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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飞狐全文阅读

作者:金庸     雪山飞狐txt下载     雪山飞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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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飕的一声一枝羽箭从东边山坳后射了出来呜呜声响划过长空穿入一头飞雁颈中。

    大雁带著羽箭在空中打了几个斤斗落在雪地。

    西数十丈外四骑马踏著皑皑白雪奔驰正急。

    马上乘客听得箭声不约而同的一齐勒马。

    四匹马都是身高肥膘的良驹一受羁勒立时止步。

    乘者骑术既精牲口也都久经训练这一勒马显得鞍上胯下相得益彰。

    四人眼见大雁中箭跌下心中都喝一生采要瞧那箭的是何等样人物。

    等了半晌山坳中始终无人出来却听得一阵马蹄声响射箭之人竟自走了。

    四个乘客中一个身材瘦长、神色剽悍的老者微微皱眉纵马奔向山坳其馀三人跟著过去。

    转过山边只见前面里许外五骑马奔驰正急铁骑溅雪银鬣乘风眼见已追赶不上。

    那老者一摆手说道:“殷师兄这可有点儿邪门”。

    那“殷师兄”也是个老者身形微胖留著两撇髭须身披貂皮外套气派是个富商模样听那瘦长老者如此说点了点头勒马回到大雁之旁马鞭挥出拍的一声抽向雪地待得马鞭提起鞭梢已将大雁卷了上来。

    他左手拿著箭杆一看失声叫道:“啊!”三人听到叫声一齐纵马驰近。

    那“殷师兄”连雁带箭向那老者掷去叫道:“阮师兄请看!”瘦长老者伸左手一抄接了过来一看羽箭大叫:“在这里了快追!”勒转马头当先追了下去。

    这茫茫山坡上一片白雪四下并无行人追踪最是容易不过。

    其馀二人都是壮年一个身高膀阔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更是显得威武;另一个中等身材脸色青白一个鼻子却冻得通红。

    四人齐声呼哨四匹马喷气成雾忽喇喇放蹄赶去。

    这是清朝乾隆四十五年三月十五。

    这日子在江南早已繁花如锦在这关外长白山下的苦寒之地却是积雪初融浑没春日气象。

    东方红日甫从山后升起淡黄的阳光照在身上殊无暖意。

    山中虽冷但四名乘者纵马急驰之下不久人人头上冒汗。

    那高身材的男子将外氅脱了下来放在鞍头。

    他身穿青绸面皮袍腰悬长剑眉头深锁满脸怒容眼中竟似要喷出火来不住价的催马狂奔。

    这人是辽东天龙门北宗新接任的掌门人“腾龙剑”曹云奇。

    天龙门掌剑双绝他所学都已颇有所成。

    白脸汉子是他师弟“回龙剑”周云阳。

    高瘦老者是他们师叔“七星手”阮士中在天龙北宗算得是第一高手。

    那富商模样的老者则是天龙门南宗的掌门人“威震天南”殷吉此次之事与天龙门南北两宗俱有重大干系是以他千里迢迢远来关外。

    四人胯下所乘都是关外良马脚程极快一口气奔出七八里后前面五乘马已相距不远。

    曹云奇高声叫道:“喂相好的停步!”那五人全不理会反而纵马奔得更快。

    曹云奇厉声喝道:“再不停步莫怪我们无礼了!”只听得前面一人舌头打滚都的一声勒马转身其馀四人却仍是继续奔驰。

    曹云奇一马当先但见那人弯弓搭箭箭尖指向他的胸口。

    曹云奇艺高人胆大竟不将他利箭放在心上扬鞭大呼:“喂是陶世兄么?”那人面目英俊双眉斜飞二十三四岁年纪一身劲装结束听得曹云奇叫声纵声大笑叫道:“看箭!”飕飕飕连响三枝羽箭分上中下三路连珠射到。

    曹云奇没料到他三箭来得如此迅捷心中微微一惊马鞭急甩出去打掉了上路与中路射来的两箭接著一提马绳那马向上一跃第三枝箭贴著马肚子从四腿间穿了过去相差只是数寸。

    那青年哈哈一笑拨转马头向前便跑。

    曹云奇铁青著脸纵马欲赶。

    阮士中叫道:“云奇沉住了气不怕他飞上天去”。

    纵身下马拾起雪地里的三枝羽箭果然与适才射雁的一般无异。

    殷吉沉著脸哼了一声说道:“果真是这小子!”曹云奇道:“等一下师妹瞧她更有什么话说?”四人候了一顿饭功夫不听得来路上有马蹄声响。

    曹云奇焦躁起来道:“我瞧瞧去!”拍马赶回。

    阮士中望著他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说道:“也真难怪得他”。

    殷吉道:“阮师兄你说什么?”阮士中摇了摇头却不答话。

    曹云奇奔出数里只见一匹灰马空身站在雪地里一个白衣女郎一足跪在地下似在雪中寻找什么。

    曹云奇叫道:“师妹什么事?”那女郎不答忽然站直身子手中拿著一根黄澄澄之物在日光下闪闪光。

    曹云奇走近身去接了过来见是一枝黄金铸成的小笔长约三寸笔尖锋利打造得甚是精致笔杆上刻著一个小小的“安”字。

    这枝金笔看来既是玩物却也可作暗器之用不禁微微皱眉说道:“哪里来的?”那女郎道:“你们走后我随后跟来奔到这里忽然有一乘马从后赶来那马好快只一会儿就从我身旁掠过。

    马上乘客手一扬抛来了这枝小笔将我……将我……”说到这里忽然脸上晕红嗫嚅著说不下去了。

    曹云奇凝望著她只见她凝脂般的雪肤之下隐隐透出一层胭脂之色双睫微垂一股女儿羞态娇艳无伦不由得胸中一荡随即疑云大起问道:“你可知咱们追的是谁?”那女郎道:“谁啊?”曹云奇冷冷的道:“哼你当真不知?”那女郎抬起头来道:“我怎会知道?”曹云奇道:“是你的心上人”。

    那女郎冲口而道:“陶子安?”这话一出口登时满脸红晕。

    曹云奇眉间有如罩上了一层黑云叫道:“我一说是你的心上人你就接口说陶子安!”那女郎听他这么说脸上更加红了泪水在一双明澄清澈的眼中滚来滚去顿足叫道:“他…他……”曹云奇道:“他……他怎么?”那女郎道:“他是我没过门的丈夫自然是我心上人”。

    曹云奇大怒刷的一声拔出长剑。

    那女郎反而走上一步叫道:“你有种就将我杀了”。

    曹云奇咬著牙齿望著她微微抬起的脸心中柔情顿起叫道:“罢啦罢啦!”回手一剑猛往自己心口扎去。

    那女郎出手好快反手拔剑回臂疾格当的一声双剑相交迸出了数星火花。

    曹云奇恨恨的道:“你既已不将我放在心上何必又让我在这世上多受苦楚?”那女郎缓缓还剑入鞘低声道:“你早知道是爹爹将我许配给他难道是我自己作的主么?”曹云奇双眉一扬说道:“我愿跟你浪迹天涯在荒岛深山之中隐居斯守你怎又不肯?”那女郎叹了一口气道:“师哥我知道你对我一片痴心我又不是傻子怎能不念著你的好处。

    可是你职掌我天龙北宗门户若是做出这等事来天龙门声名扫地在江湖上颜面何存?”曹云奇大声叫道:“我就是为你粉身碎骨也是甘愿。

    天塌下来我也不理管他什么掌门不掌门”。

    那女郎微微一笑轻轻握住他手说道:“师哥我就是不爱你这个霹雳火爆、不顾一切的脾气呢”。

    曹云奇给她这么一说再也作不得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怎么又把他给的玩意儿当作宝贝似的?”谁说是他给的?我几时见过他来?”曹云奇道:“哼这样值钱的玩意儿还有人真的当作暗器打么?这笔上不明明刻著他的名字?若不是他又是谁给你的?”那女郎嗔道:“你既爱这么瞎疑心乘早别跟我说话”。

    纵到灰马身旁一跃上鞍缰绳一提那马放蹄便奔。

    曹云奇忙上马追去伸皮靴猛踢坐骑肚腹片刻间便追上了身子一探右手拉住了灰马的辔头叫道:“师妹你听我说”。

    那女郎举起马鞭往他手上抽去喝道:“放开!给人家瞧见了成什么样子?”曹云奇却不放手拍的一声手背上登时起了一条血痕。

    那女郎心有不忍道:“你何苦又来惹我?”曹云奇道:“是我不好你再打吧!”那女郎嫣然一笑道:“我手酸打不动啦”。

    曹云奇笑道:“我跟你捶捶”。

    伸手去拉她手臂。

    那女郎迎头一鞭曹云奇头一偏这一次把鞭子躲开了笑道:“你手怎么又不酸啦?”那女郎板起了脸说道:“我叫你别碰我”。

    曹云奇陪笑道:“好那么你说这金笔到底那里来的”。

    那女郎笑道:“是我心上人给的。

    不是他给还有谁给?难道是你给我的?”曹云奇心头一酸热血上涌又要作但见她笑靥如花红唇微微颤动露出一口玉石般的牙齿怒气登时沉了下去。

    那女郎瞪了他一眼轻轻叹了口气柔声道:“师哥我从小得你尽心照顾。

    你待我真比亲生哥哥还好。

    我又不是全无心肝之人怎不想报答?何况我们……只是我实在好生为难。

    你一向关心我、爱护我现下爹爹不幸惨死我天龙门面临成败兴亡的重大关头你怎么反而不肯体谅我了?”曹云奇呆了半晌再无话说左手一挥说道:”你总是对的我总是错的走吧!”那女郎嫣然一笑道:“且慢!”摸出一块手帕给他抹去满额汗水道:”大雪地里出了汗不抹去莫著了凉”。

    曹云奇心中甜甜的说不出的受用满腔怒气登时化为乌有挥鞭在那女郎的灰马臀上轻轻一鞭。

    二人双骑并肩驰去。

    那女郎名叫田青文年纪虽轻在关外武林中却已颇有名声。

    因她容貌美丽性又机伶辽东武林中公送她一个外号叫做“锦毛貂”。

    那貂鼠在雪地中行走如飞聪明伶俐“锦毛二字自是形容她的美貌了。

    她父亲田归农逝世未久是以她一身缟素带著重孝。

    两人急奔一阵追上了殷吉、阮士中、周云阳三人。

    阮士中向曹云奇横了一眼说道:“去了这么久见到甚么了?”曹云奇脸一红道:“没见甚么”。

    双腿一夹纵马快跑。

    又奔出数里山势渐陡雪积得厚厚的马蹄一溜一滑四人不敢催松马绳缓行。

    转过两个山坳山道更是险峻。

    忽听左一声马嘶曹云奇右足在马蹬上一点斜身飞出落在一株大松树后面先藏身形再纵目向前望去。

    只见山坡边几株树上系著五匹马雪地里一行足印笔直上山。

    曹云奇叫道:“两位师叔小贼逃上山啦咱们快追”。

    殷吉向来谨慎说道:“对方若是故意引诱咱们来此只怕山中设了埋伏”。

    曹云奇道:“就是龙潭虎穴今日也要闯他一闯!”殷吉听他说得鲁莽颇为不快向阮士中道:“阮师兄你说怎地?”阮士中还未答话田青文抢著道:“有威震天南殷师叔在此就有再厉害的埋伏也不用怕”。

    殷吉微微一笑道:“瞧他们神情走得极是匆忙似乎又不是设伏。

    这样吧”手指右说道:“咱们从这边绕道上山转过来攻他们一个出其不意”。

    曹云奇叫道:“好此计大妙!”殷吉等都下了马将马匹系在大松树下翻起长衣下襟缚在腰里展开轻功提纵术从山坡右上山。

    这一带树木丛生山石嶙峋行走甚是不便但多了一层掩蔽却不易为敌人觉。

    五人初时鱼贯而行一个紧接一个时候一长渐渐分出了功夫高下。

    殷吉与阮士中并肩在前曹云奇堕后丈馀田青文与周云阳又在后数丈。

    曹云奇心想:“殷师叔是南宗掌门号称威震天南不知他南宗的功夫与我北宗到底谁高谁低?今日倒要领教领教”。

    一提气足下加劲倏忽抢在殷阮二人前头。

    只听殷吉赞道:“曹世兄好俊身手啊当真是英雄出在年少”。

    曹云奇怕他追上不敢回头只道:“请殷师叔多加指点”。

    口中这么说脚下丝毫不停奔了一阵似乎听得脚步声息回头一望不禁吓了一跳原来殷吉、阮士中两人就在他身后不远忙加快脚步急冲数丈。

    殷吉微微一笑不急不徐的跟在后面。

    山上积雪更厚道路崎岖行走自是费力。

    只过了半枝香功夫曹云奇渐渐慢了下来忽觉后脑微微温热似乎有人呼气正要回头右肩上有人轻轻一拍听得殷吉笑道:“小多子加把劲儿!”曹云奇一惊提气向前猛冲。

    这一冲虽把殷阮两人抛下了十多丈但已然心浮气粗头上冒汗。

    他伸袖一擦额上汗水想起适才田青文给自己擦汗的情景嘴里间不由得露出微笑但听得背后踏雪之声殷吉两人又赶了上来。

    殷吉见曹云奇这么一冲一慢早知他轻功远不是自己对手只是七星手阮士中一声不响的并肩而行自己跑得快他也快自己跑得慢了他跟著放慢脚步看来尚是游刃有馀未尽全力心道:“你们师叔侄俩今儿考较老儿来著”。

    当下猛吸一口气施展数十年勤修苦练的轻功在白雪山坡上宛似足不点地般滑了上去。

    天龙门创自清初原本一支到康熙年间掌门人的两个大弟子不和待掌门人一死便分为南北两宗。

    南宗以轻捷剽悍为尚北宗却注重沈稳狠辣。

    两宗武功本源架式完全相同使用之时却颇有异处。

    这上山的轻功原是南宗所擅殷吉人虽肥胖一施展本门心法竟然矫捷胜于猿猴片刻之间已赶出曹云奇一里有馀。

    阮士中却仍是不即不离的与他并肩而行。

    殷吉数次放快要想将他抛落但每次只抢前数丈阮士中又稳稳的追将上来。

    眼见离峰顶只两三里路程殷吉笑道:“阮师兄咱俩比比脚力瞧谁先上峰顶”。

    阮士中道:“我哪里赶得上殷师兄?”殷吉道:“别客气啦!”话一出口如箭离弦般急冲而上不到片刻离峰顶已只数丈回头见阮士中在自己身后约有丈许一提气正要冲上阮士中突然一纵而起落在他的身旁低声道:“那边有人!”伸手向峰左树丛中一指。

    殷吉心中一寒:“此人轻功果然在我之上”。

    见他弯腰低头轻轻向树丛中走去当下跟随在后。

    两人走到树后躲在一块凸出的大石之后探头向前望去只见下面谷中刀剑闪光有五个人聚在谷底。

    三人手持刀刃分别守住三条通路自是怕人闯进另外两人一挥钢锄一舞铁铲正在一株大树下用力挖掘。

    显是两人心知强敌追随在后时机迫促是以四只手臂一刻不停此起彼落忙碌异常。

    殷吉低声道:“果然是饮马川的陶氏父子。

    那三人是谁?”阮士中轻声道:“饮马川的三个寨主都是硬手”。

    殷吉道:“正合适五个对五个”。

    阮士中道:“殷师兄你我同云奇三人自然不怕云阳和青文却弱了。

    先出其不意的宰他一两个馀下的就好办”。

    殷吉皱眉道:“若是江湖上传扬出去说我天龙门暗施偷袭岂不叫天下英雄耻笑?”阮士中冷冷的道:“为田师兄报仇斩草除根一个也不留下。

    咱们自己不说没人知道”。

    殷吉道:“陶氏父子当真这么难对付吗?”阮士中点点头隔了片刻说道:“平手相斗小弟没必胜把握”。

    殷吉知道北宗自掌门人田归农去世后阮士中已是门中第一高手听说田归农在日也自忌惮他三分适才上山较劲他似乎有心相让才成了个不胜不败之局若出全力只怕自己要输于是点了点头道:“小弟是客自当由阮师兄主持大局”。

    阮士中心道:“哼你要做英雄由我做小人就是”。

    当下不再说话。

    这时曹云奇已经赶到再过一会周云阳、田青文二人也先后来了。

    阮士中低声道:“殷师兄、云奇和我各毒锥干了把风的三人再围攻陶氏父子。

    云阳与青文待我们出手之后再行上前”。

    四人听了当即放轻脚步弯腰从山石后慢慢掩近。

    田青文跟在阮士中身后低声叫道:“阮师叔!”阮士中停步道:“怎么?”田青文道:“陶氏父子要捉活的”。

    阮士中双眼一翻露出一对白睛低沈著嗓子道:“你还要回护陶子安那小贼?”田青文道:“我总觉得不是他”。

    阮士中脸色铁青将插在腰带上的那支羽箭拔了出来递在她手里道:“你自己比一比去!这是那小贼适才射雁的箭”。

    田青文接过羽箭只看了一眼不由得两手颤。

    曹云奇在她身旁一直瞧她的时候多望敌人的时候少见了她这副神情不禁又喜又怒喜的是眼见陶子安性命难保怒的是她对那小贼显然情意甚深。

    他脾气暴躁越想越恼正待出言讥刺阮士中在他肩头一拍向著东把守的那人背心一指。

    这时田青文与周云阳已伏下身子停步不进。

    阮殷曹三人各自认定了一名敌手每人手中都暗扣三枚毒锥悄悄走近。

    那毒锥是天龙门世代相传的绝技出时既准且快而且毒性猛烈被打中了三个时辰毙命厉害无比江湖上送它一个名号叫作“追命毒龙锥”。

    曹云奇心想:“师叔要我打东那人我却要用毒锥先送了陶子安那小贼的性命既报师门深仇又拔了眼中之钉。

    若是待会将他活捉夜长梦多不知师妹又会生出甚么古怪来”。

    算计已定越走越近眼见离敌人已不足五十步当下伏低身子凝望著陶子安一起一伏的背影只待阮士中挥手号三锥立时激射而出。

    铮的一声陶子安手中的钢锄撞到了土中一件铁器。

    阮士中高举左手正要下落猛听得嗤嗤嗤数声连响旁边雪地里忽然射出七八件暗器分向陶子安等五人打去。

    这些暗器突如其来的从地底下钻出事先没半分朕兆真是匪夷所思古怪之极。

    陶氏父子武功了得暗器虽近身而来得奇特无比但仗著眼明手快还是各举锄铲打落。

    望风的三人中一人仰天一摔滚入山沟之中两枚袖箭分从头颈顶边擦过侥幸逃得性命。

    其馀两人却哼也没哼一声一枚钢镖、一柄飞刀都正中后心扑在雪地里再不动弹。

    这一下变起仓卒陶氏父子固然大出意料之外阮士中等也是惊愕不已。

    陶子安的父亲“镇关东”陶百岁骂道:“鼠辈敢施暗算!”这一声宛若凭空起了个响雷威猛无比。

    只见身侧雪地中刀光闪动从地底下跃出四人。

    原来这四人早知陶氏父子要到此处在雪下挖了土坑已等候数日。

    四人守在坑中坑上用树枝盖了白雪遮住只露出了几个小孔透气旁人哪里知晓?陶氏父子抛下锄铲急从身边取出刀刃。

    陶百岁使的是一根十六斤重的钢鞭陶子安则用单刀。

    那滚在山沟里的马寨主怕敌人跟著袭击在山沟中连滚数滚这才跃起他手中本来拿著一对练子锤。

    看敌人时见当先一人身形瘦削漆黑一团认得是北京平通镖局的总镖头熊元献此人精熟地堂刀功夫。

    饮马川山寨曾劫过他镖局的一枝大镖熊元献使尽心机始终没能要回是以双方结下梁子。

    另一个女子约莫三十二三岁年纪马寨主识得她是双刀郑三娘。

    她丈夫本是平通镖局的镖头在饮马川众寨主劫镖时刀伤殒命。

    此外是一个胖大和尚手使戒刀;一个紫膛脸汉子使一对铁拐均不相识。

    想来都是平通镖局邀来的好手埋伏在这里以报昔日之仇了。

    陶百岁喝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老夫手下败将。

    除了姓熊的鼠辈武林之中原也没人能做这下贱勾当”。

    这话虽是斥骂熊元献但殷吉听了不禁脸上一热斜眼看阮士中时只见他双目凝视谷中敌对双方对这句话直如不闻。

    熊元献细声细气的道:“陶寨主在下跟你引见引见。

    这位是山东百会寺的静智大师。

    这位是京中一等侍卫刘元鹤刘大人是在下的同门师兄。

    你们多亲近亲近”。

    陶百岁身材魁伟声若雷震熊元献恰与他相反一个阳刚一个阴柔两人倒似天生了的对头。

    陶百岁骂道:“好小子一齐上吧咱们兵刃上亲近亲近”。

    钢边在空中虚击一鞭呼呼风响足见膂力惊人。

    熊元献不动声色低低的道:“在下是陶寨主手下败将不敢跟你动手只求见赐一物”。

    陶百岁怒道:“甚么?”熊元献向他们挖掘的土坑一指道:“就是这里的东西”。

    陶百岁一捋满腮灰白胡子更不打话劈面就是一鞭。

    熊元献闪身避过叫道:“且慢动手”。

    陶百岁喝道:“又有甚么话说?”熊元献道:“在下已在此处相候三日三夜专等陶寨主到来。

    若不是瞧尊驾父子金面此物早就取了。

    这里的东西本来不是饮马川之物一向由天龙门经管现下换换主儿亦无不该”。

    陶子安道:“熊镖头说得好漂亮的话儿。

    这雪山上千里冰封你们若是早知埋藏之处还不早就取了去?”那郑三娘一心要报杀夫之仇叫道:“多说甚么?动手吧!”话声未毕三柄飞刀刷刷刷接连向马寨主射去。

    马寨主链子双锤飞起将两柄飞刀打落眼见第三柄来得更是劲急直取胸口当下双手一崩双锤之间的铁链横在当胸正好将飞刀档落左锤一缩右锤已扑面打出。

    郑三娘身形灵动矮身低头双刀一招“旋风势”直扑进怀。

    马寨主左锤飞出消去了这招。

    这两人一动上手那和尚挥戒刀直取陶百岁。

    镇关东不避反迎铁鞭横打刀鞭相交迸出星星火花。

    和尚只觉手臂酸麻刀锋已给打出一个缺口。

    陶子安舞刀奔向熊元献。

    六人分作三对在雪地里性命相扑。

    刘元鹤手执双拐在旁掠阵眼见那和尚不是陶百岁对手叫道:“大师退下让我来会会镇关东”。

    那和尚兀自恋战。

    刘元鹤跨上一步右膀在静智和尚肩头一撞。

    那和尚立足不住跌出三步忽觉金刃劈风一刀向脑门劈来急忙缩头躲闪原来是陶子安抽空砍了他一刀。

    静智吓出一身冷汗惊怒之下挺刀与熊元献双斗陶子安。

    刘元鹤武功比师弟强得多陶百岁铁鞭横扫他竟硬接硬架铁拐一立铁鞭碰铁拐当的一声大响。

    刘元鹤不动声色右拐一沉拐头锁住敌人鞭身左拐搂头盖了下来。

    陶百岁与他数招一过已知今日遇到劲敌当下抖擞精神使开**鞭法单鞭斗双拐猛砸狠打。

    时候一长刘元鹤渐占上风陶百岁已是招架多还手少。

    陶子安以一敌二更是形迫势蹙心想眼前唯一指望是马寨主下杀手击毙郑三娘将熊元献接过自己就能俟机杀了和尚。

    但郑三娘也已瞧明白战局大势只要自己尽力支撑陶氏父子不免先后送命当下只守不攻双刀守得严密异常马寨主双锤虽如狂风暴雨般连环进攻却始终伤她不得。

    再拆数十招郑三娘究是女流愈来愈是力气不加不住向后退避。

    马寨主踏步上前追击突见郑三娘左刀一幌露出老大一个空门不禁大喜抢上一步挥锤击下蓦地里右足足底突然一虚竟已踏在熊元献等先前藏身的土坑之中。

    这坑大半仍被白雪淹没激斗之际未加留神郑三娘有意引他过去。

    他这一足踏空身子向前一跌暗叫不好待要跃起郑三娘一刀急砍登时将他左肩卸落。

    马寨主惨叫一声晕了过去郑三娘右手补上一刀将他砍死在坑中。

    陶子安听到马寨主叫声情知不妙但被熊元献与静智两人缠住了自顾尚且不暇那能分手救人?郑三娘喘了几口气理一理鬓取出一块白布手帕包在头上舞动双刀上前夹击陶百岁。

    那陶百岁若是年轻上二十岁刘元鹤原不是他的敌手。

    他向以力大招猛见长现下年纪一老精力究已衰退与刘元鹤单打独斗已相形见绌再加上一个郑三娘在旁偷袭骚扰更是险象环生。

    斗到酣处刘元鹤叫一声:“著!”一招“龙翔凤舞”双拐齐至。

    陶百岁挥鞭挡住却见郑三娘双刀圈转也是两样兵刃同时攻到。

    陶百岁一条鞭架不开四般兵刃大喝一声飞左脚将郑三娘踢了个斤斗但左胁上终于被她刀锋划了一个大口子。

    片刻之间伤口流出的鲜血将雪地染得殷红一片。

    但这老儿勇悍异常舞鞭酣战毫不示怯。

    陶子安眼见情势险恶心知今日有败无胜当下疾攻三刀乘静智退开两步随即向后一跃叫道:“罢啦我父子认输就是。

    你们要宝还是要命?”郑三娘挥刀向陶百岁进攻叫道:“宝也要命也要”。

    熊元献心里却另有计较他去年失了一枝大镖赔得倾家荡产心想与其杀他父子不如叫饮马川献出金银赎命于是叫道:“大家且住我有话说”。

    刘元鹤为人精细郑三娘一向听总标头的吩咐听他如此说各自向旁跃开。

    那静智却是个莽和尚斗得兴哪里还肯罢手一柄戒刀使得如风车相似直向陶子安迫将过去。

    熊元献连叫:“静智大师静智大师”。

    静智宛如未闻。

    陶子安一声冷笑将单刀往地下一抛挺胸道:“你敢杀我?”静智举起戒刀正要一刀砍下突然见他如此不禁一呆戒刀举在半空却不落下。

    陶子安骂道:“贼秃!”迎面一拳正中鼻梁。

    静智出其不意身子一幌一交坐在地下一摸自己鼻子满手都是鼻血。

    这一来叫他如何不怒一声吼叫爬起身来向陶子安猛扑过去。

    熊元献伸臂拉住叫道:“且慢!”只见陶子安跃入坑中挥动钢锄掘了几下随即抛开锄头捧著一只两尺来长的长方铁盒纵身而上。

    刘元鹤等面上各现喜色向陶子安走近几步。

    阮士中低声向殷吉道:“殷师兄你与云奇锥伤人我去抢宝”。

    殷吉低声道:“伤那一边的人?”阮士中左手中间三指卷屈伸出拇指与小指做个“六”字的手势。

    意思说六个人全伤。

    殷吉心道:“好狠毒!”点了点头扣紧手中的毒锥斜眼看曹云奇时只见他双眼盯著陶子安看来这些时候之中他眼光始终未有一瞬离开过此人。

    陶子安捧著铁盒朗声说道:“今日我父子中了诡计这武林至宝么嘿嘿自当双手奉上。

    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倒要领教”。

    熊元献眯著一双小眼道:”少寨主有何吩咐?”陶子安道:“你们怎知这铁盒埋在此处?又怎知我们这几日要来挖取?”熊元献道:“少寨主既想知道跟你说了也是不妨。

    天龙门田老掌门封剑之日大宴宾朋。

    少寨主是田门快婿那一定是到的了”。

    陶子安点了点头。

    熊元献指著刘元鹤道:“我这位师兄当日也是座上宾客只是少寨主英雄年少没把刘师兄放在眼里”。

    陶子安冷笑道:“哈哈我岳丈宴请好朋友原来请到了奸细”。

    熊元献并不动怒仍是细声细气的道:“言重了。

    刘师兄久仰尊驾英明不免对少寨主多看了几眼那也是饮马川威名远播之故啊。

    那日少寨主一举一动没曾离了刘师兄的眼睛”。

    陶子安道:“妙极妙极!这盒儿该当献给刘大人的了”。

    双手前伸将铁盒递了出去。

    刘元鹤眉不扬肉不动伸手去接。

    陶子安突然在铁盒边上一掀飕飕飕三声三枝短箭从铁盒中疾飞而出向刘元鹤当胸射去。

    两人相距不到三尺急切间那能闪避?好个刘元鹤伸手果真不凡危急中顺手拉住静智在身前一挡。

    只听一声惨呼两枝短箭一齐钉入那和尚的咽喉立时气绝。

    第三枝箭偏在一旁却射入了熊元献左肩直没至羽受伤也自不轻。

    这个变故比适才熊元献等偷袭来得更是奇特。

    田青文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刘元鹤一听背后有人顾不得与陶氏父子动手跃向山石先护住背心这才转身察看。

    阮士中叫道:“动手!”纵身扑了下去。

    曹云奇手一扬三枚毒锥对准陶子安射出。

    田青文早知他心意一见他扬手锥立即挺肩往他左肩撞去。

    曹云奇身子一侧怒喝:“干甚么?”三锥准头全偏都落入雪地之中。

    殷吉的毒锥本待射向刘元鹤只是田青文一出声被他立时知觉此人应变极快竟然无机可乘。

    阮士中大叫:“物归原主”。

    左手五指如钩抓向陶子安双目右手五指已抓住铁盒边缘。

    刘元鹤铁拐一立与殷吉的长剑搭上了手。

    两人在田归农的筵席中曾会过面都知对方是武学名家此刻数招一过心中各自佩服。

    周云阳挺剑奔向熊元献。

    田青文的单剑与郑三娘双刀战在一起。

    曹云奇长剑闪动不去斗闲在一旁的陶百岁却向陶子安胸口刺去一招“白虹贯日”身随剑至竟是拚命的打法凶狠异常。

    陶子安没持兵刃只得放手松开铁盒后跃避开俯身抢起单刀反身来夺。

    阮士中左手抱住盒子阴沈著脸骂道:“好小子放暗箭害死岳丈原来是看中了我天龙门的至宝”。

    陶子安叫道:“谁说我害了岳父?”挥刀猛攻急著要夺回铁盒。

    但这铁盒一入七星手阮士中之手莫说曹云奇在旁仗剑相助就是单凭阮士中一双肉掌陶子安也休想夺得回去。

    陶百岁叫道:“姓阮的这铁盒是田亲家亲手交与我儿你是不服还是怎地?”大声叫嚷挥鞭向阮士中头顶击落。

    阮士中一跃丈馀纵到田青文的身旁举盒向郑三娘迎面一扬。

    郑三娘适才见盒中放出暗器只怕又有短箭射出忙矮身闪避。

    那知阮士中只是虚张声势待田青文摆脱纠缠当即将铁盒交在她手中说道:“护住盒儿让我对付敌人”。

    他手中一空立即反身来斗陶百岁。

    这天龙北宗第一高手果然武功了得陶百岁虽然鞭沉力猛却被他一双空手迫得连连倒退。

    熊元献肩头中箭被周云阳一柄长剑迫住了始终缓不出手来去拔箭那箭留在肉里一用劲半边身子剧痛难当。

    只有刘元鹤却与殷吉斗了个旗鼓相当。

    田青文抱住铁盒施开轻功疾向西北方奔去。

    陶子安举刀向曹云奇猛劈见他提剑封门这一刀竟不劈下忽地转身向田青文追去。

    曹云奇大怒随后急赶只追出数步斜刺里双刀砍到原来是郑三娘从旁截住

    曹云奇心中焦躁连进险招。

    那知郑三娘的武艺虽不甚精却练就了一套专门守御的刀法只要这套“铁门闩”刀法使开了六六三十六招之内对方功夫再高也是不易取胜。

    曹云奇连变三路剑法一时竟奈何她不得。

    田青文奔出里许见陶子安随后跟来正合心意转过一个山坡站定身子似嗔似笑的道:“你追我干么?”陶子安道:“妹子咱们合力对付了那几个奸贼自己的事总好商量”。

    田青文道:“谁是你的妹子?你干么害我爹爹?”陶子安突然在雪地里双膝跪倒指天立誓大声道:“皇天在上若是我陶子安害了天龙门田老掌门叫我日后万箭攒身乱刀分尸!”田青文脸上露出笑容伸手拉著他背膀柔声道:“不是你就好啦。

    我也早知不是你他们……他们……”陶子安跃起身来握住她左手说道:“妹子……”刚叫得一声忽见田青文脸上变色知道背后来了人急忙转身只听一人喝道:“你们两个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干甚么?”田青文怒道:“甚么鬼鬼祟祟?你给我口里放乾净些”。

    陶子安一回头见是曹云奇赶到叫道:“曹师兄你莫误会”。

    曹云奇圆睁双目喝道:“误会你妈个屁!”提剑分心便刺陶子安只得举刀招架。

    两人斗了数合雪地里脚步声响郑三娘如风奔来。

    曹云奇骂道:“臭婆娘缠个没完没了”。

    反手就是一剑。

    郑三娘左刀挡架右手回了一刀。

    陶子安叫道:“郑三娘咱们并肩子上先杀了这蛮汉再说”。

    他一语甫毕一招“抽梁换柱”左手虚托刀锋从横里向曹云奇反劈过去。

    曹云奇以一敌二丝毫不惧。

    他有意要在心上人之前卖弄本事剑走偏锋反而连连进招。

    陶子安赞道:“好剑法!”身形一矮一招“上步撩阴”向他跨下挥去。

    郑三娘心想他定然竖剑相架上盘势必空虚当即双刀向曹云奇肩头砍落。

    不料陶子安这一刀挥到中途突然转为“退步斩马刀”手腕一翻一刀砍在郑三娘腿上喝道:“躺下”。

    这一招毒辣异常比郑三娘再强数倍的高手也是难以防备教她如何闪避得了?她腿上剧痛向后便跌。

    陶子安抢上一步举刀往她颈中砍下。

    呼的一声曹云奇长剑递出将他单刀架开叫道:“你要不要脸?”陶子安笑道:“兵不厌诈我是有心助你”。

    曹云奇正要喝骂刘元鹤、殷吉、陶百岁、阮士中等已先后赶到。

    原来他们都挂念著铁盒眼见田青文抱著盒子奔开不愿无谓恋战一待敌人攻势略缓都抽空追来。

    陶子安叫道:“爹天龙门是好朋友。

    你别跟阮师叔动手”。

    陶百岁尚未答话曹云奇高声叫道:“你害死我恩师谁跟你是好朋友?”刷刷刷向他疾刺三剑。

    陶子安挡开两剑第三剑险险避不开去身子向左急闪剑刃在右颊边贴面而过只要差得两寸那便是穿头破脑之祸。

    他吓得脸无血色忽听田青文叫声:“小心!”一枚暗器从身旁飞了过去紧接著风声微响后臀上已吃了一刀。

    原来郑三娘受伤后倒地不起心中又恨又悔:“他饮马川是我杀夫大仇这小贼又是素来诡计多端我怎能信他的话不加提防?”忽见陶子安避剑后退正是偷袭良机当即奋身跃起挥刀往他头顶砍去。

    田青文眼明手快忽一锥抢先钉中她的右肩。

    幸得这一锥才救了陶子安的性命郑三娘那刀砍得低了只中了他的后臀。

    郑三娘身中毒锥又向后跌。

    陶子安骂声:“贱人!”单刀脱手对准她胸口猛掷下去这一掷势劲力疾相距又近眼见得一刀要将她钉在地下突然空中嗤的一声急响一枚暗器从远处飞来正好打在刀上当的一声单刀汤开斜斜的插入郑三娘身旁雪地之中。

    刘元鹤、阮士中等均正注目铁盒或亟欲劫夺、或旨在守护忽听这暗器破空之声响得怪异都是一惊但见这暗器远飞而至落点既准劲力又重竟将单刀打在一旁。

    各人一惊之下齐向暗器来路望去只见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僧右手拿著一串念珠念道:“善哉善哉!”快步走来俯身拾起一物串在念珠绳上原来他适才所暗器只是一粒念珠。

    这串念珠看来份量不轻黑黝黝的似是铁铸但这和尚从数丈外弹来小小一粒念珠竟能撞开一把**斤重的钢刀指力实是非同小可。

    众人惊愕之下都眼睁睁的望著他。

    但见他一对三角眼塌鼻歪嘴一双白眉斜斜下垂容貌极是诡异双眼布满红丝单看相貌倒似是个市井老光棍那想得到武功竟是如此高强。

    那僧人伸手扶起郑三娘拔下她肩头的毒锥只见伤口中喷出黑血郑三娘大声呻吟。

    那僧人从怀中取出一粒红色药丸塞在她的口里向众人逐个望去自言自语说道:“这药丸只可暂时止痛。

    毒龙锥是天龙门独门暗器和尚可救她不得”。

    他眼光停在阮士中脸上说道:“这位施主是天龙门高手了?不看僧面看佛面敢请慈悲则个”。

    说著合十行礼。

    阮士中和郑三娘本不相识原无仇怨眼见那僧人如此本领若是不允拿出解药今日决讨不了好去他是个久历江湖之人当硬则硬当软则软眼见那僧人合十躬身立即还礼道:“大师吩咐自当遵命”。

    从怀中取出两个小瓶在一个瓶里倒出十粒黑色小丸给郑三娘服了将另一个瓶子递给田青文道:“给她敷上”。

    田青文接过药瓶将铁盒交给师叔自去给郑三娘敷药。

    那僧人道:“施主慈悲”。

    又打了一躬说道:“请问各位在此互斗却是为了何事?天下没解不开的梁子和尚老了脸皮倒想作个调人嘿嘿”。

    众人相互望了一眼有的沈吟不语有的脸现怒容。

    曹云奇指著陶子安骂道:“这小贼害死我师父偷了我天龙门的镇门之宝。

    大师你说该不该找他偿命?”说著手中长剑虚劈剑刃震动嗡嗡作声。

    那老僧问道:“尊师是哪一位?”曹云奇道:“先师是敝门北宗掌门姓田”。

    那老僧“啊哟”一声说道:“原来归农去世了可惜啊可惜”。

    语气之中似乎识得田归农而口称“归农”竟然自居尊长。

    田青文刚给郑三娘敷完药听那老僧如此说上前盈盈拜倒哭道:“求大师给先父报仇找到真凶”。

    那老僧尚未回答曹云奇已叫了起来:“甚么真凶假凶?这里有赃有证这小贼难道还不是真凶?”陶子安只是冷笑并不答话。

    陶百岁却忍不住了喝道:“田亲家跟我数十年交情两家又是至亲我们怎能害他?”曹云奇道:“就是为了盗宝啊!”陶百岁大怒纵上前去就是一鞭。

    曹云奇正要还手突见那老僧左手挥出在陶百岁右腕上轻轻一勾钢鞭猛然反激回去。

    陶百岁只觉手掌心一震虎口剧痛竟然拿捏不住急忙撒手向旁跃开拍的一声钢鞭跌在雪地埋入了半截。

    众人本来围在僧人身周突见钢鞭飞起跌落各自向后跃开登时在那僧人身旁流出好大一个圆圈各人眼睁睁的望著这和尚都是好生诧异暗想:“镇关东素以膂力刚猛称雄武林怎么给他这般轻描淡写的一勾一带竟然连兵刃也撤手了?”陶百岁满脸通红叫道:“好和尚原来你是天龙门邀来的帮手”。

    那老僧微微一笑道:“施主恁大年纪仍是这等火气。

    不错和尚确是受人之邀才到长白山来。

    不过邀请和尚的倒不是天龙门”。

    天龙门诸人与陶氏父子俱吃一惊心道:“怪不得他相救郑三娘。

    他既是平通镖局的帮手这铁盒儿可就难保了”。

    阮士中退后一步。

    殷吉与曹云奇双剑上前护在他左右两侧。

    那僧人宛如未见续道:“此间一无柴火二无酒饭寒气好生难熬。

    那主人的庄子离此不远各位都算是和尚的朋友不如同去歇脚。

    那主人见到大群英雄好汉降临一定开心***大家同去扰他一顿!”说罢呵呵而笑对众人适才的浴血恶斗似乎全不放在心上。

    众人见他面目虽然丑陋说话倒是和气出家人口出“***”三字未免有些突兀但这些豪客听在耳里反感亲切自在提防之心消了大半。

    殷吉道:“不知大师所说的主人是那一位前辈?”那老僧道:“这主人不许和尚说他名字。

    和尚生来好客既然出口邀请若有那一位不给面子和尚可要大感脸上无光了”。

    刘元鹤见这老僧处处透著古怪心中嘀咕微一拱手说道:“大师莫怪下官失陪了”。

    说罢返身便奔。

    那老僧笑道:“在这荒山野地之中居然还能见到一位官老爷好福气啊***好福气”。

    他待刘元鹤奔出一阵缓缓说完这几句话斗然间身形幌动随后追去。

    只见他在雪地里纵跳疾奔身法极其难看又笨又怪令人不由得好笑。

    但尽管他身形又似肥鸭又似蛤蟆片刻之间竟已抄在刘元鹤身前笑道:“和尚要对不住官老爷了”。

    不待刘元鹤答话左手兜了个圈子忽然翻了过来抓住他的右腕。

    刘元鹤斗感半身酸麻知道自己胡里胡涂的已被他扣住脉门情急之下左手出掌往老僧击去。

    那老僧左手拇指与食指拿著他的右腕见他左掌击来左手提著他右臂一举中指、无名指、小指三根手指钩出搭上了他左腕。

    这一来他一只手将刘元鹤双手一齐抓住右手提著念珠一窜一跳的回来。

    众人见刘元鹤双手就如被一副铁铐牢牢铐著身不由主的给那老僧拖回都是又惊又喜惊的是这老僧功夫之高甚为罕见喜的是他并非平通镖局所邀的帮手。

    那老僧拉著刘元鹤走到众人身前说道:“刘大人已答应赏脸各位请吧”。

    有刘元鹤的榜样在前即令有人心存疑惧也不赶再出言相拒自讨没趣。

    只见那老僧握著刘元鹤的手腕缓缓向前走出数步忽然转身道:“甚么声音?”众人停步侧耳一听但听得来路上隐隐传来一阵气喘吆喝之声似乎有人在奋力搏击。

    阮士中斗然醒悟叫道:“云奇快去相助云阳”。

    曹云奇叫道:“啊哟我竟忘了”。

    挺剑向来路奔回。

    那老僧仍不放开刘元鹤拉著他一齐赶去只赶出十馀丈刘元鹤足下功夫已相形见绌。

    他虽提气狂奔仍是不及那老僧快捷可是双手被握纵然用力挣扎那老僧五根又瘦又长的手指竟未放松半点。

    再奔数步那老僧又抢前半尺这一来刘元鹤立足不稳身子向前仰跌下去双臂夹在耳旁举过头顶被那老僧在雪地里拖曳而行。

    他又气又急欲待飞脚向那老僧踢去但那老僧越拖越快自己站立尚且不能那里说得上足踢敌?倏忽之间众人已回到坑边只见周云阳与熊元献搂抱著在雪地里滚来滚去。

    而其兵刃均已脱手贴身肉搏连拳脚也使用不上肘撞膝蹬、头顶口咬打得狼狈不堪那里像甚么武林中的好手相斗直如市井泼妇当街斯打一般。

    曹云奇仗剑上前要待往熊元献身上刺去但两人翻滚缠打只怕误伤了师弟急切间下手不得。

    那老僧走上几步右手抓住周云阳背心提了起来。

    周熊两人手脚都相互勾缠提起一人将另一人也带了上来。

    两人打得兴虽然身子临空仍是殴击不休。

    那老僧哈哈大笑右手一振两人手足都是一麻砰的一响熊元献摔出了五尺之外。

    那老僧将周云阳放在地下这才松了刘元鹤的手腕。

    刘元鹤给他抓得久了手臂一时之间竟难以弯曲仍是高举过头过了一会才慢慢放下只见双腕上指印深入肉里心中不禁骇然。

    那老僧道:“他***大多儿快走还来得及去扰主人一顿早饭”。

    众人相互瞧了一眼一齐跟在他的身后。

    郑三娘腿上伤重熊元献顾不得男女之嫌将她背在背上。

    陶氏父子、周云阳等均各负伤。

    但见雪地里一道殷红血迹引向北去。

    行出数里伤者哼哼唧唧都有些难以支持。

    田青文从背囊中取出一件替换的布衫撕碎了先给周云阳裹伤又给陶氏父子包扎。

    曹云奇哼了一声待要话。

    田青文横目使个眼色曹云奇虽不明她意思终明忍住了口边言语。又行里许转过一个山坡地下白雪更深直没至膝行走好生为难众人虽然都有武功但亦感不易拔足各自心想:“不知那主人之家还有多远?”那老僧似知各人心意指著左侧一座笔立的山峰道:“不远了就在那上面”。

第二章

    众人一望山峰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全身冷了半截。

    那山峰虽非奇高但宛如一根笔管般竖立在群山之中陡削异常莫说是人即令猿猴也是不易上去心中都将信将疑:“本领高强之人就算能爬得上去可是在这陡峰的绝顶之上难道还会有人居住不成?”那老僧微微一笑在前引路又转过两个山坡进了一座大松林。

    林中松树都是数百年的老树枝柯交横树顶上压了数尺厚的白雪是以林中雪少反而好走。

    这座松林好长走了半个时辰方始过完一出松林即到山峰脚下。

    众人仰望山峰此时近观更觉惊心动魄心想即在夏日亦难爬上眼前满峰是雪若是冒险攀援十成中倒有九成要跌个粉身碎骨。

    只听一阵山风过去吹得松树枝叶相撞有似秋潮夜至。

    众人浪迹江湖都见过不少大阵大仗但此刻立在这山峰之下竟不自禁的忽感胆怯。

    那老僧从怀中取出一个花筒火箭幌火摺点著了。

    嗤的一声轻响火箭冲天而起放出一道蓝烟久久不散。

    众人知道这是江湖上通消息的讯号只是这火箭飞得如此之高蓝烟在空中又停留这么久却是极为罕见。

    众人仰望峰顶察看有何动静。

    过了片刻只见峰顶出现一个黑点迅异常的滑了下来越近越大待得滑到半山已看清楚是一只极大的竹篮。

    篮上系著竹索原来是山峰上放下来接客之用。

    竹篮落在众人面前停住不动。

    那老僧道:“这篮子坐得三人让两位女客先上去还可再坐一位男客。

    那一个坐?和尚不揩女施主的油我是不坐的哈哈”。

    众人均想:“这和尚武功极高说话却恁地粗鲁无聊”。

    田青文扶著郑三娘坐入篮中心道:“我既先上了去曹师哥定要乘机相害子安。

    若是我叫子安同上师叔面前须不好看”。

    于是向曹云奇招手道:“师哥你跟我一起上”。

    曹云奇受宠若惊向陶子安望了一眼得意之情见于颜色当下跨进篮去在田青文身旁坐下拉著竹索用力摇了几下。

    只觉篮子幌动登时向峰顶升了上去。

    曹田郑三人就如凭虚御风、腾云驾雾一般心中空荡荡的甚不好受。

    篮到峰顶田青文向下一望只见山下众人已缩成了小点原来这山峰远望似不甚高其实壁立千仞却是非同小可。

    田青文只感头晕目眩当即闭眼不敢再看。

    约莫一盏茶时分篮子升到了峰顶。

    曹云奇跨出竹篮扶田郑二人出来。

    只见山峰旁好大三个绞盘互以竹索牵连三盘互绞升降竹篮十馀名壮汉扳动三个绞盘又将篮子放了下去。

    篮子上下数次那老僧与群豪都上了峰顶。

    绞盘旁站著两名灰衣汉子先见曹云奇等均不理睬直到老僧上来这才趋前躬身行礼。

    那老僧笑道:“和尚没通知主人就带了几个朋友来吃白食了。

    哈哈!”一个长颈阔额的中年汉子躬身道:“既是宝树大师的朋友敝上自是十分欢迎”。

    众人心道:“原来这老僧叫做宝树”。

    但见那汉子团团向众人做了个四方揖说道:“敝上因事出门没能恭迎嘉宾请各位英雄恕罪”。

    众人急忙还礼心中各自纳罕:“这人身居雪峰绝顶衣衫单薄却没丝毫怕冷的模样自然是内功不弱。

    可是听他语气却是为人佣仆下走那他的主人又是何等英雄人物?”只见宝树脸上微有讶色问道:“你主人不在家么?怎么在这当口还出门?”那汉子道:“敝上七日前出门到宁古塔去了”。

