭三春

    双手握三节棍往右边一站隐然监视防余鱼同逃走。这时滕一雷等三人也带了那个女子赶

    到见言伯乾忽然出现颇感讶异。余鱼同一拱手说道:“后会有期。”向滕一雷与顾金

    标两人之间窜了过去。彭三春右膝略弯当啷一声三节棍出手向余鱼同下盘横扫过来。

    余鱼同一个“鲤跃龙门”跳过三节棍左脚在地上一点跃出寻丈。彭三春一击不中三

    节棍余势甚大将要扫到顾金标腿上忙向外一抖向前送出三节棍笔直的向余鱼同背心

    点来。余鱼同向前一扑待三节棍在头顶掠过仍不还手乘隙脱逃忽然金刃劈风黑暗

    中白光闪动两柄单刀迎面砍来原来是言伯乾的两个徒弟宋天保、覃天丞赶到。余鱼同三

    面受敌避无可避右手在左边衣袖中抽出金笛当当两声架开双刀。彭三春正要上前夹

    击在旁观看的哈合台怒道:“喂三个打一个算甚么好汉?”彭三春一怔哈合台出手

    奇快已抓住三节棍尾梢向外一夺。彭三春疾忙回夺两人都没脱手。

    彭三春欺进一步左手在三节棍中截一搭右手棍端突然离手弯过来打向哈合台左

    肩这是他三节棍的救命变招叫做“毒蛇摆尾”。哈合台猝不及防黑暗中只觉棍端砸

    来忙向右避让棍端已扫中他肩头砰的一声甚是疼痛。哈合台大怒松手撒棍一把

    抓住彭三春腰带大叫一声:“呼!”将他肥肥一个身躯举过头顶摔在地下。哈合台擅于

    蒙古人摔跤之技这一下把彭三春摔得头昏脑胀眼前金星乱冒。滕一雷见哈合台取胜叫

    道:“别惹祸快走!”言伯乾叫道:“好哇关东六魔原来投降了红花会。”顾金标转头

    怒道:“你说甚么?”言伯乾道:“你们不投降红花会干么要帮这红花会的头目?”滕一

    雷奇道:“他是红花会的?”言伯乾见两个徒弟被余鱼同逼得手忙脚乱形势危急不暇回

    答从长衫底下掏出一对钢环呛啷啷一抖左环向余鱼同背心砸去。余鱼同金笛回转向

    他“期门穴”点到。两人搭上手拆了数招。滕一雷连叫住手言伯乾只是不听想起伤目之

    恨双环如狂风骤雨般向仇人要害打去。滕一雷从背上卸下独脚铜人纵近身去向下一

    压只听得当的一声猛响两件兵器都被震了开去。余鱼同和言伯乾手臂麻暗暗心惊。

    滕一雷道:“且莫混战听兄弟一言。”转头问余鱼同道:“阁下是红花会的么?”余鱼同

    心想今日之事走为上着也不回答突然向黑暗处跃去。宋天保站得最近挺刀追来

    余鱼同回身持笛一吹飕的一声一支短箭钉上了宋天保面颊痛得他哇哇大叫。滕一雷和

    言伯乾随后追来黑暗中看不清楚又怕余鱼同吹箭厉害不敢十分迫近。滕一雷和言伯乾

    对答了几句话言伯乾说明了余鱼同的身分来历各人四散找寻。余鱼同越逃越远慢慢挨

    向河边心想:还是混到清兵粮船上最为太平明天开船就不妨事了。他在树丛中倾听追

    兵声音伏在地上慢慢爬行忽听前面两声女人惊叫夹着清兵的怒骂之声原来救出来的

    那两个女人又给清兵找着了。他这时自身难保顾不得旁人缩身不动但叫声越来越惨

    厉忍不住探头出去一张只见一个清兵双手各拖一个女人向河岸走去。两个女人不肯走

    大声哭叫却被清兵在地上横拖倒曳而去。余鱼同心道:“贪生忘义非丈夫也!”金笛对

    准清兵后脑用力一吹短箭飞去没入脑中清兵狂叫一声登时毙命。余鱼同一箭吹

    出随即向岸上疾奔。这一箭终于泄露了行藏他奔出数丈顾金标斜刺里挺猎虎叉前来拦

    住。余鱼同展开柔云剑术想打倒了他逃命岂料数招过后只觉对方身手迅捷竟是劲

    敌。顾金标一面打一面连连呼哨。余鱼同见远处黑影掩袭而来不敢恋战以进为退和

    身向前扑去左手双指直点敌人胸前要穴。顾金标虎叉横胸。余鱼同倒退跃开但彭三春的

    三节棍已打了过来。同时滕一雷和言伯乾、覃天丞也均赶到四面合围。滕一雷叫道:“抛

    下兵器!”余鱼同不理使笛如风混战中挺脚把覃天丞踹倒。滕一雷手挥铜人呼的一声

    当头砸了下来。余鱼同知道他力大异常不敢挡架纵身闪过。滕一雷兵刃笨重但因膂力

    奇大使用之际仍十分灵活一砸不中随即收势“横扫千军”向余鱼同腰里挥击过

    来。余鱼同一低头铜人在头顶飞过立时猱身直进欺到滕一雷怀里金笛向他“气俞

    穴”点去。滕一雷铜人竖起欲待震飞金笛。余鱼同忽然拔起跃过宋天保头顶落下时顺

    势挺膝盖在他背心一顶。宋天保站脚不住向滕一雷的铜人上撞去。言伯乾斜刺里急抄挽

    住骂道:“送死么?”滕一雷赞了句余鱼同:“好俊身手!”这边彭三春和顾金标又已截

    住去路。哈合台在旁观战见众人兵刃齐下眼见余鱼同要血溅当地心中敬他救援妇孺的

    侠义心肠忽地纵入战圈叫道:“老大、老二退开。”滕一雷和顾金标齐齐跃出。余鱼同

    力敌数人已累得浑身是汗笛子打出去全然不成章法滕顾两人刚跃开言伯乾右手钢环

    已套住笛端左手钢环猛力砸向笛身当的一声金笛脱手飞出钢环顺势又向余鱼同太阳

    穴砸到。哈合台把余鱼同向后一拉避开这一击同时使出蒙古摔跤之法右脚一勾左手

    在他肩头一扳余鱼同站立不稳跌倒在地被哈合台按住擒牢。金笛从空中落下顾金标

    伸手接住插入腰里。

    宋天保和覃天丞吃过余鱼同的苦头奔过来要打。哈合台道:“且慢!”撕下余鱼同长

    衫衣襟把他反手缚住拉起来站定说道:“朋友我知你是好汉子有话好好说我们决

    不难为你。”余鱼同哼了一声并不言语。

    滕一雷道:“朋友你是红花会的么?”余鱼同道:“我姓余名鱼同江湖上人称金笛

    秀才在红花会坐的是第十四把交椅。”滕一雷点头道:“这就是了我也听到过你的名

    头我向你打听几个人。”余鱼同道:“你要问焦文期和阎氏兄弟的下落我老实告诉你

    那不是我们红花会杀的。”言伯乾在一旁冷冷的道:“现今你当然不认啦!”余鱼同泼口大

    骂:“你这瞎眼贼我又不是跟你说话你的眼是我射瞎的怎么样?老子怕了你不是好

    汉。”宋天保大怒举刀砍来。哈合台把搁在余鱼同腿边的右脚一松余鱼同双足顿得自

    由向左一偏头让过这一刀右腿飞起踢在宋天保左腿“伏兔穴”上。宋天保单刀脱

    手登时软麻在地。覃天承忙抢过来扶起。彭三春见师侄丢脸举拳扑将过来。哈合台道:

    “要打架?我放了他和你一对一打个痛快如何?”彭三春怒道:“我先和你比划比划也可

    以。”呛啷啷一抖三节棍。哈合台道:“想再摔一跤么?”言伯乾忙把彭三春往身后一拉

    静观滕一雷如何处置。滕一雷又问余鱼同道:“江湖上多说我们三个兄弟是红花会所害冤

    有头债有主只要你老实说一句这件事是何人指使、何人动手我们自会去找他算帐

    你不必畏惧隐瞒。难道我们还能把红花会几万人斩尽杀绝不成?”余鱼同道:“今日落在你

    们手里要杀便杀何必多说。你以为红花会怕你们这几个人那真是在做梦了。”哈合台

    道:“你是好汉子我是很佩服的我只请问我们三兄弟到底是谁害的。”余鱼同道:

    “老实说这三人是谁杀死的我知道得清清楚楚不过决不是红花会。”顾金标道:“那

    么你说出来我们马上放你。”余鱼同道:“余某虽是无名小辈既然身属红花会岂能让

    人威迫?杀死那三人的是谁本来跟你们说了也不相干他也不会怕你们去寻仇。但你们如

    此逼迫我偏偏不说。”顾金标猎虎叉一抖叉杆上三个铁环当啷啷一阵响喝道:“你说

    不说?”余鱼同昂头也喝:“不说怎样?你有种就在胸口上给我一叉。我们红花会兄弟给我

    报起仇来可不会像你这么脓包到今天连仇人是谁也不知道。”顾金标气得只是抖叉连

    连咒骂。哈合台道:“你如认为我这朋友还可交交那么请你告诉我。”余鱼同见这几人中

    只有哈合台对他有友善之意便道:“你们干么不去问韩文冲?不过他不在洛阳现下和威

    震河朔王维扬一起在杭州。”滕一雷道:“当真?”余鱼同喝道:“我几时说过假话?”哈

    合台见他虽然被擒反而越来越强项对他更是敬佩把滕一雷和顾金标拉在一边道:

    “再逼也无用放了他吧。”顾金标道:“咱们放他江湖上还道关东六魔不敢惹红花会

    依我说毙了算啦。”滕一雷道:“毙了也没好处咱们就奔杭州去找韩文冲把他带着

    在路上慢慢套问总要问个水落石出再杀不迟。”顾金标道:“好就是这样。”滕一雷

    回来对余鱼同道:“我们把你带到杭州去和韩大哥对质。要是你说的不错我们就放你。”

    余鱼同心想:“这很好一路上不遇救援也总有脱身之策。”于是点头答允。滕一雷向言

    伯乾一举手说道:“后会有期。”转身要走。言伯乾纵上一步道:“慢来慢来。这人是

    咱们一起擒住的就这样便宜的让你带走?”哈合台怒道:“你要怎样?”言伯乾自忖己

    方虽有四人但对方三人武功高强自己虽然还可对付师弟和徒弟就不行了用强不得取

    胜说道:“他射瞎了我一只眼我便剜他两只眼抵帐人就让你们带走。”滕一雷和顾金

    标心想擒拿余鱼同他确是也有功劳他是官府中人何必得罪了他而且余鱼同没了眼

    睛带他上路时反而方便不怕他逃走当下并不阻拦。言伯乾右手食中两指“双龙抢

    珠”向余鱼同双目截了过来。余鱼同退后一步想避顾金标执住他身子向前一推使他动

    弹不得。

    陈家洛等一行沿黄河西上只见遍地沙砾污泥尽是大水过后的遗迹黄沙之中偶然还

    见到骷髅白骨想像当日波涛自天而降众百姓挣扎逃命、终于葬身泽国的惨状都不禁恻

    然。陈家洛吟道:“安得禹复生为唐水官伯手提倚天剑重来亲指画!”吟罢心想:

    “白乐天这几句诗忧国忧民真是气魄非凡。我们红花会现今提剑只是杀贼那一日提剑指

    画而治水才是我们的心愿。”

    不一日来到潼关徐天宏和章进两人分头到各处街头墙角查看不见有余鱼同留下的记

    号知他尚未到达便在一家客店中住了下来等了三日始终不见他到来。徐天宏和章进

    到水6两路码头查问都说不见有这么一位秀才相公。到第四日上大家一计议都觉事有

    蹊跷只怕中途出了乱子。潼关一带占码头的帮会是龙门帮红花会和他们素无交往生怕

    余鱼同着了他们的道儿于是徐天宏拿了自己名帖去拜访龙门帮的龙头大哥上官毅山。

    上官毅山听得徐天宏来访知他是红花会七当家、江湖上有名的武诸葛忙迎接出来。

    徐天宏说明来意。上官毅山道:“久慕贵会仁义包天只是贵会一向在江南开山立柜无缘

    结交。要是早知贵会十四当家在黄河中坐船一定好好接待。我马上派人去查问。”当着徐

    天宏的面立即派出八名弟兄出去叫四人到河中查询四人沿黄河两岸迎接下去一见到

    余十四当家马上接待到潼关来。

    徐天宏见他着力办事十分义气不住道谢。上官毅山留他在家中居住徐天宏一定不

    肯。下午上官毅山前来回拜。陈家洛怕惊动了人都回避不见只徐天宏一人接待。

    上官毅山当晚大排筵席给徐天宏接风遍邀当地武林豪杰作陪。潼关武林人士识得周

    仲英的人很多听说徐天宏是名震西北的铁胆周之婿更是倾心结纳。有些人私下议论武

    诸葛名闻江湖哪知竟是如此瘦弱矮小真是人不可以貌相。众人见他谈吐豪爽很够朋

    友都生敬仰之心。次日上午上官毅山又到客店拜访说手下人并未找到余鱼同但得了

    一点线索:“据水路上弟兄报知这几日征西大军赶运军粮黄河中封船只怕余十四爷给

    粮运阻住了。”徐天宏稍觉放心道了劳。

    到得晚间上官毅山又亲来通知说6上弟兄报知孟津大街的醉仙楼上十天前曾有

    一个相貌怕人的秀才和人打架把酒楼打得一塌胡涂。徐天宏惊道:“那就是余十四弟后

    来怎样?”上官毅山道:“兄弟派去查访的人还没回来这是他叫人带来的消息详细情形

    不大清楚。”徐天宏道:“上官大哥如此尽心真是感激万分兄弟给你引见几位朋友。”

    于是到隔壁房里把陈家洛、文泰来、骆冰、章进、周绮都请过来和他相见。上官毅山欣喜异

    常双方互道仰慕。陈家洛道:“十四弟为人精细决不会使酒闹事他既与人打架定是

    遇上了仇家咱们快去孟津。”文泰来道:“对立刻就走。”上官毅山道:“各位来到潼

    关兄弟本应稍尽地主之谊现今既有急事兄弟随伴各位同走一遭。”陈家洛见他重义

    也不客气推辞。上官毅山带了两名副手众人乘马急奔孟津而去。文泰来骑了白马越众当

    先。众人离孟津还有六十多里文泰来已回头迎上说道:“我去醉仙楼打听。酒保说确有

    这回事。和十四弟打架的是本地一个大绅士叫甚么孙大善人还有几个衙门里的捕快。”

    上官毅山奇道:“孙大善人今年已六十多岁不会武功一向对人客客气气怎会和他打

    架?”陈家洛道:“后来怎样?”文泰来道:“后来的事那酒保吞吞吐吐的说不明白。”陈

    家洛道:“好咱们快去。”众人催马前行到孟津后上官毅山到醉仙楼去找老板。那老板

    见是龙门帮的龙头大哥忙不迭的摆酒招待丝毫不敢隐瞒但所说也和文泰来打听到的差

    不了多少。那老板指着栏干和板壁上兵刃所砍痕迹说是那天打斗留下来的。那日言伯乾要

    剜余鱼同双目眼见他手指很将戳到哈合台忽地伸手抓住言伯乾后心猛力一拉把他拉

    得退后了数尺。言伯乾大怒左拳向后撩出拍的一声击在哈合台右腕之上。哈合台吃

    痛疾忙放手。两人各自纵出一步拉开架式便要放对。滕一雷抢到两人之间铜人一摆

    说道:“咱们好朋友莫伤了和气。”

    哈合台对言伯乾道:“你要报仇等我们的事了结之后你再去找他我们谁也不帮。

    这时候你要胡来那可不行。”滕一雷知道哈合台性情梗直说过了的话决不轻易变更虽

    然这么办不甚妥当但在外人面前自己兄弟间不能争辩免得给人笑话当下不作一声。

    言伯乾情知用武不能取胜气忿忿的收了双环说道:“终有一日我取了他的双眼给你瞧

    瞧。”哈合台道:“那很好再见啦。”关东三魔押了余鱼同便走。言伯乾给徒弟解开腿上

    被点穴道心头很不服气远远跟在后面。

    巳牌时分滕一雷等到了孟津上酒楼吃饭。那酒楼叫做“醉仙酒楼”。滕一雷要了酒

    菜与余鱼同同席而坐。刚吃了几杯酒只听楼梯上脚步响上来七八名捕快和一个衣饰考

    究的老人。那老人叫下不少酒菜宴请捕快。捕快和酒保都叫他“孙老爷”言下很是恭

    敬看来这人是当地有面子的缙绅。过了一会又上来四人哈合台倏然变色原来言伯乾

    师徒竟也跟着到了。余鱼同装作不见神色自若的饮酒。滕一雷对哈合台道:“老四咱们

    到关内来是给老三报仇你怎么反而尽护着仇家老三他们在九泉之下怕要怪你呢。”哈合

    台道:“我怎么护着仇家?我不过见他是条汉子不许别人胡乱作贱。倘若查明他真是仇

    家我先就取他性命。”顾金标道:“这里到杭州路远着呢他们……”说着向言伯乾等

    嘴一努:“又不死心阴魂不散让他们剜了他眼睛就是否则路上必出乱子。”哈合台只

    是不依三人吵嚷了起来。哈合台势孤一向又是听大魔滕一雷指挥惯了的拗不过他们

    气忿忿的站起道:“老大、老二我先走一步在杭州等你们。这个人的事我不管啦!”

    饭也不吃大踏步下楼去了。顾金标伸手拉他被他一摔手险险跌了一跤。哈合台自幼熟

    习蒙古摔跤之技随手一摔都是劲道十足。滕一雷道:“老二莫理他他是牛脾气。你

    看住这个人。”顾金标拔出匕翻转藏在腕底低声对余鱼同道:“你要逃走我先给你

    几个透明窟窿。”余鱼同置之不理。滕一雷走到言伯乾桌边去打招呼、套交情。

    余鱼同见哈合台一去知道祸在眉睫望见言伯乾脸有喜色自是滕一雷跟他说了让

    他剜出自己眼珠一时焦急无计。这时酒保端上一大碗热腾腾的黄河鲤鱼羹顾金标喝了一

    口叫道:“老大鱼羹很鲜快来喝吧。”余鱼同伸出羹匙也去舀羹手伸近时突然在

    碗底一抄把一碗热羹劈面倒在顾金标脸上。顾金标正在喜尝鱼羹美味哪知变起俄顷一

    碗热羹突然飞来眼上鼻上全是羹汤痛得哇哇乱叫。余鱼同不等他定神掀起桌子碗筷

    菜肴全倒在他身上。顾金标睁不开眼哪能避让。滕一雷和言伯乾等忙纵过救援。余鱼同又

    掀翻一张桌子阻住敌人来路暗忖此时虽可脱逃但逃不多远势必又会给追上了唯有

    觅地躲避以待外援闹市之中最稳妥的躲避处莫过于官家监狱。

    酒楼上登时大乱酒客纷向楼下奔跑。余鱼同纵到那孙老爷面前拍的一声结结实实

    打了他个巴掌。那孙老爷只觉眼前金星乱冒坐倒在地。余鱼同扯住他胡子提了起来紧

    紧扭住。众捕快大惊奔上救护。余鱼同抱住孙老爷不放向滕一雷等招手道:“老大老二

    快来啊我得手啦你们快来把鹰爪孙赶开。”众捕快听得土匪要绑架孙大善人抽出铁链

    铁尺连叫:“好大的胆子!”向滕一雷等奔来。这几名捕快哪在滕一雷心上但孟津是大

    地方和捕快衙役一争斗官兵马上就到。滕一雷暗骂余鱼同狡猾踢倒一名捕快拉了顾

    金标飞身下楼。言伯乾大叫:“咱们是官兵来捉强盗的啊!”但混乱中又怎听得清楚?转

    眼间彭三春已打倒了一名捕快其余的连连呼哨招集同伴远处当当当铜锣响起看来大

    队援兵便要赶到。言伯乾喝道:“彭师弟快走!”师徒四人冲下楼去众捕快怎拦得住

    只用铁链锁住了余鱼同一人。言伯乾等一行四人逃出孟津找了个荒僻地方休息。彭三春大

    骂余鱼同诡计多端。言伯乾阴沉沉的道:“谅这小小孟津衙门也不能庇护了他咱们今晚

    就去劫狱把这恶贼劫出来痛痛快快的折磨。”彭三春怕官听说要劫狱很是踌躇可是

    师兄的话又不敢违拗。到得三更各人蒙起了脸向孟津衙门奔来彭三春落在后面很不

    起劲。言伯乾知他甚是勉强也不点破。将近官衙忽见前面人影一晃有人一掠而过。言

    伯乾见这人身手甚快向徒弟叮嘱:“小心!”忽然身后有人低呼:“是言兄么?”言伯乾

    转过身来见是滕一雷和顾金标。滕一雷道:“大伙儿齐心来干那更好啦。”顾金标道:

    “咱们不能让这臭贼痛痛快快的吃一刀就算先得让他多受点儿罪。”他脸上给烫起了无数

    热泡对余鱼同可恨入了骨。当下六人越墙入内。陈家洛和上官毅山细问醉仙楼的老板再

    也问不出甚么了只知那秀才后来给捕快锁了去。陈家洛听说余鱼同被捕便放了心就算

    犯了死罪官府公文来往也得耽搁好久才会处决于是和上官毅山去拜访孙大善人。

    孙大善人是当地富田庄、当铺不计其数。他见上官毅山和一个自称姓6的公子来

    访心中吓了一跳打好了主意如果龙门帮要钱只好舍财消灾。哪知上官毅山寒暄了几

    句之后口风转到那天在酒楼闹事的秀才身上孙大善人更是吃惊连称:“兄弟年纪这么

    一大把素来不敢得罪甚么人要是江湖上朋友们手头不便兄弟一向量力而为决不敢小

    气。”上官毅山道:“那位秀才相公和小弟有点渊源不知为甚么和孙老爷打了起来。”孙

    大善人道:“我实在不知看他们神色似乎要绑架兄弟。”于是说了当时情形。陈家洛暗

    忖:“十四弟怎会约人来绑架他中间一定另有隐情。孟津几名捕快又怎能把十四弟逮

    去难道此地另有能人?”于是对上官毅山道:“那么请孙老爷引我们去监狱探探这个秀

    才。”孙大善人忙道:“这秀才当晚就给人劫出狱去难道你们不知?”陈家洛更是奇怪

    向上官毅出使个眼色告辞出来只见许多公差捕快乔装改扮了在孙宅前后保护。上官毅

    山和陈家洛等来到孟津龙门帮头目家里派人到衙门打听果然那秀才当晚便给人劫出还

    伤了好几名牢头禁子。陈家洛双眉深皱和徐天宏琢磨了半天丝毫没有头绪。晚饭后众人

    到监狱附近踏勘骆冰忽然一指墙脚道:“瞧!”众人一看喜形于色。上官毅山却莫名

    其妙。徐天宏道:“这是十四弟留下的记号他说给仇人追逼迫得向西逃避。”章进道:

    “甚么仇人?定是缠着他的那个少年。”徐天宏道:“这少年的武功不及十四弟局面不致

    如此紧急料来另有别情。”文泰来道:“咱们快去。”

    众人向西寻去到了郊外在一株大树脚边记号又现但见画得潦草异常显得处境十

    分危急。众人加紧脚步在一条通到山中的岔路边又见到了记号。

    文泰来和章进当先奔驰入山沿途只见所画的记号愈来愈不成模样有时只是随手一钩

    一画。转了几个弯章进忽然咦的一声纵上前去在一株小树上拔下一枝竹箭。文泰来和

    徐天宏同时叫了出来。他二人久历江湖见多识广认得这是湖南辰州言家拳的独门暗器。

    文泰来怒道:“原来追逼十四弟的是言伯乾这奸贼。”这时骆冰又从树丛中见了几枝竹

    箭。周绮忽然惊呼一声指着地下。众人看时见是点点血迹。沿着血点追寻过去拨开树

    丛忽见黑黝黝的一个山洞。山洞浅小仅足容身洞旁竹箭、钢镖、飞锥、小钢叉等落了

    一大堆想见余鱼同那日受人围攻时打得十分激烈。众人十分担忧不知他性命如何。

    徐天宏和文泰来捡起各种暗器细看钢镖和飞锥武林常见瞧不出用者身分小钢叉

    的人却极少不知是何等人物。从诸般暗器看来围攻余鱼同的至少也有四五人。那天滕一

    雷、顾金标、言伯乾等六人越墙入狱想找狱卒逼问监禁余鱼同的所在。宋天保忽然脚下一

    绊险些跌了一交俯身看时见一人给反背绑在地下忙提他起来晃亮火折见是个身

    穿号衣的狱卒口中塞着甚么东西眼睛骨碌碌的乱转说不出话来。言伯乾右手掐住他喉

    咙左手挖出他口中之物却是两块绣花手帕。言伯乾低喝:“今天抓来的秀才关在哪里?

    快说!你一叫就掐死你。”那狱卒吓得不住抖说道:“在……在那边第三……第三间牢

    房。”言伯乾懒得再绑他手下使劲狱卒顿时闭气而死。滕一雷道:“快去怕已有人先

    来劫狱。”

    众人赶到牢房果然听得有锉物之声。顾金标晃亮火折见一个黑衣人蹲在余鱼同身

    边显是他朋友前来救人。余鱼同见到火光叫道:“有人来。”黑衣人并不理会锉得更

    紧。滕一雷低喝:“是谁?”黑衣人突然跃起回身一剑这一剑又快又准寒光闪处剑

    锋已及面门。滕一雷身子虽胖动作却极迅捷右手铜人疾向剑刃压下。黑衣人手上剧震

    虎口痛知道对方力大异常不敢恋战回剑向覃天丞刺去。覃天丞一让黑衣人已跳出

    牢房。言伯乾道:“别追劫人要紧!”这么一交手满牢狱卒都已惊醒知道有人劫狱

    登时大乱。滕一雷在牢门口一站喝道:“你们快锉我在这里抵挡。”言伯乾和顾金标各

    自拿出铁锉同时使力不一刻已把锁住余鱼同手脚的铁链锉断。

    言伯乾扣住余鱼同脉门和彭三春两人合力抬出牢房。衙役军士涌上来拦截都被滕一

    雷挥铜人打伤。众人见他猛恶不敢近前只在远处呐喊。顾金标当先开路宋天保、覃天

    丞断后拥着余鱼同越墙而出。哪知监狱外已有大队军士守候刀枪并举围了上来。顾金

    标、言伯乾、彭三春分头迎敌砍伤了几名但官兵人众呐喊杀上。

    混战中突然墙角一条黑影飞出奔到余鱼同身边。覃天丞过来拦阻那人手一扬覃天

    丞只感到胸口剧痛已中了甚么暗器支持不住蹲下地去。宋天保一呆那人已拉了余鱼

    同逃走。宋天保大叫:“师父那……那人逃啦!”余鱼同却并不急退蹲在地下匆匆画了

    些记号。言伯乾扑将过去斜刺里突然一剑刺到。言伯乾举环一锁那人剑法奇快早已变

    招拆不两招余鱼同把一名军官拉下马来跃上马背纵马驰近大叫一声向言伯乾迎

    面冲来。言伯乾向旁跃开余鱼同拉住使剑人的手将那人提上马背两人一骑向西奔

    去。

    这时滕一雷已翻出墙外见余鱼同逃走暗骂言伯乾师徒无用大叫:“快追!”彭三

    春和宋天保左右挟住了覃天丞向余鱼同马后赶去。他们脚下甚快奔出数里已把官差抛

    在后面。众官差眼见追不上便收兵回去了。滕一雷等赶了一阵功夫便即分出高下滕一

    雷遥遥在前顾金标和他相距不远言伯乾却已被抛在后面彭三春等是更加落后了。滕一

    雷在辽东虽然养尊处优功夫却没搁下轻功着实了得。山路驰马不便余鱼同的马上骑了

    两人那马又非良马追逐了一会滕一雷越赶越近。黑暗中那马突然踏入山道中一个小

    坑左足跪了下去头一低把余鱼同抛下马来。余鱼同一个筋斗轻轻落下。马上那人一

    提缰绳那马哀嘶一声竟没站起原来左腿胫骨已经折断。那人见滕一雷追近飞身下

    马和余鱼同穿入树丛。行不数步见前面有个山洞两人躲了进去。

    余鱼同叹道:“李师妹又是你来救我。”那黑衣人便是李沅芷。她跟随红花会人众

    忽然不见了余鱼同略一凝思猜到他必是改走水路便沿着黄河上溯寻访。到得孟津在

    茶馆酒楼中听得到处都谈论丑脸秀才绑架孙大善人不遂之事于是半夜里前来劫狱那名狱

    卒就是被她绑住的。李沅芷救出了余鱼同芳心喜慰教余鱼同躺下养神自己在洞口守

    御。余鱼同坐在地上望着她俏生生的背影感慨万千一阵寒风吹来只见她微微一颤

    便脱下长袍给她披在身上。李沅芷自识得这位师哥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对自己稍示怜惜之

    情不由得回头嫣然一笑身上心头温暖异常。正要说话忽然前面飕的一声一枝竹箭

    射了过来。余鱼同见她没察觉暗器袭到忙伸手将她一推左手接住竹箭叫道:“留神暗

    器!”话声未毕外面又掷了一块飞蝗石进来。李沅芷闪身接住只听得外面喝骂:“奸

    贼快滚出来免得大爷动手。”同时几个黑影迫近洞口。余鱼同提起竹箭箭尾用打甩手

    箭手法向黑影掷去一人呼痛跳开却是彭三春胯上中箭。滕一雷等以敌暗我明不敢过份

    迫近诸般暗器纷纷向洞里掷去。余鱼同和李沅芷缩在一边捡起落在洞内的飞镖小叉在

    敌人攻近时就还敬一枝。李沅芷靠在余鱼同身上虽然情势危急反觉实是生平未历之佳

    境山洞寒冷黑脏洞外强敌环攻然而提督府中的绣楼香闺却无此温馨。余鱼同低声问

    道:“咱们怎生出去?”李沅芷笑道:“何必出去?反正他们又攻不进来。”余鱼同急道:

    “天明了怎么办?”李沅芷听他语气焦急笑道:“好我想法子……喂暗器来啦!”余

    鱼同向后急缩又是一柄小钢叉钉在脚边地上。顾金标气愤之极两柄小叉出使动钢叉

    护住门面抢到洞口。李沅芷扬手出三枚芙蓉金针。暗器细小又在黑暗之中本难闪

    避但她针手法未臻化境顾金标总算及时觉猛一缩头两针落空只一针刺进头

    刺伤了头皮。他头顶刺痛想到这类细微暗器多半带有剧毒心中一骇疾忙跳开拔

    下金针亮火折看时见针尖之血并非黑色知道无毒这才放心。

    滕一雷接过金针一看气得哇哇大叫说道:“老三头骨上钉的不就是这种金针?原

    来害死他的就是这奸贼。”那日焦文期被6菲青以金针射瞎双目尸过了几年才给人在山

    谷中现其时面目早已腐坏只从他兵器和衣饰上才认了出来脸上肌肉烂去露出几枚

    金针牢牢的钉在头骨之上。当日6菲青以一把金针掷在焦文期脸上大部分拔回但深入肉

    里的几枚却未起出。韩文冲信中曾详述此事和金针形状。岂知当时杀焦文期的固然不是余鱼

    同而今日射伤顾金标的也并不是这金笛秀才。

    滕顾两人愤怒异常攻得更紧但害怕金针厉害不敢再窜近洞口。李沅芷眼望洞外御

    敌说道:“你干么避开我?难道你见到我就讨厌吗?”余鱼同道:“李师妹你干么现下

    说这些话?咱们脱了险之后再说行不行?”李沅芷默然不语过了一会说道:“那时候你

    又要避开我了。”余鱼同听她语气凄楚心中一动颇感歉仄。突然蓬的一声一个火光掷

    在洞口余鱼同一呆火把中只见她俏脸含怨泪珠莹然一张雪白的脸被火光一迫更觉

    娇艳。

    李沅芷叫道:“他们要用烟薰。”她纵身出去想踏灭火把敌人暗器纷纷攒击只得退

    回。不出她所料言伯乾和宋天保果然割了不少草来掷在火把上浓烟升起顺风涌进山

    洞把两人薰得不住咳嗽。不久火把渐熄烟却越来越浓。李沅芷知道在洞中无法再呆说

    道:“你守住洞口。”把剑交给余鱼同退到他身后。余鱼同听到背后衣衫抖动之声不知

    她在干甚么回头一望。李沅芷忙叫:“回过头去!”余鱼同大为奇怪原来烟雾中见她在

    解外衣。这时他双目被浓烟薰得不住流泪强自撑住。

    李沅芷走上前来接过长剑把一件长衣掷在他身上说道:“快穿上。”余鱼同想

    问。李沅芷连催:“快穿快穿。”见他穿了又把剑交给了他。

    这时浓烟渐弱又是一个火把掷了过来这次的火把更旺照得一片明亮。李沅芷道:

