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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客行全文阅读

作者:金庸     侠客行txt下载     侠客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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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玄铁令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疯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救赵挥金锤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太玄经?”

    李白这一“侠客行”古风写的是战国时魏国信陵君门客侯嬴和朱亥的故事千载之

    下读来英锐之气兀自虎虎有威。那大梁城邻近黄河后称汴梁即今河南开封。该地虽

    然数为京城却是民风质朴古代悲歌慷慨的豪侠气概后世迄未泯灭。

    开封东门十二里处有个小市镇叫做侯监集。这小镇便因侯嬴而得名。当年侯嬴为大

    梁夷门监者。大梁城东有山山势平夷称为夷山东城门便称为夷门。夷门监者就是大梁

    东门的看守小吏。

    这一日已是傍晚时分四处前来赶集的乡民正自挑担的挑担、提篮的提篮纷纷归去

    突然间东北角上隐隐响起了马蹄声。蹄声渐近竟然是大队人马少说也有二百来骑蹄声

    奔腾乘者纵马疾驰。众人相顾说道:“多半是官军到了。”有的说道:“快让开些官兵

    马匹冲来踢翻担子那也罢了便踩死了你也是活该。”

    猛听得蹄声之中夹杂着阵阵唿哨。过不多时唿哨声东呼西应、南作北和竟然四面八

    方都是哨声似乎将侯监集团团围住了。众人骇然失色有些见识较多之人不免心中嘀

    咕:“遮莫是强盗?”

    镇头杂货铺中一名伙计伸了伸舌头道:“啊哟只怕是我的妈啊那些老哥们来啦!”

    王掌柜脸色已然惨白举起了一只不住抖的肥手作势要往那伙计头顶拍落喝道:“你

    ***说话也不图个利市什么老哥小哥的。当真线上的大爷们来了那还有你……你的

    小命?再说也没听见光天化日有人干这调调儿的!啊哟这……这可有点儿邪……”

    他说到一半口虽张着却没了声音只见市集东头四五匹健马直抢了过来。马上乘者

    一色黑衣头戴范阳斗笠手中各执明晃晃的钢刀大声叫道:“老乡大伙儿各站原地

    动一下子的可别怪刀子不生眼睛。”嘴里叱喝拍马往西驰去。马蹄铁拍打在青石板上

    铮铮直响令人心惊肉跳。

    蹄声未歇西边厢又有七八匹马冲来马上健儿也是一色黑衣头戴斗笠帽檐压得低

    低的。这些人一般叱喝:“乖乖的不动那没事爱吃板刀面的就出来!”

    杂货铺那伙计嘿的一声笑说道:“板刀面有什么滋味……”这人贫嘴贫舌的想要说

    句笑话岂知一句话没完马上一名大汉马鞭挥出甩进柜台勾着那伙计的脖子顺手一

    带砰的一声将他重重摔在街上。那大汉的坐骑一股劲儿向前驰去将那伙计拖着而行。

    后边一匹马赶将上来前蹄踩落那伙计哀号一声眼见不活了。

    旁人见到这伙人如此凶横那里还敢动弹?有的本想去上了门板这时双脚便如钉牢在

    地上一般只是全身抖要他当真丝毫不动却也干不了。

    离杂货铺五六间门面处有家烧饼油条店油锅中热油滋滋价响铁丝架上搁着七八根油

    条。一个花白头的老者弯着腰将面粉捏成一个个小球又将小球压成圆圆的一片对眼

    前惊心动魄的惨事竟如视而不见。他在面饼上洒些葱花对角一摺捏上了边在一支黄砂

    碗中抓些芝麻洒在饼上然后用铁钳挟起放入烘炉之中。

    这时四下里唿哨声均已止歇马匹也不再行走一个七八百人的市集上鸦雀无声就是

    啼哭的小儿也给父母按住了嘴巴不令出半点声音。各人凝气屏息之中只听得一个人

    喀、喀、喀的皮靴之声从西边沿着大街响将过来。

    这人走得甚慢沉重的脚步声一下一下便如踏在每个人心头之上。脚步声渐渐近来

    其时太阳正要下山一个长长的人影映在大街之上随着脚步声慢慢逼近。街上人人都似吓

    得呆了只有那卖饼老者仍在做他的烧饼。皮靴声响到烧饼铺外忽而停住那人上上下下的

    打量卖饼老者突然间嘿嘿嘿的冷笑三声。

    卖饼老者缓缓抬起头来只见面前那人身材极高一张脸孔如橘皮般凹凹凸凸满是疙

    瘩。卖饼老者道:“大爷买饼么?一文钱一个。”拿起铁钳从烘炉中挟了个热烘烘的烧

    饼出来放在白木板上。那高个儿又是一声冷笑说道:“拿来!”伸出左手。那老者眯着

    眼睛道:“是!”拿起那个新焙的烧饼放在他掌中。

    那高个儿双眉竖起大声怒道:“到这当儿你还在消遣大爷!”将烧饼劈面向老者掷

    去。卖饼老者缓缓将头一侧烧饼从他脸畔擦过拍的一声响落在路边的一条泥沟之旁。

    高个儿掷出烧饼随即从腰间撤出一对双钩钩头映着夕阳蓝印印地寒气逼人说

    道:“到这时候还不拿出来?姓吴的你到底识不识时务?”卖饼老者道:“大爷认错人

    啦老汉姓王。卖饼王老汉侯监集上人人认得。”高个儿冷笑道:“他***!我们早查

    得清清楚楚你乔装改扮躲得了一年半载可躲不得一辈子。”

    卖饼老者眯着眼睛慢条斯理的说道:“素闻金刀寨安寨主劫富济贫江湖上提起来

    都是翘起大拇指说一声:‘侠盗!’怎么派出来的小喽罗却向卖烧饼的穷老汉打起主意

    来啦?”他说话似乎有气无力这几句话却说得清清楚楚。

    高个儿怒喝:“吴道通你是决计不交出来的啦?”卖饼老者脸色微变左颊上的肌肉

    牵动了几下随即又是一副懒洋洋人的神气说道:“你既知道吴某的名字对我仍然这般

    无礼未免太大胆了些罢?”那高个儿骂道:“你老子胆大胆小你到今天才知吗?”左钩

    一起一招‘手到擒来’疾向吴道通左肩钩落。

    吴道通向右略闪高个儿钢钩落空左腕随即内勾钢钩拖回便向吴道通后心钩到。

    吴道通矮身避开跟着右足踢出却是踢在那座炭火烧得正旺的烘炉之上。满炉红炭斗地向

    那高个儿身上飞去同时一镬炸油条的熟油也猛向他头顶浇落。

    那高个儿吃了一惊急忙后跃避开了红炭却避不开满镬热油“啊哟”一声满锅

    热油已泼在他双腿之上只痛得他哇哇怪叫。

    吴道通双足力登冲天跃起已纵到了对面屋顶手中兀自抓着那把烤烧饼的铁钳。猛

    地里青光闪动一柄单刀迎头劈来吴道通举铁钳挡去当的一声响火光四溅。他那铁钳

    虽是黑黝黝地毫不起眼其实乃纯钢所铸竟将单刀挡了回去便在此时左侧一根短枪、

    右侧双刀同时攻到。原来四周屋顶上都已布满了人。吴道通哼了一声叫道:“好不要脸

    以多取胜么?”身形一长双手分执铁钳两股左挡短枪右架双刀竟将铁钳拆了开来

    变成了一对判官笔。原来他这烤烧饼的铁钳是一对判官笔所合成。

    吴道通双笔使开招招取人穴道以一敌三仍然占到上风。他一声猛喝:“着!”使

    短枪的“啊”的一声左腿中笔骨溜溜的从屋檐上滚了下去。

    西北角屋面上站着一名矮瘦老者双手叉在腰间冷冷的瞧着三人相斗。

    白光闪动之中使单刀的忽被吴道通右脚踹中一个筋斗翻落街中。那使双刀的怯意陡

    生两把刀使得如同一团雪花相似护在身前只守不攻。

    那矮瘦老者慢慢踱将过来越走越近右手食指陡地戳出迳取吴道通左眼。这一招迅

    捷无比吴道通急忙回笔打他手指。那老者手指略歪避过铁笔改戳他咽喉。吴道通笔势

    已老无法变招只得退了一步。

    那老者跟着上前一步右手又是一指伸出点向他小腹。吴道通右笔反转砸向敌人头

    顶。那老者向前直冲几欲扑入吴道通的怀里便这么一冲已将他一笔避过同时双手齐

    出向他胸口抓去。吴道通大惊之下急向后退嗤的一声胸口已被他抓下一长条衣服。

    吴道通百忙中也不及察看是否已经受伤双臂合拢倒转铁笔一招‘环抱**’双笔笔

    柄向那老者两边太阳穴中砸去。

    那老者不闪不架又是向前一冲双掌扎扎实实的击在对方胸口。喀喇喇的一声响也

    不知断了多少根肋骨吴道通从屋顶上一交翻跌了下去。

    那高个儿两条大腿被热油炙得全是火泡早在暴跳如雷只是双腿受了重伤无法纵上

    屋顶和敌人拚命又知那矮瘦老者周牧高傲自负他既已出手就不喜旁人来相助是以只

    仰着脖子观看二人相斗。眼见吴道通从屋顶摔下那高个儿大喜急跃而前双钩扎落

    刺入吴道通的肚腹。他得意之极仰起头纵声长笑。

    周牧急叫:“留下活口!”但终于慢了一步双钩已然入腹。

    突然间那高个儿大叫:“啊……”踉踉跄跄倒退几步只见他胸口插了两支铁笔自前

    胸直至后背鲜血从四个伤口中直涌出来身子幌了几幌便即摔倒。吴道通临死时奋力一

    击那高个儿猝不入防竟被双笔插中要害。金刀寨伙伴忙伸手扶起却已气绝。

    周牧不去理会那高个儿的生死嘴角边露出鄙夷之色抓起吴道通的身子见也已停了

    呼吸。他眉头微皱喝道:“剥了他衣服细细搜查。”

    四名下属应道:“是!”立即剥去吴道通的衣衫。只见他背上长衣之下负着一个包裹。

    两名黑衣汉子迅打开包裹但见包中有包当即挟手攫过捏了一捏怒道:“他奶奶

    的!骗人的玩意不用看了!快到屋里搜去。”

    十余名黑衣汉子应声入内。烧饼店前后不过两间房十几人挤在里面乒乒乓乓、呛啷

    呛啷店里的碗碟、床板、桌椅、衣物一件件给摔了出来。

    周牧只是叫:“细细的搜什地方都别漏过了!”

    闹了半天已黑沉沉地难以见物众汉子点起火把将烧饼店墙壁、灶头也都拆烂了。

    呛啷一声响一只瓦缸摔入了街心跌成碎片缸中面粉四散得满地都是。

    暮霭苍茫中一只污秽的小手从街角边偷偷伸过来抓起水沟旁那烧饼慢慢缩手。

    那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叫化子。他已饿了一整天有气没力的坐在墙角边。那高个儿接

    过吴道通递来的烧饼掷在水沟之旁小丐的一双眼睛便始终没离开过这烧饼。他早想去拿

    来吃了但见到街上那些凶神恶煞般的汉子却吓得丝毫不敢动弹。那杂货铺伙计的死尸便

    躺在烧饼之旁。后来吴道通和那高个儿的两具尸也躺在烧饼不远的地方。

    直到天色黑了火把的亮光照不到水沟边那小丐终于鼓起勇气抓起了烧饼。他饥火

    中烧顾不得饼上沾了自水烂泥轻轻咬了一口含在口里却不敢咀嚼生恐咀嚼的微声

    给那些手执刀剑的汉子们听见了。口中衔着一块烧饼虽未吞下肚里似乎已舒服得多。

    这时众汉子已将烧饼铺中搜了个天翻地覆连地下的砖也已一块块挖起来查过。周牧见

    再也查不到什么喝道:“收队!”

