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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气撞铃全文阅读

作者:尾鱼     怨气撞铃txt下载     怨气撞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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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①章

    晚上7时许,飞机抵达兰州上空,拉起机窗的遮挡往下看,光秃秃的土山土地千沟万壑,不尽荒凉。

    下了飞机,直接坐上机场大巴,季棠棠之前查过攻略,到达兰州市区应该还有半个多小时。

    旁边坐了个皮肤黝黑的男人,售票员过来收钱时,季棠棠听到他和售票员的对答,说的是本地话。

    中国之大,十里不同音,听不懂他的话也在情喇中,季棠棠略偏了头,准备小憩一会,那男人搭茬了:“这是你的包?”

    兴歇道她是外地来的,和她说话时,转成了略生硬的普通话,季棠棠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正是自己塞得满满的背包,六十升,外头吊着防潮垫,旁边扣着一对登山杖。

    “嗯。”

    “背包客?”那男人嘿嘿笑。

    他的笑让季棠棠觉得有点不舒服,她又把头偏了偏,不想理会他。

    “一个人出来旅游?”那人追问。

    “不是。”季棠棠不准备啰嗦了,她飞快地闭上了眼睛。

    那个男人没再说话,不过季棠棠仍然可以感觉到他在看自己,这样不加掩饰的注视多少让她有点不舒服,她没有睁眼,眉头却皱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车身陡然一停,售票员扯着尖细的嗓子喊:“到市区了,要下的赶紧下。”

    季棠棠飞快的起身,那男人让了她一下,抬头似乎想跟她说什么,季棠棠刻意忽视,拎起那个六十升的包,很快就下了车。

    后座的一个络腮胡子男人嘿嘿笑起来,拍了拍那男人的肩膀:“这样的不好泡。”

    “还真的!”那男人不以为意,哈哈一笑,起身从行李架上拿下自己的包。

    拿包的时候,他朝窗外瞄了一眼,季棠棠正坐上一辆绿色的出租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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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租车在宾客之家酒店门口停下,季棠棠付了车资,进门走向前台。

    一个满脸阳光的小伙子向她微笑:“你好,小姐,有预定么?”

    季棠棠摇头,从钱包里掏出身份证和三张红色大钞:“单人间。”

    小伙子接了钱,又把其中一张退给她:“单人间只要188元,多了。”

    季棠棠笑笑:“不多,麻烦帮我订一张明天一早去夏河的车票。”

    小伙子愣了一下,下意识扫了一眼她的背包:“去那……旅游?”

    “嗯。”

    “一个人?”小伙子吃惊。

    “是。”季棠棠没有先前那么有戒心了。

    小伙子没说话,低头为她择房开单,然后将找头和房卡递给她:“三楼310。”

    季棠棠低头将零钞塞进钱包,那小伙子犹豫了一下,又忍不住叫她,“季……小姐?”

    “什么?”季棠棠抬头。

    “如果可能的话,尽量不要一个人去那边旅行,”小伙子说的有点吞吐,“那头……已经是藏区了。”

    “怎么?藏民不友好?”季棠棠笑。

    “也不是,就是,习惯不一样,容易起冲突。”

    说这话时,小伙子抬头看了她一眼,有点脸红,又飞快地垂下头去。

    “哦……”季棠棠点点头,“我知道了。”

    她没说会不会更改计划,拎着包直接上楼了。

    小伙子愣愣看着她的背影,冷不防后背被人重重捶了一下:“大林,瞅什么呢?”

    听声音就知道是同在前台的王少,大林朝季棠棠消失的方向努了努嘴:“那姑娘,明儿早上去夏河,让票点帮忙订一张早点的班车票。”

    “一个人?”王少吃了一惊,有点不敢相信,“一个人?”

    “可不。”大林叹气。

    “不知死。”王少哼一声,“哪来的?”

    “北京。”

    “好好的城市待不住,非要去这些鸟不拉屎的地方,还当是天子脚下,人人安分守己呢。”王少嘀咕了一阵,忽然神秘兮兮地凑近大林,“哎,我说,上次那个什么凌晓婉的,也是去夏河,还没找着吧?”

    凌晓婉是上个月入住宾客之家的房客,离开兰州时,预定了第三天在酒店的客房,说是只去夏河玩两天,结果到了第三天没回,第四第五天也不见人,她有部分行李寄在酒店,开始大家都不怎么放在心上,直到收到凌晓婉的家人打来的询问电话,才知道凌晓婉失踪了。

    后来一了解,凌晓婉在去夏河的班车上中途下了车,说是和车上结识的驴友一起包车去什么景点,就此杳无音讯。

    大林在宾客之家做前台三年,游客失踪的案子少说也看了四五起,见惯不惊,只是多少有点为她们可惜,都是年纪轻轻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说没就没了。

    季棠棠长的面善,大林打心眼里觉得她挺亲切的,挺不想她去冒险,虽然说出事的几率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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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棠棠进了房,把房卡插在插槽里取电,顺手打开了电视机,拿着遥控器换了一圈,最后把频道定在音乐台。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季棠棠还以为是电视里的音乐,躺在床上懒懒的不动,直到她发觉这音乐赛劲儿地响个不休时,才爬起来伸手往腰包里摸。

    手机有来电显示,四个汉字忽闪忽闪的:凌晓婉家。

    季棠棠按下接听键,同时走到电视机前,生硬地把电源开关按下。

    那头传来怯怯的声音:“季小姐?”

    “嗯,是凌家阿姨吧。”季棠棠眼前浮现出一张憔悴的中年妇人的脸,“我已经到兰州了,明天一早就去夏河。”

    “那……拜托季小姐了。”

    “不客气。”

    那头讪讪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季棠棠帮她做决定:“没事挂了吧,再联系。”

    放下电话,季棠棠一时没了休息的心情,她打开背包,从中置的内囊夹层里取出上网本,插上酒店提供的网线,在地址栏里输入一行网址。

    酒店的网速有点慢,季棠棠抱臂倚在椅背上,若有所思地看网页一寸寸打开,这是凌晓婉的大学同学呼唤网友帮助寻找凌晓婉的帖子,帖子里的信息显示,凌晓婉,19岁,北方农林大学大三的学生,学校驴友先行社资深社员,日前独自前往甘南一带旅行,后失音讯。

    帖子里给出了一张凌晓婉的照片,很清秀的女孩子,扎着两根麻花辫,辫尾绑着韩式的糖果色坠珠花,这年头很少有女孩子扎麻花辫了,不管你承不承认,麻花辫多少会让人显得有些土,难得的是在凌晓婉身上,这层子土气完全没显现出来,相反的,多了几分甜美可爱。

    季棠棠吁了口气,伸出两只手指轻点着屏幕上凌晓婉的脸,忍不住自言自语:“你在哪里?”

    凌晓婉当然回答不了,一双清澈明净的大眼睛看着季棠棠,眼中似乎还有盈盈的笑意。

    从凌晓婉家得到了比较确切的消息,是兰州这边的警方调查了之后转达给凌家的:凌晓婉当日从兰州坐车前往夏河,中途下车和结识的驴友一起包车前往碌曲乡尕奈镇,入住尕奈镇上的青年旅馆。

    尕奈镇是藏民聚居地,镇民不过百户,原先也只是个普通的小镇,后来有个老外驴友背包到这旅游,对周遭的景色叹为观止,回去后写了篇游记,发在一个有名的旅游论坛上,尕奈镇从此声名鹊起——当然,只是在国外驴友以及国内一些喜好探险游的驴友圈中,对于中国大部分的游客来讲,这些地方的旅游吸引力远远抵不上老字号的北京上海西安。

    尕奈镇西行不到二十分钟,就是幽深的尕萨摩峡谷,一般情况下,驴友会选择在峡谷中徒步1-2个小时然后折返,除了峡谷探险,还可以包车前往三十公里外的草场湿地或者高原海子,一览藏区风光。

    凌晓婉是在峡谷探险的时候失踪的,一行六个人,走走歇歇,尕奈镇海拔三千多米,凌晓婉有轻微的高原反应,歇的比旁人多些,一同前往的人以为她就缀在后头,不见了她也不以为意,只是在峡谷口等她,左等不来右等不来,这才着了慌,进去找了一回,再也找不到了。

    尕萨摩峡谷……

    季棠棠低声念叨着这几个字,忽然想起了什么,打开谷歌搜索栏,先输入“尕萨摩峡谷”几个字,然后空了一格,又输了“失踪”两个字。

    你别说,还真就跳出来不少的条目。

    季棠棠匆匆浏览了一遍,有实质性内容的不多,倒是有一篇博客引起了她的注意。

    “我们一早就前往尕萨摩峡谷,自备了不少干粮,出门前,隔壁店里的老板阿坤吓唬我们:可得早点回来,要是在里头丢了可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哈哈,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子么?”

    季棠棠点进博主的主页,最后更新是在2006年,好几年前了,可见是个早已废弃的博客,寥寥几篇文章,除了这篇游记提到尕萨摩峡谷,其它的都是些个人情感烦恼。

    季棠棠掏出腰包中的便签本和笔,在第一页上写了几个字:尕萨摩峡谷、阿坤。

    顿了顿,用笔在“阿坤”的名字下面画了条横线,用个箭头标注了四个字:旅馆老板。

    旅馆老板后面打了个问号。

2第②章

    第二天早起出发,7点10分的早班车,到达夏河车站的时间是早上11点多。

    刚一下车,就有好几个私车的司机簇拥上来揽生意:“去尕奈么?四人拼车,一人350!”

    他们揽生意的时候,两手拼命张着,像护着鸡仔的老母鸡,生怕游客就这么跑了。

    季棠棠皱了皱眉头,撞开一个人的手臂出了这个小包围圈,那个人很是生气,但是又怕别的游客也效法跑路,赶紧忽视季棠棠,继续围攻潜在客户。

    季棠棠拎着包走向车站门口,那里有个玻璃柜的推车,玻璃柜里摆了一些真空包装的卤蛋、筒装的饼干什么的,包装都脏脏旧旧,柜面上搁了个小蒸笼,里头摆着蒸好的玉米,季棠棠看了半天,要了个玉米。

    一出车站大门,就看到右首边的台阶上坐了个女孩,短发,圆圆脸,穿蓝绿色冲锋衣,脚边搁了个背包,也在啃玉米。

    季棠棠看她的当儿,她也看见季棠棠了,咧嘴朝季棠棠一笑,嘴角边还沾着玉米粒儿。

    季棠棠回以一笑,也就很自来熟的过去挨着她坐下,揭开包玉米的塑料袋,正准备狠狠来一口,那女孩说话了:“是来旅游的?”

    “嗯。”季棠棠咬下一口,嘴巴里面含糊不清,“你也是?”

    “我都玩的差不多了,准备打道回府了。”女孩儿笑笑,很是老道地以过来人的经验指点季棠棠,“别跟他们包车走,黑的很,四个人拼车要350块!下午有班车去尕奈镇,才40多。”

    “谢啦。”季棠棠很感谢她的信息共享。

    女孩儿笑笑,上下打量了一下季棠棠,眉头皱了起来:“你带了备用的衣服没,不会就穿这么点吧?”

    时候是五月份,季棠棠单件的吊带外头罩了个玫红色长袖衫,下头是牛仔裤,耐克的网眼跑鞋。

    “带了!”季棠棠腾出一只手来拍拍背包,“登山鞋、冲锋衣、抓绒衣、防水的军裤,都带了。尕奈那边很冷么?”

    “海拔三千多呢,前两天还下了场雪,不大,但是冻的够呛。我们天天窝在屋里围着锅庄烤火。”

    说到这里她露出惋惜的神色:“你要是早来几天就好了,还能赶上五一小旺季,五一过后尕奈就没什么游客了,拼人组队什么的好难。”

    “我在攻略上看到有人提过,说八月份才是尕奈真正的旅游旺季。现在人很少么?”

    “挺少的,每家旅馆住不到几个。”顿了顿,女孩儿补充了一句,“我说的是游客,当地开店的有一些汉人,但还是回民和藏民多。”

    “我在兰州的时候,有人跟我说这边不大稳当,说是一个人不要来这头旅游。”

    女孩儿哈哈一笑:“美女,你这样单身一个人,到哪都是坏人的目标好不好?”

    “乱讲。”季棠棠忍不住笑了。

    女孩儿言归正传:“这么偏远的地方,海拔又高,加上高原反应一折腾,很多游客都会有个不舒坦什么的,不妨事。哎……我的车……”

    季棠棠还没反应过来呢,那女孩拎起背包就往车站里冲,原来一辆夏河回兰州的大巴正缓缓驶出门来,感情屋顶上悬着的大喇叭都是摆设,都不带通知游客一声的。

    跑到一半,那女孩又回头冲着季棠棠摆手,季棠棠赶紧朝她点头,用口型冲着她说了一句:“谢谢啦。”

    那女孩八成是看懂了,心情很好的上了车。

    直到大巴腾着黄土黑烟消失在路的尽头,季棠棠才收回自己的目光,旅途中经常会遇到这样热情的但是随聚随散的朋友,哪怕不知道对方的姓名,一番对答过后,心里头还是暖融融的。

    季棠棠消灭了玉米之后,拿纸巾抹了抹嘴,去售票处买了下午去尕奈的车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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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两点过几分,脏兮兮的小巴朝尕奈进发,车上的客人大都是藏民,穿着露半边肩膀的羊皮袍子,袖子扎在腰间,袖口的羊毛早就变了颜色,灰不灰黑不黑的。

    季棠棠坐在靠窗的位置,前排坐了个小喇嘛,正在啃一只鸡腿,黑乎乎的手上弄的油腻腻的,季棠棠研究了他半天,心说:这小喇嘛还能啃鸡腿?

    季棠棠对藏文化和藏传佛教了解不多,一门心思以为喇嘛跟内地的和尚一样,出家人四大皆空,绝对不沾荤腥的。

    车子开的很慢,开一段停一段,停车时多半是给成群的牦牛羊啊什么的让路,那些个牦牛走的慢悠悠的,跟翘班去咖啡馆似的,悠闲的让人看了生气,还有几只索性停在路中央,翻着大眼睛看车里的人。

    司机没办法,只能一个劲的按喇叭,季棠棠先前听人讲过,藏区牛羊为先,不但专设动物通道,真的两相遭遇,常常是车给牲畜让道,有时候撞死了头牦牛比撞死人还严重,司机开车时都相当小心,宁可撞车不想撞牛。

    后半段终于上了混凝土铺就的公路,但是司机又出状况了,精神不大集中,一颗脑袋点吧点吧的,像是好几天没睡过了,把车开的东扭西扭。

    不止季棠棠,车上另外几个说汉话的也急了:“师傅,可不能瞌睡,悠着点,哎……”

    怕什么来什么,过一个拐弯时,车子失了控,直直朝路边下去了。

    一车的人惊叫,不过还算幸运,路边只是路基低半米的埂沟,车子斜倾了一半,好在屹立不倒,但重新发动非常困难。

    所有人都骂骂咧咧下了车,司机此时反牛气了,叉着腰站在车门口,扯着嗓子叫唤:“又没翻车,怕什么?”

    看来翻车是家常便饭,这次还算超常发挥了。

    季棠棠无语,站在埂基上看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忍不住问司机:“那还怎么去尕奈?”

    “又不远,”司机嫌她大惊小怪,“骑牦牛,骑马,或者走过去,顶多一两个小时。再不然运气好有拖拉机,让人把你载到镇子口。”

    合着是这么对付的。

    一车的人,先还吵吵闹闹,后来终于吵累了各走各路,有扛着东西结伴走的,有遇到牦牛群过来跟人搭伴走的,也有骑马的过来跟人商量共乘走的。

    更离谱的是,司机也很不负责任地跟着马队跑路了,看得季棠棠目瞪口呆。

    季棠棠的背包足有六十升,背着走一段还成,走长途腰背受不了,只得耐心等待拖拉机,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半歪的大巴旁边就只剩下她和一个看着挺斯文的眼镜男生。

    季棠棠先开口。

    “旅游?”

    “嗯。”

    “从哪来?”

    “西安。”

    “好地方。”

    男生笑起来,瘦瘦的脸上有点泛红。

    也阖该两人运气好,又等了一会,路口果然突突突开来一辆拖拉机,开拖拉机的藏人师傅会讲汉话,答应将两人送到镇子口,一人五块钱。

    于是季棠棠在拖拉机上颠了半个小时,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日头炽烈的还像是两三点,远处巨大的云块在绿色的草地上投下一片又一片的暗影,再远一点的山头上,成群的牦牛在吃草,看上去就像一个个小黑点。

    到了镇子口,季棠棠麻利地跳下了拖拉机后斗,眼镜男生也跟着跳下来。

    尕奈镇小的很,只一条主街,站在镇子口就可以把整个镇子一览无余。

    眼镜男征询季棠棠的意见:“住哪啊?”

    “青旅。”季棠棠笑笑,“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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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起走的当儿,季棠棠已经摸清了眼镜男的基本信息,西安电子科技大的学生,大四,毕业前狂野一把,要一人走甘南。

    只是,看到他落满了尘土的皮鞋和身上的衣裳,季棠棠暗自叹了口气:这绝不是在路上的合适打扮,他的所谓走甘南,也只能是浮光掠影走马观花吧。

    走了约莫半条街,街右首边出现了一家旅馆,铆钉的铝皮大门上用蓝色油漆涂了个三角形的标志,里头是一棵小松树和一间矮些的小房子,这是国际青年旅社的通用标志。

    季棠棠心中一动,往门里走了两步,探头看看:“青旅?”

    没人答话,简陋的前台门厅里摆着几张桌子,中间烧着锅庄,有一张桌子上堆满了背包,都是便携式的小背包,旁边放着水壶,还有简易塑料袋包着的油腻腻的面包。

    季棠棠近前看了看,在一堆堆放的背包中间,有两个黑色的对讲机。

    这应该是组队出游或者探险的典型装备了,只是……人呢?

    很快有杂沓的脚步声从楼上下来,夹杂着几个男人争辩的声音:“要找就赶紧找,入夜了就不好找了……”

    这样的争辩在见到季棠棠和眼镜男生后戛然而止。

    为首的是个精悍的小个子,皮肤黑黑,光头,穿一件没袖的衬衫,露出的胳膊上满是鼓鼓的肌肉,让季棠棠对他的抗寒能力很是叹服,跟在后面的是个年轻小伙子,穿蓝色冲锋衣,很帅,再后面是个略显邋遢的男人,头发乱蓬蓬的,耷拉着脑袋,没什么精神。再再后面……

    再再后面是个矮矮胖胖的中年男人,脸上堆着笑,最先开口的就是他:“住店?”

    “住店。”季棠棠一笑。

    笑容好像打开了一瞬间定住的僵局,除了那中年男人,另几个都走到桌子前头,各自背起包,拿水的拿水,拿对讲机的拿对讲机,蓝色冲锋衣的小伙走在最后,出门前,他回头看了季棠棠一眼。

    “有四人间六人间,最多的是十人间,上下铺,不分男女,都混住。”

    “十人间的铺位多少钱?”