    “咱们分头走你千万不可跟我。”不等余鱼同回答已空手纵出洞去。余鱼同大惊伸手

    急拉却没拉住。

第十三回 吐气扬眉雷掌疾 惊才绝艳雪莲馨

    陈家洛等一行在山洞附近察看又见了烟薰火焚的痕迹可是余鱼同性命如何去了

    何方却无丝毫端倪。文泰来忧心如焚把几枝竹箭在手中折成寸断。骆冰道:“十四弟机

    警得很打不过人家定会逃走咱们烦上官大哥多派弟兄在附近寻访必有头绪。”上官毅

    山道:“文四奶奶说得对咱们马上回去。”众人回到孟津上官毅山把当地龙门帮得力的

    弟兄都派了出去叮嘱如见可疑眼生之人立即回报。挨到初更时分众人劝文泰来安

    睡。徐天宏道:“四哥你不吃饭不睡觉要是须得立即出去相救十四弟怎有精神对

    敌?”文泰来皱眉道:“我如何睡得着?”又等了一会上官毅山走进房来摇头道:“没

    消息。”徐天宏道:“这几天中可有甚么特异事情?”上官毅山沉吟道:“只曾听人说西

    郊宝相寺这几日有人去罗唆吵闹还说要放火烧寺。我想这事和十四爷一定没有关系。”众

    人心想和尚与流氓争闹事属寻常无论如何牵扯不到余鱼同身上。当下言定第二日分头再

    访。

    文泰来在床上翻来覆去想起余鱼同几次舍命相救的义气热血上涌怎能入梦?见身

    旁骆冰睡得甚沉于是悄悄起身开窗跳出房去心想:“我到处瞎闯一番也好过在房中

    睡觉。”展开轻功疾奔不到半个时辰已在孟津东南西北各处溜了一遍郁积稍舒忽见

    黑影闪动一个人影向西奔了下去。他精神一振提气疾追。

    那人影奔跑一阵轻轻拍掌远处有数人拍掌相应。文泰来见对方人众悄悄跟踪。那

    人一路向西不一刻已到郊外。四周地势空旷文泰来怕他觉远离相随行了七八里

    那人向一座山岗上走去于是跟着上山望见山顶有座屋宇知道那人定是向屋走去于是

    不再跟随在树丛中一躲抬头望时不禁大失所望原来那屋宇是座古庙庙额匾上三个

    大字于朦胧微光中隐约可辨:“宝相寺”。文泰来低呼:“倒霉!”跟了半天跟的却是

    要跟寺中和尚为难的流氓。转念一想既然来了便瞧瞧到底谁是谁非要是有人恃强凌

    弱不妨伸手打个抱不平聊泄数日来胸中恶气于是溜到庙边越墙入内从东边窗内向

    大殿望去见一个和尚跪在蒲团上虔诚礼佛。过了一会那和尚慢慢起来回过头来文泰

    来眼见之下不由得惊喜交集。滕一雷等见火光中一人穿着长衫、蒙了脸从洞中窜出忙上

    前兜截。那人喝道:“金笛秀才在此你们敢追来么?”滕、顾、言三人对他都欲得之而甘

    心不再去理会洞中那黑衣人一齐急步追赶。滕一雷脚步最快转眼间已扑到那人身后

    独脚铜人前送一招“毒龙出洞”直向他后心点去。那人纵出一步回手一扬滕一雷急

    忙倒退怕他金针厉害。那人其实是李沅芷她披了余鱼同的长衫要引开敌人好让余鱼

    同脱逃手中扣了金针敌人追近时便针抵挡。滕一雷武功虽高可是在黑暗之中实在

    惧怕这无声无影的细微暗器只得远远跟住却也毫不放松直追到孟津市上。相持了半

    夜其时天色已明。李沅芷见一家客店正打开门板便闯了进去。店伴吓了一跳张口要

    问李沅芷掏出一块银子往他手里一塞说道:“给我找一间房。”店伴手里一掂银子总

    有三四两重便不多问引她到了东厢一间空房里。李沅芷道:“外面有几个债主追着要

    债你别说我在这里。我只住一晚多下来的钱都给你。”店伴大喜笑道:“你老放心

    打债主小的可是大行家。”店伴刚带上房门出去滕一雷等已闯进店来连问:“刚才

    进来的那个秀才住在哪里?咱们找他有事。”店伴道:“甚么秀才?”言伯乾道:“刚才进

    来的那个。”店伴道:“大清早有甚么人进来?你老人家眼花了吧。秀才是没有状元、宰

    相倒有几个在此。”顾金标大怒伸手便要打人滕一雷忙把他拉开悄声道:“咱们昨晚

    刚劫了狱这时风声一定很紧快别多事。”言伯乾对店伴道:“好我们一间间房挨着瞧

    去搜出来要你的好看。”店伴道:“啊哟瞧你这副凶相难道是皇亲国戚?”这时掌柜

    的也过来查问了。顾金标不去理他一把推开闯到北边上房门前砰的一声踢开房门。

    房内一个大胖子吃了一惊赤条条的从被窝中跳了出来。顾金标一见不对又去推第二间房

    的门。那大胖子满口粗言秽语顾金标的十八代祖宗自然是倒上了霉。

    客店中正自大乱忽然东厢房门呀的一声开了一个美貌少女走了出来。言伯乾回头一

    望只觉这少女美秀异常却也不以为意仍是挨房寻查。李沅芷换了女装笑吟吟的走出

    房外刚到街上只见一队捕快公差蜂拥而来原来得到客店掌柜的禀报前来拿人了。

    余鱼同见劲敌已被引开持剑出洞。彭三春和宋天保、覃天丞上前夹攻。余鱼同展开柔

    云剑术三四招一攻又把本已受伤的覃天丞左臂刺伤乘空窜出。彭三春三节棍着地横

    扫余鱼同身子纵起三节棍从脚下掠过忽然“啊哟”一声向前摔倒。彭三春和宋天保

    大喜双双扑来满拟生擒活捉不料想他突然回身左手一扬一大把灰土飞了过来彭

    宋二人登时满脸满眼尽是尘沙。彭三春着地滚出数步宋天保却仍然站在当地双手在脸上

    乱擦。余鱼同挺剑刺进他的左腿转身便走。这些灰土就是他们烧草薰洞时留下来的。彭三

    春擦去眼中灰土只见两个师侄一个哼一个哈痛得蹲在地下敌人却已不知去向。彭三

    春又是气恼又是惭愧给两人包扎了伤口叫他们在山洞中暂时休息自己再出去追踪

    沿山道走了七八里路却遇见了言伯乾、滕一雷等人。哈合台又和他们在一起了还多了一

    个不相识的这人四十上下年纪背着个铁琵琶脚步矫健看来武功甚精。言伯乾见师弟

    在路上东张西望神态狼狈忙上前相问。彭三春含羞带愧的说了幸好滕一雷等三人也是

    一无所获大家半斤八两。回到山洞言伯乾给彭三春引见了那背负铁琵琶之人便是韩文

    冲。他在杭州给红花会摆布得哭笑不得心灰意懒王维扬要他回镇远镖局任事他无论如

    何不肯反劝总镖头及早收山。王维扬和张召重在狮子峰一战死里逃生心想此后帮红花

    会固然不行跟他们作对也是不妥事在两难听韩文冲一说连声道:“对对!”便即

    北上去收束镖局。韩文冲自回洛阳满拟从此闭门家居封刀退出武林哪知却在道上遇

    见了正要上杭州去找他的哈合台。他不愿再见武林朋友低头假装不见但他的铁琵琶极是

    起眼终于躲不开给哈合台认了出来。两人在客店中一谈韩文冲把焦阎三魔送命的经过

    详细说了哈合台才知金笛秀才和红花会果然不是他们仇人他对余鱼同很有好感忙约韩

    文冲赶去解救。韩文冲不想再混入是非圈子但哈合台说只有他去解释滕顾两人才不致

    跟余鱼同为难否则伤了此人日后红花会追究寻仇他焉能置身事外?韩文冲一想不错。

    两人赶到孟津正逢滕一雷等从客店中打退公差奔出。五人会合在一处回头来找山洞中的

    黑衣人。余鱼同逃离险地心想仇人中三个好手都追李沅芷去了她一个少年女子如何抵

    挡心中甚是忧急一路寻找不见影踪寻到孟津郊外知道公门中识得自己的人多不

    敢寻将下去挨到晚上闯到一家小客店歇了。这一晚又哪里睡得着?心下自责无情李沅

    芷两次相救然而眼前心上仍然尽是骆冰的声音笑靥远远听得“的笃、的笃、镗镗”的

    打更声却是已交二更天了。

    正要朦胧合眼忽然隔房“东弄”一响有人轻弹琵琶。他雅好音律侧耳倾听琵琶

    声轻柔宛转荡人心魄跟着一个女人声音低低的唱起曲来:“多才惹得多愁多情便有多

    忧不重不轻证候甘心消受谁教你会风流?”他心中思量着“多情便有多忧”这一句

    不由得痴了。过了一会歌声隐约隔房听不清楚只听得几句:“……美人皓如玉转眼

    归黄土……”出神半晌不由得怔怔的流下泪来突然大叫一声越窗而出。

    他在荒郊中狂奔一阵渐渐的缓下了脚步适才听到的“美人皓如玉转眼归黄土”那

    两句尽在耳边紫绕不去想起骆冰、李沅芷等人这当儿固然是星眼流波皓齿排玉明

    艳非常然而百年之后岂不同是化为骷髅?现今为她们忧急伤心再过一百年想来真是

    可笑之至了。想到这里不禁心灰意懒低头乱走见前面山脚下一棵大树亭亭如盖过去

    坐在树下休息一阵。连日惊恐奔波这时已疲累非凡靠在树上朦朦胧胧的便睡着了。

    睡梦中忽听得钟声镗镗一惊而醒一抽身边金笛没抽到想起早已被顾金标抢去不

    觉哑然。这时天已黎明钟声悠长清越隐隐传来。他睡了半夜精神已复心想:“暮鼓

    晨钟真是人深省。”信步随着钟声走去原来是山岗上一所寺院中所。依着山道上

    岗见庙宇已颇残破匾额上写着“宝相寺”三字。走进大殿见殿上一尊佛像垂头低

    眉似怜世人愁苦无尽心下感慨只见四壁绘满了壁画正待观看一个老和尚迎了出

    来打个问讯道:“居土光降小寺可有事么?”余鱼同一怔道:“在下到处游山玩

    水见宝刹十分清幽想借住数日纳还香金不知会打扰么?”那老僧道:“小寺本为十

    方所舍居士要住请进来吧。”命知客僧接待到客房里素面相待。余鱼同吃过面后又

    睡了两个时辰。睡醒起来红日满窗已是正午佛殿上传来木鱼之声。出得房来想下岗

    去找李沅芷经过殿堂时见到壁画驻足略观见画的是八位高僧出家的经过一幅画中题

    词说道这位高僧在酒楼上听到一句曲词因而大彻大悟。余鱼同不即往下看去闭目凝

    思那是一句甚么曲词能有偌大力量?睁开眼来见题词中写着七字:“你既无心我便

    休”。这七个字犹如当头棒喝耳中嗡嗡作响登时便呆住了。

    痴痴呆呆的回到客房反来覆去的念着“你既无心我便休”七字一时似乎悟了一时

    又迷糊起来。当日不饮不食如癫如狂。知客僧来看了几次只道他病了劝他早睡。余鱼

    同睡在床上听寺外风声如啸、松涛似海心中也像波浪般起伏不定二十三年来往事一

    幕幕涌上心头中秀才、杀仇人、走江湖、行侠仗义不知经历了多少危险却一直无忧无

    虑逍遥自在哪知在太湖总舵中有一日陡然遇见了这个前生冤孽从此丢不开放不下

    苦恼万分。回想骆冰对待自己何曾有过一丝一毫情意?你既无心我应便休然而岂能便

    休?岂能割舍?心绪烦躁坐起来点亮了灯见桌上有一部经书乃是从天竺最早传到中国

    的《四十二章经》。随手一翻翻到了经中“树下一宿”的故事叙述天神献了一个美丽异

    常的玉女给佛佛说:“革囊众秽尔来何为?”看到这里胸口犹似受了重重一击登时

    神智全失过了良久才醒觉过来心想:“佛见玉女说她不过是皮囊中包了一堆污血污

    骨我何以又如此沉迷执着?”当下再不多想冲出去叫醒老僧求他剃度。

    那老僧劝之再三余鱼同心意愈坚。老僧拗他不过次日早晨只得集合僧众在佛前和

    他剃度了授以戒律法名空色。余鱼同礼佛诵经过了几天清静日子。这一日跪在佛前做

    早课默念我佛慈悲普渡众生心头清凉明净真似一尘不染。忽然背后一人用江湖黑话

    说道:“孟津周围都找遍了这合字在这里又没垛子窑能扯到哪里去呢?”余鱼同一惊:

    “这声音好熟。”又听得另一人阴森森的道:“就是把孟津翻个身也要找到这小贼。”余

    鱼同一咬牙心道:“好你们终究寻来了。”原来这时滕一雷和言伯乾等人已站在他的身

    后。他一动不动听哈合台和顾金标在他背后激烈争辩。哈合台力主即刻动身到回部去找

    霍青桐报仇顾金标不依定要先找余鱼同。不久听得言伯乾询问住持有没有一个丑脸秀

    才到寺里来过。住持一呆支吾其词。言伯乾起了疑心闯到后院各房中去搜查在僧房中

    找到了李沅芷那件黑衫。言伯乾立即变色回出来严词质问。住持说:“那秀才相公早已不

    在了你们永远找不到这秀才了。”余鱼同站起身来敲着木鱼慢慢走向后殿。言伯乾起

    了疑心向宋天保一努嘴。宋天保会意直跟进去叫道:“喂你那和尚我有话说。”

    余鱼同不理脚下加快。宋天保追上去伸手抓他后心。余鱼同身子一侧僧袍左袖挥起拂

    向他脸。宋天保疾忙后退只觉胁下奇痛原来已被木鱼槌重重戳了一记叫道:“哎啃

    好痛!”蹲下地来。余鱼同念道:“阿弥陀佛痛是不痛不痛是痛!”敲着木鱼走向后

    院去了。

    言伯乾等听木鱼笃笃之声渐远却不见宋天保出来忙撇下住持抢到后殿见他坐在地

    上愁眉苦脸的按住胁下。彭三春喝道:“坐在这里干甚么?那和尚呢?”宋天保说不出

    话满头大汗向后面一指。彭三春和顾金标向后追去除了厨下有个火工此外不见有

    人。言伯乾拉起宋天保看他胁下伤处只见乌青了一块伤势竟自不轻忙问:“那和尚

    伤的?”宋天保点点头。言伯乾又问:“那和尚是怎样一个人?”宋天保张口结舌说不出

    话来他始终没见到和尚一面。这时滕一雷已把住持抓了进来觉他手脚软弱无力知他不

    会武功喝问:“刚才那和尚是哪里来的?”住持推说是外地来的挂单和尚不知来历。滕

    一雷等虽然疑心但问了半天问不出结果只得罢了。言伯乾说要放火烧寺那住持很有

    骨气并不畏惧。滕一雷一使眼色众人退出寺去。滕一雷道:“这庙里有点古怪咱们晚

    上来探。”众人到附近乡村中买些面食吃了晚上越墙进寺窥探了一个多时辰毫无动

    静。第二天哈合台嚷着要到回部找霍青桐顾金标不死心记着泼羹之恨又到寺里和住持

    争执了一回对哈合台道:“今晚如再找不到那恶和尚明天一早就依你动身。”文泰来夜

    中所见到的黑影便是滕一雷和言伯乾那批人。

    文泰来见那和尚回过头来满脸伤疤竟是十四弟余鱼同又惊又喜:“他怎么躲在此

    地做了和尚?”心下大疑且不招呼缩在一旁观看动静。就在此时蓬的一声殿门推

    倒七八个人闯了进来文泰来只识得言伯乾一人想起这人在铁胆庄捉拿自己后来在凉

    州又对自己肆意侮辱仇人一见怒火上冲暗道:“菩萨有灵教这贼子今日撞在我手

    里!”滕一雷等奔进大殿各举兵刃在余鱼同身周围住。哪知他跪在佛像面前对敌人毫

    不理会双手合十祷告:“弟子罪孽深重招引邪魔外道滋扰清净佛地我佛慈悲。”众

    人见他如此颇为讶异。言伯乾一把抓住他右臂喝道:“捣甚么鬼走吧!”寺中住持和

    僧众闻声起来见这干人手执明晃晃的兵器犹似凶神恶煞一般都躲在殿后不敢出来。

    余鱼同并不抵抗跟着言伯乾便走。覃天丞抢到前面拉开殿门。大门开处只见一人默不

    作声的挡在门口。众人出其不意都退后了一步只见这个人身穿灰布衫裤腰中扎了一条

    布带圆睁双眼虎虎生威。

    言伯乾认得他是文泰来这一惊非同小可此人越狱之事他还未知晓喝道:

    “你……你是奔雷……”话未说完文泰来右掌已向他手腕击下这一招快得异乎寻常言

    伯乾不及招架退缩急忙松手手腕已被拂中余鱼同也被他扯了过去。言伯乾跳出两步

    才觉到手腕上一阵剧痛似乎骨头都已断了几根。滕一雷等七人都未见过文泰来但见他手

    法快得出奇不免心惊。滕一雷一摆铜人站在门口心想己方共有八人有五人是江湖上

    一等一的好手对方再厉害也敌不过人多抢在门口截拦以防敌人逃走。

    文泰来把余鱼同拉过一齐跃到殿左。余鱼同叫道:“四哥你……”文泰来道:“受

    伤了吗?”余鱼同道:“没有。”文泰来道:“好咱哥俩今日打个痛快。”余鱼同还想说

    话宋天保和覃天丞已各挺兵刃扑了上来。

    文泰来一见二人身法知是辰州言家拳一派中人他本就嫉恶如仇这几个月来又遭到

    生平从所未有的屈辱这时下手再不容情身子一晃已窜到了宋覃两人背后。两人兵刃尚

    未砸下敌人忽已不见正要收招转身后领已被抓住。彭三春站得最近三节棍“毒蛇出

    洞”向文泰来后心点来。文泰来双手抓住两人陡然转身把两人提着打了个圈子大喝

    一声犹如晴空打了个霹雳。彭三春一惊三节棍呛啷啷一声掉在地下。大喝声中文泰来

    双臂平举用力合拢覃宋两人头盖碰头盖砰的一声撞得血肉模糊脑浆迸裂。文泰来

    毫不停手提起两具尸体向敌人掷去顾金标等跃开避过。言伯乾毕竟师徒关心伸手接住

    了覃天丞却没余裕想到是具尸体。这只是刹那间之事彭三春吓得胡涂了手足无措既

    不拾棍也不逃开。文泰来踏上一步左手反手一拳彭三春举臂挡格喀喇一声臂骨早

    断。文泰来左手已顺势抓住他胸衣。彭三春情急拚命飞起鸳鸯连环腿向他胸口踢来。文

    泰来右手如风一把抓住他左脚左手推下右手上举把他倒提起来。顾金标和言伯乾双

    双来救。文泰来又是猛喝一声双手用力向地下打桩般一锤彭三春头盖撞在佛殿的青石板

    上焉得不碎?这两招迅已极彭三春本来是连环双腿左脚踢出右脚随上哪知头盖

    撞破之后右脚方才踢出。奔雷手大展神威顷刻间连毙三敌眼见顾金标和言伯乾左右攻

    来知道这两人乃是劲敌迥非适才三人可比忽地退后一步顺手举起供桌上的一只大香

    炉向顾金标猛掷过去。这香炉重达七八十斤加上这急掷之势顾金标哪里敢接忙斜身

    闪避。香炉急掷之势不停直向滕一雷飞去。滕一雷被顾金标遮住目光等他跃开时香炉

    已到眼前。哈合台急叫:“老大留神!”滕一雷不及避让提起独脚铜人猛力一击只见

    砰的一声大响石香炉被击成数块石屑香灰四处乱飞。这时言伯乾和文泰来已交上了手。

    余鱼同抢起一个鼓槌站在文泰来身后卫护。滕顾两人脸上都被石屑擦伤数处。顾金标挺叉

    上前正要加入战团文泰来身法如风在言伯乾脸前虚晃一掌倏地抢到了哈合台身边。

    他观看情势虽然已毙三人仍是敌众我寡而且其余五人武功似乎均非泛泛必须出其不

    意再伤数人才能取胜。他见哈合台与韩文冲两人站得较远突然纵身过去掌打向哈合

    台后心。哈合台一矮身让开了这掌反手勾拿敌腕。文泰来见他手法快捷“咦”了一

    声左掌横过他面门斜击对方项颈。哈合台又是一低头伸手抓他手腕。文泰来见他每招

    出手都是擒拿手可是手法甚怪颇感惊奇。

    哈合台和文泰来拆了两招两次都没勾住他手腕这本是他百不失一的绝技心中一

    惊蓬的一声背上已中了一掌。文泰来见这一掌居然没能将他打倒更是惊奇却不知哈

    合台虽在辽东多年仍是依照蒙古人习俗穿着牛皮背心。

    这一掌如中败革文泰来还道他练有奇特功夫哈合台却也一直痛到了前心突往地下

    一坐伸臂来抓文泰来腰侧。文泰来右掌翻过“电母照镜”横击对方脸颊。哈合台一侧

    头已抓住他右腕抬手把他甩起正要掷向地下忽然手腕一麻半身酸软。余鱼同见文

    泰来遭危大惊上来抢救刚纵出一步忽见文泰来落在地上已把哈合台夹在腋下原来

    文泰来顺手点中了他的穴道反手擒住双手一送将他直砸了出去。余鱼同急叫:“四

    哥那是朋友!”哈合台头前脚下平平向巨钟撞去。滕一雷和顾金标站在门口抢来相救

    已然不及。文泰来听余鱼同一叫倏然如箭般扑上去去势竟比哈合台飞身撞出更快便在

    千钧一之际伸手抓住他右足皮靴硬生生的抓了回来左掌在他“肩井穴”一拍一揉

    拉起站住说道:“啊是朋友对不住。”哈合台死里逃生怔怔的站在当地。滕一雷和

    顾金标突见文泰来救了盟弟性命本来双双扑上拚命忽地收住滕一雷把哈合台扶在一

    旁。余鱼同叫道:“小心后面!”文泰来猛觉脑后风生回身一个扫堂腿不避不让先踢

    敌人。言伯乾双手钢环叮当一碰和身跃起右环护身左环平身扫向文泰来腰骨将要

    扫到忽地收住右环陡然了出去。文泰来大喝一声伸手夺环。这次仇人相见不见死

    活不收手佛殿中灯火黯淡如来佛俯低眉望着座前两人狠恶拚斗。余鱼同靠在佛像一

    旁滕一雷、顾金标、哈合台、韩文冲四人站在门口面向殿里。大殿上横着三具尸都

    是头盖破裂血肉模糊。言伯乾见滕一雷等居然并不上前相助心中愤怒异常把双环使得

    呼呼风响。他拳法上固有独得之秘在这对双环上也是下了数十年苦功。文泰来和他拆了十

    余招见他攻守严密动作迅捷颇有法度猛喝一声双掌翻飞拳法已变。每一拳掌之

    出都是猛喝一声或先呼喝而掌随至或拳先出而声后或拳声齐作或有声无拳喝声

    和掌法拳招搓*揉一起身法愈快喝声愈响神威逼人言伯乾渐见不支。

    文泰来这路“霹雳掌”的掌风喝声之中隐隐蓄有风雷之势。言伯乾支撑到此刻已是

    全身大汗淋漓双臂麻双环交叉退后一步他知文泰来必定抢攻果然对方毫不放

    松踏步掌。言伯乾双环“白燕剪尾”右环本来在左左环本来在右这时蓦地向两旁

    豁开眼见敌人一条前臂便要被双环砸断。哪知文泰来将计就计伸掌直按向他胸前。言伯

    乾知道这一掌如被按上了不死也伤只得回过左环挡在胸前右环反砸敌肩。文泰来大喝

    一声五指一弯已抓住钢环跟着飞快绕到敌人身后。言伯乾呆得一呆右环也已被抓

    住。文泰来用力扳转言伯乾双手弯了过来如不放手双手立断只得松了十指一对钢

    环已落入对方手中疾忙向前纵出三步方才回身。

    文泰来喝道:“还你的!”双环向他掷去。这一下劲道大得出奇言伯乾虽见兵刃飞

    回然而耳听风声劲急眼见钢环来势凌厉若是伸手去接手指非折断不可忙向右闪

    避当当两声大响双环嵌入了巨钟。滕一雷、顾金标等不自禁的同声喝彩。

    言伯乾忽然两目上翻双臂平举僵直了身子一跳一跳的纵跃过来行动俨如僵尸。

    这是言家拳中的一路奇门武功混合了辰州祝由科的慑心术而成。他双目如电勾魂慑魄的

    射向敌人两臂直上直下的乱打膝头虽不弯曲纵跳却极灵便。文泰来和他目光一接机

    伶伶的打个冷战心中一震急忙转头展开霹雳掌接战他这江湖上罕见的“僵尸拳”

    又拆了十余招一声猛喝突然跳开。言伯乾两眼直如同醉酒身子不住摇晃忽然流

    下泪来。众人正感奇怪他“哇”的一声一股鲜血从口中直喷而出身子僵直站着不再

    动了。

    众人见他如此阴森可怖均觉有一阵寒气迫人而来。文泰来见他流泪吐血也就不再追

    迫。余鱼同道:“祸福无门唯人自召你去吧!”言伯乾双目直视丝毫不动。韩文冲

    道:“言大哥咱们走吧!”见他不动拉他一把不料言伯乾应手而倒摸他身子早已

    气绝多时了。他前脑后背连接被文泰来击中两掌已然震死。

    韩文冲叹了一口气向文泰来拱手道:“这位是奔雷手文四爷?”文泰来点了点头。韩

    文冲道:“兄弟韩文冲。”文泰来知道他是镇远镖局的人又点了点头。以前率人到铁胆庄

    来拿他的是镇远镖局的童兆和可是这次在杭州狮子峰斗张召重他镖局又和红花会联

    手因此这人可说是介于友敌之间。韩文冲指着滕一雷等三人说了姓名相互点了点头

    都不说话。韩文冲道:“他们三位过去对红花会有点误会现今已由兄弟说明。”他见文泰

    来冷冷的知他心中对镇远镖局尚有余怒说道:“告辞了。”拱手为礼转身出寺。关东

    三魔也跟着走出殿去。文泰来见顾金标转过身来背后腰里插着余鱼同那枝金笛走上两

    步叫道:“顾老哥把我兄弟的兵器留下吧。”顾金标停步转身怒道:“好他有本

    事自己来取。”他武功颇非泛泛十余年来纵横辽东杀人越货罕逢敌手除了对老大

    滕一雷稍有忌惮外谁都没放在眼里对余鱼同的沸羹泼面之辱更是恨得牙痒痒地适才

    见了文泰来的神威自知非敌不敢生事但他既惹到自己头上却也不肯示弱就此将金

    笛乖乖的送上当下一抖虎叉准备迎敌。文泰来伸手就来夺他虎叉。两人正要厮拚余鱼

    同突然跃出说道:“四哥小弟已经出家这笛子用不着了让顾大哥带去吧。”文泰来

    见他这么说倒也不便再代他出头哼了一声让开了两步。顾金标收起虎叉跃出殿外。

    滕一雷心想:“这姓文的好横你武功虽好难道我们就惧怕于你?不如显上一手也好教

    你知道厉害。”这时三人已走到外殿见韦护手执降魔宝杵站在正中神像前点着油灯

    四大金刚坐在两旁。滕一雷跃上神座运起功力把每个神像都摇晃了一会喝道:“走

    吧!”

    文泰来和余鱼同听得殿外格格声响奔出来看猛见五个神像似乎活了一般一一扑将

    下来。这时回身已然不及文泰来暗叫:“不好!”抓住余鱼同左臂使开“瞬息千里”轻

    身功夫跃出山门。脚未落地已听得殿里蓬蓬蓬几声巨响烟雾弥漫尘土飞扬几尊神

    像跌得粉碎。四大金刚又大又重跌下来声势十分猛恶。文泰来大怒拔步追出。余鱼同

    道:“四哥今晚杀了四人已经够啦!”文泰来一怔停步问道:“你怎么做了和尚?”

    滕一雷弄倒神像却也怕文泰来赶来寻衅和顾金标等疾向山下奔去。顾金标忽觉后腰一

    动伸手一摸金笛已然不见大骇之下“咦”的一声惊呼。滕一雷等停步询问。顾金标

    又惊又怒骂道:“操他奶奶雄这姓文的像鬼一样把金笛偷去啦。”四人明明瞧见文泰

    来和余鱼同从殿里奔出相距甚远怎么转眼之间便能赶上来抢回金笛身法之快令人不

    寒而栗。哈合台道:“老二别骂啦要是他不拿金笛给你背上一掌你还有命吗?”顾

    金标心想文泰来确是手下留情也就不言语了。四人商量着到回部去找霍青桐给辽东三魔

    报仇。韩文冲一定不肯同去三人不便勉强到了孟津就此分手。韩文冲回到洛阳隐居闭

    门弹琵琶再不出山终于得享天年。余鱼同听文泰来问他出家原因叹了一口气说道:

    “四哥我对你不住你肯原谅我吗?”文泰来道:“咱们是好兄弟别说你没甚么对我不

    起就是有那也是无心之过我怎会介意?”余鱼同道:“达不是无心之故乃是有意的

    忘恩负义。”文泰来微微一笑道:“你舍命救我非止一次若说对我无义有谁能

    信?”月光下见他身披袈裟面目毁伤又怎是昔日那个英俊少年不由得一阵心酸说

    道:“十四弟咱们是生死骨肉的交情。便有天大的难事四哥也一力为你担当为何如此

    心灰意懒?”

    余鱼同自从父母被害流落江湖以往红花会众兄弟间虽然交情都好但从没人如此真

    如亲哥哥般对他说话不觉动情但转念一想我既已出家一切情丝俗缘都要斩断于是

    硬起心肠冷冷的道:“四哥你请回去吧。以后咱们不一定有再见之日。我叫空色你别

    再叫我十四弟啦。”说罢突然转身进寺。文泰来呆了半晌看他神情知道再劝也是无用

    虽然掌毙强敌得报深仇然见余鱼同如此甚是郁郁不由得长叹一声悄回孟津。余鱼

    同回入寺中只见满殿佛像碎片四具尸体横卧就地。他跪在残破的佛像之前深切忏悔

    忽听得轻轻的当啷一响抬起头来自己那枝金笛竟便在面前闪闪生光。他吃了一惊回过

    头来只见李沅芷站在身后。这时她穿了女装灯光下越显妩媚只是满脸幽怨。余鱼同合

    十打了一躬并不作声。李沅芷见他如此忍心欲言又止再也忍不住坐在地下掩面哭了

    出来。文泰来回到客店骆冰已穿好衣服带了兵刃正要出外寻他见他回来心中大

    喜怪道:“怎么悄悄一个人出去也不叫人家一声。”文泰来道:“谁叫你睡得这样沉?