    唿哨声连作跟着马蹄声响起金刀寨盗伙一批批出了侯监集。两名盗伙抬起那高个儿

    的尸身横放马鞍之上片刻间走了个干干净净。

    直等马蹄声全然消逝侯监集上才有些轻微人声。但镇人怕群盗去而复回谁也不敢大

    声说话。杂货铺掌柜和另一个伙计抬了伙伴的尸身入店急忙上了门板再也不敢出来。但

    听得东边劈劈拍拍西边咿咿呀呀不是上排门便是关门过不多时街上再无人影亦

    无半点声息。

    那小丐见吴道通的尸身兀自横卧在地没人理睬心下有些害怕轻轻嚼了几口将一

    小块烧饼咽下正待再咬忽见吴道通的尸身一动。那小丐大吃一惊揉了揉眼睛却见那

    死尸慢慢坐了起来。小丐吓得呆了心中怦怦乱跳但见那死尸双腿一挺竟然站起身来。

    答答两声轻响那小丐牙齿相击。

    死尸回过头来幸好那小丐缩在墙角之后死尸见他不到。这时冷月斜照小丐却瞧得

    清清楚楚但见那死尸嘴角边流下一道鲜血两根钢钩兀自插在他的腹中小丐死命咬住牙

    齿不使出声响。

    只见那死尸弯下双腿伸手在地下摸索摸到一个烧饼捏了一捏双手撕开随即抛

    下又摸到一个烧饼撕开来却又抛去。小丐只吓得一颗心几乎要从口腔中跳将出来只见

    那死尸不住在地下摸索摸到任意杂物都不理会一摸到烧饼便撕开抛去一面摸一

    面走近水沟。群盗搜索烧饼铺时将木板上二十来个烧饼都扫在地下这时那死尸拾起来一

    个个撕开却又不吃撕成两半便往地下一丢。

    小丐眼见那死尸一步步移近墙角大骇之下只想足奔逃可是全身吓得软了。一双

    脚那里提得起来?那死尸行动迟缓撕破这二十来个烧饼足足花了一柱香时光。他在地下

    再也摸不到烧饼缓缓转头似在四处找寻。小丐转过头来不敢瞧他突然间吓得魂飞魄

    散。原来他身子虽然躲在墙角之后但月光从身后照来将他蓬头散的影子映在那死尸脚

    旁。小丐见那死尸的脚又是一动大叫一声足便跑。

    那死尸嘶哑着嗓子叫道:“烧饼!烧饼!”腾腾腾的追来。

    小丐在地下一绊摔了个筋斗。那死尸弯腰伸手便来按他背心。小丐一个打滚避在

    一旁足又奔。那死尸一时站不直身子支撑了一会这才站起他脚长步大虽然行路蹒

    跚摇摇摆摆的如醉汉一般只十几步便追到了小丐身后一把抓住他后颈提了起来。

    只听得那死尸问道:“你……你偷了我的烧饼?”在这当口小丐如何还敢抵赖只得

    点了点头。那死尸又问:“你……你已经吃了?”小丐又点了点头。那死尸右手伸出嗤的

    一声扯破小丐的衣衫露出胸口和肚腹的肌肤。那死尸道:“割开你的肚子挖出来!”

    小丐直吓得魂不附体颤声道:“我……我……我只咬了一口。”

    原来吴道通给周牧双掌击中胸口又给那高个儿双钩插中肚腹一时闭气晕死过得良

    久却又悠悠醒转。肚腹虽是要害但纵然受到重伤一时却不便死他心中念念不忘的只

    是那一件物事一经醒转觉金刀寨人马已然离去竟顾不得胸腹的重伤先要寻回藏在

    烧饼中的物事。

    他扮作个卖饼老人在侯监集隐居。一住三载倒也平安无事但设法想见那物的原

    主却也始终找寻不到。待听得唿哨声响二百余骑四下合围他虽不知这群盗伙定是冲着

    自己而来终究觉察到局面凶险仓卒间无处可以隐藏当即将那物放在烧饼之中。那高个

    儿一现身伸手说道:“拿来!”吴道通行一着险棋索性便将这烧饼放入他手中果然不

    出所料那高个儿大怒之下便将烧饼掷去。

    吴道通重伤之后醒转自认不出是那个烧饼之中藏有那物一个个撕开来找寻全无影

    踪最后终于抓着那个小丐。他想这小叫化饿得狠了多半是连饼带物一齐吞入腹中当下

    便要剖开他肚子来取物。一时寻不到利刃他咬一咬牙伸手拔下自己肚上一根钢钩倒转

    钩头便往小丐肚上划去。

    钢钩拔离肚腹猛觉得一阵剧痛伤口血如泉涌钩头虽已碰到小丐的肚子但左手突

    然间没了力气五指松开小丐身子落地吴道通右手钢钩向前送出却刺了个空。吴道通

    仰天摔倒双足挺了几下这才真的死了。

    那小丐摔在他身上拚命挣扎着爬起转身狂奔。刚才吓得实在厉害只奔出几步腿

    膝酸软翻了个筋斗就此晕了过去右手却兀自牢牢的抓着那个只咬过一口的烧饼。

    淡淡的月光照上吴道通的尸身慢慢移到那小丐身上东南角上又隐隐传来马蹄之声。

    这一次的蹄声来得好快刚只听到声响倏忽间已到了近处。侯监集的居民已成惊弓之

    鸟静夜中又听到马蹄声不自禁的胆战心惊躲在被窝中只抖。但这次来的只两匹马

    也没唿哨之声。

    这两匹马形相甚奇。一匹自头至尾都是黑毛四蹄却是白色那‘乌云盖雪’的名驹;

    另一匹四蹄却是黑色通体雪白马谱中称为‘黑蹄玉兔’中土尤为罕见。

    白马上骑着的是个白衣女子若不是鬓边戴了朵红花腰间又系着一条猩红飘带几乎

    便如服丧红带上挂了一柄白鞘长剑。黑马乘客是个中年男子一身黑衫腰间系着的长剑

    也是黑色的剑鞘。两乘马并肩疾驰而来。

    顷刻间两人都看到了吴道通的尸以及满地损毁的家生杂物同声惊噫:“咦!”

    黑衫男子马鞭挥出卷在吴道通尸身颈项之中拉起数尺月光便照在尸身脸上。那女

    子道:“是吴道通!看来安金刀已得手了。”那男子马鞭一振将尸身掷在道旁道:“吴

    道通死去不久伤口血迹未凝赶得上!”那女子点了点头。

    两匹马并肩向西驰去。八只铁蹄落在青石板上蹄声答答竟如一匹马奔驰一般。两匹

    马前蹄后蹄都是同起同落整齐之极也是美观之极不论是谁见了都想得到这两匹马曾同

    受长期操练是以奋蹄争驰之际也是绝无参差。

    两匹马越跑越快一掠过汴梁城郊道路狭窄便不能双骑并骑。那女子微一勒马让

    那男子先行。那男子侧头一笑纵马而前那女子跟随在后。

    两匹骏马脚力非凡按照吴道通死去的情状推想这当儿已该当赶上金刀寨人马但始

    终影踪毫无。他们不知吴道通虽气绝不久金刀寨的人众却早去得无了。

    马不停蹄的赶了一个多时辰。二人下马让坐骑稍歇上马又行将到天明时分蓦见远

    处旷野中有几个火头升起。两人相视一笑同时飞身下马。那女子接过那男子手中马缰将

    两匹马都系在一株大树的树干上。两人展开轻身功夫向火头奔去。

    这些火头在平野之间看来似乎不远其实相距有数里之遥。两人在草地上便如一阵风般

    滑行过去。将到临近只见一大群人分别围着十几堆火隐隐听得稀里呼噜之声此起彼应

    众人捧着碗在吃面。两人本想先行窥探但平野之地无可藏身离这群人约十数丈便放慢

    了脚步并肩走近。

    人群中有人喝问:“什么人?干什么的?”

    那男子踏上一步抱拳笑道:“安寨主不在么?是那一位朋友在这里?”

    那矮老者周牧一抬眼火光照耀下见来人一男一女一黑一白并肩而立。两人都是中

    年男的丰神俊朗女的文秀清雅衣衫飘飘腰间都挂着一柄长剑。

    周牧心中一凛随即想起两个人来一挺腰站了起来抱拳说:“原来是江南玄素庄石

    庄主夫妇大驾光临!”跟着大声喝道:“众弟兄快起来行礼这两位是威震大江南北的石

    庄主夫妇。”一众汉子轰然站起微微躬身。周牧心下嘀咕:“石清、闵柔夫妇跟我们金刀

    寨可没纠葛梁子大清早找将上来不知想干什么难道也为了这件物事?”游目往四下里

    一瞧一望平野更无旁人心想:“虽然听说他夫妇剑术了得终究好汉敌不过人多又

    怕他何来?”

    石夫人闵柔轻声说道:“师哥这位是鹰爪门的周牧周老爷子。”

    她话声虽低周牧却也听见了不禁微感得意:“冰雪神剑居然还知道我的名头。”忙

    接口道:“不敢金刀寨周牧拜见石庄主、石夫人。”说着又弯了弯腰。

    石清向着众盗伙微笑道:“众位朋友正用早膳这可打扰了请坐请坐。”转头对周

    牧道:“周朋友不必客气愚夫妇和贵门‘一飞冲天’庄震中庄兄曾有数面之缘说起来大

    家也都不是外人。”

    周牧道:“‘一飞冲天’是在下师叔。”暗道:“你年纪比我小着一大截却称我庄师

    叔为庄兄那不是明明以长辈自居吗?”想到此节更觉对方此来只怕不怀好意心下更多

    了一层戒备。武林中于‘辈份’两字看得甚重晚辈遇上了长辈固然必须恭敬而长辈吩咐

    下来晚辈也轻易不得违拗否则给人说一声以下犯上先就理亏。

    石清见他脸色微微一沉已知其意笑道:“这可得罪了!当年嵩山一会曾听庄兄说

    起贵门武功愚夫妇佩服得紧。我忝在世交有个不情之请周世兄莫怪。”他一改口称之

    为‘周世兄’更是以长辈自居了。

    周牧道:“倘若是在下自己的事冲着两位的金面只要力所能及两位吩咐下来自

    是无有不遵。但若是敝寨的事在下职位低微那可做不得主了。”

    石清心道:“这人老辣得紧没听我说什么先来推个干干净净。”说道:“那跟贵寨

    毫无干系。我要向周世兄打听一件事。愚夫妇追寻一个人此人姓吴名道通兵器使的是一

    对判官笔身材甚高听说近年来扮成了个老头儿隐姓埋名潜居在汴梁附近。不知周世

    兄可曾听到过他的讯息吗?”