    宝树道:“宁古塔?去干甚么?”那汉子向阮士中等望了一眼似乎不便相告。

    宝树道:“但说无妨”。

    那汉子道:“主人说对头厉害只怕到时敌他不住所以赶赴宁古塔去请金面佛上山助拳”。

    众人一听“金面佛”三字都吓了一跳。

    此人是武林前辈二十年来江湖上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

    为了这七个字外号不知给他招来多少强仇树上多少劲敌可是他武功也真高不论是那一门那一派的好手无不一一输在他的手里。

    近十年他销声匿迹武林中不再听到讯息有人传言他已在西域病死但无人亲见也只是将信将疑。

    这时忽听得他非旦尚在人世而且此间主人正去邀他上山人人登时都感不安。

    原来这金面佛武功既高为人又是嫉恶如仇若是有谁干了不端行径他不知道便罢只要给他听到了定要找上门来理会作恶之人轻则损折一手一足重则殒命决然逃遁不了。

    上山这多人个个做过或大或小的亏心事猛然间听到“金面佛”三字如何不心惊肉跳?宝树微微一笑说道:“你主人也忒煞小心了谅那雪山飞狐有多大本领用得著这等费事?”那汉子道:“有大师远来助拳咱们原已稳操胜券。

    但听说那飞狐确是凶狡无比。

    敝上说有备无患多几个帮手也免得让那飞狐走了”。

    众人又各寻思:“雪山飞狐又是甚么厉害角色?”宝树和那汉子说著话当先而行转过了几株雪松。

    只见前面一座五开间极大的石屋屋前屋后都是白雪。

    众人进了大门走过一道长廊来到前厅。

    那厅极大四角各生著一盆大炭火。

    厅上居中挂著一副木板对联写著廿二个大字:不来辽东大言天下无敌手邂逅冀北方信世间有英雄上款是“希孟仁兄正之”下款是“妄人苗人凤深惭昔年狂言醉后涂鸦”。

    众人都是江湖草莽也不明白对联上的字是甚么意思似乎这苗人凤对自己的外号感到惭愧。

    每个字都深入木里当是用利器剜刻而成。

    宝树脸色微变说道:“你家主人跟金面佛交情可深得很哪”。

    那长颈汉子道:“是!我们庄主跟苗大侠已相交数十年”。

    宝树“哦”了一声。

    刘元鹤一颗心更是怦怦跳动暗道:“来到苗人凤朋友的家里啦。

    我这条老命看来已送了九成”。

    片刻之间两只手掌中都是冷汗淋漓。

    各人分别坐下那名汉子命人献上茶来站在下相陪。

    宝树说道:“这金面佛当年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原也太过狂妄。

    瞧这副对联他自己也知错了”。

    那长颈汉子道:“不我家主人言道这是苗大侠自谦。

    其实若不是太累赘了些苗大侠这外号之上只怕还得加上『古往今来』四字”。

    宝树哼了一声冷笑道:“嘿!佛经上说当年佛祖释迦牟尼降世一落地便自称『天上天下唯我一人称独尊』这句话跟『古往今来打遍天下无敌手』倒配得上对儿”。

    曹云奇听他言中有讥刺之意放声大笑。

    那长颈汉子怒目相视说道:“贵客放尊重些”。

    曹云奇愕然道:“怎么?”那汉子道:“若是金面佛知你笑他只怕贵客须不方便”。

    曹云奇道:“武学之道无穷要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

    他也是血肉之躯就算本领再高怎称得『打遍天下无敌手』七字?”那汉子道:“小人见识鄙陋不明世事。

    只是敝上说称得想来必定称得”。

    曹云奇听他言语谦下神色却极是不恭心中怒气上冲心想:“我是一派掌门焉能受你这低三下四的佣仆之气?”当即冷笑道:“天下除了金面佛想来贵主人算得第一了?嘿嘿可笑!”那汉子道:“这个岂敢!”伸手在曹云奇所坐的椅背上轻轻一拍。

    曹云奇只感椅子一震身子向上一弹。

    他手中正拿著茶碗这一下出其不意茶碗脱手掉落眼见要在地下跌得粉碎那汉子俯身一抄已将茶碗接住道:“贵客小心了”。

    曹云奇满脸通红转过头不理。

    那汉子自行将茶碗放在几上。

    宝树对这事视若不见向那长颈汉子道:“除了金面佛跟老衲之外你主人还约了谁来助拳?”那汉子道:“主人临去时吩咐小人说青藏派玄冥子道长、昆仑山灵清居士、河南太极门蒋老拳师这几位日内都要上山嘱咐小人好好侍奉。

    大师第一位到足见盛情敝上知道了必定感激得紧”。

    宝树大师受此间主人之邀只道自己一到便有天大的棘手之事也必迎刃而解岂知除了自己之外主人还邀了这许多成名人物。

    这些人自己虽大都未见过面却都素来闻名无一不是武林中顶儿尖儿的高手早知主人邀了这许多人倒不如不来了那金面佛苗人凤更是远而避之的为妙;兼之自己远来相助主人却不在家接客未免甚是不敬心下不快说道:“老衲固然不中用但金面佛一到还有办不了的事吗?何必再另约旁人?”那汉子道:“敝上言道乘此机会和众家英雄聚聚。

    兴汉丐帮的范帮主也要来”。

    宝树一凛道:“范帮主也来?那飞狐到底约了多少帮手?”那汉子道:“听说他不约帮手就只孤身一人”。

    阮士中、殷吉、陶百岁等均是久历江湖之人一听雪山飞狐孤身来犯而这里主人布置了许多一等一的高手之外还要去请金面佛与丐帮范帮主来助拳都想这雪山飞狐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不用著对他如此大动干戈。

    眼见这宝树和尚武功如此了得单是他一人多半也足以应付何况我们上得山来到时也不会袖手旁观只不过当时主人料不到会有这许多不之客而已。

    其中刘元鹤心中却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原来丐帮素来与朝廷作对在帮名上加上“兴汉”二字称为“兴汉丐帮”显是有反清之意。

    上个月御前侍卫总管赛总管亲率大内侍卫十八高手将范帮主擒住关入天牢。

    这事做得甚是机密江湖上知者极少。

    刘元鹤自己就是这大内十八高手之一。

    今日胡里胡涂的深入虎穴定然是凶多吉少。

    宝树见刘元鹤听到范帮主之名时脸色微变问道:“刘大人识得范帮主么?”刘元鹤忙道:“不识。

    在下只知范帮主是北道上响当当的英雄好汉当年赤手空拳曾以『龙爪擒拿手』抓死过两头猛虎”。

    宝树微微一笑不再理他转头问那长颈汉子道:“那雪山飞狐到底是何等样人?他与你家主人又结下了甚么梁子?”那汉子道:“主人不曾说起小的不敢多问”。

    说话之间僮仆奉上饭酒在这雪山绝顶居然肴精酒美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那长颈汉子道:“主人娘子多谢各位光临各位多饮几杯”。

    众人谢了。

    席上曹云奇与陶子安怒目相向熊元献与周云阳各自摩拳擦掌陶百岁对郑三娘恨不得一鞭打去虽然共桌饮食却是各怀心病。

    只有宝树言笑自若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满嘴粗言秽语那里像个出家人的模样?酒过数巡一名仆人捧上一盘热气腾腾的馒头各人累了半日早就饿了见到馒头都是大合心意正要伸手去拿忽听得空中嗤的一声响众人一齐抬头只见一枚火箭横过天空射到高处微微一顿忽然炸了开来火花四溅原来是个彩色缤纷的烟花缓缓散开隐约是一只生了翅膀的狐狸。

    宝树推席而起叫道:“雪山飞狐到了”。

    众人尽皆变色。

    那长颈汉子向宝树请了个安说道:“敝上未回对头忽然来到此间一切全仗大师主持”。

    宝树道:“有我呢你不用慌。

    便请他上来吧”。

    那汉子踌躇道:“小的有话不敢说”。

    宝树道:“但说无妨”。

    那汉子道:“这雪峰天险谅那飞狐无法上来。

    小人想请大师下去跟他说主人并不在家”。

    宝树说:“你吊他上来我会对付”。

    那汉子道:“就怕他上峰之后惊动了主母小的没脸来见主人”。

    宝树脸一沉说道:“你怕我对付不了飞狐么?”那长颈汉子忙又请了个安道:“小的不敢”。

    宝树道:“你让他上来就是”。

    那汉子无奈只得应了悄悄与另一名侍仆说了几句话想是叫他多加提防保护主母。

    宝树瞧在眼里微微冷笑却不言语命人撤了席。

    各人散坐喝茶只喝了一盏茶那长颈汉子高声报道:“客人到!”两扇大门“呀”的一声开了。

    众人停盏不饮凝目望著大门却见门中并肩进来两名僮儿。

    这两名僮儿一般高矮约莫十三四岁年纪身穿白色貂裘头顶用红丝结著两根竖立的小辫背上各负一柄长剑。

    这两人眉目如画形相俊雅最奇的是面貌一模一样毫无分别只是走在右边那僮儿的剑柄斜在右肩另一个僮儿的剑柄斜在左肩手中多捧了一只拜盒。

    众人见了这两个僮儿的模样都感愕然心中却均是一宽本以为来的是那穷凶极恶的“雪山飞狐”那知却是两个小小孩童。

    待这两人走近只见两人每根小辫儿上各系一颗明珠四颗珠子都是小指头般大小出淡淡光彩。

    熊元献是镖局的镖头陶百岁久在绿林识别宝物的眼光均高一见四颗大珠都是怦然心动:“这四颗宝珠可贵重得很哪两人所穿的貂裘没一根杂毛也是难得之极。

    就算是大富大贵之家也未必有此珍物”。

    两个僮儿见宝树坐在正中上前躬身行礼左边那僮儿高举拜盒。

    那长颈汉子接了过来打开盒子呈到宝树面前。

    宝树见盒中是一张大红帖子取出一看见上面浓墨写著一行字道:“晚生胡斐谨拜。

    雪峰之会谨于今日午时践约”。

    字迹甚是雄劲挺拔。

    宝树见了“胡斐”两字心中一动:“嗯飞狐的外号原来是将他名字倒转而成”。

    当下点了点头道:“你家主人到了么?”右边那僮儿道:“主人说午时准到因孔贤主人久候特命小的前来投刺”。

    他说话语声清脆童音未脱。

    宝树见两童生得可爱问道:“你们是双生兄弟么?”那僮儿道:“是”。

    说著行了一礼转身便出。

    那长颈汉子道:“兄弟少留吃些点心再去”。

    右边那童子道:“多谢大哥未得家主之命不敢逗留”。

    田青文从果盘里取了些果子递给两人微笑道:“那么吃些果儿”。

    左边那僮儿接了道:“多谢姑娘”。

    曹云奇最是嫉妒兼知性如烈火半分儿都忍耐不得见田青文对两人神态亲密心中怒气已生冷笑道:“小小孩童居然背负长剑难道你们也会剑术么?”两僮愕然向他望了一眼齐声道:“小的不会”。

    曹云奇喝道:“那么装模作样的背著剑干么?给我留下了”。

    伸出双手去抓两人背上长剑的剑柄。

    两个僮儿绝未想到此时有人要夺他们兵器曹云奇出手又是极快只见刷刷两声众人眼前青光闪动两柄长剑脱鞘而出都已被他抢在手中。

    曹云奇哈哈一笑道:“你两个小……”第五字未出口两个僮儿一齐纵起一出左手一出右手迅之极的按在曹云奇颈中。

    两人同时向前一扳曹云奇待要招架双脚被两人一出左脚、一出右脚的一勾登时身不由主的在空中翻了半个斤斗拍的一声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下。

    他夺剑固快这一交摔得更快众人一愕之下两僮向前扑上要夺回他手中长剑曹云奇岂是弱者适才只因未及防备方著了道儿他一落地立即纵起双剑竖立要将两僮吓退。

    不料两僮一纵不知怎的一人一手又已攀在他的颈中一扳一勾招式便和先前的全无分别曹云奇又是拍的摔了一交。

    第一交还可说是给两僮攻其无备这第二交却摔得更重。

    他是天龙门的掌门正当年富力壮两僮站著只及到他的胸口二次又跌教他脸上如何下得来?狂怒之下杀心顿起人未纵起左剑下垂右剑突然横劈要将两个僮儿立毙剑下。

    田青文见他这一招式本门中的杀手“二郎担山”招数狠辣即令武功高强之人一时也难以招架眼见这一双玉雪可爱的孩子要死于非命忙叫道:“师哥休下杀招”。

    曹云奇挥剑削出听得田青文叫喊他虽素来听从这师妹的言语但招已递出急切间收剑不及当下腕力一沉心想在两个小子胸口留个记号也就罢了。

    那知左边的僮儿忽从他腋下钻到右边右边的僮儿却钻到了左边。

    他一剑登时削空正要收招再突觉两旁人影闪动两个小小的身躯又已扑到。

    曹云奇吃过两次苦头可是长剑在外倏忽间难以回刺眼见这怪招又来仍是无法拆架闪避当即双剑撒手平掌向外推出喝一声“去!”两掌上各用了十成力两个僮儿只要给掌缘扫上了也非得受伤不可。

    突见人影一闪两个僮儿忽然不见急忙转过身来只见左僮矮身窜到右边右僮矮身窜到左边眼睛一花项颈又被两人攀住。

    危急之下他腰背用力使劲向后急仰存心要将两僮向后甩跌出去。

    劲力刚一甩出斗觉颈上两只小手忽然放开一惊之下知道不妙急忙收劲站直却已不及两僮又是一出左足一出右足在他双脚后跟向前一挑。

    曹云奇自己使力大了本已站立不住再被两人这一挑大骂“直娘贼”声中腾的一下仰天一交。

    这一下只跌得他脊骨如要断折挺身要待站起腰上使不出劲竟又仰跌。

    周云阳抢步上前伸手扶起。

    两个僮儿已乘机拾起长剑。

    曹云奇本是紫膛脸皮这时气得紫中黑拔出腰中佩剑一招“白虹贯日”呼的一声迳向左僮刺去。

    周云阳见师兄接连三番的摔跌知道两个僮儿年纪虽幼却是极不好斗对方共有二人自己上前相助也算不得理亏当下跟著出剑向右僮招。

    左僮向右僮使个眼色两人举剑架开突然同时跃后三步。

    左僮叫道:“大和尚小人奉主人之命前来下书并没得罪这两位为甚么定要打架?”宝树微微一笑说道:“这两位要考较一下你们的功夫并无恶意。

    你们就陪著练练”。

    左僮道:“如此请爷们指点”。

    两人双剑起处与曹周二人斗在一起。

    这庄子中佣仆婢女个个都会武功听说对方两个下书的僮儿在厅上与人动手纷纷走出来站在廊下观斗。

    只见一个僮儿左手持剑另一个右手持剑两人进退趋避简直便是一人双剑连环进击紧密无比。

    看来两人自小起始学剑就是练这门双剑合璧的剑术。

    难得的是那左僮左手使剑竟和右僮的右手一般灵便定是天生擅用左手。

    曹周师兄弟二人连变剑招始终奈何不了两个孩子。

    转眼间斗了数十合曹周二人虽无败象却也半点占不到上风。

    阮士中心中焦躁细看二僮武术家数也不过是一路少林派的达摩剑法毫无出奇之处只是或刺或架交叉攻防出击的无后顾之忧守御的绝回攻之念不论攻守俱可全力以赴而已自忖以一双肉掌可以夺下二僮兵刃眼见两个师侄久斗不下天龙北宗的威名摇摇欲坠。

    当即喝道:“两个孩子果然了得。

    云奇、云阳退下老夫跟他们玩玩”。

    曹周二人听得师叔叫唤答应一声要待退开那知二僮出剑突快顷刻之间双剑俱是进手招数。

    曹周只得挥剑挡架但二僮一剑跟著一剑绵绵不尽挡开了第一剑第二剑又不得不挡十馀招过去竟尔不能抽身。

    田青文心道:“待我接应两位师兄下来让阮师叔制住这两个小娃娃。

    阮师叔武功何等厉害自然一出手便抓住了四根小辫子”。

    挺剑上前叫道:“两位师哥下来”。

    她见左僮正向曹云奇接连进攻当即挥剑架开他的一剑岂知这僮儿第二剑出招时竟是一剑双击既刺曹云奇的眼角又刺田青文左肩。

    田青文只得招架这一来她接替不下师兄反而连自己也给缠上了。

    曹云奇愈斗愈怒心想:“我天龙北宗剑术向来有名今日以我三人合力还斗不过两个小小孩童江湖上传言开去天龙北宗颜面何存?”想到此处出手加重。

    右僮见长兄受逼回剑向曹云奇刺去。

    曹云奇转身挡开左僮已剑攻向周云阳。

    二人在倏忽之间调了对手这一下转换迅之极身法又极美妙旁观众人不自禁的齐声喝采。

    殷吉低声道:“阮师兄还是你上去。

    他们三个胜不了”。

    阮士中点点头勒了勒腰带。

    叫道:“让我来玩玩”。

    一纵身已欺到右僮身边左指点他肩头“巨骨穴”右手以大擒拿手迳来夺剑。

    旁人见他身法快捷出手狠辣都不禁为这僮儿担心却见剑光闪动左僮的剑尖指到了阮士中后心。

    阮士中一心夺剑又想左僮有周云阳敌住并未想到他会忽施偷袭只听田青文急叫:“师叔后面!”阮士中忙向左闪避却听嗤的一声后襟已划破了一道口子。

    那左僮叫道:“这位爷小心了”。

    看来他还是有心相让。

    阮士中心头一躁面红过耳但他久经大敌适才这一挫折反而使他沉住了气当下不敢冒进展开大擒拿手法锁、错、闭、分寻瑕抵隙来夺二僮手中兵刃。

    他在这双肉掌上下了数十年苦功施展开来果然不同寻常。

    但说也奇怪曹周二人迎敌之时二僮并未占到上风现下加多阮田二人却仍然是斗了个旗鼓相当。

    殷吉心想:“南北二宗同气连枝若是北宗折了锐气我南宗也无光采。

    今日之局纵让旁人说个以多胜少总也比落败好些”。

    长剑出鞘一招“流星赶月”人未抢入圈子剑锋却已指向左僮胸口。

    右僮叫道:“又来了一个”。

    横剑回指点向他的手腕。

    殷吉一凛心道:“这两个孩儿连环救应果已练得出神入化”。

    手腕一沉避开了这一剑。

    避开这一剑并不为难但他攻向左僮的剑势却也因此而卸。

    大厅上六柄长剑、一对肉掌打得呼呼风响一斗数十合仍是个不胜不败之局。

    陶子安见田青文脸现红晕连伸几次袖口抹汗叫道:“青妹你歇歇我来替你”。

    当即挥刀上前。

    曹云奇喝道:“谁要你讨好!”长剑挡开右僮刺来剑招左手握拳却往陶子安鼻上击去。

    陶子安一笑滑开三步绕到了左僮身后。

    他虽腿上负伤刀法仍是极为精妙但二僮的剑术怪异无比敌人愈众竟似威力相应而增。

    陶子安既须防备曹云奇袭击又得对付二僮出其不意递来的剑招竟尔闹了个手忙脚乱。

    陶百岁慢慢走近提著钢鞭保护儿子。

    刀光剑影之中曹云奇猛地一剑向陶子安劈去。

    陶百岁怒吼一声挥鞭架开跟著向曹云奇进招。

    旁观众人见战局变幻不由得都是暗暗称奇。

    熊元献当阮士中下场时见他将铁盒放在怀内心想不如上前助战混水摸鱼乘机下手抢夺铁盒也好杀了陶氏父子报仇也好当下叫道:“好热闹啊刘师兄咱哥儿俩也上!”刘元鹤与他自小同在师门彼此知心一听他叫唤已明其意双拐摆动靠向阮士中身畔。

    那左僮那得想到这许多敌手各有图谋见刘元鹤、熊元献加入战团竟尔先制人出剑向两人直攻双僮剑术虽精但以二敌九本来无论如何非败不可只是九个人各怀异心所使招数倒是攻敌者少互相牵制防范者多。

    田青文见刘熊二人手上与双僮相斗目光却不住往师叔身上瞟去已知存心不善叫道:“阮师叔留神铁盒”。

    阮士中久斗不下早已心中焦躁寻思:“我等九个大人还打不倒两个小孩今日可算是丢足了脸若是铁盒再失以后更难做人了”。

    微一疏神只觉一股劲风掠面而过原来是右僮架开曹云奇、周云阳的双剑后抽空向他劈了一剑。

    阮士中心中一凛暗道:“左右是没了脸面”。

    斜身侧闪手腕翻处已将长剑拔在手里。

    这九人之中论到武功原是属他为。

    这时将天龙剑法使将开来只听叮当数响陶氏父子、刘熊师兄弟等人的兵刃都被他碰了开去。

    殷吉护住门户退在后面乘机观摩北宗剑术的秘奥。

    阮士中见众人渐渐退开自己身旁空了数尺长剑使动时更为灵便精神一振踏前两步一招“云中探爪”往右僮当头疾劈下去。

    这一招快捷异常右僮手中长剑正与刘元鹤铁拐相交忽见剑到急忙矮身相避只听刷的一响小辫上的一颗明珠已被利剑削为两半跌在地下。

    双僮同时变色。

    右僮叫了声:“哥哥!”小嘴扁了似乎就要哭出声来。

    阮士中哈哈一笑突见眼前白影幌动双僮交叉移位叮叮数响周云阳与熊元献的兵刃已被削断。

    两人大惊之下急忙跃出圈子但见双僮手中已各多了一柄精光耀眼的匕。

    左僮叫道:“你找他算帐”。

    右手匕翻处叮叮两响又已将曹云奇与殷吉手中长剑削断原来这匕竟是砍金切玉的宝剑。

    曹云奇后退稍慢嗤的一声左胁被匕划过腰中革带连著剑鞘断为数截。

    右僮右手长剑左手匕向阮士中欺身直攻。

    这时他双刃在手剑法大异。

    阮士中又惊又怒一时瞧不清他的剑路但觉那匕刺过来时寒气迫人不敢以剑相碰只得不住退后。

    右僮不理旁人著著进迫。

    左僮与兄弟背脊靠著背脊一人将馀敌尽数接过让兄弟与阮士中单打独斗拆了数招陶百岁的钢鞭又被削断一截。

    刘元鹤、陶子安不敢迫近只是绕著圈子游斗。

    殷吉、曹云奇、周云阳、田青文四人见阮士中被迫到了屋角已是退无可退都是焦急异常要待上前救援一来三人手中兵刃已断二来也闯不过左僮那一关。

    宝树在旁瞧著双僮剑法心中暗暗称奇初时见双僮与曹云奇等相斗剑术也只平平但当敌手渐多双僮剑上威力竟跟著强增。

    此时亮出匕情势更是大变。

    左僮长剑连幌逼得敌对众人手忙脚乱转眼间陶子安与刘元鹤的兵刃又被削断。

    与左僮相斗的八人之中就只田青文一人手中长剑完好无缺显然并非她功夫独到而是左僮感她相赠果子之情手下容让。

    阮士中背靠墙角负隅力战只见右僮长剑迳刺自己前胸当下应以一招“腾蛟起凤”。

    这是一招洗势。

    剑诀有云:“高来洗低来击里来掩外来抹中来刺”。

    这“洗、击、掩、抹、刺”五字是各家剑术共通的要诀。

    阮士中见敌剑高刺以“洗”字诀相应原本不错那知双剑相交突觉手腕一沉己剑被敌剑直压下去。

    阮士中大喜心想:“你剑术虽精腕力岂有我强?”当下运劲反击。

    右僮右手剑一缩左手匕倏地挥出当的一声将他长剑削为两截。

    阮士中大吃一惊立将半截断剑迎面掷去。

    右僮低头闪开长剑左右疾刺将他封闭于屋角出来不得。

    殷吉、曹云奇、周云阳齐声大叫暗器纷纷出手。

    左僮窜高跃低、右手连挥将十多枚毒龙锥尽数接去。

    原来他匕的柄底装有一个小小网兜专接敌人暗器。

    七星手阮士中兵刃虽失拳脚功夫仍极厉害他是江湖老手虽败不乱当下以一双肉掌沈著应敌只是右僮那匕寒光耀眼只要被刃尖扫上一下只怕手掌立时就给割了下来。

    他最怕的还不是对方武功怪异而是那匕实在太过锋利当下只有竭力闪避不敢出手还招。

    右僮不住叫道:“赔我的珠儿赔我的珠儿”。

    阮士中心中一百二十个愿意赔珠可是一来无珠可赔二来这脸上又如何下得来?宝树见局势极是尴尬再僵持片刻若是那孩童当真恼了一匕就会在阮士中胸膛上刺个透明窟窿。

    他是自己邀上山来的客人岂能让对头的僮仆欺辱?只是这两个孩童的武功甚为怪异单独而论固然不及阮士中只怕连刘元鹤、陶百岁也有不及但二人一联手竟是遇强愈强自己若是插手一个应付不了岂非自取其辱?当他沈吟难决之时阮士中处境已更加狼狈。

    但见他衣衫碎裂满脸血污胸前臂上被右僮长剑割了一条条伤痕。

    他几次险些儿要脱口求饶终于强行忍住。

    右僮只叫:“你赔不赔我珠儿?”那长颈仆人走到宝树身边低声道:“大师请你出手打了两个小娃娃”。

    宝树“嗯”了一声心中沈吟未定忽听嗤的一声响雪峰外一道蓝焰冲天而起。

    那长颈仆人知是主人所约的帮手到了心中大喜:“这和尚先把话儿说满了事到临头却支支吾吾幸好又有主人的朋友赶到”。忙奔出门去放篮迎宾。

第三章

    这长颈汉子是山庄的管家姓于本也是江湖上的一把好手甚是精明干练。

    他见竹篮吊到山腰便探头下望要瞧来援的是那一位英雄。

    初时但见篮中黑黝黝的几堆东西似乎并非人形待吊到临近见是几只箱笼另有些花盆、香炉之属把吊篮装得满满的没一点空隙。

    于管家不禁大奇:“难道是给主人送礼来了?”二次吊上来的是三个女人。

    两个四十来岁都是仆妇打扮。

    另一个十五六岁年纪圆圆的一双大眼左颊上有个酒窝儿看模样是个丫鬟。

    她不等竹篮停好便即跨出向于管家望了一眼笑道:“这位定是于大哥了。

    你的头颈长我听人说过的”。

    一口京片子声音极是清脆。

    于管家生平最不喜别人说他头颈但见她满脸笑容倒也生不出气只得笑著点了点头。

    那丫鬟道:“我叫琴儿。

    她是周奶妈小姐吃她奶长大的。

    这位是韩婶子小姐就爱吃她烧的菜。

    你快放吊篮去接小姐上来”。

    于管家待要询问是谁家的小姐琴儿却咭咭咯咯的说个不停一面在篮中搬出鸟笼、狸猫鹦鹉架、兰花瓶等许许多多又古怪又琐碎的事物手中忙著嘴里也不闲著说道:“这山峰真高唉山顶上没什么花儿草儿我想小姐一定不喜欢。

    于大哥你整天在这里住不气闷吗?”于管家眉头一皱心道:“主人正要全力应付强敌却从那里钻出这门子罗唆个没完没了的人家来?”问道:“你家贵姓?是我们亲戚么?”琴儿说道:“你猜猜看怎么我一见就知你是于大哥你却连我家小姐姓什么也不知道呢?我若是不说我叫琴儿担保你猜上一千年也猜不到我叫什么。

    啊别乱跑小心小姐生气”。

    于管家一呆却见她俯身抱起一只小猫原来她最后几句话是跟猫儿说的。

    于管家帮她把吊篮中的物事取了出来。

    琴儿说道:“啊唷你别弄乱了!这箱子里全是小姐的书这样倒过来书就乱啦。

    唉唉不行。

    这兰花闻不得男人气。

    小姐说兰花最是清雅男人家走近去它当晚就要谢了”。

    于管家忙将手中捧著的一小盆兰花放下猛听得背后一人吟道:“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

    声音甚是怪异。

    他吓了一跳急忙回头双掌横胸摆了迎敌的架式却见吟诗的是架上那头白鹦鹉。

    他又好气又好笑命人放吊篮接小姐上来。

    那奶妈却说要先开箱子取块皮裘在篮中垫好免得小姐嫌篮底硬了坐得不舒服。

    她慢吞吞的取钥匙开箱子又跟韩婶子商量该垫银狐的还是水貂的。

    于管家再也忍耐不住又挂念厅上激斗情势不知阮士中性命如何当下向一名仆人嘱咐好好招呼小姐自行奔进厅去。

    他出外迎宾去了好一阵子厅上相斗的情势却没多大变动。

    阮士中仍被右僮迫在屋角之中只是情形更为狼狈左脚鞋子已然跌落头上本来盘著的辫子也给割去了半截头散了开来。

    曹云奇、殷吉、周云阳等已从庄上佣仆处借得兵刃数次猛扑上前救援始终被左僮拦住反而与阮士中越离越远。

    刘元鹤等本想乘机劫夺铁盒但在左僮的匕上吃了几次亏只得退在后面。

    各人心中却兀自不服气眼见双僮手上招数实在并不怎么出奇内力修为更是十分有限只不过仗著两把锋利绝伦的匕一套攻守呼应的剑法竟将一群江湖豪士制得缚手缚脚。

    于管家看了一会心想:“主人出门之时把庄上的事都交了给我现下宾客在庄上如此受人欺辱主人颜面何存?我拼死也要救了这姓阮的”。

    当下奔到自己房中取了当年在江湖上所用的紫金刀转回大厅再看了看双僮的招式叫道:“两位小兄弟再不住手我们玉笔山庄可要无礼了”。

    右僮叫道:“主人差我们来下书又没叫我们跟人打架。

    他只要赔了我的珠儿我们马上就饶他了”。

    说著踏上一步嗤的一剑阮士中左肩又给划破了一道口子。

    于管家正要接话只听背后一个女子声音说道:“啊哟别打架别打架!我就最不爱人家动刀动枪的”。

    这几句话声音不响可是娇柔无伦听在耳里人人觉得真是说不出的受用不由自主的都回过头去。

    只见一个黄衣少女笑吟吟的站在门口肤光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在各人脸上转了几转。

    这少女容貌秀丽之极当真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

    厅上这些人都是浪迹江湖的武林豪客斗然间与这样一个文秀少女相遇宛似走近了另一个世界不自禁的为她一副清雅高滑的气派所慑各似自惭形秽不敢亵渎。

    两个僮儿却对那少女毫不理会乘著殷吉等人一怔之间叮叮当当一阵响又将他们手中兵刃逐一削断。

    那少女道:“两个小兄弟别胡闹啦把人家身上伤成这个样子可有多难看”。

    右僮道:“他不肯赔我的珠儿”。

    那少女道:“什么珠儿?”右僮剑尖指住阮士中胸膛俯身拾起半边明珠哭丧著脸道:“你瞧是他弄坏的我要他赔”。

    那少女走近身去接过一看道:“啊这珠儿当真好我也赔不起。

    这样吧琴儿”回头对身后小丫鬟道:“取我那对玉马儿来给了这两个小兄弟”。

    琴儿心中不愿说道:“小姐”。

    那少女笑道:“偏你就有这么小气。

    你瞧两个小兄弟多俊佩了玉马那才叫相得益彰呢”。

    两僮对望一眼只见琴儿打开一只描金箱子取出一对锦囊交给少女。

    那少女解开一只锦囊拿出一只小小玉马马口里有丝绦为缰。

    那少女替右僮挂在腰带上又把另一只锦囊中所装的玉马递给了左僮。

    左僮请安道谢接在手里只见那玉马晶光莹洁刻工精致异常马作奔跃之状形体虽小却是貌相神俊的非凡品。

    他一见之下便十分喜欢只是不明那少女来历心下一时未决不知是否该当受此重礼。

    右僮又在墙畔捡起另一半边珠儿说道:“我这颗是夜明宝珠和哥哥的是一对儿。

    就算有玉马总是不齐全啦!”说著十分懊恼。

    那少女一见两人相貌打扮已知这对双生兄弟相亲相爱毁了明珠事小不痛快的是在将两人饰物弄成异样配不成对当下拿起玉马将两个半边明珠放在玉马双眼之上说道:“我有一个主意将半边珠儿嵌在玉马眼上。

    珠子既能夜明玉马晚上两眼放光岂不好看?”左僮大喜从辫儿上摘下珠子伸匕剖成两半说道:“兄弟咱俩的珠儿和玉马都一模一样啦”。

    右僮回嗔作喜向少女连连道谢又向阮士中请了个安道:“行啦你老别生气”。

    阮士中满身血污心中恼怒异常却又不敢出声訾骂。

    右僮拉著左僮的手便要走出。

    左僮向那少女道:“多谢姑娘厚赐。

    请问姑娘尊姓主人问起好有对答”。

    你家主人是谁?”左僮道:“家主姓胡”。

    那少女一听登时脸上变色道:“原来你们是雪山飞狐的家僮”。

    两僮一齐躬身道:“正是!”那少女缓缓说道:“我姓苗。

    你家主人问起就说这对玉马是金面佛苗爷的女儿给的!”此言一出群豪无不动容。

    金面佛威名赫赫万想不到他的女儿竟是这样一个娇柔见腆的少女。

    瞧她神气若非侯门巨室的小姐就是世代书香人家的闺女哪里像是江湖大侠之女。

    双僮对望一眼齐把玉马放在几上一言不的转身出厅。

    那少女微微一笑也不言语。

    琴儿欢天喜地的收起玉马说道:“小姐这两个孩儿不识好歹小姐赏赐这样好的东西他们都不要要是我啊……”那少女笑道:“别多说啦也不怕人家笑咱们寒掺”。

    宝树大师越众而前朗声说道:”原来姑娘是苗大侠的千金令尊可好?”那少女道:“多谢。

    家严托福安康。

    请问大师上下?”宝树微笑道:“老衲宝树。

    姑娘芳名是什么?”那少女名叫苗若兰听了这话顿然脸上一红心想:“我的名字怎胡乱跟人说得的?”当下不答问话说道:“各位请宽坐晚辈要进内堂拜见伯母”。

    说著向群豪敛衽行礼。

    众人震于她父亲的名头那敢有丝毫怠慢都恭恭敬敬的还礼均想:“这位姑娘没半点仗势欺人的骄态当真难得”。

    苗若兰待众人都坐下了又告罪一遍这才入内。

    只见大门外进来七八名家丁仆妇抬著铺盖箱笼等物看来都是跟来服侍苗小姐的。

    陶百岁、陶子安父子对望一眼心中都想:“若是我父子在道上遇见这一批人定然当作是官宦豪富的眷属势必动手行劫这乱子可就闯得大了”。

    阮士中伸袖抹抹身上血污幸好右僮并非真欲伤他每道伤口都只浅浅的划破皮肉并无大碍。

    田青文走近相助取出金创药给他止血。

    阮士中撕开左胸衣襟让她裹伤忽然间当啷一响那只铁盒落在地下。

    群豪不约而同的一齐跃起伸手都来抢夺。

    阮士中站得最近左手划了个圈子挡开众人立即俯身拾盒手指刚触到盒面突觉一股大力在肩头一撞身不由主的跌开数步待得拿桩站定抬起头来只见铁盒已捧在宝树手中。

    群豪都怕他本领了得只眼睁睁的望著他没人敢开口说话。

    隔了片刻曹云奇道:“大师这只盒子是我天龙门的镇门之宝请你还来”。

    宝树笑道:“你说这是贵派镇门之宝那么盒中是何宝物宝物是何来历你既是天龙掌门就该知道。

    只须说得明白就拿去罢!”说著双手托了铁盒向前伸出。

    曹云奇满脸通红双手伸出了一半不敢去接又不好意思缩回停在空中慢慢垂下。

    原来他只见师父对铁盒十分珍视守藏严密却从未见他打开过盒盖别说宝物来历连是什么宝物也不知道。

    阮士中、殷吉虽是天龙门的前辈高手也是面面相觑说不出个所以。

    周云阳忽道:“我们自然知道那是一柄宝刀”。

    他在天龙门中论武功只是二流角色素来不得师父宠爱为人又非干练突然说出这句话来阮士中等都是一惊心想:“你知道什么?乘早别胡说八道”。

    那知宝树却道:“不错是一柄宝刀。

    你可知这口刀原来是谁的?怎么落入天龙门之手?”阮士中等不料周云阳居然一语中的无不大为诧异一齐注目等他再说。

    却见他青白色的脸上红了一红随即又转青色悻悻的道:“这是我天龙门祖传下来的谁得了宝刀谁就做掌门”。

    殷吉接口道:“不错。

    这是本门宝刀南北两宗轮流掌管”。

    宝树摇头道:“不对不对!我料你们也不会知道”。

    周云阳道:“难道你就知道了?”宝树道:“二十年前我就知道。

    雪山飞狐与此间庄主的争端也就由此而起。

    中间若不是有这些瓜葛老衲又何必邀各位上山?”天龙群豪、陶氏父子、刘熊师兄弟等都吃了一惊心想:“这老和尚果然不怀好意原来也想劫夺这盒中宝刀。

    我们今日身陷绝地那可是有死无生了”。

    众人想到此处只听刷的一声一人亮出了兵刃接著刷刷叮叮一阵响声过去群豪已各执兵刃将宝树围住。

    阮士中等兵刃被双僮削断了的也俯身把断刀断剑抢在手里。

    宝树在人从中缓缓转了个圈子微笑道:“各位要跟老和尚动手么?”群豪怒目而视无人接口。

    这时站得近了人人看得清楚宝树虽然胡子花白脸有皱纹但双目炯炯年纪其实也不甚大。

    刘元鹤退后一步叫道:“大多儿齐上先杀老和尚。

    咱们自己的事下了山慢慢商量”。

    他只觉在山峰上多耽上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群豪都感在这山庄中坐立不安刘元鹤的话正合心意。

    正要一涌而上忽听门外砰的一声巨响似是开了一炮。

    众人愕然相顾。

    隔了片刻于管家忽忽从外奔进脸有惊惶之色叫道:“各位大事不妙!”曹云奇叫道:“雪山飞狐到了么?”于管家道:“那倒不是。

    我们上下山峰的长索和绞盘都给人家毁了”。

    众人吓了一跳七张八嘴的问道:“那怎么会?”“没第二条索儿了么?”有没别的法儿下去?”于管家道:“峰上就只这条长索小人一时不察竟然给飞狐手下那两个僮儿毁了”。

    宝树变色道:“怎么毁的?”于管家道:“弟兄们缒了那两个小鬼头下峰都进屋休息忽听到爆炸之声抢出去看时见绞盘和长索已炸得粉碎。

    定是这两个天杀的小鬼在绞盘中放了炸药将药引通下山峰点了火烧上来的”。

    众人一呆纷纷抢出门去果见绞盘炸成了碎片长索东一段西一段散得满地。

    幸好绞盘旁的汉子都已走开无人死伤。

    殷吉问宝树道:“大师飞狐此举有何用意?”宝树道:“那有什么难猜?他要咱们尽数饿死在这峰上”。

    殷吉道:“咱们跟他无怨无仇”。

    宝树道:“他可与此间的主人仇深似海。

    再说铁盒在你们手里那就是跟他结上了梁子”。

    殷吉道:“飞狐也要这铁盒?”宝树道:“可不是吗?”众人一想到两个僮儿怪异的武功心中都是一般的念头:“僮儿已是这般了得正主儿更不用说了”。

    默默跟著宝树回进大厅。

    只见苗若兰已从内堂出来说道:“大师那雪山飞狐要把咱们都困死在这儿?”宝树沉著脸道:“正是。

    大多儿坐上了一条船得想个法儿下峰”。

    苗若兰道:“那不用耽心我爹爹日内就会上来自能就咱们下去”。

    众人一想金面佛苗人凤的女儿在此他岂能袖手不顾?不由得顿感宽心。

    只有刘元鹤暗暗摇头却也不便明言。

    宝树道:“苗大侠虽然武功盖世但这雪峰几百丈高一时之间怎能上来?”苗若兰道:“既有人能上来建了庄子我爹爹怎会上不来?”宝树道:“夏天山峰冰融雪消上来不难。

    这时候正当严寒要待雪消少说也得三个月。

    管家这山上贮备了几个月粮食?”于管家道:“下山采购粮食的管家预计后日能回。

    此间所贮备粮食本来还可用得二十多天现下添了各位宾客与苗小姐带来的仆妇使女算来只有十日之粮了”。

    众人脸上变色默然不语心中都在咒骂雪山飞狐歹毒。

    曹云奇忽道:“咱们慢慢从山峰上溜下去……”只说了半句话便知不妥忙即住口。

    这山峰陡峭无比只怕溜不到两三丈立时便摔下去了。

    旁人一齐瞧著他均想:“这人草包之极”。

    曹云奇见了各人眼色不由得胀红了脸。

    苗若兰道:“若是大家终于不免饿死也得知道个缘由。

    大师到底雪山飞狐跟咱们有何仇冤?他有什么本事叫此间主人这生忌惮?这铁盒又有什么干系?”这一问代众人说出了心头之话。

    群豪舍命争夺铁盒有人还因此丧生可是除了知道盒中藏有重宝之外没一个说得出原委当下一齐望著宝树盼他解释。

    宝树道:“好事已至此急也无用。

    大家开诚布公说个明白齐心合力也许能想得出下山的法子。

    若是自相火并残杀只有死得更快正好中了飞狐的奸计”。

    群豪轰然称是团团坐下。

    此时山上寒气渐增于管家命人在炉中加柴添火。

    各人静听宝树说话。

    宝树端起盖碗喝了一口茶先赞声:“好茶!”这才说道:“此事当真说来话长。

    咱们先看看盒中的宝刀可好?”众人齐声叫好。

    宝树将铁盒递给曹云奇说道:“阁下是天龙北宗掌门请打开给大家瞧瞧”。

    曹云奇想起陶子安曾从盒中射出短箭伤人性命只怕盒中更藏有什么暗器双手将盒子接过却不敢去揭盒盖。

    宝树笑嘻嘻的瞧著他一语不。

    众人见盒上生满了铁锈斑斓驳杂腐蚀凹凹凸凸显是百年以上的古物却也不见有何异处。

    曹云奇心想:“我若不敢动手开盒岂不较陶子安这贼小觑了”。

    一咬牙伸右手去揭盒盖。

    那知一揭之下盒盖纹丝不动凝目察看盒上并无锁孔纽绊不知何以竟揭它不开当下双手加劲那铁盒宛似用一块整铁铸成全无动静。

    田青文见他胀的满脸通红知道盒中必有机括如此蛮开硬揭非但无用只怕反而受伤低声道:“周师哥你来开吧”。

    周云阳神色迟疑道:“我……我不知……”田青文从曹云奇手中接过铁盒放在周云阳手中柔声道:“我知道你会的”。

    周云阳向她瞪了一眼将铁盒放在桌上伸手摸著盒盖不向上揭却在四角挨次掀了三掀然后伸拇指在盒底正中向上一按拍的一声盒盖弹了开来。

    阮士中与曹云奇同时向他横了一眼心中嘀咕:“你怎么会开启此盒?”立即转头望盒只见盒中果有一柄短刀套在鞘中。

    曹云奇“哦”的一声。

    这口宝刀他当年曾见师父使过曾削断过不少英雄豪杰的兵刃。

    宝树伸手拿起短刀只著刀鞘上刻著的一行字道:“众位请看”。

    只见那刀鞘生满铜绿铁锈除了镶有一块红宝石外只是平平无奇的一把旧刀鞘身刻著两行字道:杀一人如杀我父淫一人如淫我母这十四个字极为平易浅白却自有一股豪意侠气跃然而出。

    宝树道:“各位可知这十四个字的来历么?”众人都道:“不知”。

    宝树道:“这是闯王李自成所遗下的军令。

    这一柄刀就是李闯王当年指挥百万大军、转战千里的军刀”。

    众人一听一齐离席而起望著宝树手中托著的这口短刀心中将信将疑。

    此时距李闯王已有一百馀年可是在草莽群豪心中闯王的声威仍是显赫无比。

    宝树道:“各位不信请看此面”。

    说著将刀鞘翻了过来。

    只见这一边刻著“奉天倡义”四字。

    宝树道:“李闯王当年的称号便叫做奉天倡义大元帅”。

    群豪这才信服。

    宝树又道:“当年九十八寨响马、二十四家寨主结义起事群推李自成为大元帅。

    他后来称为闯王转战十馀年终于攻破北京建大顺国号。

    崇祯皇帝迫得吊死煤山。

    若非汉奸吴三桂卖国引清兵入关这天下就是姓李的了。

    自古草莽英雄从未有如闯王这般威风的”。

    他叹了一口气道:“唉只可惜他刚成大事转眼成空。

    崇祯十七年三月闯王破北京四月出京迎战清兵月底兵败西奔。

    这花花江山从此送进了满清鞑子的手里”。

    刘元鹤向他瞪了一眼心道:“这和尚好大胆竟敢出此大逆不道之言”。

    宝树缓缓还刀入盒说道:“闯王与吴三桂大战时中箭重伤从北京退到山西、陕西清兵和吴三桂一路追来又退到河南、湖广将士自相残杀部属四散。

    后来退到武昌府通山县九宫山敌兵重重围困几次冲杀不出终于英雄到了末路”。

    苗若兰望著盒中军刀想像闯王当年的英烈雄风不禁神往待想到他兵败身死又自黯然。

    宝树道:“闯王身边有四名卫士个个武艺高强一直赤胆忠心的保他。

    这四名卫士一个姓胡一个姓苗一个姓范一个姓田军中称为胡苗范田”。

    殷吉、田青文等一听到“胡苗范田”四字已知这四名卫士必与今日之事有重大关连。

    田青文斜眼望了苗若兰一眼只见她拿著一根拨火棒轻轻拨著炉中炭火兀自出神她白玉般的脸颊被火光一映微现红晕。

    宝树抬头望著屋顶说道:“这四大卫士跟著闯王出生入死不知经历过多少艰险也不知救过闯王多少次性命。

    闯王自将他们待作心腹。

    这四人之中又以那姓胡的武功最强人最能干闯王军中称他为『飞天狐狸』!”众人听到这里都是“哦”的一声。

    宝树继续说他的故事:“闯王被围在九宫山上危急万分眼见派出去求援的使者一到山脚就被敌军截住杀死只得派姓苗、姓范、姓田三名卫士黑夜里冲出去求救。

    姓胡的留下保护闯王。

    不料等到苗范田三名卫士领得援军前来救驾闯王却已被害身死了。

    “三名卫士大哭一场那姓范的当场就要自刎殉主。

    但另外两名卫士说道该当先报这血海深仇。

    三人在九宫山四下里打听闯王殉难的详情那姓胡的卫士似乎尚在人间。

    三人心想此人武艺盖世足智多谋若得有他主持闯王大仇可报。

    当下分头探访他的下落。

    “武林中故老相传只因这番找寻生出一场轩然大波来。

    苗范田三人日后将当时情景都详详细细说给了自己的儿子知道并立下家规每一代都须将这番话传给后嗣好教苗范田三家子孙世世代代不忘此事”。

    宝数说到这里眼望苗若兰说道:“老和尚是外人只知道个大略。

    苗姑娘若肯给我们说说定然详细得多”。

    众人心中均想:“原来苗人凤父女便是这姓苗卫士的后代”。

    苗若兰眼望火盆说道:“在我七岁那一年有一晚见爹爹磨洗长剑我说我怕刀剑要爹爹收起了别玩。

    爹说这柄剑还得杀一个人才能收起永远不用。

    我搂住他头颈求他不要杀人他就跟我说了一个故事。

    “他说许多许多年以前老百姓都穷得没饭吃、没衣穿大家只好吃树皮草根。

    连树皮草根也吃完了只好吃泥巴很多人都饿死了。

    做妈妈的没饭吃生不出奶许多小孩子也都在妈妈怀里饿死了。

    可是官府还是要向老百姓徵粮财主还要向穷人迫租催债。

    老百姓拿不出又有许多人给官府杀了给财主捉去关起来。

    爹爹教我唱了一个歌儿说是那时候一位文武双全的公子作的。

    要不要我念出来啊?”众人齐声道:“请姑娘念”。

    宝树听她说“文武双全的公子”七字知道必是李自成手下的大将李岩只听她念道:“年来蝗旱苦频仍嚼啮禾苗岁不登。

    米价升腾增数倍黎民处处不聊生。

    草根木叶权充腹儿女呱呱相向哭。

    釜甑尘飞爨绝烟数日难求一餐粥。

    官府徵粮纵虎差豪家索债如狼豺。

    可怜残喘存呼吸魂魄先归泉壤埋。

    骷髅遍地积如山业重难过饥饿关。

    能不教人数行泪?泪洒还成点血般”。

    此时正当乾隆中叶虽称太平盛世可是每年水灾旱灾老百姓日子也不好过。

    众人听他一字一句念得字正腔圆声音中充满了凄楚之情想起在江湖上的所见所闻都不禁耸然动容。

    苗若兰道:“我爹爹说到后来老百姓实在再也捱不下去了终于有一位大英雄出来领著他们打到北京。

    但可惜这位英雄做了皇帝之后处事不当也没有善待百姓手下的众将军反而去害百姓抢百姓的东西于是老百姓又不服那英雄了。

    他以为老百姓的心都向著那位做歌儿的公子便将那公子杀了。

    这样一来他手下的人都乱了起来。

    这位大英雄没多久就给奸人害死”。

    说到这里长长叹了口气过了一会才道:“他手下的三名卫士去找寻另一个卫士要他出个主意给这位大英雄报仇。

    “这时候异族人来做了皇帝到处捉拿那位大英雄的朋友。

    这三个卫士没法安身只得乔装改扮。

    一个扮成卖药的江湖郎中一个扮成叫化子另一个力气最大就扮成了脚夫。

    他们和那第四个卫士是结义兄弟数十年来同甘共苦真比亲兄弟还要好。

    他们时时刻刻想念他。

    可是找了七八年竟没半点音讯想来他定是在保护那位大英雄的时候战死了三个人都是十分伤心”。

    众人听她说话的语气声调就似是给小孩子讲故事一般料是学著当年父亲的口吻均想:素闻金面佛外号中虽有个“佛”字为人却是嫉恶如仇出手狠辣可是对女儿却是这般温柔慈爱。

    只听她道:“再过几年他们决定不再寻访这位义兄了。

    三人一商量都说害死大英雄的那个汉奸现在封了王在云南享福决意去刺死他好替大英雄和义兄报仇。

    于是三个人动身到云南去”。

    刘元鹤、熊元献师兄弟对望了一眼心知她所说的汉奸就是爵封平西亲王的吴三桂。

    苗若兰又道:“三人到了昆明在大汉奸的居所前后探访明白。

    三月初五那天晚上三人带了兵刃暗器越墙进去。

    那大汉奸防备得十分周密三个人刚进去就给卫士觉了。

    那三人武艺高强一动手二十多个卫士或死或伤阻挡不住被他们冲进了卧室。

    眼见那大汉奸逃走不了那知旁边突然闪出一人挡在大汉奸面前。

    三人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原来这人就是他们寻访了多年的义兄。

    这人武功比他们高保护著大汉奸不许三人杀他。

    三个人又惊又怒和他动起手来。

    不久外面又涌进数十名卫士三人寡不敌众只得逃走。

    脚夫公公却失手被擒。

    “大汉奸亲自审问。

    脚夫公公破口大骂骂他将汉人江山送给了鞑子。

    大汉奸打折了他双腿关在牢里。

    那个义兄大概想想不好意思偷偷到牢中放了他出去。

    脚夫公公与郎中公公、化子公公会面后三个人抱头痛哭真想不到这个结义兄长居然会变节投敌。

    三人暗中再一打听竟查出一件更叫人痛恨万分的事来原来当日三人从九宫山冲出去求救那义兄等了几天不见援兵竟亲手将大英雄害死向敌人投降。

    满清皇帝封了他一个大官眼下已在那大汉奸手下做到提督”。

    众人听到这里脸上一齐变色。

    他们都曾听说闯王是在九宫山为人所害有的说是老百姓杀的有的说是官军杀的却不知凶手竟是他的心腹卫士。

    苗若兰叹了一口气说道:“三个人访查确实决意去跟他算帐。

    只是三人本就难以胜他现下脚夫公公受了伤更加不是敌手。

    正在踌躇忽然那义兄派人送来一封信约三人三月十五晚间在滇池饮酒。

    “三人知他必有诡计但想他对三人的住处动静知道得清清楚楚在此处他大权在握要避也避不了。

    事已至此就是龙潭虎穴也只好去闯。

    到了那日三人身上暗带兵刃到滇池边赴约。

    只见他早在那里等候孤身一人并没带亲随卫兵穿的也是一身粗布青衣就和当年四人同在军中时所穿的一样。

    四人在小酒店里买了些熟肉、烧鸡、馒头打了十几斤白酒上船到滇池中赏月饮食。

    “四人一面喝酒一面说些从前同在军中的豪事胜概。

    那三人见他绝口不提那位大英雄的名字也就忍著不说。

    但见他一大碗一大碗的喝酒眼见月至中天他仰天叫道:『三位兄弟咱们久别重逢我今日好欢喜啊!』”这样一句豪气奔放的话从一个温柔文雅的少女口中说出来未免显得不伦不类可是众人为故事中外弛内张的情势所慑皆未在意。