    哪一天让人绑了去怕还睡得不知道呢。”骆冰笑道:“那最好也好让你尝尝着急的滋

    味。”见丈夫神色凄然忙问:“怎么啦?”文泰来道:“我见到了十四弟他做了和

    尚。”骆冰一怔。文泰来道:“咱们见总舵主去。”叫醒了陈家洛、徐天宏等人述说经

    过章进第一个忍不住跳起身来。众人忙奔宝相寺而去。到得寺中只见空荡荡的已无一

    人想是寺僧见众人恶斗凶杀吓得逃走了还没敢回来。骆冰见佛像前供桌上压着一张字

    条取在手中众人围拢来看见字条上写道:“总舵主暨各位哥哥英鉴:小弟罪孽深重

    出家忏悔以了尘缘望各位努力大事以成不世功业小弟日夕在佛前为此祷告。小弟现

    出外募化重修佛像金身或数月之后方能归也。关东三魔已途回部寻翠羽黄衫去

    矣务请设法拦阻为要。

    小弟鱼同顿再拜”众人看了都很伤感骆冰心中更是说不出的滋味。章进怒道:“出

    甚么屁家?咱们把这庙放火烧了瞧他还做不做成和尚?”说着拿了烛台就要去放火骆

    冰连忙喝止。徐天宏道:“我看十四弟凡心未断未必能做一辈子和尚。”文泰来忙问:

    “何以见得?”徐天宏道:“第一、他还挂念咱们的大事。第二、他要募化重修佛像但他

    素来心高气傲不屑求人要他募化哪能成功?我瞧他势必仍用老法子要去劫盗为富不

    仁的大户。”说到这里众人都笑了起来。陈家洛笑道:“哪还像甚么和尚?”徐天宏道:

    “他连翠羽黄衫都还放心不下只怕做和尚很难。这字条上署的是他本名不写和尚法名。

    看来他对自己的和尚身份也不怎么在乎。”众人听他一说都觉有理也就宽怀。

    文泰来道:“这关东三魔武功很强不知那翠羽黄衫能敌得住吗?”徐天宏道:“我们

    曾见霍青桐姑娘和六魔阎世章相斗霍姑娘稍胜他一筹。不过若非总舵主出手相救只怕也

    已遭了他的毒手。”文泰来道:“那不成这大魔滕一雷力气大得异乎寻常十分厉害。”

    徐天宏道:“那么咱们赶快动身去回部路上把三魔截住。等咱们办完正事再回来劝十四

    弟吧。”众人都说不错。众人回到孟津天已白便到酒楼去吃面喝酒。徐天宏道:“三

    魔既已动身咱们最好有人骑四嫂的白马赶过头去。眼下回部军情紧迫木卓伦老英雄他们

    正忙于应付别让翠羽黄衫冷不防的给三魔打个措手不及。”陈家洛心想此言甚是皱眉不

    语。章进道:“那我先去吧你们随后来。”徐天宏道:“你性子急别途中惹事误了大

    事。”章进道:“我不惹事就是。”骆冰明白徐天宏的意思说道:“你不懂回语途中好

    生不便目下到处有战事别让回人们起了误会。”座中只有陈家洛和心砚两人在回疆住过

    十年之久精通回语骆冰这句话明明是要他们去了。陈家洛仍是不语。心砚道:“少爷

    那么我先走吧。”徐天宏道:“总舵主我瞧你还是先走最妥。你懂回语功夫又好关东

    三魔和你没朝过相就是狭路相逢动手不动手都不打紧。你赶到之后要是兆惠仍不停

    手你还可以帮他们出些主意。”陈家洛沉吟半晌说道:“好吧!”吃过面后谢了上官

    毅山和众人作别跨上骆冰的白马向西驰去。陈家洛得知关东三魔要去找霍青桐报仇

    甚是关切翠羽黄衫的背影在大漠尘沙中逐渐隐没的情景当即袭上心头但想到那姓李少

    年和她亲密异常的模样以及6菲青所说他徒儿与她两相爱悦的言语又觉自己未免自作多

    情徒寻烦恼然而要将心头的思念置之度外却又不能。那白马脚程好快只觉耳旁风

    生山岗树木如飞般在身旁掠过。到得午间已奔出二百多里自必早把关东三魔远远抛在

    后面。打过尖后纵马又驰心想今日奔跑一日关东三魔永远别想再赶得上晚间在客店

    中歇宿时已全然放心。不一日已到肃州登上嘉峪关头倚楼纵目只见长城环抱控扼

    大荒蜿蜒如线俯视城方如斗心中颇为感慨出得关来也照例取石向城投掷。关外风

    沙险恶旅途艰危相传出关时取石投城便可生还关内。行不数里但见烟尘滚滚日色

    昏黄只听得骆驼背上有人唱道:“一过嘉峪关两眼泪不干前边是戈壁后面是沙

    滩。”歌声苍凉远播四野。一路晓行夜宿过玉门、安西后沙漠由浅黄逐渐变为深黄

    再由深黄渐转灰黑便近戈壁边缘了。这一带更无人烟一望无垠广漠无际那白马到了

    用武之地精神振奋力奔跑不久远处出现了一抹岗峦。

    转眼之间石壁越来越近一字排开直伸出去山石间云雾弥漫似乎其中别有天

    地再奔近时忽觉峭壁中间露出一条缝来白马沿山道直奔了进去那便是甘肃和回疆之

    间的交通孔道星星峡。峡内两旁石壁峨然笔立有如用刀削成抬头望天只觉天色又蓝又

    亮宛如潜在海底仰望一般。峡内岩石全系深黑乌光亮。道路弯来弯去曲折异常。这

    时已入冬季峡内初有积雪黑白相映蔚为奇观心想:“这峡内形势如此险峻真是用

    兵佳地。”过了星星峡在一所小屋中借宿一晚。次日又行两旁仍是绵亘的黑色山岗。奔

    驰了几个时辰已到大戈壁上。戈壁平坦如镜和沙漠上的沙丘起伏全然不同凝眸远眺

    只觉天地相接万籁无声宇宙间似乎唯有他一人一骑。他虽武艺高强身当此境不禁也

    生栗栗之感顿觉大千无限一己渺小异常。到哈密城后心想军情紧急对外来旅客盘查

    必严于是绕过城市径到城西的二堡。次日起来寻思一过二堡向西就要打听霍青桐的

    所在了自己是汉人只怕回人疑心自己是奸细如何取得他们信任倒要费一番周折还

    是换了回人装束较好于是在二堡买了回人戴的绣花小帽、皮靴和条纹衣衫到旷野中换

    了把原来衣服埋在沙中。临溪一照宛然是个回族少年自觉有趣不禁失笑。但一路之

    上竟没遇到一个回人。沿途回人聚居的村落市集都已烧成白地自是兆惠大军干的好事

    所有回人必定都已逃入沙漠腹地。不由得着急起来在这无边无际的大漠之上却到哪里去

    找霍青桐?心想如沿大路寻访只怕再也找不到一人于是折而向南尽往偏僻山地中乱

    走。回疆本就荒凉不循大路更是难遇人烟向南走了三天干粮吃完幸好不久便打死

    了一只黄羊。

    又走了两日途中见到几个牧人一问之下却都是哈萨克族人。他们只知满清大军来

    了之后回部大队人众都往西退走却不知退往何处。徨无计只得纵马向西信蹄所之

    不加控驭每天奔驰三四百里。如此走了四日眼见皆是黄沙天色蒙暗不知尽头。

    这日天气忽然热了起来大漠之中气候变化剧烈往往一日之内数历寒暑。本来水囊中

    的水都结了薄冰这时却越走越热烈日当空人马身上都是汗水他想找个阴凉所在休

    息四顾茫茫尽是沙丘只得驰到一个大沙丘的背日处打开水袋喝了三口也让白马喝

    了三口虽然奇渴难当却不敢多喝只怕附近找不到水源喝完了水那可是死路一条。人

    马休息了一个时辰上马又行。正走得昏昏沉沉、人困马乏之时忽然白马仰起头来向天

    空嗅了几嗅振鬣长嘶转过身来向南奔驰陈家洛知道此马颇具灵性便也由它。奔不

    多时沙丘间忽然出现了稀稀落落的铁草再奔一阵地下青草渐多。陈家洛知道前面必有

    水源心中大喜。那白马这时精神大振四蹄如飞。不一会已听得淙淙水声。转眼之间

    面前出现一条小溪白马奔到溪边陈家洛跳下马来见水清见底抚摸马背笑道:“多

    亏你找到这条小溪咱们一起喝吧!”俯身溪边掬了一口水喝下只觉一阵清凉直透心

    肺。那水甘美之中还带有微微香气想必出自一处绝佳的泉水。溪水中无数小块碎冰互相撞

    击出清脆声音叮叮咚咚宛如仙乐。那马喝了几口水后长嘶一声跳跃了数下也

    是说不出的欢喜。

    陈家洛饮足溪水心旷神怡胸襟爽朗回顾身上满是沙尘于是卷起裤脚踏入水

    中把头脸手脚洗了个干净再把马牵过给它洗刷一遍。然后在两只皮袋中装满了水。冰

    块闪耀之中忽见夹杂有花瓣飘流溪水芳香当是上游有花之故心想:“沿溪上溯或

    许遇得到人能问到霍青桐的行踪。”于是骑上了马沿溪水向上游行去。

    渐行溪流渐大。沙漠中的河流大都上游水大到下游时水流逐渐被沙漠吸干终于消

    失。他久住回疆也不以为奇但见溪旁树木也渐渐多了。纵马急驰了一阵溪水转弯绕过

    一块高地忽然眼前一片银瀑水声轰轰不绝匹练有如自天而降飞珠溅玉顿成奇观。

    在这荒凉的大漠之中突然见此美景不觉身神俱爽好奇心起想看看瀑布之上更有甚

    么景色牵马从西面绕道而上。转了几个弯从一排参天青松中穿了出去登时惊得呆了。

    眼前一片大湖湖的南端又是一条大瀑布水花四溅日光映照现出一条彩虹湖周花树

    参差杂花红白相间倒映在碧绿的湖水之中奇丽莫名。远处是大片青草平原无边无际

    的延伸出去与天相接草地上几百只白羊在奔跑吃草。草原西端一座高山参天而起耸入

    云霄从山腰起全是皑皑白雪山腰以下却生满苍翠树木。

    他一时口呆目瞪心摇神驰。只听树上小鸟鸣啾湖中冰块撞击与瀑布声交织成一片

    乐音。呆望湖面忽见湖水中微微起了一点漪涟一只洁白如玉的手臂从湖中伸了上来接

    着一个**的头从水中钻出一转头看见了他一声惊叫又钻入水中。就在这一刹

    那陈家洛已看清楚是个明艳绝伦的少女心中一惊:“难道真有山精水怪不成?”摸出三

    粒围棋子扣在手中。只见湖面一条水线向东伸去忽喇一声那少女的头在花树丛中钻了起

    来青翠的树木空隙之间露出皓如白雪的肌肤漆黑的长散在湖面一双像天上星星那

    么亮的眼睛凝望过来。这时他哪里还当她是妖精心想凡人必无如此之美不是水神便是

    天仙了只听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你是谁?到这里来干么?”说的是回语陈家洛虽然

    听见却似乎不懂怔怔的没作声一时缥渺恍惚如梦如醉。那声音又道:“你走开让

    我穿衣服!”陈家洛脸上一阵烧疾忙转身窜入林中。他坐在地下心中突突跳暗

    想:“难道这只是个寻常的回人少女?她裸着身子在湖中洗澡我居然看见了还不避开

    咳真是不该。”他十分不好意思就想马上逃开但想好容易见到了人怎不问问她霍青

    桐的信息一时委决不下。忽然湖那边传来了娇柔清亮的歌声:

    “过路的大哥你回来

    为甚么逃得快?口不开?

    人家洗澡你来偷看我问你哟这样的大胆该不该?”

    歌声轻快活泼想见唱歌的人颊边含有笑意。陈家洛听她歌中含意嘲弄多于责怪于是

    慢慢走回湖边缓缓抬头只见湖边红花树下坐着一个全身白衣如雪的少女长垂肩

    正拿着一把梳子慢慢梳理。她赤了双脚脸上上都是水珠。陈家洛一见她的脸一颗心又

    是怦怦而跳暗想:“天下哪有这般美女?”只见她舒雅自在的坐在湖边明艳圣洁仪态

    不可方物白衣倒映水中落花一瓣一瓣的掉在她头上、衣上、影子上。他平时潇洒自如

    这时竟呐呐的说不出话来。那少女向他嫣然一笑招手要他走近。陈家洛用回语说道:“在

    下路过此地天热口渴忽然遇到这条清凉的溪水找到了这里。不料无意冲撞了姑娘实

    是无心之过还请原谅。”说着行了一礼。那少女见他说得斯文又是一笑唱了起来:

    “过路的大哥哪里来?

    你过了多少沙漠多少山?

    你是大草原上牧牛羊?

    还是赶了驼马做买卖?”

    陈家洛知道回人喜爱唱歌平时说话对答常以歌唱代替出日成韵风致天然自己

    虽在大漠多年但每日勤练武功却没学到这项本事。他不知这少女的来历不愿把自己的

    事据实以告说道:“我从东边来原是在关内赶骆驼做生意的现今有件要事要找一个

    人要向姑娘打听。”那少女见他不会唱歌微微一笑也就不唱了问道:“你叫甚么名

    字?”陈家洛道:“我叫阿密特。”那是回人最常用的男人名字。那少女笑道:“好吧那

    么我叫爱西翰。”那也是回人女子中最多用的名字有如汉人的芬芳贞淑之类。那少女又

    道:“你要找谁?”陈家洛道:“我要找木卓伦老英雄。”那少女微微一怔说道:“你识

    得他么?找他有甚么事?”陈家洛道:“我识得他。我还识得他的儿子霍阿伊和女儿霍青

    桐。”那少女道:“你在哪里见过他们?”陈家洛道:“他们到中原去夺还圣经我刚巧遇

    着。”那少女道:“这就是了你坐下吧我去拿点东西给你吃。”她赤着双脚奔进树丛

    中不一会拿来一个碧绿的哈密瓜一大碗马乳酒递给了他。陈家洛谢了先喝一口马乳

    酒甚觉甘美。那少女又递给他一把小银刀剖开瓜来瓜肉如黄色缎子一般咬了一口

    香甜爽脆汁液胜蜜。那少女问道:“你找木卓伦老爷子有甚么事?”陈家洛听她语气对

    木卓伦很是尊敬问道:“木卓伦老英雄是姑娘一族的么?”那少女点点头。陈家洛道:

    “他们在夺还圣经时杀了几名镖师现今镖师的朋友要来报仇。我得知讯息赶来报信好

    教他们防备。”那少女本来一直笑口吟吟听了这话登现关怀之色忙问:“来报仇的人

    很厉害么?人很多么?”陈家洛道:“人倒不多不过武艺很好。但咱们只要事先有备也

    不必怕。”那少女放了心笑道:“那么我马上领你去路上得走好几天呢。”她一面梳

    结辫一面道:“满清大军无缘无故的来打咱们男人都打仗去啦我和姊妹们在这里瞧着

    牲口。天气热我下湖洗澡哪想到这里还有你这个男人躲着。”陈家洛见她说话时天真烂

    漫毫无机心而玉容丽色生平连做梦也想像不到此情此境非复人间一时不由得痴

    了。那少女梳完了头拿起一只牛角来呜呜的吹了几下便有几个回族女子骑马从草原上奔

    来。那少女迎上去和她们说了一阵想来总是说要领他到木卓伦那里要她们帮同照料牲

    口之意。那几个女子不住打量陈家洛甚感好奇。那少女回到林中帐篷拿了干粮和使用物

    品牵了一匹红马过来。这马全身上下如火炭般红并无半根杂毛腿长膘肥也是匹良

    驹。陈家洛去牵了白马。那少女道:“你这匹马很好。咱们走吧!”一跃上马体态轻盈。

    她当先领路沿着溪流径往南行。那少女道:“你到了汉人的地方汉人对你好不好呀?”

    陈家洛道:“有的好有的坏不过好的多。”这时本想说明自己乃是汉人但见她毫无猜

    疑的神情一时倒说不出口。那少女问起汉人地方的风土人情陈家洛拣有趣的说了一些

    她听得憨憨的出了神。这天将到傍晚行到了一座大山之侧那少女一抬头忽然惊叫起

    来。陈家洛依着她目光望去只见半山腰里峭壁之上生着两朵海碗般大的奇花花瓣碧

    绿四周都是积雪白中映碧加上夕阳金光映照娇艳华美奇丽万状。那少女道:“这

    是最难遇上的雪中莲啊你闻闻那香气。”陈家洛果然闻到幽幽甜香从峭壁上飘将下来

    那花离地约有二十余丈仍然如此芬芳馥郁足见花香之浓。那少女望着那两朵花恋恋不

    舍的不愿便走。

    陈家洛知她心中爱极说道:“你想要么?”那少女叹了一口气道:“走吧咱们今

    日见到了雪中莲闻到了花香那也是很大福气了。”陈家洛微微一笑忽然纵身离鞍向

    峭壁上跃去。那少女惊叫起来:“喂你干么啊?”陈家洛这时凝神屏气全神贯注已听

    不到她的叫声。他丹田中一股内息提在胸腹之间以自己轻功是否能上得峭壁实无把握

    但这时浑没计及生死手脚并用缓缓的攀上了十多丈再向上时峭壁上积雪都结了冰

    滑溜不堪几次失足都是以轻功借势旁窜才没落下。爬到离花还有丈许之地峭壁忽然

    整块凸出在下面看来并不明显要爬上去却绝无可能。心想:“难道到了这里仍然功亏

    一篑?”灵机一动从怀里取出珠索看准花旁一块凸出的山石抛了上去缠住了。这时剑

    盾已拿在左手右手拉着珠索一使劲凌空跃起看准地点落在雪中莲之旁左手剑盾牢

    牢按在坚冰之中这才长长吁了口气只觉幽香中人欲醉于是轻轻把两朵大花折下交在

    左手以剑盾护住。

    下去时看似艰险于身有武功之人却甚容易他沿着峭壁直溜下去溜得太快时剑盾便

    在山石上一按稍阻下堕之势到离地三四丈时双脚在峭壁上一撑如一只大鸟般扑下

    来轻飘飘的落在少女马前抛下剑盾珠索微微一笑双手将两朵莲花捧到她面前。

    那少女伸出一双纤纤素手来接住了。陈家洛见她的手微微颤动抬头望她脸时只见珍

    珠般的眼泪滚了下来有几滴泪水落在花上轻轻抖动明澈如朝露。陈家洛不明白她为甚

    么流泪却也不问。两人默默无言的上马走了一阵陈家洛心想:“我今日真如傻了一般

    也不知为甚么她想要那花我就不顾性命的去给她取来。”回头瞧那峭壁但见峨然耸

    立气象森严自己也不禁心惊。忽觉全身一片冰凉原来攀上峭壁时大汗淋漓湿透衣

    衫这时汗水冷了手足也隐隐酸软。那少女的至美之中似乎蕴蓄着一股极大的力量教

    人为她粉身碎骨死而无悔。天色将黑时两人在河旁的一块大石下歇宿。那少女生了火

    把带着的干黄羊烤熟切开了与他共吃。她一直不说话陈家洛也不敢开口好似一说话便

    亵渎了这圣洁的情景。那少女默默望了他一眼忽然奔出数十步俯伏在地向神祷祝。火

    光熊熊映着她背影四下寂静只有雪中莲的香气暗暗浮动。那少女站起身来时笑容满

    脸走回来说道:“你不怕摔死吗?”陈家洛道:“那时没想到会不会摔死就怕摘不到你

    心爱的那两朵花。”那少女微微一笑分了一朵雪中莲给他道:“这朵给你。”陈家洛本

    想推辞但她温婉柔和的一句话却似是最严峻的命令一般教人无法违抗便接了过来

    暗忖:“要是红花会众兄弟见到他们总舵主竟这般乖乖的听一个女孩子的话不知会怎样

    想?”那少女问道:“你学过武功是不是?怎么能爬到那样高的山崖上去?”陈家洛听她语

    气知她全不会武因此竟没看出自己一身上乘的轻身功夫说道:“其实也不怎样难的

    只要胆子大一些也就成了。”那少女不知这是谦辞想了一会赞叹道:“啊你真勇

    敢!”

    她随即告诉他自己从小在草原上牧羊最爱花草。她说:“有许多许多好看的花开

    在草地上。你一眼望出去鲜花一直开到天边。我宁可不吃羊肉也要吃花。”陈家洛奇

    道:“花也可吃么?”那少女道:“当然啦我从小吃到现在。爸爸和哥哥本来不许可是

    我一个人出来牧羊他们又管我不着。后来见我吃了没事也就不管啦!”陈家洛本来想

    说:“怪不得你像花一样好看。”可是这句话冲到口边又缩了回去。坐在那少女身旁只

    觉得一阵阵淡淡幽香从她身上渗出明明不是雪中莲的花香也不是世间任何花香只觉淡

    雅清幽甜美难言心想:“不见她搽甚么脂粉怎么这般香?而世上脂粉之中又哪有如

    此优雅的香气?”正自神魂颠倒突然一惊想到礼法之防不由得稍稍坐开了些。那少女

    觉察到了他辨别香气的神态嫣然一笑说道:“想是因为我爱吃花所以自幼儿身上就有

    股气味你不喜欢吗?”陈家洛给她问得面红过耳呐呐的说不出话来转念一想:“这姑

    娘天真烂漫心地坦白我如再以世俗之见相待反不够光明磊落了。”这么一想登觉心

    中光风霁月再无蝎蝎螫螫之态和她畅谈起来。

    那少女说的尽是草原上牧羊、采花、看星、觅草以及女孩子们的游戏闹玩。陈家洛自

    离家之后一直与刀枪拳脚为伍这些婴婴宛宛之事早已忘得干净此时听她娓娓说来真

    有不知人间何世之感。那少女说了一阵抬头望天只见耿耿银河横列天际牛女双星夹

    河相对。

    陈家洛指着织女星道:“这是一个女子。”又指着牵牛星道:“这是一个男人。”那少

    女很感兴味道:“你讲这故事给我听。”于是陈家洛把牛郎织女的故事说给她听了。那少

    女仰望银河见双星隔河相望不能相会登感郁郁说道:“从前瞧见喜鹊觉得黑黑的

    挺不好看向来不喜欢哪知道它们这么好会造桥给牛郎织女相会。以后我一定多喂些东

    西给它们吃。”陈家洛道:“天上两个仙人虽然一年只会一次可是他们千千万万年都能相

    会比凡人数十年就要死去又好得多了。”那少女点点头。陈家洛道:“汉人有个诗人

    做了一个歌儿讲这件事的。”于是把秦观那阕《鹊桥仙》的词译成了回语。那少女听到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以及“柔情似水佳期如梦”“两情若是久长

    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几句时眼中又有了晶莹的泪珠默默不语望着火光过了一

    会悄悄说:“汉人真聪明会编出这样好的歌儿来。”大漠上一到夜晚气候便即奇冷

    陈家洛找了些枯草树枝生旺了火两人裹着毯子各自睡了。两人睡处相隔很远然而陈

    家洛在梦中似乎尽闻到那少女身上的幽香。次晨又行向西走了四日已到塔里木河边。这

    天下午忽然南面山边出现了两名回人的骑兵。那少女迎上去和他们讲了几句话回人行礼

    退开。

    那少女回来对陈家洛道:“满洲兵已占了阿克苏和乌什木卓伦老英雄他们已退到了叶

    尔羌这里去还有十多天路程呢。”陈家洛听得清兵得胜甚是忧虑。那少女道:“刚才那

    两个大哥说满洲兵人多咱们只好一路西退叫他们粮草接济不上在这大戈壁里饿得要

    命没力气打仗。”陈家洛本来担心霍青桐的安危听了此言心想回人大队西退谅来清

    兵一时也奈何他们不得只要乾隆停战的敕命一到兆惠自会退兵。现下霍青桐离中土万

    里又是在大军环拥之中决不怕滕一雷等区区三人寻仇这么一想便即宽慰。两人晓行

    夜宿言笑不禁日益融洽。陈家洛内心似乎隐隐盼望:“最好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尽头就

    这样走一辈子。”但这个念头却想也不敢去想心头一现此意向那纯洁无邪的少女望了一

    眼登感自惭形秽但觉自己一介凡夫俗子能陪得她同行数日已是非份之福岂可更有

    他求?这天傍晚眼见太阳将要在天边草原隐没突然忽喇一声一只小鹿从树丛中跳了出

    来。那少女吓了一跳随即拍手嘻笑叫道:“一只小鹿一只小鹿!”那小鹿生下不久

    稚弱异常呷呷的叫了两声又跳回树丛。

    那少女跟过去瞧突然退了回来轻声道:“那边有人!”陈家洛凑到树丛边一望只

    见五名清兵正围着在剥切一头大鹿。小鹿在他们身边绕来绕去不住悲鸣那头被打死的大

    鹿定是它母亲了。一名清兵骂道:“***连你一起吃了!”站起身来弯弓搭箭对准

    小鹿要射。小鹿不知奔逃反越走越近。那少女惊呼一声从树丛中奔了出来挡在小鹿面

    前叫道:“别射别射!”那清兵一惊待看清楚时见那少女光艳不可逼视不由得退

    了一步。其余四名清兵也都站了起来。这时陈家洛也早跃出站在少女身旁相护。那少女俯

    身抱起小鹿摸着它柔软的皮毛柔声说道:“你妈妈给人打死了真可怜。”侧着头亲亲

    它恨恨的望了清兵一眼转过身走出树丛。五名清兵议论了几句忽然齐声喊挺刀追

    来。那少女也足奔跑要跑到马边。清兵的一名把总呼喝口令五人分散了包抄上来。陈

    家洛拉住少女的手说道:“别害怕我打死这些坏人给小鹿的妈妈报仇。”那少女这时

    对他已全心全意的信任虽想一个人要抵敌对方五人只怕不易但他既然说了就没丝毫怀

    疑抱着小鹿靠在他身边。陈家洛伸手轻抚小鹿。五名清兵追到四面围拢。那把总打着

    半生不熟的回语喊道:“干么的?过来。”那少女抬头望着陈家洛陈家洛向她微微一笑

    那少女也报之一笑登时宽怀心想他是在微笑那么这些清兵也决不会伤害他们了。

    那把总叫道:“拿下来!”四名清兵抛下兵刃扑了上来。说也奇怪这些兵士平素最

    喜凌辱妇女但见了那少女的容光竟然不敢亵渎都是扑向陈家洛。那少女惊叫起来叫

    声未毕忽然呼蓬、呼蓬数响四名清兵一齐飞出跌倒在地哼哼唧唧的爬不起来原来

    都给点了穴道。那把总见势头不对转身飞奔。陈家洛叫道:“回来!”珠索飞出套住他

    的脖子向后一扯那把总接连两个筋斗翻了过来。那少女拍手嘻笑眼露敬慕之色望

    着陈家洛。他牵了她手在身旁大石上坐下用回语问那把总道:“你们到这里来干么?”

    那把总楞楞的爬起身来见四名下属都躺在当地动弹不得知道今日遇上了克星不敢倔

    强说道:“我们兆惠将军部下小兵上司差去那里我们那里。”陈家洛心想这

    话倒也不错问道:“你们五个人要到哪里?你不说实话我就不放人不给救治让你们

    在这大沙漠中饿死渴死。”把总听了这话身子抖忙道:“我不骗上司差去星星

    峡接人。”他说回语结结巴巴的说不清楚陈家洛改用汉语问他:“去接谁?”把总也用

    汉语说道:“接骁骑营一位佐领。”陈家洛道:“他叫甚么名字?你把公文拿给我看。”那

    把总迟疑半晌从怀里掏出一件公文来。陈家洛一瞥之下吃了一惊原来公文封皮上写

    着:“呈张佐领召重大人勋启”几个大字。陈家洛心想:“那日杭州狮子峰一战张召重已

    由他师兄马真带去管教怎地又到回疆来?”随手撕开公文。那把总忙要拦阻陈家洛理也

    不理抽出公文看时见文中道:得知张大人奉旨前来回疆甚是欣慰现特派人前来迎

    接下面署名的是兆惠。陈家洛心想:“张召重奉旨而来似是下达收兵的敕命倒是不应

    阻拦。”把公文还给了把总解开四名兵士身上穴道更不多说与那少女上马而去。那少

    女笑道:“你真能干。像你这样的人在咱们族里一定很出名怎么我以前没听说过呀?”

    陈家洛微微一笑说道:“小鹿一定饿啦你给它甚么吃的?”那少女道:“不错不

    错!”从皮袋里倒了些马奶在掌让小鹿舐吃。她手掌白中透红就像一只小小的羊脂白玉

    碗中盛了马奶。小鹿吃了几口咩咩的叫几声。少女道:“它是在叫妈妈呀!”