    他一说出吴道通的名字金刀寨人众登时耸动有些立时放下了手中捧着的面碗。

    周牧心想:“你从东而来当然已见到了吴道通的尸身我若不说反而显得不够光棍

    了。”当即打个哈哈说道:“那当真好极了石庄主、石夫人说来也是真巧姓周的虽

    然武艺低微却碰上给贤夫妇立了一场功劳。这吴道通得罪了贤夫妇我们金刀寨已将他料

    理啦。”说这几句话时双目凝视着石清的脸瞧他是喜是怒。

    石清又是微微一笑说道:“这吴道通跟我们素不相识说不上得罪了愚夫妇什么。我

    们追寻此人说来倒教周世兄见笑是为了此人所携带的一件物事。”

    周牧脸上肌肉牵动了几下随即镇定笑道:“贤夫妇消息也真灵通这个讯息嘛我

    们金刀寨也听到了。不瞒石庄主说在下这番带了这些兄弟们出来也就是为了这件物事。

    唉不知是那一个狗杂种造的谣却累得双笔吴道通枉送了性命。我们二百多人空走一趟

    那也罢了只怕安大哥还要怪在下办事不力呢。江湖上向来谣言满天飞倘若以为那件物事

    真是金刀寨得了都向我们打起主意来这可不冤么?张兄弟咱们怎么打死那姓吴的怎

    样搜查那间烧饼铺你详详细细的禀告石庄主、石夫人两位。”

    一个短小精悍的汉子说道:“那姓吴的武功甚是了得我们李大元李头领的性命送在他

    的手下。后来周头领出手双掌将那姓吴的震下屋顶当时便将他震得全身筋折骨断五脏

    粉碎……”此人口齿极是灵便加油添酱将众盗伙如何撬开烧饼铺地下的砖头、如何翻倒

    面缸、如何折墙翻炕说了一大篇可便是略去了周牧取去吴道通背上包裹一节。

    石清点了点头心道:“这周牧一见我们始终是全神戒备惴惴不安。玄素庄和金刀

    寨向无过节若不是他已得到了那物事又何必对我们夫妇如此提防?”他知这伙人得不到

    此物便罢若是得了去定是在周牧身边一瞥之间但见金刀寨二百余人个个壮健剽悍

    虽无一流好手究竟人多难斗。适才周牧言语说得客气其中所含的骨头着实不少全无友

    善之意自也是恃了人多势众当下脸上仍是微微含笑手指左远处树林说道:“我有

    一句话要单独和周世兄商量请借一步到那边林中说话。”

    周牧怎肯落单立即道:“我们这里都是好兄弟、好朋友无事不可……”下面“对人

    言”三字尚未出口突觉左腕一紧已被石清伸手握住跟着半身酸麻右手也已毫无劲

    力。周牧又惊又怒自从石清、闵柔夫妇现身他便凝神应接不敢有丝毫怠忽那知石清

    说动手便动手竟然捷如闪电的抓住了自己的手腕。这等擒拿手法本是他鹰爪门的拿手本

    领不料一招未交便落入对方手中急欲运力挣扎但身上力气竟已无影无踪知道要穴

    已为对方所制霎时间额头便冒出了汗珠。

    石清朗声说道:“周世兄既允过去说话那最好也没有了。”回头向闵柔道:“师妹

    我和周世兄过去说句话儿片刻即回请师妹在此稍候。”说着缓步而行。闵柔斯斯文文的

    道:“师哥请便。”他两人虽是夫妇却是师兄妹相称。

    金刀寨众人见石清笑嘻嘻地与周牧同行似无恶意他夫人又留在当地谁也想不到周

    牧如此武功竟会不声不响的被人挟持而去。

    石清抓着周牧手腕越行越快周牧只要脚下稍慢立时便会摔倒只得拚命奔跑。从

    火堆到树林约有里许两人倏忽间便穿入了林中。

    石清放脱了他手腕笑道:“周世兄……”周牧怒道:“你这是干什么?”右手成抓

    一招‘搏狮手’便往石清胸口狠抓下去。

    石清左手自右而左划了过来在他手腕上轻轻一带已将他手臂带向左方一把抓拢

    竟是一手将他两只手腕都反抓在背后。周牧惊怒之下右足向后力踹。

    石清笑道:“周世兄又何必动怒?”周牧只觉右腿‘伏兔’‘环跳’两处穴道中一麻

    踹出的一脚力道尚未使出已软软的垂了下来。这一来他只有一只左脚着地若是再向后

    踹身子便非向前俯跌不可不由得满脸胀得通红怒道:“你……你……你……”

    石清道:“吴道通身上的物事周世兄既已取到我想借来一观。请取出来罢!”周牧

    道:“那东西是有的却不在我身边。你既要看咱们回到那边去便了。”他想骗石清回到

    火堆之旁那时一声号令众人群起而攻石清夫妇武功再强也难免寡不敌众。

    石清笑道:“我可信不过却要在周世兄身边搜搜!得罪莫怪。”

    周牧怒道:“你要搜我?当我是什么人了?”

    石清不答一伸手便除下了他左脚的皮靴。周牧“啊”的一声只见他已从靴筒中取了

    一个小包出来正是得自吴道通身上之物。周牧又惊又怒又是诧异:“这……这……他怎

    地知道?难到是见到我藏进去的?”其实石清一说要搜便见他目光自然而然的向左脚一

    瞥眼光随即转开望向远处猜想此物定是藏在他左足的靴内果然一搜便着。

    石清心想:“适才那人叙述大搜烧饼铺的情景显非虚假而此物却在你身上搜出当

    然是你意图瞒过众人私下吞没。”左手三指在那小包外捏了几下脸色微变。

    周牧急得胀红了脸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否便要呼叫求援。石清冷冷清的道:“你背叛安

    寨主宁愿将此事当众抖将出来受那斩断二指的处罚么?”周牧大惊情不自禁的颤声

    道:“你……你怎么知道?”石清道:“我自然知道。”松指放开了他双手说道:“安金

    刀何等精明你连我也瞒不过又岂能瞒得过他?”

    便在此时只听得擦擦擦几下脚步声响有人到了林外。一个粗豪的声音哈哈大笑朗

    声说道:“多承石庄主夸奖安某这里谢过了。”话声方罢三个人闯进林来。

    周牧一见登时面如土色。这三人正是金刀寨的大寨主安奉日、二寨主冯振武、三寨主

    元澄道人。周牧奉命出来追寻吴道通之时安寨主并未说到派人前来接应不知如何竟然

    亲自下寨。周牧心想自己吞没此物的图谋固然已成画饼而且身败名裂说不定性命也是难

    保情急之下忙道:“安大哥那……那……东西给他抢去了。”

    安奉日拱手向石清行礼说道:“石庄主名扬天下安某仰慕得紧一直无缘亲近。敝

    寨便在左近便请石庄主和夫人同去盘桓数日使兄弟得以敬聆教训。”

    石清见安奉日环眼虬髯身材矮壮一副粗豪的神色岂知说话却甚是得体一句不提

    自己抢去物事却邀请前赴金刀寨子盘桓。可是这一上寨去那里还能轻易脱身?拱手还礼

    之后顺手便要将那小包揣入怀中笑道:“多谢安寨主盛情……”

    突然间青光闪动元澄道人长剑出鞘剑尖刺向石清手腕喝道:“先放下此物!”

    这一下来得好快岂知他快石清更快身子一侧已欺到了元澄道人身旁随手将那小

    包递出放入他左手笑道:“给你!”元澄道人大喜不及细想他用意便即拿住不料

    右腕一麻手中长剑已被对方夺去。

    石清倒转长剑斫向元澄左腕喝道:“先放下此物!”元澄大吃一惊眼见寒光闪

    闪剑锋离左腕不及五寸缩手退避均已不及只得反掌将那小包掷了回去。

    冯振武叫道:“好俊功夫!”不等石清伸手去接小包展开单刀着地滚去迳向他腿

    上砍去。石清长剑嗤的一声刺落这一招后先至冯振武单刀尚未砍到他右腿他长剑其

    势便要将冯振武的脑袋钉在地下。

    安奉日见情势危急大叫:“剑下……”石清长剑继续前刺冯振武心中一凉闭目待

    死只觉颊上微微一痛石清的长剑却不再刺下原来他剑下留情剑尖碰到了冯振武的面

    颊立刻收势其间方位、力道竟是半分也相差不得。跟着听得搭的一声轻响石清长剑

    拍回小包伸手接住安奉日那“留情”两字这才出口。

    石清收回长剑说道:“得罪!”退开了两步。

    冯振武站起身来倒提单刀满脸愧色退到了安奉日身后口中喃喃说了两句不知

    是谢石清剑下留情还是骂他出手狠辣那只有自己知道了。

    安奉日伸手解开胸口铜扣将单刀从背后取下拔刀出鞘。其时朝阳初升日光从林间

    空隙照射进来金刀映日闪闪耀眼厚背薄刃果然好一口利器!安奉日金刀一立说

    道:“石庄主技艺惊人佩服佩服兄弟要讨教几招!”

    石清笑道:“今日得会高贤幸也何如!”一扬手将那小包掷了出去。四人一怔之

    间只听得飕的一声石清手中夺自元澄道人的长剑跟着掷出那小包刚撞上对面树干长

    剑已然赶上将小包钉入树中。剑锋只穿过小包一角却不损及包中物事手法之快运劲

    之巧实不亚于适才连败元澄道人、冯振武的那两招。

    四人的眼光从树干再回到石清身上时只见他手中已多了一柄通体墨黑的长剑只听他

    说道:“墨剑会金刀点到为止。是谁占先一招半式便得此物如何?”

    安奉日见他居然将已得之物钉在树上再以比武较量来决定此物谁属丝毫不占便宜

    心下好生佩服说道:“石庄主请!”他早就听说玄素庄石清、闵柔夫妇剑术精绝适才见

    他制服元澄道人和冯振武当真名下无虚心中丝毫不敢托大刷刷刷三刀尽是虚劈。

    石清剑尖向地全身纹风不动说道:“进招吧!”