    “二十五。”

    “我有青旅的卡,能便宜么?”季棠棠伸手进腰包掏卡。

    中年男人摇头:“我们不是青旅。”

    “那门口的标志……”

    “以前入过连锁,每年交2000块会费,后来退了,你看这地方,人来的少,赚不了多少钱。”

    合着是个山寨的,这老板倒坦诚,季棠棠也不磨叽,摸出身份证来登记,登记好了才发现眼镜男生木木地站在一边,丝毫没有入住的意思。

    见季棠棠抬头看他,他结结巴巴地开口了:“混……混……住?男女混住?”

    季棠棠还没来得及答他,老板凶巴巴地开口了:“都混住,没单间,爱住不住。”

3第③章

    大学生血气方刚的,多半经不起奚落,眼镜男生气的不行,连声招呼都顾不上跟季棠棠打,蹬蹬蹬转身离开。

    季棠棠苦笑:“还有把客人往外赶的。”

    “出门在外,哪有这么挑的,”老板转过头反向季棠棠抱怨起来,“这样的客人我见得多了,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多少富贵要求,什么空调暖气冰箱咖啡,我这又不是五星级酒店,一天才几个人来住?嫌东嫌西的,那么讲究,不住拉倒。老子还不高兴接待呢,在这做生意不图赚钱,也就图交个朋友赚点乐呵,姑娘你说是不是?”

    “是。”季棠棠忍不住笑了,“老板挺有想法的。”

    老板也乐了:“姑娘你也挺上道。”

    季棠棠把背包带上楼去放好,十人间里空荡荡的,除了她,没有入住的迹象,床上的床单又脏又旧,像是好久没换过,季棠棠耳边似乎又响起老板的话:“嫌东嫌西的,那么讲究,不住拉倒!”

    季棠棠暗自庆幸自己带了睡袋。

    房间的门是挂锁的扣,但没有锁也没有钥匙,季棠棠收拾停当了下楼找老板:“老板,没锁么?”

    “哎呦姑娘,”老板围着锅庄烤火,“这楼上楼下,统共才几个人?还用得着上锁?”

    季棠棠想想也是,一时觉得有点冷了,回房去换了冲锋衣军裤和登山鞋,也下楼跟老板一起烤火。

    老板自称毛哥,四川人,之前在南方做工程赚了不少钱,后来不想操劳了,索性寻了这么个地头,开个小旅馆,交交朋友,打发时间。

    锅庄上烧着热水,热气突突的,烤了一会火没那么大了,毛哥把水壶拎起来,用火钳夹了几块牛粪进去,一阵不算呛鼻的味道过后,火又腾腾冒起来,毛哥嘿嘿笑:“牛粪,环保。”

    “那是。”季棠棠也笑。

    “晚上要不要拼饭?”

    “能拼饭?”

    “嗯,十块钱一位,有菜有汤,自家手艺,别嫌弃。”

    “成。”季棠棠拍板。

    毛哥又嘿嘿笑起来,季棠棠的性子干脆不拖拉,他有几分喜欢:“那等光头他们回来,我们就开伙。”

    “他们……”季棠棠试探着问,“干嘛去?”

    “去哪,还不是尕萨摩峡谷。”

    “探险?”

    “探险什么啊,找人。”毛哥很是不满地挠挠脑袋,“一对上海来的小姑娘,早上进了尕萨摩,到现在还没回来。你说玩就玩吧,手机都不带,想联系也联系不上,真要人命!”

    “小姑娘都贪玩,在里头耽搁了也是有的。”

    “哎呦,这可不敢,”毛哥连连摆手,“早上吩咐了她们就在峡谷口晃晃的,千万别里走,多半当耳旁风了,那个峡谷深的很,我们这样的都不大往里走。尤其是前些日子,还走丢了一个,更紧张了。”

    “是不是那个凌晓婉啊?”季棠棠心中一动。

    “你也听说了?”镇子上没什么秘密,这一带的驴友圈子又小,毛哥也不觉得奇怪,“那还是六个人一同走的呢,也能走丢了。”

    “真丢了?”

    “找不着,多半是没了。”毛哥叹气,“这峡谷里头,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一马平川的,有要爬的有要下的,有草甸子有林子也有河,还有那些山疙瘩缝,真失足掉下去了难找,当地藏民传言说在峡谷深处还见过狼。早晚温差这么大,前些日子还下雪来着,一个小姑娘,这么久没找着,你说可不是没了?”

    说到末了,他又皱眉头:“只是那六个人去的不是峡谷深处,按理不会丢的。”

    他话中有话,季棠棠眨巴眼睛,故意作出很小心很害怕的样子:“那是怎么回事啊?”

    毛哥看了她一眼,一时间怜香惜玉的心就上来了:“你也是过来旅行的吧?姑娘,那尕萨摩峡谷,谷口晃荡晃荡就算了,别往里走,里头不定有什么妖魔鬼怪呢。”

    “妖魔鬼怪?”季棠棠噗的笑了出来。

    “可不是吓唬你。”毛哥慢悠悠地往椅子里窝了窝,“这里是什么地头?也算是西部了吧,穷乡僻壤的,你知道有多少犯了事的人往里窜么?”

    这倒是事实,季棠棠心中咯噔一声。

    “前几年,就揪出了一个。在广州犯了杀人案的,一路往西北逃,不知怎么的让他躲进这尕萨摩峡谷,里头洞洞多,也难发现。在峡谷过了两三年,抓到的时候胡子长那么长……”毛哥伸手比划,“野人一样,要不是偷吃藏民帐篷里的蕨麻斋,还抓不到呢。”

    毛哥压低了声音:“你说,在里头过了两三年,万一遇到那种落单的游客,四下又无人的,还不……”

    他比了个咔嚓的手势。

    季棠棠没说话,顿了顿才点头:“还真的。”

    “还有啊,”毛哥说上了口就收不住,两根手指敲着膝盖,“这里是什么地方?西部,尤其还是藏人的地头,藏人啊姑娘,说是民族友好,但毕竟不是一个民族,有些藏民,对汉人总往这跑意见很大啊。你跑这开发旅游,说好听点是发展当地经济,遇到那想不开的,人家觉得你是在破坏祖祖辈辈留下来的地头,遇到有些不懂规矩的犯了当地人的禁忌,那更加容易起冲突。所以啊姑娘,”毛哥教训她,“别以为自己是了不得的江湖客,背着大包就能闯荡了,你们这种城市里的小姑娘,唉,见识少着呢。”

    “是。”季棠棠笑,忽然想起方才那几个人,“你说的光头他们,也是旅馆里的?专门去搜救的?”

    “得了,就他们!”毛哥鼻子里嗤了一声,“除了鸡毛是在这开杂货店的,其它两个都是我以前在路上认识的朋友,他们有空就喜欢往这跑,陪我住段日子,喝喝酒聊聊天什么的。”

    “路上认识的?”季棠棠对毛哥刮目相看,“毛哥以前也是……背包客?”

    “怎么了,看我胖就不能做背包客了?”毛哥瞪她一眼,大肚腩一挺,季棠棠嘻嘻笑着吐舌头。

    毛哥也只是跟她开开玩笑:“那对上海的小姑娘,顶多二十出头,小姑娘年纪轻,这么久不回来,怕万一有个闪失,所以让光头他们出去找找。大家都是汉人,在这地头,当然要帮衬帮衬,你说是不是?”

    季棠棠点头,这毛哥,是个好人。

    又等了一会,渐渐到了晚饭光景,从厅堂开往街口的半落地窗看出去,三两藏人正赶着大队的牦牛晃晃悠悠经过。

    毛哥等的不耐烦,一拍屁股站起来:“开工!姑娘,搭把手,不收你饭钱。”

    “连十块钱都不收了?”季棠棠惊讶。

    “谈的对路就是朋友,收什么钱!”毛哥很是豪气。

    厨房在厅堂后面,进去是夯土的地,门上悬了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布帘子,厨房里暗暗的,毛哥拉了拉灯绳,老旧的梨形灯泡开始消耗仅存的寿命。

    砧板上摊放着两把菜刀,旁边堆着一堆菜,有包菜莴苣丝瓜什么的,都不新鲜,看着蔫蔫的,毛哥把包菜丝瓜扔在塑料菜筐里丢给她:“出去洗了,大门口有水龙头。”

    季棠棠接过菜筐,去到大门口水泥砌的池子旁拧开水龙头洗菜,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好奇地看她。

    还有两个刚下学带着红领巾的小男孩过来跟她说话:“姐姐你干嘛呀?”

    正宗的藏民长相,说的却是普通话,季棠棠比他们还好奇:“你还会说汉话?”

    “有汉话课啊。”

    季棠棠还想跟他们多说两句,忽然有人低喝了一声,两个小男孩跟受惊的鸟似的,赶紧跑开了。

    季棠棠抬起头,看到光头他们已经回来了,走时是三个人,回来的是五个,有两个耷拉着脑袋的女孩跟在后头,两人互相架着,走路一瘸一拐,穿的倒挺时尚,看来应该是毛哥说的那两个上海女孩。

    季棠棠心里舒了口气:找着了就是好事。

    见到季棠棠在洗菜,几人有点吃惊,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冲季棠棠和善地笑了笑,刚才低喝的是那个蓝衣服的帅小伙,他候着几个人都进店了,才过来向季棠棠说话:“自己的东西看看好。”

    “啊?”季棠棠搞不懂,“什么?”

    “没什么。”他丢下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快步进店去了。

    洗好了菜,也就没季棠棠什么事了,毛哥还在厨房忙活,季棠棠看看天色还亮,寻思着出去走一走,如果可以的话,离尕萨摩峡谷只二十分钟路途,可以去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谁知道刚走出几步,身后就有人叫她:“去哪?”

    季棠棠回头,看到那个蓝衣服的帅小伙撑着半落地窗的窗棂看他,边上站了个小姑娘,细长长的脸,样子普通,妆却重的很,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季棠棠,神色有点古怪。

    “随便走走。”

    那小伙子脸色一沉,撑着窗棂跨步出来,几步就到了季棠棠面前:“要吃晚饭了,别乱走。到时找不到,又麻烦。”

    他口气不大好,季棠棠凭白生出反感了:“我有分寸。”

    说完转头就走。

    那小伙子没吭声,倒是浓妆的美眉开口了:“岳峰,过来一起玩三国杀!”

    原来他叫岳峰。

    光头、鸡毛、岳峰,季棠棠算是一一对得上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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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西走了十五分钟不到,耳边便传来哗哗的水声和嘈杂的人声,顺着指示牌拐了两次,眼前出现一条水流不算急的小河,约莫两尺多宽,河岸上是大片的青草,一群小喇嘛在草地上打羽毛球,还有踢足球的,两个年长的喇嘛赤足站在河里,也不知忙活些什么。

    顺着逆流的方向看过去,可以看到尕萨摩峡谷的入口,像一张巨大的嘴。

4第④章

    季棠棠向入口处走了几步,清楚看到还有三两游人,拿着单反拍东拍西。

    怎么看都是一派和平气象。

    不过时候的确不早了,看到的寥寥几个游客都是出峡谷的,季棠棠说服自己压下好奇心,明日再进峡谷。

    回到旅馆,毛哥他们已经在吃饭了,见季棠棠回来,毛哥拍了拍身边空着的凳子:“姑娘过来坐,尝尝我的手艺。”

    季棠棠道了声谢,过去在毛哥身边坐下,鸡毛拿了副筷子给她,光头帮她盛了饭,岳峰只顾埋头吃饭,没吭声,至于那两个上海小姑娘,一左一右,都赏了个白眼给她。

    季棠棠莫名其妙,好在也没准备跟她们套交情,拈了几筷子菜尝过,偏头问毛哥:“毛哥,这尕奈镇上,有没有个店老板,叫阿坤的?”

    “阿坤?”毛哥嚼巴了几口饭,摇头,“没听过,哎,鸡毛,有这个人吗?”

    鸡毛捧着碗想了一回,然后肯定地摇摇头:“没,这镇子上长住的汉人一个巴掌都数的出来。”

    季棠棠不死心:“好像是06年在这边开店的。”

    “06年?”光头吃惊,“那早了去了,我们也是08年才第一次过来的,是吧毛哥?”

    “是啊,”毛哥看季棠棠,“这镇上做生意的汉人,都换了好几茬了,你问这个干嘛?”

    “也没什么,”季棠棠敷衍,“我有个叔叔,06年的时候来过这边,说是跟阿坤很好。这趟过来,我还想着能见上一见呢。”

    饭后不久,天渐渐黑下来,偌大店里只有这寥寥几个人,都搬着凳子围着锅庄烤火听音乐,季棠棠待着无聊,先回房去了,回房前问毛哥:“有网么?”

    问的时候,她基本不抱希望,想不到毛哥懒洋洋地答:“有无线,就是卡的很。”

    季棠棠已经很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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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里只有她一个人,网页打开的速度非常卡,等着网页出现的无聊当儿,手机又响了,还是凌晓婉家。

    季棠棠按下了接听键,信号不好,她一边喂喂喂,一边赶紧打开门出来。

    那头响起的是凌家阿姨陪着小心的声音。

    季棠棠叹气:“我刚到尕奈镇,明天去尕萨摩峡谷。有什么消息会及时通知你们。”

    放下电话,无意间瞥到岳峰正上楼来,木制的楼梯被他踩的吱呀吱呀的,岳峰也看到她了:“一个人?下楼一起聊天吧。”

    季棠棠摇头:“忙活了一天,有点累了,想早点休息。”

    岳峰哦了一声,想了想又问:“明天要去哪?”

    “嗯?”季棠棠没听明白。

    “刚有其它旅馆的客人过来,想找人拼车明天一起去高原海子。拼车的话,一个人均摊的车费能便宜点。你要不要一起?”

    “明天有点事,再说吧。”季棠棠语焉不详,冲着岳峰抱歉的笑了笑,撇下他直接回房了。

    睡觉前,季棠棠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塑料气泡薄膜的包包,撕开透明胶带,从里头取出一个风铃。

    风铃的式样很普通,古铜色,莲叶形的铃盖,撞柱是各种不同形状的古钱币。

    季棠棠把风铃悬在床尾,黑暗中,她盯着风铃的轮廓看了许久,才慢慢睡去。

    这一觉睡的极不踏实,楼下的音乐声起不到催眠的作用,反而频频扰人清梦,音乐声停的时候季棠棠看了看手机,居然已经是夜半两点了,看来这群人都是夜猫子。

    第二天的闹表定的是凌晨六点,横竖一个人独占十人间,不怕吵到旁人。晨起洗漱,完了之后从背包内囊掏出一把普通版型的瑞士军刀和袖珍户外手电筒揣进兜里,又解下包上的一根登山杖,匆匆下楼去了。

    厅堂里所有的凳子都上在桌子上,不是开门营业的模样,但旅馆的正门却大开着。季棠棠去隔壁的清真饭店要了碗粥,加了碟咸菜,又让老板用塑料袋装了两个鸡蛋。

    吃完饭,主街上几乎没有人,季棠棠一路向西,不一会就到了尕萨摩峡谷的入口。

    顺着河一路往里走,路不算险,有些河滩已经被河水漫过了,好在不深,登山鞋又防水,一路也就踏水过来了,两边的石壁一览无余,要说一个大活人能在这个地方失踪,季棠棠还真是不相信。

    又走了约莫一个小时,河水渐渐变成了暗流,地上只留乱七八糟的卵石,地势渐高,视线不再一览无余,多了很多半人高的灌木丛。

    季棠棠觉得灌木丛是重点地带,她在这一块逡巡了很久,用手扒拉开草丛仔细地查看,希望能发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事实上,她只找到两个废弃的农夫山泉的矿泉水瓶。

    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的举动纯属徒劳:都过去这么久了,哪还真的能留下什么现场痕迹让自己去发现?

    季棠棠叹了口气,走到一块石头边上坐下休息,空中传来辄辄的声音,抬头看时,是两只秃鹰,盘旋了一阵,又回到高处的巢穴里去了。

    尕奈镇的另一头有藏民的天葬台,季棠棠一想到这些秃鹰是惯常吃死人肉的,就禁不住浑身发毛。

    休息了一阵,季棠棠准备继续朝里走,才走了两步,身后有人远远叫她:“嗨。”

    季棠棠很意外:还有谁也这么早?

    回头一看,认出是昨天跟自己一起到尕奈镇的那个眼镜男生,待他到了跟前,季棠棠瞪大眼睛看他:“这么早?”

    “你不也是。”眼镜男生笑,“我下午要跟人拼车去高原海子,怕时间赶不及,所以起早来走尕萨摩峡谷。”

    然后他一拍脑袋:“都认识这么久了,还没跟你说我的名字呢,我叫陈伟,就叫我大伟吧。”

    季棠棠点头:“我叫季棠棠。”

    “那我叫你棠棠?”

    “我比你大,干嘛不叫我棠棠姐?”季棠棠咯咯笑起来,笑得大伟怪不好意思的。

    再然后他忽的想起了什么,从兜里掏出手机:“棠棠姐,留个号码吧,出来一趟,认识挺不容易,以后逢年过节,给你发短信什么的。”

    季棠棠为难:“我出来时没带手机啊。”

    “报号码啊,”陈伟瞪大了眼睛,“你不会连自己手机号都不记得吧?”

    季棠棠无言以对,她还真不记得自己的手机号,因为一直没什么要联系的人,现在的这张卡号是为了和凌晓婉的妈妈联系临时买的,里头的联系人就凌晓婉妈妈一个。

    “我……脑容量有限,真不记得,”季棠棠硬着头皮解释,“回去的时候再给你吧。”

    好在大伟也没多想,两人搭伴往里走,一路上,大伟给她介绍尕萨摩峡谷里著名的景观。

    “有个鹰嘴岩,据说从某个角度看特像一只鹰,不是谁都有运气看到的,还有个仙女洞,洞里有神石,很多藏民都定期去拜的。”

    “什么样的神石啊?”季棠棠好奇。

    “没见过。”大伟摇摇头,“就是块石头吧,听说挺灵的,如果头痛,在石头上蹭蹭脑袋,马上就不痛了,如果肚子痛,就蹭蹭肚子。”

    “那我昨晚睡的不好,脑袋发晕,我一会去蹭蹭脑袋。”

    “洞里还有个洞,在那里许愿,仙女会听见的。”

    “你要许什么愿?”