第十四回 蜜意柔情锦带舞 长枪大戟铁弓鸣

    两人又行了六天第七日黎明行不多时忽然望见远处一阵云雾腾空而起。陈家洛道:

    “怕要刮风吧?”那少女仔细一看说道:“这不是乌云是地下的尘沙。”陈家洛道:

    “怎么这样多?”那少女道:“我也不知道。咱们过去瞧瞧!”两人纵马疾驰跑了一阵

    前面尘沙扬得更高更听得隐隐传来金鼓之声。陈家洛一怔急忙勒马说道:“是军队

    你听这声音。”蓦地里号声大作战鼓雷鸣。

    陈家洛惊道:“双方大军开战咱们快避开了。”两人勒马向东走不多时前面尘头

    大起一彪军马直冲过来。只听得铁甲铿锵尘雾中一面大旗飞出写着斗大一个“兆”

    字。陈家洛在黄河渡口曾与兆惠的铁甲军交过手知道厉害一打手势又折向南奔。幸好

    两人坐骑脚程奇快奔了一会和铁甲军离得远了。那少女面现忧色说道:“不知咱们的

    队伍敌不敌得住。”陈家洛正要出言安慰忽然前面号角齐鸣一排排步兵列成队伍踏步而

    前又听得左侧战鼓急擂大地震动数万只马蹄敲打地面漫山遍野的骑兵涌了过来。陈

    家洛左手一抄把那少女抱到自己马上拿出剑盾护在她胸口柔声道:“别害怕。”那

    少女回头一笑点点头说道:“你说不怕我就不怕。”她说话时吹气如兰陈家洛和她

    相隔既近幽香更是中人欲醉虽然身入重围心头反生缠绵之意。眼见东北南三面都有敌

    兵于是纵马向西驰去。那少女抱了小鹿红马跟在后面。跑了一阵忽见前面也出现清

    兵队伍来去正自布阵四处已无路可走。

    陈家洛暗暗心惊纵马驰上一个高坡想看清战场形势再找空隙冲出去。一瞧之下

    登时呆了只见西密密层层的排着一队队满清步兵两翼则是骑兵。对面远处是身穿条纹

    衣服的回族战士长枪如林弯刀似草声势也极浩大。双方射住阵脚转眼便要交锋。原

    来陈家洛和那少女已陷在清兵阵里。只见阵中将校往来奔驰指挥千军肃静无声。这时清军

    已见了两人有数名兵丁奉命前来查问。陈家洛心想:“今日鬼使神差陷入清兵大军阵

    里看来这条性命要送在这里了。”想到得与怀里的姑娘同死心中一甜脸露微笑右手

    一挥珠索左手提缰喝一声:“快跑!”双腿一夹那白马如箭离弦一溜烟般直冲出

    去。清兵待要喝问白马早已奔过身边。那马奔驰奇一晃眼奔过三队清兵。陈家洛心中

    正自暗喜白马突然收蹄停步却是前面铁甲军排得紧密难以逾越。陈家洛凝神屏气兜

    转马头绕过铁甲军队伍只见弓箭手弯弓搭箭长矛手斜挺铁矛一个间着一个一眼望

    去不计其数。只消清兵将官一声令下他和怀中少女身上立时千矛丛集万矢齐至纵有

    通天本领也逃不过去索性勒紧马缰缓缓而行挺直了身子目光向清兵望也不望傲然

    走过。

    其时朝阳初升两人迎着日光控辔徐行。那少女头上、脸上、手上、衣上都是淡淡

    的阳光。清军官兵数万对眼光凝望着那少女出神每个人的心忽然都剧烈跳动起来不论军

    官兵士都沉醉在这绝世丽容的光照之下。两军数万人马箭拔弩张本来血战一触即突

    然之间便似中邪昏迷一般人人都呆住了。只听得当啷一声一名清兵手中长矛掉在地

    下接着无数长矛都掉下地来弓箭手的弓矢也收了回来。军官们忘了喝止望着两人的

    背影渐渐远去。

    兆惠在阵前亲自督师呆呆的瞧着那白衣少女远去眼前兀自萦绕着她的影子但觉心

    中柔和宁静不想厮杀回头一望见手下一众都统、副都统、参领、佐领和亲兵人人神

    色和平收刀入鞘在等大帅下令收兵。兆惠不由自主叫道:“收兵回营!”将令下达数

    万步兵骑兵翻翻滚滚的退了下来退出数十里地在黑水河旁扎下大营。陈家洛脱离险境

    已是浑身冷汗淋漓双手微微抖那少女却神色自若竟是全然不知适才经历了九死一生

    的大险。她微微一笑纵身跃到红马背上笑道:“前面是咱们的队伍。”陈家洛收起剑

    盾两人跃马向回人队伍奔去。一小队回人骑兵迎了上来大声欢呼驰到跟前都跳下马

    来向那少女致敬。那少女说了几句话。骑兵队长也上来对陈家洛行礼说道:“兄弟辛苦

    啦愿真主阿拉保佑你。”陈家洛回礼致谢。那少女不再等他纵马直向队伍中驰去。她在

    回人中似乎颇有威势红马到处人人欢呼让道。骑兵队长招待陈家洛到营房中休息吃饭。

    陈家洛要见木卓伦。队长道:“族长出去察看敌阵去啦待他回来马上给你通报。”陈家

    洛旅途劳顿适才经历奇险死里逃生已是心力交疲于是在营中睡了一觉。

    过了晌午那骑兵队长说木卓伦要到晚上方能回来。陈家洛问他白衣少女是谁。队长笑

    道:“除了她还有谁能这样美?今儿晚上咱们有偎郎大会兄弟你也来吧在会上准能见

    到族长。”陈家洛心下纳闷不便多问。到得傍晚只见营中青年战士忙忙碌碌加意修

    饰个个容光焕衣履鲜洁。大漠上暮色渐浓一钩眉毛月从天边升起。忽听得营外鼓乐

    之声大作那骑兵队长走进帐来拉了陈家洛的手说道:“新月出来啦兄弟走吧。”

    两人来到营外只见平地上烧了一大堆火回人青年战士正从四面八方走来围在火

    旁。四周有的人在烤牛羊、做抓饭有的在弹琴奏乐一片喜乐景象。

    只听号角吹起一队人从中间大帐走了出来当先一人正是木卓伦他儿子霍阿伊跟随

    在后。陈家洛心想:“等他们办完正事之后我再上去相认。”于是把袷袢衣襟翻起遮住

    了半边脸。木卓伦向众人一挥手大家跪了下来向真神阿拉祷告。陈家洛也随众俯伏。祷

    告完毕木卓伦叫道:“已有妻室的弟兄们今日你们辛苦一点在外面守御让你们的年

    轻兄弟高兴一晚。”号角响起三队战士列队而出各人左手牵马右手执着长刀。霍阿伊

    跨上战马向坐在地下的年轻战士叫道:“真神保佑让你们今晚和心爱的姑娘欢叙。”年

    轻的战士们欢呼叫喊:“真神保佑多谢你们辛苦抵挡敌人。”霍阿伊长刀虚劈率领三队

    战士出外守御去了。陈家洛见众回人调度有方军容甚盛暗暗欣慰。他久在回疆知道回

    人婚配虽也由父母之命须受财产地位等诸样羁绊但究比汉人的礼法要宽得多。偎郎大会

    是回人自古相传的习俗青年未婚男女在大会中定情订婚所谓“偎郎”是少女去偎情

    郎锦带绕颈一舞而定终身自来端于女方却是凰求凤而不是凤求凰了。不久乐声

    忽变曲调转柔帐门开处涌出大群回人少女衣衫鲜艳头上小帽金丝银丝闪闪亮

    载歌载舞的向火堆走来。陈家洛倏地一震只见两个少女并肩走到木卓伦身旁一个穿黄

    一个穿白。穿白的就是与他同来的美丽少女穿黄的帽上插了一根翠羽正是霍青桐。月光

    下看来窈窕婀娜一如当日。两人一左一右在木卓伦身旁坐下。陈家洛忽然想起:“这

    白衣姑娘难道就是霍青桐的妹子?怪不得总觉她相貌有些熟悉原来在玉瓶上见过她画像。

    只是肖像画得虽好哪有真人美丽之万一?”他脸上红手心出汗一颗心突突乱跳。自

    那日与霍青桐一见不由得情苗暗茁但见她与6菲青的徒弟神态亲热自以为她已有爱

    侣只得努力克制相思之念。这几日与一位绝代佳人朝夕相聚满腔情思不自禁的早转到

    白衣少女身上了。此刻并见双姝不由得一阵迷惘一阵恍惚。

    乐声一停木卓伦朗声说道:“穆圣在可兰经上教导咱们第二章第一百九十节说:

    ‘你们当为主道抵抗进攻你们的人。’第廿二章第三十九节说:‘被攻击的人已得抗战

    的许可因为他们已受亏枉了。阿拉援助他们确是全能的。’咱们受人欺侮安拉一定眷

    顾佑护。”众回人轰然欢呼。木卓伦叫道:“各位兄弟姊妹们尽量高兴吧!”

    马头琴声中歌声四起欢笑处处。司炊事的回人把抓饭、烤肉、蜜瓜、葡萄干、马奶

    酒等分给众人。每人手中拿着一个盐岩雕成的小碗将烤肉在盐碗中一擦便吃了起来。过

    了一会新月在天欢乐更炽。许多少女在火旁跳起舞来跳到意中人身旁就解下腰间锦

    带套在他项颈之中于是男男女女成双成对的载歌载舞。

    陈家洛出身于严守礼法的世家从来没遇到过这般幕天席地、欢乐不禁的场面歌声在

    耳情醉于心几杯马奶酒一下肚脸上微红甚是欢畅。

    突然之间乐声一停随即奏得更紧正在歌舞的男女纷纷手携手散开脸上均露诧异

    之色向木卓伦等一群人凝望。陈家洛随着他们眼光看去只见那白衣少女已站起身来正

    轻飘飘的走向火堆。众回人大为兴奋窃窃私议。陈家洛听得身旁的骑兵队长道:“咱们香

    香公主也有意中人啦谁能配得上她呢?”木卓伦见爱女忽然也去偎郎大出意外很是高

    兴眼中含着泪光全神注视。霍青桐从不知妹子已有情郎也是又惊又喜。原来她妹子喀

    丝丽虽只十八岁但美名播于天山南北她身有天然幽香大家叫她香香公主。回族青年男

    子见到她的绝世容光一眼也不敢多看从来没人想到敢去做她的情郎此时忽见她下座歌

    舞那真是天下的大事。

    香香公主轻轻的转了几个身慢慢沿着圈子走去双手拿着一条灿烂华美的锦带轻轻

    唱道:“谁给我采了雪中莲你快出来啊!谁救了我的小鹿我在找你啊!”陈家洛一听

    耳中嗡的一声登时迷迷糊糊的出了神忽然一只纤纤素手轻轻搭上了他肩头那条锦带套

    到了他头颈之中轻轻向上拉扯。陈家洛怔怔的跟她站了起来。众回人一阵欢呼高声唱起

    歌来。男男女女拥了上去向两人道喜。朦胧月光之下木卓伦和霍青桐都没看清楚陈家洛

    的面貌以为只是个寻常回人正要挤进人丛去相会突然远处号角嘟嘟嘟的吹了三声。那

    是有紧急军情的讯号众人一听立时散开。木卓伦与霍青桐也即归座。

    香香公主牵了陈家洛的手坐在众人身后。陈家洛觉得她娇软的身躯偎倚着自己淡淡

    幽香传入鼻端神魂飘荡真不知是身在梦境还是到了天上。

    众人齐向号角声处凝望男子抄起兵刃预备迎战。两骑马驰近两名回人翻身下马

    报道:“清军兆惠将军派使者求见。”木卓伦道:“好领他来吧。”两人乘马奔出。不一

    会两骑在前后面跟着五骑向人群驰来。离人群约十余丈时各人下马走来。那满清使

    者身材魁梧步履矫健后面跟着四名随从却是吓人一跳。那四人都是七尺以上身材比

    常人足足要高两个头身子粗壮结实实是罕见的巨人。

    那使者走到木卓伦跟前点了点头说道:“你是族长么?”神态十分倨傲。清兵无故

    入侵回部杀人放火回人早已恨之刺骨这时见那使者如此无礼几个回人少年更是忍耐

    不住刷刷数声白光闪动长刀出鞘。

    那使者毫不在意朗声说道:“我奉兆惠大将军之命来下战书。要是你们识得时务

    及早投降大将军说可以饶你们性命否则两军后天清晨决战那时全体诛灭你们可不要

    后悔。”他说的是回语众回人一听都跳了起来。木卓伦见群情汹涌双手连挥命大家

    坐下凛然对使者道:“你们无缘无故来杀害我们百姓抢掠我们财物真神在上定会惩

    罚你们的不义行为。要战就战我们只剩一人也决不投降。”众回人举刀大呼:“要战就

    战我们只剩一人也决不投降。”月色下刀光如雪人人神态悲壮。众人均知清兵势大

    决战胜多败少但他们世代虔诚奉信伊斯兰教宝爱自由决不做人奴隶。那使者见此情

    形嘴唇一扁说道:“好到后天教你们个个都死!”一口唾沫狠狠的吐在地上这是

    严重侮辱对方之意。早有三个回人少年跳出人群喝道:“今日你是使者我们敬重宾客

    让你好好回去后天在战场上相见那时再不客气。”那使者嘴一努四名随从巨人抢将上

    来推开三名回人少年团团站在使者四周。使者叫道:“呸你们这种人有甚么用?今日

    让你们瞧瞧我们满洲人的手段。”手掌一拍说道:“来吧!”一名巨人四下一望见有几

    匹骆驼系在一株白杨树上便大步走到树旁双手抱住白杨树用力摇撼几下猛喝一声:

    “起!”竟把那株白杨树拔了起来。众人见此神力尽皆骇然。那人轻轻一拉已把一头大

    骆驼的缰绳扯断在骆驼后臀踢了一脚。骆驼受痛直奔出去。骆驼平日走路慢条斯理可

    是起性来比奔马还快得多等它跑出十多丈第二个巨人突然脚追去。那巨人身躯虽

    大行动竟然迅捷异常一下子已赶及骆驼捉住四脚提了起来把一只几百斤的大骆驼

    负在肩上大踏步奔回奔到火堆之旁放下傲然站立。第三个巨人哼了一声伸出大掌

    砰的一声对准骆驼头上就是一拳。骆驼如此庞大的身躯竟尔站立不稳摇晃几下扑地倒

    了。第四个巨人抓住骆驼两腿高举过顶在空中打了两个圈一声叫喊掷出六七丈之

    外。

    这四个巨人是同胞兄弟名叫忽伦大虎、忽伦二虎、忽伦三虎、忽伦四虎是辽东宁古

    塔人氏。四兄弟一胎所生。他们母亲生育这四个巨婴时过于辛苦勉强挨到生下忽伦四虎

    就此失血而死。他们父亲是个穷猎户死了妻子没有母乳如何养育这四个孩子正在徨烦

    恼之际忽听得林中吼声连连却是一只母虎失足陷在捕兽阱内。他和同伴把母虎捆住见

    它身边还有三头刚生下的小虎灵机一动把小虎杀了却把母虎养在家里每日猎些野兽

    喂它挤虎乳把四个孩子养大。四兄弟自幼便力大无比长大后更是身材魁伟神力惊人

    只是有些傻里傻气。出猎时不用器械见到野兽奔过去抓住头颈往山石上一掷野兽登

    时毙命。四兄弟食量奇大靠打猎为生总是不能吃饱。有一日兆惠到长白山中围猎遇见四

    人见他们生具异相便收为亲兵让他们日日饱餐这次要他们随同使者前来乘机一显

    威风好叫回人见之畏服。众回人见四个巨人露了这么一手都是暗暗吃惊但在敌人面前

    那肯示弱纷纷呼喝:“好好一头骆驼为甚么弄死了?你们有人性么?”那使者反唇相

    稽。众回人更是忿怒七张八嘴吵了起来眼见便要群殴。那使者叫道:“你们想倚多为

    胜欺辱使者么?”木卓伦喝止众人说道:“你是使者却命随从弄死我们牲口实是无

    礼已极你若不是宾客决计容你不得。你快走吧。”那使者傲然道:“我们堂堂满洲人

    难道会怕你们这种没用的东西?你有回信就交我带去谅你们也没人敢去见兆惠将军。”

    此言一出众回人又都叫嚷呼叱。霍青桐突然站起说道:“你说我们不敢去见兆惠将军

    哼我们这里个个人都敢去别说男人女人也敢去。”那使者一怔仰天大笑叫道:

    “女人?女人见到我们大军不吓死才怪呢!”霍青桐怒道:“你别小觑了人我们马上派人

    和你同去。像你这样的人哪我们这里个个比你都强。由你来挑吧挑着谁谁就去。让你

    瞧瞧我们穆罕默德信徒的气概。”众回人齐声欢呼男男女女都叫了起来:“你来挑吧挑

    着谁谁就去。”那使者冷冷的道:“好。”他要找一个最娇弱无用的女子吓得她当场号

    哭好教众回人脸上无光大大出丑。他眼珠乱转在人丛中东张西望突然眼睛一亮走

    到香香公主面前指着她道:“那么让她去吧!”

    香香公主向他望了一眼缓缓站起朗声说道:“为了全族父老兄弟姊妹我到哪里都

    不怕真神必定佑我。”那使者见她气宇轩昂神态凛然已全不是刚才那副娇弱羞涩的模

    样更见到她的丽色容光不由得低下头去心感后悔觉得这个少女实在也殊不可侮。木

    卓伦、霍青桐和众回人见他指中香香公主而她竟绝不示弱虽然佩服她的勇气但都不免

    暗暗担忧。霍青桐更是懊悔她们妹妹之情素笃妹子不会武艺以娇弱之躯而投虎狼之

    域危险不可言喻说道:“她是我妹子我代她去好了。”那使者笑道:“我早知女子之

    言全不可靠。你们不敢何必派人?是战是降由我带信去好了。”霍青桐怒道:“你如

    此无礼后日在战场上相会可别逃走叫你见见我们女子有没有用。”那使者笑道:“似

    你这样的美人我自会手下留情。”众回人听他口舌轻薄个个咬牙切齿。香香公主对霍青

    桐道:“姊姊我去好啦我不怕。”俯身牵了陈家洛的手站起说道:“他会陪我去

    的。”火光照映之下霍青桐斗然见到陈家洛的脸一震之下登时呆了说不出话来。

    陈家洛向她微微摇了摇手示意暂不相认转身对那使者道:“我们男子女子说话一

    样作数我孤身一人随她到你们军中去见兆惠将军便是何必像你这样要四条大汉保

    护?其实你这四个大汉又抵得甚么用?”香香公主道:“骆驼负千斤人只负百斤。然而

    是人骑骆驼呢还是骆驼骑人?”众人听了这比喻都大笑起来。

    忽伦大虎问使者道:“他们笑甚么?”使者道:“他们笑你们身材虽巨力气虽大可

    是并不中用。”忽伦大虎大怒双拳捶胸厉声喝道:“谁敢来和我比武?”使者对陈家洛

    道:“你又有甚么用?像你这样的瘦小子十个加起来也不及他的力气大。”

    陈家洛心想今日如不挫折这使者的气焰可让满洲人把众回人瞧得小了当下走上三

    步说道:“我是回人中最没用的人可是比你们满洲人还中用一点。你叫这四个大家伙上

    来吧!”这时木卓伦也已看清楚陈家洛的面貌又惊又喜叫道:“青儿你瞧他是谁。”

    霍青桐不答。木卓伦侧过头来只见女儿眼中含泪嘴唇颤动登时会意心中一阵难过:

    两个女儿都是自己所疼爱的怎么忽然同时爱上了他?又不知他怎么会和小女儿相识?一时

    无数不解之事都涌上心头见他要和四个巨人比武又是惊心担忧。

    众回人见陈家洛生得文弱面目如画站在那使者身旁还比他矮了半个头和那四个

    巨人相较那是小孩与大人一般的了。他是香香公主的意中人为了香香公主被对方使者选

    中不得不挺身应战以免失了本族威风这番志气勇敢自是可敬可佩但强弱悬殊如

    何是巨人的敌手?众回人敌忾同仇早有几个族中知名的大力士站出身来要代他决斗。陈

    家洛举手道谢说道:“各位哥哥这几个满洲人不中用得很何劳你们动手?先让最不济

    的小弟弟来试试吧。”语气之中对四个巨人十分轻蔑。

    那使者把他的话传译了。四个巨人大怒一齐奔上伸手要抓。陈家洛站着不动微微

    而笑。那使者忙伸手拦住四人对木卓伦道:“这位既要和我随从比武如有损伤可怪不

    得谁而且只能一个对一个旁人不可相助。”他想忽伦四虎虽然神力惊人但好汉敌不过

    人多如打死了陈家洛对方群起而攻终究抵挡不住。

    木卓伦哼了一声。陈家洛道:“一对一有何趣味?你叫四个大家伙同时上来。”那使者

    道:“那么你们出几个人?”陈家洛道:“几个人?当然就是我一人。”众人一听尽皆耸

    动都觉他未免过分。那使者冷笑道:“哼你们回人这么厉害?大虎你先上。”忽伦大

    虎应声上前。使者对陈家洛道:“你是要文比还是武比?”陈家洛道:“文比怎样?武比怎

    样?”使者道:“文比是你打他一拳他打你一拳大家不许招架退让谁先跌倒算输。武

    比就是任意出拳。”陈家洛道:“一个不够我打要打就四条大汉一起来。”那使者心想:

    “瞧这人似乎不是疯子多半别有诡计。”说道:“你只要能打败这人他们四人自然会一

    拥而上有得你够受的何必性急?”陈家洛淡淡一笑道:“好吧文比武比都是一

    样。”使者道:“咱们只在比力气、斗功夫武比伤了和气还是文比吧。”看陈家洛身

    材料想灵活便捷如一味躲闪忽伦大虎或许打他不着是以要文比心想:“这么你可

    躲不过了。”

    忽伦大虎听使者说了虎吼一声脱去上身衣服。众人见他身上肌肉盘根错节就如老

    树树根一般两个拳头都有大碗的碗口大小一拳打出大骆驼都经受不起何况这么一个

    文秀青年?木卓伦和霍青桐离座走近。霍青桐向妹妹偷望一眼见她容光焕凝望着陈家

    洛眼光中流露着千般仰慕万种柔情竟无丝毫担心害怕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转头望

    陈家洛时见他神定气闲泰然自若。两人目光相接陈家洛温然微笑。霍青桐脸上一阵晕

    红转开了头。

    那使者道:“谁先打咱们来拈阄。”陈家洛道:“你们是客让他先打吧!”霍青桐

    抢着说:“不必跟他客气还是拈阐的好。”她知陈家洛武功甚精若比拳术兵刃即或不

    胜也决不会输给这巨人但如此你一拳我一拳的蛮打又不许躲闪避让他究是血肉之

    躯本领再好也受不起这大铁槌似的巨拳之一击如能让他先打或能出奇制胜。陈家洛

    又向霍青桐一笑意示感激向忽伦大虎走上两步挺胸说道:“你打吧!”那使者对霍青

    桐说:“请你过来咱们两人一齐瞧着要是谁脚步移动用手招架或是弯腰侧身闪避

    躲让都算输了。”

    霍青桐走到陈家洛身边低声道:“别比吧咱们另想法子胜他。”陈家洛低声道:

    “你放心。”霍青桐无奈只得和那使者站在两侧作证。陈家洛与忽伦大虎相向而立相距

    不到一臂。众人凝神注视数千人悄无声息。那使者高声叫道:“满洲好汉打第一拳回族

    好汉打第二拳如果大家没事那么满洲好汉打第三拳回族好汉再打第四拳。”霍青桐抗

    声说道:“第一回合你方先打第二回合就得由我方先打第三回合再让你方先打。依次轮

    流方得公平。”那使者还未回答陈家洛道:“他们是客咱们就一路让到底吧。”那使

    者微微一笑说道:“你倒慷慨大方。”提高声音叫道:“好啦满洲好汉打第一拳!”

    一片寂静之中只听得忽伦大虎呼呼喘气全身骨节格格作响运气提劲突然右胸凸起

    右臂粗涨了几乎一倍。陈家洛双脚不丁不八身子微微前倾笑道:“拳吧!”

    几名回族青年见了忽伦大虎的威势生怕陈家洛被他一拳打得直飞出去跌下来撞破头

    骨站在陈家洛身后摆好马步以便他飞跌出来时接住。木卓伦和霍青桐默祷真神护佑。

    香香公主却是一派天真心想既然我的郎君说过不怕那就一定不怕。忽伦大虎双腿微蹲

    劲贯右臂呼的一声铁拳夹着一股疾风向陈家洛胸上猛击过去突觉对方胸部顺着拳势

    向后一缩。陈家洛胸部内吸之势和他这当胸一击配合得若合符节丝丝入扣快慢尺寸

    实无厘毫之差。旁人只见这一拳把他胸部打得凹了进去可是说也奇怪竟无半点声息

    出。忽伦大虎一拳打到了底明知再向前伸出半寸便可结结实实的打在他胸上然而就是

    差了这半寸拳面不过在他衣襟上轻轻一擦。他一呆之下拳头一时没缩回去。陈家洛笑

    道:“够了么?”忽伦大虎脸上一红这才缩回右拳。众人见这一拳明明是打中了可是便

    如全然打在空处无不惊奇。只有木卓伦和霍青桐看了出来原来陈家洛内功精深胸肌借

    势消势登时又是佩服又是欣慰。霍青桐笑靥如花长长吁了口气。那使者精通武功也

    看出了这点甚是惊疑。陈家洛微微一笑说道:“我要打了!”忽伦大虎大叫道:

    “打!”凝气挺胸胸口黑毛根根竖了起来。陈家洛手臂也不向后作势随手一伸轻飘飘

    一拳打出波的一声在忽伦大虎胸前一推使的是重手法中“大力金钢杵”之劲。忽伦大

    虎觉得胸口虽不疼痛然而有一股极大力量把他向后推去知道脚步稍一移动就是输了

    忙运全力和身向前猛撞抗拒对方这一推。这只是一刹那之事哪知陈家洛这一拳得

    快收得更快劲未使足倏然收回。忽伦大虎千斤之力都在向前猛挺前面忽然失了凭

    依要想收势哪里还来得及?只见陈家洛身子微偏砰蓬一声尘土飞扬忽伦大虎一个

    巨大的身躯已扑翻在地。众人都是一呆这才拍手大笑起来。陈家洛一拳把这巨人打倒已经

    大奇更奇的他不是仰面向天跌倒而是俯伏在地。那使者忙伸手把他拉起只见他满口鲜

    血哇哇大叫原来已撞下了两颗门牙。忽伦三兄弟见大哥受伤连声怪叫同时向陈家洛

    扑来。忽伦大虎一定神狂吼一声也扑上厮拚。众回人见状纷纷抢前救援混乱中两个

    人影从众人头顶上跃过人群中不见了陈家洛与霍青桐两人。忽伦四兄弟突然找不到敌人

    楞在当地。霍青桐叫道:“大家退下。”众回人素听她号令一齐退开。陈家洛缓步上前

    笑道:“我早说要你们四人齐上。这就来吧。”大虎怒极挥拳当头猛击。陈家洛晃身绕到

    三虎背后双手“闭窗推月”在他背上一推。三虎一个踉跄险些撞在二虎身上。四虎左

    肘向陈家洛头上撞到。陈家洛矮身从他胁下钻过随手在他臂窝里掏了两把。四虎大痒身

    子缩成一团乱颤乱动呵呵大笑起来。

    众人见这么一个粗蛮大汉居然和少女般妩媚怕痒憨态可掬俱都哄笑。香香公主叫

    道:“喂你再呵他。”陈家洛依言纵近又在他腰里搔了几下。四虎笑得蹲在地下双拳

    乱舞却哪里打得着人?霍青桐惊叫:“小心后面!”陈家洛已觉到背后有拳风来袭倏地

    纵身跃起丈余二虎一拳便打了个空。四虎笑声未歇扭腰回身右拳猛击而出正好打

    在二虎拳上。两人一震各自退出三步连连怒吼转身来捉。陈家洛在四人中间如穿花蝴

    蝶般往来游走存心戏弄也不出手还击八个巨拳此起彼落往他身上猛敲猛打始终连

    衣衫也没能碰到。众人初见陈家洛趋避之际往往间不容俱都为他担心但时候一长

    都看出四个巨人定然奈何他不得。四巨人连连大吼声中突然嗤的一声二虎的褂子被撕下

    了一大片众回人又是一阵轰笑。那使者早看出陈家洛是武术高手非四虎所能敌连声叫

    道:“住手不必打啦!”忽伦四兄弟打了性却哪里止得住?大虎呼哨一声倏然跃

    起如一头猛鹰般向陈家洛扑了下来同时二虎、三虎、四虎一齐站到他身后张开六条手

    臂截他退路。这是他四兄弟猎兽时常用之法纵然猛如虏豹捷如猿猴也是难以逃脱。

    众回人一见大惊许多少女齐声尖叫。

    陈家洛见大虎扑来正想后退火光下见三个巨大的影子映在地下张开手臂犹如鬼

    魅要搏人而噬。他身子微蹲不再退避待大虎扑到左臂快如闪电突然长起在大虎左

    胁下一拦用力向外推出大虎登时在空中被他转了小半个圈子这时他右掌也已搭上大虎

    左腿粘着一送一半借劲一半使力大虎一个巨大的身躯向前直飞出去蓬的一声头

    下脚上倒插在一个坑里。这土坑正是他适才拔起白杨树所留下。树大坑深泥土直没到腰

    间双脚在空中乱踢哪里挣扎得出?四虎猛吼追来。陈家洛跟他兜了半个圈子看准方

    位突然站住。四虎飞起右脚当胸踢到。陈家洛抢到右侧右手抓住他裤子左手抓住他

    背心顺着他一踢之势向外力甩四虎就如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在空中手足乱舞嘴里怪

    叫心里害怕只怕这一下要摔个半死哪知波的一声跌下来身子软软的一弹忙翻身坐

    起原来恰好压在那头死骆驼身上。陈家洛刚才见他手掷大骆驼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

    之身。陈家洛力气其实远不及他一则四虎身子虽巨究竟没骆驼重;二则他这一脚踢出使

    劲极大借势推掷大半还是用了他自身力道。四虎还在半空二虎三虎已从两侧同时抢

    到。二虎弯腰挺头向前猛冲要一头把敌人扑倒三虎举起双臂朝陈家洛头顶狠狠砸

    下。陈家洛立定不动等两人势若疯虎般攻到、相距不到四尺之际右脚突然使劲身子如

    箭离弦呼的一声斜飞而出。他挨到最后一刻方才避开要使这两个巨人收势不及。果然

    二虎一头撞中三虎肚子三虎双拳也击中了二虎背心。只听得蓬蓬连声两条大汉如宝塔般

    倒了下来。陈家洛不等他们爬起纵身过去乘着两人头晕眼花抄起两人辫子牢牢的打

    了两个死结这才长笑一声走到香香公主身旁。香香公主乐得眉开眼笑拍手叫好众回

    人更是呐喊欢呼。四虎爬起身来忙把大哥从树坑中拔出。二虎三虎不知辫子打结拚命挣

    扎滚作一团。那使者忙去给他们拆解。只因两人用力拉扯辫结扯得极紧使者解了半天

    方才解开。

    忽伦四兄弟呆呆的望着陈家洛非但不恨反而齐生敬仰之心。大虎先走上来大拇指

    一竖说道:“你好本事我大虎服了。”说着拜了下去。二虎等三兄弟也过来拜倒。陈家

    洛忙跪下还礼见这四人质朴天真对刚才如此戏弄倒着实有点后悔。五人站起身来陈家

    洛不住道歉四兄弟很是高兴。忽伦四虎突然奔出去把那头死骆驼掮了回来。三虎把他们

    的四匹坐骑牵到木卓伦面前说道:“我打死了你们的骆驼很是不该这四匹马赔给你们

    吧。”木卓伦执意不要。那使者见此情形十分尴尬对忽伦四兄弟喝道:“走吧!”跳上

    了马背心中仍不服气对香香公主道:“你真的敢去?”香香公主答道:“有甚么不

    敢?”走到木卓伦面前说道:“爹你写回信我给你送去吧。”木卓伦心下踌躇这满

    洲使者一再相激非要他这小女儿去不可不去是失了全族面子让她去吧可实在放心不

    下便向陈家洛招招手。陈家洛走了过来木卓伦离座相迎携了他的手走到帐中。霍青桐

    与香香公主姊妹随后跟了进去。

    木卓伦一进营帐立即抱住陈家洛说道:“陈总舵主哪一阵好风把你吹到这里

    来?”陈家洛道:“我有事到天山北路来途中得到消息因此赶着来见你想不到竟会遇

    见你的二小姐。”香香公主听父亲叫他“陈总舵主”呆了一呆。陈家洛虽与木卓伦讲话

    一直留神着她两姊妹见香香公主脸露惶惑之色忙转头道:“有一件事很对你不起我没

    跟你说我是汉人。”木卓伦接着道:“这位陈总舵主是我族大恩人咱们的圣经就是他给夺

    回来的。他救过你姊姊性命最近又散了兆惠的军粮清兵不敢迅深入咱们才能调集人

    马抵挡。他对咱们的好处真是说也说不尽。”陈家洛连声逊谢。香香公主嫣然一笑说

    道:“你不说自己是汉人原来是不肯提到你对我们的恩惠我自然不会怪你。”木卓伦

    道:“那满洲使者如此狂傲无礼幸得总舵主仗义出手挫折了他的骄气。他激喀丝丽去做

    使者总舵主你瞧去得么?”陈家洛心想:“他们族中大事旁人不便代出主意我只能从

    旁尽力相助。”说道:“我从内地远来这里的情形完全不知木老英雄如说可去在下自

    当尽力护送。要是觉得不去的好那么咱们另想法子回绝他。”

    香香公主凛然说道:“爹你与姊姊天天都为了族里的事操心还在战场上跟他们性命

    相拚。我只恨自己没用不能出一点儿力。我去做一趟使者又不是甚么大事要是不去

    可让满洲人取笑咱们。”霍青桐道:“妹妹我只怕满洲人要难为你。”香香公主道:“你

    每次出战也总是冒着性命危险我冒一次险也是应该的。他本事这样好我跟他去一点也

    不怕姊姊我真的不怕。”

    霍青桐见妹子对陈家洛一往情深心中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对木卓伦道:“爹那就让

    妹子去吧。”木卓伦道:“好陈总舵主那么我这小女托给你啦。”陈家洛脸上一红。香

    香公主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睛向他溜了一溜。霍青桐却把头转向一边。木卓伦写了回书只有

    几个大字:“抗暴应战神必佑我。”陈家洛见这寥寥数字辞气悲壮连连点头说好。木卓

    伦把信交给香香公主吻吻她的面颊给她祝福。

    霍青桐道:“妹妹真神佑你愿你早去早回。”香香公主抱住了姊姊笑着称谢。

    四人走到帐外木卓伦下令设宴款待使者和他的随从。席上那使者方通姓名叫作和

    尔大。食毕鼓乐手奏乐欢送宾客。和尔大一举手一马当先绝尘而去。香香公主等骑了

    马跟随在后。霍青桐望着七人背影在黑暗中隐没胸中只觉空荡荡地似乎一颗心也随着七

    匹马的蹄声消失在无边无际的大漠之中。木卓伦道:“青儿你妹子真勇敢。”霍青桐点

    点头忽然掩面奔进营帐。香香公主和陈家洛跟着使者奔驰半夜黎明时到了清军营中。和

    尔大请他们在一座营帐中休息自行去见兆惠。向兆惠行礼毕见他身旁坐着一名军官身

    穿皇帝亲军骁骑营汉军佐领服色向他微一点头对兆惠道:“禀告大将军小将已将战书

    送去。回子很是横蛮不肯投降还派人送了战书来。”兆惠哼了一声道:“真是至死不

    悟。”对身畔的清兵道:“传令升帐。”命令下去号角齐鸣鼓声蓬蓬各营正副都统、

    参领、佐领齐在大帐伺候。兆惠步到帐中众军官躬身施礼。兆惠命在将位左侧设一位

    子请奉旨到来的骁骑营军官坐下再命三百名铁甲军亲兵手执兵刃排成两列兵卫森

    严然后传回人使者入见。香香公主在前陈家洛跟在身后。香香公主脸露微笑毫无畏惧

    之色。众人见回人使者便是昨日阵上所见的青年男女都感惊异。兆惠本想临之以威哪知

    从刀枪丛中进来的竟是这美貌少女一时倒呆住了。香香公主向兆惠行了礼取出父亲的复

    书双手呈上。兆惠的亲兵过来接信走到她跟前忽然闻到一阵甜甜的幽香忙低下了

    头不敢直视正要伸手接信突然眼前一亮只见一双洁白无瑕的纤纤玉手指如柔葱

    肌若凝脂灿然莹光心头一阵迷糊顿时茫然失措。兆惠喝道:“把信拿上来!”那亲兵

    吃了一惊一个踉跄险险跌倒。香香公主把信放在他手里微微一笑。那亲兵漠然相视。

    香香公主向兆惠一指轻轻推他一下。那亲兵这才把信放到兆惠案上。兆惠见他如此神魂颠

    倒心中大怒喝道:“拉出去砍了!”几名军士拥上来把那亲兵拉到帐外接着一颗血

    肉模糊的级托在盘中献了上来。

    兆惠喝道:“级示众!”士兵正要拿下香香公主见他如此残暴想到那亲兵为她而

    死很是伤心从军士手上接过盘子望着亲兵的头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帐下诸将见到

    她的容光本已心神俱醉这时都愿为她粉身碎骨心想:“只要我的级能给她一哭虽

    死何憾?”兆惠见诸将神情浮动正要斥骂那斩杀亲兵的军士见她愈哭愈哀不禁心碎

    叫道:“我杀错了你别哭啦!”拔出佩刀在颈上一勒倒地而死。香香公主更是难过。陈

    家洛心想:“这孩子哭个不了怎是使者的样子。”伸手轻轻扶住低声慰抚。

    兆惠素性残忍鸷刻但被她一哭心肠竟也软了对左右道:“把这两人好好葬了。”