    只听她又道:“那位扮成郎中的公公再也忍耐不住冷笑道:『你作了大官身享荣华富贵自然欢喜。

    只不知元帅爷现下心中如何?』那位大英雄后来做了皇帝不过四个卫士一直叫他作元帅爷。

    “那义兄叹了口气道:『唉元帅定然寂寞得紧。

    待此间大事一了我就指点三位兄弟去拜见元帅爷。

    』”“三人一听个个怒气冲天心道:『好哇你还想杀我们三人叫我们去阴曹地府和元帅爷相会。

    』脚夫公公伸手入怀就要去摸刀子。

    郎中公公向他使个眼色提起酒壶向义兄斟了杯酒。

    说道:『那日九宫山头别后元帅爷到底怎样了?』那义兄双眉一扬说道:『今日约三位兄弟来就是要说这回事。

    』叫化公公忽然伸手向他背后一指叫道:『咦是谁来了?』”“那义兄转头去看叫化公公与郎中公公双刀齐出一刀砍断了他的右臂一刀斩在他背心深入数寸。

    那义兄大叫一声回过头来左臂连伸已将两人刀子夺下抛入了滇池手掌一探已抓住了郎中公公的胸口穴道脸色苍白喝道:『咱四人义结金兰干么……干么施暗算伤我?』郎中公公被他这一抓登时动弹不得。

    脚夫公公挺刀叫道:『你害死元帅爷卖主求荣还有脸提到意气两字?』”“那义兄飞起一脚将他手中刀子踢去大笑道:『好好!有义气有义气。

    』三人见他一臂被斩身受重伤竟然还是如此神勇不禁都惊得呆了。

    那义兄笑声甫毕忽然流下泪来说道:『可惜可惜我大事不成!』随即放松了郎中公公。

    叫化公公怕他再施毒手猛出一拳正中他的胸膛。

    这一拳使的是重手法力道惊人那义兄『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忽地提起左掌击在船舷之上只击得木屑纷飞船舷缺了一块。

    他苦笑道:『我虽受重伤要杀你们仍是易如反掌。

    但你们是我好兄弟我怎舍得啊!』”“那三人一齐退在船梢并肩而立防他暴起伤人。

    那义兄叹道:『今日之事千万不可泄露。

    若是给我儿子知道你们三个不是他的对手。

    我当自刎而死以免你们负个戕害义兄的恶名。

    』说著抽出单刀在颈中一割一交俯跌下去。

    脚夫公公心中不忍抢上去扶住叫道:『大哥!』那义兄道:『好兄弟做哥哥的去了。

    元帅爷的军刀大有干系他……老人家是在石门峡……』这句话没说完咽喉流*涝诖小埂*

    “三人望著他的尸身又是难过又是痛快只见他用来自刎的那柄刀上刻著十四个字认得就是那位大英雄的军刀了”。

    众人听到此处眼光一齐转过去望著宝树手中的那柄短刀。

    刘元鹤忽然摇头道:“我不信”。

    陶百岁怒喝:“你知道什么?”刘元鹤道:“那李自成流血千里杀人如麻怎会下这十四字军令?”众人一怔不知所对。

    于管家忽然接口道:“闯王杀人如麻是谁见来?”刘元鹤道:“人人都这般说难道是假?”于管家道:“你们居官之人自然说他胡乱杀人。

    其实闯王杀的只是贪官污吏、土豪劣绅。

    这些本就算不得是人。

    『杀一人如杀我父』之令是不许部属妄杀一个好人这话一些儿也不错”。

    刘元鹤欲待再辩但见他英气逼人顿然住口不说。

    熊元献意欲打开僵局道:“苗姑娘后来怎样?请你说下去”。

    苗若兰道:“脚夫公公说道:『他说元帅爷在石门峡那是什么意思?』郎中公公道:『难道他说元帅爷葬在石门峡?』叫化公公摇头道:『这人奸恶之极临死还要骗人。

    』原来大英雄死后汉奸将他的遗体送到北京去领赏。

    皇帝将大英雄的级挂在城门上号令示众。

    三名卫士冒了奇险将级盗来早已葬在一个险峻万分、人迹不到的所在。

    那义兄说他在石门峡三人自然不信。

    “三人杀了义兄后又去行刺那大汉奸但大汉奸防范周密数次行刺都不成功而他们大义杀兄的事却在江湖上传开来了。

    武林中的英雄好汉听到都翘起大拇指赞一声:『杀得好!』消息传到了那义兄的家乡他儿子十分悲伤就赶到昆明来替父亲报仇”。

    陶百岁接口道:“那做儿子的这就不是了。

    虽然说父仇不共戴天但他父亲做了奸恶之事人人得而诛之这仇不报也罢”。

    苗若兰道:“我爹当时也这样说可是那儿子的想法却大大不同。

    他到了昆明不久就在一座破庙之中找到三人动起手来。

    这儿子武功得到父亲真传那三人果然不是对手斗了不到半个时辰三人被他一一打倒。

    “那儿子道:『三位叔叔我爹爹忍耻负辱甘愿负一个卖主求荣的恶名你们怎懂得其中深意?瞧著你们和我爹爹结义一场今日饶了你们性命。

    快快回家去料理后事明年三月十五是我爹爹死忌我当来登门拜访。

    』他说了这番话后夺了那大英雄的军刀扬长而去。

    “这时已是隆冬那三人当即北上将三家家属聚在一起详详细细的将当日舟中喋血之事说了。

    大家都道:『他害死大英雄保护大汉奸自己又做异族人手下的大官还能有什么深意?他儿子强辞狡辩说出话来没人能信。

    』江湖朋友得到讯息纷纷赶来仗义相助。

    “到了三月十五那天晚上那儿子果然孤身赶到”。

    众人眼望苗若兰等她继续述说却见小丫头琴儿走将过来手里捧了一个套著锦缎套子的白铜小火炉放在她的怀里。

    苗若兰低声道:“去点一盘香”。

    琴儿答应了不一会捧来一个白玉香炉放在她身旁几上。

    只见一缕青烟从香炉顶上雕著的凤凰嘴中袅袅吐出众人随即闻到淡淡幽香似兰非兰似麝非麝闻著甚是舒泰。

    苗若兰道:“我独自个在房点这素馨。

    这里人多怎么又点这个?”琴儿笑道:“我当真糊涂啦”。

    捧起香炉去换了一盘香出来。

    苗若兰道:“这里风从北来北边虽然没窗但山顶风大总有些风儿漏进来。

    你瞧这香炉放对了么?”琴儿一笑将小几端到西北角放下又给小姐泡了一碗茶这才走开。

    众人都想:“金面佛苗人凤身为一代大侠却把个女儿骄纵成这般模样”。

    只见她慢慢拿起盖碗揭开盖子瞧了瞧碗中的茶叶与玫瑰花轻轻啜了一口缓缓放下众人只道她要说故事了那知道她却说:“我有些儿头痛要进去休息一会。

    诸位伯伯叔叔请宽坐”。

    说著站起身来入内去了。

    众人相顾哑然。

    曹云奇第一个忍耐不住正要作田青文向他使个眼色。

    曹云奇话到口边又咽了下去。

    苗若兰进去不久随即出来只见她换了一件淡绿皮袄一条鹅黄色百摺裙脸上洗去了初上山时的脂粉更显得淡雅宜人风致天然。

    原来她并非当真头痛却是去换衣洗脸。

    琴儿跟随在后拿了一个银狐垫子放在椅上。

    苗若兰慢慢坐下这才启朱唇、皓齿缓缓说道:“这天晚上郎中公公家里大开筵席请了一百多位江湖上成名的英雄豪杰静候那义兄的儿子到来。

    等到初更时分只听得托的一声响筵席前已多了一人。

    厅上好手甚多却没一个瞧清楚他是怎么进来的。

    只见他约莫二十岁上下年纪身穿粗布麻衣头戴白帽手里拿著一跟哭丧棒背上斜插单刀。

    他不理旁人迳向郎中、叫化、脚夫三位公公说道:『三位叔父请借个僻静处所说话。

    』“三位公公尚未答话峨嵋派的一位前辈英雄叫道:『男子汉大丈夫有话要说便说何须鬼鬼祟祟?你父卖主求荣我瞧你也非善类定是欲施奸计。

    三位大哥莫上了这小贼的当。

    』只听得拍拍拍、拍拍拍六声响那人脸上吃了六记耳光哇的一声口吐鲜血数十枚牙齿都撒在地下”。

    “席上群豪一齐站起惊愕之下大厅中百馀人竟尔悄无声息均想:此人身法怎地如此快法?那峨嵋派的名宿受此重创吓得话也说不出口。

    那儿子纵上前去打人时群豪并未看清退回原处时仍是一幌即回这一瞬之间倏忽来去竟似并未移动过身子。

    那三位公公与他父亲数十年同食共宿知道这是他家传的『飞天神行』轻功绝技只是他青出于蓝似乎犹胜乃父。

    那儿子道:『三位叔叔若是我要相害在昆明古庙之中何必放手?现下我有几句要紧话说旁人听了甚是不便。

    』”“三人一想不错。

    那郎中公公当下领他走进内堂的一间小房。

    大厅上百馀位英雄好汉停杯相顾侧耳倾听内堂动静”。

    “约莫过了一顿饭功夫四人相偕出来。

    郎中公公向群雄作了个四方揖说道:『多谢各位光临足见江湖义气。

    』群雄正要还礼却见他横刀在颈中一划登时自刎而死。

    群雄大惊待要抢上去救援却见叫化公公与脚夫公公抢过刀来先后自刎。

    这个奇变来得突然之极群雄中虽有不少高手却没一个来得及阻拦”。

    “那义兄的儿子跪下来向三具尸体拜了几拜拾起三人用以自刎的短刀一跃上屋。

    群雄大叫:『莫走了奸贼!』纷纷上屋追赶那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三位公公的子女抱著父亲的尸身放声大哭。

    群雄探询三人家属奴仆竟没一个得知这四人在密室中说些什么更不知那儿子施了什么奸计逼得三人当众自杀。

    群雄见三位英雄尸横当地个个气愤填膺立誓要替三人报仇。

    “只是那儿子从此销声匿迹不知躲到了何处。

    三位公公的子女由群雄抚养成*人。

    群雄怜他们的父亲仗义报主却落得惨遭横祸是以无不用心抚育教导。

    三家子女本已从父亲学过家传武功有了根基再得明师指点到后来融会贯通各自卓然成家”。

    她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喟然道:“他们武功越强报仇之心愈切。

    练了武功到底对人是祸是福我可实在想不明白”。

    宝树见她望著炉火只是出神众人却急欲听下文于是接口道:“苗姑娘这故事说得极是动听。

    她虽不提名道姓各位自然也都知道故事中的义兄是闯王第一卫士姓胡的飞天狐狸那脚夫公公姓苗化子公公姓范郎中公公姓田。

    三家后人学得绝技后各树一帜苗家武功称为苗家剑姓范的成为兴汉丐帮中的头脑姓田的到后来建立了天龙门”。

    阮士中、殷吉等虽是天龙前辈但本门的来历却到此刻方知不由得暗自惭愧。

    宝树又道:“这苗范田三家后代二十馀年后终于找到了那姓胡的儿子。

    那时他正身患重病当被三家逼得自杀。

    从此四家后人辗转报复百馀年来没一家的子孙能得善终。

    我自己就亲眼见过这四家后人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斗”。

    苗若兰抬起头来望著宝树道:“大师这故事我知道你别说了”。

    宝树道:“这些朋友们却不知道你说给大多儿听吧”。

    苗若兰摇头道:“那一年爹爹跟我说了这四位公公的故事之后接著又说了一个故事。

    他说为了这件事他迫得还要杀一个人须得磨利那柄剑。

    只是这故事太悲惨了我一想起心里就难受真愿我从来没听爹说过”。

    她沈默了半晌道:“这件事生的时候还在我出世之前的十年。

    不知那个可怜的孩子怎样了我真盼望他好好的活著”。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她所说的“可怜孩子”是什么人又怎与眼前之事有关?众人望望苗若兰又望望宝树静待两人之中有谁来解开这个疑团。

    忽然之间站在一旁侍候茶水的一个仆人说道:“小姐你好心有好报。

    想来那个可怜的孩子定是好好的活著”。

    他话声甚是嘶哑。

    众人一齐转头望去只见他白萧索年纪已老缺了一条右臂用左手托著茶盘一条粗大的刀疤从右眉起斜过鼻子一直延到左边嘴角。

    众人心想:“此人受此重伤居然还能挨了下来实是不易”。

    苗若兰叹道:“我听了爹爹讲的故事之后常常暗中祝告求老天爷保佑这孩子长大成*人。

    只是我盼望他不要学武要像我这样一点武艺也不会才好”。

    众人一怔都感奇怪:“瞧她这副文雅秀气的样儿自是不会武艺但她是『打遍天下无敌手』金面佛大侠的爱女难道她父亲竟不传授一两手绝技给她?”苗若兰一见众人脸色已知大家心意说道:“我爹说道百馀年来胡苗范田四家子孙怨怨相报没一代能得善终。

    任他武艺如何高强一生不是忙著去杀人报仇就是防人前来报仇。

    一年之中难得有几个月安乐饭吃就算活到了七八十岁高龄还是给仇家一刀杀死。

    练了武功非但不能防身反足以致祸。

    所以我爹立下一条家训自他以后苗门的子孙不许学武。

    他也决不收一个弟子。

    我爹说道:纵然他将来给仇人杀了苗家子弟不会武艺自然无法为他报仇。

    那么这百馀年来愈机愈重的血债愈来愈是纠缠不清的冤孽或许就可一笔勾销了”。

    宝树合十道:“善哉善哉!苗大侠能如此大彻大悟甘愿让盖世无双的苗家剑剑法自他而绝虽是武林的大损失却也是一件大大善事”。

    苗若兰见那脸有刀疤的仆人目中出异光心中微感奇怪向宝树道:“我进去歇歇大师跟各位伯伯叔叔失陪了”。

    说著敛衽行礼进了内堂。

    宝树道:“苗姑娘心地仁善不忍再听此事。

    她既有意避开老衲就跟各位说说”。

    这一日自清晨起到此刻只不过几个时辰日未过午但各人已经历了许多怪异之事心中存了不少疑团都是急欲明白真相。

    只听宝树说道:“自从闯王的四大卫士相互仇杀以后四家子孙百馀年来斫杀不休。

    只是那姓胡的卖主求荣为武林同道所共弃所以每次大争斗胡家子孙势孤十九落在下风。

    可是胡家的家传武功当真厉害无比每隔三四十年胡家定有一两个杰出的子弟出来为上代报仇不论是胜是败总是掀起了满天腥风血雨”。

    “苗范田三家虽然人众力强、得道多助但胡家常在暗中忽施袭击令人防不胜防。

    雍正初年苗范田三家为了争夺掌管闯王的军刀起了争执。

    偏巧胡家又出了一对武功极高的兄弟一口气伤了三家十多人。

    三家急了由田家出面邀请江湖好手才齐心合力杀了胡氏兄弟。

    这一年大江南北的英雄豪杰聚会洛阳结盟立誓从此闯王军刀由天龙门田氏执掌若是胡家后人再来寻衅生事由天龙门田氏拿这口军刀号召江湖好汉共同对付。

    天下英雄只要见到军刀不论身有天大的要事都得搁下了应召赴义。

    “这件事过得久了后人也渐渐淡忘了。

    只是天龙门掌门对这口宝刀始终十分重视。

    听说天龙门后来分为南北两宗两宗每隔十年轮流掌管。

    阮师兄、殷师兄我说得可对么?”阮士中和殷吉齐声道:“大师说的不错”。

    宝树笑了笑道:“事隔多年天龙门门下虽然都知这刀是本门的镇门之宝但此刀到底来历如何却已极少有人考究。

    时日久了原也难怪。

    只是和尚有一事不明却要请教曹兄”。

    曹云奇大声道:“什么事?”宝树道:“老衲曾听人说过天龙门新旧掌门交替之时老掌门必将此刀来历说与新掌门知晓。

    怎地曹兄荣为掌门竟然不知?难道田归农老掌门望了这一条门规么?”曹云奇胀红了脸待要说话田青文接口道:“寒门不幸先父突然去世来不及跟曹师哥详言”。

    宝树道:“这就是了。

    唉此刀我已第二次瞧见。

    次见到之时屈指算来已是二十七年之前的事了”。

    田青文心道:“苗姑娘约莫十七八岁年纪她说那场惨事生在她出生之前十年正是二十七年之前。那么这和尚见到此刀看来会与苗姑娘所说的事有关”。

第四章

    只听宝树说道:“那时老衲尚未出家在直隶沧州乡下的一个小镇上行医为生。

    沧州民风好武少年子弟大都学过三拳两脚。

    老衲做的是跌打医生也学过一点武艺。

    那小镇地处偏僻只五六百居民。

    老衲靠一点儿医道勉强糊口自然养不起家说不上娶妻生子。

    “那一年腊月老衲喝了三碗冷面汤睡了正在做梦了大财***要娶个美貌老婆忽听得澎澎澎一阵响有人用力打门”。

    “屋子外北风刮得正紧我炕里早熄了火被子又薄实在不想起来好梦给人惊醒了更是没好气。

    但敲门声越来越响有人大叫:『大夫大夫!』那人是关西口音不是本地人再不开门瞧来就要破门而入。

    我不知出了什么事忙披衣起来刚拔开门闩砰的一响大门就给人用力推开若不是我闪得快额角准较给大门撞起一个老大瘤子。

    只见火光一幌一条汉子手执火把撞了进来叫道:『大夫请你快去。

    』”“我道:『什么事?老兄是谁?』那人道:『有人生了急病!』他不答我第二句话左手一挥当的一响在桌上丢了一锭大银。

    这锭银子足足有二十两重我在乡下给人医病总是几十文几百文的医金那里见过一出手就是二十两一只大元宝的?心中又惊又喜忙收了银子穿衣著鞋。

    那汉子不住口的催促。

    我一面穿衣一面瞧他相貌但见他神情粗豪一副会家子的模样只是脸带忧色。

    “他不等我扣好衣钮一手替我挽了药箱一手拉了我手就走。

    我道:『待我掩上了门。

    』他道:『给偷了什么都赔你的。

    』拉著我急步而行走进了平安客店。

    那是镇上只此一家的客店专供来往北京的驴夫脚夫住宿地方虽不算小可是又黑又脏。

    我想此人恁地豪富怎能在这般地方歇足?念头尚未转完他已拉著我走进店堂。

    大堂上烛火点得明亮晃地坐著四五个汉子。

    拉著我手的那人叫道:『大夫来啦!』各人脸现喜色拥著我走进东厢房。

    “我一进门不得吓了一跳只见炕上并排躺著四个人都是满身血污。

    我叫那汉子拿烛火移近细看见那四人都受了重伤有的脸上受到刀砍有的手臂被斩去一截。

    我问道:『怎么伤成这样子?给强人害的么?』那汉子厉声道:『你快给治伤另有重谢。

    可不许多管闲事乱说乱问。

    』我心道:『好家伙这么凶!』但见他们个个狠霸霸的身上又各带兵刃不敢再问替四人上了金创药止血包扎定当。

    “那汉子道:『这边还有。

    』领我走到西厢炕上也有三个受伤的躺著身上也都是兵刃的新伤。

    我给上药止了血又给他们服些宁神减疼的汤药。

    七个人先后都睡著了。

    “那几个汉子见我用药有效对我就客气些了不再像初时那般凶狠。

    他们叫店伴在东厢房用门板给我搭一张床以防伤势如有变化随时可以医治。

    “睡到鸡鸣时分门外马蹄声响奔到店前那一批汉子一齐出去迎接。

    我装睡偷看只见进来了两人一个叫化子打扮双目炯炯有神另一个面目清秀年纪不大。

    这两人走到炕边查看伤者。

    受伤的人忙忍痛坐起对两人极是恭敬。

    我听他们叫那化子为范帮主叫那青年为田相公”。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向田青文道:“我初见令尊的时候姑娘还没出世呢。

    令尊为人是很精明的那天早晨他那副果敢干练的模样今日犹在目前”。

    田青文眼圈儿一红垂下了头。

    宝树道:“没受伤的几个汉子之中有一人低声说道:『范帮主田相公张家兄弟从关外一路跟随这点子夫妻南来查得确确实实铁盒儿确是在点子身上。

    』”众人听到“铁盒儿”三字相互望了一眼都想:“说到正题啦”。

    宝树道:“范帮主点了点头。

    那汉子又道:『咱们都候在唐官屯接应派人给您两位和金面佛苗大侠送信。

    不料给那点子瞧破了。

    他一人拦在道上说道:“我跟你们素不相识一路跟著我作甚?你们是苗范田三家派来的是不是?”张大哥道:“你知道就好啦”。

    那点子脸一沉夹手将张大哥的刀夺了去折为两段抛在地下说道:“我不想多伤人命快滚吧!”我们见点子手下厉害一拥而上。

    张大哥却飞脚去踢他娘子的大肚子。

    那点子大怒说道:“我本欲相饶你们竟如此无礼!”抢了一把刀一口气伤了我们七人。

    』”“田相公道:『他还说了些什么话?』那汉子道:『那点子本来还要伤人他娘子在车中叫道:“算啦给你没出世的孩子积积德吧!那点子笑了笑双手一拗将那柄刀折断了。

    』田相公向范帮主望了一眼问道:『你瞧清楚了?当真是用手折断的?』那汉子道:『是小人当时正在他身旁瞧得清清楚楚。

    』田相公嗯了一声抬起了头出神。

    范帮主道:『贤弟不用担心苗大侠定能对付得了他。

    』”“那汉子道:『他到江南去定要打从此处过。

    两位守在这里管教他逃不了。

    』范田二人脸色郑重一面低声商量慢慢走了出去”。

    “我等他们出去后这才假装醒来起身给七个伤者换药。

    我心里想:『那点子不知是谁他可是手下容情。

    这七人伤势虽重却个个没伤到要害。

    』”“这天傍晚大家正在厅上吃饭一个汉子奔了进来叫道:『来啦!』众人脸上变色抛下筷子饭碗抽出兵刃抢了出去。

    我悄悄跟在后面心中害怕可也想瞧个热闹。

    “只见大道上尘土飞杨一辆大车远远驶来。

    范田二位率众迎了上去。

    我跟在最后。

    那大车驶到众人面前就停住了。

    范帮主叫道:『姓胡的出来吧。

    』只听得车廉内一人说道:『叫化儿来讨赏是不是?好每个人施舍一文!』眼见黄光连闪众人啊哟、啊哟的几声叫先后摔倒。

    范田两位武功高没摔倒但手腕上还是各中了一枚金钱镖一杖一剑撒手落在地下。

    田相公叫道:『范大哥扯呼!』”“范帮主身手好生了得弯腰拾起铁杖如风般抢到倒在地下的几名汉子身旁要给他们解开穴道。

    我学跌打之时师父教过人身的三十六道大穴所以范帮主伸手解穴我也懂得一点儿。

    那知他推拿按捏忙个不了倒在地下的人竟是丝毫不动。

    车中那人笑道:『很好一文钱不够每人再赏一文。

    』又是十几枚铜钱一枚跟著一枚撒出来每人穴道上中了一下登时四肢活动纷纷站起身来”。

    “田相公横剑护身叫道:『姓胡的今日我们甘拜下风你有种就别逃。

    』车中那人并不回答但听得嗤的一声一枚铜钱从车中激射而出正打在他剑尖之上铮的一响那剑直飞出去插在土中。

    田相公举起持剑的右手虎口上流出血来。

    “他见敌人如此厉害脸色大变手一挥与范帮主率领众人奔回客店背起七个伤者上马向南驰去。

    田相公临去之时又给了我二十两银子。

    我见他这等慷慨确是位豪侠君子心想:『车中定是个穷凶极恶的歹徒否则像田相公这样的好人怎会和他结仇?』正要回家只见那辆大车驶到了客店门口停下。

    我好奇心起要瞧瞧那歹徒怎生模样当下躲在柜台后面望著车门”。

    “只见门廉掀开车中出来一条大汉这人生得当真凶恶一张黑漆脸皮满腮浓髯头却又不结辫子蓬蓬松松的堆在头上。

    我一见他的模样就吓了一跳心想:『你***从那里钻出来的恶鬼?』只想快些离开客店回家但说也奇怪两只眼睛望住了他竟然不能避开。

    我心中暗骂:『大白日见了鬼莫非这人有妖法?』”“只听那人说道:『劳驾掌柜的这儿那里有医生?』掌柜的向我一指说道:『这个就是医生。

    』我双手乱摇忙道:『不不……』那人笑道:『别怕我不会将你煮熟来吃了。

    』我道:『我……我……』那人沉著脸道:『若是要吃你也只生吃。

    』我更加怕了那人却哈哈大笑起来。

    我这才知道他原来是说笑心想:『你讲笑话也得拣拣人老子是给你消遣的么?』但想是这么想嘴里却那敢说出来?”“那人说道:『掌柜的给我两间乾净的上房。

    我娘子要生产快去找个稳婆来。

    』他眉头一皱说道:『路上惊动了胎气只怕是难产。

    医生请你别走开。

    』掌柜的听说要在他店里生产弄脏屋子自然老大不愿意但见了他这副凶霸霸的模样半句也不敢多说可是镇上做稳婆的刘婆婆前几天死啦掌柜的只得跟他说实话。

    那人模样更可怕了摸出一锭大银抛在桌上道:『掌柜的劳你驾到别处去找一个越快越好。

    』我心想:『怎么这批人一出手都是二十两银子?』”“那恶鬼模样的人等掌柜安排好了房间从车中扶下一个女人来。

    这女人全身裹在皮裘之中只露出了一张脸蛋。

    这一男一女哪打个比方那就是貂蝉嫁给了张飞。

    我一见那女子如此美法不禁又吓了一跳心下琢磨:『这定是一位官家的千金小姐不知怎样被逼嫁给了这个恶鬼?是了定是他抢来做压寨夫人的。

    』不知怎的我起了个怪念头:『这位夫人和田相公才是一对儿说不定是这恶鬼抢了田相公的他两人才结下仇怨。

    』“没过中午那位夫人就额头冒汗哼哼唧唧的叫痛。

    那恶鬼焦急得很要亲自去找稳婆那夫人却又拉著他手不许他走开。

    到未牌时分小孩儿要出来实在等不得了。

    那恶鬼要我接生我自然不肯。

    你们想我一个堂堂男子汉给妇道人家接生怎么成?那是一千一万个晦气这种事一做这一生一世就注定倒足了霉”。

    “那恶鬼道:『你接嘛这里有二百两银子。

    不接嘛那也由你。

    』他伸手一拍将方桌的角儿拍下了一块。

    我想:『性命要紧。

    再说这二百两银子做十年跌打医生也赚不到倒霉一次又有何妨?』当下给那夫人接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

    “这小子哭得好响脸上全是毛眼睛睁得大大的生下来就是一副凶相倒真像他爹日后长大了十九也是个歹人”。

    “那恶鬼很是开心当真就捧给我十只二十两的大元宝。

    那夫人又给了我一锭黄金总值得**十两银子。

    那恶鬼又捧出一盘银子客店中从掌柜到灶下烧火的每人都送了十两。

    这一下大多儿可就乐开啦。

    那恶鬼拉著大多儿喝酒连打杂的、扫地的小斯都教上了桌。

    大家管他叫胡大爷。

    他说道:『我姓胡生平只要遇到做坏事的立时一刀杀了所以名字叫作胡一刀。

    你们别大爷长大爷短的我也是穷汉出身。

    打从恶霸那里抢了些钱财算什么大爷?叫我胡大哥得啦!』”“我早知他不是好人他果然自己说了出来。

    大多不敢叫他『大哥』他却逼著非叫不可。

    后来大多儿酒喝多了大了胆子就跟他大哥长、大哥短起来。

    这一晚他不放我回家要我陪他喝酒。

    喝到二更时分别人都醉倒了只有我酒量好还陪著他一碗一碗的灌。

    他越喝兴致越高进房去抱了儿子出来用指头蘸了酒给他吮。

    这小子生下不到一天吮著烈酒非但不哭反而舔得津津有味真是天生的酒鬼”。

    “就在那时南边忽然传来马蹄声响一共有二三十匹马很快的奔近来到了店门口就止住了。

    跟著就听得拍门声响。

    掌柜的早醉得糊涂啦跌跌撞撞的去开门。

    门一打开进来了二三十条汉子个个身上带著兵刃。

    这些人在门口排成一列默不作声。

    只有其中一人走上前来在一张桌旁坐下从背上解下一个黄布包袱放在桌上。

    烛光下看得分明包袱上用黑丝线绣著七个字:『打遍天下无敌手』”。

    众人听到这里都抬起头来望了望厅中对联上“大言天下无敌手”和“苗人凤”等字。

    宝树道:“苗大侠这七字外号直到现下我还是觉得有点儿过于目中无人。

    那天晚上见到自然十分惊讶。

    只见他身材极高极瘦宛似一条竹篙面皮蜡黄满脸病容一双破蒲扇般的大手摆著放在桌上。

    我说他这对手像破蒲扇因为手掌瘦得只剩下一根根骨头。

    我当时自然不知道他是谁到后来才知是金面佛苗人凤苗大侠。

    “那胡一刀自顾自逗弄孩子竟似没瞧见这许多人进来。

    苗大侠也是一句话不说自有他的从人斟上酒来。

    那几十个汉子瞪著眼睛瞧胡一刀。

    他却只管蘸酒给孩子吮。

    他蘸一滴酒仰脖子喝一碗爷儿俩竟是劝上了酒”。

    “我心中怦怦乱跳只想快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可是又怎敢移动一步?那时候啊只要谁稍稍动一动几十把刀剑立时就砍将下来就算不是对准了往我身上招呼只须挨著一点边儿那也非重伤不可”。

    “胡一刀和苗大侠闷声不响的各自喝了十多碗酒谁也不向谁瞧一眼。

    忽然房中夫人醒了叫了声:『大哥!』那孩子听到母亲声音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胡一刀手一颤呛啷一声酒碗落在地下跌得粉碎。

    他脸色立变抱著孩子站起身来。

    苗大侠『嘿、嘿、嘿』的冷笑三声转身出门。

    众人一齐跟出片刻之间马蹄声渐渐远去。

    我只道一场恶斗一定是难免的了那知道孩子这么一哭苗大侠居然立刻就走。

    我和掌柜、多计们面面相觑摸不著半点头脑”。

    “胡一刀抱著孩子走进房去那房间的板壁极薄只听夫人问道:『大哥是谁来了啊?』胡一刀道:『几个毛贼你好好睡罢!别担心。

    』夫人叹了口气低声道:『不用骗我是金面佛来啦。

    』胡一刀道:『不是的你别瞎疑心。

    』夫人道:『那你干么说话声音抖?你从来不是这样的。

    』”“胡一刀不语隔了片刻说道:『你猜到就算啦。

    我不会怕他的。

    』夫人道:『大哥你千万别为了我为了孩子担心。

    你心里一怕就打他不过了。

    』胡一刀叹了口长气道:『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从来天不怕地不怕今晚抱著孩子见到金面佛进来他把包袱往桌上一放眼角向孩子一幌我就全身出了一阵冷汗。

    妹子你说得不错我就是怕金面佛。

    』夫人道:『你不是自己怕他是怕他害我怕他害咱们的孩子。

    』胡一刀道:『听说金面佛行侠仗义江湖上都叫他苗大侠总不会害女人孩子吧?』他说这几句话时声音更加颤显是心里半分儿也拿不准。

    我听了这几句话忽然可怜他起来心想:『这人脸上一副凶相原来心里却害怕得紧。

    』”“只听夫人轻声道:『大哥你抱了孩子回家去吧。

    等我养好身子到关外寻你。

    』”“胡一刀道:『唉那怎么成?要死咱俩也死在一块。

    』夫人叹道:『早知如此当年我不阻你南来跟金面佛挑战倒好。

    那时你心无牵挂准能胜他。

    』胡一刀笑道:『今日相逢也未必就败在他手里。

    他那个“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黄包袱只怕得换换主儿。

    』他虽然带笑而说但声音总是颤即是隔了一盗板壁仍然听得出来”。

    “夫人忽道:『大哥你答应我一件事。

    』胡一刀道:『什么?』夫人道:『咱们把一切跟金面佛明说了瞧他怎么说。

    他号称大侠难道不讲道理?』”“胡一刀道:『我在外面一边喝酒一边心中琢磨十几条可行的路子都细细想过了。

    你刚生下孩子怎能出外?我自己去一说就僵。

    倘若有个人能使你的主意倒也行得。

    』夫人想了一会道:『那个医生倒挺能干的口齿伶俐不如烦他一行。

    』胡一刀道:『此人贪财未必可靠。

    』夫人道:『咱们重重酬谢他就是。

    』哈哈老和尚年轻之时却是好酒贪财说出来也不怕各位笑话我一听『重重酬谢』四字早就打定了主意:『就是水里火里也要为他走一遭。

    』”“他们夫妻俩低声商量了几句胡一刀就出来叫我进房说道:『明日一早有人送信来。

    相烦你跟随他前去送我的回信给金面佛苗大侠就是刚才来喝酒的那位黄脸大爷。

    』我想此事何难当下满口答应”。

    “次日大清早果然一个汉子骑马送了一封信来给胡一刀。

    我听夫人念信原来是苗大侠约他比武的要他自择日子地方。

    胡一刀写了一封回信交给我。

    我向客店掌柜借了匹马跟了那汉子前去。

    向南走了三十多里那汉子领我进了一座大屋。

    苗大侠、范帮主、田相公都在里面此外还有四五十人男的女的、和尚道士都有”。

    “田相公看了那信说道:『不必另约日子了我们明日准到。

    』我道:『相公还有什么吩咐?』田相公道:『你去跟胡一刀说叫他先买定三口棺材两口大的一口小的免得大爷们到头来破费。

    』我回到客店把这几句话对胡一刀夫妇说了心想他们必定破口大骂那知他们只对望了一眼一言不。

    两个人轮流抱著孩子只管亲他疼他好似自知死期以近多一刻也是好的”。

    “这一晚我尽做噩梦一会儿梦见胡一刀将苗大侠杀了一会儿梦见苗大侠将胡一刀杀了一会而又梦见这两人把我杀了。

    睡到半夜忽然给几下怪声吵醒一听原来是隔壁房里胡一刀在哭泣”。

    “我好生奇怪;心想:『瞧他也是个响当当的汉子大丈夫死就死了事到临头还哭些什么?怎地如此脓包?』却听他呜咽著道:『孩子你生下三天便成了没爹没娘的孤儿将来有谁疼你?你饿了冷了谁来管你?你受人欺侮谁来帮你?』”“起初我还骂他脓包听到后来却不禁心里酸了暗想:这么凶恶粗豪的一条猛汉子对小孩儿竟然如此爱怜。

    他哭了一阵他夫人忽道:『大哥你不用伤心。

    若是你当真命丧金面佛之手我决定不死好好将孩子带大就是。

    』胡一刀大喜道:『妹子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件事。

    若是我不幸死了你怎能活著?现下你肯毅然挑起这副重担我就没什么担忧的了。

    哈哈人生自古谁无死?跟这位天下第一高手痛痛快快的大打一场那也是百年难逢的奇遇啊!』”“我听了这番话觉得他真是个奇人只听他大笑了一会忽又叹气道:『妹子刀剑一割颈中一痛甚么都完事啦。

    死是很容易的你活著可就难了。

    我死了之后无知无觉你却要日日夜夜的伤心难过。

    唉我心中真是舍不得你。

    』夫人道:『我瞧著孩子就如瞧著你一般。

    等他长大了我叫他学你的样什么贪官污吏、土豪恶霸见了就是一刀。

    』胡一刀道:『我生平的所作所为你觉得都没有错?要孩子全学我的样?』夫人道:『都没有错!要孩子全学你的样!』胡一刀道:『好不论我是死是活这一生过得无愧天地。

    这只铁盒儿等孩子过了十六岁生日时交给他。

    』”“我在门缝中悄悄张望只见夫人抱看孩子胡一刀从衣囊中取出一只铁盒来那就是这一只盒子了。

    不过那时闯王的军刀却在天龙门田家手里并非放在盒中”。

    “那么盒中放的是什么呢?你们定然要问。

    当时我心中也是老大个疑窦。

    可是胡一刀不打开盒子我自然也没法看到”。

    “他交代了这些话后心中无牵无挂倒头便睡片刻间鼾声大作。

    这打鼾声就如雷鸣一般。

    我知道没甚么听的了想合眼睡觉但隔壁那鼾声实在响得厉害吵得我怎能睡得著?我心里想这位少年夫人千娇百媚如花如玉却嫁了胡一刀这么个又粗鲁又丑陋的汉子这本已奇了居然还死心塌地的敬他爱他那更是教人说什么也想不通”。

    “第二日天没亮夫人出房来吩咐店伴宰一口猪一口羊又要杀鸡杀鸭她亲自下厨去做菜。

    我劝道:『你生孩子没过三朝劳碌不得否则日后腰酸背痛麻烦可多著了。

    』她笑了笑道:『眼前的麻烦已够多了还管日后呢?』胡一刀见她累得辛苦也劝她歇歇。

    夫人也只是朝他笑笑自顾自做菜。

    胡一刀笑道:『好再吃一次你的妙手烹调死而无憾。

    』我这才明白原来她知夫妻死别在即无论如何要再做一次菜给丈夫吃。

    “到天色大亮夫人已做好了二三十个菜放满了一桌。

    胡一刀叫店伴打来几十斤酒放怀大喝。

    夫人抱著孩子坐在他身旁给他斟酒布菜脸上竟自带著笑容。

    “胡一刀一口气喝了七八碗白乾用手抓了几块羊肉入口只听得门外马蹄声响渐渐驰近。

    胡一刀与夫人对望一眼笑了一笑脸上神色都显得实是难舍难分。

    胡一刀道:『你进房去吧。

    等孩子大了你记得跟他说:“爸爸叫他心肠狠些硬些”。

    就是这么一句话。

    』夫人点了点头道:『让我瞧瞧金面佛是什么模样。

    』”“过不多时马蹄声在门外停住金面佛、范帮主、田相公又带了那几十个人进来。

    胡一刀头也不抬说道:『吃罢!』金面佛道:『好!』坐在他的对面端起碗就要喝酒。

    田相公忙伸手拦住说道:『苗大侠须防酒肉之中有什古怪。

    』金面佛道:『素闻胡一刀是铁铮铮的汉子行事光明磊落岂能暗算害我?』举起碗一仰脖子一口喝乾挟块鸡肉吃了他吃菜的模样可比胡一刀斯文得多了”。

    “夫人向金面佛凝望了几眼叹了口气对胡一刀道:『大哥并世豪杰之中除了这位苗大侠当真再无第二人是你敌手。

    他对你推心置腹这副气概天下就只你们两人。

    』胡一刀哈哈笑道:『妹子你是女中丈夫你也算得上一个。

    』夫人向金面佛道:『苗大侠你是男子汉大丈夫果真名不虚传。

    我丈夫若是死在你手里不算枉了。

    你若是给我丈夫杀了也不害你一世英名。

    来我敬你一碗。

    』说著斟了两碗酒自己先喝了一碗”。

    “金面佛似乎不爱说话只双眉一扬又说道:『好!』接过酒碗。

    范帮主一直在旁沉著脸这时抢上一步叫道:『苗大侠须防最毒妇人心。

    』金面佛眉头一皱不去理他自行将酒喝了。

    夫人抱著孩子站起身来说道:『苗大侠你有什么放不下之事先跟我说。

    否则若你一个失手给我丈夫杀了你这些朋友嘿嘿未必能给你办什么事。

    』”“金面佛微一沈吟说道:『四年之前我有事去了岭南家中却来了一人自称是山东武定县的商剑鸣。

    』夫人道:『嗯此人是威震河朔王维扬的弟子八卦门中好手八卦掌与八卦刀都很了得。

    』金面佛道:『不错。

    他听说我有个外号叫做“打遍天下无敌手”心中不服找上门来比武。

    偏巧我不在家他和我兄弟三言两语动起手来竟下杀手将我两个兄弟、一个妹子全用重手震死。

    比武有输有赢我弟妹学艺不精死在他的手里那也罢了那知他还将我那不会武艺的弟妇也一掌打死。

    』夫人道:『此人好横。

    你就该去找他啊。

    』金面佛道:『我两个兄弟武功不弱商剑鸣既有此手段自是劲敌。

    想我苗家与胡家累世深仇胡一刀之事未了不该冒险轻生是以四年来一直没上山东武定去。

    』夫人道:『这件事交给我们就是。

    』金面佛点点头站起身来抽出佩剑说道:『胡一刀来吧。

    』”“胡一刀只顾吃肉却不理他。

    夫人道:『苗大侠我丈夫武功虽强也未必一定能胜你。

    』金面佛道:『啊我忘了。

    胡一刀你心中有什么放不下之事?』胡一刀抹抹嘴站起身来说道:『你若杀了我这孩子日后必定找你报仇。

    你好好照顾他吧。

    』我心里想:『常言道:斩草除根。

    金面佛若将胡一刀杀了哪肯放过他妻儿?他居然还怕金面佛忘记特地提上一提。

    』那知金面佛说道:『你放心你若不幸失手这孩子我当自己儿子一般看待。

    』”“范帮主与田相公皱著眉头站在一旁模样儿显得好不耐烦。

    我心中也暗暗纳罕:『瞧胡一刀夫妇与金面佛的神情互相敬重嘱托倒似是极好的朋友那里会性命相拚?』”“就在此时胡一刀从腰间拔出刀来寒光一闪叫道:『好朋友你先请!』金面佛长剑一挺说声:『领教!』虚走两招。