    大伟叹了口气:“保研成功。”

    “藏族的仙女,还管得着大学里保研的事?”季棠棠笑他。

    “也就是个心愿嘛……”大伟又不好意思起来。

    两人运气不算太好,到底没能看到什么鹰嘴岩,不过仙女洞倒是很快就找到了——仙女洞的洞口结着藏民惯用的经幡和哈达,很显眼。

    洞口只一米来高,必须弯腰进去,从外头朝里看,里面黑漆漆的,时不时还听到滴答滴答的流水声。

    “里头有活水?”季棠棠奇怪。

    “不知道,那大哥没说。”大伟弯下腰来,“哎,我打头阵。”

    倒是挺有绅士风度的,季棠棠心里赞了一句,也跟着弯腰进去,也不知道是因为进洞还是弯腰的关系,总觉得气喘不顺,有点费力。

    需要弯腰的路途很长,两人不得不时时蹲下身子歇息,越往里走越黑,季棠棠掏出手电来照明,灯光在不远处晃了晃,那里很亮,积着一摊水。

    “水深不深?”季棠棠问前头的大伟。

    “深倒不深,过脚面,哎呀,可怜我的鞋!”大伟大呼小叫,季棠棠在后头偷笑,她的登山鞋不怕水,一步步很是肆无忌惮。

    约莫过了五分钟左右,前头的大伟长吁一口气:“终于能站直身子了。”

    季棠棠一步步挪过来,扶着石壁站起身,手电四下那么一扫,扫见一块圆柱状的石头,石头上扎着哈达。

    “那就是神石?”

    “八成是。”大伟提醒她,“你不是头疼么?快去蹭蹭。”

    季棠棠依言过去,把额头贴在石头顶上,石头面上凉凉的,出奇的光滑,也不知被多少人蹭过了,季棠棠念叨了几句,回头看大伟:“你不蹭蹭?”

    “我找那个许愿洞,保研比较重要。”大伟四下张望,“究竟是哪里来着?”

    季棠棠打着手电帮他照明,手电的光柱一遍遍在渗水的嶙峋洞壁上扫过,大伟忽然叫了一声:“别动,就那,那儿!”

    “哪?”季棠棠将光柱往回移了移,过了片刻才反应出那处的黑色比周围似乎浅些,看起来是个小洞。

    “哎,棠棠姐,帮我照着些,保研成功与否,在此一举了!”大伟很激动。

    季棠棠噗一声笑出来,将手电打低了些:“那边也有积水,小心鞋子。”

    大伟应一声,踮着脚尖往那个小洞走。

    “怎么样?到了就快许愿吧。”季棠棠催促他。

    大伟两手撑着洞壁,把脑袋慢慢探进洞里去,忽的又惊又喜:“哎,棠棠姐,这洞洞口小,里头高,刚好能容一个人站进去!”

    没等季棠棠回答,他矮着身子进去了,从外头看,只能看到他的两条腿。

    季棠棠揿下手电的开关,以便多省点电:“大伟,快许愿吧,许了愿好出去。”

    大伟应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在洞里的关系,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季棠棠听到他卯足了劲的喊声:“我要保研!保研!保研!”

    看不见他的样子,但是多少能想象出几分,季棠棠忍住笑:“行了,出来吧。”

    “怕仙女没听见,再喊三声。”

    “我要保研,保研……”

    声音一下子断了。

    季棠棠等了一会,忍不住提醒他:“不是说三声么?怎么才两声?”

    没人答应。

    季棠棠愣了一下,似乎是觉出什么不对劲来了,一颗心登时跳的厉害。

    她咽了口口水,慢慢把手电筒的开关又推了上去,光柱照向刚才大伟站的位置。

    从这个角度,明明可以看到大伟露在洞口的两条腿的。

    但是现在,只能看到黑洞洞的洞口。

    季棠棠握着手电筒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她试探着又喊了一声:“大伟?”

5第⑤章

    还是没人回答。

    季棠棠打了个寒噤。

    四周安静的可怕,滴答的水声分外刺耳。

    季棠棠将登山杖握在手里,打着手电慢慢向那个洞口踱过去。

    洞口很小,季棠棠将登山杖送进去,反握着手柄摇了几下,杖端磕在石壁上,发出闷闷的声响,除此之外,并没有碰上别的障碍物。

    季棠棠心一横,矮身钻了进去。

    大伟说的没错,这洞洞口小,里头却高,刚好能容一人站得下。

    只是,除了洞口,根本没有别的出口,那么大一个大活人,怎么就这么凭空……不见了?

    季棠棠站了半晌,突然开始觉出害怕来,似乎这洞口就是一张嘴,再迟上半晌,利齿闭合下来,自己就再也逃不脱了。

    她双腿发软,几乎是落荒而逃,出洞的时候几次磕到洞壁,连登山杖都落下了。

    去到洞外,阳光炽烈地刺眼,季棠棠只觉得头晕,慢慢倚着石壁大口喘气,忽然想起什么,眼睛发酸,俯下身子冲着洞内大声叫道:“大伟!大伟!”

    没有回音,只高处秃鹰盘旋,风吹过,岩上的灌木丛草微微晃动,季棠棠站在最盛的日光之下,却只觉得浑身发冷,直到左近传来絮絮人声。

    回头一看,又有当地的藏民进来,是两个皮肤黝黑的男子,手里摇着转经筒,嘴唇上下翕动,似乎念着六字真言,季棠棠仿佛落水者捞到了稻草,赶紧迎上去:“能帮个忙吗?我朋友在洞里……”

    对方茫然,先是摆摆手,示意听不懂汉话,然后叽里呱啦说了一大串藏语,这回换了季棠棠听不懂,她呆呆看两人过去,那两人似乎也觉得她很奇怪,走出老远还回头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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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哥很早的时候就起身了,先把旅馆的门打开,他记得那对上海小姑娘前两天跟他说过,早上务必给开个门,因为要赶今天的早班车回兰州,然后从兰州转机回上海。

    开了门之后,他又转回去睡回笼觉,直到日上三竿才打着呵欠正式起床,先把锅庄的水烧上,然后挨个把架在桌子上的凳子放下来,最后去到隔壁的清真餐厅,给自己点了份牛杂汤,给岳峰和光头点了粥和馒头咸菜。至于鸡毛,他一直回家住,不需要自己负责早餐。

    点完了忽然想起昨儿到店的季棠棠,也给她点了一份粥。

    汤饭送来之后,毛哥挨着窗边的桌子坐下,很是心满意足地享受早餐,岳峰起的最早,跟他打了声招呼就去了洗手间,接着下来的是那对上海女孩中的一个,好像是叫什么羽眉的……

    毛哥的眼睛刷的瞪圆了。

    羽眉跟毛哥道了早,懒懒地打着呵欠去洗手间,不一会岳峰进来倒水喝,毛哥腾的就窜了上去。

    “那个……那个羽眉,”毛哥气急败坏,“不是说要赶今天一早的车走么?不是要赶飞机吗?我还特意起个大早把门给开了……”

    “改签了。”岳峰答的轻松。

    “为什么改签?”

    “在这玩的开心,想多待几天呗。”

    “是不是你?”毛哥咬牙切齿,伸手就戳岳峰的额头。

    “哎,哎,”岳峰躲他,“我可什么都没做,我不好那款的。”

    “那还不让人走?”

    “都说了人自己乐意留的,再说了,现在人少,多些人多点热闹,不也变相给你赚多点房费么。”

    毛哥没语言了。

    说话的当儿,光头也进来倒水,听得挺乐呵,末了拍拍毛哥的肩膀:“岳峰也不容易,牺牲了色相给你赚那点房费,不值当。”

    “呸。”岳峰和毛哥同时啐他。

    “赶紧洗漱了吃饭。”毛哥没好气,“哎,谁帮我上楼叫叫那姑娘,就昨儿来的那个,怎么现在还没起?一会粥凉了。”

    岳峰还没来得及说话,光头开口了:“我去叫吧。”

    上楼没两分钟他就下来了:“那姑娘不在。”

    “不在?”毛哥大吃一惊,“走了?”

    “人不在,东西都摊着,八成是出去了。”

    “出去了?”毛哥赶紧朝窗外探出半个身子,主街上空的很,闲晃的人不过小猫两三个。

    “不可能是去高原海子,下午才有拼车的。也不会是去天葬台,最近没死人,没天葬。”岳峰在对面坐下,拿勺子搅了搅碗里的粥。

    “那就是去峡谷了?”毛哥纳闷,“就那么一破峡谷,有个什么看头?”

    “话不能这么说,她从北京过来,见多了高楼大厦故宫长城什么的,还就看峡谷新鲜。”岳峰漫不经心。

    毛哥想想,倒也是。

    光头没说话,坐下来呼啦啦喝了两口粥:“那姑娘有点古怪。”

    “一个人来西部地头的,谁没点古怪?”毛哥乜了光头一眼。

    “谁古怪?”羽眉恰好进来,手里拈了片浸了爽肤水的化妆棉,小心地擦拭额头。

    毛哥想示意光头别乱说,哪知眼神示意的慢了一步,光头已经接茬了:“昨儿来的那姑娘。”

    “她呀。”住店的女客加上自己统共才三个,羽眉立刻就反应出他说的是季棠棠,“是有点古怪。”

    “人家怎么古怪了,”岳峰的声音有点冷淡,“比你漂亮的都古怪,是吧?”

    “哎,岳峰!”羽眉娇嗔之中带着些许不悦,“怎么这么说人家嘛,显得人家多不好看多小气似的。”

    岳峰不理会她,自顾自伸筷子夹起一根咸菜搁进嘴里,羽眉有点尴尬。

    毛哥虽然不怎么喜欢羽眉,也只得出来说和:“丫头,倒腾妥当了再下来。”

    他推推原本为季棠棠点的那碗粥:“倒腾妥当了下来吃早饭。”

    羽眉也知道毛哥是给她台阶下,甜甜应了一声上楼去了。

    毛哥这才转头看光头:“怎么古怪?”

    岳峰没抬头,手上的动作却停了。

    “那丫头床头,挂了个风铃。古钱的。”

    “挂风铃怎么了?”毛哥没好气,“她要是乐意,挂个冲锋枪我都没意见。”

    “我也说不大清,”光头挠了挠脑袋,“那古钱都生铜绿了,钱上的字也看不清楚,看着是老久老久的东西了。怎么年轻小姑娘随身带这种玩意儿的?”

    “少见多怪,”毛哥鼻子里哼哼两声,“没准是做古玩的。”

    “她那样,不像做古玩的山西客。”

    “又说没见识的话了,”毛哥伸长胳膊,照着光头圆滚滚的脑袋就是一下子,“做古玩的还非得在自己脑门上贴个字条?别看像不像,这年头,像啥不是啥,不像啥才是啥,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光头嘿嘿笑起来:“还真有。”

    正说着呢,岳峰忽然皱了下眉头,伸手指了指外头:“那不就是……那丫头么?”

    顺着岳峰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还真是季棠棠。

    她正站在街尾达瓦旅馆的门口,跟人说着什么。

    毛哥皱了皱眉头,拿胳膊捣了捣光头:“她在那干嘛?嫌这住的不舒服,换旅馆?”

    “不知道。”

    再看时,季棠棠忽然转身离开达瓦旅馆,快步拐过了街角。

    “哎,岳峰。”毛哥支使岳峰,“你过去问问,那丫头是想干嘛?”

    “我说老毛子你是闲的抽疯了吧,”岳峰动都没动,“好端端的,我干嘛要去打听那丫头?”

    “打听一下怎么了?闲着也是闲着。”毛哥辣气壮,“横竖我们没事,现在生意这么清淡,这店里从早到晚进不了两个人,累着你了怎的?

    “不去。”岳峰回绝的干脆利落。

    毛哥没辙,刚好达瓦旅馆的老板丹巴过来,看情形,是去清真餐馆点餐,毛哥把半个身子探出窗外,中途截下他:“丹巴,刚刚那姑娘,跟你说什么?”

    “她啊?打听个人。”

    “谁?”

    “说是找个汉人学生,叫陈伟的。我那没有,我让她去格桑家的旅馆问问。”

    “哦。”

    毛哥莫名其妙,只得放丹巴过去,岳峰哼了一声:“打听着了?老毛子你要真闲的发慌,下午我们一起跟车去高原海子那边逛逛,店面让隔壁看下就行。”

    毛哥还没应声呢,丹巴又退回来了:“那姑娘还问了仙女洞许愿的事。”

    “嗯?”毛哥看他,莫非还有后话?

    “我同她讲了,要在神石前头不声不响的许愿,她马上问我,不能大声喊的嘛?”

    “大声喊?”这下别说是毛哥了,连光头和岳峰都吓了一跳。

    “可不?”丹巴皱眉头,“谁教她大声喊的?那会触怒洞里的仙女的。你们教的?”

    毛哥赶紧摇头:“她连问都没问过。”

    丹巴走了之后,毛哥和光头他们面面相觑,岳峰哼了一声:“这丫头要真敢在神石前头聒噪——这可是犯忌讳,老天保佑旁边没藏民,不然她铁定会被揍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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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伟的确住的是格桑旅馆,双人间。

    “房里还住了谁?”季棠棠问的急。

    前台的藏人小姑娘翻了翻登记本:“没人,这几天客人少,统共才住了两三个,没必要安排挤在一起。”

    “那陈伟有向你打听过仙女洞的事么?”

    “没。”小姑娘摇头。

    季棠棠失望,顿了顿又问:“仙女洞里能大声喊么?”

    这问题,先前在达瓦旅馆,她就已经有了答案,但她想再确认一下。

    果然,小姑娘吓了一跳:“不能,当然不能,那会触怒仙女的!”

    季棠棠咬了咬嘴唇:“那怎么许愿?”

    小姑娘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似乎觉得这个问题问的相当愚蠢:“当然是在神石前头许愿,一进洞就能看到神石了,你不知道么?”

    “那洞里还有没有别的洞了?”

    “谁知道?”小姑娘有点不耐烦,“没听过。”

    季棠棠不说话了,她忽然想起,进洞前她问陈伟洞里是不是有活水,陈伟马上就答了一句:“不知道,那大哥没说。”

    那个大哥,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向陈伟提起过仙女洞,提起过那个不易被人发现的洞中洞,还有,大声的把自己的愿望说出来?

    季棠棠的目光落在前台摊放的那本碌曲乡尕奈镇外来游客入住登记本上。

    统共才住了两三个人,那需要怀疑的对象,就不太多了。

6第⑥章

    除了陈伟,格桑旅馆还住了另外两个旅客,均为男性。

    其中一个是美国人,叫派瑞,24岁,来自亚利桑那州,挺精神一小伙,个子足有190cm,他不可能是陈伟口中的“那个人”,因为他统共只会说一句中文。

    “你嚎……”

    这是他下楼梯看见季棠棠时的第一句话,季棠棠做好了心理准备去接受他接下来的更为艰涩难懂的普通话,但是派瑞很有自知之明的转母语了。

    另一个名字签的特草,季棠棠连猜带蒙,估摸着这人应该是叫“贺文坤”,入住登记的所在地一栏填了“兰州”两个字,身份证号码的填写更模糊,有两处涂改,尕奈镇的旅馆联网设施跟不上,信息手工登记,所以很多人提供的资料并不确切,胡乱敷衍的也不在少数。

    但不巧的是,贺文坤一大早就已经退房了,前台小姑娘提供不了更多的信息,只含糊地说可能是回家了。

    问起贺文坤的相貌,小姑娘也记不真切:“你们大城市来的游客,都戴那种帽子、防高原紫外线的面罩,还有墨镜,遮的那么严实,谁能看清楚长相?就知道他穿亮黄色的冲锋衣。”

    季棠棠失望极了,她掏出腰包里的便签本,翻开空白一页,写上贺文坤的名字,然后在名字上重重圈了一圈。

    陈伟口中的“那个大哥”,会不会就是贺文坤?

    季棠棠慢慢走出格桑旅馆,快下台阶时,忽然想起了什么,飞快地将放回去的便签本又掏出来,翻回到前一页。

    尕萨摩峡谷,阿坤。

    阿坤,贺文坤,名字里都有一个坤字,只是巧合吗?

    ————————————————————

    回到毛哥的青旅,已经差不多是午饭时间了,毛哥他们围坐了整整一桌子,菜式很简单,呛土豆片、锅塌豆腐、回锅肉,卖相都不咋滴,但闻着特别香。

    毛哥倒是没料到她这么快回来:“姑娘,要一起吃吗?添碗饭就行。”

    季棠棠摇摇头:“不了,我有吃的。”

    她慢慢走上楼去。

    光头伸筷子夹菜:“丫头脸色不好。”

    “这有什么,”羽眉扒了口饭,“到这地方来的人,多半是逃避生活当中的伤心事的,说不定她是失恋了,触景伤情,心里不好过。”

    羽眉的同伴晓佳嘴里塞得鼓鼓,嗯了一声以示附和。

    “这姑娘是有点不大对。”毛哥若有所思,没有理会羽眉和晓佳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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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棠棠回了房间,径直走到自己床边,伸手拨了拨挂在床头的那串风铃,古钱互相磕碰,居然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陈伟怎么会突然间就没了呢?

    季棠棠在床边坐下,伸手进兜,摸到了两个冰凉凉圆滚滚的鸡蛋。

    她把鸡蛋掏出来,磕掉蛋壳,慢慢送到嘴里,一口一口地嚼。

    常理来讲,一个大活人,不可能突然就不见了的,当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仔细回忆着当时的情景:洞里很黑,电筒照到了陈伟的两条腿,她为了省一点电池关掉了电筒,那之后大伟还同她说过几句话……

    从大伟突然噤声到她重新打开手电筒,中间隔了一两分钟的时间,这一两分钟,她完全看不到洞里的情形。

    只有两种可能。

    一,那个洞里有某种超自然的力量,瞬间转移了大伟,不管大伟是死是活,在那一刹那,他消失了。

    二,摒除这些所谓怪力乱神的念头,所有的怪事件都是人为作祟,那么,当时大伟的消失,应该有着合理的渠道。

    莫非,那个小小的只容一个人站得下的洞中洞,还有第二个出口?

    理论上说不通,因为当时她曾经钻进去,那么小的空间,四围都是石壁,仙女洞在峡谷壁里,真有其它出口的话,要打通厚厚的山腹,没有机械操作,根本不可行。

    当时自己有些太过慌张了,没有仔细地检查那个洞中洞,也许,在那短短的一两分钟,大伟也留下了一些可供检索的东西呢?

    不行,还是得回去看看。

    季棠棠站起身,一瞥眼看到床上扔着的手机,顺手拿过来塞进包里,蹬蹬蹬下了楼,毛哥他们已经吃完饭了,旅馆门口停了一辆金杯的八人坐面包车,驾驶室的门开着,羽眉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发脾气:“不是说昨天都联系好了么?怎么要出发时少一个?”

    藏族司机师傅也很不高兴:“昨天说的好好的,说了要在这门口等的,死小子。”

    季棠棠心中一动,停下脚步:“还有人没来?”

    “有一个什么叫阿伟的,说好了拼车又不来,手机也不接,棠棠是吧,要不要一起去高原海子?”

    羽眉原本看她不顺眼的,此时却忽然分外热络起来,多半是为了省下那几十块的拼车费。

    “那个阿伟,是不是叫陈伟?”