    打开回信一看见了那几个字哼了一声道:“好后天决战你们回去吧!”坐在他身

    旁的军官忽道:“将军皇上要的只怕就是这个女子。”陈家洛本来全心都在香香公主身

    上对帐中诸将视若无睹听得这话抬起头来只见坐在兆惠身旁的竟然便是大对头张召

    重。这时张召重也认出了陈家洛见他穿着回人服装更是讶异。两人四目相视谁都想不

    到对方竟会在此处现身。陈家洛牵了香香公主的手转身而出。张召重忽地从座上跃起不

    等落地掌风已及陈家洛身后。陈家洛左手揽住香香公主的腰右手反击一掌脚下毫不停

    留抢出帐去。张召重身法奇快直追出来。众将对香香公主都有好感心想大将军已让他

    们回去何以这骁骑营军官要多管闲事心下不满均不相助拦阻。陈家洛揽着香香公主奔

    向自己坐骑只窜出两步张召重已绕到前面冷笑道:“陈总舵主幸会幸会!”陈家洛

    暗暗心惊怀中掏出六枚围棋子一把向他上中下三路打去对香香公主道:“我缠住这

    人你快上马逃走!”香香公主道:“不等你打倒他咱们一起走。”陈家洛那有余裕对

    她说明这人武功比自己高强明知棋子打他不中乘他躲避闪让抱起香香公主放上红马鞍

    子。

    张召重双手各接住两枚棋子低头纵跃向陈家洛扑来避开了余下的两枚棋子这一

    跃既避暗器又追敌人守中带攻不让对方有丝毫缓手之机。陈家洛不敢恋战身子一

    挫钻入了白马腹底。张召重一掌堪堪击到马臀倏地收劲改击为按单掌按住马身人

    未落地飞脚向陈家洛踢去。

    陈家洛处身马底转身不便敌人这一脚又来如闪电人急智生忽地伸手在马腹上一

    举白马受惊双腿向后倒踢。张召重单掌使劲倏地跃出丈余。陈家洛翻身上马叫道:

    “快走!”香香公主提缰纵马张召重又已跃上飞身向她扑去。陈家洛大惊双脚力踹马

    蹬和身纵起向张召重扑去。陈家洛知道功力不如对方正面碰撞必定吃亏堪堪碰到

    右手已拔短剑刺出。张召重左手急翻勾住他握剑的手腕两人一齐落地。张召重右手随手

    一掌陈家洛施展师门绝艺“反腕勾锁”左手晃处已拿住他的右掌。两人在地下纠缠拚

    斗贴身而搏谁都不敢放手。

    众将拥出帐来观看。忽伦四兄弟心想:“我们到回人那里送信他们客气相待。怎地人

    家过来送信我们便这般不讲道理?”他们对陈家洛俱都敬服见他身遭危难四人一样心

    思也不商量一齐奔上。

    陈家洛和张召重各运内力相拚初时尚势均力敌时候稍长渐感不支又见四名巨人

    奔到心道:“罢了罢了这次糟啦。”哪知忽伦四兄弟伸出八只巨掌齐把张召重按住

    叫道:“你快走。”张召重武功虽高但正与陈家洛僵持四人按来当下既无招架之力

    又无回避之地被四虎数千斤之力压住动弹不得手一松陈家洛跳了起来说道:“这

    时杀你不是大丈夫行径再饶你一次!”说罢收剑上马。张召重空有一身武艺背上却如

    压着四座小山一般眼睁睁望着两人并辔而去。两人马匹脚程奇快倏忽已冲过大军哨岗

    待兆惠集兵来追早去得远了。陈家洛适才一阵剧斗为时虽暂但死拚硬搏实已心力交

    瘁奔驰一阵渐渐支撑不住。香香公主见他困怠又见他右腕被捏得青一块紫一块心生

    怜惜说道:“他们追不上啦下马休息一会吧。”陈家洛摇摇晃晃的跨下马来仰卧在

    地喘息一阵。香香公主从皮囊中倒出些羊乳给他在手腕上涂抹。陈家洛缓过气来正要

    上马忽听身后蹄声急促喊声大振数十骑急驰追来。两人不及收拾皮囊跃上马背向

    前急奔。忽见前面尘土飞扬又有一彪军马冲来。陈家洛暗暗叫苦双腿一夹那白马如箭

    离弦飞驰出去抢过香香公主身边。陈家洛叫道:“跟着我冲!”白马向前飞奔跑了一

    段路见前面只七八乘马心中一喜勒定马等候待香香公主奔到对面各骑也已驰近。

    陈家洛取出点穴珠索上马迎敌却觉手臂酸软眼前金星乱舞一凝神间忽见对面当先

    一人翻鞍下马大叫:“总舵主是你吗?”滚滚沙尘中狼牙棒上尖刺闪耀那人身矮背

    驼陈家洛这一下喜出望外叫道:“十哥快来!”语声未毕后面清兵羽箭已飕飕射

    到。章进跃上马背。陈家洛忙叫道:“有敌兵追来给我抵挡一阵。”章进叫道:“好极

    了!”拍马而前刚驰到陈家洛身边对面一人纵马如飞倏忽抢在章进之前转瞬杀入清

    兵队里。那人生龙活虎般勇不可当不是九命锦豹子卫春华是谁?陈家洛更觉诧异只见文

    泰来、骆冰、徐天宏、周绮四人飞骑而来经过身旁时都大呼一声:“总舵主你好!”便冲

    向清兵。随后心砚奔到下马向陈家洛叩头站起来喜孜孜的道:“少爷我们来啦。”陈

    家洛问:“怎么九哥也来了?”心砚未及回答又有一人掠过身旁冲入敌人队伍。陈家洛

    见那人灰衣蒙面光头僧袍手持金笛心下诧异叫道:“十四弟么?”余鱼同遥遥答

    应:“总舵主你好!”

    待余鱼同冲到文泰来等已把追骑的先头部队杀散但见后面尘头大起又有大军赶

    来。众人驰回奔到陈家洛身边。文泰来道:“咱们向哪里退?”陈家洛见追兵声势极盛

    心想:“回人大军在西我们如向西退追兵跟到他们猝不及防只怕要受损折。”叫

    道:“向南!”手一指十骑马向南奔去。众人不意相遇都欣喜异常。各人所乘都是好

    马和追兵越离越远只是大漠上一望无际毫没隐蔽距离虽远仍是举目可见。陈家洛

    见兆惠点了大军追赶他们两人未免小题大做正暗笑他这般没见识如何能做大将猛然

    想起张召重对兆惠轻声所说的那句话:“皇上要的只怕就是这个女子。”一怔之下心中琢

    磨这句话的意思忽见又有一队追兵从南包抄上来。众人一惊当刻勒马。徐天宏道:“咱

    们快做掩蔽守到夜里再走。”陈家洛道:“不错在大漠上白天走不了。”众人下马有

    的用兵刃有的便用双手在沙上挖了个大坑。骆冰对香香公主道:“妹妹你先躲进

    去。”香香公主不懂汉语微微一笑却没有动。清兵渐近骆冰抱住香香公主先跳进

    坑里众人跟着跳入。文泰来、章进、徐天宏、余鱼同四人这次来到回部身上都带备弓

    箭弯弓搭箭登时射倒了十几名官兵。文、徐、余三人箭无虚。章进弓箭却不擅长连

    射七八箭没一箭射中怒火冲天抛下弓箭提了狼牙棒要上去厮杀。周绮一把抓住他手

    臂骂道:“去送死吗?”骆冰见他居然已能审察敌我情势不再一味蛮打自是徐天宏陶

    冶之功不由得嗤的一笑。周绮横了她一眼道:“我说得不对吗?”骆冰笑道:“很是很

    是。”卫春华捡起章进抛下的弓箭连珠箭射倒六名清兵。心砚连连拍手大赞:“好箭

    法!”呐喊声中一队清兵冲到坑口。文泰来一箭射出在一名领队的把总胸口对穿而过

    箭枝带血又飞出数丈这才落地。众兵见这一箭如此手劲吓得魂飞魄散转头就跑。头

    一仗杀退了追兵但一眼望出去四面八方密密层层的围满了人马幸喜清兵并不射箭否

    则纵有沙坑也决计难避万箭蝗集。徐天宏道:“沙坑已够深啦快向旁边挖。”沙漠上面

    是浮沙挖下七八尺后出现坚土陈家洛、骆冰、周绮、心砚与香香公主一齐动手向旁挖

    掘将沙土掏出来堆在坑边筑成挡箭的短墙众人才喘了一口气。章进对心砚道:“我护

    着你上去捡弓箭。”舞动狼牙棒跃上坑边。心砚跟着跳出在射死的清兵身旁捡了七八

    张弓捧了一大捆箭回来。这时陈家洛才给香香公主与众人引见。众人听说她是霍青桐的妹

    妹见她容颜绝丽温雅和蔼都生亲近之意只是言语不通无法交谈。陈家洛休息良

    久力气渐复心想:“张召重这人当真了得我只和他相持片刻现下仍是双臂酸软开

    不得弓。”问道:“九哥你怎么也来了?十二哥呢?”卫春华从坑边跃下说道:“总舵主

    精神好些了吧?我来禀告好么?”陈家洛道:“好你说吧。”又朗声道:“四哥、十弟、

    十四弟、心砚你们在上面看着敌兵动静咱们等到半夜里再突围。”文泰来等在上面答

    应。卫春华道:“我和十二弟奉总舵主之命到北京打探朝廷动静一时也没查到甚么。有一

    天在街头忽然见到张召重那奸贼和他师兄马真道长。”陈家洛道:“咱们把张召重交给他师

    兄马真道长说要带他去武当山好好管教。我正奇怪他怎么又出来了原来他到过北京。”

    徐天宏道:“总舵主最近见过他?”陈家洛道:“刚才就是和他交了手真是好险。”于是

    说了和他相遇之事。众人都是又惊又怒。

    卫春华道:“他们师兄弟一路说得很起劲没瞧见我们。我想:莫不是马真道人和师弟

    联了手骗人?我们悄悄跟着见他们走进一条胡同的一所屋里到天黑都不出来看来便是

    住在那儿了。我和十二弟商量得去探个明白。到了二更天我们跳进墙去这两人非同小

    可单是张召重我和十二弟加起来也不是对手何况还有他师兄?因此我们连大气儿也不

    敢喘一口在院子里伏着不动。等了半天听得一间屋里有人声我们悄悄过去在窗缝中

    一张见马道长躺在炕上那奸贼却走动不停两人大声争论我们不敢多看矮了身子细

    听。原来张召重说要到北京料理些银钱私事后才能去湖北。他师兄便和他回来。过了几天

    皇帝也回京了。”陈家洛听得乾隆已回北京嗯了一声。

    卫春华又道:“张召重说皇帝给了他一道旨意要他到回部来办一件大事。”陈家洛

    忙问:“甚么大事?”卫春华道:“他没说清楚好像要来找一个甚么人。”陈家洛眉头一

    皱隐隐觉得有甚么事不对。卫春华道:“马道长的话很严厉要他马上辞官。张召重却抬

    出皇帝来压他说圣旨怎可违抗?若是违旨只怕武当山也要给皇帝派兵踏平了。马道长

    说咱们江山都教鞑子占了就算再毁武当山也不足惜。两人越说越僵马道长大怒从炕

    上跳起来喝道:‘我在红花会朋友们面前怎么说的?’张召重说:‘这些造反逆贼师兄

    何必跟他们当真?’只听得豁的一声似乎马道长拔了剑。我忙凑到窗缝上去看见马道长

    手中持剑脸色铁青骂道:‘你还记不记得师父的遗训?你这忘恩负义之徒一意要替满

    清朝廷做走狗真是无耻之极。我今日先与你拚了。’十二弟向我伸伸大拇指暗赞马道长

    是非分明大义凛然。张召重软了下来叹了口气道:‘师兄既这么说明儿我跟你去湖北

    就是。’马道长这才收了剑安慰了他两句在炕上睡了。张召重坐在椅上脸上一忽儿满

    是杀气一忽儿似乎踌躇不决身子不住轻轻颤动。我和十二弟只怕给他觉想等他睡了

    再走等了快半个时辰张召重始终不睡好几次站了起来重又坐下突然双眉竖起牙

    齿一咬轻轻叫道:‘大师哥!’马道长这时已睡得很熟微微出鼾声。张召重悄悄走到

    炕前……”

    说到这里香香公主忽然惊叫了一声她虽不懂卫春华的话却也感到了他语气中那股

    森森阴气不自禁有栗栗之感。她拉住陈家洛的手轻轻偎在他身上。周绮狠狠瞪了她一

    眼嘴唇一动要待说话终于忍住。

    卫春华续道:“只见张召重走到炕边蓦地向前一扑随即向后纵出。只听得马道长惨

    叫一声跳了起来双眼鲜血淋漓两颗眼珠已被那狼心狗肺的奸贼挖了出来!”陈家洛义

    愤填膺忽地跳起右掌在坑边一拍打得泥沙纷飞切齿说道:“不杀这奸贼誓不为

    人!”香香公主从未见过他如此大怒。心中害怕紧紧拉住他衣袖。徐天宏等已听卫春华说

    过这时却仍是愤怒难当。

    卫春华手中双钩抖动格格直响语言颤续道:“马道长不作一声一步一步向张

    召重走近脸上神色十分怕人突然飞脚踢出。张召重闪跃退开。马道长瞧不见这一脚踢

    在炕上砰的一声土炕给他踢去了半边屋中灰土飞扬。张召重似乎也有点怕了想夺门

    而出马道长已抢到门口拦住去路侧耳静听。张召重走不出去忽然哈哈笑了两声。马

    道长听准来路和身扑上左腿横扫过去。哪知张召重是故意诱他来踢先已把长剑插在自

    己身前。马道长这腿扫去刚好踢到剑上一只左脚登时切了下来。”周绮咬牙切齿提刀

    不住的狠砍身旁沙土。卫春华道:“这时我和十二弟实在忍不住了顾不得身在险地非他

    敌手两人不约而同的破窗而入齐向那奸贼杀去。想是他作了恶事心虚又怕我们还有帮

    手只斗了几回合就逃了。我们追出去十二弟被奸贼的金针打中。我扶了十二弟回到屋

    里想先给马道长止血。他只说了一句话就在墙上撞死了。”陈家洛道:“他说了句甚么

    话?”忽然一阵寒风吹来人人都是一凛。

    卫春华道:“马道长说:‘要6师弟和鱼同给我报仇!’这时外面听到我们争斗的声

    音有人起来喝问。我忙把十二弟扶回寓所。第二天我再去探看见他们已把马道长收殓

    了。十二弟被打中五枚金针我给他取出之后现今在北京双柳子胡同调养。张召重说皇帝

    要他来回部找一个人我想莫非是来找总舵主的师父?曾听总舵主说皇帝有两件干系重大

    的东西寄存在袁老前辈那里。虽然袁老前辈武功精湛决不惧他只是这奸贼如此恶毒倘

    若大伙儿以为他已改过说不定会中了他奸计因此我日夜不停的赶来报信。在河南遇到了

    龙门帮的人得知总舵主见过他们帮主上官大哥我就去见他刚好遇到四哥、七哥他们。

    我们一起去找十四弟。他得知师父遇害伤心得不得了大家赶到这里想不到会和总舵主

    相遇。”陈家洛道:“十二哥伤势怎样?”卫春华道:“伤势可不轻幸好没打中要害。”

    这时寒风越来越大天上铅云密密层层似欲直压上头来。香香公主道:“就要下雪

    了……”但觉寒意难当向陈家洛身上更靠紧了些。周绮胸头一直憋着一股气这时再也忍

    不住冲口而出:“她说甚么?”陈家洛见她声势汹汹有点奇怪说道:“她说就要下雪

    了。”周绮怒道:“哼!她怎知道?”过了一会板起脸说道:“总舵主你到底心中爱的

    是霍青桐姊姊呢还是爱她?”陈家洛脸红不答。徐天宏扯扯她衣角叫她别胡闹。周绮急

    道:“你扯我干甚么?霍姊姊人很好不能让她给人欺侮。”陈家洛心想:“我几时欺侮过

    她了?”知道周绮是直性人不说清楚下不了台便道:“霍青桐姑娘为人很好咱们大家

    都是很敬佩的………”周绮抢着道:“那么为甚么你见她妹妹好看就撇开了她?”陈家洛

    被她问得满脸通红。骆冰出来打圆场:“总舵主和咱们大家一样和她见过一次面只说过

    几句话也不过是寻常朋友罢了说不上甚么爱不爱的。”周绮更急了道:“冰姊姊你

    怎么也帮他?霍青桐姊姊送了一柄古剑给他总舵主瞧着她的神气又是那么含情脉脉的

    我虽然蠢可也知道这是一见钟情……”骆冰笑道:“谁说你蠢了?又是含情脉脉又是一

    见钟情的?”周绮怒道:“你别打岔成不成?冰姊姊咱们背地里都说他两个是天生一

    对。怎么忽然又不算数了?他虽是总舵主我可要问个清楚。”

    香香公主听她们语气紧张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很是诧异。陈家洛无奈说了出来:

    “霍青桐姑娘在见到我之前就早有意中人了就算我心中对她好那又何必自讨没趣?”

    周绮一呆道:“真的么?”陈家洛道:“我怎会骗你?”周绮登时释然说道:“那就是

    了。你很好我错怪你啦。害得我白生了半天气。对不起你别见怪。”大家见她天真烂

    漫当场认错都笑了起来。周绮本来对香香公主满怀敌意这时过来拉住她手很是亲

    热忽然面上一凉一抬头只见鹅毛般的雪花飘飘而下喜道:“你说得真准果然下雪

    了。”陈家洛一跃而起叫道:“咱们冲!”众人跳了起来把马匹从坑中牵上。清兵见

    到呐喊冲来。众人跃上马背卫春华当先冲出奔不数丈忽然“哎哟”一声连人带马

    摔倒在地。文泰来大惊拍马上前尚未走近坐马中箭滚倒。文泰来跃起纵到卫春华身

    旁卫春华已经站起说道:“马给射死啦我没事……”话声未毕章进与骆冰两骑驰

    到。两人弯腰伸手一人一个把卫春华和文泰来拉上马背霎时之间心砚与章进的马又

    中箭倒下。陈家洛叫道:“回去回去!”各人掉头奔回坑中。清兵乘势追来被文泰来、

    余鱼同、卫春华一轮箭射了回去。

    这一下没冲出围困反而被射死四匹马。清兵似乎守定“射人先射马”的宗旨羽箭尽

    是射马。大漠之中如无马匹如何突出重围?众人凝思无计愁眉不展。

    骆冰道:“如没救兵咱们死路一条。”徐天宏道:“木卓伦老英雄见总舵主和女儿久

    出不归定会派兵接应。”陈家洛道:“他们一定早已派兵只是我们向南奔出这么远只

    怕他们一时难以找到。”徐天宏道:“那只有派人去求救。”心砚道:“我去!”陈家洛沉

    吟一下道:“好!”心砚从包裹中取出文房四宝。陈家洛请香香公主写了封信求救。陈家

    洛对心砚道:“你骑四***白马去。我们向东佯攻你在西面冲出去。”说了去回人大营

    的方向路径。于是众人齐声呐喊徒步向东冲去。周绮和香香公主留在坑中。

    心砚悄悄把白马牵上伏身马腹之下双手抱住马颈两腿勾住马腹右脚轻轻在马助

    上一踢。那白马放开四蹄向西疾奔而去。清兵疏疏落落的射了几箭箭力既弱更是毫无

    准头都落在马旁数丈之外。

    众人见心砚驰出已远便退回坑内凝神遥望见白马冲风冒雪突出重围都欢呼起

    来。陈家洛这些年来待心砚就如兄弟一般见他小小年纪干冒万险去求救兵不知性命如

    何心中一阵难受当下命徐天宏、卫春华两人上去守卫把文泰来等人接替下来休息。

    文泰来浑不以身处险地为忧下来后纵声高歌唱的是江南农家田歌骆冰应声相和:

    “上山砍柴唱山歌不怕豹子不怕虎穷人生来骨头硬钱财虽少仁义多。”香香公主对陈

    家洛道:“你们汉人唱歌也这么好听。他们唱的是甚么呀?”陈家洛把歌曲大意译给她听。

    香香公主轻轻跟着文泰来唱学他曲调唱了一会便睡着了。这时雪愈下愈大一眼望出

    去但见白茫茫的一片。天将黎明时香香公主仍是沉睡未醒头上肩上都是积雪脸上

    的雪花却已溶成水珠随着她呼吸微微颤动。骆冰轻声笑道:“这孩子真是一点也不担

    心。”

    又过良久徐天宏双眉紧锁缓缓的道:“怎么隔了这久还没救兵消息?”文泰来道:

    “不知心砚路上会不会出事?”徐天宏道:“我担心的是另一件事。”周绮道:“甚么事?

    怎么吞吞吐吐要说不说的?”徐天宏在甘凉道上见到回人夺经之时霍青桐号施令众

    回人奉命唯谨问陈家洛道:“回人营中事务是木卓伦老英雄管呢还是霍青桐姑娘

    管?”陈家洛道:“看来两人都管。木老英雄凡事都和女儿商量。”徐天宏叹道:“要是霍

    青桐不肯兵那就……难了。”众人明白他的意思默然不语。周绮却跳了起来急道:

    “你……你怎把霍姊姊看成这样的人?她不是另有意中人吗?再说就算她跟妹子吃醋难

    道会不救自己心中喜欢的他?”徐天宏道:“女人妒忌起来甚么事都做得出。”周绮大

    怒哗啦哗啦乱叫。香香公主醒了睁开眼睛微笑着望她。众人和霍青桐都只见过一面

    虽然觉得她好但她究竟为人如何并不深知听徐天宏一说觉得也不无有理只是周绮

    绝不肯信。

    心砚急驰突围依着陈家洛所说道路驰入回人军中把信递了上去。木卓伦正派人四

    出寻访但茫茫大漠之中找寻两个人谈何容易清兵集结之处又不能前去打探正自焦急

    万状一见女儿的信大喜跃起对亲兵道:“快调集队伍。”霍青桐问心砚道:“围着你

    们的清兵有多少人?”心砚道:“总有四五千人。”霍青桐咬着嘴唇在帐里走来走去沉

    吟不语。不一刻篷帐外号角吹起人奔马嘶刀枪铿锵队伍已集。木卓伦正要出帐领队

    前去救人霍青桐牙齿一咬说道:“爹不能去救。”木卓伦吃了一惊回过头来惊疑

    交集还道听错了话隔了片刻才道:“你……你说甚么?”霍青桐道:“我说不能去

    救。”木卓伦紫涨了脸怒气上冲但随即想到她平素精细多智或许另有道理问道:

    “为甚么?”霍青桐道:“兆惠很会用兵决不能只为要捉咱们两个使者派四五千人去追

    赶围困其中必有诡计。”木卓伦道:“就算有诡计难道你妹子与红花会这些朋友咱们

    就忍心让清兵杀害?”霍青桐低头不语隔了半晌说道:“我就怕领了兵去不但救不出

    人反而再饶上几千条性命。”

    木卓伦双手在大腿一拍叫道:“且别说你妹子是亲骨肉陈总舵主与红花会这些朋

    友对咱们如此仁至义尽就算为他们死了又有甚么要紧?你……你……”见女儿突然不

    明义理心中又是愤怒又是痛惜。

    霍青桐道:“爹你听我的话咱们不但要救他们出来说不定还能打个大胜仗。”木

    卓伦喜道:“好孩子你怎不早说?怎样干?我我听你的话。”霍青桐道:“爹你真肯

    听我话?”木卓伦笑道:“刚才我急胡涂啦你别放在心上。怎样办?快说。”霍青桐道:

    “那么你把令箭交给我这一仗由我来指挥。”木卓伦微一迟疑想到她智谋远胜于己便

    道:“好就交给你。”把号令全军的令旗令箭双手捧着交过去。霍青桐跪下接过再向真

    神阿拉祷告然后站起身来道:“爹那么你和哥哥也得听我号令。”木卓伦道:“只要

    你把人救出打垮清兵要我干甚么都成。”霍青桐道:“好一言为定。”和父亲走出帐

    外各队队长已排成两列等候。木卓伦向众战士叫道:“咱们今日要和满洲兵决一死战这

    一仗由霍青桐姑娘施号令。”众战士举起马刀高声叫道:“愿真神护佑翠羽黄衫愿真

    神领着咱们得到胜利。”霍青桐把令旗一展说道:“好现下散队大家回营休息。”各

    队长率领众人散了。木卓伦错愕异常说不出话来。回入帐内心砚扑地跪下不住向霍青

    桐磕头哭道:“姑娘你如不兵去救我家公子可活不成啦。”霍青桐道:“你起来

    我又没说不去救。”心砚哭道:“公子他们只有九人当中姑娘的妹子是不会武的。敌兵却

    有几千。救兵迟到一步公子他们就……就……”霍青桐道:“清兵的铁甲军有没有冲

    锋?”心砚道:“还没有。只怕这时候也已冲了。他们穿了铁甲箭射不进那怎挡得

    住……”越想越怕放声大哭。霍青桐皱眉不语。木卓伦见心砚哭得悲痛心想:“他年纪

    虽小对主人却十分忠义。我们若不去救如何对得起人?”在帐中踱来踱去彷徨无策。

    霍青桐道:“爹你不见捉黄狼用的机关?铁钩上钩块羊肉黄狼咬住肉一拖引动机关

    登时把狼拿住。兆惠想让咱们做狼妹子就是那块羊肉了。沙漠之中无险可守红花会的

    人再英雄单凭八人决计挡不住四五千人马。那定是兆惠故意不叫猛攻。”木卓伦点头说

    是。霍青桐又道:“这小管家说清兵铁甲军没出动可到哪里去啦?”蹲下地来用令旗

    旗杆在地下画个小圈道:“这是羊肉。”在圈旁画了两道粗线说道:“这是铁甲军那

    便是机关了。咱们从这里去救他铁甲军两面夹击咱们还有命么?”木卓伦回头望着心

    砚无话可说。霍青桐道:“清兵是故意放这小管家出来求救否则他孤身一人从四五千

    军马中冲杀出来谈何容易?”木卓伦道:“你说兆惠要咱们上当那么咱们从他队伍侧面

    进攻打他个措手不及。”霍青桐道:“他们有四万多兵咱们却只一万五千正面开仗一

    定吃亏。”

    木卓伦大叫:“依你说你妹子和那些朋友是死定了?我舍不下你妹子也决不能让红

    花会的朋友们遇难。我只带五百人去救得出是真神保佑教不出就和他们一块儿死。”霍

    青桐沉吟不语。

    心砚见霍青桐执意不肯兵急得又跪下磕头哭道:“我们公子有甚么地方对不起姑

    娘请你大量包容等救他出来之后小人一定求公子给姑娘赔礼。姑娘救他性命我们不

    会不感激姑娘的恩德。”霍青桐听了这几句话知心砚已有疑她之意秀眉一竖怒道:

    “你别不清不楚的瞎说。”心砚一楞跳起身来说道:“姑娘这么狠心。我去和公子死在

    一块。”哭着骑上白马奔驰而去。

    木卓伦大声道:“如不兵连这小孩子都不如了。就是刀山油锅今日也要去走一

    遭。为义而死魂归天国!”越说越是激昂。霍青桐道:“爹汉人有一部故事书叫做

    《三国演义》。我师父曾给我讲过不少书中用计谋打胜仗的故事那些计策可真妙极了。那

    部书中说道将在谋而不在勇。咱们兵少也只有出奇方能制胜。兆惠既有毒计咱们便

    将计就计狠狠的打上一仗。”木卓伦将信将疑道:“当真?”霍青桐颤声道:“爹难

    道你也疑心我?”木卓伦见她双目含泪脸色苍白心中不忍说道:“好吧由得你。那

    你就立刻兵救人。”霍青桐又想了一会对亲兵道:“击鼓升帐。”鼓声响起各队队长

    走进帐来。霍青桐居中坐下木卓伦和霍阿伊坐在一边。这时帐外雪更下得大了地下已积

    雪数寸。木卓伦想到小女儿被困沙漠再加上这般大雪不饿死也要冻死心下甚是惶急。

    霍青桐手执令箭说道:“青旗第一队队长你率领本队人马在戈壁大泥淖西如此如

    此青旗第二、三、四、五、六各队队长你们率领人马召集牧民、农民在大泥淖旁如

    此如此。”六队青旗兵队长接奉号令各率一千人去了。木卓伦见女儿把本部精锐之师派出

    去构筑工事却不去救人颇感不满。霍青桐又道:“白旗第一、二、三队三位队长你们

    在叶尔羌城中和黑水河两岸如此如此。黑旗第一队队长哈萨克队队长你们两队在黑水河

    旁的山上如此如此。蒙古队队长你们这队驻扎在英奇盘山顶如此如此。”各队队长接令

    去了。此役清兵西侵不但回人遭害天山北路的哈萨克部、蒙古部也大受池鱼之殃因此

    不少部落和回人联手抗敌。霍青桐道:“爹爹你任东路青旗军总指挥。哥哥你任西路白

    旗、黑旗、哈萨克、蒙古各队人马总指挥。我率领黑旗第二队居中策应。这一仗的方略是这

    样……”正要详加解释木卓伦跳起身来叫道:“谁去救人?”