    田相公叫道:『苗大侠不用客气进招吧!』金面佛突然收剑回头说道:『*魑煌ㄍ城氤雒湃ィ惶锵喙至烁雒蝗ぃ成现兀桓椅ケ常头栋镏鞯榷纪顺龃筇驹诿趴诠壅健埂*

    “胡一刀叫道:『好我进招了。

    』欺进一步挥刀当头猛劈下去”。

    “金面佛身子斜走剑锋圈转剑尖颤动刺向对方右胁。

    胡一刀道:『我这把刀是宝刀小心了。

    』一面说一面挥刀往剑身砍去。

    金面佛道:『承教!』手腕振处剑刃早已避开。

    我在沧州看人动刀子比武也不知看了多少但两人那么快的身手却从来没见过。

    两人只拆了七八招我手心中已全是冷汗”。

    “又拆数招两人兵刃倏地相交呛啷一声金面佛的长剑被削为两截。

    他丝毫不惧抛下断剑要以空手与敌人相搏。

    胡一刀却跃出圈子叫道:『你换柄剑吧!』金面佛道:『不碍事!』田相公却已将自己的长剑递了过去。

    金面佛微一沈吟说道:『我空手打不过你的单刀还是用剑的好。

    』接过长剑两人又动起手来。

    我心想:『沧州的少年子弟比武明明栽了还是不肯服气定要说几句话来圆脸。

    这位金面佛自称打遍天下无敌手手上并未输招嘴上却已泄气也算得古怪。

    』后来我才明白这两人都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拆了这几招心中都已佩服对方自然不敢相轻”。

    “这时两人互转圈子离得远远的突然间扑上交换一招两式立即跃开。

    这般斗了十多个回合金面佛斗然一剑刺向胡一刀头颈。

    这一剑去势劲急之极眼见难以闪避。

    胡一刀往地下一滚甩起刀来当的一响又将长剑削断了。

    他随即跃起叫道:『对不起!不是我自恃兵器锋利实是你这一招太过厉害非此不能破解。

    』”“金面佛点点头道:『不碍事!』田相公又递了一柄剑上来。

    他接在手中。

    胡一刀道:『喂你们借一柄刀来。

    我这刀太利两人都显不出真功夫。

    』田相公大喜当即在从人手中取过一柄刀交给他。

    胡一刀掂了一掂。

    金面佛道:『太轻了吧?』横过长剑右手拇指与食指捏住剑尖拍的一声将剑尖折了一截下来。

    这指力当真厉害之极。

    我心中暗暗吃惊。

    只听得胡一刀笑道:『苗人凤你不肯占人半点便宜果然称得上一个“侠”字。

    』”“金面佛道:『岂敢有一事须得跟你明言。

    』胡一刀道:『说吧。

    』金面佛道:『我早知你武功卓绝苗人凤未必是你对手。

    可是我在江湖上到处宣扬“打遍天下无敌手”七字非是苗人凤不知天高地厚狂妄无耻……』胡一刀左手一摆拦住了他的话头说道:『我早知你的真意。

    你想找我动手可是无法找到于是宣扬这七字外号好激我进关。

    』他苦笑了一下道:『现在我进关了。

    你若是打败了我这七字外号名副其实尽可用得。

    进招吧!』”众人听到这里才知苗人凤这七字外号的真意。

    只听宝树说道:“两人说了这番话刀剑闪动又已斗在一起。

    这一次兵刃上扯平两人各显平生绝技起出两百馀招中竟是没分半点上下。

    后来胡一刀似乎渐渐落败一路刀法全取守势范、田诸人脸上均现喜色。

    只见他守得紧密异常金面佛四面八方连环进攻却奈何不得他半点。

    突然之间胡一刀刀法一变出手全是硬劈硬斫。

    金面佛满厅游走长剑或刺或击也是灵动之极”。

    “这单刀功夫我也曾跟师父下过七八年苦功知道单刀分『天地君亲师』五位:刀背为天刀口为地柄中为君护手为亲柄后为师。

    这五位之中自以天地两位为主看那胡一刀的刀法天地两位固然使得出神入化而君亲师三位竟也能用以攻敌防身。

    有时金面佛的长剑奇招突生从出人意料之外的部位刺去若用刀背刀口万难挡架胡一刀竟会突然掉转刀锋以刀柄打击剑刃迫使敌人变招。

    至于『展、抹、钩、剁、砍、劈』六字诀更是变换莫测”。

    “剑上的功夫那时我可不大懂啦。

    只是胡一刀的刀法如此精奇而金面佛始终跟他打了个旗鼓相当自然也是厉害之极。

    刀剑枪是武学的三大主兵常言道:『刀如猛虎剑如飞凤枪如游龙。

    』这两人使刀的果如猛虎下山使剑的也确似凤凰飞舞一刚一柔各有各的本事谁也胜不了谁。

    起初我还看得出招数架式到得后来只瞧得头晕目眩生怕当场摔倒只好转过了头不看”。

    “那时耳中只听得刀剑劈风的呼呼之声偶而双刃相交出铮的一声。

    我向胡一刀的夫人脸上一望只见她神色平和竟丝毫不为丈夫的安危担心”。

    “我回头再看胡一刀时只见他愈打愈是镇定脸露笑容似乎胜算在握。

    金面佛一张黄黄的面皮上却不泄露半点心事既不紧张亦不气馁。

    只见胡一刀著著进逼金面佛却不住倒退。

    范帮主和田相公两人神色愈来愈是紧张。

    我心想:『难道金面佛竟要输在胡一刀手里?』”“忽听得拍、拍、拍一阵响田相公拉开弹弓一连连珠弹突然往胡一刀上中下三路射去。

    胡一刀哈哈大笑将单刀往地下一摔。

    金面佛脸一沉长剑挥动将弹子都拨了开去纵到田相公身旁夹手抢过弹弓拍的一声折成了两截远远抛在门外低沈著嗓子道:『出去!』我好生奇怪:『人家怕你打输才好意相助你却如此不识好歹。

    』田相公紫胀了脸皮怒目向金面佛瞪了一眼走出门去”。

    “金面佛拾起单刀向胡一刀抛去说道:『咱们再来。

    』胡一刀伸手接住顺势一刀挥出当的一响刀剑相交。

    斗了一阵眼见日已过午胡一刀叫道:『肚子饿啦你吃不吃饭?』金面佛道:『好吃一点。

    』两人坐在桌边旁若无人的吃了起来。

    胡一刀狼吞虎咽一口气吃了十多个馒头、两只鸡、一只羊腿。

    金面佛却只吃了两条鸡腿。

    胡一刀笑道:『你吃得太少难道内人的烹调手段欠佳么?』金面佛道:『很好。

    』挟了一大块羊肉吃了”。

    “吃过饭两人抹抹嘴再打不久都施开轻身功夫满厅飞奔来去。

    别瞧胡一刀身子粗壮进退闪避竟是灵动异常;金面佛手长腿长自也不能慢了。

    这一番扑击我看得越加眼花撩乱忽听得啊的一声胡一刀左足一滑跪了下去。

    这原是金面佛进招的良机他只要一剑劈下敌手万难闪避那知金面佛反向后跃叫道:『你踏著弹子小心了!』胡一刀膝未点地早已站起道:『不错!』左手拾起弹子中指一弹嗤的一声那弹子从门中直飞出去”。

    “金面佛叫道:『看剑!』挺剑又上。

    两人翻翻滚滚直斗到夜色朦胧也不知变换了多少招式兀自难分胜败。

    金面佛跃出圈子说道:『胡兄你武艺高强在下佩服得紧。

    咱们挑灯夜战呢还是明日再决雌雄?』胡一刀笑道:『你让我多活一天吧!』金面佛道:『不敢!』长剑一伸一招『丹凤朝阳』转身便走。

    这『丹凤朝阳』式虽为剑招但他退后三步再使将出来已变为行礼致敬。

    胡一刀竖起刀来斜斜向上一指这一招『参拜北斗』也是向对方致意。

    两人初斗时性命相搏但打了一日心中相互钦佩分手之时居然都用上了武林中最恭敬的礼节”。

    “胡一刀待敌人去后饱餐了一顿骑上马疾驰而去。

    我心想他必是要到南边大屋窥探敌人动静说不定要暗施偷袭只要将金面佛伤了馀人没一个是他对手。

    我满心要想去跟田相公通风报信叫他防备只是害怕撞到胡一刀却又不敢出外”。

    “这一晚隔房虽然没人打鼾我可仍是睡不安稳一直留神倾听胡一刀回转的马蹄声。

    但守到半夜还是没有声息。

    我想去南边大屋快马奔驰不用一个时辰便可来回难道他给金面佛觉了寡不敌众因而丧命?”“他越是迟归我越是放心但听隔壁房里夫人轻轻唱著歌儿哄孩子却一点不为丈夫担心又觉得奇怪”。

    “到后来晨鸡报晓五更天时胡一刀骑著马回来了。

    我急忙起来只见他的座骑已换了一匹去时骑青马回来时骑的却是黄马。

    那黄马奔到店前胡一刀一跃落鞍那马幌了几下扑地倒了口吐白沫而死。

    我过去一看只见那马全身大汗淋漓原来是累死的。

    瞧这情形这一晚他竟长途跋涉不知去了何处。

    我心想:今日他还要跟金面佛拼斗昨晚不好好安睡养好气力以备大战却去累了一晚真是个怪人”。

    “这时夫人也已起来又做了一桌菜。

    胡一刀竟不再睡将孩子一抛一抛的玩弄。

    待得天色大明金面佛又与田相公等来了。

    苗胡两人对喝了三碗酒没说什么话踢开凳子抽出刀剑就动手。

    打到天黑两人收兵行礼。

    金面佛道:『胡兄你今日气力差了明日只怕要输。

    』胡一刀道:『那也未必。

    昨晚我没睡觉今晚安睡一宵气力就长了。

    』金面佛奇道:『昨晚没睡觉?那不对。

    』”“胡一刀笑道:『苗兄我送你一件物事。

    』从房里提出一个包裹掷了过去。

    金面佛接过解开一看原来是个割下的级级之旁还有七枚金镖。

    范帮主向那级望了一眼惊叫道:『是八卦刀商剑鸣!』金面佛拿起一枚金镖在手里掂了一掂份量很沉见镖身上刻著四字:『八卦门商』说道:『昨晚你赶到山东武定县了?』胡一刀笑道:『累死了五匹马总算没误了你的约会。

    』”“我又惊又怕怔怔的望著胡一刀。

    从直隶沧州到山东武定相去近三百里他一夜之间来回还割了一个武林大豪的级这人行事当真是神出鬼没”。

    “金面佛道:『你用什么刀法杀他?』胡一刀道:『此人的八卦刀功夫确是了得我接住了他七枚连珠镖跟著用“冲天掌苏秦背剑”这一招破了他八卦刀法第二十九招“反身劈山”。

    』金面佛一怔奇道:『冲天掌苏秦背剑?这是我苗家剑法啊?』胡一刀笑道:『正视那是我昨天从你这儿偷学来的功夫。

    我不用刀是用剑杀他的。

    』”“金面佛道:『好!你替苗家报仇用了是苗家剑法足见盛情。

    』胡一刀笑道:『你苗家剑独步天下以此剑法杀他何难在下只是代劳而已。

    』”“我这时方才明白胡一刀是处处尊重金面佛。

    商剑鸣害了苗家四人胡一刀若是用刀将他杀了岂非显得苗家剑不如八卦刀?更加不如胡家刀法?只是他一日之间能学得苗家剑的绝招用以杀了另一个武学名家这番功夫实不由得令人不为之心寒。

    他直到这日斗完才拿出级来毫无居功卖好之意更是大方磊落而其自恃不败也已明显得很了”。

    “我想到此节范田两人早已想到。

    两人脸色苍白互相使了个眼色转身便走。

    金面佛望望夫人手里抱著的孩子解下背上的黄包袱打了开来。

    我心想这里面不知装著些什么古怪物事身长了脖子一瞧却见包袱里只是几件寻常衣衫。

    金面佛将那块黄布一抖瞧著布上绣著的七个字低声道:『嘿打遍天下无敌手!胡吹大气!』伸手抱过孩子将黄布包在他的身上对胡一刀道:『胡兄若是你有甚三长两短别担心这孩子有人敢欺侮他。

    』胡一刀大喜连连称谢”。

    “金面佛去后胡一刀又饱餐了一顿这才睡觉这一睡下来鼾声更是惊天动地”。

    “待到二更时分忽听屋顶上脚步声响有人叫道:『胡一刀快滚出来领死!』胡一刀并没惊醒仍是鼾声大作。

    不久喝骂声越来越响人也越来越多。

    胡一刀如聋了一般只是沈睡。

    我想此人武艺虽高却是太不机灵屋外来了许多敌人竟然毫不惊觉。

    但说也奇怪胡一刀固然没有听见夫人明明醒著却只低声哼歌儿哄孩子对窗外屋顶的叫嚷也是置之不理”。

    “屋外那些人尽是吵嚷却又不敢闯进屋来胡一刀则只管打呼。

    屋内屋外一唱一和响成一片。

    吵了半个时辰夫人忽然柔声说道:『孩子外边有许多野狗想吠叫一夜吵得爹爹睡不成觉教他明儿跟苗伯伯比武输了。

    你说这群野狗坏不坏?』孩子生下来还只几天自然不会说话只是咿咿啊啊几声。

    夫人道:『真是乖孩子你也说野狗坏。

    让妈妈去赶走了好不好?』那孩子又是啊啊几声。

    夫人道:『嗯你也说好真不枉了爹妈疼你。

    』她左手抱了孩子右手从床头拿起一根绸带推开窗子飕的一下跃了出去”。

    “我大吃一惊瞧不出这样娇滴滴的一个女子轻功竟如此了得。

    我忙走到窗边在窗格纸上刺了一个孔。

    向外张望只见屋面上高高矮矮站了二三十条大汉手中都拿了兵刃正在大声吆喝。

    夫人右手一挥一条白绸带如长蛇也似的伸了出去卷住一条大汉手上的单刀一夺一放那大汉叫声啊哟单刀脱手身子却从屋面上摔了下去蓬的一声结结实实的跌在地下”。

    “其馀的汉子哗然叫嚷纷纷扑上。

    月光之下只见夫人手中的白绸带就如是一条白龙盘旋飞舞纵横上下但听得呛啷、呛啷、啊哟、啊哟、砰蓬、砰蓬之声连响不到一顿饭功夫几十条汉子的兵刃全让夫人用绸带夺下人都摔下了屋顶。

    这些人那敢再斗爬起身来便逃有些连马也不敢骑把牲口撇下也不要了。

    只把我瞧得目瞪口呆心惊肉跳。

    夫人将那些兵刃从屋顶踢在地下也不捡拾抱了孩子进屋喂奶。

    胡一刀始终鼾声如雷似乎浑不知有这一回事”。

    “次日早晨夫人做了菜命店伴拾起兵刃用绳子系住一件件都挂在屋檐下北风一吹刀啦、剑啦、锤啦、鞭啦相互撞击叮叮当当的十分好听”。

    “吃过早饭金面佛又来啦。

    他听得声音抬头一瞧见了这些兵刃已知原委向跟随他来的众人狠狠瞪了一眼。

    那些人低了头不敢瞧他。

    金面佛骂道:『不要脸!算什么男子汉?都给我滚开!』那些人不敢作声都退了几步。

    我想夫人昨晚若要杀了这些人当真易如反掌就算将他们一一点倒躺在地下也是毫不为难只不过这一来未免削了金面佛的脸面”。

    “金面佛道:『胡兄这批没出息的家伙吵得你难以安睡。

    咱们今日停战你好好睡一觉明日再比。

    』胡一刀笑道:『是内人打的兄弟睡著不知。

    来吧!』单刀一振立个门户”。

    “金面佛向胡夫人道:『多承夫人手下容情饶了这些家伙的性命。

    』夫人微微一笑。

    胡一刀和苗人凤两人客气几句随即刀剑相交”。

    “这一日打到天黑仍是不分胜负。

    金面佛收剑道:『胡兄今日兄弟不回去啦想跟你痛饮一番然后抵足而眠谈论武艺。

    』胡一刀大笑叫道:『妙极妙极。

    兄弟参研苗兄剑法尚有许多不明之处今晚正好领教。

    』金面佛向范帮主、田相公道:『你们走吧今晚我住在这里。

    』”“范帮主不由得大惊失色说道:『苗大侠小心他的奸计……』金面佛冷然道:『我爱怎么便怎么你管得著?』田相公道:『你别忘了杀父之仇做个不孝子孙。

    』金面佛脸一沉。

    范田二人不敢再说带著众人走了”。

    “这一晚两人一面喝酒一面谈论武功。

    金面佛将苗家剑的精要一招一式讲给胡一刀听。

    胡一刀也把胡家刀法倾囊以授。

    两人越谈越投机真说得上是相见恨晚。

    两人喝几碗酒站起来试演几招又坐下喝酒。

    他二人谈论的都是最精深的武功我虽清清楚楚的听在耳里却一句也不懂”。

    “说到半夜胡一刀叫掌柜的开了一间上房他和金面佛当真同榻而眠。

    我暗自寻思:『两个活人进房明日房中定然有个死人却不知谁先下手?金面佛似乎不是奸险小人这一回他可要糟了。

    』”“后来转念又想胡一刀粗豪卤莽远不如金面佛精细。

    两人武功虽然不相上下但说到斗智弄巧定是金面佛胜了一筹。

    那么明日活著出来的想必是金面佛而不是胡一刀了”。

    “我好奇心起悄悄走到他们房外窗边偷听。

    那时两人谈论的已不是武功而是江湖上的奇闻秘事和两人往日的所作所为。

    有时金面佛说在什么地方杀了一个凶徒有时胡一刀说在什么时候救了一个苦人说到痛快处一齐拍掌大笑。

    只把我听得张大了口合不拢来。

    我想胡一刀穷凶极恶做这些事并不奇怪但金面佛的外号中有个『佛』字竟然也是这般的杀人不眨眼”。

    “说到后来金面佛忽然叹道:『可惜啊可惜!』胡一刀道:『可惜什么?』金面佛道:『倘使你不姓胡或是我不姓苗咱俩定然结成生死之交。

    我苗人凤一向自负得紧这一回见了你那可真是口服心服了。

    唉天下虽大除了胡一刀苗人凤再无可交之人。

    』胡一刀道:『我若死在你手里你可和我内人时常谈谈。

    她是女中豪杰远胜你那些胆小鬼朋友。

    』金面佛怒道:『哼这些家伙那里配得上做我朋友?』”“他们说来说去总是不涉及上代结仇之事。

    偶尔有人把话带得近了另一个立即将话题岔开。

    这一晚两人竟没睡觉累得我也在窗外站了半夜。

    院子里寒风刺骨把我两只脚冻得没了知觉。

    到天色大明金面佛忽然走到窗边冷笑道:『哼听够了么?』但听得格的一响胡一刀道:『苗兄此人还好饶了他吧!』我只觉得头上被什么东西一撞登时昏了过去”。

    “待得醒转我已睡在自己炕上过了老半天这才想起定然金面佛觉我在外偷听开窗打了我一拳。

    若非胡一刀代我求情我这条小命是早已不在了。

    我爬下炕来只觉得脑子昏昏沈沈的拿镜子一照半边脸全成了紫色肿起一寸来高。

    我吓了一大跳当啷一声镜子掉在地下摔得粉碎”。

    “这一日他二人在堂上比武我不敢再出去瞧本来我一直盼望金面佛得胜但脸上肿起处阵阵疼这时却只想胡一刀给我报仇在苗人凤身上砍***一两刀。

    到得天黑隔著板壁听得金面佛说道:『胡兄我原想今晚再跟你联床夜话只是生怕嫂夫人怪责。

    明晚若是仍旧不分胜败咱们再谈一夜如何?』胡一刀哈哈大笑叫道:『好好。

    』”“金面佛辞去后夫人斟了一碗酒递给胡一刀说道:『恭喜大哥。

    』胡一刀接过碗来一口喝乾了笑道:『恭喜什么?』夫人道:『明天你可打败金面佛了。

    』胡一刀愕然道:『我跟他拆了数千招始终瞧不出半点破绽明天怎能胜他?』夫人微笑道:『我却看出了一点毛病。

    孩子你爹才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啊。

    』她最后一句话却是向孩子说的”。

    “胡一刀忙问:『什么毛病?怎么我没瞧出来?』夫人道:『他这毛病是在背后你跟他正面对战自然见不到。

    』胡一刀沈吟不语。

    夫人道:『你跟他连战四天我细细瞧他的剑路果然门户严密没分毫破绽。

    我看得又惊又怕心想长此下去你总有个疏神失手的时候而他却始终立于不败之地。

    但到今日下午我才瞧出了他的毛病。

    他的剑法之中你说那几招最厉害?』胡一刀道:『厉害招数很多好比洗剑怀中抱月、迎门腿反劈华山、提撩剑白鹤舒翅、冲天掌苏秦背剑……』夫人道:『毛病就是出在提撩剑白鹤舒翅这一招上。

    』胡一刀道:『这一招以攻为守刚中有柔狠辣得紧啊。

    』夫人道:『大哥你用穿手藏刀、进步连环刀、缠身摘心刀这些招式时他有时会用提撩剑白鹤舒翅反击。

    但他在出这一招之前背心必定微微一耸似乎有点儿怕养。

    』”“胡一刀奇道:『当真如此?』夫人道:『今日他前后使了两次每次背心必耸。

    明日比武之时我见到他背心一耸立即咳嗽那时你制敌机先不待他这一招使出抢先用八方藏刀式强攻他非撤剑认输不可。

    』胡一刀大喜连叫:『妙计!』我听了两人说话本该去通知金面佛叫他提防但一摸到脸上疼处心想他击我这一拳使了如此重手输了也是活该”。

    “次日比武是第五天了我脸上的肿稍稍退了些又站在旁边观战。

    这天上午夫人没有咳嗽想是金面佛没使这招。

    中午吃饭之时夫人给丈夫斟酒连使几个眼色我在旁瞧得清楚知是叫他诱逼金面佛使出此招以便乘机取胜。

    胡一刀摇摇头似乎心中不忍。

    夫人指指孩子将孩子在凳上重重一摔孩子大哭起来。

    我明白她的用意那是说你如比武失手孩子没了父亲那可终身受苦了。

    胡一刀听到孩子啼哭缓缓点了点头”。

    “午后两人交手拆了数十招。

    胡一刀猛砍几刀只听得夫人咳嗽一声胡一刀眉头微皱不进反退金面佛果然使了一招提撩剑白鹤舒翅。

    这一招我本来不识但昨晚胡一刀与夫人研商定计之时曾见夫人连使几次。

    我心想:『夫人的眼光好厉害。

    』若是胡一刀依她之计行事此时已经胜了但他竟临时缩手不是他起了惺惺相惜之意不忍伤害金面佛那便是觉得有人在旁相助胜之不武。

    我忽然想起胡一刀曾嘱咐夫人将来孩子长大要告诉他一句话较他心肠狠些硬些看来胡一刀面貌虽然凶恶心肠却软事到临头居然下不了手”。

    “夫人在孩子手臂上用力一捏孩子大哭起来。

    刀剑叮当相交声中杂著孩子的哭声忽听得嘿的一响夫人又是一声轻咳。

    胡一刀踏上一步八方藏刀式刀光闪闪登时把金面佛的剑路尽数封住”。

    “眼见得金面佛无法抵挡他那招提撩剑白鹤舒翅只使得出半招。

    按那剑法他右手一剑斜刺左手上扬就与白鹤将双翅扑开来一般但胡一刀抢了先著金面佛双手刚要展开被他左右连环两刀金面佛这对臂膀岂非自行送到刀上去给他砍了下来?”“岂知金面佛的武功当真是出神入化就在这危急之间他双臂一曲剑尖斗然刺向自己胸口。

    胡一刀大吃一惊只道他比武输了还剑自杀忙叫道:『苗兄不可!』”“殊不知金面佛的剑尖在第一日比武之时就已用手指拗断了的剑尖本身是钝头他再胸口一运气那剑刺在身上竟然反弹出来。

    这一招一来变化奇幻二来胡一刀一心劝他不可自杀丝毫没防他竟是出奇制胜但见长剑一弹剑柄蹦将出来正好点在胡一刀胸口的『神藏穴』上”。

    “这『神藏穴』是人身大穴一被剑尖点中胡一刀登时软倒。

    金面佛伸手扶住叫道:『得罪!』胡一刀笑道:『苗兄剑法鬼神莫测佩服佩服。

    』金面佛道:『若非胡兄好意关心此招何能得手?』两人坐在桌边一口气乾了三碗烧酒。

    胡一刀哈哈一笑提起刀来往自己颈中一抹咽喉中喷出鲜血伏桌而死”。

    “我惊得呆了看夫人时她脸上竟无悲痛之色只道:『苗大侠请你稍待我再喂一次奶让孩子吃得饱饱的。

    』走进房去过了一顿饭时分重又出来在孩子脸上深深一吻笑道:『他吃饱了睡著啦。

    』将孩子交给金面佛道:『我本答应咱家大哥要亲手把孩子养大但这五天之中亲见苗大侠肝胆照人义重如山你既答允照顾孩子我就偷一下懒不挨这二十年的苦楚了。

    』说著向金面佛福了几福拿过胡一刀的刀来也是在颈上一割。

    夫妻俩并排坐在一条长凳上夫人拉著胡一刀的手身子慢慢软倒伏在丈夫身上就此不动了。我不忍再看回过头来见苗大侠臂中抱著孩子睡得正沉小脸儿上似乎还露著一丝微笑”。

第五章

    宝树说完这故事大厅中静寂无声。

    群豪虽然都是心肠刚硬之人但听了胡一刀夫妇慷慨就死了事迹不由得均感恻然。

    忽听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宝树大师怎么我听到的故事却跟你说的有点sp不同呢?”众人一齐转过头来见说话的是苗若兰。

    大家凝神倾听宝树述说都没留心她何时又回到了厅上。

    宝树道:“年代久远只怕有些地方是老衲记错了。

    却不知令尊是怎么说?”苗若兰道:“这件事爹爹曾原原本本对我说过。

    起先的事也跟大师说的一样只是胡一刀伯伯和胡伯母逝世的情景却与大师所说大不相同”。

    宝树脸色微变“嗯”了一声却不追问。

    田青文道:“苗姑娘令尊怎么说?”苗若兰从身边一只锦缎盒子中取出一根淡灰色线香燃著了插入香炉。

    众人随即闻到一缕幽幽清香。

    苗若兰脸上神色庄严肃穆说道:“我从小见爹爹每到冬天总是显得郁郁不乐不论我怎么逗他欢喜都难得引他笑。

    每年快过年的时候爹爹总要在一间小室里供两个神位一个写:『义兄胡公一刀大侠之灵位』另一个写:『义嫂胡夫人之灵位』灵位旁边还放了一柄单刀这把刀生满了铁锈也没甚么特异。

    爹爹叫厨子做了满桌菜倒十几碗酒从十二月廿二起一连五天他每晚在灵位边喝这十几碗酒喝到后来常常痛哭一场”。

    “起初我问爹爹灵位上那位胡伯伯是谁爹爹总是摇头。

    有一年爹爹说我年纪大了能懂事啦于是把他跟胡伯伯比武的故事说给我听。

    比武的经过宝树大师说得很详细了”。

    “爹爹跟胡伯伯一连比了四天两人越打是越投契谁也不愿伤了对方。

    到第五天上胡伯母瞧出爹爹背后的破绽一声咳嗽胡伯伯立使八方藏刀式将我爹爹制住。

    宝树大师说我爹爹忽使怪招胜了胡伯伯。

    但爹爹说的却不是这样。

    当时胡伯伯抢了先著爹爹只好束手待毙无法还手。

    胡伯伯突然向后跃开说道:『苗兄我有一事不解。

    』爹爹说道:『是我输了。

    你要问甚么事?』”“胡伯伯道:『你这剑法反覆数千招绝无半点破绽为什么在使提撩剑白鹤舒翅这一招之前背上却要微微一耸以致被内人看破?』爹爹叹道:『先父教我剑法之时督率极严。

    当我十一岁那年先父正教到这一招背上忽有蚤子咬我奇养难当。

    我不敢伸手搔养只好耸动背脊想把蚤子赶开但越耸越养难过之极。

    先父看到我的怪样说我学剑不用心狠狠打了我一顿。

    这件事我深印脑海自此以后每当使到这一招我背上虽然不养却也习惯成自然总是耸上一耸。

    尊夫人当真好眼力。

    』胡伯伯笑道:『我有内人相助不能算赢了!接住了。

    』说著将手中单刀抛给爹爹”。

    “爹爹接了单刀不明他的用意。

    胡伯伯从爹爹手里取过长剑说道:『经过这四天的切磋你我的武功相互都已了然于胸。

    这样吧我使苗家剑法你使胡家刀法咱俩再决胜负。

    不论谁胜谁败都不损了威名。

    』”“我爹爹一听此言已知他的心意。

    我苗家与胡家累世深仇是百馀年前祖宗积下来的。

    我爹爹跟胡伯伯以前从没会过面本身并无仇怨。

    江湖上固然人言籍籍我祖父和田归农叔叔的父亲突然同时不知所踪连尸骨也不得还乡都是胡一刀下的毒手我爹爹却是将信将疑素闻胡伯伯行侠仗义所作所为很令人佩服似乎不致于暗算害人只是几番要和他相见始终不能如愿。

    田叔叔、范帮主曾邀爹爹同去辽东寻仇我爹爹跟范帮主是交情很深的可是一向不大瞧得起田叔叔的为人。

    啊哟田姐姐对不起您别见怪这是我爹爹说的他说他宁可自行其是不愿跟田叔叔联手。

    这次听得胡伯伯来到中原这才受范田两家之邀到沧州拦住胡伯伯比武但先却要向胡伯伯查问真相”。

    “后来一问之下我祖父与田公公果然是胡伯伯害的。

    我爹爹虽爱惜他英雄但父仇不能不报。

    只是我爹爹实在不愿让这四家的怨仇再一代一代的传给子孙极盼在自己手中了结这百馀年的世仇听胡伯伯说要交换刀剑比武其意。

    因为若是我爹爹胜了那是他用胡家刀打败苗家剑倘若胡伯伯得胜则是他用苗家剑打败胡家刀。

    胜负只关个人不牵涉两家武功的威名”。

    “当下两人换了刀剑交起手来。

    这一场拼斗与四日来的苦战又自不同。

    因为两人虽然都是高手但使的兵刃招数都不顺便何况自己所使的一招一式对方无不烂熟于胸要凭这四天之中从对方学来的武功克敌致胜那真是谈何容易?我爹爹说这一天的激战是他生平最凶险的一次。

    胡伯伯貌似粗鲁其实聪明之极将苗家剑法施展开来竟似下过数年苦功一般单以他用苗家剑破去山东大豪商剑鸣的八卦刀就可想见其馀。

    我爹爹悟性没胡伯伯高幸好他十八般武艺件件皆通胡家刀法虽是初见但少年时曾练过单刀总算在这点上占了便宜所以还可跟他打成平手”。

    “斗到午后两人各走沈稳凝重的路子出手越来越慢。

    胡伯伯忽道:『苗兄你这招闭门铁扇刀还是使得太快了些劲力不长。

    』我爹爹道:『多承指教我只道已经够慢了。

    』两人全神拼斗但对方招数若有不到之处却相互开诚指点毫不藏私。

    翻翻滚滚又战数百回合两人招数见臻圆熟”。

    “我爹爹见他的苗家剑法越使越精暗暗惊心寻思:『他学剑的本事比我学刀的本事好时间一长我少年时所练的刀法根基就要不管用须得立时变招否则必败无疑。

    』当下使一招『沙鸥掠波』本来是先砍下手刀再砍上手刀但我爹爹故意变招先砍上手刀再砍下手刀”。

    “胡伯伯一怔刚说得声:『不对!』我爹爹叫道:『看刀!』单刀陡然翻起第二刀下手刀竟又变为上手刀。

    这是他自创的刀法虽是脱胎于胡家刀法但新奇变幻令人无测。

    倘使跟他对战的是另一个高手多半能避过这招偏偏胡伯伯熟知胡家刀法万料不到我爹爹临时变招新创一式一个措手不及我爹爹的刀锋已在他左臂上划了一道口子”。

    “旁观众人一齐惊呼胡伯伯蓦地飞出一腿我爹爹一交摔出跌在地下再也爬不起来原来已被踢中了腰间的『京门穴』”。

    “范帮主、田相公和其他的汉子一齐抢上。

    胡伯伯抛去手中长剑双手忽伸忽缩抓住众人一一掷了出去随即扶起我爹爹解开他的穴道笑道:『苗兄你自创新招果然厉害。

    只是我这胡家刀法每一招都含有后著你连砍两招上手刀腰间不免露出空隙。

    』”“我爹爹默然不语腰间阵阵抽痛话也说不出口。

    胡伯伯又道:『若非你手下容情我这条左膀已让你卸了下来。

    今日咱们只算打成平手你回去好好安睡明日再比如何?』我爹爹忍痛道:『胡兄我出刀时固然略有容让但即令砍下你的左臂你这一腿仍能致我死命。

    瞧你这般为人决不能暗害我爹爹。

    你倒亲口说一句到底我爹爹是怎样死的?』胡伯伯脸上露出惊诧之色道:『我不是跟你说得明明白白了么?你不相信定要动武。

    我只好舍命陪君子。

    』”“我爹爹大是诧异问道:『你跟我说了?几时说的?』胡伯伯转过头来只著旁边一人道:『你……你……』只说得两个『你』字忽然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我爹爹大惊忙伸手扶起只见他脸色大变叫道:『好、好、你……』头一垂竟自死了”。

    “我爹爹惊异万分心想他身子壮健手臂上轻轻划破一道口子如何能够致命?抱著他身子连叫:『胡兄胡兄。

    』但见他脸颊渐渐转成紫色竟是中了剧毒之象忙撕开他的衣袖但见一条手臂已肿得粗了一倍伤口中流出的都是黑血。

    “胡伯母又惊又悲抛下手中孩子那起那柄单刀细看。

    那时我爹爹也知是刀口上喂了剧毒的药物。

    胡伯母见我爹爹沈吟不语说道:『苗大侠这柄刀是向你朋友借的。

    咱家大哥固然不知刀上有毒谅你也不知情否则这等下流兵刃你两人怎能用他?这是命该如此怪不得谁。

    我本答应咱家大哥要亲手把孩子养大但这五天之中亲见苗大侠肝胆照人义重如山你既答允照顾孩子我就偷一下懒不挨这二十年的苦楚了。

    』说著横刀在颈中一割立时死去”。

    “我亲听爹爹述说胡伯伯逝世的情形是这样。

    但宝树大师说的竟是大不相同。

    虽然事隔二十馀年或有记不周全之处但想来不该参差太多却不知是什么缘故?”宝树摇头叹息说道:“令尊当时身在局中全神酣斗只怕未及旁观者看得清楚也是有的”。

    苗若兰“嗯”了一声低头不语。

    忽然旁边一个嘶哑声音道:“两位说的经过不同只因为有一个人是在故意说谎”。

    众人听得这声音突如其来一齐转过头去见说这话的原来是那脸有刀疤的仆人。

    宝树和苗若兰都是外客虽听他说话无礼却也不便作。

    曹云奇最是鲁莽抢先问道:“是谁说谎了?”那仆人道:“小人是低三下四之人如何敢说?”苗若兰道:“若是我说得不对你不妨明言”。

    她意态闲逸似乎漫不在意。

    那仆人道:“适才大师与姑娘所说之事小人当时也曾亲见各位若是不嫌聒噪小人也来说说”。

    宝树喝道:“你当时也曾亲见?你是谁?”那仆人道:“小人认得大师大师却认不得小人”。

    宝树铁青了脸厉声道:“你是谁?”那仆人不答却向苗若兰道:“姑娘只怕小人要说的话难以讲得周全”。

    苗若兰道:“为什么?”那仆人道:“只消说得一半小人的性命就不在了”。

    苗若兰向宝树道:“大师此刻在这峰上一切由你作主。

    你是武林前辈德高望重只要你老人家一句话无人敢伤他性命”。

    宝树冷笑道:“苗姑娘你是激我来著?”那仆人抢著道:“小人自己的死活倒也没放在心上就只怕我所知道的事没法说完”。

    苗若兰微一沈吟只著那副木板对联的下联道:“劳驾你除下来”。

    那仆人不明她用意但依言将木联除下放在她面前。

    苗若兰道:“你瞧清楚了这上面写著我爹爹的名字。

    你将这木联抱在手里尽管放胆而言。

    若是有人伤你一根毛那就是有意跟我爹爹过不去”。

    众人相互望了一眼心想以金面佛作护符还有谁敢伤他?那仆人脸露喜色微微一笑只是这一笑牵动脸上伤疤更是显得诡异当下果真将木联牢牢抱住。

    宝树坐回椅中凝目瞪视回思二十七年前之事始终想不起此人是谁。

    苗若兰道:“你坐下了好说话”。

    那仆人道:“小人站著说的好。

    请问姑娘胡一刀大爷遗下的那个孩子后来怎样了?”苗若兰轻轻叹息道:“我爹爹见胡伯伯、胡伯母都死了心中十分难过望著两人尸身呆了半天跪下拜了八拜说道:『胡兄、大嫂你夫妇尽管放心我必好好抚养令郎。

    』拜罢起身回头去抱孩子不料竟抱了个空。

    我爹爹大惊急忙询问可是大家都瞧著胡伯伯夫妇之死谁也没留心孩子。

    我爹爹忙叫大家赶快追寻。

    他忍住腰间疼痛亲自在客店前后查问忽听得屋后有孩子啼哭声音洪亮。

    我爹爹大喜急奔过去那知他腰间中了胡伯伯这一腿伤势不轻猛一用力竟摔在地下爬不起来”。

    “待得旁人扶他起身赶到屋后只见地下一滩鲜血还有孩子的一顶小帽孩子却已不知去向”。

    “客店后面是一条河水流很急。

    眼见血渍一直流到河边显是孩子被人一刀杀死尸身投入河内登时被水冲走了。

    我爹爹又惊又怒召集了一干人细细盘问始终查不到凶手是谁”。

    “这件事他无日不耿耿于怀立誓要找到那杀害孩子之人。

    那一年我见他磨剑他说须得再杀一人就是要杀那个凶手了。

    我对爹爹说或许孩子给人救去活了下来也未可知。

    我爹爹虽说但愿如此然而心中却绝难相信。

    唉这可怜的孩子我真盼他是好好的活著。

    有一次爹爹对我说:『孩儿我爱你胜于自己的性命。

    但若老天许我用你去掉换胡伯伯的孩子我宁可你死了胡伯伯的孩子却活著。

    』”那仆人眼圈一红声音哽咽道:“姑娘胡一刀大爷、胡夫人地下有灵一定感激你父女高义”。

    于管家本来以为他是苗若兰带来的男仆但瞧他神情听他言语却越来越觉不似正想出言相询却听他说起故事来见众人静坐倾听也不便打断他的话头。

    只听他说道:“二十七年之前我是沧州那小镇上客店中灶下烧火的小斯。

    那年冬天我家中遭逢大祸。

    我爹爹三年前欠了当地赵财主五两银子利上加利一年翻一翻过得三年已算成四十两。

    赵财主把我爹爹抓去逼迫立下文书要把我妈卖给他做小老婆”。

    “我爹自然说什么也不肯当下给财主的狗腿子拷打得死去活来。

    我爹回得家来跟妈商量这四十两银子再过一年就变成了八十两这笔债咱们是一辈子还不起的了。

    我爹妈就想图个自尽死了算啦却又舍不得我。

    三个人只是抱著痛哭。

    我白天在客店里烧火晚上回家守著爹妈心中担惊受怕生怕他俩寻了短见丢下我一人孤零零的在这世上”。

    “一晚店中来了好多受伤的客人灶下事忙店主不让我回家。

    第二日胡一刀大爷来了他夫人生了位少爷要烧水烧汤店主更是不许我回家去。

    我牵记爹妈毛手毛脚的撞烂了几只碗又给店主打了几巴掌。

    我一个人躲在灶边偷偷的哭。

    胡大爷走过厨房听见我哭声就进来问我甚么事。

    我见他生得凶恶不敢说话。

    他越是问我越是哭得厉害。

    后来他和和气气的好言好语我才把家里的事跟他说了”。

    “胡大爷很生气说道:『这姓赵的如此横行霸道本该去一刀杀了只是我有事在身没功夫跟他算帐。

    我给你一百两银子你去拿给你爹让他还债馀下的钱好好过日子可千万别再借财主的债了。

    』我只道他说笑话哄我那知他当真拿了五只大元宝给我。

    我那里敢拿?胡大爷道:『我今日生了儿子我甚是疼他怜他将心比心你爹妈疼你也是这般。

    你快回家去。

    我跟店主说是我叫你回家的他不敢难为你。

    』”“我仍是呆呆望著他心里扑通扑通直跳不知如何是好。

    胡大爷拿了一块包袱把五只大元宝包了替我缚在背上再在我屁股上轻轻踢了一脚笑道:『傻小子还不给我快滚!』”“我胡里胡涂的奔回家去跟爹妈一说。

    三个人乐得疯了真难以相信天下有这般好人说是做梦罢白花花的五只大元宝明明放在桌上。

    我妈和我扶著爹到客店去要向胡大爷磕头道谢。

    他连连摇手说生平最不爱别人谢他将我们三人推了出来”。

    “我和爹妈正要回去忽听马蹄声响几十个人赶来客店原来是胡大爷的仇家。

    我不放心让爹妈先回家去自己留著要瞧个究竟。

    我想胡大爷救了我一家三口的性命只要有用得著我的水里就水里去火里就火里去决不能皱一皱眉头”。

    “金面佛苗大侠跟胡大爷坐著对饮胡大爷舍不得儿子这些情形宝树大师说得一点不错。

    只是他却不知道那跌打医生在隔房听胡大爷夫妇说话却教一个灶下烧火的小斯全瞧在眼里”。

    他说到这里宝树猛地站起身来指著他喝道:“你到底是谁?受谁指使在这里胡说八道?”那仆人不动声色淡淡的道:“我叫平阿四。

    我识得跌打医生阎基。

    那跌打医生阎基自然不识得我这烧火的小斯癞痢头阿四”。

    宝树听到他说起“阎基”二字脸上立时变色依稀记得当年那小客店之中果似有个癞痢头小斯只是他的面貌神情当日就未留意此时更是半点也记不起了。

    他向平阿四怀中抱著的木联狠狠瞪了一眼“呸”了一声。

    平阿四道:“我半夜里听到胡大爷的哭声实在放心不下走到他的房外却见到隔房窗子上映出一个黑影一动不动的伏著。

    我走过去到窗缝里一张原来是那跌打医生阎基将耳朵凑在板壁上在偷听胡大爷夫妇说话。

    我正想去跟胡大爷说胡大爷却走到阎基房里来了跟他说了很多很多话。

    这些话宝树大师始终没跟各位提起一字半句不知是什么缘故”。

    “胡大爷的话很长自然有些我听了不懂但我明白胡大爷是派那阎基第二天去跟金面佛苗大侠解释几件事。

    这些事情牵连重大本来不该让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去说。

    只是胡夫人刚生了孩子不能走动。

    胡大爷又脾气暴躁倘若亲自去向对头言讲势必跟范帮主、田相公他们引起争执一个说不明白到头来还是动刀动枪说与不说都是一般没奈何只得让阎基去传话。

    适才宝树大师说道胡大爷派他送信去给金面佛事成之后必有重谢这话就不对了。

    想送一封信轻而易举何必重谢?何必夫妇俩商量半日?宝树大师或许忘了胡大爷当时的说话我却一句也没忘记”。

    众人听了这番话才知宝树出家之前的俗家姓名叫做阎基。

    瞧他两人神情宝树与胡一刀之死必有重大关连而他先前的话中也必有甚多不尽不实之处。

    各人好奇心起都盼平阿四揭破这个疑团但又怕他当真说出什么重大秘密宝树老羞成怒突施毒手这雪峰上可没一人是他对手难以阻拦。

    纵然日后金面佛找到宝树算帐但平阿四一死这秘密只怕永远随他而逝了。

    各人都代平阿四担心但他自己却是神色木然毫无惧意竟似有恃无恐只听他说道:“胡大爷跟阎基说话之时我就站在阎基的窗外。

    我倒不是有心想偷听胡大爷说话只是我知道这跌打医生一向奉承那欺侮我爹妈的赵财主实在不是好人只怕胡大爷上了他的当。

    那时我年轻识浅胡大爷的话是不大明白但一字一句却都记在心里等我后来年纪大了慢慢也都懂了”。

    “那一晚胡大爷叫阎基去说三件事。

    第一件说的是胡苗范田四家上代结仇的缘由。

    第二件说的是金面佛之父羽田相公之父的死因。

    第三件则是关于闯王军刀之事”。

    众人一齐转头向桌上的军刀望了一眼欲知之心更是迫切。

    平阿四道:“胡苗范田四家上代为什么结仇苗姑娘已经说了只是中间另有一个重大秘密却非外人所知连苗大侠也至今不知。

    这秘密起因于李闯王大顺永昌二年那年是乙酉年也就是顺治二年当时胡苗范田四家祖宗言明若是清朝不亡须到一百年后的乙丑年方能泄露这个大秘密。

    乙丑年是乾隆十年距今已有三十馀年所以当二十七年前胡大爷跟阎基说话之时百年期限已过这个大秘密已不须隐瞒了”。

    “这一个秘密果然是牵连重大。

    原来当日闯王兵败九宫山他可没有死!”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震一齐站起身来不约而同的问道:“什么?”只有宝树端坐无异显是早已知晓不为所动。

    平阿四道:“不错闯王没有死。

    只不过当时清兵重重围困实是难以脱身。

    苗范田三名卫士冲下山去求救援兵迟迟不至敌军却愈破愈近。

    眼见手下将士死的死伤的伤再也抵挡不住闯王心灰意懒举起军刀要待横刀自刎却被那号称飞天狐狸的姓胡卫士拦住”。

    “姓胡的卫士情急之下生了一计从阵亡将士之中捡了一个和闯王身材大小相仿的尸换上闯王的黄袍箭衣将闯王的金印挂在尸颈中。

    他再举刀将尸面貌砍得稀烂叫人难以辨认亲自驮了到清兵营中投降说已将闯王杀死特来请功领赏。

    这是一件何等大功敌将呈报上去自会升官封爵莫说丝毫没疑心是假即令有什么怀疑也要极力蒙蔽掩饰以便领功升官。

    假闯王一死敌军即日解了九宫山之围。

    真闯王早已易容改装扮成平民轻轻易易的脱险下山。

    唉闯王是脱却了危难这位飞天狐狸可就大难临头了”。

    “那飞天狐狸行这计策用心实在是苦到了极处。

    江湖上英雄好汉为了『侠义』二字替好朋友两胁插刀原非难事可是他为了相救闯王不但要委屈万分的投降敌人还得干冒一个卖主求荣的恶名。

    想那飞天狐狸本来名震天下武林人物一提到他的名头无不翘起大拇指赞一声:『好汉子!』现下要他自污一世英名那可比慷慨就义难上万倍”。

    “他投降吴三桂后在这汉奸手下做官。

    他智勇双全、精明能干极得吴三桂信任。

    他想闯王大顺国的天下应生生断送在吴三桂手里此仇不报非丈夫也。

    他若要刺死吴三桂原只一举手之劳可是飞天狐狸智谋深沈岂肯如此轻易了事?数年之间他不露痕迹的连使巧计安排下许多事端一面使满清皇帝对吴三桂大起疑心另一面使吴三桂心不自安到头来不得不举兵谋反。