    司机师傅摇头:“不知道,就说叫阿伟,在格桑住的。”

    那多半是了,季棠棠心中一跳:“他手机号多少?我也有事找他。”

    师傅拿着旧旧的诺基亚直板黑白屏手机,将陈伟的电话报给季棠棠。

    季棠棠用手机试拨了一下,居然能打通,但没人接。

    早上在峡谷时,陈伟的手机是带在身边的,能打通但没人接,究竟是没留意来电,还是迫于什么威胁不能接?

    季棠棠沉吟着将手机塞回兜里。

    “哎,棠棠,你到底去不去?”羽眉不耐烦了,后座的晓佳也探头出来看她。

    “不去。”季棠棠很干脆地回绝,“我要去峡谷。”

    “峡谷有什么好看的。”羽眉嗤之以鼻,忽然眼睛一亮,脸上的不屑转作了娇嗔和暗喜,“哎,岳峰,车子空的很,跟我们一起去高原海子吧。”

    “几个人去啊?”岳峰懒懒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八个人的车呢,除了司机师傅,能坐七个人。我们原本拼了四个人,我、晓佳、一个老外,还有那个什么阿伟。现在到处找不到阿伟,还有四个空座,不如一起吧,再叫上毛哥光头他们。”

    “都走了,谁留下看店。”岳峰有点冷淡。

    羽眉嘟起了嘴:“看店留一个人就够了,费那么大劲改签了机票留下来玩,你都不配合。”

    “你也去高原海子?”

    季棠棠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岳峰是在跟她说话,察觉到被冷落的羽眉脸色有点不好看了,季棠棠简短地回答:“不去。”

    岳峰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那你去哪?”

    羽眉抢着答了一句:“她不跟我们去海子,她去峡谷。”

    “又去峡谷?”岳峰皱眉头。

    季棠棠答非所问:“那天你让我把自己的东西看看好,是什么意思?”

    “什么看看好?”岳峰没反应过来。

    “就是昨天我洗菜的时候,跟两个小朋友说话……”季棠棠指指旅馆前头的水泥池子。

    “有些当地的小孩,会乱拿游客的东西……”岳峰不想说的太多,“自己留心着点。”

    季棠棠笑笑:“你也太小心了。”

    “这两天镇上的游客少,拼车都拼不足人,你跟谁一起去峡谷?”话题绕来绕去,又绕回来。

    “我自己去。”

    “什么?”岳峰的反应很大,眉头马上皱起来,“不行。”

    “怎么个不行法了?”季棠棠不悦。

    “太危险了。一般进峡谷至少三人结队,一个人进去,走丢了怎么办?”岳峰说的很不客气。

    “走丢了也不是你的责任。”

    说完这句话,季棠棠不想多耽搁了,转身就走。

    岳峰一下子火了。

    “走丢了迷路了,还不是要劳动大家伙去找?你们这种大城市来的,一身的娇惯气,怎么劝都不听,尽添乱!”

    季棠棠步子没停,心里狠狠骂他:关你屁事!

    反倒是羽眉吓住了,陪着小心劝岳峰:“哎岳峰,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光头听到响动也出来:“怎么了岳峰,这么大火?”

    岳峰没吭声,羽眉小声把事情讲了一遍。

    光头朝主街尽头处看,季棠棠的影子早不见了。

    他拍拍岳峰的肩膀:“得,别给自己找气受。”

    “不是,都这么大姑娘家了,怎么一点不通人情的?”岳峰心中有气,“这里不是汉人地头,一不小心犯了藏民忌讳就有麻烦,而且一个单身姑娘家往峡谷里跑,峡谷里一天才进几个人,真出了事谁知道?”

    “消消气,”光头笑着说和,“也未必就真出事了。”

    “就是,”羽眉酸溜溜的,“岳峰,操心过了吧,对我怎么不见这么好?”

    岳峰冷笑:“是么,昨儿在峡谷崴了脚,是谁找你们回来的?”

    羽眉吃了他一呛,不说话了。

    又过了一会,那个一起拼车的美国人也到了,个子老高,脸上总带着笑,自我介绍说叫派瑞。

    岳峰光头他们先说了不去的,车子开动的时候,忽然又改了主意,拉开车门钻了进去,羽眉嘴上不说,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

    季棠棠一路上没怎么耽搁,径直进了峡谷,直奔仙女洞。

    进洞之后,打开手电看了一回,找到那个洞中洞,犹豫了一下,还是钻了进去,顺道把自己先前丢下的登山杖又捡回来了。

    扶住洞壁站起身,她把手电咬在嘴里,拿登山杖敲打着四壁,回声闷闷的,四壁都严严实实,绝对不会中空,也不像是有通道的样子。

    这就怪了,难不成是从地下走的?

    跺了跺脚,下头是很硬实的地面,也没问题。

    季棠棠咬着手电发愣,手塞进兜里的时候,恰好碰到自己的手机,她心中一动,把手机掏了出来,点开最近联系人页,上面是最新存的号码,陈伟的。

    再打一次试试吧,说不准就能接通呢。

    洞里的信号多半不好,季棠棠一边按下呼叫键,一边猫着腰钻出这个洞中洞。

    才向外走了两步就停下了,她慢慢放下手机,凝神听洞里的动静。

    果然,陈伟的手机彩铃声,不只是从自己的手机听筒处传出来的。

    季棠棠回头看向自己刚刚钻出来的地方。

    那声音,是从洞中洞里传出来的。

    可是自己刚刚仔细看过,这洞里,明明就没有手机啊。

7第⑦章

    手机铃声还在持续的响,音乐是很老的欧美金曲,yesterdayoncemore,倒是很符合大伟稍嫌内向的性子。

    只是,在这样幽暗的洞穴里听到这样悠慢舒缓的调子……

    季棠棠打了个寒噤,咽了口口水,鼓起勇气又进了洞穴。

    一进洞,音乐声更加清晰了,季棠棠凝神辨别着声音的方向,慢慢抬起了头。

    手机铃声是从头顶上传来的。

    季棠棠揿断呼叫,屈起手指,在头顶的石壁上叩了叩,没觉出什么异样,又用手掌往上使劲推了推,心中陡地一惊:自己推的地方似乎有点松动!

    她撸起袖子,将手电拧亮,仔细打量着顶上的那块石壁,与此同时,继续用手掌用力上推。

    还是推不大动。

    季棠棠发狠了,她把手电咬在嘴里,踩住石壁的凹处往上站定,这一来将身子拔高了半尺多,更加方便使力了。

    她两手并用,往上那么一顶,就听砰的一声,那块石壁被她掀开一条缝儿。

    有光透进来,季棠棠忙用手护住眼睛退回到地面,适应了之后再看,上面挪出了一道月牙形的细缝,看到的光应该是日光。

    季棠棠心中一动:难道说这个洞中洞其实是通往外头的?

    难得有了发现,季棠棠继续踩上石壁凹处,再用了一回劲,将那块石壁顶了起来,原先石壁盖住的地方是个约莫能容一人过的洞口,季棠棠扒住洞口,脚在下头的石壁上探了几下,又踩中一块凸出的山石,攀岩般把半个身子探出了这个洞口。

    果然,这里有一处通往外头的甬道,直径跟下头的洞中洞差不多,仰头可以看到两三米高的地方有通往外头的口子,乱蓬蓬的似乎是被灌木遮着,但还是能透进日光来。

    季棠棠低下头,打量着这个隔断的地方,地上铺着干枝杂草,杂草掩映的旮旯处有什么东西一亮一亮的,季棠棠伸手拿过来,屏幕上显示有好几个未接来电,最新一个电话号码来自季棠棠。

    这是陈伟的手机。

    再看被她顶起的那块石盖,这石盖很重,从下面往上顶的确困难,但是石盖的正面有凸起,像是天然做成的手柄,如果有人从上面提的话应该方便许多。

    季棠棠压住心头的惊讶,将手电拿在手里,又往四壁照了照。

    有一块突出的石头上暗褐色的一片,好像是血。

    季棠棠看了好一会儿,慢慢缩下身子,将那块石盖恢复原状,然后出了仙女洞。

    洞外阳光正好,季棠棠用手搭成凉棚往上看,这块山壁坡度很陡,上头郁郁葱葱长了许多灌木,不是攀爬的好去处,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景点。

    更何况,下头是仙女洞,人的注意力都被洞中的神石吸引过去,更加不会注意山壁以上如何了。

    季棠棠心中的推测初步成型,她往外走了走,坐在仙女洞对面的河滩石上,慢慢还原当时的场景。

    陈伟应该不是自己主动消失的。

    在自己熄灭手电的那一两分钟,有人动作很快地把那块石盖掀开,不知道用什么手法制住了陈伟,然后把他从那个洞口拖了上去,接着盖上了石盖。

    在这个过程当中,陈伟的手机掉了下来,但是因为上面那个洞里铺了干枝杂草,没有什么响动,劫持陈伟的那个人没有留心。

    这个人动作很轻也很快,而且陈伟当时大声许愿的声音也盖过了一部分异常的声响,否则的话,外头的季棠棠应该听到异样的响动。

    再然后,季棠棠发觉陈伟不见了,进洞查看。

    当时……

    季棠棠脑子嗡的一声,后背直冒冷气:当时那人应该还没来得及走,也就是说,自己在洞中洞里用登山杖试探时,那人挟持着陈伟,就在自己的头顶上,中间只隔了一道石盖!

    陈伟如果还清醒着,那时一定会拼命挣扎,但是自己当时没听到别的动静,由此推测,陈伟当时应该已经昏死过去了。

    再然后……

    季棠棠设想着那人接下来的动作,他应该等到周围都没有人之后,把陈伟拖出了甬道,从那个灌木丛盖着的口出去了,拖拽的动作很粗鲁,陈伟的身体被锋利嶙峋的石壁划破,留下了血迹。

    这样的推测应该是比较的合理了,这样说起来,整件事情跟妖魔鬼怪没什么关系,纯粹是人为策划好的。

    季棠棠捡了根树枝,在面前干燥的河滩上比比划划,潦草地用只自己看得懂的缩写列下步骤-

    陈伟被人盯上了——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被人盯上?那人盯上他,是随机的,还是有预谋的?-

    有人告诉他仙女洞的事情,特别点出了这个洞中洞——刚才自己在街上打听了一圈,几乎没人知道仙女洞里还有洞中洞,藏人的风俗里,也没有在仙女洞中大喊大叫的说法,难道大喊大叫,是为了给石盖那头的人信号,告诉他有人来了?-

    陈伟被带走了——进峡谷只为探险,身上不会带很多钱,而且陈伟只是个学生,那么可以肯定,那个人不是为了求财-

    峡谷这么大,出了那个甬道口,那人会把陈伟带到哪里去?-

    陈伟的失踪,跟凌晓婉的失踪,中间会不会有着某种联系?

    季棠棠看着自己列出的潦草的步骤,想了很久,才慢慢伸脚出去把字迹抹平。

    陈伟的失踪,她需要报警吗?

    报警的话,等于将那个洞中洞的秘密公之于众,这样一来,会不会打草惊蛇?这里是西部,犯罪分子真的躲到哪个山疙瘩里,找上几年都未必找得到,久而久之,这样的案子,也就搁下来了。

    季棠棠很犹豫。

    而且,警方一定会怀疑她:一个普通的游客,同伴在眼面前失踪,第一时间为什么不报警,自己东查西访,还把洞中洞的秘密给找出来了?

    她解释不清楚的,也没法解释。

    季棠棠叹气,这个时候,手机又响了。

    凌晓婉家。

    这一次,是个比较生硬的中年男人,语气很不好:“是季小姐么?”

    “是。”

    “我不知道季小姐是什么职业,也不知道季小姐有什么特殊的本事,但是连公安都解决不了的事情,我也不指望什么了,所以,请季小姐以后不要再打扰晓婉妈妈,她身体不好,经不起这样来回的折腾。”

    季棠棠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已经挂掉了。

    季棠棠盯着电话,气急反笑:“我打扰晓婉妈妈?是她整天打电话给我好不好?”

    不过,现在顾不上跟这个男人生气,迫在眉睫的是陈伟的事情,报警还是要报的,季棠棠决定采取一个折中的法子——她装作怎么找也找不着陈伟,让格桑旅馆出面报警。

    但是没想到,到了格桑旅馆,事情又有变化。

    “那个陈伟,”前台的藏人小姑娘还记得季棠棠早上过来打听过,“他下午来电话了,说是有急事离开了。”

    “有急事……”季棠棠愣了一下,“那他的东西呢?”

    “让我们帮忙收着,说是过一阵来拿。”

    季棠棠咬牙:何其荒谬,陈伟已经失踪了,手机也在自己这里,他还怎么打电话给旅馆?

    “打电话的真的是陈伟?”

    “什么意思?”藏人小姑娘不明白。

    “我的意思是,”季棠棠字斟句酌,“你听那人的声音,真的是陈伟?”

    “应该是吧,”藏人小姑娘奇怪,“你们汉人说话,我不大分的出来。不过剩下什么东西他都说的明明白白,外套、洗漱用具、mp3,全摊在房间里,我卷卷都塞到他的包里去了。”

    “他包里还有什么?”季棠棠追问。

    “喂,”小姑娘不高兴了,“我们不会乱翻客人的东西的。”

    季棠棠没说话了,她的眼睛往前台里头瞄了瞄,靠近地上的储物格里放了个黑色的背包,看着眼熟,应该是陈伟的。

    这个打电话的人是谁?他明显是在混淆视听,意图在短时间内造成陈伟安然无恙的假相。

    季棠棠脑子转了几转,想出了个偷梁换柱的主意。

    她很快回到毛哥的青年旅馆,羽眉她们去高原海子还没回来,旅馆里冷冷清清,只有毛哥和鸡毛在,鸡毛在尕奈开杂货店,店面离着毛哥的旅馆不远,这两天生意清淡,他就老往毛哥这跑,典型的惫懒人物,头发乱蓬蓬如同鸡窝,季棠棠很怀疑他上一次梳理是在什么时候。

    鸡毛懒洋洋跟她打招呼:“丫头回来啦。”

    季棠棠笑了笑,转向毛哥:“毛哥,能给我找个包么?黑色的背包?”

    毛哥纳闷:“你自己不是有包么?”

    “有其它用处。”季棠棠含糊其辞。

    你别说,毛哥还真给她翻出一个来,说是以前的客人嫌旧扔在这的,其实跟大伟的背包并不太像,但是季棠棠觉得蒙混过关不成问题。

    她找了些废纸,把背包塞得满满当当,背着去了格桑旅馆,那藏族小姑娘看见她又是不请自到,眉头都快拧成一个疙瘩,季棠棠笑嘻嘻的,也不恼:“住店。”

    “住店?”小姑娘大吃一惊,“你真住店?”

    “是啊。”

    “你不是已经住下了么?”

    “想换一家。”

    来的都是客,自然不会赶客出门,小姑娘低头去填入住登记单,季棠棠装着好奇,整个人都趴在前台柜上,越趴越近,越趴越近……

    砰一声,她“一不小心”,把前台上搁着的旅馆名片置架给碰到地上去了。

    那小姑娘一看便急了,又不好埋怨她,只好蹲下身子去捡散落的到处都是的名片,季棠棠一叠声的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背着包一矮身子,从前台挡板下头钻进去了,很热情地帮小姑娘捡名片。

    趁着小姑娘不注意的当儿,她迅速地把自己身上的背包和储物柜里陈伟的背包做了交换。

8第⑧章

    小姑娘一点都没怀疑,收拾停当之后,给她开了二楼最里头的单人间。

    季棠棠背着陈伟的包,蹬蹬蹬的上了楼,一路小跑着开门进房,进屋后关上门,一颗心砰砰砰跳个不停。

    毕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她定了定神,走到床边拉开陈伟的背包拉链,托住底部往下使劲抖了抖,包里的东西哗啦啦摊了满床都是。

    换洗衣物、洗漱用具、一筒饼干、半袋梅子、自动水笔、打印的甘南自游行攻略、证件……

    找到了,证件!

    季棠棠拿起陈伟的学生证,红色的封皮上有西安电子科技大学的凸形字,打开学生证,里头夹了两张卡,一张身份证、一张校园一卡通。

    季棠棠冷笑:有急事离开了?有哪个行路人会把自己的证件丢下?

    她随便拣了一张攻略,在背面抄下了陈伟的基本信息,折好了放进自己兜里,然后把陈伟的东西重新装进包里。

    正装到一半,手机突然响了,季棠棠吓了一跳,看屏幕时,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怎么又是凌晓婉家?

    她沉着脸不想去接,奈何这手机铃声一下一下,短时间内没有止歇的意思,季棠棠只好揿下了接听键,口气很冲:“喂?”

    那边的声音怯生生的:“季……季小姐?”

    是凌晓婉的妈妈。

    “季小姐,晓婉爸爸的心情不大好,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凌家阿姨陪着小心,“晓婉的事情……还要拜托你……”

    季棠棠冷静地开口:“凌家阿姨。”

    “啊?”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诧异——这也在情喇中,季棠棠自和她有接触以来,很少这么郑重其事地同她讲话。

    季棠棠心中叹了一口气,尽量把语气放平和:“我想你有点误会,我是要查你女儿的事情,但是我不敢保证一定会找到她。”

    那头一下子没了声音。

    过了好一会,听筒里才传来凌晓婉妈妈近乎于哽咽的声音:“季小姐,你的意思是……晓婉她已经……”

    季棠棠心中不忍,迟疑了一下,违心道:“我只是觉得,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一定没事的,季小姐。”凌晓婉妈妈的声音很激动,“你不是还梦见过晓婉么?晓婉不是还跟你沟通过信息吗?那么你出面,就一定能找到她,对不对?”

    季棠棠不知该说些什么,顿了顿才道:“我现在还没查出什么,等有了消息,我会联系你。”

    不待凌晓婉妈妈回答,季棠棠飞快地挂断了电话。

    她很怕继续对话下去,会不得不让凌晓婉的妈妈面对巨大的失望。

    凌晓婉是否还安然无恙?不可能。

    因为,凌晓婉是撞铃的第一道怨气。

    只有死人的怨气,才能撞响她带的那串古钱风铃。

    ————————————————————

    证实了陈伟的离开纯属子虚乌有,还得把背包重新换回来。

    不好故技重施,一而再再而三撞翻前台摆设的伎俩未免太过拙劣,好在时间也比较晚了,再过一两个小时,旅馆关门,前台应该就没有人了,届时再换背包应该比较方便。

    折腾了这么久,季棠棠多少有点累了,歪在床上本想小睡一会的,哪知一觉起来,窗外已然黑透,季棠棠赶紧掏出手机看时间,凌晨1:30分。

    打开房门,静悄悄的楼道里杳无人声,季棠棠背着背包蹑手蹑脚下楼,楼下的大堂黑漆漆一片,季棠棠打开袖珍手电,确认了一下前台的位置,又将背包换了回来。

    背包上楼时,忽然想到了什么,暗呼糟糕。

    她向毛哥借包时,只字未提晚上换旅馆的事——这么说来,对毛哥他们来说,她属于是走失了?夜半未归?