    霍青桐道:“黑旗第三队队长你率队从东冲入救人。黑旗第四队队长你率队从西

    冲入救人。遇到清兵时如此如此。你们两队和青旗军调换马匹要骑最好的良马不许有

    一匹马是次等的。”黑旗军两名队长接令去了。木卓伦叫道:“你把一万三千名精兵全都调

    去干不急之务却派两千老兵小兵去救人这是甚么用心?”原来回人中青旗白旗两军最

    精黑旗军远为不及黑旗第三、第四两队由老年及未成丁少年组成尤为疲弱平时只做

    哨岗、运输之事极少上阵。霍阿伊对妹子素来敬服这时心中也充满怀疑。霍青桐道:

    “我的计策是……”木卓伦怒火冲天叫道:“我再不信你的话啦!你你喜欢陈公子他

    却喜欢了你妹子因此你要让他们两人都死。你……你好狠心!”霍青桐气得手足冰冷险

    些晕厥。木卓伦气头上不加思索话一出口便觉说得太重呆了一呆翻身上马叫道:

    “我去和喀丝丽死在一起!”长刀一挥叫道:“黑旗第三、第四队跟我来!”两队老少

    战士刚掉换了良马跟随族长在风雪中向大漠驰去。霍阿伊见妹子形容委顿说道:“妹

    妹爹爹心中乱啦自己都不知道说甚么你别放在心上。”霍青桐右手按住心口额头渗

    出冷汗隔了一会道:“我去接应爹爹。”霍阿伊道:“瞧你累得这样子你息着。我去

    接应爹爹。”霍青桐道:“不你指挥东路青旗各队我去。”跨上战马带领黑旗第二队

    奔了出去。这时回人大营只余下两三百名伤兵病兵一万五千名战士空营而出。心砚心中气

    苦骑了白马哭哭啼啼的向陈家洛等被围处奔去。驰近敌军时清兵居然并不出力阻拦

    敷衍了事般的放了十几枝箭羽箭飞来都离得心砚远远的少说也有丈余。他冲近土坑

    章进欢呼大叫:“心砚回来了!”心砚一声不响翻身下马把白马牵入坑内坐倒在地

    放声大哭。周绮道:“别哭别哭怎么啦?”徐天宏叹道:“还有甚么可问的?霍青桐不

    肯兵。”心砚哭道:“我跪下跟她磕头……苦苦哀求……她反而骂我……”说罢又哭。众

    人默然不语。

    香香公主问陈家洛这孩子为甚么哭。陈家洛不愿让她难受说道:“他出去求救走了

    半天冲不出去。”香香公主掏出手帕递了过去。心砚接过正要去擦眼泪忽觉手帕上

    一阵清香便不敢用伸衣袖擦去眼泪鼻涕把手帕还了给她。徐天宏道:“咱们是冲不出

    去了。四哥你说该怎么办?”文泰来听徐天宏忽然问他而不问陈家洛微一沉吟已知他

    用意说道:“总舵主你快和这位姑娘骑白马出去。”陈家洛讶道:“我们两人?”文泰

    来道:“正是咱们一起出去是决计不能的了。你肩头担负着天大担子。不但红花会数万弟

    兄要你率领汉家光复大业也落在你身上。”卫春华、余鱼同、周绮等都道:“只要你能出

    去我们死也瞑目。”陈家洛道:“你们死了我岂能一人偷生?”徐天宏道:“总舵主

    时机紧迫。你若不走我们可要用强了。”

    陈家洛顿了一顿说道:“好。”把白马牵出坑外向众人一拱手把香香公主扶了出

    去。文泰来等均知这番是生离死别都十分难过骆冰已流下泪来。陈家洛却若无其事的和

    香香公主上马而去。众人心头沉郁又担心陈家洛不能冲出重围。文泰来豪迈如昔大声

    道:“咱们这里连总舵主和那位回人姑娘不过十个人现今已杀了七八十名敌兵。各位兄

    弟咱们要杀满多少人才肯死?”骆冰道:“至少再杀一百名。”周绮道:“这些满清兵坏

    死啦咱们杀足三百名。”文泰来道:“好大家数着。”章进道:“凑足五百名!”

    卫春华在上守望回过头来叫道:“咱们这里还有八人。红花会的英雄好汉要以一当

    百瞧着!”这时正有三名清兵在雪地中慢慢爬过来卫春华扯起长弓连珠箭箭无虚。

    只听心砚数道:“一、二、三!好!九爷好极啦。”余鱼同兴致也提了起来叫道:“就

    是这样要咱们死可不大容易总得杀满八百人。”徐天宏笑道:“这越来越不容易啦。

    要是杀不足数咱们岂不是死不瞑目?”骆冰笑道:“那只好请五哥、六哥慢一点驾到。”

    众人都大笑起来。要知常赫志、常伯志绰号黑无常、白无常人死时由无常鬼拘魂。群雄死

    意既决反而兴高采烈。心砚本来甚是害怕见大家如此也强自壮胆心想:“公子是英

    雄豪杰我可不能辱没了他。”章进哈哈傻笑颠来倒去的大叫:“老爷今日要归天先杀

    鞑子八百人!”

    忽听得卫春华喝问:“谁?”只听陈家洛笑道:“干么不杀足一千人?”卫春华叫道:

    “啊总舵主怎么你回来啦?”陈家洛纵身入坑笑道:“我把她送走自然回来啦。当

    年刘关张说要同年同月同日死。他们义垂千古到头来却还是做不到。咱们兄弟姊妹九人

    今日却做到啦。”众人见他如此知道再也劝他不回齐声大叫:“好咱们同年同月同日

    死。”陈家洛道:“心砚好兄弟你别再叫我少爷了。你做咱们的十五弟吧!”众人都

    说:“不错不错。”心砚大是感动哭了起来。这时坑中雪又积起数寸众人一面把雪抄

    出去一面闲谈。徐天宏笑道:“这时如有一坛老酒可有多好。”周绮瞪了他一眼道:

    “又来逗我啦!”众人笑了起来。余鱼同呆了一阵忽道:“四哥我有一件事很对你不

    起。我可不能藏在心里死去。”文泰来一怔道:“甚么?”余鱼同于是把自己如何对骆冰

    痴心、如何在铁胆庄外调戏她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最后说道:“我丧心病狂早就该死

    了却又不死心中老大不安只得做了和尚。四哥你能原谅我吗?”文泰来哈哈大笑

    说道:“十四弟你道我以往不知么?可是我待你曾有甚么丝毫异样?你四嫂从来没提过一

    字但我自然看得出来。我知你年轻人一时胡涂向来不当它一回事早就原谅了你又何

    必要你今日再来求我?”余鱼同又是惭愧又是感激。骆冰笑道:“十四弟这事早过去

    啦何必再提?可是有一件事我却很不乐意。”余鱼同一怔道:“怎……怎样?”骆冰

    道:“你是大和尚归天之后我佛如来接引你去西方极乐世界。我们八人却给五哥、六哥

    拘去阴曹地府。这一来岂不是违了当年咱们有福共享、有难同当的誓言?”众人越听越是

    好笑。余鱼同把身上僧袍一扯笑道:“反正我今天已杀人破戒我佛慈悲弟子今日决意

    还俗。与众位哥哥姊姊同赴地狱胜于一人独登极乐!”群雄拍手叫好。

    轰笑声中上面卫春华与心砚叫了起来。众人齐上坑边预备迎敌。月光冷冷雪花飞

    舞之中只见一个白衣人手牵白马缓缓走来。这时遍地琼瑶这白衣人踏雪而来真如仙

    子下凡一般正是香香公主。陈家洛吃了一惊纵出沙坑迎了上去。香香公主道:“你怎

    么撇下我一人?”陈家洛顿足道:“我叫你逃回去啊在这里有死无生。”香香公主流下泪

    来道:“你死了我还活得成么?难道你……你不知道我的心?”陈家洛呆了半晌道:

    “好咱们回去。”拉了她手回入坑中。周绮叹道:“总舵主本来我还有些怪你心志不

    坚其实当真是我错了。”陈家洛道:“怎么?”周绮道:“想不到这小姑娘对你竟如此情

    义深重。别说她似仙女一般就算丑得像母夜叉只要有这样的心我也爱她。”

    陈家洛一笑心想今日良友爱侣同在一起虽死无憾。骆冰对周绮道:“怪不得你这般

    爱七哥原来他心好。”周绮道:“不是么?他人虽鬼灵精心肠却是很好的。”徐天宏得

    爱妻当众称赞心中乐意之极。

    香香公主对陈家洛道:“我唱个故事给大家听。”陈家洛拍手叫好。香香公主柔声唱了

    起来:“孔雀河畔铁门关两岸垂柳拂水面高山岭上一个坟哟葬着塔依尔与柔和娜。”

    她唱一段陈家洛低声翻译一段。

    她唱的是回族的一个传说。古焉耆王国公主柔和娜和相之子塔依尔从小相恋。后来

    相因直谏而被国王处死国王不许女儿再和塔依尔相好要把她嫁给奸臣的儿子黑英雄

    把塔依尔关入箱中顺着孔雀河水放逐出境。恰好库车国公主正在游水救起了他。库车国

    老国王见他英俊能干想招他做驸马并让他继承王位。塔依尔却说:“陛下的财富和王

    位再加上美丽的公主也不能令我负了柔和娜的深情。”坚不接纳老国王的美意后来便

    偷偷回国。这时柔和娜因怀念情人而生了病国王假造了塔依尔的书信来安慰她。等她病

    好国王又强迫她嫁给黑英雄。她含着眼泪打开百姓送来给她道贺的一只礼物箱子时塔

    依尔从箱中跳了出来。

    便在这时黑英雄闯了进来跟塔依尔搏斗被塔依尔杀死。国王下令将塔依尔处绞。

    公主向父王苦苦求情也被愤怒的父王扼死。众百姓抬了这对恋人的尸身唱着挽歌走上

    高山给他们举行葬礼。当她唱到曼长凄切的挽歌时骆冰和周绮虽不懂词义也不禁泪水盈

    眶。众人沉默良久想着这对古代恋人不幸的命运。忽然卫春华在上面哈哈大笑叫道:

    “快来瞧!”大家爬到坑边只见六七名清兵呜呜乱叫动弹不得。原来他们爬过来偷袭

    卫春华早看到了想等他们爬近些再箭那知他们听到香香公主的歌声心神俱醉伏在

    雪地里静听。酷寒之中只过得片刻身上积雪便都结成了冰等到歌声停止想再爬动

    时冰块已将他们全身牢牢胶住再也挣不脱了。大雪不断落下随落随冻不多时将这

    几名清兵埋葬在冰雪之中。群雄这时也冷得抵受不住心砚捡了一大批箭枝来在坑中点火

    取暖。第三日天明大雪仍下个不停。徐天宏道:“大家上去只怕清兵马上就要进攻。”

    除香香公主外众人都弯弓搭箭守在坑边。这时天色大亮清兵却只是疏疏落落的射些冷

    箭并不集队来攻。徐天宏大惑不解忽地想起一事忙问心砚:“霍青桐姑娘问你些甚么

    话?”心砚道:“她问我围困咱们的清兵有多少人又问铁甲军有没冲锋。”徐天宏大喜

    叫道:“咱们有救了有救了!”众人瞪眼望着他。

    徐天宏道:“我真胡涂疑心霍青桐姑娘真是以小人之心度人了。她可比我精明得

    多。”周绮道:“怎么?”徐天宏道:“清兵的铁甲军一冲过来咱们还有命么?”周绮

    道:“咦也真奇怪。”徐天宏道:“他们就算没铁甲军周围这几千人一起冲锋咱们八

    九个人怎挡得住?数千人马也不用动手只须排了队挤将过来也把咱们踏成了肉泥。再

    说他们一直没当真向咱们射箭只是装个样子。”众人都说确是如此这次清兵可客气得

    很手下留情。

    陈家洛登时恍然叫道:“是了是了。他们故意不冲要引回人救兵过来可是霍青

    桐姑娘料到了不肯上当。”章进道:“她不上当咱们可糟啦。”陈家洛道:“不会糟

    她一定另有法子。”周绮笑道:“是么?我本来不信她会这么坏。”众人登时精神大振。留

    下余鱼同与心砚守望余人回入坑中休息。

第十五回 奇谋破敌将军苦 儿戏降魔玉女□

    忽伦四兄弟按住张召重放脱了陈家洛直至兆惠出来唱开忽伦四兄弟这才放手。张

    召重愤怒异常倏地跳起反手一掌又快又重拍的一声把忽伦二虎打落了半边牙齿。

    二虎痛得险险晕去。四兄弟大怒一齐扑上厮打。兆惠连声喝骂四兄弟才悻悻退下。

    张召重恨恨的道:“大将军皇上差卑职到回疆来有两件钦命第一件就是拿刚才这

    女子进京。”兆惠道:“张兄从未来过这里怎识得这女子?”张召重道:“回人送了一对

    玉瓶向皇上求和。玉瓶上画的就是这女子肖像。皇上很想一见真人命卑职赶来办这件事。

    福统领拿玉瓶给卑职细看过因此认得。”兆惠嗯了一声。张召重道:“刚才那男子不是回

    人是红花会大头脑陈家洛。”兆惠惊道:“是么?他怎么到了这里?”张召重道:“皇上

    要他来取几件东西命卑职等他取到后便截他下来。只怕皇上要的东西就在他身边。这两人

    自行投到正是皇上洪福咱们却白白放过了实在可惜。”说着连连拍腿叹气。兆惠笑

    道:“张兄不必连声可惜。他们使者来时我早已调兵遣将布置定当。要叫这使者做饵

    钓一条大鱼上来。既然皇上要这两人那更是一举两得了。”转头对身旁亲兵道:“去对德

    都统说不可伤那两人性命。”亲兵应令去了。兆惠笑道:“这两人既是非同寻常回人定

    会派重兵相救。等他们过来我的铁甲军从两旁这么一夹。”张开两臂往中间一合笑

    道:“就是这样!”张召重道:“大将军神机妙算人不可及因此皇上如此亲任征回大

    事便差大将军统兵。”兆惠十分得意呵呵大笑。张召重道:“大将军这场胜仗是打定的

    了。只是乱军之中若把皇上要的那两人杀了或是弄得不知下落皇上必定怪罪。”兆惠

    道:“你说怎样?”张召重道:“卑职想请令先去把这两个人擒了。我军则继续围困不撤

    好把回人主力引来。”兆惠沉吟道:“此刻便去只怕给回子识破了我的计谋。张兄稍

    待。”直等到第三日清晨兆惠这才下令箭张召重带领了一百名铁甲兵疾驰而去。

    奔到土坑边上坑内十余箭射出三名铁甲兵脸上中箭撞下马来。铁甲军攻势稍挫

    张召重领头呐喊又冲了上去。徐天宏惊道:“铁甲军到了难道我猜的不对?”卫春华大

    叫:“是张召重那奸贼!”

    余鱼同想起恩师惨死目眦欲裂手持金笛纵身出坑没头没脑向张召重打去。张召

    重忽见一个丑脸和尚以本门武术猛打急攻而来大为诧异呆得一呆卫春华挺双钩也已扑

    上。张召重持剑挡住。他武功比这两人高得多但卫春华上阵向来舍命恶拚余鱼同更是甩

    出了性命不惜与仇人同归于尽。常言道:“一人拚命万夫莫当。”更何况两人拚命?一

    时之间三人在坑边堪堪打了个平手。

    这时数十名铁甲军已冲到坑边。陈家洛、文泰来、徐天宏、章进、骆冰、心砚都跳了上

    去。章进挥狼牙棒当当乱打铁甲军盔甲坚厚伤他们不得反而险被长矛刺中。骆冰、心

    砚、徐天宏三人也只落得奋力抵挡伤不了人。文泰来单刀砍出给铁甲反震回来大喝一

    声抛去单刀空手向一名铁甲军扑去。那兵挺矛疾刺文泰来抓住矛头一拉那兵啊哟一

    声长矛脱手。文泰来不及轮转矛头就将矛柄向他脸上倒搠进去直插入脑心未及拔

    出听得骆冰急叫:“留神后面!”只觉背后风劲当即左手勾转已把一柄刺来的长矛夹

    在胁下在背心偷袭的清兵双手使劲拉夺。文泰来右手一提从清兵脑袋中拔出了长矛回

    身对准那清兵脸孔一矛飞出直插入他鼻梁从脑后穿出将他钉在地下。铁甲军奉命擒

    拿陈家洛和香香公主不同四周其余清兵那般只是佯攻却是奋勇争先狠刺真杀虽见文

    泰来神勇兀自不退。文泰来手挺双矛冲入人丛双矛此起彼落猛不可当霎时之间

    九名铁甲军被他长矛搠入脸中而死。陈家洛没带兵刃叫道:“心砚、十哥跟我来。”见

    一名铁甲军挺长矛当胸搠来陈家洛身子一侧长矛搠空左手马鞭挥出缠住他双足一

    扯那兵扑地倒了。陈家洛叫道:“心砚扯下他头盔。”铁甲军穿了铁甲身子笨重跌

    倒之后半天爬不起来。心砚早把他头盔扯落章进随手一棒打得脑浆迸裂。三人随扯随

    打顷刻间也打死了**名敌兵。余兵见文泰来挺矛冲到心寒胆落一声喊都退走

    了。这时卫余两人渐渐抵敌不住张召重的柔云剑法徐天宏已上去助战。张召重见落了单

    刷刷数剑把三人逼退两步退了下去。文泰来挺矛欲追清兵羽箭纷射。骆冰忽然惊叫:

    “你们快来!”跳进坑中。众人纷纷跳入只见周绮披散了头满脸血污一柄单刀左挡

    右抵在坑中与四名铁甲军苦斗。坑中长矛施展不开四兵都使佩刀进攻。群雄大怒一齐

    扑上。四兵一个被骆冰单刀搠死一个被卫春华一钩刺入口中其余两个被文泰来左手抓住

    后心右手拧住头盔交叉一扭扭断了颈骨。徐天宏忙去扶住周绮见她肩上臂上受了两

    处刀伤甚是痛惜。香香公主撕下衣服给她裹伤。徐天宏道:“兆惠本想把我们围在这里

    引得回兵大队来才出动伏兵夹击定是张召重那奸贼见了总舵主等不及抢着要建功。”

    陈家洛道:“他退去之后必不甘心还会带兵再来。”徐天宏道:“咱们快挖个陷阱先拿

    住这奸贼再说。”众人大为振奋照着徐天宏的指点在北冰雪下挖进去。上面冰雪厚厚

    的冻了将近一尺下面沙土掏空丝毫看不出来。陷阱挖好不久张召重果然又率铁甲军冲

    到。他在兆惠面前夸过口要逞豪强竟不增兵仍只带领余下的那数十名铁甲军。这一次

    每个军士手中都拿了盾牌挡住群雄的羽箭霎时间冲到坑前。陈家洛跳出坑外向张召重

    喝道:“再来见过输赢!”张召重见他手中没兵器将长剑往地下一抛说道:“好今日

    不分胜败不能算完。”两人一个展开百花错拳一个使起无极玄功拳登时在雪地上斗在一

    起。文泰来、徐天宏、章进、卫春华、余鱼同、心砚六人也纵出坑来接战。陈家洛一面打

    一面移动脚步慢慢退近陷阱眼见张召重再抢上两步就要入伏那知斜削里一名铁甲军冲

    到一脚踏上陷阱惊叫一声跌了下去接着一声惨呼被守在下面的骆冰一刀戳死。

    张召重吃了一惊暗叫:“侥幸!”手脚稍缓。陈家洛见机关败露蓦地和身扑上抱

    住他身子用力要推他下去。张召重双足牢牢钉在雪地运力反推。两人僵持在坑边一个

    挣不脱另一个也推他不下谁也不敢松手。两名铁甲军挺矛来刺陈家洛。徐天宏从旁跃

    过举单拐挡开长矛俯身双手一抬将陈张两人抬入陷阱之中随即一个打滚铁甲军两

    柄长矛刺入雪地。

    陈张两人跌入沙坑同时松手跃起。骆冰右手刀向张召重砍去却被他施展空手入白刃

    功夫反拿手腕一扯之下已将短刀抢在手中。陈家洛背后飞脚踢到张召重不及向骆冰进

    攻回身一刀。陈家洛侧身避过举两指向他腿上“阴市穴”点去。张召重右腿一缩骆冰

    飕飕飕掷出三柄飞刀。沙坑之中无回旋余地但张召重在间不容之际居然将三把飞刀一

    一避过。骆冰叫道:“总舵主接刀!”长刀丢出。陈家洛接住刀柄使开金刚伏虎刀法和

    张召重的短刀狠斗起来他武功本杂各家兵刃全都会使不似张召重独精剑术登时在兵

    器上占了便宜。拆了十余合张召重迭遇险招左手连以拳术助守才得化解。骆冰对自己

    的这对鸳鸯刀的长刀短刀本来无所偏爱这时却只盼长刀得胜短刀落败。周绮持刀护在香

    香公主身前。只听得长刀短刀铮铮交撞数下张召重忽然把短刀掷出坑外说道:“我空手

    接你兵刃。”左拳右掌往陈家洛闪闪刀光中猛攻直进。陈家洛对骆冰叫道:“接刀!”将

    长刀掷还给她左手一指往敌人“曲泽穴”点到。沙坑中寻丈之地转身都是不便更别说

    趋避退让两人竭尽生平所学性命相搏。数十招后渐渐分出高下陈家洛百花错拳虽然

    精妙终不及张召重功力深厚内力又没他大时候一长已是攻少守多。骆冰空自着急

    见两人打得紧凑异常要想相助却哪里插得下手去?眼见陈家洛越打越落下风张召重飞

    脚踢出陈家洛向左一让张召重左掌反击其势如风。突然坑上一人大喝:“铁胆来

    了!”张召重左掌倏然收回护住顶心。果然黑黝黝一枚铁胆猛掷下来。张召重吃过周仲英

    铁胆的苦头心中一寒暗想:“这老儿怎么也来了?他居高临下投掷之势更为凶狠。”

    既不敢接也不敢让猛然向后一拔退开三尺身子在沙坑边上一撞只听拍的一声铁胆

    打落坑心徐天宏随势纵下。原来周仲英那日收他为义子当天即把称雄武林的绝技子母铁

    胆教给了他。这些日子中徐天宏奔波无定每日仍是挤出功夫习练今日临敌初试仗着岳

    父声威虽然一击不中但也把张召重吓得倒退。

    张召重双足在地上一点身子纵起往坑外跃去突然当头一掌劈到势劲力疾生平

    未遇。他右手一带化解了掌力但这样一来终究跃不出去随着落下暗暗心惊:“这

    是谁?此人功夫实不在我之下。”脚刚点地一人跟落声若巨雷喝道:“奸贼认得我

    么?”那人身高膀阔气度威猛正是奔雷手文泰来。卫春华等已把铁甲军杀退跟着跳

    下。文泰来与张召重面面相对想起铁胆庄被擒之辱一路上又受了他无数折磨剑眉倒

    竖虎目生光大喝一声出手便是生平绝技“霹雳掌”呼呼数掌疾如闪电声逾轰

    雷。

    这一番恶战比陈张两人刚才决斗更为激烈。香香公主见文泰来大声吆喝风雷般向张

    召重攻去不禁害怕。陈家洛见到她脸上惊惧之色靠着坑壁走到她身旁牵住她手向她

    微微一笑。香香公主凝望他的脸露出询问之意。陈家洛知是问他刚才打斗是否很累缓缓

    摇了摇头。香香公主伸起衣袖替他揩拭脸上的汗水泥污。

    陈家洛摸出三粒围棋子以防文泰来万一遇险立可施救。他手中拿到棋子心念一

    动:“这真像一局搏杀凶猛、形势繁复的棋局中间是文四哥与张召重全力厮拚。我们在外

    面围住。在我们外面是一重清兵包围住了。霍青桐姑娘又在外面设法施救更在外面又有清

    兵大军列阵包围。这局势只要棋错一着满盘皆输。”

    群雄知道文泰来满腔怨气这次非亲手报仇不可都在一旁观战只防张召重逃走并

    不出手相助。大家素知文泰来武功卓绝纵然不胜也决不致落败。但见一个猛攻一个固

    守就似大海中惊涛骇浪浪头一个接着一个向礁石扑去但礁石始终屹立不动浪头过

    去礁石又稳稳的露在海面。陈家洛寻思:“别人出手四哥或许会不快但四嫂相助他

    决不致见怪。”便向骆冰使个眼色。骆冰会意想放飞刀相助但两人斗得正紧惟恐误伤

    了丈夫急道:“总舵主你快出手我不成。”陈家洛正要她这句话嗤嗤嗤三粒棋子

    向张召重要穴上打去。张召重连连闪避文泰来乘势直上。正要得手忽听得上面喊声大

    振马匹奔驰刀枪相交。一人冲到坑边大叫:“陈公子喀丝丽你们在哪里?”香香

    公主叫道:“爹爹爹爹我们在这里!”陈家洛叫道:“救兵来啦大家上先杀了这奸

    贼!”众人兵刃并举齐向张召重攻去。张召重双掌如风忽向香香公主后心击去。众人大

    惊不约而同的抢过救援。哪知他这一下是声东击西身子急缩在坑边抓起一把沙土一

    扬坑中尘沙弥漫。众人眼睛一花已被他跃上坑去。只听他哼的一声臀部中了徐天宏一

    枚铁胆但终于逃了出去。

    群雄纷纷跃出追击只见木卓伦手舞长刀一马当先冲到回人战士跟在其后众清兵

    大呼阻拦张召重在人丛中闪得数闪便不见了去向。文泰来夺得一条长矛跨上白马要

    杀入敌阵追赶被骆冰一把拖住。

    木卓伦率领的黑旗队虽是老弱但人人奋勇挺起盾牌拥卫主帅。香香公主见父亲赶

    到脸上、胡子上、刀上溅满了鲜血纵身入怀连叫:“爹爹!”木卓伦揽住她轻轻拍

    她背脊说道:“乖乖别怕爹爹来救你啦。”

    徐天宏站上马背观看形势见东尘头大起雪地之中尚且踏得尘土飞扬知有铁甲

    军冲来叫道:“木老英雄咱们快向西面高地退却。”木卓伦知他机智上次可兰经就是

    他使计夺回当即令向西。清兵随后赶来。众人奔了一阵西面斜刺里又有一彪清兵杀

    到将回人夹在中间。木卓伦和文泰来双马并驰大呼冲出被清兵一阵箭射了回来。

    木卓伦心想:“青儿的话果然不错。刚才我是错怪她了。她现下一定十分伤心。唉我

    这一下可是凶多吉。”只得率领众人奔上一座大沙丘凭势固守俟机脱困。回人居高临

    下清兵一时倒也不敢冲上。霍青桐率队到离敌阵十里处驻扎。这天中午各队队长和传令

    骑兵先后来报均已依令办理。霍青桐道:“很好各位辛苦了。”拿出令箭说道:“青

    旗第二队队长你率领五百名弟兄在黑水河南岸固守不许清兵过河。对方大军来攻切

    不可与他们硬拚只求拖延时间有一名清兵渡河别来见我。”那队长接令去了。

    霍青桐又道:“白旗第一队队长你带领本部人马引清兵向西追赶一路上接战只许

    败不许胜逃入大漠越远越好。”那队长素来凶悍好胜昂然说道:“咱们回人只会打胜

    仗打败仗我可不会。”青桐道:“这是我的命令。你把携带着的四千头牛羊一路丢弃引

    得他们抢掠。”那队长道:“干么把自己的牲口送人?我可不干!”

    霍青桐一张小嘴绷得紧紧的沉声问道:“你不听号令?”那队长扬刀大呼:“你领我

    们打胜仗我听你号令。你叫我打败仗我拚死不服。”霍青桐道:“我是领你们打胜仗。

    你先败退再反攻。”那队长红了眼叫道:“连你爹爹也不信这套鬼话怎骗得过我?你

    当我不知你是甚么心思?你叫我们四散逃走丢弃牲口就偏不去救香香公主!”霍青桐喝

    道:“抓起来。”四名亲兵抢上前去抓住了他双臂。那队长并不抵抗只是冷笑。

    霍青桐大声道:“满洲兵来欺侮咱们咱们要全军一心方能打胜仗。你到底听不听号

    令?”那队长大叫:“不听!你能把我怎样?”霍青桐道:“把他砍了!”那队长自负勇

    猛以为霍青桐不敢罚他听了这话登时脸如上色。亲兵将他推出帐外一刀将他的头割

    下。霍青桐下令级示众。众军无不凛然。霍青桐令白旗第一队副队长升任队长引清兵向

    大漠追赶待见东狼烟升起绕道赶回。新任队长接令去了。霍青桐再令余下各队尽数

    开往东边大泥淖旁集中。她令已毕一人骑马向西下马跪下泪流满面低声祷祝:

    “万能的真主愿你圣道得胜打败入侵的敌人。现今我爹爹不相信我哥哥不相信我连

    我部下也不相信我为了要使他们听令我只得杀人。真主求你佑护让我们得胜让爹

    爹和妹妹平安归来。如果他们要死求你千万放过让我来代替他们。求你让陈公子和妹妹

    永远相爱永远幸福。你把妹妹造得这样美丽一定对她特别眷爱望你对她眷爱到底。”

    祝祷已毕上马拔剑回马叫道:“黑旗第一、第二两队随我来其余各队分赴防地。”

    木卓伦、陈家洛等困守沙丘。清兵冲锋两次都被众回人奋勇挡住沙丘四周尸堆

    积双方损折均重。过了午间忽然清兵阵动一彪军马冲了进来。雪花飞舞下只见当先一

    人身披黄衫手挥长剑头上一根碧绿的羽毛微微颤动正是霍青桐。木卓伦叫道:“大伙

    儿冲!”率领回兵往下冲杀两面夹击清兵阻拦不住。四队黑旗军合兵一处。香香公主纵

    马上前与姊姊拥抱。

    霍青桐拉着妹妹的手叫道:“黑旗三队队长你率队快向西退与白旗第一队会合

    听白旗第一队队长号令。”那队长接令带队驰出。这一队骑的都是特选快马远远只见红旗

    晃动清兵正红旗精兵追了下去。

    霍青桐喜道:“好极了。黑旗一队队长你退向叶尔羌城中听我哥哥号令。黑旗二队

    队长你向黑水河南岸退去那边有青旗二队队长接应。你听他号令。”两队黑旗兵又突围

    而出只见清兵正白镶黄两旗分两路追赶而去。霍青桐叫道:“大家向东冲!”三百名近

    卫亲兵长刀飞舞拥卫主帅当先开路。木卓伦、香香公主、陈家洛等众人与黑旗第四队人马

    向东疾驰。兆惠亲率铁甲军两翼包抄过来。这些是满洲正蓝旗精兵正副都统手执长枪大

    戟奋勇急追。回人战士数百人断后边战边逃霎时间数百人都被清兵裹住尽数杀死。

    兆惠大喜指着霍青桐身旁的新月大纛叫道:“谁夺到这面大纛赏银一百两。”铁甲军

    争先恐后在大漠上狂奔追赶。黑旗第四队乘坐的都是精选良马铁甲军一时追赶不上。奔

    出了三四十里地回人战士有的马力不继掉队堕后奋力死战都为清兵所杀。兆惠见所

    杀回人不是老人就是少年喜道:“他们主帅身边没有精兵大家努力追赶!”再追七八

    里地回兵队伍更见散乱只见新月大纛在一座大沙丘上迎风飞舞。兆惠胯下是匹大宛良

    马手挥大刀领队冲去。众亲兵前后卫护。霍青桐等见清军大兵冲到纵马下丘。

    兆惠登上沙丘向前一望这一下只吓得魂飞魄散全身犹似堕入了冰窖但见南边一

    队队回人战士整整齐齐的列成方阵毫无声息。一眼望去青旗似林圆盾如云。兆惠双手

    软抛下大刀身上一阵阵寒心道:“这些回人好狡猾原来大队人马集中在此。”

    向北一看只见一片白旗招展又是数队回兵缓缓推来当下已无细思余裕急叫:“后队

    作前队快退!”亲兵传令下去清兵登时大乱。回人箭如飞蝗直逼过来。清兵本比回人

    多过数倍但分兵追赶追到这里只有一万名铁甲军回兵全部主力却尽集于此登时强弱

    易势。西边又有两队回兵冲将过来。兆惠见西、南、北三面都有敌兵只东面留出空隙叫

    道:“大队向东冲。”自率亲兵断后三面回人逐渐逼近。

    清兵大队向东边缺口中涌去。混乱中前面铁甲军忽然齐声惊呼。一名骑兵奔到兆惠面

    前大叫:“大将军不好啦前面是大泥淖。”只见一千名铁甲兵人马已在泥淖中打滚

    陷入软泥。原来大漠之上河流不能入海在沙漠中汇成湖泊逐渐干枯便成泥淖。这大泥

    淖方圆十多里软泥深达数十丈多的是泥鳅爬虫之属却是人兽所不至大雪一盖上面

    毫无痕迹若非当地土著决难得知。霍青桐伏兵于此兆惠贪胜猛追竟自入了绝地。

    陈家洛等站在沙丘上观战只见清兵陷入泥淖的越来越多后队人马想向外奔逃回人

    早已掘下深沟马匹难以跨越。铁甲军三面受迫自相践踏不由自主的一个个挤入泥淖之

    中。沙泥缓缓从脚上升到大腿升到膝上再升到腰间。无数清兵在大泥淖中狂喊乱叫惨

    不忍闻。等到沙泥升到口中喊声停息但见双手挥舞过了一会全身沉入泥中。回人一

    万多战士左手持盾右手衣袖高举刀光与白雪交相辉映一声不作聚集在深沟外监视。

    两队精兵不住向铁甲军猛扑。清兵越战越少不到半个时辰一万多名正蓝旗铁甲军全数被

    逼入大泥淖中。兆惠在百余名清兵舍死保护下冲开一条血路逃了出去。

    香香公主见数不清的兵士马匹在大泥淖中滚动厮打、拥抱哭叫拚命挣扎心中不忍

    转过了头不忍观看。木卓伦狂喜之下大笑大叫忽然住口不叫对霍青桐道:“青儿我刚

    才说错了话你别见怪。实在是我性子太急是爹爹不好。”霍青桐咬住嘴唇不语。心砚跪

    倒在地向她磕了两个头道:“小的该死不知姑娘另有神机妙算冲撞了姑娘。你大人

    不记小人过……”话未说完霍青桐一提缰绳纵马下了沙丘把他僵在当地。章进笑道:

    “算啦待会请总舵主给你说情吧。”他手舞足蹈哈哈大笑又道:“我就是不明白干

    么她不把全部清兵都引进大泥坑中去。”徐天宏道:“眼前回兵比清兵多方能把他们赶入

    大泥坑要是清兵全军都到了一齐向外冲逃又怎拦阻得住?”章进道:“不错刚才大

    家都错怪了她。”这时大部清军已陷没泥中无影无踪余下来的小部人马也陷没半身动

    弹不得只有挥手叫嚎的份儿四野充塞着惨厉的呼喊。又过一会叫声逐渐沉寂大泥淖

    把万余铁甲军吞得干干净净。人马、刀枪、铁甲竟无半点痕迹只有几百面旗帜散在泥淖

    之上。

    霍青桐高声传令:“大队向西到黑水河南岸聚集。”回部各队奉令向西疾驰。路上

    陈家洛与木卓伦互道别来情况。木卓伦心下不安两个女儿同是自己至宝至爱偏偏两人都

    爱上了这汉人。依回教规矩男人可娶四个妻子但陈家洛并非清真教徒听说汉人只娶一

    妻第二个女人就不算正式妻子了这事不知如何了结心想:“把清兵杀败了再说。青儿

    聪明伶俐喀丝丽心地纯良姊妹两人又要好总有法子。”

    大队傍晚赶到了黑水河南岸。一名骑兵气急败坏的赶来报告:“清兵向我军猛扑青旗

    二队队长阵亡黑旗二队队长重伤两队兄弟伤亡很重。”霍青桐道:“叫青旗二队副队长

    督战不许退却一步。”那骑兵下去传令。

    木卓伦道:“咱们上去增援吧?”霍青桐道:“不!”转头对亲兵道:“全军就地休

    息不许举火不许出声大家吃干粮。”命令下传一万多人在黑暗中默默休息。远远传

    来黑水河水声溅溅清兵与回兵杀声震天。

    一名骑兵急奔来报道:“青旗二队副队长又阵亡弟兄们抵挡不住啦!”霍青桐

    道:“青旗三队队长你这队上去增援那边队伍归你指挥。”那队长长刀一举大声答

    应领队去了。章进叫道:“霍青桐姑娘我也去厮杀好吗?”霍青桐道:“各位刚才辛

    苦啦再休息一会吧。”章进见她指挥大军威风凛凛不敢再说。青旗三队上去不久喊

    声大作自是双方战斗惨烈。又过好一会霍青桐见战士精力已复。叫道:“青旗各队在东

    边沙丘后面埋伏白旗队、哈萨克、蒙古各队在西边埋伏。”长剑一挥说道:“大伙儿上

    去!”