    他将吴三桂在云南招兵买马、跋扈自大的种种事迹暗中禀报清廷而清廷各种猜忌防范的手段他又刺探了去告知吴三桂”。

    “如此不出数年吴三桂势在必反。

    那时天下大乱满清大伤元气自是闯王复国的良机。

    即令吴三桂的反叛迅即敉平闯王复国不成但吴三桂也非灭族不可这比刺死他一个人自是好得多了”。

    “当那姓胡、姓范、姓田三个结义兄弟到昆明去行刺吴三桂之时飞天狐狸的计谋正已渐渐有了成效因此他在危急之中出来拦阻免得那三人坏了大事”。

    “那年三月十五他与三个义弟会饮滇池正要将闯王未死、吴三桂将反的种种事迹直说出来那知三个义弟忌惮他武功了得不敢与他多谈乘他一个措手不及便将他杀死。

    飞天狐狸临死之际流泪说道:『可惜我大事不成。

    』就是指的此事。

    他又道:『元帅爷是在石门夹……』原来闯王室在石门县夹山普慈寺出家法名叫做奉天玉和尚。

    闯王一直活到康熙甲辰年二月到七十岁的高龄方才逝世。

    闯王起事之时称为『奉天倡义大元帅』他的法名实是『奉天王』为了隐讳才在『王』字中加了一点成为『玉』字”。

    众人听苗若兰先前所述故事只道飞天狐狸奸恶无比那之中间另有如此重大的秘密只是过于怪异一时实在难以置信。

    平阿四见众人将信将疑苗若兰脸上也有诧异之色接著道:“苗姑娘你先前说道飞天狐狸的儿子三月十五那天找到三位结义叔叔家里跟他们在密室中说了一阵子话那三人就出来当众自刎。

    你道在那密室之中四人说了些什么话?”苗若兰道:“莫非那儿子将飞天狐狸的苦心跟三位叔叔说了?”平阿四道:“是啊这三人若不是自恨杀错了义兄怎能当众自刎?可是那时闯王尚在人世这机密万万泄露不得。

    只可惜这三人虽然心存忠义性子却过于鲁莽杀义兄已是错了当众自杀却又快了一步事先又没嘱咐众子弟不得找那姓胡的儿子报仇当时定是悲痛悔恨已极再也想不到其馀以致一错再错。

    胡苗范田四家从此世世代代结下深愁大怨”。

    “那儿子与三位叔叔在密室中言明这秘密必须等到一百年之后的乙丑年方能公之于世。

    那时闯王寿命再长也必已经逝世。

    若是泄露早了清廷定然大举搜捕自会危及闯王性命。

    胡家世代知道这秘密苗范田三家却不知晓。

    待传到胡一刀大爷手里百年之期已过于是他命那跌打医生阎基去对金面佛说知此事”。

    “那第二件事说的是金面佛之父与田相公之父的死因。

    在苗胡二位拼斗的十馀年前这姓苗姓田的两位上辈同赴关外从此影踪全无”。

    “这两人武艺高强名震江湖如此不明不白的死了害死他们的定是大有来头之人。

    胡大爷向在关外胡家与苗田两家又是世仇任谁想来都必是他下的毒手。

    金面佛与田相公分别查访了十馀年查不出半点端倪连胡大爷也始终见不到一面。

    金面佛无法可施这才大肆宣扬他『打遍天下无敌手』的七字外号好激胡大爷进关。

    胡大爷知道他的用意却不理会一面也在到处寻访苗田两位前辈心想只有访到这两人的下落方能与金面佛相见洗刷自己的冤枉”。

    “皇天不负苦心人他访查数年终于得知二人确息。

    胡夫人这时已怀了孕她是江南人临到生育之时忽然思乡之情很切。

    胡大爷体贴夫人便陪了她南下。

    行到唐官屯他先与范田二人动上了手后来又遇到金面佛。

    胡大爷命阎基去跟他说待胡大爷送夫人回归故乡之后可亲自带他去迎回父亲尸他父亲如何死法一看便知。

    只是苗田这两位上辈死得太也不够体面胡大爷不便当面述说只好领他们亲自去看”。

    “第三件事则是关涉到闯王的那柄军刀了。

    这柄军刀之中藏著一个极大的宝藏黄金白银不必说奇珍异宝也就不计其数”。

    众人大奇心想这柄军刀之中连一只小元宝也藏不下说什么奇珍异宝不计其数*恐惶桨⑺牡溃骸改翘焱砩希笠只盗苏饣厥碌脑涤伞*

    众位一听那就毫不奇怪”。

    “闯王破了北京之后明朝的皇亲国戚、大臣大将尽数投降。

    这些人无不家资豪富闯王部下的将领逼他们献出金银珠宝赎命。

    数日之间财宝山积那里数得清了。

    后来闯王退出北京派了亲信将领押著财宝去藏在一个极稳妥的所在以便将来卷土重来之时作为军饷。

    他将藏宝的所在绘成一图而看图寻宝的关键却置在军刀之中。

    九宫山兵败逃亡闯王将宝藏之图与军刀都交给了飞天狐狸。

    后来飞天狐狸被杀一图一刀落入三位义弟手中但不久又被飞天狐狸的儿子夺去”。

    “百年来辗转争夺终于军刀由天龙门田氏掌管藏宝之图却由苗家家传。

    只是苗田两家不知其中有这样一个大秘密是以没去掘宝藏。

    这秘密由胡家世代相传可是姓胡的没军刀地图自也无法找到宝藏”。

    “胡大爷将这事告知金面佛请他去掘出宝藏救济天下穷人甚而用这笔大财宝来大举起事驱逐满人出关还我汉家河山”。

    “胡大爷所说这三件事没一件不是关系极大。

    金面佛得知之后何以仍来找他比武非拼个你死我活不可胡大爷直到临死仍是不解。

    只怕金面佛枉称大侠是非曲直却也辨不明白;又或因这三件事说来都是耸人听闻太过不合情理金面佛一件都不相信亦未可知”。

    说到这里不禁长长叹了一口气。

    陶百岁一直在旁倾听默不作声此时忽然插口道:“金面佛何以仍要找胡一刀比武其中原因我却明白。

    此事暂且不说。

    我问你你到这山峰上来干什么?”这正是众人心中欲问之事。

    只听平阿四凛然道:“我是为胡大爷报仇来的”。

    陶百岁道:“报仇?找谁报仇?”平阿四冷笑一声道:“找害死胡大爷的人”。

    苗若兰脸色苍白低声道:“你要找我爹爹吗?”平阿四道:“害死胡大爷的不是金面佛是从前叫做跌打医生阎基、现下出了家做和尚、叫做宝树的那人”。

    众人大为奇怪均想:“胡一刀怎会是宝树害死的?”宝树长身站起哈哈大笑道:“好啊你有本事就来杀我。

    快动手吧!”平阿四道:“我早已动了手从今天算起管教你活不过七日七夜”。

    众人一惊均想不知他怎样暗中下了毒手?宝树不禁暗暗心惊嘴上却硬骂道:“凭你这点臭本事也能算计于我?”平阿四厉声道:“不但是你这山峰上男女老幼个个活不过七日七晚!”众人都是一惊或愕然离座或瞪目欠身。

    各人自上雪峰之后一直心神不安平阿四此言虽似荒诞不经但此时听来无不为之耸然动容。

    宝树厉声道:“你在茶水点心中下了毒药么?”平阿四冷然道:“若是叫你中毒死得太快岂能如此便宜?我要叫你慢慢饿死”。

    曹云奇、陶百岁、郑三娘等一齐叫道:“饿死?”平阿四不动声色道:“不错!这峰上本有十日之粮现下却一日也没有了都给我倒下山峰去了”。

    众人惊叫声中宝树突施擒拿手抓住了他左臂。

    平阿四右臂早断毫不抗拒只是微微冷笑。

    曹云奇与周云阳伸臂握拳站在他的身前只要他微有动武之意立即拳殴击。

    于管家急奔入内过了片刻回到大厅脸色苍白颤声道:“庄子里的粮食、牛肉羊肉、鸡鸭、蔬菜果真……果真是一股脑儿都……都给这斯倒下了山峰”。

    只听砰的一响曹云奇一拳打在平阿四的胸口。

    这一拳劲力好大平阿四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但脸上仍是微微冷笑竟无半点惧色。

    宝树道:“粮仓和厨房里都没人么?”于管家道:“有三个干粗活的都教这斯给绑了。

    唉先前那两个小鬼在厅上闹事大多儿都出来观看谁知是那雪山飞狐的调虎离山之计。

    苗姑娘我们只道这斯是您带来的吓人”。

    苗若兰摇头道:“不是。

    我却当他是庄上的管家”。

    宝树道:“吃的东西一点都没留下么?”于管家惨然摇头。

    曹云奇举起拳头又要一拳打去。

    苗若兰道:“且慢曹大爷你忘了我说过的话”。

    曹云奇愕然不解拳头举在半空却不落下。

    苗若兰道:“他抱著我爹爹的名号我说过谁也不许伤他”。

    曹云奇道:“咱们大多儿性命都要送在他手里你……你怎么……”苗若兰摇头道:“死活是一回事说过的话可总得算数。

    这人把峰上的粮食都抛了下去大家固然要饿死他自己可也活不成。

    一个人拼著性命不要来做一件事总有重大之极的原因。

    宝树大爷曹大爷生死有命著急也是没用。

    且听他说说到底咱们是否当真该死”。

    她这番话说得心平气和但不知怎的却有一股极大力量竟说得宝树放开了平阿四的手臂曹云奇也自气鼓鼓的归座。

    苗若兰道:“平爷你要让大多儿一齐饿死这中间的原因能不能给我们说说?你是为胡一刀胡伯伯报仇是不是?”平阿四道:“你称我平爷可不敢当。

    我这一生之中只有称别人做爷的份儿可没福气受人家这么称呼。

    苗姑娘当年胡大爷给我银子?救了我一家三口性命我自是感激万分。

    可是有一件事我是同样的感激。

    你道是什么事?人人叫我癞痢头阿四轻我贱我胡大爷却叫我『小兄弟』一定要我叫他大哥。

    我平阿四一生受人呼来喝去胡大爷却跟我说世人并无高低在老天爷眼中看来人人都是一般。

    我听了这番话就似一个盲了几十年眼的瞎子忽然间见到了光明。

    我遇到胡大爷只不过一天心中就将他当作了亲人敬他爱他便如是我亲生爹娘一般”。

    “胡大爷和今面佛接连斗了几天始终不分胜败我自然很为胡大爷担心。

    到最后一天相斗胡大爷受了毒刀之伤而死胡夫人也自杀殉夫那情形正如苗姑娘所说。

    我亲眼目睹当时情景决不会忘了半点。

    阎大夫那天你左手挽了药箱背上包裹中装著十多锭大银是也不是?那天你穿著青布面的老羊皮袍头上戴一顶穿窟窿的烟黄毡帽是也不是?”宝树铁青著脸拿著念珠的右手微微颤动双目瞪视一言不。

    平阿四又道:“早一日晚上胡大爷和金面佛同榻长谈阎大夫在窗外偷听后来给金面佛隔窗打了一拳只打得眼青鼻肿满脸鲜血。

    他说他挨打之后就去睡了。

    可是我瞧见他在睡觉之前还做了一件事。

    胡大爷与金面佛同房而睡两人光明磊落把兵刃都放在大厅之中。

    阎大夫从药箱里取出一盒药膏悄悄去涂在两人的刀剑之上。

    那时候我还是个十多岁的孩子毫不懂事一点也没知他是在暗使诡计直至胡大爷受伤中毒我才想到阎大夫在两人兵刃上都涂了毒药他是盼望苗胡二人同归于尽。

    唉阎大夫啊阎大夫你当真是好毒的心肠啊!”“他要金面佛死自然是为了报那一击之恨。

    可是胡大爷跟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他干么在金面佛的剑上也要涂上毒药?我当时不明白后来年纪大了才猜到了他的心意。

    哼此人原来是为了图谋胡大爷那只铁盒”。

    “阎大夫说他不知那铁盒中装著何物那是说谎。

    他是知道的。

    胡大爷将铁盒交给夫人之时把盒中各物一起倒在桌上满桌耀眼生光都是珍珠宝物。

    胡大爷说道:『妹子你一身本事但有所需贪官土豪家中的金银自是手到拿来。

    只是出手多了难免有差失之日我…我…』夫人道:『大哥放心。

    你若有不测我一心一意抚养孩子这些珠宝慢慢变卖也尽够母子俩使一辈子的了。

    我不再跟人动刀动枪也不再施展空空妙手如何?』”“胡大爷大笑叫好拿起一本书来说道:『这一本拳经刀谱是我高祖亲手所书。

    』夫人接过了笑道:『好啊飞天狐狸一身的本事都写在这里。

    你瞒得好稳啊连我也不让知道。

    』胡大爷笑道:『我祖宗遗训是传子不传女传侄不传妻这才叫作胡家刀法啊。

    』夫人笑道:『待孩子识了字让他自看我绝不偷学就是。

    』胡大爷叹了口气将各物都收入铁盒再将盒子放在夫人枕头底下”。

    “后来我见夫人一死急忙奔到她房中那知阎大夫已先进了房。

    我心中怦怦乱跳忙躲在门后只见阎大夫左手抱著孩子右手从枕头底下取出铁盒依照胡大爷先前开盒的法子在盒子四角掀了三掀又在盒底一按盒盖便弹了开来。

    他取出珍珠宝物把玩馋涎都掉了下来将孩子往地下一放又从盒里取出拳经刀谱来翻看。

    孩子没人抱了放声大哭。

    阎大夫怕人听见随手在炕上拉过棉被将孩子没头没脑的罩住”。

    “我大吃一惊心想时候一长孩子不闷死才怪念及胡大爷待我的好处非要抢救孩子出来不可。

    只是我年纪小又不会武艺决不是阎大夫的对手只见门边倚著一根大门闩当下悄悄提在手里蹑手蹑脚走到他的身后在他后脑上猛力打了一棍”。

    “这一下我是出尽了平生之力阎大夫没提防哼也没哼一声便俯身跌倒珠宝摔得满地。

    我忙揭开棉被抱起孩子心想这里个个都是胡大爷的仇人得将孩子抱回家去给我妈抚养。

    我知道那本拳经刀谱干系重大不能落在旁人手中当下到阎大夫手中去拿。

    那知他晕去时牢牢握著我心慌意乱用力一夺竟将拳经刀谱的前面两页撕了下来留在他的手中。

    只听得门外人声喧哗苗大侠在找孩子我顾不到旁的抱了孩子溜出后门要逃回家去”。

    “从那时起直到今日我没再见阎大夫的面岂知他竟会做了和尚。

    是不是他自觉罪孽深重因而出家忏悔呢?他偷得了拳经的前面两页居然练成一身武艺扬名江湖。

    他只道这世上再没人知道他的来历想不到当日脑后打他一门闩那人现在还好好活著。

    阎大夫你转过身来让大多儿瞧瞧你脑后的那块伤疤这是当年一个灶下烧火小斯一门闩打的啊”。

    宝树缓缓站起身来。

    众人屏息以观心想他势必出手立时要了平阿四的性命。

    那知他只念了两声“阿弥陀佛”伸手摸了摸后脑又坐回椅上说道:“二十七年来我一直不知是谁在我后脑打了这一记冷棍老是纳闷。

    这个疑团今日总算揭破了”。

    众人万料不到他竟会直承此事都是大感诧异。

    苗若兰道:“那个可怜的孩子呢?后来他怎样了?”平阿四道:“我抱著孩子溜出后门只奔了几步身后有人叫道:『喂小癞痢把孩子抱回来!』我不理会奔得更快。

    那人咒骂几句赶上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就要抢夺孩子。

    我急了在他手上用力咬了一口只咬得他满手背都是鲜血……”曹云奇突然冲口而出:“是我师父!”田青文横了他一眼。

    曹云奇好生后悔但话已出口难以收回见众人都望著自己心中甚是不安。

    平阿四道:“不错是田归农田相公。

    他手背上一直留下牙齿咬的伤痕。

    我猜他也不会跟你们说是谁咬的更不会说为了什么才给咬的”。

    田青文、阮士中、曹云奇、周云阳四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都想田归农手背上齿痕甚深果然从来不曾说起过原因。

    平阿四又道:“我这一咬是拼了性命田相公武功虽高只怕也痛得难当。

    他拔起剑来在我脸上砍了一剑又一剑将我的手臂卸了下来。

    他盛怒之下飞起一脚将我踢入河中。

    我一臂虽断另一臂却仍牢牢抱著那个孩子”。

    苗若兰低低的“啊”了一声。

    平阿四道:“我掉入河中时早已痛得人事不知待得醒转却是躺在一艘船上原来给人救了上来。

    我大叫:『孩子孩子!』船上一位大娘说道:『阿弥陀佛!总算醒过来啦。

    孩子在这里。

    』我抬头一看却见她抱著孩子在喂奶。

    后来才知道我给救上船到醒转已隔了六日六夜。

    那时我离家乡已远又怕胡大爷的仇人害这孩子从此不敢回去。

    听苗姑娘说来苗大侠只当这孩子已经死了”。

    苗若兰喜道:“是啊原来这可怜的孩子还活著是不是?爹爹知道了一定喜欢得紧。

    这孩子在那里你带我们去瞧瞧好不好?”她随即想到自己一直叫他“可怜的孩子”其实他已是个二十七岁的男子比自己还大著十岁脸上不禁一红。

    平阿四道:“你瞧他不著了。

    这里的人谁也不会活著下山”。

    苗若兰道:“我爹爹必会上峰来救我一点也不担心”。

    平阿四道:“你爹爹打遍天下无敌手打的是凡人。

    他武功再高也耐何不了这万丈高峰”。

    苗若兰道:“是那孩子叫你来害死我们么?”平阿四摇头道:“不是不是。

    这孩子英雄豪侠跟他父亲一模一样若是知道我来干这种阴毒勾当定要拦阻”。

    曹云奇怒道:“好啊原来你也知道这是阴毒勾当”。

    苗若兰问道:“那孩子怎样了?叫什么名字?武功好吗?在干什么事?他也是个好人吗?”她自小见父亲每年祭奠胡一刀夫妇一直以未能抚养那孩子为毕生恨事是以极为关心。

    平阿四道:“若不是我炸毁了长索苗姑娘你今日就能见到他啦”。

    曹云奇等六七人齐声怒道:“长索是你炸毁的?”平阿四道:“正是!”苗若兰却问:“怎么我今日能见到他?”平阿四道:“他与此间主人有约今日午时要来拜山。

    眼见午时已到这会儿想来已来到山峰之下了”。众人齐声叫道:“是雪山飞狐?”平阿四道:“不错胡一刀胡大爷的儿子叫做胡斐外号雪山飞狐!”

第六章

    众人听了半天故事对胡一刀的为人甚是神往听说雪山飞狐是他儿子心中都起异样之感虽想见了他未必有甚好处却都不自禁的渴欲一见又想此间主人遍邀高手以备迎战只怕此人本领亦不在乃父之下。

    苗若兰忽然惊道:“啊哟此间主人所邀的帮手和我爹爹都未上山如在山下撞到了那雪山飞狐定要动手。

    我爹爹不知他是胡伯伯的儿子若是一剑将他杀了那便如何是好?”平阿四淡淡一笑道:“苗大侠虽说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可是要说能一剑杀了胡相公却也未必”。

    他脸上一个长长的伤疤这么一笑牵动鸡肉显得加倍的丑陋可怖。

    他又道:“胡相公今日上山一来是找此间主人的晦气二来是要找苗大侠比武复仇。

    只是我亲眼见到当年胡苗二位大侠肝胆相照的交情害死胡大爷的其实是另有其人我劝胡相公别向苗大侠为难了可是他说要当面向苗大侠问个清楚。

    后来我在山下见到了这位阎大夫虽然隔了这么二十几年我可还是认得他当下跟上峰来炸索毁粮大多儿在这儿一齐饿死总算是报了胡大爷待我的恩义啦”。

    这一席话只把众人听得面面相觑心想宝树当年谋财害命今日自是死有应得只是各人与此事并不相干却在这儿陪上一条性命也可算得极冤。

    宝树见了众人脸色知道大家对自己颇有怪责之意站起身来取过了宝刀铁盒喝道:“今日之事咱们只有同舟共济一齐想个下山的法儿。

    这个恶徒嘛……”一语未毕忽听扑翅声响一只白鸽飞进大厅停在桌上。

    苗若兰喜道:“啊这只小鸽儿多可爱!”上前双手轻轻捧起白鸽抚摸鸽背羽毛只见鸽脚上缚著一条丝线。

    这丝线从鸽脚上一直通到门外苗若兰向里拉扯那线竟是极长拉了好一大截始终未见线头。

    她好奇心起双手交互收线那线竟似无穷无尽一般。

    田青文上前相助两人收了数十丈忽觉丝线渐渐沈重看来线头彼端缚得有物。

    于管家大喜叫道:“咱们有救啦!”众人齐问:“怎么?”于管家道:“这白鸽是本庄所养山上山下用以传递消息。

    定是山下的本庄多伴觉长索炸断放这鸽子上峰在丝线上缚著救咱们下峰的物事”。

    平阿四听了此语脸色大变狂吼一声扑上去要拉断丝线。

    殷吉站在邻近身子一幌已拦在他面前双掌起处将他推倒在地。

    田青文道:“姊姊小心拉断了丝线”。

    苗若兰点了点头。

    那丝线虽细却极坚韧两人手上愈来愈沉丝线始终不断。

    再拉一会苗若兰似乎有点吃力。

    陶子安道:“苗姑娘你歇歇我来拉”。

    走上前去接过了丝线。

    阮士中、曹云奇、刘元鹤等早已抢出门去要看那丝线上吊的是什么救星。

    陶田二人收了一会忽听门外欢呼声起手上顿松想来所吊之物已上了峰。

    厅上各人一齐走出只见阮士中与曹云奇站在崖边双手此起彼落忙碌异常仍是在收线原来丝线上缚的是一根较粗的丝索。

    待那丝索收尽又引上一根极粗的绳索。

    众人一齐高呼七手八脚将那根粗索缚在崖边两株大松树上。

    刘元鹤道:“咱们走吧待我先下”。

    双手抓住了绳索就要往下溜去。

    陶百岁喝道:“且慢干么要让你先下?谁知你在下面会捣什么鬼?”刘元鹤怒道:“依你说便怎地?”陶百虽一怔心想峰上人人各怀私心互不信任不论谁先下去旁人都难放心给他这么一问倒也难以对答。

    曹云奇道:“让几位女客先下去咱们男子汉拈筹以定先后”。

    熊元献细声细气的道:“这样吧天龙门、饮马川山寨、跟我们平通镖局的每一家轮流下去一个。

    大多儿互相监守不用怕有谁使奸行诈”。

    阮士中道:“那也好。

    宝树大师请您将铁盒儿见还吧”。

    说著走上一步向宝树伸出手去。

    众人初时只顾念生死安危此时大难已过又都想到了那件宝物。

    本来大家只知这铁盒是件武林异宝但到底异在那里宝于何处却均不甚了然待得知道是闯王遗下的军刀已觉此物非同小可及至听平阿四说这柄刀与李闯王的大宝藏有关更是个个眼红心热。

    故老相传闯王进京之后部属大将刘宗敏等拷掠明朝的宗室大臣所得珍宝堆积如山不久兵败这批珍宝连同明宫中皇室历年的库藏都是从此不知下落若是由这铁盒宝刀而掘得宝藏世上尚有何种财物能与之相比?宝树冷笑道:“你天龙门何德何能要独占宝刀?这把刀天龙门掌管了一百多年也该换换主儿了”。

    阮士中愕然眼露凶光。

    殷吉、曹云奇、周云阳不约而同的抢上一步站在阮士中身旁。

    宝树仰天笑道:“哥儿们想动武是不是?想当年天龙门在刀头上得宝今日在刀头上失宝那也是公平得紧啊”。

    阮士中等大怒恨不得扑将上去把这老和尚砍成几段夺过宝刀只是忌惮他武功了得却又不敢动手在他炯炯有神的双目凝视之下反而倒退了数步。

    一时雪峰边寂静无声忽然苗若兰的婢女琴儿指著山下叫道:“小姐你瞧好像有人上来”。

    众人一惊心道:“怎么我们没下山反倒有人上来了?”纷纷奔到崖边向下张望只见长索上有一团白影迅异常的攀援上来凝神一看却是一个白衣男子。

    田青文道:“苗姐姐这位是令尊么?”苗若兰摇头道:“不是我爹爹从来不穿白衣的”。

    说话之间那男子爬得更加近了。

    于管家叫道:“喂尊驾是那一位?”忽听得半山腰里传上来一声长笑声音洪亮只震得山谷鸣响突然之间似乎满山都是大笑之声。

    阮士中健宝树手捧铁盒站在崖边轻轻一拉曹云奇的手指指宝树背心用右肩作了个相撞的姿态。

    曹云奇会意知道师叔命自己将他撞下山峰心想这贼秃本领再强从这万丈高峰上掉落下去那里保得住性命?铁盒宝刀是跌不坏的待会下去寻找便是。

    阮曹二人一点头同时足猛然冲向宝树后心。

    此时宝树离崖边不过尺许全神注视山下丝毫不知有人在背后突施暗算。

    待得听到脚步声响阮曹二人已冲到身后宝树见到那白衣男子上来时的身法神态正自惊疑不定突觉背心有人来袭更是大吃一惊危急中倏施“铁板桥”功夫身子向左斜出。

    这“铁板桥”功夫原是闪避敌人暗器的救命绝招通常是暗器来得太快不及跃起或向旁避让只得身子僵直突然向后仰天斜倚让那暗器掠面而过双脚却仍是牢牢钉住地下。

    功夫越高背心越能贴近地面讲究的是起落快身形直所谓“足如铸铁身挺似板斜起若桥”。

    宝树这一招“铁板桥”又与通常所使的不同并非向后仰倚却是向左倾斜双足钉在崖边身子凌空已有一小半凭虚倾在雪峰之外。

    阮士中与曹云奇撞到宝树背后只道袭击得逞只自大喜突觉肩头撞出前面竟然没了受力之处。

    阮士中武功精湛急忙一个斤斗滚在一旁。

    曹云奇却收脚不住疾冲而出直往雪峰下掉落。

    众人齐声惊呼。

    宝树挺腰站直说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背上却也已出了一阵冷汗。

    田青文一吓已晕倒在地。

    陶子安站在她身旁忙伸手扶住。

    馀人望著曹云奇魁梧的身躯向下直落无不失声惊呼。

    眼见他势必摔得粉身碎骨忽见那白衣男子双足勾住绳索左手在峰壁上一推长索带著他的身子如汤秋千般向曹云奇急飞过去。

    这一下时机用力都是恰到好处那白衣人右手探出已抓住曹云奇的后心。

    不料曹云奇身躯甚重这一堕之势更是猛烈异常但听得喀喇一响衣衫破裂竟又掉了下去那白衣人长身伸手就在这千钧一之际又抓住了曹云奇右足足踝。

    可是两人仍是向下急落但见两人身形愈来愈小一堕数十丈。

    下堕之势奇急白衣人武功再高双足的力道却也钩不住绳索看来只有松手放脱曹云奇才保得了自己性命。

    众人目眩神驰之际忽见他右手一甩将曹云奇的身子向绳索甩将过去。

    曹云奇早已神智迷糊双手碰到绳索立即牢牢抓住。

    凡是溺水之人即令在水中碰到一根水草也必全力抓住至死不放原是求生*拘裕馐辈茉破嬉彩侨绱恕*

    按他武功本不足以抓住绳索以抗两人急坠之势但危难之际不知怎的力气登时大了数倍。

    那绳索直幌出去带著二人向左飞汤。

    那白衣人腰间使劲身子倒翻左手也已抓住绳索。

    他在曹云奇耳边说了两句话拍拍他的背心。

    曹云奇惊魂未定但听了他的话有如接到纶音圣旨一般忙双手交互拉绳攀援而上。

    众人在崖边见了这场惊心动魄的奇险尽皆挢舌难下。

    曹云奇攀到峰边殷吉与周云阳抢过去拉住他双手提了上来齐问:“这白衣人是谁?”曹云奇喘了几口气说道:“那位英雄命我上来禀报说道是……是雪山飞狐胡斐到了”。

    众人为那白衣人的气势所慑一时都怔住了也不知是谁先叫了声:“啊哟!”往庄内便奔。

    众人不及细想一窝蜂的往大门抢去。

    陶百岁、刘元鹤、阮士中三人一齐挤在门口你推我拥争先而入。

    曹云奇抢著去扶田青文与陶子安百忙中又互挥数拳。

    只一阵乱门外众人走得乾乾净净。

    于管家与琴儿扶著苗若兰走在最后险些儿给关在门外。

    殷吉见熊元献闭上大门立即取过门闩横著闩上。

    陶百岁只怕不固又取过撑柱牢牢撑住。

    此时田青文已醒了过来道:“那雪山飞狐跟咱们素不相识怕他怎的?”阮士中横了她一眼说道:“素不相识?哼你爹爹是他老子的大仇人他肯放过你么?”刘元鹤也道:“咱们伤了平阿四那雪山飞狐岂肯干休?”陶子安忽向墙头一指道:“咱们撑住大门他从上面不能进来么?”阮士中道:“不错陶世兄快上高守著”。

    陶子安冷笑道:“阮师叔武功高还是你老人家上去”。

    一言辅毕猛听喀喇喇几声巨响那撑柱与门闩突然迸断砰澎一响两扇大门已被人推开。

    众人齐声惊呼直往内院奔去霎时之间大厅上又是杳无一人。

    群豪初听平阿四说那胡一刀的往事颇听见见他遗下的孤儿可是待得雪山飞狐当真上山眼见他身手竟如此了得不禁心寒胆怯又见旁人逃避相互惊吓你怕我更怕平素的豪气雄风尽数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于管家欲觅宝树出去抵挡一阵可是四下张望宝树早已不见不知躲到了那里心想:“主人将庄上之事托付了给我拼著一死也得全了主人的脸面”。

    当下向苗若兰低声道:“苗姑娘你快到夫人房去跟夫人一同躲入地窖密室可别让人瞧见。

    这里的人没一个安著好心。

    待我出去见他”。

    苗若兰向郑三娘与田青文望了一眼道:“我带这两位姊姊一起去地窖吧”。

    于管家急忙摇头低声道:“不这两个女人恐怕不是好人。

    姑娘跟夫人是千金贵体莫理会旁人”。

    苗若兰道:“那姓胡的若是要杀人放火你挡得了么?”于管家一按腰间单刀的刀柄惨然道:“今日是于某以死报主之时但求夫人与姑娘平安无事小人就对得起主人了”。

    苗若兰想了一想说道:“我跟你一齐出去会他”。

    于管家大急忙道:“苗姑娘你不听那和尚说令尊苗大侠与他有杀父大仇?你若不躲开落在此人手中那…那……”苗若兰道:“自从我听爹爹说了胡伯伯的往事一直就盼那个孩子还活在世上也盼终须有日能见他一见。

    今日之事虽险但若从此不能再与他相见我可要抱憾一生了”。

    她这几句话说得轻柔温文然语意极为坚定于管家竟尔不能违抗。

    他心道:“这位姑娘手无缚鸡之力却勇决如此真不愧是金面佛苗大侠之女。

    什么镇关东、威震天南名号儿叫得挺响与苗姑娘一比倘不愧死也可算得脸皮厚极”。

    他本来心中害怕但见苗若兰神色宁定惊惧之心登减当下紧一紧腰带在茶盘中放了两只青花细瓷的盖碗冲上了茶走出厅去。

    苗若兰跟随在后。

    于管家转出厅壁只见那白衣人脸孔朝外双手叉腰抬头望天便高声道:“胡大爷远来不曾远迎还请恕罪”。

    说著献上茶去。

    那白衣人听得于管家说话回过头来见到苗若兰这样一个文秀清雅的少女弱态生娇明波流慧怯生生的站在当地不禁一怔。

    苗若兰见这人满腮虬髯根根如铁一头浓却不结辫横生倒竖般有如乱草*彩且痪*

    她自幼对胡一刀之子心怀怜惜悲悯之情想到他时总觉他是个受人欺侮虐待的稚子今日相见却不料竟是如此粗豪猛恶的一条汉子心中不由得三分惊异三分惶惑又有三分失望但随即想到:“胡一刀胡伯伯容貌威严他生的孩子自也是这般又何足为奇?却是我一向将他想错了”。

    当下上前盈盈一福轻声说道:“相公万福”。

    雪山飞狐胡斐此番上峰准拟与满山高手作一场龙争虎斗那知庄中出来相见的竟是一个姣好少女不禁大是诧异暗道:“且瞧他们使什么诡计”。

    当下还了一礼说道:“在下胡斐奉揖。

    不敢请问姑娘高姓”。

    于管家向苗若兰使个眼色较她捏造个假姓千万不可吐露是苗人凤之女那知苗若兰竟似不解说道:“胡世兄咱们是累代世交可惜从来未曾会面。

    我姓苗”。

    胡斐心中更是一凛脸上却不动声色道:“姑娘与金面佛苗大侠怎生称呼?“于管家大急在苗若兰身旁暗扯她的衣袖。

    她仍是不理道:“金面佛就是家父”。

    胡斐一怔心道:“原来是你”。

    说道:“令尊怎不出来相见?”于管家手按刀柄只怕胡斐出手相害斜眼看苗若兰时却见她神色如常不禁暗叹:“这位姑娘年幼无知眼前便是杀父的大仇人她竟不知天高地厚尽吐真相”。

    只听她说道:“家父尚未上山。

    她若知胡世兄是故人之子纵有天大的要事也早搁下必已赶来与世兄相见”。

    胡斐更是奇怪道:“姑娘知道在下身世令尊却不知晓敢问何故?”苗若兰道:“还是适才听令友平君说的”。

    胡斐道:“啊原来平四叔到了这儿他人呢?”于管家一怔在厅中四下一望早不见了平阿四的人影地上的一滩鲜血却兀自未乾心道:“自那鸽儿带线入来人人想著下峰逃生竟都将此人忘了。

    他是胡斐的救命恩人若是有什么不测祸患又是加深了一层”。

    胡斐见他望著地下的一滩鲜血脸色有异大声问道:“这是平四叔的血么?”于管家不敢打诳只得应声道:“是”。

    胡斐父母早丧自幼由平阿四抚养长大与他情若父子一闻此言如何不惊?当下一跃而前一伸手握住于管家的右臂厉声喝道:“他在那里?他……他怎样了?”于管家只觉手臂剧痛宛似一道钢箍越收越紧只得咬紧了牙齿竭力忍痛额头上黄豆大的汗珠一粒粒渗将出来竟说不出一句话。

    苗若兰缓缓说道:“胡世兄不必焦急平四爷好好的在那边”。

    说著伸手向西边厢房一指。

    胡斐放脱了于管家的手臂随即腾身而起砰的一声踢开西厢房房门只见平阿四躺在榻上正不住喘息。

    胡斐大喜叫道:“四叔你没事么?”平阿四在厢房里早就听到他的声音低声道:“还好你放心”。

    胡斐抢上前去见他脸如金纸呼吸低微适才一时之间的喜悦又转为担忧问道:“怎么受的伤?伤的厉害么?”平阿四道:“这事说来话长。

    若不是苗姑娘搭救今生不能再跟你相见了”。

    原来众人一见白鸽传丝一窝蜂般的涌出大厅。

    苗若兰乘机与琴儿将平阿四扶入了厢房。

    后来宝树欲待伤他性命却已找他不到情势紧急不及仔细寻找平阿四因此而得保全。

    胡斐点点头从衣囊中取出一颗朱红丸药塞在他的口里道:“四叔你先服了这颗伤药”。

    他见平阿四将伤药嚼烂吞下稍稍放心回到厅上向苗若兰一揖到地道:“多谢姑娘救我平四叔”。

    苗若兰忙即还礼道:“平四爷古道热肠小妹钦仰得紧。

    些些微劳何足挂齿?”胡斐道:“生死大事岂是微劳?在下感激不尽”。

    苗若兰见他神情粗豪吐属却颇为斯文说道:“胡世兄远来庄上无以为敬。

    琴儿快取酒肴出来”。

    胡斐道:“此间主人约定在下今日午时相会怎么到此刻还不出来相见?”苗若兰道:“主人因要事下山想来途中未及赶回致误世兄之约小妹先此谢过”。

    胡斐听她应对得体心中更奇:“苗范田三家向称人才鼎盛怎么男子汉都缩在后面却叫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女出来推搪?这姑娘对我丝毫不示怯意难道她竟是一身武艺却有意的深藏不露么?”只见琴儿托了一只木盘过来盘中放著一大壶酒一只酒杯她左手拿著木盘右手在杯中斟上了酒笑道:“胡相公山上的鸡鸭鱼肉、蔬菜瓜果通统给你的平四爷毁啦。

    对不起只好请你喝杯白酒”。

    胡斐见那木盘正在他与苗若兰之间当即伸出左手在盘边轻轻一推木盘迳向苗若兰肩上撞去。

    这一推虽似出手甚轻其实借劲打人受著的人若是不加抵御就如中了兵刃之伤无异。

    苗若兰不会武艺只是顺乎自然的微微一让并未出招化劲眼见这一下便要身受重伤。

    于管家大惊他自知武功与胡斐差得太远纵然不顾性命的上前救援也必无济于事只叫得一声:“啊哟!”却见胡斐左手两根手指已迅捷无比的拉住了木盘这一下时机凑合得极准盘边与苗若兰的外衣只微微一碰立即缩回。

    她丝毫不知就在这一瞬之间自己已从生到死、从死到生的走了一个循环。

    胡斐道:“令尊打遍天下无敌手却何以不传姑娘武功?素闻苗家剑门中传子传女一视同仁”。

    苗若兰道:“我爹爹立志要化解这场百馀年来纠缠不清的仇怨是以苗家剑法至他而绝不再传授子弟”。

    胡斐愕然拿著酒杯的手停在半空隔了片刻方始举到口边一饮而尽叫道:“苗人凤苗大侠好!果然称得上『大侠』二字!”苗若兰道:“我曾听爹爹说起令尊当日之事。

    那时令堂请我爹爹饮酒旁人说道须防酒中有毒。

    我爹爹言道:『胡一刀乃天下英雄光明磊落岂能行此卑劣之事?』今日我请你饮酒胡世兄居然也是坦率饮尽难道你也不怕别人暗算么?”胡斐一笑从口中吐出一颗黄色药丸说道:“先父中人奸计而死我若再不妨岂非疑呆?这药丸善能解毒诸毒不侵只是适才听了姑娘之言倒显得我胸襟狭隘了”。

    说著自己斟了一杯酒又是一饮而尽。

    苗若兰道:“山上无下酒之物殊为慢客。

    小妹量窄又不能敬陪君子。

    古人以汉书下酒小妹有汉琴一张欲抚一曲以助酒兴但恐有污清听”。

    胡斐喜道:“愿闻雅奏”。

    琴儿不等小姐再说早进内室去抱了一张古琴出来放在桌上又换了一炉香点起。

    苗若兰轻抒素腕“仙翁、仙翁”的调了几声弹将起来随即抚琴低唱:“来日大难口燥舌乾。

    今日相乐皆当喜欢。

    经历名山芝草翻翻。

    仙人王乔奉药一丸”。

    唱到这里琴声未歇歌辞已终。

    胡斐少年时多历苦难专心练武二十馀岁后颇曾读书听得懂她唱的是一曲“善哉行”那是古时宴会中主客赠答的歌辞自汉魏以来少有人奏不意今日上山报仇却遇上这件饶有古风之事。

    她唱的八句歌中前四句劝客尽欢饮酒后四句颂客长寿。

    适才胡斐含药解毒歌中正好说到灵芝仙药那又有双关之意了。

    他轻轻拍击桌子吟道:“自惜袖短内手知寒。

    惭无灵辄以报赵宣。

    “意思说主人殷勤相待自惭没什么好东西相报。

    苗若兰听他也以“善哉行”中的歌辞相答心下甚喜暗道:“此人文武双全我爹爹知道胡伯伯有此后人必定欢喜”。

    当下唱道:“月没参横北斗阑干。

    亲交在门饥不及餐”。

    意思说时候虽晚但客人光临高兴得饭也来不及吃。

    胡斐接著吟道:“欢日尚少戚日苦多以何忘忧?弹筝酒歌。

    淮南八公要道不烦参驾六龙游戏云端”。

    最后四句是祝颂主人成仙长寿与主人先所唱之辞相应答。

    胡斐唱罢举杯饮尽拱手而立。

    苗若兰划弦而止站了起来。

    两人相对行礼。

    胡斐将酒杯放在桌上说道:“主人既然未归明日当再造访”。

    大踏步走向西厢房将平阿四负在背上向苗若兰微微躬身走出大厅。

    苗若兰出门相送只见他背影在崖边一闪拉著绳索溜下山峰去了。

    她望著满山白雪静静出神。

    琴儿道:“小姐你想什么?快进去吧莫著了冷”。

    苗若兰道:“我不冷”。

    她自己心中其实也不知到底在想什么。

    琴儿催了两次苗若兰才慢慢回进庄子。

    一进大厅只见满厅都坐满了人众人适才躲得影踪不见突然之间又不知*即邮谗岬胤匠隼戳恕*

    各人一齐站起相询:“他走了么?”“他说些甚么?”“他说什么时候再来?”“他上山是来报仇么?”“他要找谁?”苗若兰心中鄙视这些人胆怯危难之时个个逃走留下她一个弱女子抵挡大敌当下淡淡的道:“他什么也没说”。

    宝树道:“我不信。

    你在厅上陪了他这许久总有些话说”。

    苗若兰本非喜爱恶作剧之人但这时胸怀欢畅一颗心飘飘汤汤的只想跟人闹著玩见各人神色古怪便道:“那位胡世兄说道他这次上山为的是报杀父之仇可惜仇人躲了起来。

    现在他守在山下待那仇人下去下一个杀一个;下两个杀一双”。

    众人一凛都想:“山上没有粮食山下又守著这一个凶煞太岁这便如何是好?”苗若兰道:“胡世兄言道:山上众人个个与他有仇只是有的仇深有的仇浅。

    他恩怨分明深者重报浅者轻报不愿错害了好人。

    他要我代询各位为何齐来这关外苦寒之地是否要合力害他?”除了宝树之外馀人异口同声的说道:“雪山飞狐之名我们以前从来没听到过与他有什么仇怨?更加说不上合力害他”。

    苗若蓝向陶百岁道:“陶伯伯侄女有一事不明要想请教”。

    陶百岁道:“姑娘请说”。

    苗若兰道:“适才那位平四爷说道:胡一刀胡伯伯请宝树大师去转告我爹爹三件大事可是我爹爹说到此事经过之时却从未提起。

    陶伯伯曾说知道此中原委不知能见告么?”陶百岁道:“姑娘即使不问我也正要说”。

    他指著阮士中、殷吉、曹云奇等人大声道:“这几位天龙门的英雄诬指我儿害死田归农田亲家。

    哼哼!”他嗓门本就粗大这时心中愤激更加说得响了:“我将这事从头说来且听各位秉公评个是非曲直”。殷吉道:“很好很好我们正要向陶寨主请教”。

第七章

    陶百岁咳嗽一声说道:“我在少年之时就和归农一起做没本钱的买卖……”众人都知他身在绿林是饮马川山寨的大寨主却不知田归农也曾为盗大家互望了一眼。

    曹云奇叫道:“放屁!我师父是武林豪杰你莫胡说八道污了我师父的名头”。

    陶百岁厉声道:“你瞧不起黑道上的英雄可是黑道上的英雄还瞧不起你这种狗熊呢!我们开山立柜凭一刀一枪挣饭吃比你们看家护院、保镖做官又差在那里了?”曹云奇站起身来欲待再辩。

    田青文拉拉他的衣襟低声道:“师哥别争啦且让他说下去”。

    曹云奇一张脸胀得通红狠狠瞪著陶百岁终于坐下。

    陶百岁大声道:“我陶百岁自幼身在绿林打家劫舍从来不曾隐瞒过一字大丈夫敢作敢当又怕什么了?”苗若兰听他说话岔了开去于是道:“陶伯伯我爹爹也说绿林中尽有英雄豪杰谁也不敢小觑了。

    你请说田家叔父的事吧”。

    陶百岁指著曹云奇的鼻子道:“你听苗大侠也这么说你狠得过苗大侠么?”曹云奇“呸”了一声却不答话。

    陶百岁胸中忿气略舒道:“归农年轻时和我一起做过许多大案我一直是他副手。

    他到成家之后这才洗手不干。

    他若是瞧不起黑道人物干么又肯将独生女儿许配给我孩儿?不过话又得说回来他和我结成亲家却也未必当真安著什么好心。

    他是要堵住我的口要我隐瞒一件大事”。

    “那日归农与范帮主在沧州截阻胡一刀夫妇我还是在做归农的副手。

    胡一刀在大车中飞掷金钱镖那些给打中穴道的其中有一个就是我陶百岁;后来胡夫人在屋顶用白绢夺刀掷人那些给抛下屋顶的其中有一个就是我陶百岁;苗人凤骂一群人是胆小鬼其中有一个就是我陶百岁。

    只不过当年我没留胡子头没白模样跟眼下全然不同而已”。

    “胡一刀夫妇临死的情景我也是在场亲眼目睹正如苗姑娘与那平阿四所说宝树这和尚说的却是谎话。

    苗姑娘问道:苗大侠若知胡一刀并非他杀父仇人何以仍去找他比武?各位心中必想定是宝树心怀恶意没将这番话告知苗大侠了”。

    众人心中正都如此想只是碍于宝树在座不便有所显示。

    陶百岁却摇头道:“错了错了。

    想那跌打医生阎基当时本领低微怎赶在苗胡两位面前弄鬼?他确是依著胡一刀的嘱咐去说了那三桩大事只是苗大侠却没听见。

    阎基去大屋之时苗大侠有事出外乃是田归农接见。

    他一五一十的说给归农听当时我在一旁也都听到了”。

    “归农对他说道:『都知道了。

    你回去吧我自会转告苗大侠你见到他时不必再提。

    胡一刀问起你只说已当面告知苗大侠就是。

    再叫他买定三口棺材两口大的一口小的免得大爷们到头来又要破费。

    』说著赏了他三十两银子。

    那阎基瞧在银子面上自然遵依”。

    “苗大侠所以再去找胡一刀比武就因为归农始终没跟他提这三件大事。

    为什么不提呢?各位定然猜想:田归农对胡一刀心怀仇怨想借手苗大侠将他杀了。

    这么想么只对了一半。

    归农确是盼胡一刀丧命可是他也盼借胡一刀之手将苗大侠杀了”。

    “苗大侠折断他的弹弓对他当众辱骂丝毫不给他脸面。

    我素知归农的性子他要强好胜最会记恨。

    苗大侠如此扫他面皮他心中痛恨苗大侠只有比恨胡一刀更甚。

    那日归农交给我一盒药膏叫我去设法涂在胡一刀与苗大侠比武所用的刀剑之上。

    这件事情老实说我既不想做也不敢做可又不便违拗于是就交给了那跌打医生阎基要他去干”。

    “各位请想胡一刀是何等的功夫若是中了寻常毒药焉能立时毙命?他阎基当时只是个乡下郎中那有什么江湖好手难以解救的毒药?胡一刀中的是什么毒?那就是天龙门独一无二的秘制毒药了。