    想起昨天光头他们前往尕萨摩峡谷去找羽眉和晓佳,还有今天中午岳峰对她发了那么好大一通脾气,季棠棠不觉头皮发麻。

    但是这么晚了,把店主喊起来开门明显不大妥当,季棠棠灵机一动,想到尕奈镇上的旅馆多半会互通有无,赶紧找到前台的电话簿,翻了一回,果然找到了毛哥旅馆的前台电话。

    拨号码时,季棠棠战战兢兢,她很希望没人接:那至少说明没人在等她,大家都去睡了。

    事与愿违,刚嘟了一声就有人提起了电话,是毛哥焦急的声音:“找到了么?”

    季棠棠愣了一下:“啊?”

    毛哥立刻就听出了她的声音:“丫头!”

    声音里明显有怒意:“你跑到哪去了?光头和岳峰他们出去找你,现在都没回!”

    “我……”季棠棠只觉得难以启齿。

    “不管你在哪,赶紧回来。我还得打电话给光头他们,让他们别在峡谷乱晃了。”毛哥不由分说挂了电话。

    季棠棠肠子都悔青了,自己一意孤行是自己的事,但是影响到别人就很欠抽了,况且现在都快凌晨两点了,岳峰和光头居然还在大峡谷里找她。

    如果有地缝,她真的希望钻进去。

    季棠棠硬着头皮把格桑的店主叫起来开门,店主是个五十来岁的藏族女人,心肠倒很好,睡眼惺忪地问她:“姑娘,大半夜的,你有地方去么?”

    季棠棠赶紧点头:“有。”

    店主不放心,打着手电送了她一程。

    毛哥在大门口等她,季棠棠心慌慌的,问:“光头他们回来了么?”

    “还没,联系上了,估计在回来的路上呢。”毛哥满肚子气,见她已经是一副懊恼的要死的样子了,也不好再骂她,“丫头,赶紧回房睡觉。”

    “啊?”季棠棠没反应过来。

    “你不睡觉,等着挨骂是么?”毛哥瞪她。

    “可是……”季棠棠说的艰难,“光头他们在峡谷里白忙活一场,本来就满肚子气,回来一看,我居然大模大样就睡了,不是更……不好么?”

    毛哥也没辙了。

    季棠棠叹气:“算了,让他们骂我吧,我都做好准备了。”

    她进屋去,挨着锅庄坐下,夜晚的尕奈比起白天温度起码低了15度,毛哥怕她冷,拿了条毛毯来给她盖上。

    季棠棠倚着椅背,把毛毯裹的紧紧,出大峡谷需要一段时间,光头他们应该没那么快回来,毛哥关了门,在前台里理账,间或喝一两口青稞酒。

    “丫头,要喝酒么?”

    “不喝。”季棠棠摇头,想了想找话说,“岳峰他们,今天去高原海子,好玩么?”

    “还不就那样,”毛哥头也没抬,“他们经常来这块的,什么大峡谷、高原海子,见惯不惊了,无所谓好玩不好玩。”

    “他们是做什么的?怎么这么空闲啊?”

    “他们跟你不一样,丫头你是大学生吧,毕业了进大公司,规规矩矩做事,不知道外头三教九流的路数多得很,哪一行都大把钱赚,不一定要累死累活。”

    他说的隐晦,季棠棠也不好再问。

    渐渐的,她又有了点睡意,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毛哥压低了声音给岳峰他们打电话,她的思维很乱,想到很多事情,想到仙女洞,想到那个洞中洞。

    洞中洞里,她弯着身子,手拿登山杖在洞壁上来回敲打着,然后,她好像发现了什么,将头顶上的石盖推开。

    她看见洞口有一个人,穿的破破烂烂,肮脏的头发结成了一缕一缕,他奋力往外爬,腋下夹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陈伟。

    季棠棠的心跳的厉害,她手脚并用,希望能跟上那个人,从那个人手中把陈伟截下来,她拼命地往前爬,原以为爬出了洞口就能看见阳光,谁知道不是,居然到了一个更加幽暗的洞里。

    陈伟坐在一个角落里,满脸血污,他痛苦地看着季棠棠,然后开口跟她讲话。

    不知为什么,他拼了命的说话,但是季棠棠听不到他的声音,只能看见他的口型,他说的应该是四个字,说了一遍又一遍。

    季棠棠全身发抖,大声问他:“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岳峰他们进门的声响很大,季棠棠一下子就醒了,她全身发冷,凉意似乎一直渗透到骨头里,身子抖的厉害。

    岳峰一眼就看见了她,将她的茫然表情尽收眼底。

    他并不知道季棠棠是做了噩梦,他和光头在峡谷里起码转悠了三个小时,期间不断地跟毛哥联系,毛哥的回答一直是:“没回来。”

    后来终于收到她平安的消息,岳峰的怒气简直无法控制,光头也气得不行,一路上都在抱怨:“这丫头是吃错了药还是脑袋有病,跑到格桑去睡,招呼都不打一个的么?”

    这么大晚上的,在阴森森的大峡谷里吹冷风,活活冻了三个小时,搁着谁都不是一种愉快的经历。

    岳峰以为,季棠棠多少会有点歉疚的,哪知一进门就看到她茫然的模样,好像大梦初醒,根本不知道自己给别人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岳峰正准备发火,季棠棠却猛地站了起来,疯了一般往楼上跑,出前厅的时候,脚下被门槛一绊,险些摔倒。

    岳峰适时扶了她一把。

    她却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岳峰,跌跌撞撞上楼去了,岳峰和光头对视了一眼,皱了皱眉头:“我去看看。”

    岳峰快步跟了上去。

    一上楼,他就看到季棠棠站在十人间的门口,房间的门开着,但是季棠棠没有进去,她就站在门口,僵僵的,像一个木头人。

    房间里传来金属互相叩击的声音,借着走廊里的微弱灯光,可以看到挂在床头的那串风铃,似乎是被看不见的手挥打撕扯着,激烈地互相碰撞。

    季棠棠脑海中闪过四个字。

    陈伟死了。

9第⑨章

    岳峰还没近前就听到风铃的撞击声:“怎么这么大声音?风大?没关窗么?”

    他的声音提醒了季棠棠,季棠棠浑身一震,抢先一步跨进屋里,在岳峰过来之前把门给关上,飞快的插上插销。

    岳峰从未吃过这样嚣张的闭门羹,火气蹭蹭蹭地往上窜,他上前一步,右手握拳重重叩门:“季棠棠,你是怎么回事?”

    叩门声和质问的声音,在这样的寂静夜里传出去很远,毛哥和光头三步并作两步也赶上来了,隔壁的门吱呀一声响打开,是穿着睡衣睡眼朦胧的晓佳,她看到岳峰愣了一下:“岳峰?大晚上的不睡觉,干嘛呀?”

    羽眉先是赖在床上,听到晓佳的问话,知道外头的是岳峰,也赶紧披衣出来了。

    毛哥看着脸色难看到极点的岳峰,又转头看看紧闭的门,有点摸不着头脑:“岳峰,怎么回事这是?”

    “你问问她是什么态度?”岳峰口气很冲,“要不要这么难伺候?”

    话没说完门就开了,季棠棠站在门口,脸色又是苍白又是疲倦。

    “丫头,”毛哥看出两人之间有矛盾,有心想说和,“这么回事这是?”

    “我知道给大家惹麻烦了,闹到你们大半夜都不能睡是我的不对。”季棠棠看着岳峰,声音很平静,“你对我有意见的话,我明天就搬走……今晚搬走也行。”

    岳峰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下子就愣住了。

    “哎,丫头,说什么呢,”毛哥的脸沉下来,“岳峰再不对,今晚上他也去大峡谷里找了你两三个钟头,受冻受累的,你不领情也就算了,怎么还说这么伤人的话?再说了,黑灯瞎火的,你能搬到哪去?”

    季棠棠不说话了。

    “太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毛哥挥挥手,“都睡觉去,不准再吵了。”

    毛哥的声音里有着不容驳回的力量,岳峰冷笑一声,转身就下了楼,羽眉犹豫了一下,披着衣服跟下去了,晓佳和光头看看没自己的事,各自回房睡觉。

    毛哥却不挪步,他看着脸色苍白的季棠棠,又是疑惑又是担心:“丫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没有。”季棠棠答的很快。

    毛哥叹了口气:“不想说就算了。不过丫头,尕奈这地头偏,一年到头也没多少游客,能聚在这就是缘分,能谈的来更不容易,现在是淡季,这旅馆里统共才住了几个人?岳峰和光头算半个店主,客人也就你、羽眉和晓佳三个,拿你们当自己人看,怕你们在外头有闪失,话真说的重了,也是为你们好,别记仇,别往心里去。”

    “没。”季棠棠赶紧摇头,“没记仇,真的。”

    “没记仇就好,”毛哥笑笑,“丫头,还要在这住几天?”

    “不定。”季棠棠答的含糊,“可能还有些日子。”

    “那就好,赶紧睡吧,都折腾累了。”

    毛哥宽慰了季棠棠几句就下楼来,岳峰在锅庄旁边坐着抽烟,脸色没什么缓和的意思,羽眉披着衣服坐在他身边,小声地安慰着他。

    毛哥赶两人去睡觉,岳峰头也不抬,闷闷道:“坐会再睡。”

    “坐什么坐,”毛哥口气不善,“赶紧睡觉去。”

    顺手就揿了灯。

    黑暗中,岳峰一动不动,只能看到烟头的猩红一点,有时明些,有时暗些。

    羽眉也没回房的意思,身子动了动,反而往岳峰身边偎了偎。

    毛哥没辙,自己先回房,他同岳峰、光头住了一个四人间,房间里空了一张床,有时鸡毛会来蹭一蹭。

    光头还没睡着,听见声音从被窝里探出头来:“那小子呢?”

    “楼下。”毛哥没好气,“又不睡,每晚就他折腾的最晚。”

    “他心情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光头叹气,“他跟苗苗到底怎么回事,你知道么?”

    “我上哪知道去?”毛哥翻白眼,“谈的好好的,说掰就掰了,跑到尕奈来都有一段日子了,抽烟、喝闷酒、乱发脾气,今晚上跟棠棠又闹的这么僵,分明是借地儿撒火,甭理他。”

    光头哦了一声,缩回被窝里,隔了一会又伸头出来:“他一个人在楼下?”

    “羽眉陪着呢。”

    “哇哦。”光头一下子来精神了,“孤男寡女,哎,老毛子,你说会不会……”

    “睡你的觉去!”毛哥恶狠狠凶了他了一句。

    ————————————————————

    季棠棠一晚上没睡着。

    后半夜的时候,尕奈开始下雪,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夜空飘洒下来,算算日子,是五月份,搁着内陆沿海,恐怕都要改夏装了,这里居然在下雪。

    季棠棠从床上坐起身来,把临床的窗子轻轻启了一条缝,风从破缝处灌进来,吹得人透骨的冷,季棠棠把睡袋往身上紧了紧,入神地看雪花一片片落下。

    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她努力地回想前事,如果,如果没有那件事情,自己现在会怎么样?应该会有一份安稳的工作,有很多朋友,有爱自己的人,有幸福美满的生活……

    但是现在,一切都变了,和所有的朋友都断了联系,从现实生活中一点点抹掉自己的痕迹,背着行囊,独自飘摇在这样孤独的路上,前路如何,出路在哪里,自己都说不清楚……

    季棠棠的眼眶渐渐红了。

    也不知这样呆呆地坐了多久,反应过来的时候,手脚冰凉发麻,窗外早已是银白一片,看看手机,已经是早上6点钟。

    今天要干什么?去找陈伟吗?大雪会把所有可疑的痕迹都掩盖掉吧?

    季棠棠揉揉发胀的额头,提了洗漱袋下楼洗漱。

    洗手间很简陋,外头是两个漱口池,里头是两个隔间,分男女。季棠棠恍恍惚惚地进了洗手间,将洗漱袋搁在一旁,拧开水龙头,接了一捧冰凉的水,朝脸上扑去。

    才扑了几下,就听到有脚步声,季棠棠抬头一看,来的居然是岳峰。

    季棠棠没说话,低下头去洗漱,倒是岳峰先开口:“这么早起?”

    “嗯。”季棠棠含糊应了一声。

    岳峰没再说话了,径自进了里间,不知为什么,季棠棠很怕再跟他照面,动作很快地洗漱完,逃也似的上楼去了。

    照镜子的时候,才发现眼睛肿的厉害,季棠棠将冰袋放到窗外冻了一会,拿进来敷了会眼睛,冰袋挨着眼睛,凉凉的很舒服。季棠棠闭着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片刻宁谧,脑海中却突然闪过了昨夜的梦。

    梦里,陈伟张着嘴巴,神情紧张地跟她说着什么,一遍又一遍,她什么都听不到,只能看得清他的口型。

    这不会是毫无意义的梦,陈伟一定有讯息要传达给她,就像第一次梦见凌晓婉,那女孩一直低着头,用手指在地上一遍遍写着什么,那是一串网址。

    醒来的时候,那串古钱风铃疯了一般互相碰击,而在那之前,风铃从来没有响过。

    她上网搜索,凭着记忆输入那串网址,跳出来的,是凌晓婉的朋友们为了寻找她建的网页。

    看了网页,她才知道那个女孩叫凌晓婉。

    所以,关于陈伟的这个梦,绝不会毫无意义。

    她回忆着陈伟的口型,他说了四个字,到底是哪四个字呢?

    要是自己看得懂唇语就好了。

    ————————————————————

    季棠棠腾腾腾地奔下楼,径直往前台找毛哥,一进前厅,就看到岳峰盖着毛毯窝在帆布躺椅上,眼睛微阖着,右手还夹着一根燃了一半的烟。

    毛哥不在,季棠棠放轻步子,转身想走。

    “有事?”

    这声音起的突然,季棠棠吓了一跳,回头看时,岳峰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脸上没什么表情,伸手在躺椅边上磕了磕,将一大截烟灰磕落地上。

    “没什么……”季棠棠有点不自在,“我找毛哥。”

    “毛哥起的晚,”岳峰的声音很冷淡,“要不在这等等吧,外面下那么大雪,你不会要出去吧?”

    “不……不出去。”季棠棠尴尬。

    岳峰嗯了一声:“隔壁餐厅估计也还没开,饿的话,吧台有面包。”

    “不饿。”

    岳峰也不勉强:“那不介意给我倒杯水吧?”

    他看起来很是疲倦,季棠棠想起昨晚的事,多少有点歉疚,桌上没有杯子,只有一个白搪瓷缸,季棠棠用热水把搪瓷缸涮了涮,倒了一大杯水,给岳峰递了过去。

    “谢谢。”

    “对不起。”

    对不起之后,有片刻沉默,然后是岳峰依旧冷淡的声音:“没什么。”

    又是长久的沉默,季棠棠实在找不到话同他说,坐的好不自在。

    “要是没话说,可以回房去,用不着在这陪我坐着。”

    季棠棠让他这么一激,反而想起正事来了:“能帮个忙么?”

    ————————————————————

    有一瞬间,岳峰怀疑自己是不是神经错乱了,放着好好的觉不睡,居然和季棠棠在这……做游戏?

    当然,他觉得是游戏,季棠棠的神色却郑重的很。

    “拎……屋……已……伞?”他看着季棠棠的口型,皱着眉头艰难辨认。

    季棠棠低下头,在便签本上将这四个字记下来:“再来。”

    “林……舞……衣……散?”

    ……

    来回几次,岳峰不耐烦了:“来来回回,是好玩是怎么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季棠棠摇头,“我只记得口型。”

    “口型?”岳峰眉头拧成了疙瘩,“难不成是哑巴跟你说的话?”

    “算是吧。”季棠棠含糊以对,“如果我能看懂唇语就好了。”

    岳峰盯着她看了一会,忽然就叹了口气:“把你记下的东西让我看看。”

    季棠棠犹豫了一下,把本子递了过去。

    “拎……林……令……屋……舞……无……”

    岳峰低声试了几个字,忽然眼前一亮:“棠棠,这是数字吧?”

    “数字?”季棠棠没反应过来。

    “林……舞……衣……散……0513,是四个数字,对不对?”

10第①-章

    “0513……”季棠棠皱着眉头默念着这串数字,“0513,好像在哪里看过……”

    “是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岳峰不知道她到底在寻求什么,但还是愿意给她支招。

    “我也不知道,”季棠棠摇头,“只是四个数字,有可能有很多含义,可能是日子的标示,也可能是门牌号码,也可能是学号,还可能是其它什么的……”

    “你到底在找什么?”岳峰起了疑心,“怎么看,你都不像是普通的游客。”

    季棠棠笑了笑:“普通的游客怎么会到尕奈来?我说我是来寻宝的,你信不信?”

    岳峰知道她不想说:“随便你,任何人都有保留自己秘密的权利。”

    经过这一番说话,和岳峰的沟通好像也没那么困难了,季棠棠再一次跟他道歉:“昨天晚上的事情,真对不起。”

    “都说了没什么了。”

    “可不可以……提个请求?”

    “什么请求?”岳峰奇怪。

    “我还会在尕奈住一段日子,有很多时候,还是会自说自话。”季棠棠斟酌着言语,“如果有对不住的地方,还请你们包涵。”

    “你的意思是……”岳峰打断她,“以后你还会像昨天那样,大半夜的不回来,谁也不知道你去哪了?”

    “可能吧。”季棠棠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岳峰没说话,顿了顿掏出手机:“手机号。”

    “嗯?”

    “留个手机号总可以的,有什么事也好通个讯息。”

    季棠棠犹豫了一下,把自己的手机号报给岳峰。

    又过了一阵,毛哥也起床了,他打着呵欠从楼上下来,朝前厅张了张,然后打开旅馆的大门,冷风卷着檐上的雪花扑面而来,毛哥打了个寒噤:“好大的雪。”

    “还没停?”岳峰欠了欠身子。

    “停了,地上足有一寸厚。”毛哥抬头看天,“天还阴着,看情形还要下。这两天应该会封路,不会有客进尕奈了。”

    “这雪也不算大啊。”季棠棠走到毛哥身边探头看。

    “怎么不算大,都像哈尔滨那样下个尺把厚才算大?”毛哥白她一眼,“进尕奈弯道多,不下雨的天气都容易出事,现在雪这么大,路滑,更没车敢进来了。”

    “那出去也不好出去?”

    “那可不。”

    季棠棠只觉得新奇:这么说,尕奈岂不就成了一座孤镇?进不去也出不来?