    安奉日这才挥刀斜劈招式未老已然倒翻上来。他一出手便是生平绝技七十二路‘劈

    卦刀’招中藏套套中含式变化多端。石清使开墨剑初时见招破招守得甚是严谨

    三十余招后一声清啸陡地展开抢攻那便一剑快似一剑。安奉日接了三十余招后已全

    然看不清对方剑势来路心中暗暗惊慌只有舞刀护住要害。

    两人拆了七十招刀剑始终不交忽听得叮的一声轻响墨剑的剑锋已贴住了刀背顺

    势滑了下去。这一招‘顺流而下’原是以剑破刀的寻常招数若是对手武功稍逊安奉日

    只须刀身向外掠出立时便将来剑荡开。但石清的墨剑来势奇快安奉日翻刀欲荡剑锋已

    凉飕飕的碰到了他的食指。安奉日大惊:“我四根手指不保!”便欲撒刀后退也已不及。

    心念电转之际石清长剑竟然硬生生的收住非但不同前削反而向后挪了数寸。安奉日知

    他手下容情此际欲不撒刀也已不得只得松手放开了刀柄。

    那知墨剑一翻转到了刀下却将金刀托住不令落地只听石清说道:“你我势均力

    敌难分胜败。”墨剑微微一震金刀跃将起来。

    安奉日心中好生感激五指又握紧了刀柄知他取胜之后尚自给自己保存颜面忙举

    刀一立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正是‘劈卦刀’的收刀势‘南海礼佛’。

    这一招使出心下更惊不由得脸上变色原来他一招一式的使将下来此时刚好将七

    十二路‘劈卦刀’刀法使完显是对方于自己这门拿手绝技知之已稔直等自己的刀法使到

    第七十一路上这才将自己制住倘若他一上来便即抢攻自己能否挡得住他十招八招也

    是殊无把握。

    安奉日正想说几句感谢的言语石清还剑入鞘抱拳说道:“姓石的交了安寨主这个朋

    友咱们不用再比。何时路过敝庄务请来盘桓几日。”安奉日脸色惨然道:“自当过来

    拜访。”纵身近树拔起元澄道人的长剑接住小包将一刀一剑都插在地下双手捧了那

    小包走到石清身前说道:“石庄主请取去吧!”这件要物他虽得而复失但石清顾全自

    己面子保全了自己四根手指却也十分承他的情。

    不料石清双手一拱说道:“后会有期!”转身便走。

    安奉日叫道:“石庄主请留步。庄主顾全安某颜面安某岂有不知?安某明明是大败亏

    输此物务请石庄主取去否则岂不是将安某当作不识好歹的无赖小人了。”石清微笑道:

    “安寨主今日比武胜败未分。安寨主的青龙刀、拦路断门刀等等精妙刀法都尚未施展

    怎能便说输了?再说这个小包中并无那物在内只怕周世兄是上了人家的当。”

    安春日一怔说道:“并无那物在内?”急忙打开小包拆了一层又一层拆了五层之

    后只见包内有三个铜钱凝神再看外圆内方其形扁薄却不是三枚制钱是什么?一怔

    之下不由得惊怒交集当下强自抑制转头向周牧道:“周兄弟这……这到底开什么玩

    笑?”周牧嗫嚅道:“我……我也不知道啊。在那吴道通身上便只搜到这个小包。”

    安奉日心下雪亮情知吴道通不是将那物藏在隐秘异常之处便是已交给了旁人此番

    不但空却跋涉反而大损金刀寨的威风当下将纸包往地下一掷向石清道:“倒教石庄主

    见笑了却不知石庄主何由得知?”

    石清适才夺到那个小包之时随手一捏便已察觉是三枚圆形之物虽不知定是铜钱却

    已确定绝非心目中欲取的物件微笑道:“在下也只胡乱猜测而已。咱们同是受人之愚盼

    安寨主大量包涵。”一抱拳转身向冯振武、元澄道人、周牧拱了拱手快步出林。

    石清走到火堆之旁向闵柔道:“师妹走吧!”两人上了坐骑又向来路回去。

    闵柔看了丈夫的脸色不用多问便知此事没有成功心中一酸不由得泪水一滴滴的

    落上衣襟。石清道:“金刀寨也上了当。咱们再到吴道通尸身上去搜搜说不定金刀寨的朋

    友们漏了眼。”闵柔明知无望却不违拗丈夫之意哽咽道:“是。”

    黑白双驹脚力快极没到晌午时分又已到了侯监集上。

    镇民惊魂未定没一家店铺开门。群盗杀人抢劫之事已由地方保甲向汴梁官衙禀报

    官老爷还在调兵遣将不敢便来显是打着“迟来一刻便多一分平安”的主意。

    石清夫妇纵马来到吴道通尸身之旁见墙角边坐着个十二、三岁的小丐此外四下里更

    无旁人。石清当即在吴道通身上细细搜寻连他髻也拆散了鞋袜也除了来看过。闵柔则

    到烧饼铺去再查了一次。

    两夫妇相对黯然同时叹了口气。闵柔道:“师哥看来此仇已注定难报。这几日来也

    真累了你啦。咱们到汴梁城中散散心看几出戏文听几场鼓儿书。”石清知道妻子素来爱

    静不喜观剧听曲到汴梁散散心云云那全是体贴自己便说道:“也好既然来到了河

    南总得到汴梁逛逛。听说汴梁的银匠是高手去拣几件饰也是好的。”闵柔素以美色驰

    名武林本来就喜爱打扮人近中年对容止修饰更加注重。她凄然一笑说道:“自从坚

    儿死后这十三年来你给我买的饰足够开一家珠宝铺子啦!”

    她说到“自从坚儿死后”一句话泪水又已涔涔而下一瞥眼间只见那小丐坐在墙角

    边猥猥崽崽污秽不堪不禁起了怜意问道:“你妈妈呢?怎么做叫化子了?”小丐

    道:“我……我……我妈妈不见了。”闵柔叹了口气从怀中摸出一小锭银子掷在他脚

    边说道:“买饼儿去吃吧!”提缰便行回头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丐道:“我……我叫‘狗杂种’!”

    闵柔一怔心想:“怎会叫这样的名字?”石清摇了摇头道:“是个白痴!”闵柔

    道:“是怪可怜见儿的。”两人纵马向汴梁城驰去。

    那小丐自给吴道通的死尸吓得晕了过去直到天明才醒这一下惊吓实在厉害睁眼见

    到吴道通的尸体身肉模糊的躺在自己身畔竟不敢起身逃开迷迷糊糊的醒了又睡睡了又

    醒。石清到来之时他神智已然清醒正想离去却见石清翻弄尸体又吓得不敢动了没

    想到那个美丽女子竟会给自己一锭银子。他心道:“饼儿么?我自己也有。”

    他提起右手手中兀自抓着那咬过一口的烧饼惊慌之心渐去登感饥饿难忍张口往

    烧饼上用力咬下只听得卜的一声响上下门牙大痛似是咬到了铁石。那小丐一拉烧饼

    口中已多了一物忙吐在左手掌中见是黑黝黝的一块铁片。

    那小丐看了一眼也不去细想烧饼中何以会有铁片也来不及抛去见饼中再无异物

    当即大嚼起来一个烧饼顷刻即尽。他眼光转到吴道通尸体旁那十几枚撕破的烧饼上寻

    转:“给鬼撕过的饼子不知吃不吃得?”

    正打不定主意忽听得头顶有人叫道:“四面围住了!”那小丐一惊抬起头来只见

    屋顶上站着三个身穿白袍的男子跟着身后飕飕几声有人纵近。小丐转过身来但见四名

    白袍人手中各持长剑分从左右掩将过来。

    蓦地里马蹄声响一人飞骑而至大声叫道:“是雪山派的好朋友么?来到河南恕安

    某未曾远迎。”顷刻间一匹黄马直冲到身前马上骑着个虬髯矮胖子也不勒马突然跃下

    鞍来。那黄马斜刺里奔了出去兜了个圈子便远远站住显是教熟了的。

    屋顶上的三名白袍男子同时纵下地来都是手按剑柄。一个四十来岁的魁梧汉子说道:

    “是金刀安寨主吧?幸会幸会!”一面说一面向站在安奉日身后的白袍人连使眼色。

    原来安奉日为石清所败甚是沮丧但跟着便想:“石庄主夫妇又去侯监集干什么?是

    了周四弟上了当没取到真物他夫妇定是又去寻找。我是他手下败将他若取到我只

    有眼睁睁的瞧着。但若他寻找不到我们难道便不能再找一次碰碰运气?此物倘若真是曾

    在吴道通手中他定是藏在隐秘万分之所搜十次搜不到再搜第十一次又有何妨?”当即

    跨黄马追赶上来。

    他坐骑脚力远不及石氏夫妇的黑白双驹又不敢过份逼近是以直至石清、闵柔细搜过

    吴道通的尸身与烧饼铺后离去这才赶到侯监集。他来到镇口远远瞧见屋顶有人三个人

    都是身穿白衣背悬长剑这般装束打扮除了藏边的雪山派弟子外更无旁人驰马稍近

    更见三人全神贯注如临大敌。他还道这三人要去偷袭石氏夫妇念着石清适才卖的那个交

    情便纵声叫了出来要警告他夫妇留神。不料奔到近处未见石氏夫妇影踪雪山派七名

    弟子所包围的竟是个小乞儿。

    安奉日大厅见那小上丐年纪幼小满脸泥污不似身有武功的模样待见眼前那白衣

    汉子连使眼色他又向那小丐望了一眼。

    这一望之下登时心头大震只见那小丐左手拿着一块铁片黑黝黝地似乎便是传说

    中的那枚‘玄铁令’待见身后那四名白衣人长剑闪动竟是要上前抢夺的模样当下不及

    细想立即反手拔出金刀使出‘八方藏刀势’身形转动滴溜溜地绕着那小丐转了一

    圈金刀左一刀右一刀前一刀后一刀霎时之间八方各砍三刀三八六十四刀刀

    刀不离小丐身侧半尺之外将那小丐全罩在刀锋之下。

    那小丐只觉刀光刺眼全身凉飕飕地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便在此时七个白衣人各出长剑幻成一道光网在安奉日和小丐身周围了一圈。白光

    是个大圈大圈内有个金色小圈金色小圈内有个小叫化眼泪鼻涕的大哭。

    忽听得马蹄声响一匹黑马一匹白马从西驰来却是石清、闵柔夫妇去而复回。

    原来他二人驰向汴梁行出不久便现了雪山派弟子的踪迹两人商量了几句当即

    又策马赶回。石清望见八人刀剑挥舞朗声叫道:“雪山派众位朋友安寨主大家是好朋

    友有话好说不可伤了和气。”

    雪山派那魁梧汉子长剑一竖七人同时停剑却仍团团围在安奉日的身周。

    石清与闵柔驰到近处蓦地见到那小丐左手拿着的铁片同时“咦”的一声只不知是

    否便是心目中那物二人心中都是怦怦而跳。石清飞身下鞍走上几步说道:“小兄弟

    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东西给我瞧瞧成不成?”饶是他素来镇定说这两句话时却语音微微

    颤。他已打定主意料想安奉日不会阻拦只须那小丐一伸手立时便抢入剑圈中夺将过

    来谅那一众雪山派弟子也拦不住自己。

    那白衣汉子道:“石庄主这是我们先见到的。”

    闵柔这时也已下马走近说道:“耿师兄请你问问这位小兄弟他脚旁那锭银子是

    不是我给的?”这句话甚是明白她既已给过银子自比那些白衣人早见到那小丐了。

    那魁梧的汉子姓耿名万钟是当今雪山派第二代弟子中的好手说道:“石夫人或

    许是贤伉俪先见到这个小兄弟但这枚‘玄铁令’呢却是我们兄弟先见到的了。”

    一听到‘玄铁令’这三字石清、闵柔、安奉日三人心中都是一凛:“果然便是‘玄铁

    令’”!雪山派其余六人也各露出异样神色。其实他七人谁都没细看过那小丐手中拿着的铁

    片只是见石氏夫妇与金刀寨寨主都如此郑重其事料想必是此物;而石、闵、安三人也是

    一般的想法:雪山派耿万钟等七人并非寻常人物既看中了这块铁片当然不会错的了。

    十个人一般的心思忽然不约而同的一齐伸出手来说道:“小兄弟给我!”

    十个人互相牵制谁也不敢出手抢夺知道只要谁先用强大利当前旁人立即会攻己

    空门只盼那小丐自愿将铁片交给自己。

    那小丐又怎知道这十人所要的便是险些儿崩坏了他牙齿的这块小铁片这时虽已收泪

    止哭却是茫然失措泪水在眼眶中滚来滚去随时便能又再流下。

    忽听得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还是给我!”