    武林人物闻名丧胆的追命毒龙锥就全仗这毒药而得名。

    后来我又听说田归农这盒药膏之中还混上了『毒手药王』的药物是以见血封喉端的厉害无比”。

    馀人本来将信将疑听到这里却已信了**成向阮士中、曹云奇等天龙弟子望了几眼。

    阮曹等心中恼怒却是不便作。

    陶百岁道:“那一日天龙门北宗轮值掌理门户之期届满田归农也拣了这日闭门封剑。

    他大张筵席请了数百位江湖上的成名英雄。

    我和他是老兄弟又是儿女亲家自然早几日就已赶到助他料理一切。

    按著天龙门的规矩北宗值满天龙门的剑谱历祖宗牒以及这口镇门之宝的宝刀都得交由南宗接掌。

    殷兄我说得不错吧?”殷吉点了点头。

    陶百岁又道:“这位威镇天南殷吉殷大财主是天龙门南宗掌门他也是早几日就已到了。

    田归农是否将剑谱、宗牒、与宝刀按照祖训交给你请殷兄照实说吧”。

    殷吉站起身来说道:“这件事陶寨主不提在下原不便与外人明言可是中间实有许多跷蹊之处在下若是隐瞒不说这疑团总是难以打破”。

    “那日田师兄宴客之后退到内堂按著历来规矩他就得会集南北两宗门人拜过闯王、创派祖宗、和历代掌门人的神位便将宝刀传交在下。

    那知他进了内室始终没再出来。

    “我心中焦急直等到半夜外客早已散尽青文侄女忽从内室出来对我说道她爹爹身子不适授谱之事待明日再行”。

    “我好生奇怪适才田师兄谢客敬酒脸上没一点疲态怎么突然感到不适?再说传谱授刀只是拜一拜列祖列宗片刻可了一切都已就绪何必再等明日?莫非田师兄不肯交出宝刀故意拖延推诿么?”阮士中插口道:“殷师兄你这般妄自忖度那就不是了。

    那日你若单是为了受谱受刀而去田师哥早就交了给你。

    可是你邀了别门别派的许多高手同来显然不安著好心”。

    殷吉冷笑道:“嘿我能有什么坏心眼儿了?”阮士中道:“你是想一等拿到谱牒宝刀就勒逼我们南北归宗让你作独一无二的掌门人。

    那时田师哥已经封剑不能再出手跟人动武你人多势众岂不视为所欲为么?”殷吉脸上微微一红道:“天龙门分为南北二宗原是权宜之计。

    当年田师兄初任北宗掌门之时他何尝不想归并南宗?就算兄弟意欲两宗合一光大我门那也是一桩美事。

    这总胜于阮师兄你阁下竭力排挤曹云奇、意图自为掌门吧?”众人听他们自揭丑事原来各怀私欲除了天龙门中人之外大家笑嘻嘻的听著均有幸灾乐祸之感。

    苗若兰对这些武林中门户宗派之争不欲多听轻声问道:“后来怎么了?”殷吉道:“我回到房里与我南宗的诸位师弟一商议大家都说田师兄必有他意我们可不能听凭欺弄于是推我去探明真情”。

    “当下我到田师兄卧室去问候探病。

    青文侄女一双眼睛哭得红红的拦在门口说道:『爹已睡著啦。

    殷叔父请回多谢您关怀。

    』我见她神情有异心想田师兄若是当真身子有甚不适又不是什么难治的重病她也不用哭得这么厉害这中间定有古怪。

    当下回房待了半个时辰换了衣服再到田师兄房外去探病……”阮士中伸掌在桌上用力一拍喝道:“嘿探病!探病是在房外探的么?”殷吉冷笑道:“就算是我偷听却又怎地?我躲在窗外只听田师兄道:『你不用逼我。

    今日我闭门封剑当著江湖豪杰之面已将天龙北宗的掌门人传给了云奇怎么还能更改?你逼我将掌门之位传给你这时候可已经迟了。

    』又听这位阮士中阮师兄说道:『我怎敢逼迫师哥?但想云奇与青文作出这等事来连孩子也生下了。

    如此伤风败俗大犯淫戒我门中上上下下那一个还能服他?』”殷吉说到这里忽听得咕冬一响田青文连人带椅往后便倒已晕了过去。

    陶子安拔出单刀迎面往曹云奇头顶劈落。

    曹云奇手中没有兵刃只得举起椅子招架。

    陶百岁听得未过门的媳妇竟做下这等丑事只恼得哇哇大叫也举起一张椅子夹头夹脑往曹云奇头上砸去。

    天龙诸人本来齐心对外但这时五人揭破了脸竟无人过去相助曹云奇。

    拍的一响曹云奇背心上已吃陶百岁椅子重重一击。

    眼见厅上又是乱成一团。

    苗若兰叫道:“大家别动手我说大家请坐下!”她话声中自有一股威严之意竟是教人难以抗拒。

    陶子安一怔收回单刀。

    陶百岁兀自狂怒挥椅猛击。

    陶子安抓住父亲打过去的椅子道:“爹咱们别先动手好教这里各位评个是非曲直”。

    陶百岁听儿子说得有理这才住手。

    苗若兰道:“琴儿你扶田姑娘到内房去歇歇”。

    这时田青文已慢慢转醒脸色惨白低下头自行走入内堂。

    众人眼望殷吉盼他继续讲述。

    殷吉道:“只听得田师兄长叹一声说道:『作孽作孽!报应报应!』他反来覆去不住口的说『作孽报应』隔了好一阵才道:『此事明天再议你去吧。

    叫子安来我有话跟他说。

    』”殷吉向陶氏父子望了一眼续道:“阮师兄还待争辩田师兄拍床怒道:『你是不是想逼死我?』阮师兄这才没有话说推门走出。

    我听他们说的是自己家中丑事倒跟我南宗无关又怕阮师兄出来撞见大家脸上须不好看当下抢先回到自己房中”。

    阮士中冷笑道:“那晚我和田师哥说了话出来眼见黑影一闪喝道:『那个狗杂种在此偷听?』当时没人答话我只道当真是狗杂种原来却是殷师兄这可得罪了”。

    说著向殷吉一揖。

    他明是赔罪实是骂人。

    殷吉脸色微变但他涵养功夫甚好回了一礼微笑道:“不知者不罪好说好说”。

    陶子安道:“好现下轮到我来说啦。

    既然大家撕破了脸我……我也不必再隐瞒什么。

    我……我……”说到这里喉头哽咽心情激动竟然说不下去两道泪水却流了下来。

    众人见他这样一个器宇昂藏的少年英雄竟在人前示弱不免都有些不忍之意于是射向曹云奇的目光之中自亦含著几分气愤几分怪责。

    陶百岁喝道:“这般不争气干什么?大丈夫难保妻贤子孝。

    好在这媳妇还没过门玷辱不到我陶家的门楣”。

    陶子安伸袖擦了眼泪定了定神说道:“以前每次我到田家……田伯父家中……”曹云奇听他稍一迟疑对田归农竟改口称为“伯父”不再称他“岳父”心中暗喜:“哼这小子恼了不认青妹为妻我正是求之不得”。

    只听他续到:“青妹在有人处总是红著脸避开不跟我说话可是背著在没人的地方咱俩总要亲亲热热的说一阵子话。

    我每次带些玩意儿给她她也总有物事给我绣个荷包啦、做件马甲啦从来就短不了……”曹云奇脸色渐渐难看心道:“哼还有这门子事倒瞒得我好苦”。

    陶子安续道:“这次田伯父闭门封剑我随家父兴兴头头的赶去一见青妹就觉得她容颜憔悴好似生过一场大病。

    我心中怜惜背著人安慰问她是不是生了什么病。

    她初时支支吾吾我寻根究底细问她却起怒来抢白了我几句从此不再理我”。

    “我给她骂得糊涂啦只有自个儿纳闷。

    那日酒宴完了我在后花园凉亭中撞见了她只见她一双眼哭得红红的我不管什么就向她陪不是说道:“青妹都是我不好你就别生气啦”。

    那知她脸一沉作道:『哼当真是你不好那也罢了!偏生是别人不好我还是死了的乾净。

    』我更加摸不著头脑再追问几句她头一撇就走了”。

    “我回房睡了一会越想越是不安实在不明白什么地方得罪了她于是悄悄起来走到她的房外在窗上轻轻弹了三弹。

    往日我们相约出来会面总用这三弹指的记号。

    那知这晚我连弹了几次房中竟是没半点动静”。

    “隔了半晌我又轻弹三下仍是没听到声息。

    我奇怪起来在窗格子上一推那窗子并没闩住应手而开房中黑漆漆的没瞧见什么。

    我急于要跟她说话就从窗里跳了进去……”曹云奇听到此处满腔醋意从胸口直冲上来再也不可抑制大声喝道:“你半夜三更的偷入人家闺房想干甚么?”陶子安正欲反唇相稽苗若兰的侍婢快嘴琴儿却抢著道:“他们是未婚夫妇你又管得著么?”陶子安向琴儿微一点头谢她相帮接著道:“我走到她床边隐约见床前放著一对鞋子当下大著胆子揭开罗帐伸手到被下一摸……”曹云奇紫胀了脸待欲喝骂却见琴儿怒视著自己话到口头又缩了回去。

    只听陶子安续道:“……触手处似乎是一个包袱青妹却不在床上。

    我更是奇怪摸一摸那是什么包袱手上一凉似乎是个婴儿可把我吓了一大跳。

    再仔细一摸却不是婴儿是什么?只是全身冰凉早已死去多时看来是把棉被压在孩子身上将他闷死的”。

    只听得呛啷一响苗若兰失手将茶碗摔在地下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

    陶子安道:“各位今日听著觉得可怕当日我黑暗之中亲手摸到更是惊骇无比险些儿叫出声来。

    就在此时房外脚步声响有人进来我忙往床底下一钻。

    只听那人走到床边坐在床沿嘤嘤啜泣原来就是青妹。

    她把死孩子抱在手里不住亲他低声道:『儿啊你莫怪娘亲手害了你的小命娘心里可比刀割还要痛哪。

    只是你若活著娘可活不成啦。

    娘真狠心对不起你。

    』“我在床下只听得毛骨悚然这才明白原来她不知跟那个狗贼私通生下了孩儿竟下毒手将孩儿害死。

    她抱著死婴哭一阵亲一阵终于站起身来披上一件披风将婴儿罩住走出房去。

    我待她走出房门才从床下出来悄悄跟在她后面。

    那时我心里又悲又愤要查出跟她私通的那狗贼是谁”。

    “只见她走到后园在墙边拿了一把短铲越墙而出我一路远远掇著见她走了半里多路到了一处坟场。

    她拿起短铲正要掘地掩埋忽然数丈外传来铁器与土石相击之声深夜之中竟然另外也有人在掘地。

    她吃了一惊急忙蹲下身子过了好一阵弯著腰慢慢爬过去察看。

    我想必是盗墓贼在掘坟当下也跟著过去。

    只见坟旁一盏灯笼著淡淡黄光照著一个黑影正在掘地”。

    “我凝目一瞧这人却不是掘坟是在坟旁挖个土坑也在掩埋什么。

    我心道:『这可奇了难道又有谁在埋私生儿?』但见那人掘了一阵从地下捧起一个长长的包裹果真与一个婴儿尸身相似。

    那人将包裹放入坑中铲土盖土回过头来火光下看得明白原来此人非别却是这位周云阳周师兄”。

    周云阳脸上本来就无血色听陶子安说到这里更是苍白。

    陶子安接著道:“当下我心下疑云大起:『难道与青妹私通的竟是这畜生?怎么他也来掩埋一个死婴?』青妹一见是他身子伏得更低竟不出来与他相会。

    周师兄将土踏实又铲些青草铺在上面再在草上推了好多乱石教人分辨不出这才走开”。

    “周师兄一走远青妹忙掘了一坑将死婴埋下随即搬开周师兄所放的乱石要挖掘出来瞧他埋的是什么物事。

    我心想:『就算你不动手我也要掘现下倒省了我一番手脚。

    』青妹举起铁铲刚掘得几下周师兄突然从坟后出来叫道:『青文妹子你干什么?』原来他心思也真周密埋下之后假装走开过一会却又回来察看。

    青妹吓了一跳一松手铁铲落在地下无话可说”。

    “周师兄冷冷的道:『青文妹子你知道我埋什么我也知道你埋什么。

    要瞒呢大家都瞒;要揭开呢大家都揭开。

    』青妹道:『好那么你起个誓。

    』周师兄当即起个毒誓青妹跟著他也起了誓。

    两人约定了互相隐瞒一齐回进庄去”。

    “我瞧两人神情似乎有什么私情但又有点不像看来青妹那孩子不会是跟周师兄生的当下悄悄跟在后面手里扣了喂毒的暗器只要两人有丝毫亲匿的神态有半句教人听不入耳的说话我立时将他毙了”。

    “总算他运气好两人从坟场回进庄子始终离得远远的一句话也没说”。

    “青妹回到自己房里不断抽抽噎噎的低声哭泣。

    我站在她的窗下思前想后什么都想到了。

    我想闯进去一刀将她劈死想放把火将田家庄烧成白地想把她的丑事抖将出来让人人知道可又想抱著她大哭一场。

    终于我打定了主意:『眼下须得不动声色且待查明奸夫是谁再说。

    』”“我全身冰冷回到房中爹爹兀自好睡我却独个儿站著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然阮师叔来叫我说田伯父有话跟我说。

    我心道:『这话儿来了且瞧他怎生说?是要我答应退婚呢还是欺我不知送一顶现成的绿头巾给我戴戴?』阮师叔说夜深不陪我了叫我自去。

    我生怕有甚不测叫醒了爹爹请他防备自己身上带了兵刃暗器连弓箭也暗藏在长袍底下”。

    “到了田伯父房里见他躺在床上眼望床顶呆呆的出神手里拿著一张白纸竟没觉察到我进房。

    我咳嗽一声叫道:『阿爹!』他吃了一惊将白纸藏入了褥子底下道:『啊子安是你。

    』我心想:『明明是你叫我来的却这么装腔作势。

    』但瞧他神色却当真是异常惊恐。

    他叫我闩上房门却又打开窗子以防有人在窗外偷听这才颤声说道:『子安我眼下危在旦夕全凭你救我一命你得去给我办一件事。

    』”曹云奇心中憋了半天听到这里猛地站起身来戟指叫道:“放屁放屁!我师父是何等功夫你这小子有什么本事救他?”陶子安眼角儿也不向他瞥上一瞥便似眼前没这个人一般向著宝树等人说道:“我听了他这两句话大是惊疑忙道:『阿爹但有所命小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田伯父点点头从棉被中取出一个长长的、用锦缎包著的包裹交在我的手里道:『你拿了这东西连夜赶赴关外埋在隐蔽无人之处。

    若能不让旁人察觉或可救得我一命。

    』”“我接过手来只觉那包裹又沉又硬似是一件铁器问道:『那是什么东西?有谁要来害你?』田伯父将手挥了几挥神色极为疲倦道:『你快去连你爹爹也千万不可告知再迟片刻就来不及啦。

    这包裹千万不得打开。

    』我不敢再问转身出房。

    刚走到门口田伯父忽道:『子安你袍子底下藏著什么?』我吓了一跳心道:『他眼光好厉害!』只得照实说道:『那是兵刃弓箭。

    今日客人多小婿怕混进了歹人来所以特地防著点儿。

    』田伯父道:『好你精明能干云奇能学著你一点儿那就好了。

    唉你把弓箭给我。

    』”“我从袍底下取出弓箭递给了他。

    他抽出一枝长箭看了几眼搭在弓上道:『你快去吧!』我见了这副模样心下倒有些惊慌:『他别要在我背心射上一箭!』装著躬身行礼慢慢反退出去退到房门这才突然转身。

    出房门后我回头一望只见他将箭头对准窗口显是防备仇家从窗中进来”。

    “我回到自己房里对这事好生犯疑心想田伯父的神色之中始终透著七分惊惶、三分诡秘可以料定他对我决无好意。

    我将这事对爹爹说了但为了怕惹他生气青文妹子的事却瞒著不说。

    爹爹道:『先瞧瞧包中是什么东西。

    』我也正有此意两人打开包裹原来正是这只铁盒”。

    “爹爹当年亲眼见到田伯父将这只铁盒从胡一刀的遗孤手中抢来后来就将天龙门镇门之宝的宝刀放在盒里。

    爹爹当时说道:『这就奇了。

    』他知道铁盒旁藏有短箭也知道铁盒的开启之法当即依法打开。

    我爷儿俩一看之下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原来盒中竟是空无一物。

    爹爹道:『那是什么意思?』”“我早就瞧出不妙这时更已心中雪亮知道必是田伯父陷害我的一条毒计他将宝刀藏在别处却将铁盒给我。

    他必派人在路上截阻拿到我后便诬陷我盗他宝刀逼我交出。

    我交不出刀他纵不杀我也必将青妹的婚事退了好让她另嫁曹师兄。

    爹爹不知其中原委自然瞧不透这毒计。

    我不便对爹爹明言了半天呆爷儿俩有商量了半天不知如何是好”。

    曹云奇大叫:“你害死我师父偷窃我天龙门至宝却又来胡说八道。

    这套鬼话连三岁孩儿也瞒骗不过”。

    陶子安冷笑道:“田伯父虽已死无对证我手上却有证据”。

    曹云奇更是暴跳如雷喝道:“证据?什么证据?拿出来大家瞧瞧”。

    陶子安道:“到时候我自会拿出来不用你著忙。

    各位这位曹师兄老是打断我的话头还不如请他来说”。

    宝树冷冷的道:“曹云奇你妈巴羔子的你要把老和尚撞下山去和尚还没跟你算帐呢!直娘贼你瞪眼珠粗脖子干么?”曹云奇心中一寒不敢再说。

    陶子安道:“我知道只要拿著铁盒一出田门就算没杀身之祸也必闹个身败名*选*

    我道:『爹这中间大有古怪我把包裹去还给岳父不能招揽这门子事。

    』当下将铁盒包回在锦缎之中心下琢磨了几句话要点破他的诡计大家来个心照不宣”。

    “待我捧著包裹赶到田伯父房外他房中灯光已熄窗子房门都已紧闭。

    我想这件事随时都能闹穿片刻延挨不得当下在窗外叫了几声:『阿爹阿爹!』房里却没应声。

    我心下起疑:『他这等武功纵在沈睡之中也必立时惊觉看来是故意不答。

    』”“我越想越怕似觉天龙门的弟子已埋伏在侧马上就要一拥而上逼我交出宝刀。

    我一面拍门一面把话说明在先:『阿爹!我爹爹要我把包裹还您。

    我们有要事在身没能跟您老办事。

    这包裹小婿可没打开过。

    』拍了几下房中仍是无声无息。

    我急了取出刀子撬开了门闩推门进去打火点亮蜡烛不由得惊得呆了只见田伯父已死在床上胸口插了一枝长箭那正是我常用的羽箭。

    我那副弓箭放在他棉被之上。

    他脸色惊怖异常似乎临死之前曾见到什么极可怕的妖魔鬼怪一般”。

    “我呆了半晌不知如何是好眼见门窗紧闭不知害死田伯父的凶手怎生进来下手后又从何处出去?抬头向屋顶一张但见屋瓦好好的没半点破碎那么凶手就不是从屋顶出入的了”。

    “我再想查看忽听得走廊中传来几个人的脚步之声。

    我想田伯父死在我的箭下此时若有人进来我如何脱得了干系?忙在被上取过我的弓箭正要去拔他胸口的羽箭烛光下突然见到床上有两件物事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手一颤烛台脱手烛火立时灭了”。

    “各位定然猜不到我见了什么东西。

    原来一样是这柄宝刀另一样即是青妹埋在坟中的那个死婴。

    当时我只道是这个婴儿不甘无辜枉死竟从坟中钻出来索命慌乱之下顺手抢了宝刀就逃。

    刚奔到门口忽然想起一事回来在田伯父的褥子下一摸果然摸到那张白纸。

    我料到他的死因跟这张只一定大有干系于是塞入怀中正要伸手再去拔箭脚步声近已有三人走到了门口。

    我暗叫:『糟糕!这一下门口被堵我陶子安性命休矣!』”“危急之下眼见无处躲藏只得往床底下一钻但听得那三人推门进来原来是阮师叔和曹周两位师兄。

    阮师叔叫了两声:『师哥!』不听见应声就命周师兄去点蜡烛来。

    我想待会取来烛火他们见到田伯父枉死一搜之下我性命难保此时乘黑正好冲将出去”。

    “阮师叔与曹师哥都是高手我一人自不是他二人之敌但出其不意或能脱身此时须得当机立断万万迁延不得当下慢慢爬到床边正要跃出突然手臂伸将出去碰到一人的脸孔原来床底下已有人比我先到”。

    “我险些失声惊呼那人已伸手扣住我的脉门。

    我暗暗叫苦那人在我耳边低声说道:『别作声一起出去。

    』我心中大喜就在此时眼前一亮周师哥已提了灯笼来到”。

    “只听得噗的一响那人了一枚暗器将灯笼打灭跟著翻手竟来夺我手中的宝刀。

    我一个打滚滚出床底急冲而出。

    床底那人追将出来。

    只听阮师叔叫道:『好贼子!』挥掌打去。

    阮师叔武功极高料想那人也脱不了身。

    我急忙奔回房中叫了爹爹连夜逃出田家”。

    “这件事的经过就是这样。

    这只铁盒适田伯父亲手交给我的他叫我埋在关外我是依他的遗命而为。

    天龙门的师叔师兄们见到田伯父胸上羽箭自是疑心是我下手害他这原是难怪。

    只可惜我不知床底那人的底细否则大可找来做个见证。

    但就算找不到床下那人我也知害死田伯父的凶手是谁。

    各位请看这张只是田伯父见到我时塞在褥子底下的他害怕仇家前来相害弯弓搭箭对准窗口等的就是此人。

    可是此人终于到来而田伯父也终于逃不出他的毒手”。

    他说到这里从怀里取出一只绣花的锦囊。

    众人见这锦囊手工精致料知是田青文所作不由得转头去望曹云奇。

    只见他恼得眼中如要喷火心中都是暗暗好笑。

    陶子安打开锦囊摸出一张白纸要待交给宝树微一迟疑却递给了苗若兰。

    那白纸摺成一个方胜苗若兰接过来打开一看轻轻咦了一声只见纸上浓墨写著两行字道:“恭贺田老前辈闭门封剑福寿全归。

    门下侍教晚生胡斐谨拜”。

    这两行字笔力遒迳与左右双僮送上山来的拜帖书法一模一样却是雪山飞狐胡斐的亲笔。

    苗若兰拿著白纸的手微微颤动轻声道:“难道是他?”阮士中从苗若兰手中接过白纸一看道:“那确是胡斐的笔迹。

    这样说来咱们倒是错怪子安了”。

    他突然回过头来望著刘元鹤道:“刘大人那么你躲在我田师哥床底下干什么?你是给雪山飞狐卧底来啦是不是?”众人闻言都吃了一惊连曹云奇与周云阳也都摸不著头脑。

    当晚黑暗之中那床底人与阮士中交手数合随即逸去三人事后猜测始终不知是谁怎么他此时突然指著刘元鹤叫阵?刘元鹤只是冷笑一声却不答话。

    阮士中又道:“那晚黑暗之中在下未能得见床下君子的面貌心中却很佩服此公武艺了得。

    我们师叔侄三人不但未能将他截住连他的底细来历也是摸不到半点边儿当真算得无能。

    今日雪地一战得与刘大人过招却正是当日床下君子的身手。

    嘿嘿幸会啊幸会!嘿嘿可惜啊可惜”。

    周云阳知道师叔此时必得要个搭档就如说相声的下手否则接不下口去于是问道:“师叔可惜什么?”阮士中双眉一扬高声道:“可惜堂堂一位御前侍卫刘大人居然不顾身分来干这等穿堂入户、偷鸡摸狗的勾当!”刘元鹤哈哈大笑说道:“阮大哥骂得好骂得痛快那晚躲在田归农床下的不错正是区区在下。

    你骂我偷鸡摸狗原也不假”。

    说到这里脸上显出一副得意的神情又道:“只是在下的偷鸡摸狗却是奉了皇上的圣旨而行!”众人心中一奇都觉他胡说八道但转念一想他是清宫侍卫只怕当真是奉旨对付天龙门亦未可知。

    天龙诸人都是有家有业之人闻言不禁气沮。

    殷吉是两广著名的大财主心中尤其惊惧。

    刘元鹤见一句话便把众人慑伏了更是洋洋自得说道:“事到如今我就把这事跟各位说说待会或者尚有借重各位之处。

    这一件东西或者各位从未见过”。

    说著从怀中取出一个黄色的大封套来。

    封套外写著“密令”二字他开了袋口取出一张黄纸朗声读道:“奉密谕令御前一等侍卫刘元鹤依计行事不得有误。

    总管赛”。

    读毕将那黄纸摊在桌上让众人共观。

    殷吉、陶百岁等多见博闻眼见黄纸上盖著朱红的图章知道确是侍卫总管赛尚鄂所下的密令。

    那赛总管向称满洲武士的第一高手素为乾隆皇帝所倚重。

    刘元鹤道:“阮大哥你不用跟我瞪眼珠吹胡子这件事从头说来还是令师兄田归农起的因头。

    有一日赛总管邀了我们十八个侍卫到总管府去吃晚饭。

    这十八个人哪外边朋友送我们一个外号叫做『大内十八高手』。

    其实凭我们这一点儿三脚猫本事那里说得上『高手』二字?不过朋友们要这么叫要给我们脸上贴金那也没有法儿是不是?”“我们一到赛总管就说今日要给大多儿引见一位武林中响当当的脚色。

    我们忙问是谁赛总管微笑不说。

    待会开了酒席赛总管到内堂引出一个人来。

    只见他腰板笔挺步履矫健双目有神果然是一派武林高手的风范。

    他两鬓虽已灰白但面目仍是极为英俊清秀想当年定是一位美男子。

    赛总管朗声道:『各位兄弟这位是天龙门北宗掌门武林中大大有名的人物田归农田大哥!』”“我们一听都是微微一惊。

    田归农的名头大家都是知道的只是天龙门素来少跟官府往来不知赛总管凭了什么面子能把他请到。

    饮酒中间大多儿逐一向他把盏敬酒。

    田大哥也是客气之极说了许多套交情的言语可一句不提他上京的原因。

    直到吃喝完了赛总管邀大多儿到厢房喝茶他两人才把其中原委说了出来”。

    “原来田大哥虽然身在草莽可是忠君报国之心却一点没比我们当差的少了”。

    “他这次上京为的是要向皇上进贡一个大宝藏。

    这大宝藏嘛那就是反贼李自成在北京所搜括的金银财宝了。

    田大哥说道要找寻这个宝藏共有两个线索须得两个线索拼凑起来方能寻到。

    一个线索是李自成的一把军刀那是他天龙门掌管他就携带在身。

    另一格线索可就难了那是一幅宝藏所在的地图自来由苗家剑苗家世代相传。

    单有地图而无军刀不知寻宝关键;单有军刀而无地图不知宝藏的所在。

    若是二宝合璧取那宝藏就如探囊取物一般”。

    “我们虽在官家当差可个个出身武林一听到『苗家剑』三字都想:『那打遍天下无敌手金面佛苗人凤何等厉害谁敢惹他?』田大哥见我们脸现难色微微一笑道:『在下若不是已经想到了对付苗人凤的计策又怎敢轻易前来惊动各位?』赛总管忙问何计。

    田大哥于是说出一番话来只把众人听得连连点头齐叫妙计。

    他到底说的是甚么妙计时候一到各位自然知晓此刻也不必多说”。

    “次日田大哥告别离京赛总管就派我们依计而行。

    他一面琢磨此事总觉田大哥一不想升官、二不想财平白无端送我们这样一份大礼天下那有这等好人?料得其中必有别因于是派了几个人暗中出京打探。

    我离京不久就听到田大哥闭门封剑的讯息当下备了一份礼物上门道贺”。

    “和田大哥一见面他显得十分欢喜说道贵客上门真是求之不得跟著悄悄的要我办一件事。

    殷大哥说出来你可别生气他是要我知会官府随便诬陷你一个罪名将你拿在狱里先关上几年再说”。

    殷吉吓了一跳浑身汗毛直竖颤声道:“田师兄为人原是如此幸蒙刘大人明鉴高抬贵手小的必有厚报”。

    刘元鹤笑道:“好说好说。

    当时我就问他跟殷大哥有什仇怨。

    他道仇怨是没有只是依他们天龙门规矩北踪掌门人轮值掌刀的期限已满那把镇门之宝的宝刀就须传给南宗片刻延挨不得。

    若是落到殷大哥手里再要索回不免就多一番周折”。

    “这话虽是不错可是我不由得疑心更甚当时跟他唯唯否否既不答应也不拒却只是在一边厢冷眼旁观”。

    “酒筵之后我想田大哥这把宝刀非交不可难以推托我倒有法儿给他帮个忙。

    若是我暗中将宝刀收起他自然无法交出殷大哥纵然不满却也无计可施。

    这正是我立大功报圣恩的良机岂能轻易放过?于是我悄悄走进田大哥房中待要找寻宝刀却听得门外脚步声响原来是田大哥回来了。

    事急之际只得躲入了床下”。

    “只听得田大哥走进房来打开箱子取出铁盒突然惊呼:『咦刀呢?』听他这呼声惊惶异常实非作假看来这宝刀是给人盗去了。

    他立时叫了女儿来查问田姑娘毫不知情也很著急。

    不久阮大哥进来了。

    师兄弟俩为了立掌门的事大起争执提到了曹云奇曹师兄与田姑娘的暧昧之事过了一会田大哥要阮大哥去叫陶子安陶世兄来”。

    “田大哥将铁盒交给陶世兄命他去埋在关外。

    我在床下听得清清楚楚暗想陶子安这傻瓜这番可上了大当”。

    “陶世兄走后我在床下听得田大哥只是捶床叹息喃喃自语:『好胡一刀好苗人凤!』当时我不知胡一刀是谁料想是苗人凤盗了他的刀去。

    却原来他接到了胡一刀之子胡斐的拜帖自知难逃一死是以十分惶恐。

    但这时候偏巧失了宝刀又不能就此高飞远走一溜了之”。

    “跟著田姑娘走进房来说道:『爹我查到了你宝刀的下落。

    』田大哥一跃而起叫道:『在那里?』田姑娘走近几步轻声道:『给周师兄偷去了。

    』田大哥道:『当真?他人呢?刀呢?』田姑娘道:『我亲眼见到他将刀埋在一个处所。

    』田大哥道:『好你快去掘来。

    』田姑娘道:『爹我要做一件事你可莫怪我。

    』田大哥道:『什么事?』田姑娘道:『你去把周师兄叫来我躲在门后。

    你问他是不是盗了宝刀。

    他若认了我就在他背上钉一枚毒龙锥。

    』我心里想这位姑娘的手段好狠啊。

    只听田大哥道:『我打折他双腿就是不必取他性命。

    』田姑娘道:『你不依我我就不给你取刀。

    』田大哥微一迟疑道:『好你快去取了刀来凭你怎么处置他。

    』于是田姑娘转身出去。

    当时我不知田姑娘跟她师兄有什么仇怨今日听了陶师兄之言方知田姑娘是要杀人灭口。

    嘿好家伙!人家大姑娘掩埋私生儿子这种事也见得的?”他说到这里众人都转眼去瞧周云阳只见他脸色铁青双目不住眨动。

    又听刘元鹤续道:“我索性在床下卧倒静等瞧这幕杀人的活剧再则我还得等那柄刀呢何况田大哥醒著躺在床上我又怎能出去?等了没多久田姑娘忽忽回来颤声道:『爹那刀给他掘去啦。

    我好胡涂竟迟了一步他…他还……』田大哥惊怒交集问道:『他还怎么?』田姑娘其实想说:『他连我孩儿的尸体也掘去啦!』但这句话怎说得出口呆了一呆叫道:『我找他去!』拔足急奔而去想是惊恐过甚奔到门边时竟一交摔倒”。

    “我在床下憋得气闷宝刀又不明下落本想乘机打灭烛火逃出那知田大哥见她女儿摔倒只叹了口长气却不下床去扶。

    田姑娘站起身来扶著门框喘息一会方走”。

    “田大哥下床去关上门窗坐在椅上。

    但见他将长剑放在桌上手里拿了弓箭铁青著脸神色极是怕人。

    我心中也是惴惴不安要是给他觉了他一个翻脸无情我武功不及只怕性命难保”。

    “田大哥坐在椅上竟一动也不动宛如僵直了一般但双目却是精光闪烁显得心下极为烦躁不安。

    四下一片死寂只听得远处隐隐有犬吠之声接著近处一只狗也吠了起来突然之间这狗儿悲吠一声立时住口似是被人用极快手法弄死了。

    田大哥猛地站起房门上却起了几下敲击之声。

    这声音来得好快听那狗儿吠叫声音总在数十丈外岂知这人一弄死狗儿转瞬间就到门外”。

    “田大哥低沈著声音道:『胡斐你终于来了?』门外那人却道:『田归农你认得我声音么?』田大哥脸色更是苍白颤声道:『苗……苗大侠!』门外那人道:『不错是我!』田大哥道:『苗大侠你来干什么?』门外那人道:『哼我给你送东西来啦!』田归农迟疑片刻放下弓箭去开了门。

    只见一个又高又瘦、脸色蜡黄的汉子走了进来”。

    “我在床底留神瞧他模样心道:『此人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是当今武林中顶儿尖儿的脚色果然是不怒自威气势慑人。

    』只见他手里捧著两件物事放在桌上说道:『这是你的宝刀这是你的外孙儿子。

    』原来一包长长的东西竟是一个死婴”。

    “田大哥身子一颤倒在椅中。

    苗大侠道:『你徒弟瞒著你去埋刀你女儿埋著你去埋私生儿都给我瞧见啦现下掘了出来还你。

    』田大哥道:『谢谢。

    我……我家门不幸言之有愧。

    』苗大侠突然眼框一红似要流泪但随即满脸杀气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她是怎么死的?』”只听得当啷一响苗若兰手里的茶碗摔在地下跌得粉碎。

    她举止本来十分斯文镇定不知怎的听了这句话竟自把持不定。

    琴儿忙取出手帕抹去她身上茶水轻声道:“小姐进去歇歇吧别听啦!苗若兰道:“不我要听他说完”。

    刘元鹤向她望了一眼接著说道:”田大哥道:『那天她受了凉伤风咳嗽。

    我请医生给她诊治医生说不碍事只是受了些小小风寒吃一帖药汗退烧就行了。

    可是她说药太苦将煎好的药泼了去又不肯吃饭这一来病势越来越沉。

    我一连请了好几个医生但她不肯服药不吃东西说什么也劝不听。

    』”苗若兰听到这里不由得轻轻啜泣。

    熊元献等都感十分奇怪不知这不肯服药吃饭之人是谁与田归农及苗氏父女三人又有什么关连。

    陶氏父子与天龙诸人却知说的是田归农的续弦夫人但苗大侠何以关心此事苗若兰何以伤心却又不明所以了都想:“难道田夫人是苗家亲戚?怎么我们从来没听说过?”刘元鹤道:“当时我在床下听得摸不著半点头脑不知他们说的是谁心想苗人凤这么风头火势的赶来只不过是问一个人的病。

    那人不服药、不吃饭这不是撒娇么?但听苗大侠又问:『这么说来是她自己不想活了?』田大哥道:『我后来跪在地下哀求说得声嘶力竭她始终不理。

    』”“苗大侠道:『她留下了什么话?』田大哥道:『她叫我在她死后将尸体火*耍压腔胰鲈诖舐分希星瞬龋蛉颂ぃ幻绱笙捞似鹄矗魃溃骸耗阏账幕白隽嗣挥校俊惶锎蟾绲溃骸菏迨腔鸹耍腔胰丛谡饫铩*

    』说著站起身来从里床取出一个小小瓷坛放在桌上”。

    “苗大侠望著瓷坛脸上神色又是伤心又是愤怒。

    我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望他的脸”。

    “田大哥又从怀里取出一枚凤头珠钗放在桌上说道:『她要我把这珠钗还给你或者交给苗姑娘说这是苗家的物事。

    』”众人听到此处齐向苗若兰望去只见她鬓边插了一枚凤头珠钗微微幌动。

    那凤头打得精致无比几颗珠子也是滚圆净滑只是珠身已现微黄似是历时已久的古物。

    刘元鹤续道:“苗大侠拿起珠钗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根头缓缓穿到凤头的口里那头竟从钗尖上透了出来原来钗身中间是空的。

    但见他将头两端轻轻一拉凤头的一边跳了开来。

    苗大侠侧过珠钗从凤头里落出一个纸团。

    他将纸团摊了开来冷冷的道:『瞧见了么?』田大哥脸如土色隔了半晌叹了口长气”。

    “苗大侠道:『你千方百计要弄到这张地图到手可是她终于瞧穿了你的真面目不肯将机密告知你仍将珠钗归还苗家。

    宝藏的地图是在这珠钗之中哼只怕你做梦也难以想到罢!』他说了这几句话又将纸团还入凤头用头拉上机括将珠钗放在桌上说道:『开凤头的法儿我教了你啦你拿去按图寻宝罢!』田大哥那里敢动紧闭著口一声不响。

    我在床下却瞧得焦急异常地图与宝刀离开我身子不过数尺可是就没法取得到手。

    只见苗大侠呆呆的瞧著瓷坛慢慢伸出双手捧起了瓷坛放入了怀中脸上的神色十分可怕”。

    只听得轻轻一声呻吟苗若兰伏在桌上哭了出来鬓边那凤头珠钗起伏颤动不已。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其故。

    刘元鹤接著道:“田大哥伸手在桌上一拍道:『苗大侠你动手吧我死而无怨。

    』苗大侠嘿嘿一笑道:『我何必杀你?一个人活著就未必比死了的人快活。

    想当年我和胡一刀比武大战数日终于是他夫妇死了我却活著。

    我心中一直难过但后来想想他夫妇恩爱不渝同生同死可比我独个儿活在世上好得多啦。

    嘿嘿这张地图在你身边这许多年你始终不知却又亲手教还给我。

    我何必杀你?让你懊恼一辈子那不是强得多么?』说著拿起珠钗大踏步出房。

    田大哥手边虽有弓箭刀剑却那敢动手?”“田大哥唉声叹气将死婴和宝刀都放在床上回身闩上了门喃喃的道:『一个人活著就未必比死了的人快活。

    』坐在床上叫道:『兰啊兰你为我失足我为你失足当真是何苦来?』接著嘿的一声听得什么东西戳入了肉里他在床上挣了几挣就此不动了”。

    “我吃了一惊忙从床底钻将出来只见他将羽箭插在自己心口竟已气绝。

    各位田大哥是自尽死的并非旁人用箭射死。

    害死他的既不是陶子安更不是胡斐那是他自己。

    我跟陶胡二人绝无交情犯不著给他们开脱”。

    “我见他死了当下吹灭烛火正想去拿宝刀然后溜之大吉陶世兄却已来到房外拍门我只得躲回床底。

    以后的事陶世兄都已说了。

    他拿了宝刀逃到关外来。

    我在床底下憋了这老半天难道是白挨的么?加上我这位熊师弟跟饮马川向来有梁子咱哥儿俩就跟著来啦”。他一番话说完双手拍拍身上灰尘拂了拂头顶恰似刚从床底下钻出来一般喝了两口茶神情甚是轻松自得。

第八章

    这些人你说一段我说一段凑在一起众人心头疑团已解了大半只是饥火上冲茶越喝得多越是肚饿。小^说^无广告的~顶点*小说~网www.uu234.com

    陶百岁大声道:“现下话已说明白了这柄刀确是田归农亲手交给我儿的各位不得争夺了吧?”刘元鹤笑道:“田大哥交给陶世兄的只是一只空铁盒。

    若是你要空盒在下并无话说。

    宝刀却那有你的份?”殷吉道:“此刀该归我天龙南宗再无疑问”。

    阮士中道:“当日田师兄未行授刀之礼此刀仍属北宗”。

    众人越争声音越大。

    宝树忽然朗声道:“各位争夺此刀为了何事?”众人一时哑口无言竟然难以回答。

    宝树冷笑道:“先前各位只知此刀削铁如泥锋利无比还不知它关连著一个极大宝藏。

    现今有人说了出来那更是人人眼红个个起心。

    可是老和尚倒要请教:若无宝藏地图单要此刀何用?”众人心头一凛一齐望著苗若兰鬓边那只珠钗。

    苗若兰文秀柔弱要取她头上珠钗直是一举手之劳只是人人想到她父亲威震天下若是对她有丝毫冒犯亵渎她父亲追究起来谁人敢当?是以眼见那珠钗微微颤动却无人敢先说话。

    刘元鹤向众人横眼一扫脸露傲色走到苗若兰面前右手一探突然将她鬓边的珠钗拔了下来。

    苗若兰又羞又怒脸色苍白退后了两步。

    众人见刘元鹤居然如此大胆无不失色。

    刘元鹤道:“本人奉旨而行怕他甚么苗大侠秧大侠?再说那金面佛此刻是死是活哼哼却也在未知之数呢”。

    群豪齐问:“怎么?”刘元鹤微微一笑道:“眼下计来那金面佛纵然尚在人世十之**也已全身铐镣、落入天牢之中了”。

    苗若兰大吃一惊登忘珠钗被夺之辱只挂念著父亲的安危忙问:“你……你说我爹爹怎么了?”宝树也道:“请道其详”。

    刘元鹤想起上峰之时被他在雪中横拖倒曳狼狈不堪但自己说起奉旨而行种种情由宝树神色登变此时听他相询更是得意忍不住要将机密大事吐露出来好在人前自占身分于是问道:“宝树大师在下先要问你一句此间主人是谁?”群豪在山上半日始终不知主人是谁听刘元鹤此问正合心意一齐望著宝树只听他笑道:“既然大多儿都不隐瞒老衲也不用卖那臭关子了。

    此间主人姓杜名希孟是武林中一位响当当的脚色”。

    众人互相望了一眼心中暗念:“杜希孟?杜希孟?”却都想不起此人是谁。

    宝树微微一笑道:“这位杜老英雄自视甚高等闲不与人交往是以武功虽强常人可不知他名头。

    然而江湖上一等一的人物却个个对他极是钦慕”。

    这几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可把众人都损了一下言下之意明是说众人实不足道。

    殷吉、阮士中等都感恼怒但想苗人凤在那对联上称他为“希孟仁兄”而自己确够不上与金面佛称兄道弟宝树之言虽令人不快却也无可辩驳。

    刘元鹤道:“咱们上山之时此间的管家说道:『主人赴宁古塔相请金面佛又派人前去邀请兴汉丐帮的范帮主。

    』这话可有点儿不尽不实。

    想那范帮主在河南开封府被擒小弟也曾出了一点儿力气”。

    众人惊道:“范帮主被擒?”刘元鹤笑道:“这是御前侍卫总管赛大人亲自下的手。

    想那范帮主虽然也算得上是个人物却也不必劳动赛总管的大驾啊。

    我们拿住范帮主只是把他当作一片香饵用来钓一条大大的金鳌。

    那金鳌嘛自然是苗人凤啦。

    杜庄主要去邀苗人凤来对付甚么雪山飞狐其实那里邀得到?苗人凤这当儿定是去了北京想要搭就范帮主。

    嘿嘿赛总管在北京安排下天罗地网专候苗人凤大驾光临。

    他若是不上这当我们原是拿他没有法儿。

    他竟上京救人这叫做啄木鸟啃黄莲树自讨苦吃”。

    苗若兰与父亲相别之时确是听父亲说有事赴京嘱她先上雪峰到杜家暂居。

    这时听刘元鹤如此说来只怕父亲真是凶多吉少不由得玉容失色。

    刘元鹤洋洋得意说道:“咱们地图有了宝刀也有了去把李自成的宝藏掘出来献给圣上这里人人少不了一个封妻荫子的功名”。

    他见有的人脸现喜色有的确有犹豫之意心知如陶百岁等人把财瞧得比升官更重又道:“想那宝藏堆积如山大多儿顺手牵羊取上一些那就一世吃著不尽有何不美?”众人轰然喝采再无异议。

    田青文本来羞愧难当独自躲在内室听得厅上叫好之声不绝知道已不在谈论她的丑事当下悄悄出来站在门边。

    刘元鹤在头上拔下一根头慢慢从珠钗的凤嘴里穿了过去依著当日所见苗人凤的手法轻轻一拉一甩凤投机括弹开果然有个纸团掉了出来。

    众人都是“哦”的一声。

    刘元鹤打开纸团摊在桌上。

    众人围拢去看。

    但见那纸薄如蝉翼虽然年深日久但因密藏珠钗之中却是丝毫未损纸上绘著一座笔立高耸的山峰峰旁写著九个字道:“辽东乌兰山玉笔峰后”。

    宝树大叫:“啊哈天下竟有这等巧事?咱们所在之处就是乌兰山玉笔峰啊”。

    众人瞧那图上山峰之形果真与这雪峰一般无异上峰时所见崖边的三株古松图上也画得清清楚楚当下无不啧啧称异。

    宝树道:“此处庄上杜老英雄见闻广博必是得知了宝藏的消息是以特意在此建庄。

    否则此处气候酷寒上下艰难又何必费这么大的事?”刘元鹤心中一急忙道:“啊哟!那可不妙。

    他这庄子建造已久还不早将宝藏搬得一乾二净?”宝树微笑道:“那也未必。

    刘大人你想要是他已找到了宝藏所在定然早就去了别地决不会仍在此处居住”。

    刘元鹤一拍大腿叫道:“不错不错!快到后山去”。

    宝树指著苗若兰道:“这位苗姑娘与庄上众人怎么办?”刘元鹤转过身来只见于管家等庄上佣仆个个已走得不知去向。

    田青文从门后出来说道:“不知怎的庄上男男女女都躲了个乾乾净净”。

    刘元鹤抢过一柄单刀走到苗若兰身前说道:“咱们所说之事她句句听在耳里这祸根可留不得”。

    举起单刀就要往她头顶砍落。

    突然间人影一闪琴儿从椅背后跃出抱住刘元鹤的手狠命在他手腕上咬了一口。

    刘元鹤出其不意手腕一疼当啷一响单刀落地。

    琴儿大骂:“短命的恶贼你敢伤了小姐一根毫毛我家老爷上得山来抽你的筋剥你的皮这里人人脱不了干系”。

    刘元鹤大怒反手一拳猛往琴儿脸上击去。

    熊元献伸出右臂格开了他一拳说道:“师哥咱们寻宝要紧不必多伤人命!”要知熊元献一生走镖向来胆小怕事谨慎稳重不像他师兄做了皇帝侍卫杀几个老百姓不当一回事他听了琴儿之言心想若是伤了苗若兰万一她父亲逃脱罗网那可大祸临头了。