    众人在亲兵拥护下向前驰去越向前奔杀声越响。驰到近处金铁交鸣之声铿然大

    作。只见回人战士奋力守住黑水河支流上的几座木桥镶黄旗清兵前仆后继拚死冲前夺

    桥。霍青桐叫道:“退后!”守桥的战士向两旁一撤数千名铁甲军蜂拥过桥。霍青桐见清

    兵过来了一半叫道:“拉去木条!”数百名回人早已牵了马匹藏在河岸之下桥上的木梁

    事先都已拆松用粗索缚在马上一声令下松缰鞭马百余匹马奋蹄向前。只听得喀喇喇

    数声大响木梁拉去木桥登时折断桥上数百名铁甲军堕入河中。清兵登时分为两截隔

    河相望相救不得。霍青桐令旗一挥埋伏着的队伍掩杀上来。清兵训练有素虽在混乱之

    中仍听参领、佐领指挥集合在一起排成阵势。回人冲到清兵阵前数百步处突然停

    步。霍青桐又是令旗一招。只听得轰隆、轰隆巨响连珠不绝震耳欲聋黑烟弥漫清兵

    脚下到处炸药爆只炸得血肉横飞队伍登时大乱对面乱箭射来无处可逃纷纷堕

    河。清兵身上铁甲厚重一落河水立时沉底余下来的溃不成军不多时尽数被回人大军

    歼灭。白雪皑皑的河岸上到处是尸体兵戈旌旗衣甲。对岸清兵吓得心胆俱裂向叶尔羌城

    中退去。霍青桐道:“渡河追击!”战士架起木桥大军向叶尔羌城冲去。叶尔羌城中居民

    早已撤离一空。霍阿伊见正白旗清兵攻到依着妹子事先嘱咐稍加抵抗便率队退出。不

    久镶黄旗清兵从黑水河溃退下来与城中大军会合。喘息甫定主帅兆惠也率领百余残兵赶

    到。兆惠见镶黄旗精兵又遭大败惊怒交集忽然部下禀报数百名官兵喝了水井的水中毒

    而死。兆惠派一队兵到城外取水刚想休息只见满天通红城中到处火光烛天。亲兵连珠

    价急报四城起火。原来回疆盛产石油许多地方掘地见油霍青桐早就下令各处民房中贮

    藏石油少数伏兵一点燃登时把全城烧成一只大火炉。兆惠在亲兵拥卫下冒火突烟夺路

    逃命。城内清兵自相践踏。亲兵在兵卒丛中挥刀乱砍杀开一条血路。奔到西门对面大队

    铁甲军涌来报说城门已被回人堵住冲不出去。兆惠转而向东。这时火势更烈铁甲一被

    火炙热不可当众清兵纷纷卸去铁甲乱奔乱窜。叶尔羌城内人马杂沓喊声震天。混乱

    中一小队人马奔来大叫:“大将军在哪里?”兆惠的亲兵叫道:“在这里。”当先一人如

    风赶到正是和尔大对兆惠道:“东门敌兵少咱们向东冲。”兆惠虽在危急之中仍然

    镇静率领将士向东门突围。回人万箭射来清兵没了铁甲死伤累累数次冲不出去。城

    中火势更烈清兵已被烧死了数千名焦臭令人欲呕满城尽是哭喊之声。正危急间张召

    重手持长剑率领一队清兵驰到内外夹击把兆惠救了出去。霍青桐等在高地望见。木卓

    伦连叫:“可惜!可惜!”霍青桐道:“青旗四队队长你率本队去增援堵死东门。”那

    队长领队去了。兆惠既已逃出城中清兵群龙无四门都被回人重兵堵住东逃西窜最

    后尽皆烧死在这座大熔炉之中。霍青桐道:“烧狼烟!”亲兵点燃了早就准备好的大堆狼

    粪黑烟巨柱冲天而起。原来狼粪之烟最浓大漠上数十里外均可望见。周绮问徐天宏道:

    “烧这个干么呀?”徐天宏道:“那是与远处的人通消息。”果然过不多时西面二十多里

    外也是一道黑烟升起。徐天宏道:“在那边更西的人见了这道烟也会点燃狼粪。这样一处

    传一处片刻之间就可把信号传到数百里外。”周绮点头道:“这法子真好。”

    回人连打三个大胜仗歼灭清兵精兵三万余人。成千成万战士互相拥抱在叶尔羌城外

    高歌舞蹈。

    霍青桐传集各队队长说道:“各队人马到预定地点驻扎晚上每个人要烧十堆火各

    堆火头距离越远越好。”清兵正红旗精兵一万余人在都统德鄂率领之下向西猛追回人黑旗

    第三队。黑旗队坐骑都是特选的骏马直驰入大漠之中。德鄂奉了兆惠之命务必追到回

    兵一鼓歼灭是以衔尾疾追。两军人马烟尘滚滚蹄声如雷奔出数十里地。忽然斜刺里

    冲出数千头牛羊来。清兵大喜纷纷捕杀饱餐了一顿追势稍缓。黑旗三队不久就与白旗

    一队会合继续奔逃始终不与清兵接仗。到了傍晚遥见东边狼烟升起白旗一队队长叫

    道:“翠羽黄衫已打了胜仗咱们转向东方!”众战士精神大振勒缰回马。清兵见回人忽

    然回头很是奇怪上前冲杀那知回人远远兜了过去。德鄂叫道:“你们逃到天边我们

    追到天边。”两队回兵连夜奔逃清兵正红旗铁甲军紧追不舍。都统德鄂一心要立大功沿

    途马匹不断倒毙他下令死了坐骑的军士步行随后其余骑兵继续急追。驰到半夜几骑军

    士奔来报称:“大将军在右前方。”德鄂忙向右迎上见兆惠率领着三千多名残兵败卒狼

    狈不堪。

    兆惠见正红旗精兵开到精神一振心想:“敌兵大胜之后今晚必定不备我军出其

    不意进攻当可转败为胜。”于是下令向黑水河旁挺进。行了二三十里前哨报知回人大军

    在前扎营。兆惠与德鄂、张召重、和尔大等登高一望不由得一股凉气从心底直冒上来。

    但见漫山遍野布满了火堆放眼望去无穷无尽隐隐只听得人喧马嘶不知有多少回

    兵。兆惠默然不语。和尔大道:“原来回人有十多万兵隐藏在这里咱们以寡敌众怪不

    得……怪不得受了……一些小小挫折。”他们怎知这是霍青桐虚张声势她命每名回兵烧十

    堆火远远望来自是声势惊人。兆惠下令道:“各队赶上马向南撤退不许出一点

    声息。”命令传了下去众兵将不及吃饭立即上马。和尔大道:“据向导说这里向南要

    经过英奇盘山脚下大雪之后山路甚是难行。”兆惠道:“敌兵声势如此浩大你瞧到处

    都是他们的队伍。富德将军有一支兵越戈壁而来咱们只有向东南去和他会师。”和尔大

    道:“大将军用兵确然神妙。”兆惠哼了一声大败之后再听这些谄谀之言脸皮再厚可

    也不易安然领受。

    大军南行道路愈来愈险左面是黑水河右面是英奇盘山黑夜中星月无光只有山

    上白雪映出一些淡淡光芒。兆惠下令:“谁出一点声息马上砍了。”清兵大都来自辽

    东知道山上积雪甚厚一声音震动积雪便会酿成雪崩巨灾。众人小心翼翼下马轻步

    而行。走了十多里道路愈陡幸而天色渐明清兵一日一夜战斗奔驰个个脸无人色。忽

    然前面喊报称有回人来攻德鄂亲率精兵上前迎敌。只见数百名回人从山坡上俯冲而

    下将到临近突然下马每人拔出一柄匕插入马臀。马匹负痛向清兵阵里狂冲过

    来。道路本狭登时挤成一团人马纷纷落河。回人从捷径向山上攀登投下无数巨石登

    时把道路封住。德鄂急令大军后退却听后队喊声大作原来后路也被截断了。德鄂亲冒矢

    石向前猛冲只见英奇盘山顶上新月大纛迎风飘扬大纛下站着十多人在指挥督战。兆惠

    下令:“向前猛冲不顾死伤。”一队铁甲军开了上去一半人持盾挡箭一半人抬起路上

    的大石、马匹、尸、伤兵、尽数投入河中清除了道路一鼓作气猛的冲去。前面数十名

    回人挡住。道路狭窄清兵虽多难以一涌而上后面部队却继续推上来一时间路口挤满

    了人马。挡路的回人突然散开身后露出数十门土炮来清兵吓得魂飞天外一声喊转

    身便逃。土炮放处铁片铁钉直往阵中轰来。总算那土炮只能放得一次再放又要填塞炸药

    铁片搞上半天清兵都已退开。这数十炮轰死了二百多名清兵又把他们去路截断。

    兆惠又急又怒忽听得悉悉之声颈中一凉一小团雪块掉入衣领抬头望时只见山

    峰上雪块缓缓滚落。和尔大叫道:“大将军不好啦快向后退!”兆惠掉转马头向后疾

    奔。众亲兵乱砍乱打把兵卒向河中乱推抢夺道路。只听雪崩声愈来愈响积雪挟着沙

    石从天而降犹如天崩地裂一般轰轰之声震耳欲聋。

    和尔大与张召重左右卫护兆惠奔出了三里多远。回头只见路上积雪十多丈数千精兵

    全被埋在雪下连都统德鄂也未逃出。向前眺望一般的是积雪满途行走不得。兆惠身处

    绝境四万多精兵在一日两夜之间全军覆没悲从中来放声大哭。张召重道:“大将军

    咱们从山上走。”他左手拉住兆惠提气往山上窜去。和尔大施展轻功手执单刀在后保

    护。霍青桐在远处山头望见叫道:“有人要逃快去截拦。”数十名蒙古兵在小队长率领

    下飞奔而来跑到临近见爬上来的三人都穿大官服色十分欣喜摩拳擦掌只待活捉。

    兆惠暗暗叫苦心想今日兵败之余还不免被擒受辱。张召重一言不提劲疾上。他一手

    挽了兆惠在这冰雪冻得滑溜异常的山上仍是步履如飞。和尔大虽然空手拚了命还是追赶

    不上。张召重爬上山顶一提之下将兆惠甩起。数十名蒙古兵同时扑到。张召重把兆惠挟

    在腋下“一鹤冲天”从人圈中纵出。蒙古兵扑了个空互相撞得头肿鼻歪回身来追

    两人早冲下山去了。和尔大被一名蒙古兵扑到扭住两人滚倒在地。其余蒙古兵抢上前来

    将他横拖倒曳拉到霍青桐面前。这时各队队长纷纷上来报捷。这一役正红旗清兵全军覆

    没逃脱性命的除兆惠与张召重外不过身手特别矫捷而运气又好的数十人而已。霍青桐等

    回到营帐回人战士将俘虏6续解来。这时回人已攻破清兵大营粮草兵戈缴获无数。俘

    虏中忽伦四兄弟也在其内。回人战士报称攻进大营时现他们被缚着放在篷帐之中。陈家

    洛询问原委忽伦大虎说:“兆大将军怪我们帮你要杀我们四人的头说等打了胜仗再

    杀。”陈家洛向霍青桐求情放了四人。四兄弟自回辽东仍做猎户去了。这时哨探又有急

    报戈壁中有清兵四五千人向南而来。霍青桐一跃而起带了十队回兵上前迎敌。行了数十

    里果见前面尘头大起霍青桐令旗一招两队青旗回兵乘着战胜余威向前猛冲。原来这

    是兆惠副手富德带来的援兵途中与兆惠及张召重相遇得知清兵大军覆没忙收集残兵

    向东撤退哪知终于被霍青桐拦住。清兵兼程赴援人困马乏人数又少怎挡得住回人大

    军乘锐冲击。

    兆惠不敢再战下令车辆马匹围成一个圆圈清兵弓箭手在圈内固守。回兵几次冲锋

    冲不进去。霍青桐道:“他们负隅死守强攻损失必重。现今我众彼寡不如围困。“木卓

    伦道:“正该如此。”霍青桐下令掘壕。回兵万余人一齐动手在清兵弩箭不及之处四周

    掘起长壕深沟要将清兵在大漠之中活活饿死渴死。到得傍晚霍阿伊又带领了回人援兵数

    千到达在长壕之前再堆土堤。

    回人在黑水河英奇盘山脚大破清兵再加围困达四月之久史称“黑水营之围”。

    文泰来站在高处远远望见兆惠身旁一人指指点点正是张召重心中大怒从回人手

    中接过弓箭。徐天宏道:“这奸贼原来在此只怕太远射他不到。”文泰来施展神力拍

    的一声一张铁胎弓登时拉断当下拿过两张弓来并在一起一箭扣双弦将两张铁胎弓

    都拉满了手一放羽箭如流星般直向张召重面门飞去。张召重一惊:“相距这么远怎会

    有箭射来?”身子一侧那箭噗的一声插入他身边一名亲兵胸膛之中。卫春华道:“四

    哥咱们冲进去捉这奸贼。”徐天宏道:“不行!不可犯了霍青桐姑娘的将令。”文泰来、

    卫春华等点头称是。众人望着张召重恨声不绝说道:“终有一日要拿住这奸贼碎尸万

    段。”只听得军中奏起哀乐回人在地下挖掘深坑将阵亡的将士放入坑内面向西方然

    后埋葬。陈家洛等很是奇怪询问身旁的战士。那人道:“我们是伊斯兰教徒死了魂归天

    国**直立面向西方圣地麦加。”群雄听了嗟叹不已。埋葬已毕木卓伦率领回人全军

    大祷感谢真神佑护打了这样一场大胜仗。祈祷完毕全军欢声雷动各队队长纷到霍青

    桐面前举刀致敬。卫春华道:“这一仗把清兵杀得心碎胆裂也给咱们出了一口恶气。”徐

    天宏沉吟道:“皇帝明明跟咱们结了盟怎么却不撤军?难道他这是故意的要把满清精兵

    在大漠中灭掉?”文泰来道:“我才不相信那皇帝呢。他怎能料到霍青桐姑娘会打这大胜

    仗?他派张召重来用意显然不善。”众人议论了一会猜测不透。

    大家又都赞霍青桐用兵神妙。余鱼同道:“孙子曰:‘我专为一敌分为十是以十攻

    其一也则我众而敌寡。’想不到回部一位年轻姑娘用兵竟是暗合孙子兵法。”周绮睁大

    了一双圆眼道:“你胡说八道!她打仗打得这样好你还说她是孙子兵法?我说是爷爷兵

    法老祖宗兵法!”众人都大笑不已。说话之间只见陈家洛眼望霍青桐显得又是关切

    又是担心。众人循着他目光转头望去见她脸色苍白瞪着火光呆呆出神。骆冰走近前去

    想逗她说话。霍青桐站起来相迎突然身子一晃吐出一口鲜血。骆冰吓了一跳忙抢上扶

    住问道:“青妹妹怎样?”霍青桐不语努力调匀气息喉口一甜又吐出一口血来。

    香香公主、木卓伦、霍阿伊、陈家洛、周绮等都奔过来慰问。香香公主急得连叫:“姊姊

    别再吐啦。”把姊姊扶入帐中展开毡毯让她躺下。木卓伦心中痛惜知道女儿指挥这一仗

    殚智竭力亲身冲锋陷阵加之自己和部将都对她怀疑她自然要满怀气苦而最令她难受

    的只怕是陈家洛和她妹子要好了一时也想不出话来安慰叹了口气走出帐来。

    他各处巡视只听得四营都在夸奖霍青桐神机妙算。走到一处见数百名战士围着一位

    阿訇听他讲话。那阿訇道:“穆圣迁居到麦地那的第二年墨克人来攻。敌人有战士九百

    五十人战马一百匹骆驼七百头个个武装齐全。穆圣部下只有战士三百十三人战马两

    队骆驼七八十头甲六副。敌人强过三倍但穆圣终于击败了敌人。”一名少年叫道:

    “咱们这次也是以少胜多。”阿訇道:“不错霍青桐姑娘依循穆圣遗教领着咱们打胜

    仗愿真主保佑她。可兰经第三章中说:‘在交战的两军之中这一军是为主道而战的那

    一军是不信道的眼见那一军有自己的两倍。阿拉却用他的佑护扶助他所喜爱的人。’”

    众战士欢声雷动齐声大叫:“真主保佑翠羽黄衫她领着咱们打胜仗。”

    木卓伦想着女儿一夜没好睡。次日一早天还没亮便到霍青桐帐中探视揭开帐门

    见帐中无人吓了一跳忙问帐外卫士。那卫士道:“霍青桐姑娘在一个时辰前出去了。”

    木卓伦道:“到哪里去?”卫士道:“不知道。这封信她要我交给族长。”木卓伦抢过信

    来见信上寥寥写着数字:“爹爹大事已了只要加紧包围清兵指日就歼。女儿青

    上。”木卓伦呆了半晌问道:“她向哪里去的?”那卫士向东方一指。木卓伦跃上马背

    向前直追赶了半个时辰茫茫大漠上一望数十里没一个人影怕她已转了方向只得回

    来。走到半路香香公主、陈家洛、徐天宏等已得讯迎来。众人十分忧急都知霍青桐病势

    不轻单身出走甚是凶险。回到大帐木卓伦派出四小队人往东南西北追寻。傍晚时分

    三小队都废然而返派到东面的那小队却带来了一个身穿黑衫的汉人少年。余鱼同一呆原

    来那人正是穿男装的李沅芷忙迎上去道:“你怎么来了?”李沅芷又是高兴、又是难

    受道:“我来找你啊刚好遇上他们。”一指那小队回兵道:“他们就把我带来啦。咦

    你怎么不穿袈裟啦?”余鱼同笑道:“我不做和尚了。”李沅芷心花怒放眼圈一红险险

    掉下泪来。

    香香公主见找不到姊姊十分焦急对陈家洛道:“姊姊到底为甚么啊?怎么办呢?”

    陈家洛道:“我这就去找她无论如何要劝她回来。”香香公主道:“我同你一起去。”陈

    家洛道:“好你跟你爹说去。”香香公主去跟木卓伦说要与陈家洛同去找寻姊姊。木卓

    伦心乱如麻知道霍青桐就是为了他们而走这两人同去只怕使她更增烦恼却又不知如

    何是好顿足道:“你们爱怎样就怎样吧我也管不得许多了。”香香公主睁大了一双眼睛

    望着父亲见他眼中全是红丝知他忧急轻轻拉着他手。李沅芷对别人全不理会不断询

    问余鱼同别来情形。陈家洛对香香公主道:“你姊姊的意中人来啦他定能劝她转来。”香

    香公主喜道:“真的么!姊姊怎么从来不跟我说。啊姊姊坏死啦。”走到李沅芷面前细

    细打量。木卓伦听了一愕也过来看。

    李沅芷与木卓伦曾见过面忙作揖见礼见到香香公主如此惊世绝俗的美貌怔住了说

    不出话来。香香公主微笑着对陈家洛道:“你对这位大哥说我们很是高兴请他和我们同

    去找姊姊。”陈家洛这才和李沅芷行礼厮见说道:“李大哥怎么也来啦?别来可好?”李

    沅芷红了脸只是格格的笑望着余鱼同下巴微扬示意要他说明。余鱼同道:“总舵

    主她是我6师叔的徒弟。”陈家洛道:“我知道我们见过几次。”余鱼同笑道:“她是

    我师妹。”陈家洛惊问:“怎么?”余鱼同道:“她出来爱穿男装。”陈家洛细看李沅芷

    见她眉淡口小娇媚俊俏哪里有丝毫男子模样?曾和她数次见面只因有霍青桐的事耿耿

    于怀从来不愿对她多看这一下登时呆住脑中空荡荡的甚么也不能想霎等时之间又是

    千思万虑一齐涌到:“原来这人是女子?我对霍青桐姑娘可全想岔了。她曾要我去问6老

    前辈我总觉尴尬问不出口。她这次出走岂不是为了我?她妹子对我又如此情深爱重

    却教我何以自处?”众人见他突然失魂落魄的出神都觉奇怪。

    骆冰得知李沅芷是女子过来拉住她手很是亲热见了她对余鱼同的神态再回想在

    天目山、孟津等地的情形今日又是风沙万里的跟到她对余鱼同的心意自是不问可知

    心想余鱼同对自己一片痴心现今有这样一位美貌姑娘真诚见爱大可解他过去一切无谓苦

    恼只是见他神情落寞并无欣慰之意实在不妥须得尽力设法撮合这段姻缘才是。李沅

    芷问道:“霍青桐姊姊呢?我有一件要紧事对她说。”骆冰道:“霍青桐妹妹不知去了哪

    里我们正在找她。”李沅芷道:“她独个儿走的么?”骆冰道:“是啊而且她身上还有

    病呢。”李沅芷急道:“她朝哪个方向走的?”骆冰道:“本来是向东北走的后来有没转

    道就不知道了。”李沅芷连连顿足说道:“糟啦糟啦!”众人见她十分焦急忙问原

    因。李沅芷道:“关东三魔要找翠羽黄衫报仇你们是知道的了。这三人一路上给我作弄了

    个够。他们正跟在我后面。现下霍青桐姊姊向东北去只怕刚好撞上。”原来李沅芷在孟津

    宝相寺中见余鱼同出家做了和尚悲从中来掩面痛哭。余鱼同竟然硬起心肠写了一封信

    留给陈家洛等人对她不理不睬飘然出寺。李沅芷哭了一场收泪追出时余鱼同已不知

    去向。她追到孟津城内在各处寺院和客店探寻。哪知意中人没寻着却又见到了滕一雷、

    顾金标、哈合台三人。他们从宝相寺出来在一家僻静客店休息。李沅芷偷听他们谈话知

    道要去回部找翠羽黄衫报仇。她恼恨三人欺逼余鱼同于是去买了一大包巴豆回到客店

    煎成浓浓一大碗汁水盛在酒瓶里混入滕一雷等住的客店等到他们上街闲逛进房去将

    巴豆汁倒入桌上的大茶壶里。关东三魔回店口渴了倒茶便喝虽觉有点异味也只道茶叶

    粗劣不以为意。到了夜半三人都腹痛起来这个去了茅房回来那个又去。三人川流不

    息泻了一夜肚子。第二天早晨肚泻仍未止歇三人精疲力尽委顿不堪本来要上路的

    却也走不动了。滕一雷把酒店老板找来大骂说店里东西不干净吃坏了肚子。客店老板见

    三人凶得厉害只得连连陪笑请了医生来诊脉。那医生怎想得到他们遇上暗算只道是受

    了风寒开了一张驱寒暖腹的方子。客店老板掏钱出来抓药叫店小二生了炭炉煎熬。

    李沅芷从客店后门溜进去偷看见三魔走马灯般的上茅房心下大乐又见店伙煎药

    乘他走开时揭开药罐又放了一大把巴豆在内。滕一雷等吃了药满拟转好那知腹泻更

    是厉害。李沅芷一不做二不休半夜里跳进药材铺在几十只抽侠锩课兑┳チ艘淮*不管

    它是熟地大黄、当归贝母还是毛莨狼毒、红花黄芹一古脑儿的都去放入了药罐。次日店

    伙生起了炭炉再煎浓浓的三碗药端了上去。关东三魔一口喝下数十味药在肚子里胡闹起

    来那还了得登时把生龙活虎般的三条大汉折腾得不成样子。好在他们武功精湛身子强

    壮三条性命才剩下了一条半每人各送半条。陈家洛骑了白马向西急赶之时怎想得到关

    东三魔还在孟津城中大泻肚子。滕一雷知道必有蹊跷只当是错住了黑店客店老板谋财害

    命于是嘱咐两人不再喝药过了一日果然好些。顾金标拿起钢叉要出去杀尽掌柜店

    伙。滕一雷一把拉住说道:“老二且慢。再养一日。等力气长了再干说不定店里有好

    手眼下厮杀起来怕要吃亏。”顾金标这才忍住气。到得傍晚店伙送进一封信来信封上

    写着:“关东三魔收启。”滕一雷一惊忙问:“谁送来的?”店伙道:“一个泥腿小厮送

    来的说是交给店里闹肚子的三位爷们。”滕一雷打开一看只气得暴跳如雷。顾金标与哈

    合台接过来见纸上写道:“翠羽黄衫女中英豪岂能怕你三个草包。略施小惩巴豆

    吃饱。如不返决不轻饶。”字体娟秀滕一雷看得出确是女子手笔。顾金标把字条扯得

    粉碎说道:“我们正要去找她这贱人竟在这里那再好不过。”三人不敢再在这客店居

    住当即搬到另一处将养了两日这才复原。在孟津四处寻访却哪里有翠羽黄衫的踪

    迹?

    这时李沅芷已在黄河帮中查知卫春华赶到、红花会众人已邀了余鱼同齐赴回部。她心上

    人既走也就不再去理会三魔便即跟着西去。三魔找不到霍青桐料想她必定返归回部

    便向西追踪在甘肃境内又撞见了李沅芷。滕一雷见她身形依稀有些相熟一怔之下待细

    看时她早已躲过。次晨关东三魔用过早饭正要上道忽然外面进来了十多人有的肩

    挑有的扛抬都说滕爷要的东西送来了。滕一雷见送来的是大批鸡鸭蔬菜、鸡蛋鸭蛋还

    有杀翻了的一头牛与一口猪喝问:“这些东西干甚么?”抬猪捉鸡的人道:“这里一位姓

    滕的客官叫我们送来的。”店伙道:“就是这位客官姓滕。”送物之人纷纷放下物事伸手

    要钱。顾金标怒道:“谁要这许多东西来着?”正吵嚷间忽然外面一阵喧哗抬进了三口

    棺材来还有一名仵作带了纸筋石灰等收殓尸体之物问道:“过世的人在哪里?”掌柜

    的出来大骂:“你见了鬼啦抬棺材来干么?”仵作道:“店里不是死了人吗?”掌柜劈

    面一记巴掌打去。仵作一躲说道:“这里不是明明死了三个人?一个姓滕一个姓顾还

    有一个蒙古人姓哈。”顾金标怒火上冲抢上去一掌。那仵作一交摔倒吐出满口鲜血还

    带出了三枚大牙。忽然鼓乐吹打奏起丧乐一个小厮捧了一副挽联进来。滕一雷虽然满怀

    怒气却已知是敌人捣鬼展开挽联见上联写道:“草包三只归阴世”下联是“关东六

    魔聚黄泉”上联小字写道:“一雷、金标、合台三兄千古”下联写道:“盟弟焦文期、

    阎世魁、阎世章敬挽”一块横额题着四字:“携手九原”。字迹便是先前写信女子的手

    笔。

    哈合台把挽联扯得粉碎抓住那小厮胸口喝问:“谁叫你送来的?”那小厮颤声道:

    “是……是一位公子爷给了我一百文钱说有三个朋友死……死在这里要我送来。”哈

    合台知他是受人之愚把他一摔那小厮仰天直掼出去放声大哭。滕一雷再问送物、送棺

    材、奏乐的各人都说是一位公子爷差他们来的。滕一雷抄起铜人说道:“快追!”三人

    闯出店去四下搜索哪里有甚么公子爷的踪影?滕一雷道:“快向前追抓住那丫头把她

    细细剐了。”他们仍道是霍青桐捣鬼怒不可遏拚命赶路。这天到了凉州在客店歇下

    到得半夜后院忽然起火三人跳起来察看。滕一雷见烧去的只是一堆柴草一怔之下猛

    然醒悟说道:“老二、老四快回房。”赶回房内果然三个包裹已经不见炕上却放着

    三串烧给死人的纸钱。滕一雷跃上屋顶不见人影。顾金标拍案大骂:“有种的就光明正大

    见个输赢这般偷鸡摸狗算***甚么好汉?”滕一雷道:“这一来明天房饭钱也付不

    出啦!”顾金标怒道:“得快想法儿除了这贱货否则给她缠个没了没完。”滕一雷道:

    “不错老二、老四你们想怎么办?”