    一个人影闪进圈中一伸手便将那小丐手中的铁片拿了过去。

    “放下!”“干什么?”“好大胆!”“混蛋!”齐声喝骂声中九柄长剑一把金刀同

    时向那人影招呼过去。安奉日离那小丐最近金刀挥出便是一招‘白虹贯日’砍向那人

    脑袋。雪山派弟子习练有素同时出手七剑分刺那人七个不同方位叫他避得了肩头闪

    不开大腿挡得了中盘来招卸不去攻他上盘的剑势。石清与闵柔一时看不清来人是谁不

    肯便使杀手取他性命双剑各圈了半圆剑光霍霍将他罩在玄素双剑之下。

    却听得叮当、叮当一阵响那人双手连振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法霎时间竟将安奉日的

    金刀、雪山弟子的长剑尽数夺在手中。

    石清和闵柔只觉得虎口一麻长剑便欲脱手飞出急忙向后跃开。石清登时脸如白纸

    闵柔却是满脸通红。玄素庄石庄主夫妇双剑合璧并世能与之抗手不败的已寥寥无几但给

    那人伸指在剑身上分别一弹两柄长剑都险些脱手那是两人临敌以来从未遇到过之事。

    看那人时只见他昂然而立一把金刀、七柄长剑都插在他身周。那人青袍短须约莫

    五十来岁年纪容貌清癯脸上隐隐有一层青气目光中流露出一股说不尽的欢喜之意。石

    清蓦地想到一人脱口而出:“尊驾莫非便是这玄铁令的主人么?”

    那人嘿嘿一笑说道:“玄素庄黑白双剑江湖上都道剑术了得果然名不虚传。老夫

    适才以一分力道对付这八位朋友以九分力道对付贤伉俪居然仍是夺不下两位手中兵刃。

    唉我这‘弹指神通’功夫‘弹指’是有了‘神通’二字如何当得?看来非得再下十年

    苦功不可。”

    石清一听更无怀疑抱拳道:“愚夫妇此番来到河南原是想上摩天崖来拜见尊驾。

    虽然所盼成空总算有缘见到金面却也是不虚此行了。愚夫妇这几手三脚猫的粗浅剑术

    在尊驾眼中自是不值一笑。尊驾今日亲手收回玄铁令可喜可贺。”

    雪山派群弟子听了石清之言均是暗暗嘀咕:“这青袍人便是玄铁令的主人谢烟客?他

    于一招之间便夺了我们手中长剑若不是他恐怕也没第二个了。”七人你瞧瞧我我瞧瞧

    他都是默不作声。

    安奉日武功并不甚高江湖上的阅历却远胜于雪山派七弟子当即拱手说道:“适才多

    有冒犯在下这里谨向谢前辈谢过还盼恕过不知之罪。”

    那青袍人正是摩天崖的谢烟客。他又是哈哈一笑道:“照我平日规矩你们这般用兵

    刃向我身上招呼我是非一报还一报不可你用金刀砍我左肩我当然也要用这把金刀砍你

    左肩才合道理。”他说到这里左手将那铁片在掌中一抛一抛微微一笑又道:“不过碰

    到今日老夫心情甚好这一刀便寄下了。你刺我胸口你刺我大腿环跳穴你刺我左腰你

    斩我小腿……”他口中说着右手分指雪山派七弟子。

    那七人听他将刚才自己的招数说得分毫不错更是骇然在这电光石火般的一瞬之间

    他竟将每一人出招的方位看得明明白白又记得清清楚楚只听他又道:“这也通统记在帐

    上几时碰到我脾气不好便来讨债收帐。”

    雪山派中一个矮个子大声道:“我们艺不如人输了便输了你又说这些风凉话作甚?

    你记什么帐?爽爽快快刺我一剑便是谁又耐烦把这笔帐挂在心头?”此人名叫王万仞其

    时他两手空空说这几句话摆明是要将性命交在对方手里了。他同门师兄弟齐声喝止他

    却已一口气说了出来。

    谢烟客点了点头道:“好!”拔起王万仞的长剑挺直直刺。王万仞急向后跃想要

    避开岂知来剑快极王万仞身在半空剑尖已及胸口。谢烟客手腕一抖便即收剑。

    王万仞双脚落地只觉胸口凉飕飕地低头一看不禁“啊”的一声但见胸口露出一

    个圆孔约有茶杯口大小原来谢烟客手腕微转已用剑尖在他衣服上划了个圆圈自外而

    内三层衣衫尽皆划破露出了肌肤。他手上只须使劲稍重一颗心早给他剜出来了。

    王万仞脸如土色惊得呆了。安奉日衷心佩服忍不住喝采:“好剑法!”

    说到出剑部位之准劲道拿捏之巧谢烟客适才这一招石清夫妇勉强也能办到但剑

    势之快令对方明知刺向何处仍是闪避不得石清、闵柔自知便万万及不上了。二人对望

    一眼均想:“此人武功精奇果然匪夷所思。”

    谢烟客哈哈大笑拔步便行。

    雪山派中一个青年女子突然叫道:“谢先生且慢!”谢烟客回头问道:“干什么?”

    那女子道:“尊驾手下留情没伤我王师哥雪山派同感大德。请问谢先生你拿去的那块

    铁片便是玄铁令吗?”谢烟客满脸傲色说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那女人子

    道:“倘若不是玄铁令大伙再去找找。但若当真是玄铁令这却是尊驾的不是了。”

    只见谢烟客脸上陡然青气一现随即隐去耿万钟喝道:“花师妹不可多口。”众人

    素闻谢烟客生性残忍好杀为人忽正忽邪行事全凭一己好恶不论黑道或是白道丧生于

    他手下的好汉指不胜屈。今日他受十人围攻而居然不伤一人那可说破天荒的大慈悲了。不

    料师妹花万紫性子刚硬又复不知轻重居然出言冲撞不但雪山派的同门心下震骇石氏

    夫妇也不禁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谢烟客高举铁片朗声念道:“玄铁之令有求必应。”将铁片翻了过来又念道:

    “摩天崖谢烟客。”顿了一顿说道:“这等玄铁刀剑不损天下罕有。”拔起地下一柄长

    剑顺手往铁片上斫去叮的一声长剑断为两截上半截弹了出去那黑黝黝的铁片竟是

    丝毫无损。他脸色一沉厉声道:“怎么是我的不是了?”

    花万紫道:“小女子听得江湖上的朋友们言道:谢先生共有三枚玄铁令分赠三位当年

    于谢先生有恩的朋友说道只须持此令来亲手交在谢先生手中便可令你做一件事不论

    如何艰难凶险谢先生也必代他做到。那话不错罢?”谢烟客道:“不错。此事武林中人

    有谁不知?”言下甚有得色。花万紫道:“听说这三枚玄铁令有两枚已归还谢先生之手

    武林中也因此生了两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这玄铁令便是最后一枚了不知是否?”

    谢烟客听她说“武林中也因此生了两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脸色便略转柔和说道:

    “不错。得我这枚玄铁令的朋友武功高强没什么难办之事这令牌于他也无用处。他没有

    子女逝世之后令牌不知去向。这几年来大家都在拚命找寻想来令我姓谢的代他干一件

    大事。嘿嘿想不到今日轻轻易易的却给我自己收回了。这样一来江湖上朋友不免有些失

    望可也反而给你们消灾免难。”一伸足将吴道通的尸身踢出数丈又道:“譬如此人罢

    纵然得了令牌要见我脸却也烦难在将令牌交到我手中之前自己便先成众矢之的。武林

    中哪一个不想杀之而后快?哪一个不想夺取令牌到手?以玄素庄石庄主夫妇之贤尚且未能

    免俗何况旁人?嘿嘿!嘿嘿!”最后这几句话已然大有讥嘲之意。

    石清一听不由得面红过耳。他虽一向对人客客气气但武功既强名气又大说出话

    来很少有人敢予违拗不料此番面受谢烟客的讥嘲抢白论理论力均无可与之抗争他平

    素高傲忽受挫折实是无地自容。闵柔只看着石清的神色丈夫若露拔剑齐上之意立时

    便要和谢烟客拚了虽然明知不敌这口气却也轻易咽不下去。

    却听谢烟客又道:“石庄主夫妇是英雄豪杰这玄铁令若教你们得了去不过叫老夫做

    一件为难之事奔波劳碌一番那也罢了。但若给无耻小人得了去竟要老夫自残肢体逼

    得我不死不活甚至于来求我自杀我若不想便死岂不是毁了这‘有求必应’四字誓言?

    总算老夫运气不坏毫不费力的便收回了。哈哈哈哈!”纵声大笑声震屋瓦。

    花万紫朗声道:“听说谢先生当年曾下毒誓不论从谁手中接过这块令牌都须依彼

    所求办一件事即令对方是七世的冤家也不能伸一指加害于他。这令牌是你从这小兄弟

    手中接过去的你又怎知他不会出个难题给你?”谢烟客“呸”的一声道:“这小叫化是

    什么东西?我谢烟客去听这小化子的话哈哈那不是笑死人么?”花万紫朗读声道:“众

    位朋友听了谢先生说小化子原来不是人算不得数。”她说的若是旁人余人不免便笑出

    声来至少雪山派同门必当附和但此刻四周却静无声息只怕一枚针落地也能听见。

    谢烟客脸上又是青气一闪心道:“这丫头用言语僵住我叫人在背后说我谢某言而无

    信。”突然心头一震:“啊哟不好莫非这小叫化是他们故意布下的圈套我既已伸手将

    令牌抢到再要退还他也不成了。”他几声冷笑傲然道:“天下又有什么事能难得到姓

    谢的了?小叫化儿你跟我去有什么事求我可不与旁人相干。”携着那小丐的手拔步便

    行。他虽没将身前这些人放在眼里但生怕这小丐背后有人指使当众出个难题要他自断

    双手之类那便不知如何是好了是以要将他带到无人之处细加盘问。

    花万紫踏上一步柔声道:“小兄弟你是个好孩子。这位老伯伯最爱杀人你快求他

    从今以后再也别杀……”一句话没说完突觉一股劲风扑面而至下面“一个人”三字登

    时咽入了腹中再也说不出口。

    原来花万紫知道谢烟客言出必践自己适才挺剑向他脸上刺去他说记下这笔帐以后

    随时讨债总有一日要被他在自己脸颊刺上一剑何况六个师兄中除王万仞外谁都欠了

    他一剑这笔债还起来非有人送命不可。因此她干冒奇险不惜触谢烟客之怒要那小叫

    化求他此后不可再杀一人。只须小丐说了这句话谢烟客不得不从自己与五位师兄的性命

    便都能保全了。不料谢烟客识破她的用意袍袖拂出劲风逼得她难以毕辞。只听他大声怒

    喝:“要你这丫头罗嗦什么?”又是一股劲风扑至花万紫立足不定便即摔倒。

    花万紫背脊一着地立即跃起想再叫嚷时却见谢烟客早已拉着小丐之手转入了前

    面小巷之中显然他不欲那小丐再听到旁人的教唆言语。

    众人见谢烟客在丈许外只衣袖一拂便将花万紫摔了一交尽皆骇然又有谁敢再追上

    去罗唣?