    毛哥的兴致很好,一点也不为大雪影响:“丫头,待会跟我去买肉,晚上烤羊肉吃。”

    “有羊肉卖?”季棠棠看看空空荡荡的主街,有点不相信。

    毛哥哈哈大笑:“丫头,你这就见识少了,这里是藏区,牦牛肉羊肉管饱,什么时候都有。”

    肉铺在主街尽头的一个小门面房里,说是肉铺,其实算个超小的菜场,除了牛羊肉,还有丝瓜莴笋大白菜什么的,只是全部都蔫蔫的,看着很不新鲜,毛哥似乎一点都没注意到,拿了个草筐子拼命装,趁着店主没注意,季棠棠偷偷扯扯毛哥的衣裳,指指那些菜:“都不太好。”

    “这是什么地方,还指着有新鲜菜吃?”没想到那店主耳朵贼灵,“小姑娘,尕奈不产菜的,这菜都是大老远从外头送进来的,这两天下雪,送菜的车不来,有的吃就不错了。”

    季棠棠脸一红,没说话。

    毛哥付了钱,和季棠棠两个手中提满了袋子往回走,天色阴的很,明明才中午,看起来居然是要晚上的感觉,毛哥穿着大头鞋,踩在雪上吱呀呀的响。

    毛哥找话说:“丫头,一个人出来,父母不担心么?”

    半晌不见季棠棠回答,转头看时,见她一脸的心不在焉,时不时回头看向来路。

    毛哥奇怪,腾出一只手来在她面前晃了晃:“喂,丫头,看什么呢?”

    季棠棠犹豫了一下,又回头看了看:“好像有人在看我。”

    毛哥啼笑皆非:“看你有什么稀奇的,这里的小孩子看游客跟看猴一样,新奇着呢。”

    “不是小孩子。”季棠棠很肯定。

    毛哥也回头看,来路上空荡荡的,再远一点的天上卷着阴云,让人没来由的身上发冷。

    毛哥打了个寒噤:“哪有人啊,赶紧回去吧。”

    季棠棠嗯了一声,紧走两步跟上来,毛哥见她眉头还是紧皱,便故意拿话逗她开心:“棠棠,咱生的好看,就不怕人看。你知道吧,这里是高原,紫外线强,高原的姑娘们脸上都长着疙瘩蛋红……”

    季棠棠半天才反应过来:“那是高原红吧?”

    “是,学名叫高原红,”毛哥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所以啊,他们见着我们这样细皮嫩肉的,总要多看两眼。我天天在尕奈街上走,都让他们看习惯了……”

    季棠棠噗的笑出声来。

    回到旅馆,羽眉她们也都起来了,大雪天没事做,都挨着锅庄烤火,在击鼓传花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季棠棠本来不想参加的,被光头硬拽了进来。

    一共七个人,毛哥、岳峰、光头、季棠棠、羽眉、晓佳、鸡毛。

    第一轮鸡毛击鼓,鸡毛也不知从哪搞来一个非洲手鼓,可劲地敲,乐呵的很。

    所谓的“花”,竟然是早上岳峰喝水的白搪瓷缸子。

    一轮鼓毕,搪瓷缸子落在晓佳手上,鸡毛兴致勃勃,问:“谈过几次恋爱?”

    晓佳很大方,答得干脆利落:“两次。”

    鸡毛嗷一声,继续击鼓。

    第二轮鼓毕,搪瓷缸子落在羽眉手上。

    “这个我来问,”晓佳狡黠地笑,朝羽眉挤挤眼睛,“在座的几位男士,岳峰、毛哥、光头、鸡毛,你会选谁做你的男朋友?”

    几乎是所有人的目光,瞬时间落在岳峰身上。

    岳峰眼皮掀了掀:“看我干嘛?我脸上长花了怎的?”

    羽眉脸一红:“这个不算。重来。”

    “哎怎么不算了,”晓佳不满意,“要玩就放得开些吧,这么扭扭捏捏的,我替你答好了,不就是岳峰嘛。”

    鸡毛哇哦一声,敲着手鼓怪笑,毛哥故意咳嗽了两声:“严肃点、严肃点,继续、继续。”

    这一趟,搪瓷缸子落在季棠棠手上。

    众人对视了一回,居然有些无从开口,季棠棠是后面才来的,跟他们没那么熟,他们也不好开些暧昧的玩笑,推诿了一回,还是晓佳上:“你……你是哪里人?”

    毛哥叹气:“这也算真心话?晓佳,你问的怎么这么挫?她入住登记不是写了么,北京啊。”

    谁知季棠棠笑了笑:“海城。”

    “海城?”羽眉忽然来了兴趣,“江苏海城?靠近苏州?”

    季棠棠心中咯噔一声:“你怎么知道?”

    “我在海城待过很长时间。”羽眉兴奋,“我老家之前就是海城的,后来搬去了上海。我在海城上到初一,海城一中,我是3班的,看你年纪跟我差不多大,哎,我们会不会上的同一所中学啊?”

    “哇不是吧,”毛哥夸张地骇笑,“在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也能遇见老乡,中国是有多小?”

    “不是。”季棠棠说的平淡,“应该不是校友,我那时候成绩不好,上的是三中。”

    “不对不对,棠棠,我觉得你特眼熟,第一次见面我特意多看了你好几眼,我就是觉得我们见过……我想起来了,你长得特像我们那一届那个一班的英语课代表,还主持过学校的演讲比赛,我就是不记得她叫什么名字……”

    “那肯定是记错了。”季棠棠轻描淡写,“我没上过一中,继续吧,该击鼓了。”

    羽眉奇怪地看了季棠棠一眼,没说话了。

    也不知为什么,接下来每个人都有点兴致寡淡,玩了一轮之后,击鼓传花的游戏便告终结,季棠棠推说没睡好,回房补觉去了,毛哥在厨房给羊肉切片,准备晚上的烤羊宴,剩下的几个人聚在一起玩三国杀,玩到中途,羽眉也借口回房了。

    羽眉的房间是六人间,跟季棠棠的十人间隔了个房间,经过季棠棠门口时,她停顿了一下,犹豫再三,还是没进去。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掏出手机慢慢翻看通讯录,然后选中一个人名,揿下了呼叫键。

    这个人叫邱小宇,分组是“初中同学”。

    “小宇吗?是我,羽眉,”羽眉的声音压的很低,“我向你打听个事,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上初中的时候……同年级1班有个英文课代表?我见过她,就是不记得她名字,她是不是叫季棠棠啊……你在1班有朋友吗?要不帮我打听打听?不是,我路上遇到个驴友,她是海城人,我觉得她就是1班的那个,但她说不是……我越想越怪……那行,我等你电话。”

    放下电话,羽眉有些心神不定,她在屋里来回踱了好几趟,不时低头看看手机。

    也不知过了多久,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羽眉赶紧按下了接听键,把手机凑到耳边:“小宇?”

    她没有再说话了,一直听那边在讲,脸色由诧异到不可置信。

    “然后呢?然后呢?”她追问,“再也没找到她?”

    “是。”邱小宇给了她肯定的回答,“羽眉,那女孩根本不叫季棠棠,还有一种说法,说当时那女孩也一同遇害了,也就是说,一家子都遭了毒手。那你遇到的这个人,就不可能是咱们同级的校友了,哪怕是后来改名叫季棠棠也不是,再说了,谁好端端改名啊。”

    “那我看肯定不是了,”羽眉的脑袋乱嗡嗡的,“不过还是谢谢你了,小宇。”

    挂了电话,羽眉吁了口气,想起岳峰他们还在楼下玩三国杀,索性出门来找他们。

    经过季棠棠门口时,她想起方才的那通电话,忍不住上前轻轻叩了叩门。

    “进来。”

    门没锁,羽眉推门进去,看到季棠棠正在收拾背包,床上堆满了行李。

    “要走?”羽眉诧异。

    “不是。”季棠棠笑笑,“要住一段,所以把要用的东西拿出来。”

    羽眉哦了一声,想了一会,话中有话:“你是一个人出来旅行?”

    “是。”

    “那……你的父母……不担心你么?”

    季棠棠语气很平淡:“不担心,他们很开明。”

    “哦?”羽眉惊讶,“那他们,现在还在海城?”

    “不,在山西。”季棠棠微笑,“我爸爸原籍山西,我工作之后,他和我妈妈都搬回老家去了。”

    “这样啊,”羽眉吁了一口气,脸上露出轻快的神色来,“我实在想太多了,那肯定不是你了。”

    “什么不是我?”季棠棠奇怪。

    “就是我刚刚跟你说的,跟我同级的校友,我总觉得跟你长的像的,”羽眉心中没了疑惑,话匣子一开就止不住,“我刚打电话问我以前的朋友,他告诉我,那个女孩不叫季棠棠,可怜见的,她家里出了事,惨的要命。”

    季棠棠沉默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有些飘:“是么?出了什么事?”

    羽眉没有察觉她的异样:“听说是有一年大年夜,三年前还是四年前,不太记得了,歹徒入室,她父母都叫歹徒给害了,那以后也没人见过她了,有传闻说她也一起遇害了……总之……”

    羽眉的脸上现出唏嘘之色:“太惨了,这样的事情,我以为只有报纸上才有呢,想不到身边的朋友也会发生这种事情。”

    “还长的跟我特像,是吧。”季棠棠坐在床上,慢慢地把摊放的衣服一件件叠好。

    “因为你也是海城的,长的又眼熟,我还真以为……”羽眉有点尴尬,“真不好意思。”

    “没关系,”季棠棠很是善解人意的笑笑,“换了我是你,我也会这么以为的。”

    “那……我下去了。”羽眉跟季棠棠,到底也没什么话好说。

    目送着羽眉走远,季棠棠收回视线,目光落在床上一个不起眼的铁盒子上。

    铁盒子四四方方,边角的漆已经磨掉了,看得出是有些年头了。

    打开盒盖,里面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票根、卡片、剪报。

    季棠棠翻了翻,从盒底翻出一张泛黄的旧报纸剪片来。

    巴掌大的新闻报道,标题用的黑体大号字,题目起的很是耸人听闻。

    海城除夕夜恶性入室杀人案件。

11第①①章

    长日无聊,等不到晚上,毛哥口中的全羊宴下午就开始了,说是全羊宴,其实只是围着锅庄烤羊肉串而已。

    除了烤羊肉,还有烤包菜,荤素结合,倒也营养均衡。

    一群人围着锅庄各有分工,鸡毛把肉片包菜串在铁钎子上,季棠棠用小刷子仔细地给烤串刷油,羽眉和晓佳撒辣椒末和盐粒,光头和毛哥负责烧烤。

    只有岳峰没挨着锅庄坐,一个人拎了瓶青稞酒,坐在靠窗的桌边。

    “哎岳峰,坐在那冷不冷啊,过来一起烤火吧。”羽眉亲热地招呼他。

    岳峰动都没动。

    光头咳嗽了两声,话里有话:“羽眉,昨晚几点睡的?”

    “什么?”羽眉不明白。

    “昨晚你不是和岳峰单独待在楼下吗?”光头笑的暧昧,“几点睡的?”

    羽眉的脸刷的通红。

    “光头,你找死是不是?”岳峰没有回头,却把这边的动静听的明明白白。

    “得,我多嘴,欠抽。”光头嘻嘻哈哈把话题绕过去,又看季棠棠,“好端端的,你怎么会跑到格桑去住?”

    “我……”季棠棠为难,她的确找不到什么好的借口。

    “对了,昨儿早上你是不是找人,听丹巴说你在找一个叫陈伟的?”

    “嗯,是,”季棠棠庆幸不用回答上一个问题了,“陈伟是我路上遇到的驴友,一起来尕奈的,不过他昨儿下午已经回家了。”

    “我和岳峰他们昨儿找你找的够呛,”光头悻悻翻动着手中的铁钎子,“心说你跟那个凌晓婉一样,也在峡谷里走丢了。”

    “凌晓婉……”季棠棠笑了笑,忽然心中一动,“凌晓婉在尕奈的时候,住的也是毛哥的旅馆?”

    “可不,好模样好脾气的小姑娘,”光头叹气,“她走丢了之后,动用了镇上一半的人去找,光我和岳峰鸡毛三个,进尕萨摩找她都不下三回……”

    “动用了一半的人去找?”季棠棠似乎想到了什么,但一时又清晰不了。

    “是啊,”鸡毛插话,“公安带队,老少都上阵了,带了干粮,一个旮旯一个旮旯的找,就差掘地三尺了……哎老毛子,你说这凌晓婉能跑到哪去?”

    鸡毛说着说着就走了题,找毛哥对答去了。

    公安带队,老少齐上阵,一个旮旯一个旮旯的找……

    季棠棠忽然就有了一个想法:倘若凌晓婉跟陈伟一样,也是被仙女洞里那个神秘的人带走的,会不会是凌晓婉失踪之后,闹出的阵仗太大,把那个神秘人给吓住了,所以此趟绑架陈伟,他闹出这么多玄虚,故意给格桑旅馆打电话说什么陈伟已经回家了,意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掩人耳目?

    正想着呢,毛哥懒洋洋地开口了:“说起来,这事也的确蹊跷,这尕萨摩峡谷,我也进过不少次,有些地方险是险了些,但基本上没什么能藏人的去处,山洞虽然多,咱也尽量都找了,峡谷里的草甸还有藏民放牧,有些藏民的帐篷就搭在峡谷里,那么大一活人,说丢就丢了,也真是命数。”

    “峡谷里还有人住?”季棠棠忍不住发问。

    “也不是天天都有人住。”毛哥解释,“往峡谷里走两三个钟头,有一块草甸子,有些藏民会赶牦牛过去吃草,有人图方便,在草甸子上搭了个帐篷,也有生火烧饭的家伙,有时来不及出峡谷,就会在帐篷里就和一晚。”

    季棠棠回想起先前两次进峡谷,都止步仙女洞,没有见过什么草甸子,看来还得往里走走。

    “那个什么凌晓婉的,也真可惜,”羽眉开口了,“那么年纪轻轻的,该不会被狼吃掉了吧,哎毛哥,峡谷里有狼么?”

    “这还真不好说。”毛哥皱眉头。

    季棠棠忙完手上的活计,一时闲着没事,起身在厅堂里踱步,踱到前台边时,看到台子上摊着的入住登记簿,想起毛哥刚才说凌晓婉也在这住过,索性往前翻着看。

    凌晓婉的入住跟季棠棠只隔了一个来月,尕奈的游客少,只往前翻了两三页就看到了凌晓婉的入住登记资料,字写的板正秀气,季棠棠忍不住微笑:光看字体,就觉得凌晓婉是个文静秀气的好学生。

    姓名住址之后,跟着的就是身份证号码填写栏,季棠棠扫了一眼,正想把登记簿放回去,忽然浑身一震,赶紧翻回到自己看的那一页。

    18位的身份证号码,本没有什么稀奇,关键是,显示出生年月的那几个数字。

    19910513。

    0513?早上她和岳峰猜了那么久,猜的不就是这个数字么?

    当时她不能确定这串号码到底显示的是什么,日子、门牌号、学号?要不要这么巧,现在就在凌晓婉的身份证号码里发现了一模一样的数字。

    可是这四个数字,明明是通过陈伟的口说出来的。

    季棠棠一颗心跳的厉害,她伸手到兜里,掏出一张折的四四方方的纸来,那是她昨天去格桑时,用攻略纸抄下的陈伟的相关信息,她记得,除了姓名地址学号,她也抄下了陈伟的身份证号码。

    19890513。

    出生年份不一样,但是月份和日子是一模一样的。

    0513,果然代表的是日期。

    这个陡然间的发现让季棠棠又是紧张又是兴奋,0513,5月13日,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季棠棠顾不得和边上的人打招呼,攥着那张攻略纸腾腾腾上楼去了,毛哥抬了抬眼皮:“这丫头……怪癖。”

    大家都还忙活着,没怎么注意季棠棠的举动,只有岳峰若有所思地朝楼上看了看,然后起身走到前台旁。

    那本入住登记簿还摊在桌上,岳峰低头看了片刻,不动声色地将登记簿合起,回到桌边坐了一会,忽然间眉头一皱,拿过旁边椅背上的外衣站起身来:“老毛子,我出去走走。”

    “走什么走?”毛哥忙着烤串,一张圆圆肥肥的脸叫油烟薰的油光发亮,“一会就吃饭了。”

    “出去买包烟。”岳峰不理会他,自顾自出去了。

    “自说自话。”毛哥愤愤,“果然失恋的人都有点变态。”

    “岳峰失恋了?”羽眉惊讶,顿了顿发觉自己的反应太过,讷讷地不知怎么往下问,关键时刻,晓佳冲她挤了挤眼睛,笑嘻嘻地看毛哥,“岳峰这么帅,哪家姑娘眼光这么高,把他给甩了?”

    “这是什么话?”毛哥捍卫自己人,“什么叫我们岳峰被人给甩了?你怎么知道不是我们岳峰把别人给甩了?”

    “切。”晓佳嗤之以鼻,“看岳峰那样就知道了,要是他把别人甩了,怎么会甩臭脸给我们看。”

    毛哥让晓佳一呛,没语言了,想了想狠狠凶她:“别人的私事,打听它干什么?”

    “好奇嘛……”晓佳撅撅嘴,又用胳膊捣了捣羽眉,“哎羽眉,到底什么时候走,飞机都改签了,再过几天要上班的。”

    “可以请假嘛……”羽眉的声音压的小小。

    “那我可不请,为了陪你,都耽搁好几天了。”晓佳皱着眉头抱怨,“真看上岳峰了?舍不得走?”

    “你说什么呢?”羽眉一下子急了。

    “我是实话实说,”晓佳嘟嚷,“路上这种事,最不靠谱了,岳峰是常年在路上跑的,你别当真。”

    光头和毛哥对视了一眼,毛哥咳嗽了两声,权当没听见。

    倒是鸡毛懒洋洋开口了:“羽眉,你这朋友说的对,别当真。岳峰常年在外头游荡的,西北的驴圈他熟的很,一路上不知遇到过多少你这样的美女,随聚随散的,他这性子也讨女孩喜欢……就算对你好,你也别当真。”

    羽眉不说话,眼圈儿渐渐红了。

    毛哥叹气:“这死小子,我骂过他多少回了,让他别瞎招惹那些好姑娘……”

    说着说着他就说不下去了,岳峰和羽眉这事,谁招惹谁的也说不定,在他看来反而是羽眉主动多些,不过他也闹不清两人究竟好到哪一步了,有些话未免不太好说,只得迂回出击:“岳峰有个好多年的女朋友,叫苗苗,两个人感情很好,这么多年也就只见他对苗苗认真了。所以羽眉,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不值当的。”

    “不是……和苗苗分手了么?”羽眉咬嘴唇。

    光头叹气:“分手了也不会跟你啊。”

    “找死啊,说什么呢。”毛哥吼光头。

    光头脖子一梗:“我是实话实说。他俩根本不是一个地方的,在尕奈认识也不过这么几天,羽眉,你是规规矩矩长起来的姑娘,背景单纯的很,你对岳峰了解多少?你别看他年轻,他在路上跑了有些年头了,认识的人三教九流,做的事也跑偏门,岳峰不是正经过日子的人,你是聪明姑娘,好好想想你光头哥这话。”

    羽眉的头越垂越低。

    晓佳叹了口气,伸手拍拍羽眉的背:“就当一场艳遇了羽眉,咱赶紧回去吧,假请的多了老板的脸色不好看。”

    “嗯。”

    毛哥松了一口气,他最怵头处理男女之间的感情问题,一团乱麻样,怎么理都理不清,还是烤串来的简单些,上火、翻、烤,成了!