    这三人武艺虽好头脑却不灵便想了半天只想出一条计策那就是晚上睡觉大家不

    脱衣服轮流守夜一见敌踪立即跳出去厮杀。滕一雷明知这办法并不高明可是三个臭

    皮匠无论如何变不成一个诸葛亮也只索罢了。哈合台道:“房饭钱怎么办?现下出去弄点

    呢还是明儿一早撤腿就跑?”顾金标道:“反正以后还得用我出去拿些吧。”他飞身上

    屋四下一望看准了一家最高大的楼房跳了进去心想不论偷抢弄到几百两银子好走

    路。见一间房里有灯光透出伏身察看忽然身后拍喇喇一声响亮一叠瓦片抛在地下跌得

    粉碎有人大叫:“捉飞贼啊捉飞贼啊!”叫声娇嫩却是女音。顾金标吓了一跳但自

    恃武艺高强并不理会跳进房去只见几个佣仆正在赌钱桌上放了几百文铜钱见他进

    来吓得齐声大叫。

    顾金标暗叫:“晦气!”正想退出外面梆子急敲火把明亮十多人持刀拿棍赶来

    忙破窗而出跃上屋顶只听得飕的一声脑后生风他回手一叉把掷来的一块石子砸

    飞一纵身间已抢到投掷石子之处人刚扑到迎面一剑刺来。微光下见那人身穿黑衣

    身手矫健顾金标连日受气始终找不到敌人这时那里再肯放过刷刷刷三叉尽往敌人

    要害刺去。那人正是李沅芷见顾金标出叉迅捷拆了数招虚晃一剑回身就走。顾金标

    持叉赶去见那人回手一扬一阵细小暗器嗤嗤之声破空而至他在孟津郊外吃过苦头

    知道金针厉害当即一个筋斗翻下屋顶。下面众人吆喝拥上顾金标钢叉挥动众人刀棍纷

    纷脱手。他再上屋顶追寻时敌人早已不知去向。

    顾金标回归客店气愤愤的说了经过。哈合台连连叹气道:“早知道我就和你同去

    两个人总截得住他。”滕一雷道:“还说甚么?这就走吧别等天明付不出房饭钱面子上

    太也过不去。”刚结束定当忽然有人拍门三人相望了一眼各持兵刃在手。哈合台去开

    门进来的却是店中掌柜。他手中拿了烛台说道:“小店本钱微薄请客官们结了房饭钱

    再走。”原来他在梦中给人推醒告诉他这三人没钱付账就要溜之大吉。他披衣坐起推

    醒他的人已不知去向忙来拍门果见滕一雷等要走。顾金标了横说道:“老子没钱使

    啦。柜上先借一百两银子再说!”钢叉当啷啷一抖迫着掌柜的去拿银子。掌柜苦着脸转身

    出去忽然外面喊声大作一群人大叫:“别让飞贼跑了!”三魔从大门中望出去只见店

    外灯笼火把齐明人声喧哗总有百十来人一叠声的大叫:“捉飞贼啊!捉飞贼。”滕一

    雷铜人一摆叫道:“上屋!”顾金标扭断了柜台上的锁抓了一把碎银子放在袋里三人

    上屋而去。

    关东三魔心想掌柜半夜里来要账这许多人来捕拿一定也是霍青桐捣的鬼。顾金标和

    李沅芷当面交过手见他是个汉人少年不是回族女子只道敌人另有帮手不敢托大三

    人每晚真的轮流守夜。口中污言秽语自不知骂了多少脏话。这天快到嘉峪关滕一雷道:

    “此去是敌人的地界可要加意小心。”后半夜是哈合台轮值正有些迷迷糊糊忽听屋子

    后面两块小石投在地上知道夜行人“投石问路”探听动静忙悄悄推开窗子掩到后面去

    想生擒敌人。等了好一阵始终不见有人跳下房来前面顾金标却大叫起来。哈合台一惊:

    “糟啦又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忙奔回去只见滕顾两人手中拿了烛台逃出房外十分

    狼狈。哈合台拿烛台往窗口一照吃了一惊只见屋里地上、炕上、桌上都是青蛇与癞虾

    蟆到处乱蹦乱跳窗口有两个竹篓显是敌人用来装青蛇、虾蟆的。滕一雷骂道:“也真

    难为这臭丫头捉了这许多丑家伙来。”他们又怎知道李沅芷因余鱼同对她无情心中万

    分气苦这事用强不行软求也不行满腔怨怒无处出气一路上尽想出诸般刁钻古怪的

    门道来和他们为难。这些青蛇与虾蟆是她花了钱叫顽童捉的。虽是儿戏胡闹却也令三魔头

    痛万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所以受到这种种困扰竟是因那丑脸秀才不肯爱这位提督小姐

    而致。

    几次三番的一闹关东三魔晚上不敢再住客店尽往古庙农家借宿。李沅芷知道自己武

    功与他们相差太远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招惹希奇古怪的恶作剧却仍是层出不穷。她一个娇

    滴滴的姑娘万里独行黄沙侵体相思磨心若不拿三魔来出气泄愤只怕途中早就病倒

    了。就这样四人前前后后的来到回疆。众人听李沅芷咭咭咯咯的说来又是好笑又是吃

    惊都为霍青桐担心。陈家洛道:“事不宜迟我马上寻她去。”徐天宏道:““关东三魔

    不可轻敌得多去几人。总舵主两位先去。李姑娘和他们最熟第二拨接应唔一个人去

    太危险请十四弟同去。我们夫妻第三拨接应。四哥四嫂和其余各位在这里守着张召重。”

    陈家洛道:“好!”骆冰把白马牵过来让他乘坐。香香公主骑了红马奔来道:“走吧!”

    两人并辔而去。不久余鱼同与李沅芷、徐天宏和周绮两拨先后离了大营向东北方追去。

    当日午后文泰来等正和木卓伦在帐中闲话回兵来报和尔大被人救去看守他的四名战

    士都被人杀了。木卓伦吃一惊和文泰来等同去察看见三名回兵中剑而死另一名胸口插

    着一柄匕柄上缚着一张白纸上写:“张召重拜上红花会众位英雄”十二字。文泰来一

    股怒气从心中直冒上来将字条揉成一团力透掌心。卫春华要讨来看文泰来摊开手掌

    字条已成片片碎纸随风如蝴蝶般飘出帐外。木卓伦心下惊佩:“上次与他们无尘道长交了

    手只道天下英雄尽于此矣哪知这位文四爷却也如此了得。”文泰来对木卓伦道:“木老

    英雄你在这里围困清兵我们去追张召重那奸贼。”木卓伦点头称是。文泰来率领卫春

    华、章进、骆冰、心砚四人在大漠中辨认马蹄足迹连夜追踪。霍青桐大胜之后心中反

    觉说不出的寂寞凄凉。那天晚上在帐中思潮起伏听帐外回人弹着东不拉唱着缠绵的情

    歌更增惆怅想起父亲对自己怀疑意中人又爱上自己妹子妹子是己所深爱决不愿和

    她争夺情郎柔肠百转之下悄悄起身留了一信给父亲带了兵刃和师父所赐的两头巨

    鹰上马向东北而行心想:“还是去跟着师父随二老在大漠中四处飘泊。这个身子就

    在茫茫黄沙中埋葬了吧。”她病势不轻仗着从小练武根基坚实勉强支撑。在大漠中行

    了十多日离天山双鹰所居的玉旺昆还有四五日路程已是疲累不堪当晚见一个沙丘旁生

    着些干枯了的铁草便让坐骑咬嚼张开了小帐篷过夜。

    睡到半夜忽听远处有马蹄之声三乘马从东而来走到沙丘之旁坐骑去吃干草不

    肯走了三人便下马休息。他们隔着沙丘没瞧见霍青桐的帐篷三人说起话来。霍青桐听他

    们说的是汉语当时迷迷糊糊的也不在意忽听一人骂道:“这翠羽黄衫害得咱们好苦!”

    霍青桐心中一震忙用心倾听又听另一人怒骂:“这贼婆娘老子抓到她不抽她的筋、剥

    她的皮老子十八代祖宗都不姓顾。”原来这三人就是关东三魔他们追入大漠听说回人

    在西与清军交兵便向西赶来。三人不敢向回人问路在沙漠中兜了个大圈子比李沅芷落

    后了十多日这晚说也凑巧只因双方坐骑都要吃草竟和霍青桐只隔一个小小沙丘。当日

    陈家洛赶来报信连日军务恍惚霍青桐又故意避开因此关东三魔寻仇之事没机会提及。

    陈家洛眼见她在大军环卫之中区区三魔又何足惧?也不急于述说。霍青桐听这三人竟是

    冲着自己而来只道是兆惠手下的残兵败将再听下去却又不对。只听一人道:“阎六弟

    这样好的功夫我就不信一个娘们能害死他这婆娘定是使用诡计。”另一人道:“那还用

    说?所以我说老二老四这次可千万别莽撞。这里回人成千成万咱们只能暗算决不能跟

    她明斗。”霍青桐这才恍然原来是关东六魔一派的人到了。大漠上一望数十里自己又在

    病中无论如何躲不开只有见机行事用计脱身。又听一人道:“皮囊里的水越来越少

    啦此去也不知还要再走几日才找得到水打明儿起大家再要少喝。”说着便在沙丘旁睡

    倒。霍青桐心想:“我不如自己迎上去想法儿领他们去见师父。”次日清晨关东三魔睁

    开眼见了霍青桐的小帐篷略感讶异。霍青桐这时已脱去黄衫帽上的翠羽也拔了下来

    把长剑衣服等包在包中空手走出帐来。滕一雷见她一个单身女子说道:“姑娘你有水

    吗?分一点给我们。”说着拿出一锭银子。霍青桐摇摇头示意不懂他的汉语。哈合台用蒙

    古话说了一遍。霍青桐部下有蒙古兵天山北路蒙回杂处她也会蒙古话当下用蒙语答

    道:“我的水不能分翠羽黄衫派我送一封要紧的信现今赶去回报坐骑喝少了水跑不

    快。”一面说一面收拾帐篷上马。

    哈合台抢上前去拉住她坐骑辔头问道:“翠羽黄衫在哪里?”霍青桐道:“你们问

    她干么?”哈合台道:“我们是她朋友有要紧事找她。”霍青桐嘴一扁道:“当面扯谎!

    翠羽黄衫在玉旺昆你们却向西南去别骗人啦!”一抖缰绳要走。哈合台拉住辔头不放

    说道:“我们不识路你带我们走吧!”对滕顾二人道:“她是到那贼婆娘那里去的。”关

    东三魔见她一脸病容委顿不堪说话时不住喘气眼看随时就会倒毙没半分像是身有武

    功自是毫不怀疑欺她不懂汉语一路大声商量决定将到玉旺昆时先把她杀了然后去

    找翠羽黄衫。顾金标见她虽然容色憔悴但风致楚楚秀丽无伦不觉起了色心。

    霍青桐见他不住用眼瞟来色迷迷的不怀好意心想他们虽然不认得自己但到玉旺昆

    尚有四五天路程这数日中跟这三个魔头同行同宿太过危险于是撕下身上一块花布缚

    在一头巨鹰脚上拿出一块羊肉来喂鹰吃了把鹰往空中一丢那鹰振翼飞入空际。滕一雷

    起了疑心问道:“你干甚么?”霍青桐摇摇头。哈合台用蒙古话询问。

    霍青桐道:“从这里去今后七八天的路程都没水泉。你们水带得这么少怎么够喝?

    把鹰放了让它们自己去找水喝。”说着又把另一头鹰放了。哈合台道:“两头鹰又喝得了

    多少水?”霍青桐道:“渴起上来一点水也能救命。再过几天你们便知道啦。”她怕他们

    下手加害故意把道路说得长些。哈合台喃喃咒骂:“在我们蒙古就算在沙漠中那有接

    连七八天的路程上找不到水的。真是鬼地方!”

    晚间在沙漠上过夜霍青桐在火堆旁见顾金标的眼光不住溜来暗暗吃惊走进小帐篷

    后拔剑在手斜倚在帐门口不敢就睡等到二更时分果然听到有脚步声轻轻走近。她

    心中剧跳额头冷汗直冒心想:“数万清兵都灭了可别在这三人手中遭到报应。”忽觉

    身上一寒一阵冷风从帐外吹进原来帐门的布带已被顾金标扭断走进帐来。他怕霍青桐

    叫喊起来给老大、老四听到不雅上来就想按住她嘴哪知却按了个空毯子中竟没有

    人再伸手到一旁去摸脖子上一凉一件锋利的兵刃抵住了项颈。霍青桐用汉语低声道:

    “你动一动我就刺!”顾金标空有一身武艺要害给人制住哪敢动弹?霍青桐道:“伏

    在地下!”顾金标依言伏下。霍青桐剑尖抵住他的背心坐在地上。两人僵持不动。霍青桐

    心想:“如杀了这坏蛋那两人不肯甘休只好挨到师父来救再说。”

    等了一个更次滕一雷半夜醒来觉顾金标不见了跳了起来叫道:“老二老

    二!”霍青桐低喝:“快答应说在这里。”顾金标无奈只得叫道:“老大我在这里

    啊!”滕一雷笑骂:“这风流的贼脾气总是不改你倒会享福。”第二天清晨霍青桐直挨

    到滕一雷和哈合台在帐外不住催促才放顾金标出去。哈合台怨道:“老二咱们是来报

    仇可不是来胡闹。”顾金标恨得牙痒痒地有苦不敢说如把这件倒霉事说出来那可是

    终身之羞决意今晚定要遂了心愿到得地头再把她一叉戳死。

    到得半夜顾金标右手握虎叉左手拿火折闯进帐篷心想就算这女子会武三招两

    式还不手到擒来火光下见她缩在帐篷角里心中大喜扑了上去突觉脚上一紧暗叫

    不好待要反跃出帐双脚已被地下绳圈套住。他弯腰想去夺绳被霍青桐用力一拉站立

    不稳仰天跌倒只听她低声喝道:“别动!”长剑剑尖已点在小腹之上。霍青桐心想:

    “像昨晚那样再僵持一夜我可支持不住了。但又不能只毙他一人必须三贼一齐废了!”

    低声道:“叫你那老大进来!”顾金标惯走江湖知她用意默不作声。霍青桐手上加劲

    剑尖透进衣里划破了一层皮。顾金标知道小腹中剑最为受罪好是好不了可是一时又不

    得便死不敢再强低声道:“他不肯来的。”霍青桐低喝:“好那就戳死了你再说!”

    手上又略加劲。顾金标只得叫道:“老大你来快来啊!”霍青桐道:“你笑!”顾金标

    皱着眉头哈哈的干笑几声。霍青桐道:“笑得快活些!”顾金标肚里咒骂:“你奶奶雄

    还快活得出?”可是剑尖已经嵌在肉里只得放大声音勉强一阵傻笑中夜听来直如枭

    鸣。

    滕一雷和哈合台早给吵醒。滕一雷骂道:“老二别快活啦养点气力吧。”霍青桐见他

    不来低声道:“叫老四来!”顾金标又叫了几声。哈合台虽做盗贼生涯却不欺辱妇孺

    对顾金标的行径本已十分不满只因他是盟兄不好怎么说他这时只装没听见。霍青桐暗

    暗切齿:“我如脱此难不把这三个奸贼杀了难解今日之羞。”右手持剑左手把绳子在

    顾金标身上绕来绕去缚了个结实这才放心但倚在帐边不敢睡着。

    挨到天明见顾金标居然横了心呼呼大睡霍青桐挥马鞭将他没头没脑的抽了一顿剑

    尖对准他心口喝道:“哼一声就宰了你!”顾金标满脸是血只得苦撑。霍青桐心想:

    “这事虽已闹穿但如杀了他大祸马上临头不如让他多活一时预计师父今日下午就可

    来迎。”解去他身上绳索推他出帐。滕一雷见他脸上血痕斑斑大起疑心说道:“老

    二这婆娘是甚么路数?可别着了人家道儿。”顾金标心想这女子虽在病中仍有劲力将

    自己拉倒她身上带剑会说汉语决非寻常回人姑娘对滕一雷一霎眼睛道:“咱们擒

    住她。”两人慢慢向她走近。霍青桐见两人举止有异突然奔向马旁长剑疾伸刺穿了顾

    金标与哈合台马背上盛水的革囊接着一剑把滕一雷马背上最大的水囊割下抢在手中

    一跃上马。滕一雷等三人一呆见两皮袋水流了一地登时被黄沙吸干。在大漠之中这两

    袋水可比两袋珠宝更加珍贵。三人又气又急各挺兵刃上来厮拚。霍青桐伏在马背上不住咳

    嗽叫道:“你们过来我又是一剑!”剑尖指住最后一只水囊。关东三魔果然停步不动。霍

    青桐咳了一阵说道:“我好意领你们去见翠羽黄衫你们却来欺侮我。这里到有水的地方

    还有六天路程你们不放过我我就刺破了水囊大家在沙漠中干死。”关东三魔面面相

    觑做声不得暗骂她这一招果然毒辣。滕一雷心想:“暂且答应等挨过了大沙漠再摆布

    她。”便道:“咱们不难为你大家走吧。”霍青桐道:“你们在前面走!”于是三男在

    前一女在后在大漠上行进。走到中午烈日当空四个人都唇焦舌干。霍青桐只觉眼前

    金星直冒脑中一阵阵晕心想:“难道今日我毕命于此?”只听哈合台道:“喂给点

    水喝!”他转过身来手中拿着一只瓦碗。霍青桐打起精神说道:“把碗放在地下。”哈

    合台依言把碗放在沙上。霍青桐又道:“你们退开一百步。”顾金标有些迟疑。霍青桐道:

    “不退开就不给水。”顾金标喃喃咒骂。三人终于退开。霍青桐跃马上前拔去革囊上塞

    子在瓦碗里注了大半碗水催马走开。三人奔上来你一口我一口把水喝得涓滴不剩。

    四个人上马又行过了两个多时辰道旁忽然出现一丛青草。滕一雷眼睛一亮大叫:“前

    面必定有水!”霍青桐暗暗心惊苦思对策但头痛欲裂难以思索正焦急间突然长空

    一声鹰唳黑影闪动一头巨鹰直扑下来。霍青桐大喜伸出左臂那鹰敛翼停在她肩头

    见鹰腿上缚着一块黑布知道师父马上就到狂喜之下眼前又是一阵黑。滕一雷心知必

    有古怪手一扬一枝袖箭向她右腕打来满拟打落她手中长剑再来抢夺水囊。霍青桐挥

    剑击去袖箭一提马缰向前飞驰。关东三魔大声吆喝随后追来。驰出七八里霍青桐手

    脚酸软再也支持不住被马一颠跌了下来。三魔大喜催马过来。霍青桐挣扎着想爬起

    上马只是手脚酸软使不出力人急智生把水囊的皮带子往巨鹰头颈中一缠将鹰向上

    丢出口中一声呼哨。原来天山双鹰性喜养鹰把巨鹰从小捉来训练以为行猎传讯之用

    他们夫妇所以得了这个名号也与爱鹰有关。霍青桐这头鹰是她师父训练好了的一听呼

    哨就带着水囊振翅向天山双鹰飞去。滕一雷见水囊被鹰带起一急非同小可兜转马

    头向鹰疾追。顾金标和哈合台均想:“这丫头反正逃不了追回水囊要紧!”也纵马狂

    奔。顾金标手一翻拿了一柄小叉便向巨鹰射去只听皮鞭噼啪一声响手腕上一疼小叉

    射出去的准头偏了打在旁边却是哈合台用马鞭打了他一下。顾金标怒道:“干么?”哈

    合台道:“这一叉要是打中了水囊还有命吗?”顾金标一想不错俯身马鞍向前急奔。

    他是辽东马贼骑术最精转眼间已追在滕一雷之前。水囊中装着大半袋水份量不轻那

    鹰带了后飞行不快与三人始终是不即不离的相差那么一程子路。

    三人追出十多里急驰下马力渐疲眼见再也追不上了突然间那鹰如长空堕石俯冲

    下去前面尘头起处两骑马疾驰而来。那鹰打了两个旋子落在其中一人肩头。关东三魔

    催马上前见两人一个是秃头的红脸老头另一个是满头白的老妇。那老头厉声喝道:

    “霍青桐呢?”三人一楞不答。那老头解下巨鹰颈上水囊将鹰往空中一抛大声呼哨那

    鹰一声唳鸣往来路飞去。两个老人不再理睬三魔跟在巨鹰之后追去。滕一雷知道他们随

    着巨鹰去救那回女自恃武艺高强也不把两个老人放在心上而且水囊已被他们拿去非

    夺回不可手一摆三人随后赶来。那两个老人正是天山双鹰十多里路晃眼即到见那鹰

    直扑下去霍青桐躺卧在地。关明梅飞身下马抢近霍青桐投身入怀哭了出来。关明梅见爱

    徒落得这副样子十分骇异忙问:“谁欺侮你啦?”这时关东三魔也已赶到霍青桐向三

    人一指晕了过去。关明梅厉声喝道:“老头子还不动手?”左手抱着霍青桐右手拔去水

    囊塞子慢慢倒水到她口里。陈正德听得妻子呼喝知道三人是敌兜转马头向三魔冲

    去奔到临近长臂探出向哈合台胸口抓去。哈合台手腕翻转摔打挡开。陈正德手腕上

    麻辣辣的一阵疼痛心中一楞:“这点子手下好快劲道倒也不小。”不等兜转马头凌空

    跃起又向他抓去。哈合台左手挡开右手反抓对方胸口。陈正德猛喝一声挥掌劈去击

    在他手臂之上。哈合台全身一震坐身不稳跌下马来。滕一雷与顾金标大惊双双来救。

    哈合台下马时翻了个筋斗站在地下一柄匕已抽在手中扑上前来。陈正德左掌在顾金

    标面前虚晃右手已抓住他的叉头往外一拧。顾金标只觉虎口麻但他身手也极矫健左

    手两柄小叉随着飞出。陈正德一低头猎叉已被他夺了回去心想:“哪里跑出来这三个野

    种武功如此了得怪不得徒儿要吃亏。”斗觉脑后风生独足铜人横扫而来。陈正德转身

    抢攻一矮身双掌直取滕一雷下盘。关东大魔铜人回转向他“玉枕穴”点到。陈正德一

    惊咦了一声跳开两步说道:“你这家伙会打穴。”滕一雷道:“不错!”铜人晃动

    又点向他肩头“云门穴”。这铜人只有独足手却有一对双手过顶合拢正是一把厉害的

    闭穴撅。这铜人极为沉重除点穴外又能横扫直砸比钢鞭铁锤尤为威猛。陈正德想武林中

    的打穴器械不论判官笔、闭穴撅还是点穴钢环总是轻巧灵便取其使用迅捷认穴准

    确他居然能以这笨重武器打穴自是劲敌当下提起全副精神点打劈击空手与三人拚

    斗。关明梅见霍青桐悠悠醒转这才放心回头一望却见丈夫已处于劣势。陈正德长剑放

    在马背上不及取出他跃起时那马受惊奔出十余丈之外。他心傲好胜不肯过去取剑以

    空手斗这三名江湖好手渐渐不敌。

    关明梅长剑出手加入战团一招“朔风狂啸”向滕一雷后心刺去滕一雷回过铜人

    一挡关明梅不等剑招使老早已变招刷刷刷三剑快如电闪。滕一雷没到过西北不知

    “三分剑术”的招数心中惊疑暗想这瘦瘦小小的老太婆怎地剑法如此凌厉只得守紧门

    户静以待变。关明梅连刺八剑一剑快似一剑那是“三分剑术”中的绝招称为“穆王

    八骏饮瑶池”但见滕一雷虽然手忙脚乱还是奋力挡住也暗赞他了得。陈正德这边劲敌

    一去立占上风双掌飞舞招招不离敌人要害倏地矮身抓起顾金标射落在地的两柄小

    叉兵器在手更是如虎添翼使开蛾眉刺招术欺身直进和哈合台快如闪电般拆了七八

    招嗤的一声哈合台左臂中叉划破了一条口子。顾金标见情势不利突向霍青桐奔去。

    陈正德大惊撇下哈合台抢来拦阻。人未赶到小叉已经脱手笔直向他后心飞来。顾金

    标左手一伸想接住小叉哪知自己这件兵刃一到敌人手中已大不相同飞来的劲道大极

    虽然拿到了叉尾却没能抓住忙屈膝一蹲小叉飕的一声从头顶飞过站起身来时陈

    正德已经赶到。哈合台忙奔过来相助以二敌一兀自抵挡不住那边滕一雷自顾不暇难

    以相救。霍青桐坐在地下见师父师公逐渐得手甚是喜慰。五人兵刃撞击愈打愈烈。忽

    然远处传来长声嚎叫声音甚是惨厉叫声中充满着恐惧、饥饿和凶恶残忍之意似是百兽

    齐吼久久不息。霍青桐一跃而起惊呼:“师父你听!”双鹰剧斗正酣听到这嚎叫之

    声不约而同的跳开数步侧耳静听。关东三魔正被逼得手忙脚乱迭遇凶险忽然一松

    只顾喘气不敢上前追杀。只听叫声渐响同时远处一片黑云着地涌来中间夹着隐隐郁雷

    之声。天山双鹰脸色大变陈正德飞纵而出牵过马匹。关明梅把霍青桐抱起跃上马背。

    陈正德拔起身子站在马背之上叫道:“你上来瞧瞧哪里可以躲避。”关明梅把霍青桐

    在马上放好跳到了陈正德的马上。陈正德双手高举过顶关明梅在丈夫肩上一搭纵身站

    在他手掌之中。关东三魔见敌人已然胜定突然住手不战在马背上叠起罗汉来不禁面面

    相觑愕然不解。顾金标骂道:“两个老家伙使妖法?”滕一雷见二老惊慌焦急并非假

    装知道必有古怪但猜测不出只得凝神戒备。

    关明梅极目四下了望叫道:“北面好像有两株大树!”陈正德急道:“不管是不是

    快去!”关明梅跃到霍青桐马上。二老一提马缰也不再理会三魔向北疾驰。

    哈合台见他们匆忙中没带走水囊俯身拾起。这时呼嚎之声愈响听来惊心动魄。顾金

    标突然叫道:“是狼群……”说这话时已脸如死灰。三人急跃上马追随双鹰而去。

    跑了一阵只听得身后虎啸狼嗥奔腾之声大作回头望时烟尘中只见无数虎豹、野

    骆驼、黄羊、野马疾奔逃命后面灰扑扑的一片不知有几千几万头饿狼追赶而来。万兽之

    前却有一人乘马疾驰那马神骏之极奔在虎豹之前数十丈处似乎带路一般。晃眼之间

    那乘马已从身旁掠过。三魔见骑者一身灰衣尘沙飞溅灰衣几已成为黄衣那人似是个老

    者面目却看不清楚。那人回头叫道:“寻死吗?快跑呀!”滕一雷的坐骑见到这许多野兽

    追来声势凶猛已极吓得脚都软了膝盖一弯把他抛在地下。

    滕一雷急跃站起十几头虎豹已从身旁奔过。群兽逃命要紧哪里还顾得伤人。滕一雷

    暗叫:“我命休矣!”张口狂呼。顾哈两人听见叫声忙回马来救只见迎面饿狼如潮水般

    涌到。滕一雷手挥铜人护身明知无用但临死还要挣扎霎时间一头巨狼露出雪白利齿

    奔到跟前。突然身旁马蹄声响那灰衣老者纵马过来左手一伸已拉住他后领把他肥大

    的身躯提了起来向哈合台马上掷去。滕一雷使出轻功一个筋斗坐在哈合台身后。三人

    兜转马头疾驰逃命。天山双鹰带着霍青桐狂奔他们久处大漠知道这狼群最是凶恶不

    过不论多厉害的猛兽遇上了无一幸免。再跑一阵前面果然是两株大树双鹰暗叫:

    “惭愧!这次总算不致填于饿狼之腹了。”驰到临近陈正德一跃上树关明梅把霍青桐递

    上陈正德接住扶她坐上高处的树枝。就这么一耽搁狼嗥声又近了些。关明梅提起马

    鞭在两匹马身上猛抽几下叫道:“自己逃命去吧可顾不得你们了!”两马急奔而去。

    三人刚在树上坐稳狼群已然迫近当先一人却是那灰衣老者。关明梅大惊失色叫

    道:“是他!”陈正德喝道:“哼果然是他。”侧目斜视见妻子一脸惶急不禁心头有

    气说道:“要是我遇险只怕你还没这么着急。”关明梅怒道:“这当口还吃醋?快救

    人!”右手攀住树枝身子挂下。陈正德哼了一声右手拉住她的左手两人荡了起来。待

    那灰衣老者坐骑驰到陈正德直扑而下左手拦腰把他抱住提了起来。那老者出其不意

    身子临空坐骑却笔直向前窜了出去脚底下全是虎豹、黄羊之属。他一个筋斗翻到树上站

    住见是天山双鹰不由得满脸怒色。陈正德道:“怎么?袁兄也怕狼么?”那老者怒道:

    “谁要你多事?”关明梅道:“喂你也别太古怪咱当家的救你总没救错。”陈正德听

    妻子帮他洋洋得意。那老者冷笑道“救我?你们坏了我的大事啦!”陈正德笑道:“你给

    饿狼吓胡涂了快息一息吧!”那老者怒道:“我袁某岂怕这群畜生!”这灰衣老者就是陈

    家洛的师父天池怪侠袁士霄。他幼时与关明梅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互生情愫只是他性子

    古怪两人因小事争执一言不合袁士霄竟远走漠北十多年没回来音讯全无。关明梅

    只道他永远不归后来就嫁给了陈正德。不料婚后不久袁士霄忽然回乡。两人黯然神伤

    不在话下。陈正德十分不快几次去寻袁士霄晦气但武功不及若不是袁士霄看在关明梅

    面上相让他已吃大亏一怒之下便携妻远走回部。哪知袁士霄旧情难忘也移居天山

    虽然素不造访但觉得与意中人相隔不远心中较安也是一番痴情之意。陈正德见他跟

    来自然恚怒异常。关明梅为避嫌疑尽量不与旧日情侣见面陈正德却总是不免多心加

    之关明梅心中郁闷脾气更加急躁夫妻数十年来不断龃龉。三人现今都已白苍苍然而

    于这段纠缠不清的情缘仍是无日不耿耿于怀。陈正德这次救了袁士霄很是得意心想你

    一向占我上风今后对我感不感恩?关明梅却听袁士霄说坏了他的大事不解其意问道:

    “怎地坏了你的大事?”袁士霄道:“这群畜生近来越生越多实是沙漠中一个大害。好几

    个回人聚居的部落给狼群连人带畜吃了个精光。我布置了一个机关引狼群去自投死

    路哪知却要他来多事?”

    陈正德知他所说是实讪讪的很不好意思。袁士霄见关明梅神色歉然安慰她道:“陈

    大哥和你也是好意我谢谢你们就是。”陈正德道:“你怎生布置的?”袁士霄忽然叫道:

    “救人要紧!”一跃下树堕入狼群。

    这时关东三魔已被狼群赶上三人背靠背的奋战两匹坐骑早已给狼群撕成碎片。三人

    虽用兵刃打死了十多头狼但群狼不断猛扑。三人身上都已受了七八处伤眼见难支袁士

    霄突然飞堕双掌起处两头饿狼天灵盖已被击碎。他抓起哈合台往树上抛去叫道:“接

    着!”陈正德一把抓住。袁士霄如法炮制把滕一雷和顾金标掷了上去跟着两掌打死两头

    饿狼抓住死狼项颈猛挥开路冲到树下跃上。关东三魔死里逃生见他杀狼易于搏兔

    手法之快劲力之重生平从所未见等他上树不住称谢。

    数百头饿狼绕着大树打转爬搔仰头叫嗥。远处数十头虎豹已被狼群追上围住搏斗易

    于搏兔手法之快劲力之重生平从所未见等他上树不住称谢。

    数百头饿狼绕着大树打转爬搔仰头叫嗥。远处数十头虎豹已被狼群追上围住搏斗吼

    叫之声充塞空际。群兽腾挪奔跃撕打咬啮惨烈异常。转瞬之间虎豹都被狼群嚼碎

    吃得干干净净。树巅各人都是江湖豪客但这般可怖的场面也是次看见无不心惊。

    陈正德接到关东三魔时随手在树上一放这时圆睁怪眼瞪着三人。霍青桐道:“师

    公这三个不是好人!”陈正德道:“好拿他们喂狼!”双掌一错就要上前但见树下

    群狼嚼食虎豹驼羊的惨状又有点不忍就这么一迟疑滕一雷叫道:“这边来!”向旁边

    一株树上跃了过去顾、哈两人也跟着纵去。关明梅向霍青桐道:“青儿怎样?”她要看

    霍青桐的主意是不是要赶尽杀绝。霍青桐心肠一软说道:“算了吧!”想起自己的烦

    恼长叹一声流下泪来。她随即定神朗声向三魔道:“我便是翠羽黄衫霍青桐你们要

    找我报仇怎不过来?”滕一雷等三人听说她便是霍青桐又惊又悔又是愤怒却又怎敢

    过来?狼群来得快去得也快在树下盘旋叫嗥了一阵又追逐其余野兽去了。关明梅命霍

    青桐参见天池怪侠。袁士霄见她一脸病容从衣囊中拿出两粒朱红色的药丸说道:“给你

    吧这是雪参丸。”天山双鹰素知雪参丸之名乃是用珍奇药材配制而成真有起死回生之

    功。关明梅道:“快谢!”

    霍青桐待要施礼袁士霄已一跃下树疾奔而去有如一条灰线不一刻在滚滚黄尘中

    变成了一个黑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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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剑恩仇录介绍:
清乾隆十八年六月,陕西扶风延绥镇总兵衙门内院,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儿跳跳蹦蹦的走向教书先生书房。上午老师讲完了《资治通鉴》上“赤壁之战”的一段书,随口讲了些诸葛亮、周瑜的故事。午后本来没功课,那女孩儿却兴犹未尽,要老师再讲三国故事。书剑恩仇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书剑恩仇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书剑恩仇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