第二章 少年闯大祸

    石清走上两步向耿万钟、王万仞抱拳道:“耿贤弟、王贤弟这位师妹胆识过人胜

    于须眉想必是江湖上闻名的寒梅女侠花师妹了。其余四位师兄请耿贤弟引见。”

    耿万钟板起了脸竟不置答说道:“在这里遇上石庄主夫妇那再好也没有了省了

    我们上江南走一遭。”

    石清见这七人神色颇为不善初时只道他们在谢烟客手下栽了筋斗深感难堪但耿万

    钟与自己素来交好异地相逢该当欢喜才是怎么神气如此冷漠?他一向称自己为‘石大

    哥’又怎么忽尔改了口?心念一动:“莫非我那宝贝儿子闯了祸?”忙道:“耿贤弟我

    那小顽童惹得贤弟生气了么?小兄夫妇给你陪礼来来来小兄做个东道请七位到汴梁城

    里去喝一杯。”

    安奉日见石清言词之中对雪山派弟子十分亲热而这些雪山派弟子对自己却大刺刺地正

    眼也不瞧上一眼更不用说通名招呼了自己站在一旁无人理睬一来没趣二来有气心

    想:“哼雪山派有什么了不起?要如石庄主这般仁义待人那才真的让人佩服。”向石

    清、闵柔抱拳道:“石庄主、石夫人安某告辞了。”石清拱手道:“安寨主莫怪。犬子石

    中玉在雪山派封师兄门下学艺在下询及犬子竟对安寨主失了礼数。”安奉日心道:“这

    倒怪你不得。”说道:“好说好说!”率领盗伙转身而去。

    耿万钟等七人始终一言不待安奉日等走远仍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流露出

    既尴尬又为难、既气恼又鄙夷的神气似乎谁都不愿先开口说话。

    石清将儿子送到雪山派大弟子‘风火神龙’封万里门下学艺固然另有深意却也因此

    子太过顽劣闵柔又诸多回护自己实在难以管教之故眼看耿万钟等的模样只怕儿子这

    乱子还闹得当真不小陪笑道:“白老爷子、白老太太安好风火神龙封师兄安好。”

    王万仞再也忍耐不住大声道:“我师父、师娘没给你的小……小……小……气死总

    算福份不小。”他本想大骂“小杂种”但瞥眼间见到闵柔楚楚可怜、担心关怀的脸色连

    说了三个“小”字终于悬崖勒马硬生生将“杂种”二字咽下。但他骂人之言虽然忍住

    人人都已知道他的本意这不骂也等于已破口大骂。

    闵柔眼圈一红说道:“王大哥我那玉儿确是顽皮得紧得罪了诸位我……我……

    我先给各位陪礼了。”说着盈盈福了下去。

    雪山派七弟子急忙还礼。王万仞大声道:“石大嫂你生的这小……小……家伙实在太

    不成话只要有半分像你们大哥大嫂两位那……那还有什么话说?这也不算是得罪了我

    再说得罪了我师父、师娘我那白师哥又是这等烈性子。石庄主不是我吃里扒外想来

    总得通知你一声我白师哥要来烧你的玄素庄你……你两位可得避避。你这杯酒我说什

    么不能喝要是给白师哥知道了他不跟我翻脸绝交才怪。”

    他唠唠叨叨的一大堆始终没说到石中玉到底干了什么错事。石清、闵柔二人却越听越

    惊心想我们跟雪山派数代交好怎地白万剑居然恼到要来烧玄素庄?不住口的道:“这孽

    障大胆胡闹该死!怎么连老太爷、老太太也敢得罪了?”

    耿万钟道:“这里是是非之地多留不便咱们借一步说话。”当下拔起地下的长剑

    道:“石庄主请石夫人请。”

    石清点了点头与闵柔向西走去两匹坐骑缓缓在后跟来。路上耿万钟替五个师弟妹引

    见五人分别和石清夫妇说了些久仰的话。

    一行人行出七八里地见大路旁三株栗树亭亭如盖。耿万钟道:“石庄主咱们到那

    边说话如何?”石清道:“甚好。”九个人来到树下在大石和树根上公别坐下。

    石清夫妇心中极是焦急却并不开口询问。

    耿万钟道:“石庄主在下和你叨在交好有一句不中听的言语直言莫怪。依在下之

    见庄主还是将令郎交给我们带去在下竭力向师父、师母及白师兄夫妇求情未始不能保

    全令郎的性命。就算是废了他的武功也胜于两家反脸成仇大动干戈。”

    石清奇道:“小儿到了贵派之后三年来我未见过他一面种种情由在下确是全不知

    情还盼耿兄见告不必隐瞒。”他本来称他‘耿贤弟’眼见对方怒气冲冲这‘贤弟’

    二字再叫出去只怕给他顶撞回来立时碰上个大钉子。

    耿万钟道:“石庄主当真不知?”石清道:“不知!”

    耿万钟素知他为人以玄素庄主如此响亮的名头决不能谎言欺人他说不知那便是

    真的不知了说道:“原来石庄主全无所悉……”

    闵柔忍不住打断他的话头问道:“玉儿不在凌霄城吗?”耿万钟点点头。王万仞道:

    “这小……小家伙这会儿若在凌霄城便有一百条性命也都不在了。”

    石清心下暗暗生气寻思:“我命玉儿投入你们门下学武只因敬重白老爷子和封师兄

    的为人看重雪山派的武功。就算玉儿年纪幼小生性顽劣犯了你们什么门规冲着我夫

    妇的脸面也不能要杀便杀。就算你雪山派武功高强人多势众难道江湖上真没道理讲了

    么?”他仍是不动声色淡淡的道:“贵派门规素严这个在下是早知道的。我送犬子到凌

    霄城学艺原是想要他多学一些好规矩。”

    耿万钟脸色微微一沉道:“石庄主言重了。石中玉这小子如此荒唐无耻穷凶极恶

    却不是我们雪山派教的。”石清淡淡的道:“谅他小小年纪这‘荒唐无耻穷凶极恶’八

    字考语却从何说起?”

    耿万钟转头向花万紫道:“花师妹请你到四下里瞧瞧看有人来没有?”花万紫道:

    “是!”提剑远远走开。石清夫妇对望了一眼均知他将花万紫打开去是为了有些言语

    不便在妇女之前出口心下不禁又多了一层忧虑。

    耿万钟叹了口气道:“石庄主石大嫂我白师哥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你们是

    知道的。我那师侄女今年还只一十三岁聪明伶俐天真可爱白师哥固然爱惜之极我师

    父、师嫂更是当她心肝肉一般。我这师侄女简直便是大雪山凌霄城的小公主我们师兄姊妹

    们自然也像凤凰一般捧着她了。”

    石清点了点头道:“我那不肖的儿子得罪了这位小公主啦是不是?”

    耿万钟道:“‘得罪’二字却是忒也轻了。他……他……他委实胆大妄为竟将我们

    师侄女绑住了手足将她剥得一丝不挂想要强*奸。”

    石清和闵柔“啊”的一声一齐站起身来。闵柔脸色惨白。石清说道:“那……那有此

    事?中玉还只一十五岁这中间必有误会。”

    耿万钟道:“咱们也说实在太过荒唐。可是此事千真万确服侍我那小侄女的两个丫鬟

    听到争闹挣扎之声赶进房来便即呼救一个给他斩了一条手臂一个给他砍去了一条大

    腿都晕了过去。幸好这么一来这小子受了惊没敢再侵犯我小侄女就此逃了。”

    武林之中向以色戒为重黑道上的好汉打家劫舍、杀人放火视为家常便饭但若犯了

    这个‘淫’字便为同道众所不齿。强*奸妇女之事连绿林盗贼也不敢轻犯何况是侠义道

    的人物。闵柔只急得花容失色拉着丈夫的衣袖道:“师哥那……那便如何是好?”

    石清乍闻噩耗也是心绪烦乱。倘若他听到儿子杀人闯祸犯了事再大的难题也要接将

    下来但这样的事却不知如何处理才是。他定了定神说道:“如此说来老天爷保佑白

    小姑娘还是冰清玉洁之身没让我那不肖的孽子玷污了?”

    耿万钟摇头道:“没有!虽然如此那也没多大分别。我师父他老人家的脾气你是知道

    的立即命人追寻这小子吩咐是谁见到立即杀了不用留活口。”王万仞接口道:“我

    师父言道:他老人家跟你交情不浅倘若将这小子抓了来他老人家冲着你的面子倒不便

    取他性命不如在外面一剑杀了干干净净。”耿万钟横了他一眼似嫌他多口。王万仞

    道:“师父确是这般吩咐的难道我说错了么?”

    耿万钟不去理他续道:“倘若只伤了两个丫鬟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我们那小

    侄女年纪虽小性子却十分刚烈不幸遭此羞辱自觉从此无面目见人哭了两天第三天

    晚上竟悄悄从后窗纵了出去跳下了万丈深谷。”

    石清与闵柔又是“啊”的一声。石清颤声道:“可……可救转了没有?”

    耿万钟道:“我们凌霄城外的深谷石庄主是知道的别说是人就是一块石子掉了下

    去也跌成了石粉。这样娇娇嫩嫩的一个小姑娘跳了下去还不成了一团肉浆?”

    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雪山派弟子名叫柯万钧的说道:“最冤枉的可算是大师哥啦无端端

    的给师父砍去了一条右臂。”说时气愤之极。石清惊道:“风火神龙?”柯万钧道:“可不

    是么?我师父痛惜孙女又捉不到你儿子在大厅上大脾气骂封师兄管教弟子不严说

    他净吃饭不管事当什么狗屁师父越骂越怒忽然抽出封师兄腰间佩剑便砍去了他一条

    臂膀。我师母出言责备师父说他不该如此暴躁迁怒于人。两位老人家当着弟子之面吵起

    嘴来越说越僵不知又提到了什么旧事师父竟然出手打了师母一个巴掌。我师母大怒之

    下冲出门去说道再踏进凌霄城一步便不是人。”

    石清惭愧无地心想:“我钦佩封万里的武功令独生儿子拜在他门下那知竟累得他

    成为废人。封万里剑法刚猛迅捷如狂风如烈火这才得了个风火神龙的外号。此人仇家

    甚多武功一失恐怕这一生是一步不敢下大雪山了。唉当真是愧对良友。”

    却听王万仞道:“柯师弟你说大师哥冤枉难道咱们白师哥便不冤枉吗?女儿给人家

    害死了白师嫂却又了疯。”

    石清、闵柔越听越惊只盼有个地洞就此钻了下去真不知凌霄城经自己儿子这么一

    闹更有什么惨事生了出来。石清硬起头皮问道:“白夫人又怎地……怎地心神不定了?”

    王万仞道:“还不是给你那宝贝儿子气疯的?我们小侄女一死白师哥不免怨责师嫂

    怪她为什么不好好看住女儿竟会给她跳出窗去。白师嫂本在自怨自艾听丈夫这么一说

    不住口的叫:‘阿绣啊是娘害死你的啊!阿绣啊是娘害死你的啊!’从此就神智胡涂

    了。两位师姊寸步不离的看住她只怕她也跳下了那深谷去。石庄主我白师哥要来烧玄素

    庄你说该是不该?”