    毛哥把第一批烤好的烤串分给大家,光头接的时候想起了缺席的两个人:“棠棠在楼上,岳峰出去了,要给他们留么?”

    “不在的人没有。”毛哥眼一瞪,“我们自己吃,反正待会还要再烤。”

    正说着呢,手机铃声响起,伴随着桌面震动的声音,毛哥看向靠窗的桌子,一边过去拿手机一边抱怨:“岳峰怎么都不带手机的?”

    看到手机屏上的来电显示,毛哥一下愣住了,光头和鸡毛看出不对,一左一右过来伸头看。

    秦苗。

    是苗苗。

    毛哥犹豫了一下,揿下了接听键:“嗯,苗苗啊,是,他现在不在……什么?”

    毛哥的眼睛瞪的溜圆,嘴巴也张的大大,好久合拢不上。

    放下电话,他忽的反应过来,赶紧支使光头和鸡毛:“快快,找岳峰去,找到了去镇口候着,苗苗要到了!”

12第①②章

    季棠棠回屋搜索了一下“5月13日”这个看似普通的日子,搜索栏跳出来不少条目,尤其是98年的印尼排华大事件,但是说实在的,她看不出这些历史上一个个的5月13日和眼前的“0513”有什么样的关联。

    基本上,她算是徒劳无索,在屋里枯坐了一阵,想起大家还在楼下忙活着烤串,只得关了电脑出屋,一时却又不想下楼,索性走到对着街面的窗前看风景,街对面也是一排屋子,高过屋脊的远处是淡淡的山脊线,把灰蒙蒙的视野一分为二。

    季棠棠张望了一会,不知为什么觉得有些异样,电光火石间,她猛地收回目光,死死看向对面的二楼。

    对面窗上灰蒙蒙的脏旧玻璃阻隔了视线,看不清内里怎样,但是她确信有那么一瞬间,自己看到人影闪过。

    那人在干什么?看她?

    这个想法一起,季棠棠顿时就觉得浑身发毛,再联想到下午和毛哥买菜归来时在路上的对话,她开始反应过来——

    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

    为了什么?不可能是毛哥口中所谓的当地住民对游客的好奇,她来尕奈不过两三天,之所以成为别人窥伺的目标,只可能是为了陈伟——在整个尕奈,只有她一个人知道陈伟已经出事了,而对方也清楚知道她是那个“目击者”。

    季棠棠站着不动,她看不见玻璃窗里面的情形,却能看到自己在对面窗上映出的影子。

    现在的整个情形是什么样子的?出事之后,她还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依常理推测,同伴遇难或遭劫,她作为唯一知情人或是“目击者”,理应成为犯罪分子的下一目标。

    当时峡谷里没有什么人,对方制住了陈伟之后,为什么没有随即对付她?

    面对着那扇灰蒙蒙的窗户,季棠棠居然开始冷静地回忆当时的情形。

    那时她发现陈伟不见了,心里很害怕,跌跌撞撞逃出了仙女洞,再然后……

    她突然就找出关键点在哪里了——她出了山洞之后,遇到了那两个转经的藏民,所以对方即便有加害之心,也不敢贸然动手,对方的迟疑时间,就是她离开峡谷的时间。

    但是这势必给对方造成了恐慌,因为一般意义上,她的离开意味着事情的闹大——正常的游客会吓的魂不附体,会嚷嚷着要求报警,而在尕奈,报警意味着又一拨人的搜救和寻找,就像当时凌晓婉失踪那样。

    所以对方也在积极补救——首先,格桑旅馆收到了“陈伟”的电话,假称自己有要事离开;第二,暗中盯上了她,或许,还曾经筹划过在她将事情捅破之前制住她。

    但是在窥视她的过程中,对方发现了她的异样:她没有报警,也没有吓的落荒而逃,甚至完全没有把陈伟的事情声张。

    这样的发现让对方犯了嘀咕,所以对方没有急着动手,整个事态进入了一种微妙的胶着状态,但是这一状态绝对不会持续很久……

    季棠棠的眼睛渐渐眯起,对面的窗户好像变成了一个乌洞洞的入口,又好像是一种张扬的跋扈的挑衅——敢去吗?如果去了,会发生什么?

    季棠棠不知道自己犹豫了多久,这时间似乎很长又好像很短,再然后,她下定了决心,很是冷静的下楼。

    不需要带上什么防身的装备,只是对面而已,毛哥他们都在楼下,这么多人,不信对方敢乱来。

    季棠棠蹬蹬蹬下了楼梯,快迈出门槛时,身后忽然有人叫她:“棠棠!”

    季棠棠下意识回头,惊讶的发现楼下的厅里竟然只有晓佳一个人。

    晓佳招呼他:“棠棠,过来一起坐。”

    “大伙儿人呢?”季棠棠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挨着晓佳身边坐下,晓佳前头的桌上,搁了两个青稞酒瓶子,一个空了,另一个空了一半。

    “你喝酒了?”

    “哪是我,”晓佳苦笑,“是羽眉。”

    或许是因为那个传说中的“苗苗”要到了,季棠棠忽然就从之前的“外来分子、侵入者”变成了自己人,晓佳跟她,也无形中亲近起来:“岳峰的女朋友要来了。”

    “所以?”季棠棠看看那两个酒瓶子,一下子反应过来,“哦,了解……那其它人呢?”

    “都去接了。”晓佳讥诮地笑,“好像来的是女王一样,劳动这么多人的大驾。”

    “来的既然是岳峰的女朋友,在毛哥他们看来,自然重要些。”季棠棠好脾气地笑,“说是他们的女王也不为过。”

    “羽眉这丫头想不开,”晓佳叹气,“本来拉我陪她喝闷酒的,结果把我的也抢了喝。”

    她伸手拿过那个还剩一半的酒瓶子:“这丫头一贯的死心眼,以前失恋的时候,就是在上海的时候,一个人咕噜噜灌了三瓶啤酒,大半夜打车去黄浦江边坐了一晚上,当时我跟她一个寝室的,半夜不见她回寝,都吓的要命……这一趟,不知又跑到哪个犄角旮旯坐着了……”

    季棠棠只把最后一句话听进去了,心里咯噔一声:“她没在楼上?”

    “眼圈红红地出去了。”晓佳摊手,“死活不让我跟着,说是要自己静一静。”

    “一个人出去了?”季棠棠腾地站了起来。

    “哎,哎,你别急,”见季棠棠脸色不对,晓佳赶紧解释,“我了解她的很,她不会寻短见的,顶多闹一闹,你知道的,让别人急一急,跟言情剧里的女主角似的……”

    季棠棠没理她,三步并作两步到门口,四下张望一番,主街上空荡荡的,地上覆着厚厚的雪,偶尔有风过,把檐上的积雪吹的纷纷扬扬,就像雪还没停一般。

    晓佳也跟了出来。

    “羽眉走了多久了?带手机了没?”季棠棠的口气郑重起来。

    “半个来小时吧……”晓佳有些不确定,也四下张望了一回,“怎么不在街上呢?我还以为她就随便走走……手机我记得没带……”

    “会不会进峡谷了?”季棠棠打断晓佳,心里有点紧张。

    “这丫头没轻没重的,也……没谱……”晓佳吞吞吐吐。

    “她生日几号?”

    “什么?”晓佳没反应过来。

    “生日,羽眉的生日,是几号?”季棠棠把问题重复了一遍,“你不是她的同学兼同事吗,不会不知道吧?”

    “好像是八月……”晓佳皱眉头,“二十二还是二十三……”

    “这样吧晓佳,我去峡谷里找找。”季棠棠沉吟了一下,迅速做出决定,“等毛哥他们回来了,你跟他们讲一声。”

    “不是,棠棠,用不着这样吧,”晓佳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个份上,“不会出什么事的,羽眉虽然心里难受,但她有分寸,不会让大伙着急的。”

    我不是怕羽眉没分寸,我是怕……

    季棠棠咬了咬嘴唇,把要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以防万一而已,”她给晓佳吃定心丸,“外头下了那么大的雪,峡谷里的路不好走,怕她万一磕着绊着。”

    “那倒是。”晓佳舒了口气,“上次进峡谷,平坦坦的路她都崴了脚,行,那你去吧。我就不进去了,店里总要留人的,棠棠,你自己也小心点啊。”

    季棠棠点点头,离开之前,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抽空先去了对面的店里,一楼是个脏脏的杂货铺,还在沿用着老式的玻璃柜台,里头摆着的日用品落着薄薄一层灰,店主是个典型藏式装扮的女人,正低头穿着手中的蜜蜡和绿松石珠子,听见脚步声,好奇地抬头看季棠棠。

    季棠棠双手合十,先向她问好:“扎西德勒。”

    那个女人脸上现出笑容来,将手中的活计放下向她回礼:“扎西德勒。”

    季棠棠伸手示意楼上:“楼上也是店吗?”

    那女人听不大懂汉话,季棠棠示意了好几次她才明白:“没有,空的。”

    季棠棠心中一沉。

13第①③章

    晓佳目送着季棠棠走远,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想不出不对劲在哪,只好一个人继续守着店面发呆,过了一会儿锅庄里的火渐渐小下去,晓佳拎起水壶给锅庄里添牛粪,才添到一半,忽然就反应过来自己担心在哪了:棠棠是女孩,她一个人进峡谷也很危险的啊。

    晓佳着慌起来,跑到门口朝着往峡谷的方向张望,天色更阴了些,天上的浓云又翻起来,像是云后头藏着看不见的活物,晓佳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又转头看向进镇的路:都这么久了,那个叫什么苗苗的,这么大尊佛,也总该接回来了吧?到时候岳峰发现季棠棠和羽眉都不在,会不会又发火?

    想到岳峰发火的样子,晓佳不觉有点心虚,围着锅庄烤火时也很是心不在焉,手里捻着烤肉的铁钎子翻了又翻,时不时探头朝门外看,也不知看到第几次时,门外突然传来喧哗的人声,以毛哥的嗓门最大:“赶紧进屋,烤上火就不冷了。”

    晓佳心中一咯噔:苗苗到了?

    尽管还担心着羽眉和棠棠,晓佳还是禁不住好奇,很想看看毛哥口中那个岳峰唯一认真对待的女孩到底是何方神圣,她快步迎到门口,装着是和毛哥打招呼:“毛哥,回来啦!”

    说这话时,眼神却不自觉地往走在最后的岳峰和苗苗身上飘。

    苗苗身上裹着岳峰的冲锋衣,下面是单薄的牛仔裤和板鞋,紧紧偎在岳峰旁边,长发遮住了半张脸,看不出什么模样,只看得出冻得够呛,晓佳心里反而感觉痛快:该!叫你臭美!

    直到进了屋坐下,岳峰拉苗苗到锅庄边烤火,晓佳才看清苗苗的模样。

    秦苗真的是个很漂亮的姑娘,尽管不喜欢她,晓佳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一点,难得的小脸美女,下巴颌儿尖尖,透着一股子精致的劲儿,面部的线条很柔美,肤色是透着红晕的白皙,眼睛黑玉般发亮。

    这样的女人,是会被男人捧在手心里,当成宝一样去呵护的。

    原来岳峰好这口的,想起这一点,晓佳心中又是为羽眉一阵不平,正翻白眼时,忽然就瞥到门边站了个人,惊得险些跳起来:“羽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让她这么一嚷嚷,屋子里静了那么一下,毛哥扭头看看门边站着的羽眉,又回头看晓佳,奇道:“怎么羽眉刚刚出去了?”

    “没出去。”羽眉抢在晓佳之前搭茬,“刚去洗手间了。”

    说着一边冲晓佳使眼色一边走过来。

    晓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赶紧把羽眉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她:“刚哪去了你?”

    “没哪去。”羽眉笑的有点发苦,“偷偷跟在岳峰他们后面,去看看他梦中情人长几个脑袋。”

    这话酸味十足醋劲奇大,晓佳一时无话可说,羽眉转头看锅庄边的苗苗,鼻子里哼了一声:“也就一般般,我看还不如棠棠好看呢。”

    她不提季棠棠还好,一提晓佳就急了:“坏了羽眉,棠棠找你去了。”

    “找我?”羽眉奇怪,“找我干嘛?”

    她声音一时大了,引得光头直朝这边看,晓佳赶紧压低声音:“刚看你心情不好,街上又望不到你人,我和棠棠都以为你进峡谷了。棠棠怕你磕着绊着的,找你去了。”

    “所以棠棠不在屋里?”羽眉这才反应过来。

    “可不!”晓佳真想跺脚,“她又进峡谷了,还没回,不会出事吧?前几天毛哥还说峡谷里有狼呢。”

    羽眉也有点懵:“那……她带手机了没?赶紧让她回来啊。”

    “没她号啊。”

    “问毛哥拿啊!”

    晓佳有点迟疑:“让他们知道棠棠进了峡谷,岳峰会生气吧?我们每次进峡谷,他都火大。”

    “谁还管他生气不生气?”羽眉冷笑,“他现在春风得意,气死他活该。再说了,我们怕他生气,棠棠可不怕,你忘了,上次棠棠就跟他杠上过。”

    说着回身大声问毛哥:“毛哥,有棠棠手机号吗?”

    毛哥正鼓捣一堆烤肉钎子,头也没抬:“要什么手机号,棠棠不就在楼上嘛?穷乡僻壤的,通讯基本靠吼,你吼一嗓子就是了。”

    他说的诙谐,苗苗噗嗤一声笑出来,声音清脆的很,羽眉听起来却分外刺耳,她冷冷瞥了苗苗一眼,恶毒也似的回答毛哥:“她不在,进峡谷了。”

    声音不大,房间里却一下子安静下来。

    反应过来之后,光头第一个火了:“进峡谷了,她怎么又进峡谷,也不看看这什么天气,找死啊!”

    “那是因为……”见岳峰脸色不对,晓佳想为季棠棠辩白两句,刚一开口,羽眉就狠狠拧了一下她的胳膊,晓佳吃痛,后头的话登时就给忘了。

    “这次再有什么事,休想我进去找她!”光头探头看了看外头天色,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苗苗也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了,她到底是新来的,总觉得拘束着插不上话,小心的看了看大家的脸色,伸手拉了拉岳峰的衣角:“岳峰,怎么回事?”

    “她去峡谷,你们就没拦着?”岳峰没有回答苗苗,反而直接看向羽眉和晓佳。

    晓佳没说话,羽眉故作镇静地迎上岳峰的目光:“你都拦不住……”

    她这话答的似是而非又相当取巧,岳峰想起上一次季棠棠进峡谷时跟她闹的不愉快,眉头渐渐皱起来,果然就没再追问羽眉了,只有毛哥不理这些话里有话的弯弯道道:“你管她拦没拦着,赶紧把那丫头叫回来,天都要黑了,又这么大雪,峡谷里可不是闹着玩的。谁有她手机号?谁有?”

    一群人面面相觑,然后相继摊手。

    “我没有。”

    “我也没有。”

    “好像没人有吧,她跟大家不怎么来往的。”

    ……

    “我打吧。”

    所有人都诧异地看向同一个方向,说话的是岳峰。

    鸡毛居然乐了:“行啊兄弟,走过路过就没放过的,连棠棠的……”

    话没说完就被毛哥拉住了,毛哥剜了他一眼,又努努嘴示意了一下苗苗。

    苗苗抿着嘴看锅庄上的水壶冒热气,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有一瞬间,目光极快地往岳峰身上瞄了一下。

    鸡毛识趣地不说话了,毛哥赶紧岔开话题:“那赶紧打电话给棠棠,峡谷里转个什么劲儿,我这全羊宴还精彩着呢,苗苗我跟你说,毛哥的烤肉绝活,在整个尕奈都是这个……”

    毛哥挑起了大拇指。

    气氛很快就活络开了,依照原先的分工,大家又开始各就各位,切片的切片,穿肉的穿肉,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的关系,屋里信号不太好,岳峰一边拨号一边去到屋外,苗苗站起身,犹豫了一下,似乎还是觉得女孩子好混熟些,带着笑往羽眉和晓佳这里过来,还没近前就打招呼:“你们好,我叫秦苗。”

    晓佳出于礼数,还是冲她笑了笑:“我叫晓佳,这是我好朋友羽眉。”

    羽眉没吭声,低着头往串子上撒盐粒儿,手边还搁着胡椒粉的瓶子,苗苗忙往前站了站,帮着她一起撒胡椒粒,如此操作了几次,看似不经意的发问:“好像这边还住了个叫棠棠的?也是女生?”

    晓佳还没来得及搭话,羽眉突然开口了:“是啊,她跟岳峰挺好的。”

    苗苗明显愣了一下,又帮着撒了几串之后,借口去看毛哥烤肉,放下胡椒瓶转身离开,晓佳瞅着她走远,皱着眉头看羽眉:“你什么意思啊?”

    “什么什么意思啊?”羽眉没什么表情,好像唯一值得她专注的事情就是往烤串上撒调料。

    “你不喜欢苗苗我懂,”晓佳声音压的很低,“借棠棠发挥就过分了吧,她跟岳峰吵的还不够啊,哪好了?造谣你也分分人吧,人棠棠可是进峡谷去找你的,对你够意思了……”

    正说着呢,岳峰大步进来,披上之前给苗苗的冲锋衣作势就要出去,毛哥忙拉住他:“怎么了,接通了没?”

    “通了,有点不对劲。”岳峰有些着急,“她在那头喘的很,看情形像是高反了,我去接她一下,旅馆里还有治高反的药吗?红景天多不多?给她备着,没准要用。”

    “高反?棠棠没高反啊,”光头纳闷,“她前几天不是适应的挺好吗?今天高反了?”

    “靠,你懂个屁!”毛哥一拍大腿,“这种最危险了,一开始看着跟没高反的,一高反反而挂的最快,赶紧过去接她,迟了就糟糕了!”

    岳峰点点头,正想出门,苗苗忽然腾的站起身来,拿起之前桌上空着的青稞酒瓶子,重重顿在了桌面上。

    声音很大,岳峰没有回头,准备迈出去的脚却停在了当地。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诡异起来,毛哥看看岳峰,又回头看看脸色铁青的苗苗,一下子反应过来,还真是人有急智,关键时刻,一把拎起鸡毛顶包:“这事干嘛麻烦岳峰,你去,你平时跟棠棠最好了,还认她做妹子来着,你去!”