    殷吉和他心意相同也道:“刘师兄咱们快去寻宝”。

    刘元鹤双目一瞪指著苗若兰道:“这妞儿怎么办?”宝树笑吟吟的走上两步大袖微扬已在苗若兰颈口“天突”与背心“神通”两穴上各点了一指。

    苗若兰全身酸软瘫在椅上心里又羞又急却说不出话。

    琴儿只道他伤了小姐横了心又抓住了和尚的手要狠狠咬他一口。

    宝树让她抓住自己右手拉到口边手指抖动点了她鼻边“迎香”、口旁“地仓”两穴。

    琴儿身子一震摔倒在地。

    田青文道:“苗家妹子坐在此处须不好看”。

    俯身托起她的身子笑道:“真轻倒似没生骨头”。

    走向东边厢房。

    那东厢房原是杜庄主款待宾客的所在床帐几桌、一应起居之具齐备陈设得甚是考究。

    田青文掩上了门替苗若兰除去鞋袜外裳只留下贴身小衣将她裹在被中垂下了罗帐。

    苗若兰自七八岁后未在人前除过衣衫眼前之人虽是女子也已羞得满脸红晕。

    田青文望著她身子笑道:“怕我瞧么?妹子你生得真美连我也不禁动心呢”。

    抱了她衣衫走到厅上道:“她衣衫都给我除下了纵然时辰一过穴道解了也叫她走动不得”。

    群豪一齐大笑。

    宝树道:“咱们大家来瞧瞧从这刀子之中到底如何能寻到宝藏”。

    说著从怀中取出铁盒打开盒盖提刀在手见刀鞘上除了刻得有字外更无别样奇异之处。

    他一手持鞘一手持柄刷的一响将刀拔了出来只觉青光四射寒气透骨不禁机伶伶的打个冷战。

    众人同时“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他将宝刀放在桌上众人围拢观看见刀身一面光滑平整另一面却雕镂著双龙抢珠的花纹。

    两条龙一大一小形状既极丑陋而且龙不像龙蛇不像蛇倒如两条毛虫但所抢之珠却是一块红玉宝光照人的是珍物。

    曹云奇拿起刀来细看道:“那有甚么古怪?”宝树道:“这两条虫而必与宝藏有关咱们到后山瞧瞧再说。

    给我!”说著伸手去接宝刀。

    曹云奇更不打话回刀护身急奔而出。

    宝树怒道:“你干甚么?”追了出去。

    出得大门只见曹云奇握刀向前急奔宝树右手一扬一颗铁念珠激飞而出正中他右肩肩胛骨。

    曹云奇手臂酸麻拿捏不住擦的一声宝刀落在雪地之中。

    宝树大踏步上前拾起宝刀。

    曹云奇不敢再争退在一旁眼见宝树与刘元鹤一个持刀、一个持图并肩向山后走去。

    这时馀人也都涌出大门跟随在后。

    宝树笑道:“刘大人适才老衲多有冒犯请勿见怪”。

    刘元鹤见他陪笑谢罪心中乐意说道:“大师武艺高强在下佩服得紧日后还有借重之处”。

    宝树道:“不敢”。

    两人走了一阵眼见山峰已无路可行四顾尽是皑皑白雪虽然明知宝藏是在这玉笔峰下但偌大一座山峰到处冰封雪冻没留下丝毫痕迹却到那里找去?若要把峰上冰雪铲除即穷千百人之力也非一年半载之功何况今日铲了明日又有大雪落下;想到杜希孟已在峰上住了几十年必定日日夜夜苦心焦虑、千方百计的寻宝至今未能成功寻宝之事自然大非易易。

    众人站在崖边东张西望束手无策。

    田青文忽然指著峰下一条丘峦起伏的小小山脉叫道:“你们瞧!”众人顺著她手指望去未见有何异状。

    田青文道:“各位看这山丘的模样是否与军刀上的花纹相似?”众人给她一语提醒细看那条山脉但见一路从东北走向西南另一路自正南向北两路山脉相会之处有一座形似圆墩的矮峰。

    宝树举起宝刀一看再望山脉见那山脉的去势位置正与刀上所雕的双龙抢珠图一般无异那圆峰正当刀上宝石的所在不禁叫了出来:“不错不错宝藏定是在那圆峰之中”。

    刘元鹤道:“咱们快下去”。

    此时众人一意寻宝倒也算得上齐心合力不再互相猜疑加害。

    各人撕下衣襟裹在手上拉著粗索慢慢溜下峰去。

    第一个溜下的是刘元鹤最后一个是殷吉。

    他溜下后本想将绳索毁去以免后患但见众人都已去远生怕寻到宝藏时没了自己的份当下不敢停留展开轻功向前疾追。

    自玉笔峰望将下来那圆峰就在眼前可是平地走去路程却也不近约莫有二十来里。

    众人轻功都好不到半个时辰已奔到圆峰之前。

    各人绕著那圆峰转来转去找寻宝藏的所在。

    陶子安忽向左一指叫道:“那是谁?”众人听他语声忽促一齐望去只见一条灰白色的人影在雪地中急驰而过身法之快实是难以形容转眼之间那白影已奔向玉笔峰而去。

    宝树失声道:“雪山飞狐!胡一刀之子如此了得!”说话之间脸色灰暗显是心有重忧。

    他正自沈思忽听田青文尖声大叫急忙转过头来只见圆峰的坡上空了一个窟窿田青文人形却已不见。

    陶子安与曹云奇一直都待在田青文身畔见她突然失足陷落不约而同的叫道:“青妹!”都欲跃入救援。

    陶百岁一把拉住儿子喝道:“干甚么?”陶子安不理用力挣脱与曹云奇一齐跳落。

    那知这窟窿其实甚浅两人跳了下去都压在田青文身上三人齐惊呼。

    上面众人不禁好笑伸手将三人拉了上来。

    宝树道:“只怕宝藏就在窟窿之中也未可知。

    田姑娘在下面见到甚么?”田青文抚摸身上撞著山石的痛处怨道:“黑漆漆的甚么也没瞧见”。

    宝树跃了下去幌亮火摺见那窟窿径不逾丈里面都是极坚硬的岩石与冰雪再无异状只得纵身而上。

    猛听得周云阳与郑三娘两人纵声惊呼先后陷入了东边和南边的雪中窟窿。

    阮士中与熊元献分别将两人拉起。

    看来这圆峰周围都是窟窿众人只怕失足掉入极深极险的洞中当下不敢乱走都站在原地不动。

    宝树叹道:“杜庄主在玉笔峰一住数十年不知宝藏所在。

    他无宝刀地图茫无头绪那也罢了。

    但咱们明知是在这圆丘之中仍是无处著手那更加算得无能了”。

    众人站得累了各自散坐原地。

    肚中越来越饿都是神困气沮。

    郑三娘伤处又痛了起来咬著牙齿伸手按住创口一转头间只见宝树手中刀上的宝石给雪光一映更是晶莹美艳。

    她跟著丈夫走镖多年见过不少珍异宝物这时见那宝石光彩有些异样心中一动说道:“大师请你借宝刀给我瞧瞧”。

    宝树心想:“她是女流之辈腿上又受了伤怕她何来?”当下将刀递了过去。

    郑三娘接刀细看果见那宝石是反面嵌镶的。

    原来宝石两面有阴阳正反之分有些高手匠人能将宝石雕琢得正反面一般无异但在行家眼中仍能分辨清楚。

    郑三娘道:“大师这宝石反面朝上只怕中间另有古怪”。

    宝树正自旁徨无计一听此言心道:“不管她说的是对是错弄开来瞧瞧再说”。

    当下接过刀来从身边取出一柄匕力透指尖用匕尖头在宝石下轻轻一挑宝石离刀跳落。

    宝树拈起宝石细看两面并无特异之处再向刀身上镶嵌宝石的凹窝儿一瞧不禁失声叫道:“在这里了!”原来那窝儿之中刻著一个箭头指向东北偏北箭头尽处有个小小的圆圈。

    宝树喜不自胜心想这窝儿正中当是圆峰之顶一算距离远近看准了方位一步步走将过去待走到所计之处果然脚下松动身子下落。

    他早有防备双足著地立即幌亮火摺拨开冰雪见前面是条长长的通道当即向前走去。

    刘元鹤等也跟著跃下。

    火摺点不多久就熄了可是那山洞盘旋曲折接连转了几个弯仍是未到尽头。

    曹云奇道:“我去折些枯枝”。

    他奔出山洞抱了一大捆枯柴回来打火点燃了一根火把。

    他为人卤莽却也有一样好处做事勇往直前手执火把当先而行。

    洞中到处是千年不化的尖冰有些处所的冰条如刀剑般锋锐突出。

    陶百岁捧了一块大石沿途击去阻路的冰尖。

    众人上山时各怀敌意此时重宝在望竟然同舟共济、相互扶持起来。

    又转了个弯田青文忽然叫道:“咦!”指著曹云奇身前地下黄澄澄的一物。

    曹云奇俯身拾起原来是一支金铸的小笔笔身上刻著一个“安”字就和田青文上峰之前手中所拿的一模一样。

    曹云奇疑云大起回头对陶子安厉声说道:“嘿原来你到这而来过啦!”陶子安道:“谁说我来过?你瞧一路上有没人行的痕迹?”曹云奇心想:“这山洞之中确无人行足迹那么他这枚金笔又怎会掉在此处?”他心中想到何事再也藏不住片刻当即摊开手掌露出黄金小笔说道:“这不是你的么?上面明明刻著你的名字!”陶子安一看摇头道:“我从没见过”。

    曹云奇大怒手掌一翻抛笔在地探手抓住陶子安衣襟一口唾沫吐了过去喝道:“还想赖!我明明见她拿著你送的笔儿”。

    这山洞中转身都不方便陶子安那能闪避?这一口唾沫正吐在他鼻子左侧。

    他大怒之下右脚飞出踢中曹云奇小腹同时双手一招“燕归巢”击中了对方胸口。

    曹云奇身子一震抛下火把右手还了一拳砰的一声打在陶子安脸上。

    火把熄灭洞中一片漆黑只听得两人吆喝怒骂夹著砰砰蓬蓬之声。

    两人拳打脚踢招招都击中对方到后来扭成一团滚在地下。

    众人又好气又好笑齐声劝解。

    曹陶二人那里肯听?忽听田青文高声叫道:“那一个再不住手我永不再跟他说话”。

    曹陶二人一怔不由得松开了手站起身来。

    只听熊元献在黑暗中细声细气的说道:“是我熊元献找火把点火两位可别喝错了醋拳脚往在下身上招呼”。

    他伸手在地下摸索摸到了火把重又点燃。

    只见曹陶二人眼青鼻肿呼呼喘气四手握拳怒目相视。

    田青文从怀里取出一枝黄金小笔再拾起地下的小笔向曹云奇道:“这两枝笔果真是一对儿可谁跟你说是他给我的?”曹云奇无话可答结结巴巴的道:“不是他给的那你从那而来的?为甚么笔上又有他名字?”陶百岁接过小笔看了一眼问曹云奇道:“你师父是田归农你师祖是谁?”曹云奇一怔道:“师祖?那是我师父的父亲他老人家讳上安下豹”。

    陶百岁冷笑道:“是啊!田他用甚么暗器?”曹云奇道:“我……我没见过师祖”。

    陶百岁道:“你没见过你阮师叔的武艺是田安豹亲手所授你问问他”。

    曹云奇还没开口阮士中已接口道:“云奇不用胡闹啦。

    这对黄金小笔是你师祖爷所用的暗器”。

    曹云奇哑口无言但心中疑惑丝毫不减。

    宝树道:“你们要争风打架不妨请到外面去拼个死活。

    我们可是要寻宝”。

    熊元献高举火把当先领路转过了弯去。

    这时洞穴愈来愈窄众人须得弓身而行有时头顶撞上了坚冰尖角隐隐生疼但想到重宝在望也都不以为苦。

    行了一盏茶时分前面已无去路只见一块圆形巨岩叠在另一块圆岩上两块巨岩封住了去路。

    两岩之间都是坚冰凝结。

    熊元献伸手一堆巨岩纹丝不动转过头来问宝树道:“怎么半?”宝树搔头不语。

    群豪之中以殷吉最有智计他微一沈吟说道:“两块圆石相叠必可推动只是给冰冻住了”。

    宝树喜道:“对把冰融开就是”。

    熊元献便将火把凑近圆岩去烧二岩之间的坚冰。

    曹云奇、周云阳等回到外面又拾了些柴枝来加火。

    火焰越烧越大冰化为水只听得叮钉之声不绝一块块碎冰落在地下。

    眼见二岩之间的坚冰已融去大半宝树性急双手在巨岩上运力一推那岩石毫不动弹再烧一阵坚冰融去更多宝树第二次再推时那巨岩幌了几幌竟慢慢转将过去露出一道空隙宛似个天造地设的石门一般。

    众人大喜齐声欢呼起来。

    阮士中伸手相助和宝树二人合力将空隙推大。

    宝树从火堆里拾起一根柴枝当先而入。

    众人各执火把纷纷跟进。

    一踏进石门一阵金光照射人人眼花撩乱凝神屏气个个张大了口合不拢来。

    原来里面竟是个极大的洞穴四面堆满了金砖银块珍珠宝石不计其数。

    只是金银珠宝都隐在透明的坚冰之后。

    料想当年闯王的部属把金银珠宝藏入之后浇上冷水。

    该地终年酷寒坚冰不融金珠就似藏在水晶之中一般。

    各人望著金银珠宝好半晌说不出话来一时洞中寂静无声。

    突然之间欢呼之声大作。

    宝树、陶百岁等都扑到冰上不知说甚么好。

    忽然田青文惊呼:“有人!”指著壁内。

    火光照耀下果见有两个黑影站在靠壁之处。

    众人这一惊直是非同小可万想不到洞内竟会有人难道洞穴另有入口之处?个人手执兵刃不由自主的相互靠在一起。

    隔了好一会只见两个黑影竟然一动也不动。

    宝树喝道:“是谁?”里面两人并不回答。

    众人见二人始终不动心下惊疑更甚。

    宝树道:“是那一位前辈高人请出来相见”。

    他喝声被洞穴四壁一激反射回来只震得各人耳中嗡嗡的甚不好受但那两人既不回答亦不出来。

    宝树举起火把走近几步看清楚两个黑影是在一层坚冰之外这一层冰就如一堵水晶墙般将洞穴隔为前后两间。

    宝树大著胆子逼近冰墙见那两人情状怪异始终不动显是被点中了穴道。

    这时他那里还有忌惮叫道:“大家随我来”。

    大踏步绕过冰墙他右手提起单刀左手举火把往两人脸上一照不禁倒抽一口气。

    原来那二人早已死去多时面目狰狞脸上筋肉抽搐异常可怖。

    郑三娘与田青文见是死人都尖声惊呼出来。

    各人走近尸身见那二人右手各执匕插在对方身上一中前胸一中小腹自是相互杀死。

    阮士中看清楚一尸的面貌突然拜伏在地哭道:“恩师原来你老人家在这里*埂*

    众人听他这般说都是一惊齐问:“怎么?”“这二人是谁?”“是你师父?”“怎么会死在这里?”阮士中抹了抹眼泪指著那身材较矮的尸身道:“这位是我田恩师。

    云奇刚才拾到的黄金小笔就是我恩师的”。

    众人见田安豹的容貌瞧来年纪不过四十比阮士中还要年轻初时觉得奇怪但转念一想随即恍然。

    这两具尸体其实死去已数十年只是洞中严寒尸身不腐竟似死去不过数天一般。

    曹云奇指著另一具尸体道:“师叔此人是谁?他怎敢害死咱们师祖爷?”说著向那尸体踢了一脚。

    众人见这尸体身形高瘦四肢长大都已猜到了**分。

    阮士中道:“他就是金面佛的父亲我从小叫他苗爷。

    他与我恩师素来交好有一年结伴同去关外当时我们不知为了何事但见他二人兴高采烈欢欢喜喜而去可是从此不见归来。

    武林中朋友后来传言说道他们两位为辽东大豪胡一刀所害所以金面佛与田师兄他们才大举向胡一刀寻仇那知道苗……苗这姓苗的财迷心窍见到洞中珍宝竟向我恩师下了毒手”。

    说著也向那尸身腿上踢了一脚。

    那苗田二人死后全身冻得僵硬阮士中一脚踢去尸身仍是挺立不倒他自己足尖却碰得隐隐生疼。

    众人心想:“谁知不是你师父财迷心窍先下毒手呢?”阮士中伸手去推那姓苗的尸身想将他推离师父。

    但苗田二人这样纠缠著已达数十年手连刀刀连身坚冰凝结却那里推得开?陶百岁叹了口气道:“当年胡一刀托人向苗大侠和田归农说道他知道苗田两家上代的死因不过这两人死得太也不够体面他不便当面述说只好领他们亲自去看。

    现下咱们亲眼目睹他这话果然不错。

    如此说来胡一刀必是曾经来过此间但他见了宝藏却不掘取实不知何故”。

    田青文忽道:“我今日遇上一事很是奇怪”。

    阮士中道:“甚么?”田青文道:“咱们今日早晨追赶他……他……”说著嘴唇向陶子安一努脸上微现红晕续道:“师叔你们赶在前头我落在后面……”曹云奇忍耐不住喝道:“你骑的马最好怎么反而落在后面?你……你……就是不肯跟这姓陶的动手。

    田青文向他瞧也不瞧幽幽的道:“你害了我一世要再怎样折么我也只好由得你。

    陶子安是我丈夫我对他不起。

    他虽然不能再要我可是除了他之外我心里决不能再有旁人”。

    陶子安大声叫道:“我当然要你青妹我当然要你。

    陶百岁与曹云奇齐声怒喝一个道:“你要这贱人?我可不要她作儿媳妇”。

    一个道:“你有本事就先杀了我”。

    两人同时高声大叫洞中回音又大混在一起竟听不出他二人说些甚么。

    田青文眼见地下待他们叫声停歇轻轻道:“你虽然要我可是我怎么还有脸再来跟你?出洞之后你永远别再见我了”。

    陶子安急道:“不不青妹都是他不好。

    他欺侮你折磨你我跟他拼了”。

    提起单刀直奔曹云奇。

    刘元鹤挡在他身前叫道:“你们争风吃醋到外面去打”。

    左掌虚扬右手一伸扣住他的手腕轻轻一扭夺下了他手中单刀抛在地下。

    那一边曹云奇暴跳不已也给殷吉拦著。

    馀人见田青文以退为进将陶曹二人耍得服服贴贴心中都是暗暗好笑。

    宝树道:“田姑娘你爱嫁谁就嫁谁总不能嫁我这和尚。

    所以老和尚只问你你今日早晨遇见了甚么怪事”。

    众人哈哈大笑田青文也是噗哧一笑道:“我的马儿走得慢赶不上师叔他们正行之间忽听得马蹄声响一乘马从后面驰来。

    马上的乘客手里拿著一个大葫芦仰脖子就著葫芦嘴喝酒。

    我见他满脸络腮胡子在马上醉得摇摇幌幌还是咕噜咕噜的大喝不禁笑了一声。

    他转过头来问道:『你是田归农的女儿是不是?』我道:『是啊尊驾是谁?』他说道:『这个给你!』手指一弹将这黄金小笔弹了过来从我脸旁擦过打落了我的耳环。

    我吃了一惊他却纵马走了。

    我心下一直在嘀咕不知他为甚么给我这枝小笔”。

    宝树问道:“你认得此人么?”田青文点点头轻声道:“就是那个雪山飞狐胡斐。

    他给我小笔之时我自然不认得他他后来上得山来与苗家妹子说话我认出了他的声音再在板壁缝中一张果然是他”。

    曹云奇醋心又起问道:“这小笔既是师祖爷的那胡斐从何处得来?他给你干么?”田青文对别人说话温言软语但一听曹云奇说话立时有不愉之色全不理睬。

    刘元鹤道:“那胡一刀既曾来过此间定是在地下拾到或在田安豹身上得到此笔。

    只是他死时胡斐生下不过几天怎能将小笔留传给他?”熊元献道:“说不定他将小笔留在家中后来胡斐年长回到故居自然在父亲的遗物中寻著了”。

    阮士中点头道:“那也未始不可。

    这小笔中空笔头可以旋下青文。

    你瞧瞧笔里有何物事”。

    田青文先将洞穴中拾到的小笔旋下笔头笔内空无一物再将湖斐掷来的小笔笔头旋下只见笔管内藏著一个小小纸卷。

    众人一齐围拢均想若无阮士中在此实不易想到这暗器打造得如此精巧笔管内居然还可藏物。

    只见田青文摊开纸卷纸上写著十六个字道:“天龙诸公驾临辽东来时乘马归时御风”。

    纸角下画著一只背上生翅膀的狐狸这十六字正是雪山飞狐的手笔。

    阮士中脸色一沉道:“嘿也未必如此!”他话是这么说但想到胡斐的本领又想到他对天龙门人的行踪知道得清清楚楚却也不禁栗栗自危。

    曹云奇道:“师叔甚么叫『归时御风』?”阮士中道:“哼他说咱们都要死在辽东变成他乡之鬼魂魄飘飘荡荡的乘风回去”。

    曹云奇骂道:“操他***熊!”天龙门诸人瞧著那小柬各自沈思。

    宝树、陶百岁、刘元鹤等诸人目光却早转到四下里的金银珠宝之上。

    宝树取过一柄单刀就往冰上砍去他砍了几刀斩开坚冰捧了一把金珠在手哈哈大笑。

    火光照耀之下他手中金珠出奇幻夺目的光采。

    众人一见胸中热血上涌各取兵刃砍冰取宝。

    但砍了一阵刀剑卷口渐渐不利便了。

    原来众人自用的兵刃都已在峰顶被左右双僮削断这时携带的是从杜家庄上顺手取来并非精选的利器。

    各人取到珍宝不住手的塞入衣囊愈取的多愈是心热但刀剑渐钝却是越砍越慢。

    田青文道:“咱们去拾些柴来融冰取宝!”众人轰然叫好。

    此事原该早就想到但一见宝树珍宝在手人人迫不及待的挥刀挺剑砍冰。

    可是众人虽然齐声附和田青文的说话却没一人移步去取柴。

    原来人人都怕自己一出去别人多取了珍宝。

    宝树向众人横目而顾说道:“天龙门周世兄、饮马川陶世兄、镖局子的熊镖头你们三位出去捡柴。

    我们在这里留下的一齐罢手休息谁也不许私自取宝”。

    周陶熊三人虽将信将疑但怕宝树用强只得出洞去捡拾枯枝。九雪山飞狐

    胡斐与乌兰山玉笔风杜希孟庄主相约定三月十五上峰算一算昔日旧帐但次上峰杜庄主外出未归却与苗若兰酬答了一番。

    他下得峰来心中怔忡不定眼中所见似乎只是苗若兰的倩影耳中所闻尽是她弹琴和歌之声。

    他与平阿四、左右双僮在山洞中饱餐一顿乾粮眼见平阿四伤势虽重性命却是无碍心中甚慰。

    当下躺在地下闭目养神但双目一闭苗若兰秀丽温雅的面貌更是清清楚楚的在脑海中出现。

    胡斐睁大眼睛望著山洞中黑黝黝的石壁苗若兰的歌声却又似隐隐从石壁中透了出来。

    他叹了一口长气心想:“我尽想著她干么?她父亲是杀害我父的大仇人虽说当时她父亲并非有意但我父总是因此而死。我一生孤苦伶仃没爹没娘尽是拜她父亲之赐。我又想她干么?”言念及此恨恨不已但不知不觉又想:“那时她尚未出世这上代怨仇与她又有甚么相干?唉!她是千金小姐我是个流荡江湖的苦命汉子何苦没来由自寻烦恼?”话虽是这般说可是烦恼之来启是轻易摆脱得了的?倘若情丝一斩便断那也算不得是情丝了。

    胡斐在山洞中躺了将近一个时辰心中所思所念便是苗若兰一人。

    他偶尔想到:“莫非对头生怕敌我不过安排下了这美人之计?”但立即觉得这念头太也亵渎了她心中便道:“不不她这样天仙一般的人物岂能做这等卑鄙之事。我怎能以小人之心冒犯于她?”眼见天色渐黑再也按捺不住对平阿四道:“四叔我再上峰去。

    你在这里歇歇”。

    他展开轻身功夫转眼又奔到峰下援索而上。

    一见杜家庄庄门已是怦然心动。

    进了大厅却见庄中无人相迎不禁微感诧异朗声说道:“晚辈胡斐求见杜庄主可回来了么?”连问几遍始终无人回答。

    他微微一笑心想:“杜希孟枉称辽东大豪却这般躲躲闪闪装神弄鬼。

    你纵安排下奸计胡某又有何惧?”他在大厅上坐了片刻本想留下几句字句羞辱杜希孟一番就此下峰不知怎的对此地竟是恋恋不舍当下走向东厢房推开房门见里面四壁图书陈设得甚是精雅。

    于是走将进去顺手取过一本书来坐下翻阅。

    可是翻来翻去那里看得进一字入脑心中只念著一句话:“她到那里去了?她到那里去了?”不久天色更加黑了他取出火摺正待点燃蜡烛忽听得庄外东边雪地里轻轻的几下擦擦之声。

    他心中一动知有高手踏雪而来。

    须知若在实地之上人人得以蹑足悄行但在积雪中却是半点假借不得功夫高的落足轻灵功夫浅的脚步滞重一听便知。

    胡斐听了这几下足步声心想:“倒要瞧瞧来的是何方高人”。

    当下将火摺揣回怀中倾耳细听。

    但听得雪地里又有几人的足步声竟然个个武功甚高。

    胡斐一数来的共有五人只听得远处隐隐传来三下击掌庄外有人回击三下过不多时庄外又多了六人。

    胡斐虽然艺高人胆大但听高手毕集转眼间竟到了十一人之多心下野不免惊疑不定寻思:“先离此庄要紧对方大邀帮手我这可是寡不敌众”。

    当下走出厢房正待上高忽听屋顶喀喀几响又有人到来。

    胡斐急忙缩回分辨屋顶来人居然又是七名好手。

    只听屋顶上有人拍了三下手掌庄外还了三下屋顶七人轻轻落在庭中迳自走向厢房。

    他想敌人众多这番可须得出奇制胜事先原料杜希孟会邀请帮手助拳但想不到竟请了这么多高手到来。

    耳听那七人走向房门当下缩身在屏风之后要探明敌人安排下甚么机关如何对付自己。

    但听噗的一声已有人幌亮火摺。

    胡斐心想屏风后藏不住身游目一瞥见床上罗帐低垂床前却无鞋子显是无人睡卧当下提一口气轻轻走到床前揭开罗帐坐上床沿钻进了被里。

    这几下行动轻巧之极房外七人虽然都是高手竟无一人知觉。

    可是胡斐一进棉被却是大吃一惊触手碰到一人肌肤轻柔软滑原来被中竟睡著一个女子。

    他正要一滚下床眼前火光闪动已有人走进房来。

    一人拿著蜡烛在屏风后一探说:“此处没人咱们在这里说话”。

    说著便在椅上坐下。

    此时胡斐鼻中充满幽香正是适才与苗若兰酬唱时闻到的一颗心直欲跳出腔子来心道:“难道她竟是苗姑娘?我这番唐突佳人那当真是罪该万死。

    但我若在此刻跳将出去那几人见她与我同床共衾必道有甚暧昧之事。

    苗姑娘一生清名可给我毁了。

    只得待这几人走开再行离床致歉”。

    他身子微侧手臂又碰到了那女子上臂肌肤只觉柔腻无比竟似没穿衣服惊得急忙缩手。

    其实田青文除去苗若兰的外裳尚留下贴身小衣但胡斐只道她身子裸露闭住了眼既不敢看手脚更不敢稍有动弹忙吸胸收腹悄悄向外床挪移与她身子相距略远。

    他虽闭住了眼但鼻中闻到又甜又腻、荡人心魄的香气耳中听到对方的一颗心在急跳动忍不住睁开眼来只见一个少女向外而卧脸蛋儿羞得与海棠花一般却不是苗若兰是谁烛光映过珠罗纱帐照射进来更显得眼前枕上这张脸蛋娇美艳丽难描难画。

    胡斐本想只瞧一眼立即闭眼从此不看但双目一合登时意马心猿把持不住忍不住又眼睁一线再瞧她一眼。

    苗若兰被点中了穴道动弹不得心中却有知觉见胡斐忽然进床与自己并头而卧初时惊惶万分只怕他欲图非礼当下闭著眼睛只好听天由命。

    那知他躺了片刻非但不挨近身子反而向外移开。

    不禁惧意少减好奇心起忍不住微微睁眼正好胡斐也正睁眼望她。

    四目相交相距不到半尺两人都是大羞。

    只听得屏风外有人说道:“赛总管你当真是神机妙算人所难测。

    那人就算不折不扣当真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英雄豪杰落入了你这罗网也要教他插翅难非”。

    拿著蜡烛的人哈哈大笑放下烛台走到屏风之外道:“张贤弟你也别尽往我脸上贴金。

    事成之后我总忘不了大家的好处”。

    胡斐与苗若兰听了两人之言都是吃了一惊这些人明是安排机关要加害金面佛苗人凤。

    苗若兰不知江湖之事还不怎样心想爹爹武功无敌也不怕旁人加害。

    胡斐却知赛总管是满州第一高手内功外功俱臻化境为人凶奸狡诈不知害死过多少忠臣义士。

    他是当今乾隆皇帝手下第一亲信卫士今日居然亲自率人从北京赶到这玉笔峰上。

    听那姓张的言语他们暗中安排下巧计苗人凤纵然厉害只怕也难逃毒手。

    耳听得赛总管走到屏风之外心想机不可失轻轻揭起罗帐右掌对准烛火一挥一阵劲风扑将过去嗤的一声烛火登时熄了。

    只听一人说道:“啊烛火灭啦!”就在此时又有人6续走进厢房嚷道:“快点火掌灯吧!”赛总管道:“咱们还是在暗中说话的好。

    那苗人凤机灵得紧若在屋外见到火光说不定吞了饵的鱼儿又给他脱钩逃走”。

    好几人纷纷附和说道:“赛总管深谋远虑见事周详果然不同”。

    但听有人轻轻推开屏风此时厢房中四下里都坐满了人有的坐在地下有的坐在桌上更有三人在床沿坐下。

    胡斐生怕那三人坐得倦了向后一仰躺将下来事情可就闹穿只得轻轻向里床略移。

    这一来与苗若兰却更加近了只觉她吹气如兰荡人心魄。

    他既怕与床沿上了三人相碰毁了苗若兰的名节又怕自己胡子如戟刺到她吹弹得破的脸颊当下心中打定了主意若是给人觉必当将房中这一十八人杀得乾乾净净宁教自己性命不在也不能留下一张活口累了这位冰清玉洁的姑娘。

    幸喜那三人都好端端的坐著不再动弹。

    胡斐不知苗若兰被点中了穴道但觉她竟不向里床闪避不由得又是惶恐又是欢喜一个人就似在半空中腾云驾雾一般。

    只听赛总管道:“各位咱们请杜庄主给大多儿引见引见”。

    只听得一个嗓音低沈的人说道:“承蒙各位光降兄弟至感荣幸。

    这位是御前侍卫总管赛总管赛大人。

    赛大人威震江湖各位当然都久仰的了”。

    说话之人自是玉笔庄庄主杜希孟。

    众人轰言说了些仰慕之言。

    胡斐倾听杜希孟给各人报名引见越听越是惊讶。

    原来除了赛总管等七人是御前侍卫之外其馀个个是江湖上成名的一流高手。

    青藏派的玄冥子到了昆仑山灵清居士到了河南无极门的蒋老拳师也到了。

    此外不是那一派的掌门、名宿就是甚么帮会的总舵主、甚么镖局的总镖头没一个不是大有来头之人;而那七名侍卫也全是武林中早享盛名的硬手。

    苗若兰心中思潮起伏暗想:“我只穿了这一点点衣服却睡在他的怀中。

    此人与我家恩怨纠葛不知他要拿我怎样?今日初次与他相会只觉他相貌虽然粗鲁却是个文武双全的奇男子那知他竟敢对我这般无礼”。

    虽觉胡斐这样对待自己实是大大不该但不知怎的心中殊无恼怒怨怪之意反而不由自主的微微有些欢喜外面十馀人大声谈论她竟一句也没听在耳里。

    胡斐比她大了十岁阅历又多知道眼前之事干系不小是以虽然又惊又喜六神无主但于帐外各人的说话却句句听得十分仔细。

    他听杜希孟一个个的引见屈指数著数到第十六个时杜希孟便住口不再说了。

    胡斐心道:“帐外共有一十八人除杜希孟外该有十七人这馀下一个不知是谁?”他心中起了这疑窦帐外也有几个细心之人留意到了。

    有人问道:“还有一位是谁?”杜希孟却不答话。

    隔了半晌赛总管道:“好!我跟各位说这位是兴汉丐帮的范帮主”。

    众人吃了一惊内中有一二人讯息灵通的得知范帮主已给官家捉了去。

    馀人却知丐帮素来与官府作对决不能跟御前侍卫联手他突在峰上出现人人都觉奇怪。

    赛总管道:“事情是这样。

    各位应杜庄主之邀上峰来助拳为的是对付雪山飞狐。

    可是在拿狐狸之前咱们先得抬一尊菩萨下山”。

    有人笑了笑说道:“金面佛?”赛总管道:“不错。

    我们惊动范帮主本来为的是要引苗人凤上北京相救。

    天牢中安排下了樊笼等候他的大驾。

    那知他倒也乖觉竟没上钩”。

    侍卫中有人喉头咕噜了一声却不说话。

    原来赛总管这番话中隐瞒了一件事。

    苗人凤何尝没去北京?他单身闯天牢搭就范帮主人虽没救出但一柄长剑杀了十一明大内侍卫连赛总管臂上也中了剑伤。

    赛总管布置虽极周密终因对方武功太高竟然擒拿不著。

    这件事是他生平的奇耻大辱在旁人之前自然绝口不提。

    赛总管道:“杜庄主与范帮主两位对待朋友义气深重答允助我们一臂之力在下实是感激不尽事成之后在下奏明皇上自有大大的封赏……”说到这里忽听庄外远处隐隐传来几下脚步之声。

    他耳音极好脚步虽然又轻又远可也听得清楚低声道:“金面佛来啦我们宫里当差的埋伏在这里各位出去迎接”。

    杜希孟、范帮主、玄冥子、清灵居士、蒋老拳师等都站起来走出厢房只剩下七名大内侍卫。

    这时脚步声倏忽间已到庄外谁都想不到他竟会来得这样快犹如船只在大海中遇到暴风甫见徵兆狂风大雨已打上帆来;又如迅雷不及掩耳闪电刚过霹雳已至。

    赛总管与六名卫士都是一惊不约而同的一齐抽出兵刃。

    赛总管道:“伏下”。

    就有人手掀罗帐想躲入床中。

    赛总管斥道:“蠢才在床上还不给人知道?”那人缩回了手。

    七个人或躲入床底或藏在柜中或隐身书架之后。

    胡斐心中暗笑:“你骂人是蠢才自己才是蠢才”。

    但觉苗若兰鼻中呼吸轻轻的喷在自己脸上再也把持不定轻轻伸嘴过去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

    苗若兰又喜又羞待要闪开苦于动弹不得。

    胡斐一吻之后忽然不由自主的自惭形秽心想:“她这么温柔文雅我怎么能辱于她?”待要挪身向外不与她如此靠近忽听床底下两名卫士动了几下低声咒骂。

    原来几个人挤在床底一人手肘碰痛了另一人的鼻子。

    胡斐对敌人向来滑稽以他往日脾气此时或要揭开褥子往床底下撒一大泡尿将众卫士淋一个醍醐灌顶但心中刚有此念立即想到苗若兰睡在身旁岂能胡来?过不多时杜希孟与蒋老拳师等高声说笑陪著一人走进厢房那人正是苗人凤

    有人拿了烛台走在前面。

    杜希孟心中纳闷不知自己家人与婢仆到了何处怎么一个人影也不见。

    但赛总管一到苗人凤跟著上峰实无馀裕再去查察家事斜眼望苗人凤时见他脸色木然不知他心中所想何事。

    众人在厢房中坐定。

    杜希孟道:“苗兄兄弟与那雪山飞狐相约今日在此间算一笔旧帐。

    苗兄与这里几位好朋友高义远道前来助拳兄弟实在感激不尽。

    只是现下天色已黑那雪山飞狐仍未到来定是得悉各位英名吓得夹住狐狸尾巴远远逃去了”。

    胡斐大怒真想一跃而出劈脸给他一掌。

    苗人凤哼了一声向范帮主道:“后来范兄终于脱险了?”范帮主站起来深深一揖说道:“苗爷不顾危难亲入险地相救此恩此德兄弟终身不敢相忘。

    苗爷大闹北京不久敝帮兄弟又大举来救幸好人多势众兄弟仗著苗爷的威风才得侥幸脱难”。

    范帮主这番话自是全属虚言。

    苗人凤亲入天牢虽没为赛总管所擒但大闹一场之后也未能将范帮主救出。

    丐帮闯天牢云云全无其事。

    赛总管一计不成二计又生亲入天牢与范帮主一场谈论以死相胁。

    范帮主为人骨头倒硬任凭赛总管如何威吓利诱竟是半点不屈。

    赛总管老奸巨猾善知别人心意跟范帮主连谈数日之后知道对付这类硬汉既不能动之以利禄亦不能威之以斧钺但若给他一顶高帽子戴戴倒是颇可收效。

    当下亲自迎接他进总管府居住命手下最会谄谀拍马之人每日里“帮主英雄无敌”、“帮主威震江湖”等等言语流水价灌进他耳中。

    范帮主初时还兀自生气但过得数日甜言蜜语听得多了竟然有说有笑起来。

    于是赛总管亲自出马给他戴的帽子越来越高。

    后来论到当世英雄范帮主固然自负却仍推苗人凤天下第一。

    赛总管说道:“范帮主这话太谦想那金面佛虽然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依兄弟之见不见得就能胜过帮主”。

    范帮主给他一捧舒服无比心想苗人凤名气自然极大武功也是真高但自己也未必就差了多少。

    两个人长谈了半夜。

    到第二日上赛总管忽然谈起自己武功来。

    不久在总管府中的侍卫也来一齐讲论都说日前赛总管与苗人凤接战起初二百招打成了平手。

    到后来赛总管已然胜券在握若非苗人凤见机逃去再拆一百招他非败不可。

    范帮主听了脸上便有不信之色。

    赛总管笑道:“久慕范帮主九九八十一路五虎刀并世无双这次我们冒犯虎威虽然是皇上有旨但一半也是弟兄们想见识见识帮主的武功。

    只可惜大多儿贪功心切出齐了大内十八高手才请得动帮主。

    兄弟未得能与帮主一对一的过招实为憾事。

    现下咱们说得高兴就在这儿领教几招如何?”范帮主一听傲然道:“连苗人凤也败在总管手里只怕在下不是敌手”。

    赛总管笑道:“帮主太客气了”。

    两人说了几句当即在总管府的练武厅中比武较量。

    范帮主使刀赛总管的兵刃却极为奇特是一对短柄的狼牙棒。

    他力大招猛武功果然十分了得。

    两人翻翻滚滚斗了三百馀招全然不分上下又斗了一顿饭功夫赛总管渐现疲态给范帮主一柄刀迫在屋角连冲数次抢都不出他刀圈。

    赛总管无奈只得说道:“范帮主果然好本事在下服输了”。

    范帮主一笑提刀跃开。

    赛总管恨恨的将双棒抛在地下叹道:“我自负英雄无敌岂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

    说著伸袖抹汗气喘不已。

    经此一役范帮主更让众人捧上了天去。

    他把众侍卫也都当成了至交好友对赛总管更是言听计从。

    这个粗鲁汉子那知道赛总管有意相让若是各凭真实功夫相拼他在一百招内就得输在狼牙双棒之下。

    然则赛总管何以要费偌大气力千方百计的与他结纳?原来范帮主的武功虽未能算是一等一的高手但他有一项家传绝技却是人所莫及那就是二十三路“龙爪擒拿手”沾上身时直如钻筋入骨敲钉转脚。

    不论敌人武功如何高强只要身体的任何部位给他手指一搭上立时就给拿住万万脱身不得。

    赛总管听了田归农之言要擒住苗人凤取那宝藏的关键“天牢设笼”之计既然不成于是想到借重范帮主这项绝技。

    想那金面佛何等本领范帮主若是正面和他为敌他焉能让龙爪擒拿手上身?但范帮主和他是多年世交要是出其不意的突施暗袭便有成功之机。

    苗人凤见范帮主相谢当即拱手还礼说道:“区区小事何必挂齿?”转头问杜希孟道:“但不知那雪山飞狐到底是何等样人杜兄因何与他结怨?”杜希孟脸上一红含含糊糊的道:“我和这人素不相识不知他听了甚么谣言竟说我拿了他家传宝物数次向我索取。

    我知他武艺高强自己年纪大了不是他的对手是以请各位上峰大家说个明白。

    若是他恃强不服各位也好教训教训这后生小子”。

    苗人凤道:“他说杜兄取了他的家传宝物却是何物?”杜希孟道:“那有甚么宝物?完全胡说八道”。

    当年苗人凤自胡一刀死后心中郁郁便即前赴辽东想查访胡一刀的亲交故旧打听这位生平唯一知己的轶事义举。

    一查之下得悉杜希孟与胡一刀相识于是上玉笔峰杜家庄来拜访。

    杜希孟于胡一刀的事迹说不上多少但对苗人凤招待得十分殷勤又亲自陪他去看胡一刀的故宅却见胡家门垣破败早无人居。

    苗人凤推爱对胡一刀的情谊由此而与杜希孟订交那已是二十多前的事了。

    这时听他说得支支吾吾便道:“倘若此物当真是那雪山飞狐所有待会他上得峰来杜兄还了给他也就是了”。

    杜希孟急道:“本就没甚么宝物却教我那里去变出来给他?”范帮主心想苗人凤精明机警时候一长必能觉屋中有人埋伏当即劝道:“杜庄主苗爷的话一点不错物各有主何况是家传珍宝?你还给了他也就是了何必大动干戈伤了和气?”杜希孟急了起来道:“你也这般说难道不信我的说话?”范帮主道:“在下对此事不知原委但金面佛苗爷既这般说定是不错。

    范某纵横江湖对谁的话都不肯信可就只服了金面佛苗爷一人”。

    他一面说一面走到苗人凤身后双手舞动以助言语的声势。

    苗人凤听他话中偏著自己心想:“他是一帮之主究竟见事明白”。

    突觉耳后“风池穴”与背心“神道穴”上一麻情知不妙左臂急忙挥出击去。

    那知这两大要穴被范帮主用龙爪擒拿手拿住登时全身酸麻任他有天下武功、百般神通却已是半点施展不出。

    但金面佛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奇变异险一生中不知已经历凡几岂能如此束手待毙?当下大喝一声一低头腰间用力竟将范帮主一个庞大的身躯从头顶甩了过去。

    赛总管等齐声呼叱各从隐身处窜了出去。

    范帮主被苗人凤甩过了头顶但他这龙爪擒拿手如影随形似蛆附骨身子已在苗人凤前面两只手爪却仍是牢牢拿住了他背心穴道。

    苗人凤眼见四下里有人窜出暗想:“我一生纵横江湖今日阴沟翻船竟遭小人毒手”。

    只见一名侍卫扑上前来张臂抱向他头颈。

    苗人凤盛怒之下无可闪避脖子向后一仰随即脑袋向前一挺猛地一个头锤撞了过去。

    这时他全身内劲都聚在额头一锤撞在那侍卫双眼之间喀的一声那侍卫登时毙命。

    馀人大吃一惊本来一齐扑下忽地都在离苗人凤数尺之外止住。

    苗人凤四肢无力头颈却能转动他一撞成功随即横颈又向范帮主急撞。

    范帮主吓得心胆俱裂急中生智一低头牢牢抱住他的腰身将脑袋顶住他的小腹。

    苗人凤四肢活动一足踢飞一名迫近身旁的侍卫立即伸手往范帮主背心拍去那知手掌刚举到空中四肢立时酸麻这一掌竟然击不下来原来范帮主又已拿住他腰间穴道。

    这几下兔起鹘落瞬息数变。

    赛总管知道范帮主的偷袭只能见功于顷刻时候稍长苗人凤必能化解当即抢上前去伸指在他笑腰穴中点了两点。

    他的点穴功夫出手迟缓但落手极重。

    苗人凤嘿的一声险险晕去就此全身软瘫。

    范帮主钻在苗人凤怀中不知身外之事十指紧紧拿住他穴道之中。

    赛总管笑道:“范帮主你立了奇功一件放手了吧!”他说到第三遍范帮主方始听见。

    他抬起头来可是兀自不敢放手。

    一名侍卫从囊中取出精钢铐镣将苗人凤手脚都铐住了范帮主这才松手。

    赛总管对苗人凤极是忌惮只怕他竟又设法兔脱那可是后患无穷从侍卫手中接过单刀说道:“苗人凤非是我姓赛的不够朋友只怨你本领太强不挑断你的手筋脚筋我们大多儿白天吃不下饭晚上睡不著觉”。

    左手拿住苗人凤右臂右手举刀就要斩他臂上筋脉只消四刀下去苗人凤立时就成了废人。

    范帮主伸手架住赛总管手腕叫道:“不能伤他!你答应我的又过毒誓”。

    赛总管一声冷笑心想:“你还道我当真敌你不过。

    不给你些颜色看看只怕你这小子狂妄一世!”当下手腕一沉腰间运劲右肩突然撞将过去。

    一来他这一撞力道奇大二来范帮主并未提防蓬的一声身子直飞出去竟将厢房板壁撞穿一个窟窿破壁而出。

    赛总管哈哈大笑举刀又向苗人凤右臂斩下。

    胡斐在帐内听得明白心想:“苗人凤虽是我杀父仇人但他乃当世大侠岂能命丧鼠辈之手?”一声大喝从罗帐内跃出飞出一掌已将一名侍卫拍得撞向赛总管。

    这一来奇变陡起赛总管猝不及防抛下手中单刀将那侍卫接住。

    胡斐乘赛总管这么一缓双手已抓住两名侍卫头对头的一碰两人头骨破裂立时毙命。

    胡斐左掌右拳又向二人打去。

    混乱之中众人也不知来了多少敌人但见胡斐一出手就是神威迫人不禁先自胆怯。

    胡斐一拳打在一名侍卫头上将他击得晕了过去左手一掌挥出倏觉敌人一黏一推自己手掌登时滑了下来心中一惊定眼看时只见对手银髯过腹满脸红光虽不识此人但他这一招“混沌初开”守中有攻的是内家名手非无极门蒋老拳师莫属。

    胡斐眼见敌手众多内中不乏高手当下心生一计飞起一腿猛地往灵清居士的胸口踢去。

    灵清居士练的是外家功夫见他飞足踢到手掌往他足背硬斩下去。

    胡斐就势一缩双手探出往人丛中抓去。

    厢房之中地势狭窄十多人挤在一起众人无处可避。

    呼喝声中胡斐一手已抓住杜希孟胸膛另一手抓住了玄冥子的小腹将两人当作兵器一般直往众人身上猛推过去。

    众人挤在一起被他抓著两人强力推来只怕伤了自己人不敢反手相抗只得向后退缩。

    十馀人给逼在屋角之中一时极为狼狈。

    赛总管见情势不妙从人丛中一跃而起十指如钩猛往胡斐头顶抓到。

    胡斐正是要引他出手哈哈一笑向后跃开数步叫道:“老赛啊老赛你太不要脸哪!”赛总管一怔道:“甚么不要脸?”胡斐手中仍是抓住杜希孟与玄冥子二人他所抓俱在要穴两人空有一身本事却半点施展不出只有软绵绵的任他摆布。

    胡斐道:“你合十馀人之力又施奸谋诡计才将金面佛拿住称甚么满州第一高手?”赛总管给他说得满脸通红左手一摆命众人布在四角将胡斐团团围住喝道:“你就是甚么雪山飞狐了?”胡斐笑道:“不敢正是区区在下。

    我先前也曾听说北京有个甚么赛总管还算得是个人物那知竟是如此无耻小人。

    这样的脓包混蛋到外面来充甚么字号?给我早点儿回去抱娃娃吧!”赛总管一生自负那里咽得下这口气去?眼见胡斐虽是浓髯满腮年纪却轻心想你本领再强功力那有我深然见他抓住了杜希孟与玄冥子举重若轻毫不费力心下又自忌惮不敢出口挑战正自踌躇胡斐叫道:“来来来咱们比划比划。