    石清道:“该烧该烧!我夫妇惭愧无地便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擒到这孽子亲自送

    上凌霄城来在白姑娘灵前凌迟处死……”闵柔听到这里突然“嘤”的一声晕了过去

    倒在丈夫怀里。石清连连捏她人中过了良久闵柔才悠悠醒转。

    王万仞道:“石庄主我雪山派还有两条人命只怕也得记在你玄素庄的帐上。”

    石清惊道:“还有两条人命?”他一生饱经大风大浪但遭遇之酷实以今日为甚当

    年次子中坚为仇家所杀虽然伤心气恼到了极处却不似今日之又是惭愧又是惶恐说出

    话来不由得声音也哑了。

    王万仞道:“雪山派遭此变故师父便派了一十八名弟子下山一路由白师哥率领是

    到江南去烧你庄子的还说……还说要……”说到这里吞吞吐吐的说不下去耿万钟连使

    眼色阻止。

    石清鉴貌辨色已猜到王万仞想说的言语便道:“那是要擒在下夫妇到大雪山去给

    白姑娘抵命了。”

    耿万钟忙道:“石庄主言重了。别说我们不敢就算真有这份胆量凭我们几手粗浅功

    夫又如何请得动庄主夫妇?我师父言道:令郎是无论如何要寻到的只是他年纪虽小人

    却机灵得紧否则凌霄城地势险峻又有这许多人追寻怎会给他走得无影无踪?”闵柔垂

    泪道:“玉儿一定死了一定也摔在谷中死了。”耿万钟摇头道:“不是他的脚印在雪地

    里一路下山后来山坡上又见到雪橇的印子。说来惭愧我们这许多大人竟抓不到一个十

    五岁的少年。我师父确是想邀请两位上凌霄城去商议善后之策。”

    石清淡淡的道:“说来说去那是要我给白姑娘抵命了。王师兄说还有两条人命却又

    是什么事?”

    王万仞道:“我刚才说一十八名弟子兵分两路第一路九个人去江南另一路由耿师哥

    率领在中原各地寻访你儿子的下落。倒起霉来也真会祸不单行……”耿万钟截住他的话

    头道:“王师弟不必说下去了这件事跟石庄主无关。”王万仞道:“怎么无关?若不

    是为了那小子孙师哥、褚师弟又怎会不明不白的送了性命?再说到底对头是谁咱们也

    不知道回到山上你怎生回禀师父?师父一生气恐怕你这条手臂也保不住啦。石庄主夫

    妇交游广阔跟他二位打听打听有什么不可?”

    耿万钟想起封师兄断臂之惨自忖这件事确是无法交代向石清夫妇打听一下倒也不

    失为一条路子便道:“好吧你爱说便说。”

    王万仞道:“石庄主三日之前我们得到讯息说有个姓吴的人得到了玄铁令躲在

    汴梁城外侯监集上卖烧饼。我师兄弟九人便悄悄商量都觉能不能拿到石中玉那小子也只

    有碰运气的了人海茫茫又从那里找去?十年找不到只怕哥儿们十年便不能回凌霄城

    若是将那玄铁令得来就算拿不到你的儿子回去对师父也算有了交代。商议之际不免便

    有人骂你儿子说他小小年纪如此大胆荒唐当真该死。正在这时忽然有个苍老的声音

    哈哈大笑说道:‘妙极妙极!这样的少年天下少有良才美质旷世难逢!’”

    石清和闵柔对瞧了一眼别人如此夸奖自己的儿子真比听人破口大骂还要难受。

    王万仞续道:“那时我们是在一家客店之中说话那上房四壁都是砖墙可是这声音透

    墙而来十分清晰便像是对面说话一般。我们九个人说话并不响不知如何又都给他听了

    去。”

    石清和闵柔心头都是一震寻思:“隔着砖墙而将旁人的说话听了下去说不定墙上有

    孔有缝说不定是在窗下偷听而得也说不定有些人大叫大嚷却自以为说得甚轻倒也没

    什么奇怪。但隔墙说话令人听来清晰异常那必是内功十分深厚。这些人途中又逢高人

    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柯万钧道:“我们听到说话声音都呆了一呆。王师哥便喝道:‘是谁活得不耐烦了

    却来偷听我们说话?’王师哥一喝问那边便没声响了。可是过不了一会听得那老贼说

    道:‘阿当今儿咱们杀过几个人哪?’那小女鬼道:‘还只杀了一个。’那老贼道:‘那

    么还可再杀两个。’”

    石清“啊”的一声说道:“‘一日不过三’!”

    耿万钟一直不作声此时急问:“石庄主你可识得这老贼么?”石清摇头道:“我不

    认得他只是曾听先父说起武林中有这么一号人物外号叫作什么‘一日不过三’自称

    一日之中最多只杀三人杀了三人之后心肠就软了第四人便杀不下手去。”王万仞骂

    道:“他***一天杀三个人还不够?这等邪恶毒辣的奸徒居然能让他活到如今。”

    石清默然心中却想:“听说这位姓丁的前辈行事在邪正之间虽然残忍好杀却也没

    听说有什么重大过恶所杀之人往往罪有应得。”只是这句话不免得罪雪山派是以忍住了

    不说出口。

    耿万钟又问:“不知这老贼叫什么名字?是何门何派?”石清道:“听说此人姓丁真

    名也不知叫什么他外号叫‘一日不过三’老一辈的人大都叫他为丁不三。”柯万钧气愤

    愤的道:“这老贼果然是不三不四。”

    石清道:“听说此人有三兄弟他有个哥哥叫丁不二有个弟弟叫丁不四。”王万仞骂

    道:“他***不二不三不三不四居然取这样的狗屁名字。”耿万钟道:“王师弟

    在石大嫂面前不可口出粗言。”王万仞道:“是。”转头对闵柔道:“对不住。”闵柔微

    微一笑说道:“想来那三个都是外号不会当真取这样的古怪名儿。”

    石清道:“本来丁氏三兄弟在武林中名头也算不小想来白老爷子跟他们有些过节不

    愿提起他们名字是以众位师兄不知。后来怎样了?”

    王万仞道:“只听那老贼放屁道:‘有一个叫孙万年的汉有?有一个叫褚万春的没有?

    你们两人给我滚出来。’那时我们怎耐得住九个人一涌而出。可是说也奇怪院子中竟一

    个人也没有。大家四下找寻我上屋顶去着都不见人。柯师弟便闯进那间板门半掩的客房

    去看。只见桌上点着枝蜡烛房里却一只鬼也没有。”

    “我们正觉奇怪忽听得我们自己房中有人说话正是那老贼的声音。听他说道:‘孙

    万年、褚万春你们两个在凉州道上干么目不转睛的瞧着我这小孙女又指指点点的胡说

    风话脸上色迷迷的不怀好意。我这小孙女年纪虽小长得可美。你两个畜生心中定是打

    了脏主意那可不是冤枉你们吧?给我滚进来吧!’孙师哥、褚师哥越听越怒双双挺剑冲

    入房去。耿师哥叫道:‘小心!大伙儿齐上。’只见房中灯火熄了没半点声息。我大叫:

    ‘孙师哥褚师哥!’他二人既不答应房中也无兵刃相斗的声音。”

    “我们都是心中毛忙幌亮火摺只见两位师哥直挺挺跪在地下长剑放在身旁。耿师

    哥和我抢进房去一拉他二人孙师哥和褚师哥随手而倒竟已气绝而死周身却没半点伤

    痕也不知那老贼是用什么妖法害死了他们。说来惭愧自始至终我们没一个见到那老贼

    和小女贼的影子。”

    柯万钧道:“在凉州道上我们可没留神曾见过他一老一小。孙师哥、褚师哥就算瞧了

    他孙女几眼又有什么大不了啦。”

    石清、闵柔夫妇都点了点头。众人半晌不语。

    石清道:“耿兄小孽障在凌霄城闯下这场大祸是那一日的事?”

    耿万钟道:“十二月初十。”

    石清点了点头道:“今日三月十二白师哥离凌霄城已有三月这会儿想来玄素庄也

    早让他烧了。耿兄王兄众位师兄我夫妇一来须得找寻小孽障的下落拿住了他后绑

    缚了亲来凌霄城向白老爷子、封师兄、白师兄请罪;二来要打听一下那个‘一日不过三’丁

    不三的去向小弟夫妇纵然惹他不动也好向白老爷子报讯请他老人家亲自出马料理此

    事。告辞了!”说着一抱拳团团作了个揖。

    柯万钧道:“你……你……你交代了这两句话就此拍手走了不成?”石清道:“柯师

    兄更有什么说话?”柯万钧道:“我们找不到你儿子只好请你夫妻同去凌霄城见见我师

    父才好交代这件事。”石清道:“凌霄城自然是要来的却总得诸事有了些眉目再说。”

    柯万钧向耿万钟看看又向王万仞看看气忿忿道:“师父得知我们见了石庄主夫妇

    却请不动你二人上山那……那……岂不是……”

    石清早知他的用意竟想倚多为胜硬架自己夫妇上大雪山去捉不到儿子便要老子

    抵命说道:“白老爷子德高望重威镇西陲在下对他老人家向来敬如师长倘若白师哥

    在此奉了白老爷子之命要在下上凌霄城去在下自是非遵命不可现下呢嗯这样

    吧!”解下腰间黑鞘长剑向闵柔道:“师妹你的剑也解下来吧。”闵柔依言解剑。石清

    两手横托双剑递向耿万钟道:“耿兄请你将小弟夫妇的兵刃扣押了去。”

    耿万钟素知这对黑白双剑是武林中罕见的神兵利器他夫妇爱如性命这时候居然解剑

    缴纳可说已给雪山派极大的面子他们为了这对宝剑那是非上凌霄城来取回不可便想

    说几句谦逊的言语这才伸手接过。

    柯万钧却大声道:“我小侄女一条性命封师哥的一条臂膀还有师娘下山白师嫂

    疯再加上孙师哥、褚师哥死于非命岂是你两口铁剑便抵得过的?耿师哥跟你有交情我

    姓柯的却不识得你!姓石的你今日去凌霄城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石清微笑道:“小儿得罪贵派已深在下除了陪罪致歉之外更无话说。柯师兄是雪山

    派的后起之秀武功高强在下虽未识荆却也是素所仰慕的。”双手仍托着双剑等耿万

    钟伸手接过。

    柯万钧心想:“我们要拿这二人上大雪山去不免有一场剧斗。他既自行呈上兵刃那

    是再好也没有了这真叫‘自作孽不可活’。”生怕石清忽然反悔再将长剑收回当即

    抢上两步双手齐出使出本门的擒拿功夫将两柄长剑牢牢抓住说道:“那便先缴了你

    的兵器。”缩臂便要取过突然之间只觉石清掌心中似有一股强韧之极的黏力黏住了双

    剑竟然拿不过来。

    柯万钧大吃一惊劲运双臂喝一声:“起!”猛力拉扯。不料霎时间石清掌中黏力消

    失得无影无踪柯万钧这数百斤向上急提的劲力登时没了着落处尽数吃在自己的手腕之

    上只听得“喀喇”一声响双腕同时脱臼“啊哟!”一声大叫手指松开双剑又跌入

    石清掌中。

    旁观众人瞧得明明白白石清双掌平摊连小指头也没弯曲一下柯万钧全是自己使力

    岔了等于是以数百斤的大力折断了自己手腕一般。柯万钧又痛又怒右腿飞出猛向石清

    小腹踢去。

    耿万钟急道:“不得无礼!”伸手抓住柯万钧背心将他向后扯开这一脚才没踢到石

    清身上。

    耿万钟知道石清的内力厉害这一脚若是踢实了柯万钧的右腿又非折断不可。他的武

    功见识却高得多了当下吸一口气内劲运到了十根手指之上缓缓伸过去拿剑。手指尖刚

    触到双剑剑身登时全身剧震犹如触电一阵热气直传到胸口显然石清的内力藉着双剑

    传了过来。耿万钟暗叫:“不好!”心想石清安下这个圈套引诱自己和他比拚内力。练武

    之人比拚内力最是凶险不过强存弱亡实无半分回旋余地两人若是内力相差不远往

    往要斗到至死方休到后来即使存心罢手或是退让也已有所不能。当其时形格势禁已无

    回旋余地只得运内劲抵御不料自己内劲和石清的内劲一碰立即弹了回来。

    石清双掌轻翻将双剑放入耿万钟掌中笑道:“咱们自己兄弟还能伤了和气不成!