14第①④章

    别看鸡毛脑袋乱,脑子可灵光的很,马上打蛇随棍上:“那是,棠棠的事就是我的事,外人瞎掺和什么劲儿。”

    说完便是一脸的无比热衷,三步并作两步就往外跑,光头鼻子里哼了一声,好在没多说什么,岳峰在原地停了很久,才转身朝苗苗走过来,不管苗苗愿不愿意,先把冲锋衣给她硬披上:“苗苗,我们楼上谈。”

    苗苗原地别扭了一会,还是跟着岳峰上楼去了。

    光头坐着离门口近,椅子的两只脚都离了地,歪着身子伸着脑袋看两人消失在楼上,这才满脸纳闷地回头看毛哥:“老毛子,你能给讲讲这两人怎么回事吗?这异地重逢,怎么还搞得外事会议一样?楼上谈?”

    毛哥理着手里的铁钎子:“你管它,人家的事,背后嚼嚼干嘛?”

    “怎么是别人的事了?”光头不乐意了,“岳峰不是咱兄弟嘛?那将来要真跟苗苗成了,苗苗就是咱们弟妹,这弟妹怎么样,做哥哥们的能不关心关心?”

    说着咯噔一声两只椅子脚落地,声音压低了些:“老毛子,你可别嫌我说话不中听,这弟妹,我瞅着还真不怎么的。漂亮是漂亮,跟岳峰不搭啊。”

    毛哥先还不说话,后来忽然铁钎子一撒手,整个人都靠到了椅背上:“那有什么办法啊。”

    “听说苗苗她爸是什么市长?”光头追问。

    “没,没这么玄乎。”毛哥摆摆手,“是市里什么区的官儿,家境不错,听说家里光别墅就两套。”

    “靠,那是贪官吧。”晓佳瞪大了眼睛,“普通官儿的工资,能买别墅?”

    “这不是重点。”毛哥心里烦,索性摊开了说,“关键是,人家苗苗是富养起来的姑娘,人长的漂亮不说,上的名牌大学,什么画画弹琴书法,哪样拿出来都是上得了台面的。大学毕业的时候家里要送她去巴黎学什么艺术,为了岳峰死活不去,因为这个,苗苗父母已经一肚子火了,再加上岳峰这状态,漂泊不定的,你是苗苗父母,敢把女儿交给他?”

    “所以,现在是家庭阻力?”晓佳好奇。

    这个时候,羽眉是不方便开口的,晓佳也算是为她代言了——反正她问的,也都是羽眉想听的。

    “不止是家庭,好像苗苗也有点。”毛哥皱眉头,“头两年谈恋爱的时候还好,不管这些安定不安定的,但是女孩子嘛,总还要考虑以后的家庭啊什么的。岳峰现在的状态,一年有七八个月飘荡在西部,苗苗也没什么安全感,怕他在外头认识别的女孩什么的。前一阵子她瞒着岳峰让他爸给岳峰找了个机关的工作,逼着岳峰去上班,说什么不上班就分手,岳峰当场就火了,撇下苗苗掉头就走,苗苗当时也挺失控的,说了很多伤人的话……然后岳峰就到尕奈来找我,有些日子了。”

    “如果真的喜欢,为了苗苗上班也没什么。”羽眉突然插了一句,“有人为了爱情连命都不要了,让他为了苗苗上个班,怎么了?”

    “为了爱情连命都不要了?”毛哥看鬼一样看羽眉,“你是看爱情小说看昏头了吧,每个人都有自己适合的位置,你知道岳峰适合干什么吗?他能徒手翻上这么高……这么高的山崖。”

    毛哥伸手比划着:“当初我们车队跑路,前道在大小凉山被路匪劫了——地上扔那种铁刺,汽车一过,哧啦轮胎就爆了,路匪上来抢东西,把人往死里揍,对讲机里听到的,开后道车的孬种吓的哆嗦,马上调转车头要绕道,是岳峰带人带刀下去跟人硬拼的,把前道车的人都给抢回来了。还有之前的大拉练,在可可西里撞上偷猎的,那帮杂碎多横啊,公安的车都给端了,岳峰他们是路过,算目击者,这都要是被灭口的,我靠车子被打的跟筛子一样,结果怎么样,硬凭着辆破车把那帮杂碎都撞沟里去了……”

    羽眉听的发愣:这样的生活离她实在是太远了,想要震惊都找不到什么感慨的基点。

    “我说这些,不是想说岳峰有多厉害多拽,我是想说,岳峰在路上,真算是个人物。”毛哥看羽眉,“反过来,让他坐办公室?他算个什么?他懂你们用的那些东西吗?让他写文件?写报告?写总结?对着领导点头哈腰?我靠那还是岳峰吗?”

    “我懂。”晓佳忽然开口,“毛哥我懂你的意思。岳峰和苗苗不在一起了,他还是岳峰,他可以继续在自己的世界里思念苗苗。但是他如果为了苗苗做出这样的改变,他就不是岳峰了,他只是苗苗的……苗苗的……”

    她想找个贴切的词儿来形容,一时间反而想不出来。

    “就是这个理!”光头一拍大腿,“虽然说的有点酸。咱弟妹就得有这觉悟!晓佳真看不出来啊,你倒是挺理解岳峰的。来,咱喝一杯!”

    光头说的兴起,直奔前台找青稞酒和开瓶器,羽眉表情很复杂地看了晓佳一眼,没吭声。

    ————————————————————

    鸡毛缩着脖子进峡谷,一溜小跑间把毛哥给骂的半死,骂完了又骂岳峰拈花惹草,接着骂光头不仗义同行,再接着骂季棠棠不安于室,最后全部归结到苗苗身上:这娘么太小气了,就让岳峰出来找棠棠怎么了?

    正骂的兴起,一瞥眼看来远远走来一个人,亮粉色间紫红的冲锋衣很是打眼,印象里像是季棠棠穿着的,赶紧就闭了嘴,走近了一看果然就是,立领拉了起来,几乎遮住了小半张脸,风雪帽从上一遮,又遮住了小半张,只剩眼睛鼻子在外头了,峡谷里风大,这么打扮也不奇怪,事实上,鸡毛心里还很有点幸灾乐祸:叫你往里跑,再跑,冻不死你!

    鸡毛跟季棠棠不怎么熟,也不好意思像光头或者岳峰那样拉下脸说她,也就陪着她往外走,走了一段忽然想起高反这一节来,听听觉得她的喘息还算平和,心里奇怪的很:“不高反了?”

    “休息一下就好了。”

    “刚岳峰给你打电话,说听你喘的很,老毛子吓了一跳,还以为你是高反了。”鸡毛找话说,“你知不知道,那种一开始看着没高反的,一高反起来神仙都难救。前几年有个女的进藏,在拉萨3700米的海拔表现良好,都以为她适应的好。结果到纳木错的当天就出事了,纳木错你知道吧,海拔比拉萨高1000米,那女的在纳木错住宿,第二天早上死活喊不醒,亏得藏族师傅飙车拉她去当雄县的医院吸氧……”

    他说着说着脚步就慢下来,季棠棠反而走到了前头,低着头沉默着,半晌才嗯一声。

    她的反应让鸡毛觉得很是无趣,于是气氛一时冷场,鸡毛也懒得再找话跟她搭茬,双手的袖筒笼在一道取暖,哼着谁也听不懂的小调儿东张西望,无意中看到季棠棠冲锋衣的身后侧向沾了一大片的雪泥和草屑。

    “棠棠,衣服脏了。”鸡毛努努嘴提醒她。

    季棠棠低头看了看:“可能刚在石壁上蹭到的,回去拿湿布擦擦就没事了。”

    于是继续冷场,回到旅馆,光头事先得了毛哥嘱咐,不朝她发火,但也实在没心情跟她嘘寒问暖,晓佳和羽眉倒是挺热络,只是季棠棠推说很疲倦,要回房休息,毛哥一听就把羽眉和晓佳拉开了:“棠棠刚刚高反,要多休息,别引她说话。”

    季棠棠感激的看了毛哥一眼。

    刚上了一半楼梯,楼上就传来脚步声,岳峰和苗苗一起下楼,季棠棠头也不抬,尽量侧身到一边,让岳峰和苗苗先过,苗苗猜到她应该就是季棠棠,倒是想先向她打个招呼的,但是看到她眼帘垂着一脸漠然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擦肩而过时,岳峰忽然愣了一下,回头看时,季棠棠都快走到楼梯顶上了,岳峰下意识喊她:“棠棠!”

    “什么?”季棠棠停下来,慢慢回过身,旁侧的长发垂在面颊上,居然不怎么能看清面目。

    岳峰没有立刻回答,苗苗好奇地看看季棠棠又看看他,而楼梯的底端,毛哥他们正仰着脸看着,这一刻的定格显得恍惚,又十分滑稽。

    岳峰看向季棠棠:“屋里这么冷吗?进了屋,帽子都不摘?”

    他这么一说,每个人忽然就都反应过来奇怪在哪了。

    季棠棠进屋的时候,大家都或多或少觉得有些异样,可这异样并不明显,也就随意放过了。但是一旦被岳峰叫破,每个人心里的好奇就都开始无限放大开来。

    季棠棠不是一个怕冷的人,今天为什么包的这么严实?立领,雪帽,连挡住面颊的头发都像是刻意拂下来的,甚至进了暖和的烧着锅庄的屋子,她都没有要摘掉帽子的打算。

    一时间,屋子里忽然就陷入了静默,锅庄里烧着的牛粪噼啪一声,不知道是不是烧崩了牛粪中没有消化的种子,季棠棠和鸡毛刚从外头回来,罩着寒气的防水外衣上开始慢慢温暖出细小的水珠。

    季棠棠平静的开口了:“是啊,我很冷。”

15第①⑤章

    岳峰没再说什么了,季棠棠回过脸,慢慢地上了楼,背影很快就消失在楼梯尽头处。

    相比之前,苗苗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冲着毛哥很是雀跃:“毛哥,岳峰说你的烤肉特别棒!”

    这话说的毛哥很是飘飘然:“那是当然,苗苗,下来尝尝你毛哥的手艺。”

    整个楼下又闹腾起来,季棠棠的归来像是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小插曲,羽眉纵使心里不高兴,也不想表现的格格不入,一时间,几个人反而说说笑笑分外融洽,光头见苗苗喜上眉梢,到底是心里好奇:“苗苗,有什么喜事么?”

    苗苗看了一眼岳峰,唇角漾出一丝俏皮的笑:“岳峰答应跟我回去了。”

    光头的表情一下子就僵住了,再开口时,语气说不出的奇怪:“跟你回去?回去干什么?”

    “上班呀。”苗苗亲昵地挽住岳峰的胳膊,“放心吧,你这么聪明,单位的事,即使不熟悉也能很快上手的。”

    岳峰笑了笑,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

    光头愣了许久,才哦了一声,很是平淡地说了一句:“到底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这个话题很快掀了过去,但是很显然的,除了苗苗,每个人的热情都慢慢降了下来,毛哥只是低头烤串,偶尔抬头看看岳峰,又看看苗苗,眼神都好像是在叹气;鸡毛拎了瓶青稞酒仰着脖子看大梁,半晌都不挪窝儿;光头自打说了那句话后,脸上就是一副不咸不淡不轻不痒的神气,至于羽眉,慢慢啃着串上的肉片,一串烤肉啃了很久很久。

    处在这样的气氛之中,晓佳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最后到底是坐不住了,顺手拿起几串烤肉:“你们坐着聊,我给棠棠送点吃的去。”

    ————————————————————

    季棠棠的门从里头别着,推不开,晓佳伸手敲门:“棠棠,烤肉吃吗?”

    没有回答,晓佳心中奇怪,又抬手敲门,一敲敲了个空,门敲无声息地打开了。

    季棠棠就站在门口,冲锋衣的雪帽还罩在头上,屋里很暗,让雪帽这么一遮,晓佳连她的脸都看不见,打眼只见到脸上的阴影,心里不觉就有点发毛,愣了愣才把烤肉递过去:“吃点烤肉吧。”

    季棠棠伸手接过,晓佳只觉得她浑身上下充满着怪异,一时间反而觉得还是待在楼下舒服些,正转身想走,季棠棠忽然叫她:“晓佳,帮个忙行么?”

    “嗯?”好奇心压过了怪异的感觉,晓佳赶紧回过头来,“什么事?”

    季棠棠把烤肉钎子转到左手,腾出右手把雪帽拉下。

    晓佳顿时就明白她为什么戴雪帽了。

    她的脸上擦破了好几处,眉角处青紫了一块,嘴角也破了,唇边还渗着血丝。

    “谁打的?”晓佳一下子激动起来。

    “嘘,小声点。”季棠棠反而很平静。

    “哪个王八蛋干的?”晓佳越说越气,“是不是当地人?凭什么欺负我们游客啊?棠棠,你干嘛不跟毛哥说?报警啊,不然还以为我们好欺负呢!”

    季棠棠笑了笑:“不是被人打的,是我自己摔的,我进峡谷找羽眉,想抄近道翻坡,结果脚下一滑,就摔倒了,很狼狈,是吧?”

    “摔的啊……”晓佳这才发觉自己反应过激了,有点讷讷的,“我还以为是被人打的呢,那你干嘛不跟毛哥说啊?”

    “毛哥他们不喜欢我们私自进峡谷,要是再看到我这样,有的说了。”季棠棠无奈,“我懒得跟他们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吧?”

    “也是。”晓佳想了想,点头附和,“你不知道那个光头,你没回来的时候他就唧唧歪歪说了很多,现在见你摔了,肯定幸灾乐祸。哎,你要我帮什么忙?”

    “有红药水或者酒精吗?我想把伤口处理一下。”

    晓佳为难:“谁随身带那东西啊……毛哥他们可能有,但是朝他们要不就露馅了嘛……得,我到外面找找看店里有没有卖的。”

    “谢谢你啊晓佳。”季棠棠有点过意不去,“你就在附近找找就是了,没有就算了,别走太远。”

    “我办事你放心。”晓佳冲季棠棠挤了挤眼睛。

    ————————————————————

    光头借口要岳峰帮忙拿酒,把岳峰拽到吧台里,趁着苗苗不注意的当儿,一个爆栗砸在岳峰脑门上,声音压的很低:“你秀逗了吧你,真回去上班啊?”

    岳峰沉下脸:“能别提这茬吗?扫不扫兴啊你?”

    “是我扫你兴吗?”光头凶巴巴的,“是你那梦中情人好不好?你去上班?你是哪根葱啊?苗苗她爸给安排的都是国家机关吧,听说现在要公务员考试才能进去的,那些高材生都考不进,你进去了,你能竞争的过人家吗?”

    岳峰火了:“你怎么娘么一样唧唧歪歪,这么碎嘴啊?”

    声音一时间大了,围着锅庄烤肉的人忍不住都朝这头看,苗苗有些忐忑地站起来:“岳峰,怎么了?”

    “没什么,有点累。”岳峰压下火气,搡开光头走过来,“苗苗,你路上饿了,多吃点。我上去睡会,待会下来。”

    说完不等苗苗回答,转身出了厅堂,苗苗很是尴尬地立在当地,好久才慢慢坐下来,愣了一会,小声问边上的毛哥:“毛哥,岳峰是不是不高兴了?”

    “他不高兴?我呸!”毛哥头也不抬,“这臭小子就这样,你还不清楚他脾气?他是提前进入更年期了,甭理他。”

    ————————————————————

    岳峰心中说不出的烦躁。

    光头的话,像是一个巴掌,实实在在掴到了脸上。

    放弃现在的生活,去寻找一份安定的工作,一直是他和苗苗之间的一个死结,一说就僵,把两人的关系一再推向破裂的边缘,岳峰心里,一直是下定了决心咬死不松口了,这一次,怎么就对她妥协了?

    或者是因为,在尕奈见到苗苗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心软了。

    苗苗跟他自然是不一样的,苗苗是藏在温室里他都不放心的花,是捧在手心里的公主,在一起的时候,让她一个人出去逛街他都不放心,因为她会坐错车、坐过车、坐反车,每次都可怜巴巴地被朋友认领回家,她被保护的太好,从来没有一个人出过远门,她也不敢出——她被无数社会版的新闻和报纸罪案给吓倒了,潜意识里觉得外面的世界都是由罪犯构筑而成的。

    可是这一趟,为了对两人冰裂的关系作最后的挽回,苗苗居然会这么勇敢,瞒着父母,孤身一人来到尕奈。

    她迈出了如此大的一步,让他做出再大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所以他做出了一个不是那么坚决的决定,谁想到这个决定刚一出台,就被光头那样一通暴风骤雨。

    当着苗苗的面,不能去朝别人撒火,所有的烦躁只能往心里去吞——只是打落牙齿和血吞,好像又不是他岳峰的个性。

    岳峰一边上楼一边掏烟,火机打起,却又没了抽烟的兴致,随手将未点的烟扔到地上狠狠踩碎,抬头一看,恰巧经过季棠棠的门口。

    想起她刚才的奇怪举动,岳峰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下来,伸手敲了敲门,还没来得及开口,门内已经传来季棠棠的声音:“这么快?”

    话音刚落,门吱呀一声就打开了,季棠棠的目光触及岳峰的一刹那,微笑的表情消失无踪,转作了僵硬和震惊。

    再然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飞快地把冲锋衣的领口拉到最顶上。

    她如果不这么做,岳峰或许还不会注意她面部以外的地方,毕竟脸上的伤痕太过明显,一般人很难把目光移开。

    但是她这么一拉,似乎是在刻意提醒别人:领口之下,还有玄虚。

    果然,岳峰立刻起疑了,甚至没顾上问她脸上的伤:“你拉领口做什么?”

    “有……有点冷。”季棠棠有点慌。

    “脸上怎么回事?”

    “摔的。”季棠棠回过神来。

    岳峰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季棠棠偷眼觑他脸色,见他似乎没有太在意,心里舒了一口气:“有事吗?没事的话……”

    话才说到一半,岳峰猛的抬起头来,出手很快,一手控住她肩膀,另一手直接去拉她领口。

    季棠棠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就听哧拉一声,拉链已经拉开了,脖颈处凉飕飕的,岳峰脸上的震惊在她眼底一览无余。

    秘密隐瞒不住的慌乱远远没有她此刻的愤怒来的强烈,季棠棠毫不客气,屈肘狠狠撞向岳峰下巴。

    她这一记来的既快又狠,岳峰和她离的近,想制住她很难,只得极其狼狈的避让开,季棠棠趁势摆脱他的钳制,顺手就操起旁边的凳子,向着岳峰狠狠砸过来。

    咣当一声巨响,没有砸中,响动震的壁上的灰簌簌直落,楼下传来七嘴八舌的嚷嚷声:“怎么了怎么了,地震了这是?”

    楼下闹的翻天,楼上的两个人却分外安静,只是四目相对,各自眼中的怒意简直都能把对方给烧起来。

    还是岳峰先开口。

    “脖子上勒成这样,也是摔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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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串只能被死人怨气撞响的风铃 一段永远看不到终点的漂泊旅途。怨气撞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怨气撞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怨气撞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