    三招之内赢不了你姓胡的跟你磕头!”赛总管正感为难一听此言心想:“若要胜你原无把握但凭你有天大本领想在三招之中胜我除非我是死人”。

    他愤极反笑说道:“很好姓赛的就陪你走走”。

    胡斐道:“倘若三招之内你败于我手那便怎地?”赛总管道:“任凭你处置便是。

    赛某是何等样人那时岂能再有脸面活在世上?不必多言看招!”说著双拳直出猛往胡斐胸口击去。

    他见胡斐抓住杜玄二人只怕他以二人身子挡架当下欺身直进叫他非撒手放人、回掌相格不可。

    胡斐待他拳头打到胸口竟是不闪不挡突然间胸部向内一缩将这一拳化解于无形。

    赛总管万料不到他年纪轻轻内功竟如此精湛心头一惊防他运劲反击急忙向后跃开。

    众人齐声叫道:“第一招!”其实这一招是赛总管出手胡斐并未还击但众人有意偏袒竟然也算是一招。

    胡斐微微一笑忽地咳嗽一声一口唾液激飞而出猛往赛总管脸上吐去同时双足“鸳鸯连环”向前踢出。

    赛总管吃了一惊要躲开这一口唾液不是上跃便是低头缩身倘若上跃小腹势非给敌人左足踢中不可但如缩身却是将下颚凑向敌人右足去吃他一脚这当口上下两难只得横掌当胸护住门户那口唾液噗的一声正中双眉之间。

    本来这样一口唾液连七八岁小儿也能避开苦于敌人伏下凶狠后著令他不得不眼睁睁的挺身领受。

    众人见他脸上被唾为了防备敌人突击竟是不敢伸手去擦如此狼狈那“第二招”这一声叫就远没次响亮。

    赛总管心道:“我纵然受辱只要守紧门户再接他一招又有何难到那时且瞧他有何话说?”大声喝道:“还剩下一招。

    上吧!”胡斐微微一笑跨上一步突然提起杜希孟与玄冥子迎面向他打去。

    赛总管早料他要出此招心下计算早定:“常言道无毒不丈夫当此危急之际非要伤了朋友不可那也叫做无法”。

    眼见两人身子横扫而来立即双臂一振猛挥出去。

    胡斐双手抓著两人要穴待两人身子和赛总管将触未触之际忽地松手随即抓住两人非当穴道处的肌肉。

    杜希孟与玄冥子被他抓住了在空中乱挥浑浑噩噩早不知身在何处突觉穴道松弛手足能动不约而同的四手齐施打了出去。

    他二人原意是要挣脱敌人的掌握是以出手都是各自的生平绝招决死一拼狠辣无比。

    但听赛总管一声大吼太阳穴、胸口、小腹、胁下四处同时中招再也站立不住双膝一软坐倒地下。

    胡斐双手一放一抓又已拿住了杜玄二人的要穴叫道:“第三招!”他一言出口双手加劲杜玄二人哼也没哼一声都已晕了过去。

    这一下重手拿穴力透经脉总有高手解救也非十天半月之内所能治愈。

    他跟著提起二人顺手往身前另外二人掷去。

    那二人吃了一惊只怕杜玄二人又如对付赛总管那么对付自己急忙上跃闪避。

    胡斐一纵而前乘二人身在半空、尚未落下之际一手一个又已抓住这才转过身来向赛总管道:“你怎么说?”赛总管委顿在地登觉雄心尽丧万念俱灰喃喃的道:“你说怎么就怎么著又问我怎地?”胡斐道:“快放了苗大侠”。

    赛总管向两名侍卫摆了摆手。

    那两人过去解开了苗人凤的镣铐。

    苗人凤身上的穴道是赛总管所点那两名侍卫不会解穴。

    胡斐正待伸手解救那知苗人凤暗中运气正在自行通解手脚上镣铐一松他深深吸一口气小腹一收竟自将穴道解了左足起处已将灵清居士踢了出去同时一拳递出砰的一声将另一人打得直掼而出。

    范帮主被赛总管撞出板壁隔了半晌方能站起正从板壁破洞中跨进房来不料苗人凤打出的那人正好撞在他的身上。

    这一撞力道奇大两人体内气血翻涌昏昏沈沈难分友敌立即各出绝招互相缠打不休。

    灵清居士虽被苗人凤一脚踢出但他究是昆仑派的名宿武功有独到造诣身子飞在半空腰间一扭已头上脚下换过位来腾的一声跌坐在床沿之上。

    胡斐大吃一惊待要抢上前去将他推开忽觉一股劲风扑胸而至同时右侧又有金刃劈风之声原来蒋老拳师与另一名侍卫同时攻到。

    侍卫的一刀还易闪避蒋老拳师这一招“斗柄东指”却是不易化解只得双足站稳运劲接了他一招。

    但那无极拳绵若江河一招甫过次招继至一时竟教他缓不出手足。

    灵清居士跌在床边嗤的一响将半边罗帐拉了下来跃起身时竟将苗若兰身上盖著的棉被掠在一旁露出了上身。

    苗人凤正斗得兴起忽见床上躺著一个少女亵衣不足以蔽体双颊晕红一动也不动正是自己的独生爱女这一下他如何不慌叫道:“兰儿你怎么啦?”苗若兰开不得口只是举目望著父亲又羞又急。

    苗人凤双臂一振从四名敌人之间硬挤了过去一拉女儿但觉她身子软绵绵的动弹不得竟是被高手点中了穴道。

    他亲眼见胡斐从床上被中跃出原来竟在欺侮自己爱女。

    他气得几欲晕去也不及解开女儿穴道只骂了一声:“奸贼!”双臂挥出疾向胡斐打去。

    此时他眼中如要喷出火来这双拳击出实是毕生功力之所聚势道犹如排山倒海一般。

    胡斐吃了一惊他适才正与蒋老拳师凝神拆招心无旁骛没见到苗人凤如何去*缛衾迹闹兄痪跗婀郑髅髯约壕攘怂我运聪蜃约憾洌词评骱Γ患昂任剩泵o蜃笊寥茫榈囊簧笙欤缛朔锼鸦髦幸幻Ρ承摹*

    这人所练下盘功夫直如磐石之稳一个马步一扎纵是几条壮汉一齐出力也拖他不动。

    苗人凤双拳击到之时他正背向胡斐不意一个打得急一个避得快这双拳头正好击中他的背心。

    若是换作旁人中了这两拳势必扑地摔倒但这拳师下盘功夫实在太好以硬碰硬喀的一响脊骨从中断绝一个身子软软的折为两截双腿仍是牢钉在地上身却弯了下去额角碰地再也挺不起来。

    众人见苗人凤如此威猛一声喊四下散开。

    苗人凤左腿横扫又向胡斐踢到。

    胡斐见苗若兰在烛光下赤身露体几个存心不正之徒已在向他斜睨直望心想先保她洁白之躯要紧顺手拉过一名侍卫在自己与苗人凤之间一挡身形一斜窜到床边扯过被子裹在苗若兰身上。

    这几下起落快捷无伦众人尚未看清他已抱起苗若兰从板壁缺口钻了出去。

    苗人凤一脚将那名侍卫踢得飞向屋顶见胡斐掳了女儿而走又惊又怒大叫:“奸贼快放下我儿!”纵身欲追但室小人挤被几名敌人缠住了手足任他拳劈足踢一时竟是难以脱身。

    十胡斐见到苗人凤怒时神威凛凛心中也自骇然抱著苗若兰不敢停留抢到崖边一手拉索溜下峰去。

    他知附近有个山洞人迹罕至当下展开轻身功夫直奔而去手中虽抱了人但苗若兰身子甚轻全没灭了他奔跑之。

    不到一盏茶功夫已抱著苗若兰进了山洞将棉被紧紧裹住她身子让她靠在洞壁心中踌躇:“若要解她穴道非碰到身子不可如不解救时间一长她不会内功只怕身子有损”。

    实在好生难以委决当下取火摺点燃了一根枯枝。

    火光下但见苗若兰美目流波俏脸生晕便道:“苗姑娘在下绝无轻薄冒渎之意但要解开姑娘穴道难以不碰姑娘贵体此事该当如何?”苗若兰虽不能点头示意但目光柔和似羞似谢殊无半点怒色胡斐大喜先吹熄柴火伸手到衾中在她几处穴道上轻轻按摩替她通了经脉。

    苗若兰手足渐能活动低声道:“行啦多谢您!”胡斐急忙缩手待要说话却不知说甚么好过了良久才道:“适才冒犯实是无意之过此心光明磊落天日可鉴务请姑娘恕罪”。

    苗若兰低声道:“我知道”。

    两人在黑暗之中相对不语。

    山洞外虽是冰天雪地但两人心头温暖山洞中却如春风和煦春日融融。

    过了一会苗若兰道:“不知我爹爹现下怎样了”。

    胡斐道:“令尊英雄无敌这些人不是他的对手。

    你放心好啦”。

    苗若兰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可怜的爹爹他以为你……你对我不好”。

    胡斐道:“这也难怪适才情势确甚尴尬”。

    苗若兰脸上一红道:“我爹爹因有伤心之事是以感触特深请胡爷不要见怪”。

    胡斐道:“甚么事?”一问出口立觉失言想要用言语岔开却一时不知说甚么好。

    他号称雪山飞狐平时聪明伶俐机变百出但今日在这个温雅的少女之前不知怎的竟似变成了另一个人显得十分拙讷。

    苗若兰道:“此事说来有愧但我也不必瞒你那是我妈的事”。

    胡斐“啊”了一声。

    苗若兰道:“我妈做过一件错事”。

    胡斐道:“人孰无过?那也不必放在心上”。

    苗若兰缓缓摇头说道:“那是一件大错事。一个女子一生不能错这么一次。我妈妈教这件事毁了连我爹爹也险险给这事毁了”。

    胡斐默然心下已料到了几分。

    苗若兰道:“我爹是江湖豪杰。

    我妈却是出身官家的一个千金小姐。

    有一次我爹无意之中救了我妈的性命他们才结了亲。

    两人本来不大相配那也罢了。

    可是我爹有一件事大大不对他常在我妈面前夸奖你妈的好处”。

    胡斐奇道:“我的母亲?”苗若兰道:“是啊。我爹跟令尊比武之时你妈妈英风飒爽比男子汉还有气概。我爹平时闲谈常自羡慕令尊说道:『胡大侠得此佳偶活一日胜过旁人百年。』我妈听了虽不言语心中却甚不快。后来天龙门的田归农到我家来作客。他相貌英俊谈吐风雅又能低声下气的讨人喜欢。我妈一时糊涂竟撇下了我偷偷跟著那人走了”。

    胡斐轻轻叹了口气难以接口。

    苗若兰话声哽咽说道:“那时我还只三岁爹抱了我连夜追赶他不吃饭不睡觉连追三日三夜终于赶上了他们。

    那田归农见了我爹那敢动手?我妈却全力护著他。

    我爹见我妈妈对这人如此真心相爱无可奈何抱了我走了回到家来生了一场大病险些死去。

    他对我说若不事件我孤苦伶仃在这世上没人照顾他真不想活啦。

    一连三年他不出大门一步有时叫著:『兰啊兰你怎地如此糊涂?』我妈妈的名字之中也是有个『兰』字的”。

    她说到此处脸上一红。

    要知当时女子的名字也是秘密旁人只知女子姓氏只有对至亲至近之人方能告知名字她这么说等于是对胡斐说自己名字中有个“兰”字。

    胡斐虽见不到她脸上神色但听她竟把家中最隐密的可耻私事也毫不讳言的告知了自己不禁大是感激最后听她提到她自己小名更是如饮醇醪颇有微醺薄醉之意说道:“苗姑娘那田归农存心极坏对你妈未必有甚么真正的情意”。

    苗若兰叹了口气道:“我爹也是这么说。

    只是他时常埋怨自己说道若非他对我妈不够温存体贴我妈也不致受了旁人之骗。

    我爹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但说到待人处世却不及田归农了。

    那姓田的欺骗我妈其实是想得我苗家家传的一张藏宝之图。

    可是他虽令我一家受苦令我自幼就成了个无母之人到头来却仍是白费了心机。

    我妈看穿了他的用心临终之时仍将藏著地图的凤头珠钗还给了我爹”。

    于是将刘元鹤在田归农床底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最后说到那图如何给宝树他们抢去那些人如何凭了闯王军刀与地图去找藏宝。

    胡斐恨恨的道:“这姓田的心思也忒煞歹毒。

    他畏惧你爹爹又弄不到地图就想假手官家将你爹爹擒住好迫他交出图来。

    那知天网恢恢终于难逃孽报。

    唉这宝藏不知害了多少人”。

    他停了片刻又道:“苗姑娘我爹和我妈就是因这宝藏而成亲的”。

    苗若兰道:“是啊么?快说给我听”。

    她虽矜持究竟年纪幼小心喜之下伸手去握住了胡斐了手但随即觉得不妙要待缩回胡斐却翻过手掌轻轻握住了她手不放。

    苗若兰脸上一红也就不再缩回只觉胡斐手上热气直透进自己的心里。

    胡斐道:“你道我妈是谁?她是杜希孟杜庄主的表妹”。

    苗若兰更加惊奇说道:“我自幼识得杜伯伯爹爹却从来没提起过”。

    胡斐道:“我在爹爹妈妈的遗书中得悉此事想来令尊未必知道其中详情。

    杜庄主得到一些线索猜得宝藏必在雪峰附近是以长住峰上找寻。

    只是他一来心思迟钝二来机缘不巧始终参透不出藏宝的所在。

    我爹爹暗中查访却反而先他得知。

    他进了藏宝之洞见到田归农的父亲与你祖父死在洞中正想掘藏宝那知我妈跟著来了。

    “我妈的本事要比杜庄主高得多。

    我爹连日在左近出没她早已看出了端倪。

    她跟进宝洞和我爹动起手来。

    两人不打不成相识互相钦慕我爹就提求亲之议。

    我妈说道:她自幼受表哥杜希孟抚养若是让我爹取去藏宝那是对表哥不起问我爹要她还是要宝藏两者只能得一”。

    “我爹哈哈大笑说道就是十万个宝藏也及不上我妈。

    他提笔写了一篇文字记述此事封在洞内好令后人现宝藏之时知道世上最宝贵之物乃是两心相悦的真正情爱决非价值连城的宝藏”。

    苗若兰听到此处不禁悠然神往低声道:“你爹娘虽然早死可比我爹妈快活得多”。

    胡斐道:“只是我自幼没爹没娘却比你可怜得多了”。

    苗若兰道:“我爹爹若知你活在世上就是抛尽一切也要领你去抚养。

    那么咱们早就可以相见啦”。

    胡斐道:“我若住在你家里只怕你会厌憎我”。

    苗若兰急道:“不!不!那怎么会?我一定会待你很好很好就当你是我亲哥哥一般”。

    胡斐怦怦心跳问道:“现在相逢还不迟么?”苗若兰不答过了良久轻轻说道:“不迟”。

    又过片刻说道:“我很欢喜”。

    古人男女风怀恋慕只凭一言片语便传倾心之意。

    胡斐听了此言心中狂喜说道:“胡斐终生不敢有负”。

    苗若兰道:“我一定学你妈妈不学我妈”。

    她这两句话说得天真可是语意之中充满了决心那是把自己一生的命运全盘交托给了他不管是好是坏不管将来是祸是福总之是与他共同担当。

    两人双手相握不再说话似乎这小小山洞就是整个世界登忘身外天地。

    过了良久苗若兰才道:“咱们去找到我爹一起走吧别理杜庄主他们啦”。

    胡斐道:“好的”。

    可是他一生之中从未有如此之乐实是不愿离开山洞。

    苗若兰也有此心觉得不如说些闲话多留一刻好一刻于是问道:“杜庄主既是你长亲何以你要跟他为难?”胡斐恨恨的道:“这件事说来当真气人。

    我妈临终之时拜恳你爹照看养我成*人。

    我妈在我襁褓中放了一包遗物一通遗书其中记明我的生日时辰我胡家的籍贯、祖宗姓名以及世上的亲戚。

    后来变生不测平四叔抱了我逃走。

    他以为你父有害我之意见到遗书中有杜庄主的姓名便抱了我前去投奔。

    那知杜庄主起心不良想得我爹的武学秘本。

    他又隐约猜到我爹妈知道藏宝秘密竟来搜查我妈给我的遗物。

    平四叔情知不妙抱著我连夜逃下雪峰。

    我爹的武学秘本是带走了但我妈给我的一包遗物却失落在庄上。

    这次我跟他约会是要问他为甚么欺侮我一个幼年孤儿又要向他要回我妈所遗的物事”。

    苗若兰道:“杜庄主对人温和谦善甚是好客想不到待你这么坏”。

    胡斐道:“这人假人假义单是他阴谋害你爹爹就可想见其馀……”随即语意转柔说道:“不过现在我也不恼他了。

    若不是他我又怎能跟你相逢?”正说到此处忽听洞外传来一阵兵刃相交之声隐隐夹杂著呼呵叱骂。

    只是声音极沈极闷胡斐依稀分辨得出苗若兰却还道是风动松柏雪落山巅。

    胡斐道:“这声音来自地底那可奇了。

    你留在这里我瞧瞧去”。

    说著站起身来。

    苗若兰道:“不我跟你去”。

    胡斐也不愿留她一人孤身在此说道:“好”。

    携著她手出洞寻声而去。

    两人在雪地上缓缓走出数十丈。

    这天是三月十五月亮正圆银色的月光映著银色的雪光再与苗若兰皎洁无暇的肌肤一映当真是人间仙境此夕何夕?这时胡斐早已除下自己长袍披在苗若兰身上。

    月光下四目交投于身外之事竟是全不萦怀。

    两人心中柔和古人咏叹深情蜜意的诗句忽地一句句似脱口而出。

    胡斐不自禁低声说道:“宜言饮酒与子偕老”。

    苗若兰仰起头来望著他的眼睛轻轻的道:“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这是“诗经”中一对夫妇的对答之词情意绵绵温馨无限。

    突然之间地底呼声转剧两人当即止步侧耳倾听。

    胡斐一辨声音说道:“他们找到了宝藏所在正在地下斯杀争夺”。

    他从父亲遗书之中得知宝藏地点曾进入数次取出父母当年封存的文字又取了田归农之父的黄金小笔。

    这日早晨他用小笔投射田青文就是示警之意。

    他虽知宝藏所在但体念父母遗志不肯掘。

    这时辨声知向料定宝树等必是见财眼红正在互相争夺。胡斐所料丝毫不错那地底山洞之中天龙门、饮马川山寨、平通镖局诸路人马为了争夺宝物正自杀成一团。

    宝树袖手旁观只是冷笑心想且让你们打个三败俱伤老僧再慢慢一个个的收拾。

    周云阳与熊元献又是扭在一起在地下滚来滚去。

    两人突然间滚到了火堆之旁。

    初时互欲将对方压在火上那知几个打滚险险将火头压熄宝树骂道:“压灭了火大多儿都冻死么?”伸出右脚抄到周云阳身底一挑两个人一齐飞了起来腾的一声落在地下。

    宝树嘿嘿一笑弯腰拿起几根粗柴添入火堆。

    正要挺直身子忽见火光突突跳跳在对面冰壁上映出两个人影人影也在微微跳动。

    宝树吃了一惊转过身来见山洞口并肩站著两人。

    一个脸带娇羞乃是苗若兰另一个虬髯戟张、眼露杀气却是雪山飞狐胡斐。

    宝树“啊”的一声右手一扬一串铁念珠激飞而出。

    念珠初掷出似是一串其实串著铁珠的丝线早被他捏断数十颗铁珠忽然上下左右分打胡苗二人的要害。

    这是他苦练十馀年的绝技恃以保身救命临敌之时从未用过此时陡逢大敌事势紧迫立施杀手。

    胡斐一声冷笑踏上一步挡在苗若兰身前。

    宝树见他并无特异功夫挡避心下大喜暗道:“原来你装模作样功夫也不过尔尔这番可要叫你死无葬身之地了”。

    正自得意但见胡斐双手衣袖倏地挥出已将数十颗来势奇急的铁念珠尽行卷住衣袖振处嗒嗒急响如落冰雹铁念珠都飞向冰壁只打得碎冰四溅。

    宝数一见之下不由得心胆俱裂急忙倒跃退在曹云奇身后生怕胡斐跟著上前大叫一声:“不好了!”双手抓住曹云奇背心提起他一个魁伟长大的身子就往火堆中掷将过去。

    他本意将火堆压灭好教胡斐瞧不见自己那知道火堆刚得他添了乾柴烧得正旺。

    曹云奇跌在火中衣服著火洞中更是明亮。

    胡斐见宝树一上来就向自己和苗若兰猛施毒手想起平阿四适才所言这和尚卑鄙贪财害了自己父母性命心中怒火大炽立时也如那火堆一般烧了起来一弯腰抄起了一把珠宝托在左手掌心右手食指不住弹动。

    但见珍珠、珊瑚、碧玉、玛瑙、翡翠、宝石、猫儿眼、祖母绿、各种各样的珍物如雨点般往宝树身上飞去。

    每一块宝物射到都打得他剧痛难当。

    宝树纵高窜低竭力闪避但胡斐手指弹出珍宝飞到准头竟是不偏半点洞中人数不少这些珠宝却始终不碰到别人身上。

    刘元鹤、陶百岁等见此情景个个贴身冰壁一动也不敢动。

    宝树初时还东西奔跃后来足踝上连中了两块碧玉竟自倒地再也站不起来高声号叫在地下滚来滚去。

    他先前只愁珍宝不多此时却但愿珍宝越少越好。

    胡斐越弹手劲越重有意避开宝树的要害要让他多吃些苦头。

    众人缩在洞角凝神观看个个吓得心惊肉跳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苗若兰听宝树叫得凄惨心中不忍低声道:“这人确是很坏但也够他受的了。

    饶了他吧!”胡斐生平除恶务尽何况这人正是杀父害母的大仇人但一听苗若兰之言突然觉得自己正处于极大幸福之中对这世上最大的恶人憎恨之心也登时淡了许多当即左手一掷掌中馀下的十馀件珍宝激飞而出叮叮当当一阵响尽数嵌在冰壁之中。

    众人尽皆骇然暗道:“这些珍宝若要宝树受用单只一件就要了他的性命”。

    胡斐横眉怒目自左至右逐一望过去眼光射到谁的脸上谁就不自禁的低下头去不敢与他目光相接。

    洞中寂静无声。

    宝树身上虽痛却也不敢出半声呻吟。

    隔了良久胡斐喝道:“各位如此贪爱珍宝就留在这里陪伴宝藏吧!”说著携了苗若兰的手转身便出。

    众人万料不到他举然肯这么轻易罢手个个喜出望外但听他二人脚步声在隧道中逐渐远去各人齐声低呼俯身又去捡拾珠宝。

    胡斐和苗若兰来到两块圆岩之外。

    胡斐道:“我们在这里等上一会瞧他们出不出来。

    那一个贪念稍轻自行出来就饶了他的性命”。

    洞内各人双手乱扒拼命的执拾珠宝只恨爹娘当时少生了自己两三只手。

    过了良久突然隧道中传来一阵郁闷的轧轧之声众人初尚不解转念之间个个惊得脸如土色齐叫:“啊哟不好啦!”“他堵死了咱们出路”。

    “快跟他拼了”。

    众人情急之下争先恐后的拥出奔到圆岩之后果见那块巨岩已被胡斐推回原处牢牢的堵住了洞门。

    洞门甚窄在外尚有著力之处内面却只容得一人站立岩面光滑无所拉扯这么一堵上过不多时融化了的冰水重行冻结若非外面有人来救洞内诸人万万不能出来。

    苗若兰心中不忍道:“你要他们都死在里面么?”胡斐道:“你说里面那一*鍪呛萌耍牡盟蠲俊姑缛衾继玖丝谄溃骸刚馐郎铣说湍悖也恢阑褂兴钦嬲暮萌恕*

    可是你总不能把天下的坏人都杀了啊”。

    胡斐一怔道:“我那算得是好人?”苗若兰抬头望著他说道:“我知道你是好的。

    我没见你面的时候就知道啦!大哥你可知在甚么时候我这颗心就以交了给你?”这是她第一次出口叫他“大哥”可是这一声叫得那么自然流畅随随便便得脱口而出却似已经叫了一辈子一般。

    胡斐再也抑制不住张臂抱住了她。

    苗若兰伸手还抱倚在他的怀中。

    两人搂抱在一起但愿这一刻无穷无尽。两人这样抱著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然洞口传进来几下脚步之声。

    胡斐心道:“不好!我堵死别人别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令友别人来堵死了我们”。

    手臂搂著苗若兰不放急步抢出洞去。

    月光之下但见雪地里有两人在力奔跑显然便是雪峰上与自己动过手的武林豪客。

    胡斐笑道:“你爹爹把那些家伙都赶跑啦”。

    弯腰在地下抓起一把雪手指用劲这把雪立时团得坚如铁石。

    他手臂一挥雪团直飞过去击中前面一人后腰。

    那人一交俯跌再也站不起来。

    后面一人吃了一惊回过头来一个雪团飞到正中胸口立时仰天摔倒。

    两人跌法不同却是同样的再不站起。

    胡斐哈哈一笑忽然柔声道:“你甚么时候把心交给了我?我想一定没我早。

    我第一眼瞧你我……我就管不住自己了”。

    苗若兰轻声道:“十年之前那时候我还只七岁我听爹爹说你爹妈之事心中就尽想著你。

    我对自己说若是那个可怜的孩子活在世上我在照顾他一生一世要教他快快活活忘了小时候别人怎样欺侮他、亏待他”。

    胡斐心下感激不知说甚么才好只是紧紧的将她搂在怀里眼光从她肩上望去忽见雪峰上几个黑影正缘著绳索往下急溜。

    胡斐叫道:“咱们帮你爹爹截住这些歹人”。

    说著足底加劲抱著苗若兰急奔片刻间已到了雪峰之下。

    这时两名豪客已踏到峰下实地上有几名正急下溜。

    胡斐放下苗若兰双手各握一个雪团双臂齐扬峰下两名豪客应声倒地。

    胡斐正要再掷雪团投击尚未著地之人忽听半山间有人朗声说道:“是我放人走路旁人不必拦阻”。

    这两句话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半山里飘将下来洪亮清朗正是苗人凤的说话。

    苗若兰喜叫:“爹爹!”胡斐听这声音尚在百丈之外但语音遥传若对其面金面佛内力之深却是已所莫及不禁大为钦佩双手一振扣在掌中的雪团双双飞出又中躺伏在地的两名豪客身上不过上次是打穴这次却是解穴。

    那二人蠕动了几下撑持起来足狂奔而去。

    但听半空中苗人凤叫道:“果然好俊功夫就可惜不学好”。

    这十二字评语一字近似一字只见他又瘦又长的人形缘索直下“好”字一脱口人已站在胡斐身前。

    两人互相对视均不说话。

    但听四下里乞乞擦擦尽是踏雪之声这次上峰的好手中留得性命的都四散走了。

    月光下只见一人一跛一拐的走近正是杜希孟杜庄主。

    他将一个尺来长的包裹递给胡斐颤声道:“这是你妈的遗物里面一件不少你收著吧”。

    胡斐接在手中似有一股热气从包裹传到心中全身不禁抖。

    苗人凤见杜希孟的背影在雪地里蹒跚远去心想此人文武全才结交遍于天下也算得是个人杰与自己二十馀年的交情只因一念之差落得身败名裂实是可惜。

    他不知杜希孟与胡斐之母有中表之亲更不知胡斐就是二十多年来自己念念不忘的孤儿当下缓缓转过头来只见女儿身披男人袍服怯生生的站在雪中心想眼前此人虽然救了自己性命却玷污了女儿清白念及亡妻失节之事恨不得杀尽天下轻薄无行之徒一时胸口如要迸裂低沈著声音道:“跟我来!”说著转身大踏步便走。

    苗若兰叫道:“爹是他……”苗人奉沈默寡言素来不喜多说一个字也不喜多听一个字此时盛怒之下更不让女儿多说。

    他见胡斐伸手去拉女儿喝道:“好大胆!”闪身欺近左手倏地伸出破蒲扇*话愕氖终埔呀匙蟊畚兆。档溃骸咐级懔粼谡舛液驼馊擞屑妇浠八怠埂*

    说著向右侧一座山峰一指。

    那山峰虽远不如玉笔峰那么高耸入云但险峻巍峨殊不少逊。

    他放开胡斐手臂向那山峰急奔过去。

    胡斐道:“兰妹你爹既这般说我就过去一会儿你在这里等著”。

    苗若兰道:“你答应我一件事”。

    胡斐道:“别说一件就是千件万件也全凭你吩咐”。

    苗若兰道:“我爹若要你娶我……”最后两字声若蚊鸣几不得闻低下了头羞不可抑。

    胡斐将适才从杜希孟手里接来的包裹交在她手里柔声道:“你放心。

    我将我妈的遗物交于你手。

    天下再没一件文定之物能有如此隆重的”。

    苗若兰接过包裹身子不自禁的微微颤动低声道:“我自然信得过你。

    只是我知道爹爹脾气若是他恼了你甚至骂你打你你都瞧在我脸上便让了他这一回”。

    胡斐笑道:“好我答应你”。

    远远望去只见苗人凤的人影在白雪山石间倏忽出没正自极迅捷的向山峰奔上当下轻轻的在苗若兰的脸颊上亲了一亲提气向苗人凤身后跟去。

    他顺著雪地里的足迹一路上山转了几个弯但觉山道愈来愈险当下丝毫不敢大意只怕一个失足摔得粉身碎骨。

    奔到后来山壁间全是凝冰积雪滑溜异常竟难有下足之处心道:“苗大侠故意选此险道必是考较我的武功来著”。

    于是展开轻功全力施为山道越险他竟奔得越快。

    又转过一个弯忽见一条瘦长的人影站在山壁旁一块凸出的石上身形衬著深蓝色的天空犹似一株枯槁得老树正是打遍天下无敌手金面佛苗人凤。

    胡斐一怔急忙停步双足使出“千斤坠”功夫将身子牢牢定住峭壁之旁。

    苗人凤低沈著嗓子说道:“好你有种跟来。

    上吧!”他背向月光脸上阴沈沈的瞧不清楚神色。

    胡斐喘了口气面对著这个自己生平想过几千几万遍之人一时之间竟尔没了主意:“他是我杀父仇人可是他又是若兰的父亲”。

    “他害得我一生孤苦但听平四叔说他豪侠仗义始终没对不起我的爹妈”。

    “他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武功艺业举世无双但我偏不信服倒要试试是他强呢还是我强?”“他苗家与我胡家累世为仇百馀年来相斫不休然而他不传女儿武功是不是真的要将这场世仇至他而解?”“适才我救了他的性命可是他眼见我与若兰同床共被认定我对他女儿轻薄无礼不知能否相谅?”苗人凤见胡斐神情粗豪虬髯戟张依稀是当年胡一刀的模样不由得心中一动但随即想起胡一刀之子早已为人所害投在沧州河中此人容貌相似只是偶然巧合想起他欺辱自己的独生爱女怒火上冲左掌一扬右拳呼的一声冲拳直出猛往胡斐胸口击去。

    胡斐与他相距不过数尺见他挥拳打来势道威猛无比只得出掌挡架。

    两人拳掌相交身子都是一震。

    苗人凤自那年与胡一刀比武以来二十馀年来从未遇到敌手此时自己一拳被胡斐化解但觉对方掌法精妙内力深厚不禁敌忾之心大增运掌成风连进三招。

    胡斐一一拆开到第三招上苗人凤掌力极猛他虽急闪避开但身子连幌几幌险险坠下峰去心道:“若再相让非给他逼得摔死不可”。

    眼见苗人凤左足飞起急向自己小腹踢到当即右拳左掌齐向对方面门拍击这一招攻敌之不得不救是拆解他左足一踢的高招。

    胡斐这一招用的虽是重手究竟未出全力。

    但高手比武半点容让不得苗人凤伸臂相格使的却是十成力。

    四臂相交咯咯两响胡斐只觉胸口隐隐痛急忙运气相抵。

    岂知苗人凤的拳法刚猛无比一占上风拳势愈来愈强再不容敌人有喘息之机。

    若在平地胡斐原可跳出圈子逃开数步避了他掌风的笼罩然后反身再斗但在这悬崖峭壁之处实是无比可退只得咬紧牙关使出“春蚕掌法”密密护住全身各处要害。

    这“春蚕掌法”招招全是守势出手奇短抬手踢足全不出半尺之外但招数绵密无比周身始终不露半点破绽。

    这路掌法原本用于遭人围攻而大处劣势之时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虽守得紧密确有一个极大不好处一开头即是“立于不胜之地”名目叫做“春蚕掌法”*肥亲骷胱愿浚荒芊椿鳎宦鄣腥苏惺新冻鋈绾沃卮笃普溃舴歉谋湔品a滥芽说兄剖ぁ*

    苗人凤一招紧似一招眼见对方情势恶劣但不论自己如何强攻猛击胡斐必有方法解救只是他但守不攻自己却无危险当下不顾防御十分力气全用在攻坚破敌之上。

    斗到酣处苗人凤一拳打出胡斐一避那拳打在山壁之上冰凌飞溅一小块射上了他左眼。

    眼皮极是柔软这一下又是出乎意料之外难以防备胡斐但觉眼上剧痛虽不敢伸手去揉拳脚上总是一缓。

    苗人凤乘势抢进靠身山壁已将胡斐逼在外档。

    此时强弱优劣之势已判胡斐半身凌空只要足底微出身子稍有不稳立时掉下山谷苗人凤却是背心向著山壁招招逼迫对手硬接应架。

    胡斐极是机伶却也偏不上这个当出手柔韧滑溜尽力化解来势决不正面相接。

    两人武功本在仲伯之间平手相斗胡斐已未必能胜现下加上许多不利之处如何能够持久?又斗数招苗人凤忽地跃起连踢三脚。

    胡斐急闪相避但见对手第三脚踢过双掌齐出直击自己胸口。

    这两掌难以化解自己站立之处又是无可避让只得也是双掌拍出硬接来招。

    四掌相交苗人凤大喝一声劲力直透掌心。

    胡斐身子一幌急忙运劲反击。

    两人都将毕生功力运到了掌上这是硬碰硬的比拼半点取巧不得。

    两人气凝丹田四目互视竟是僵住了再也不动。

    苗人凤见他武功了得不由得暗暗惊心:“近年来少在江湖上走动竟不知武林中出了这等厉害人物!”双腿稍弯背脊已靠上山壁一收一吐先江胡斐的掌力引将过来然后藉著山壁之力猛推出去喝道:“下去!”这一推本就力道强劲无比再加上借了山壁的反激更是难以抵挡胡斐身子连幌左足已然凌空。

    但他下盘之稳实是非同小可右足在山崖边牢牢定住宛似铁铸一般。

    苗人凤连催三次劲也只能推得他上身幌动却不能使他右足移动半分。

    苗人凤暗暗惊佩:“如此功夫也可算得是旷世少有只可惜走上了邪路。

    他年岁尚轻今日若不杀他日后遇上未必再是他敌手。

    他恃强为恶世上有谁能制?“想到此处突然间左足一登一招“破碑脚”猛往胡斐右膝上踹去。

    胡斐全靠单足支持眼见他一脚踹到无可闪避叹道:“罢了罢了我今日终究命丧他手”。

    危难中死中求生右足一登身子斗然拔起丈馀一个鹞子翻身凌空下击。

    苗人凤道:“好!”肩头一摆撞了出去。

    胡斐双拳打中了他肩头却被他巨力一撞跌出悬崖向下直坠。

    胡斐惨然一笑一个念头如电光般在心中一闪:“我自幼孤苦可是临死之时得蒙兰妹倾心也自不枉了这一生”。

    突然臂上一紧下坠之势登时止住原来苗人凤已抓住他手臂将他拉了上来喝道:“你曾救我性命现下饶你相报。

    一命换一命谁也不亏负了谁。

    来咱们重新打过”。

    说著站在一旁与胡斐并排而立不再占倚壁之利。

    胡斐死里逃生已无斗志拱手说道:“晚辈不是苗大侠敌手何必再比?苗大侠要如何处置晚辈听凭吩咐就是”。

    苗人凤皱眉道:“你上手有意相让难道我就不知?你欺苗人凤年老力衰不是你对手么?”胡斐道:“晚辈不敢”。

    苗人凤喝道:“出手!”胡斐要解释与苗若兰同床共衾实是出于意外决非存心轻薄说道:“在那厢房之中……”苗人凤听他提及“厢房”二字怒火大炽劈面就是一掌。

    胡斐只得接住经过了适才之事知道只要微一退让立时又给他掌力罩住只得全力施为。

    两人各展平生绝艺在山崖边拳来脚往斗智斗力斗拳法斗内功拆了三百馀招竟是难分胜败。

    苗人凤愈斗心下愈疑不住想到当年在沧州与胡一刀比武之事忽地向后跃开两步叫道:“且住!你可识得胡一刀么?”胡斐听他提到亡父之名悲愤交集咬牙道:“胡大侠乃前辈英雄不幸为奸人所害。

    我若有福气能得他教诲几句立时死了也所甘心”。

    苗人凤心道:“是了胡一刀去世已二十七年。

    眼前此人也不过二十多岁焉能相识?他这几句话说得甚好若不是他欺辱兰儿单凭这几句话我就交了他这个朋友”。

    顺手在山边折下两根坚硬的树枝掂了一掂重量相若将一根抛给胡斐说道:“咱们拳脚难分高下兵刃上再决生死”。

    说著树枝一探左手捏了剑诀树枝走偏锋刺出使的正是天下无双、武林绝艺的“苗家剑法”。

    虽是一根小小树枝但刺出时势夹劲风又狠又准要是给尖梢刺上了实也与中剑无异。

    胡斐见来势厉害那敢有丝毫怠忽树枝一摆向上横格这一格刚中带柔却是名家手法。

    苗人凤一怔心道:“怎么他武功与胡一刀这般相似?”但高手相斗刀剑一交后著绵绵而至决不容他有丝毫迟疑的馀裕但见胡斐树刀格过跟著提手上撩苗人凤挥树剑反削教他不得不回刀相救。

    这一番恶斗胡斐一生从未遇过。

    他武功全是凭著父亲传下遗书修习而成招数虽然精妙实战经验毕竟欠缺功力火候因年岁所限亦未臻上乘好在年轻力壮精力远过对方是以数十招中打得难解难分。

    两人迭遇险招但均在极危急下以巧妙招数拆开。

    胡斐奋力拆斗心中佩服:“金面佛苗大侠果然名不虚传若他年轻二十岁我早已败了。

    难怪当年他和我爹爹能打成平手当真英雄了得”。

    两人均知要凭招数上胜得对方极是不易但只须自己背脊一靠上山壁占了地利这一场比拼就是胜了。

    因此都是竭力要将对方逼向外围争夺靠近山壁的地势。

    但两人招招扣得紧密只要向内缘踏进半步立时便受对方刀剑之伤。

    斗到酣处苗人凤使一招“黄龙转身吐须势”疾刺对方胸口眼见他无处闪避而树刀砍在外档更是不及回救。

    胡斐吃了一惊忙伸手在他树枝上横拨右手一招“伏虎式”劈出。

    苗人凤叫了一声:“好!”树剑一抖。

    胡斐左手手指剧痛急忙撒手。

    苗人凤踏上半步正要刺出一招“上步摘星式”那知崖边坚壁给二人踏得久了竟渐渐松裂融化他剑势向前全身重量尽在后边的左足之上只听喀喇一响一块岩石带著冰雪坠入下面深谷。

    苗人凤脚底一空身不由主的向下跌落胡斐大惊忙伸手去拉。

    只是苗人凤一坠之势著实不轻虽然拉住了他袖子可是一带之下连自己也跌出崖边。

    二人不约而同的齐在空中转身贴向山壁施展“壁虎游墙功”要爬回山崖。

    但那山壁上全是冰雪滑溜无比那“壁虎游墙功”竟然施展不出莫说是人就当真壁虎到此只怕也游不上去。

    可是上去虽然不能下坠之势却也缓了。

    二人慢慢溜下眼见再溜十馀丈是一块向外凸出的悬岩如不能在这岩上停住那非跌个粉身碎骨不可。

    念头刚转得一转身子已落在岩上。

    二人武功相若心中所想也是一模一样当下齐使“千斤坠”功夫牢牢定住脚步。

    岩面光圆积了冰雪更是滑溜无比二人武功高强一落上岩面立时定身竟没滑动半步。

    只听格格轻响那数万斤重的巨岩却摇晃了几下。

    原来这块巨岩横架山腰年深月久岩下砂石渐渐脱落本就随时都能掉下谷中现下加上了二人重量砂石夹冰纷纷下坠巨岩越幌越是厉害。

    那两根树枝随人一齐跌在岩上。

    苗人凤见情势危急异常左掌拍出右手已拾起一根树枝随即“上步云边摘月”挺剑斜刺。

    胡斐头一低弯腰避剑也已拾起树枝还了一招“拜佛听经”。

    两人这时使的全是进手招数招招狠极险极但听得格格之声越来越响脚步难以站稳。

    两人均想:“只有将对方逼将下去减轻岩上重量这巨岩不致立时下坠自己才有活命之望”。

    其时生死决于瞬息手下更不容情。

    片刻间交手十馀招苗人凤见对方所使的刀法与胡一刀当年一模一样疑心大盛只是形格势禁实无馀暇相询一招“返腕翼德闯帐”削出接著就要使出一招“提撩剑白鹤舒翅”。

    这一招剑掌齐施要逼得对方非跌下岩去不可只是他自幼习惯使然出招之前不禁背脊微微一耸。

    其时月明如洗长空一碧月光将山壁映得一片光亮。

    那山壁上全是晶光的凝冰犹似镜子一般将苗人凤背心反照出来。

    胡斐看得明白登时想起平阿四所说自己父亲当年与他比武的情状那时母亲在他背后咳嗽示意此刻他身后放了一面明镜不须旁人相助已知他下一步非出此招不可当下一招“八方藏刀式”抢了先著。

    苗人凤这一招“提撩剑白鹤舒翅”只出得半招全身已被胡斐树刀罩住。

    他此时再无疑心知道眼前此人必与胡一刀有极深的渊源叹道:“报应报应!”闭目待死。胡斐举起树刀一招就能将他劈下岩去但想起曾答应过苗若兰决不能伤她父亲。

    然而若不劈他容他将一招“提撩剑白鹤舒翅”使全了自己非死不可难道为了相饶对方竟白白送了自己性命么?霎时之间他心中转过了千百个念头:这人曾害死自己父母教自己一生孤苦可是他豪气干云是个大大的英雄豪杰又是自己意中人的生父按理这一刀不该劈将下去;但若不劈自己决无活命之望自己甫当壮年岂肯便死?倘若杀了他吧回头怎能有脸去见苗若兰?要是终生避开她不再相见这一生活在世上心中痛苦生不如死。

    那时胡斐万分为难实不知这一刀该当劈是不劈。

    他不愿伤了对方却又不愿赔上自己性命。

    他若不是侠烈重意之士这一刀自然劈了下去更无踌躇。

    但一个人再慷慨豪迈却也不能轻易把自己性命送了。

    当此之际要下这决断实是千难万难……

    苗若兰站在雪地之中良久良久不见二人归来当下缓缓打开胡斐交给她的包裹。

    只见包裹是几件婴儿衣衫一双婴儿鞋子还有一块黄布包袱月光下看得明白包上绣著“打遍天下无敌手”七个黑字正是她父亲当年给胡斐裹在身上的。

    她站在雪地之中月光之下望著那婴儿的小衣小鞋心中柔情万种不禁痴了。胡斐到底能不能平安归来和她相会他这一刀到底劈下去还是不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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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4047/ 第一时间欣赏雪山飞狐最新章节! 作者:金庸所写的《雪山飞狐》为转载作品,雪山飞狐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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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飞狐介绍:
本书与金庸另一部小说《飞狐外传》情节相关联,但又各自独立。故事生在清代乾隆时期的关外。饮马川陶百岁、陶子安父子从雪山中挖出一件宝物,封于铁盒之中。北京平通镖局总镖头熊元献带一伙人来抢夺,却被天龙门北宗阮士中、曹云奇、田青文与南宗殷吉劫去。大家拼打之间,一个名叫宝树的丑陋和尚赶到。宝树强“请”众人来到一高耸入云的玉笔峰山庄做客。因山庄主杜希盂外出未归,客人吃饭闲聊。
原来庄主邀请武林高手在此会一位盖世英雄——雪山飞狐胡斐。午前胡斐派二童子送信,称午间践约。玉笔峰上众人重新争夺铁盒,宝树倚强将铁盒持在手中,令人打开,内装一柄宝刀。
宝树谈起宝刀的来历,继而,分别由宝树、金面佛大侠苗人凤之女苗若兰、平阿四及陶百岁之口讲述了与此相关的一段武林往事。
此宝刀乃闯王李自成之遗物。闯王兵败时,身边有胡苗范田四大侍卫。闯王被困九宫山时,派苗范田三人去求救援,胡侍卫护卫闯王。但救援未到、敌兵先至,胡侍卫以一死卒充闯王献于清兵,然后将闯王安置一隐秘庙中为僧。胡侍卫因得清兵信任升官,苗范田三人却以为胡出卖闯王,定计报仇。三人行刺吴三桂时巧遇胡,不及胡陈明原委即将胡杀死。以后胡之子以实情告知三人,三人当众自刎。三人后代未知内情,苗范田遂与胡世代为仇。百余年来,四家子孙怨怨相报,无一代能得善终。
至胡一刀、苗人凤一代仍继先辈之仇。胡一刀护妻去南方生产,至唐官屯突然临产,此时恰与来此寻仇之苗人凤、田归农等人相逢。胡一刀遣人将当年实情告苗,却因田归农从中做梗而未达。胡苗遂有一场苦战。交战几日,二人仗义行侠之豪气与各怀之绝艺使对方顿生钦佩,虽为仇家却彼此视为知己。因田归农在二人比武之兵器上暗涂毒药,胡一刀以小伤毙命,胡夫人将幼子托与苗人凤,随夫自尽,田归农欲加害幼子,幸为平阿四救下,抚养长大,取名胡斐,按胡一刀遗下之刀谱练成绝技,称名武林,为雪山飞狐。
该书在金庸作品中属中乘之作。但在整体结构和场景设计上,表现出作者高的才华。
作品正面叙述的情节只生于一日之内,而向读者介绍的故事背景却横跨百余年,整体结构在这种处理之下,异常紧紧凑。作品中每一个景象都异常壮阔优美险峻,无论是空寂雪山里的羽箭射雁,还是拔地而起的玉笔峰上的山庄,无不为作品的英雄群像起到很好的衬托作用。
作者在人物出场的设计上,尤其独具匠心:最先出场的天龙南北宗雪山追踪时竞技轻功,使读者感到其功夫高深;但宝树和尚的出场与强邀众人赴玉笔峰做客,即使天龙门相形见拙;待到宝树叙述胡一刀与苗人凤大战数日,及当时自己在胡苗面前的态度,终于表现出胡苗武功之最高境界。武打叙述得奇险而又可信作品在语言描写上,更表现出大家手笔的风度,每个人物都独具鲜明的个性,与情节一起具有勾人的魅力。人物的对话不繁不简,恰到好处,而且有条不紊。在以人物对话表述情节上,似借鉴了西方的叙事方法,增添了现代色彩。以武林秘闻制造悬念,则增添了作品的可读性。雪山飞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雪山飞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雪山飞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