    告辞了!”

    刹那之间耿万钟背上出了一身冷汗知道自己功力和石清相比委实差得远了适才自

    己的内劲撞到对方内劲之上一碰即回那里是他对手?他不令自己受伤出丑便是大大的

    手下容情。耿万钟呆呆捧着双剑满脸羞惭不知说什么好。

    石清回头道:“师妹咱们还是去汴梁城吧。”闵柔眼圈一红道:“师哥孩儿……”

    石清摇了摇头道:“宁可像坚儿这样一刀给人家杀了倒也爽快。”

    闵柔泪水涔涔而下泣道:“师哥你……你……”石清牵了她的手扶她到白马之

    旁再扶她上马。雪山派弟子见到她这等娇怯怯的模样真难相信她便是威震江湖的‘冰霜

    神剑’。

    花万紫见玄素双剑并骑驰去便奔了回来见王万仞已替柯万钧接上手腕柯万钧却在

    一句“老子”、一句“他妈”的破口大骂。花万紫问明情由双眉微蹙说道:“耿师哥

    此事恐怕不妥。”

    耿万钧道:“怎么不妥?对方武功太强咱们便合七人之力也留不下人家。总算扣押

    了他们的兵器回凌霄城去也有了个交代。”说着拔剑出鞘但见白剑如冰、黑剑似墨寒

    气逼人只侵得肌肤隐隐生疼果然是两口生平罕见的宝刃说道:“剑可不是假的!”

    花万紫道:“剑自然是真的。咱们留不下人可不知有没能耐留得下这两口宝剑?”耿

    万钟心头一凛问道:“花师妹以为怎样?”花万紫道:“去年有一日小妹曾和白师嫂闲

    谈说到天下的宝刀宝剑石中玉那小贼在旁多嘴夸称他父母的黑白双剑乃天下一等一的

    利器;说他父母舍得将他送到大雪山来学艺数年不见倒也不怎么在乎却不舍得有一日

    离开这对兵器。此刻石庄主将兵刃交在咱们手中倘若过得几天又使什么鬼门道将宝剑盗

    了回去日后却到凌霄城来向咱们要剑那可不易对付。”

    柯万钧道:“咱们七人眼睁睁的瞧着宝剑总不成宝剑真会通灵插翅飞了去。”

    耿万钟沉吟半晌道:“花师妹这话倒也不是过虑。石清这人实非泛泛之辈咱们加

    意提防便是莫要又在他手里摔个筋斗。”王万仞道:“小心谨慎总是错不了。打从今儿

    起咱们六个男人每晚轮班看守这对鬼剑便是。”顿了一顿问道:“耿师哥这姓石的这

    会儿正在汴梁咱们去不去?”

    耿万钟心想若说不去汴梁未免太过怯敌路经中州名都居然过门不入同门师兄弟

    日后说起来大是脸上无光但明知石清夫妇是在汴梁自己再携剑入城当真十分冒险

    一时沉吟未决。

    忽听得一阵叱喝之声大路上来了一队官差四名轿夫抬着一座绿呢大轿却是官府到

    了。

    耿万钟心想侯监集刚出了大盗行凶杀人的命案自己七人手携兵刃聚在此处不免引人

    生疑和官府打上了交道可麻烦之极向众人使个眼色说道:“走吧!”

    七人正要快步走开一名官差忽然大声嚷了起来:“别走了杀人强盗杀人强盗要逃走

    哪!”耿万钟不加理会挥手催各人快走。忽听得那官差叫道:“杀人凶手名叫白自在是

    雪山派的老不死掌门人。无威无德白自在你谋财害命好不危险哪!”

    雪山派七弟子一听无不又惊又怒。他们师父白自在外号‘威德先生’这官差直呼其

    名已是大在不敬竟胆敢称之为‘无威无德’。王万仞刷的一声拔出了长剑叫道:“狗

    官无礼割去了他的舌头再说。”耿万钟表道:“王师弟且慢官府中人怎能知道师父的外

    号名讳?定然有人指使。”当即纵身向前抱拳一拱问道:“是那一位官长驾临?”

    猛听得嗤的一声响轿中飞出一粒暗器正好打在他腿旁的“伏兔穴”上。这粒暗器甚

    是细小力道却强劲之极。耿万钟腿一软当即摔倒提起手中长剑运劲向轿中掷去。他

    人虽摔倒这一招‘鹤飞九天’仍是使得既狠且准飕的一声长剑破轿帷而入显然已刺

    中了轿内放射暗器之人。

    他心中一喜却见那四名轿夫仍是抬了轿子飞奔忽见一条马鞭从轿中挥将出来卷向

    王万仞左腿一拉一挥王万仞的身子便即飞出他手中捧着的墨剑却给马鞭夺了过去。

    花万紫叫道:“是石庄主么?”白剑出鞘挥剑往马鞭上投去嗤的一声轻响轿中又

    飞出一粒暗器打在她手腕之上。她手腕剧痛摔下白剑旁边一名同门师兄忙伸足往白剑

    上踏去突然间轿中飞出一物已罩住了他的脑袋。那人登时眼前漆黑一团大惊之下急忙

    向后纵跃再抓住头上之物用力向地下掷落却是一顶官帽只见轿子中伸出的鞭子卷起

    白剑正缩入轿中。

    柯万钧等众人大呼追去。轿中暗器嗤嗤嗤的不绝射出有的打中脸面有的打中腰间

    竟是谁也没能避过。这些暗器都没打中要害但中在身上却疼痛异常各人看那暗器时者

    惊得呆了原来只是一粒粒黄铜扣子显是刚从衣服摘下来的。雪山派群弟子料得轿子中那

    人必是石清说不定他夫妇二人都坐在轿中倘若赶上去动武还不是闹个灰头土脸?

    柯万钧气得哇哇大叫:“这姓石的一家小的荒唐无耻大的无耻荒唐说将兵刃留下

    来一转眼却又夺了回去。”

    王万仞指着轿子背影双脚乱跳戟手“直娘贼狗杂种”的乱骂。

    耿万钟道:“此事宣扬出去于咱们雪山派的声名没什么好处。大家把口收着些儿回

    山去禀明师父再说。”想到此行不断碰壁平素在大雪山凌霄城中自高自大只觉雪山派武

    功天下无敌岂知一到用上竟然处处缚手缚脚不由得一声长叹心下黯然——

    谢烟客见道旁三株枣树结满了红红的大枣子指着枣子说道:“这里的枣子很好。”

    那小丐道:“大好人你想吃枣子是么?”谢烟客奇道:“什么大好人?”

第三章 摩天崖

    那乘轿子行了数里转入小路。抬轿之人只要脚步稍慢轿中马鞭挥出刷刷几下重

    重打在前面的轿夫背上在前的轿夫不敢慢步在后的轿夫也只得跟着飞奔几名官差跟随

    在后。又奔了四五里路轿中人才道:“好啦停下来。”四名轿夫如得大赦气喘吁吁的

    放下轿来帷子掀开出来一个老者左手拉着那个小丐竟是玄铁令主人谢烟客。

    他向几名官差喝道:“回去向你们的狗官说今日之事不得声张。我只要听到什么声

    息把你们的脑袋瓜子都摘了下来把狗官的官印拿去丢在黄河里。”

    几名官差连连哈腰道:“是是我们万万不敢多口老爷慢走!”谢烟客道:“叫

    我慢走?你想叫官兵来捉拿我么?”一名官差忙道:“不敢不敢。万万不敢。”谢烟客

    道:“我叫你去跟狗官说的话你都记得么?”那官差道:“小人记得小人说我们大伙

    儿亲眼目睹侯监集上那个卖烧饼的老儿杂货铺中的伙计都是被一个叫白自在的老儿所

    杀。他是雪山派的掌门人外号威德先生其实无威无德。凶器是一把刀刀上有血人证

    物证俱在谅那老儿也抵赖不了。”那官差先前被谢烟客打得怕了为了讨好他添上什么

    人证物证至于弄一把刀来做证据原是官府中胥吏的拿手好戏。

    谢烟客一笑说道:“这白老儿使剑不用刀。”那官差道:“是是!那姓白的凶犯手

    持青钢剑在那卖烧饼的老儿身上刺了进去。侯监集上人人都是瞧得清清楚楚的。”

    谢烟客暗暗好笑心想威德先生白自在真要杀吴道通又用得着什么兵器?当下也不再

    去理会官差左手携着小丐右手拿着石清夫妇的黑白双剑扬长而去心下甚是得意。

    原来他带走那小丐后总是疑心石清夫妇和雪山派弟子有什么对己不利的图谋奔出数

    里将小丐点倒后丢在草丛之中又悄悄回来偷听他武功比之石清等人高出甚多伏在树

    后竟连石清、闵柔这等大行家也没察觉耿万钟他们更加不用说了。他听明原委却与己

    全然无干见石清将双剑交给了耿万钟便决意去夺将过来。回到草丛拉起小丐解开了他

    穴道恰好在道上遇到前来侯监集查案的知县当即掀出知县威逼官差、轿夫抬了他和

    小丐去夺到双剑。耿万钟等没见到他的面目自然认定是石清夫妇使的手脚了。

    谢烟客携着小丐只向僻静处行去来到一条小河边上见四下无人放下小丐的手

    拔出闵柔的白剑在他颈中一比厉声问道:“你到底是受了谁的指使?若有半句虚言立即

    把你杀了。”说着挥起白剑擦的一声轻响将身旁一株小树砍为两段。半截树干连枝带叶

    掉在河中顺水飘去。

    那小丐结结巴巴的道:“我……我……什么……指使……我……”谢烟客取出玄铁令

    喝问:“是谁交给你的?”小丐道:“我……我……吃烧饼……吃出来的。”

    谢烟客大怒左掌反手便向他脸颊击了过去手背将要碰到他的面皮突然想起自己当

    年过的毒誓决不可以一指之力加害于将玄铁令交在自己手中之人当即硬生生凝住手

    掌喝道:“胡说八道什么吃烧饼?我问你这块东西是谁交给你的?”

    小丐道:“我在地下拣个烧饼吃咬了一口险……险……险些儿咬崩了我牙齿……”

    谢烟客心想:“莫非吴道通那厮将此令藏在烧饼之中?”但转念又想:“天下有那等碰

    巧之事?那厮得了此令真比自己性命还宝贵怎肯放在烧饼里?”他却不知当时情景紧迫

    之极金刀寨人马突如其来将侯监集四面八方的围住了吴道通更无余暇寻觅妥藏之所

    无可奈何之下便即行险将玄铁令嵌入烧饼递给了金刀寨的头领。那人大怒之下果然

    随手丢在水沟之旁。金刀寨盗伙虽将烧饼铺搜得天翻地覆却又怎会去地下拣一个脏烧饼撕

    开来瞧瞧。

    谢烟客凝视小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小丐道:“我……我叫狗杂种。”谢烟客

    大奇问道:“什么?你叫狗杂种?”小丐道:“是啊我妈妈叫我狗杂种。”

    谢烟客一年之中也难得笑上几次听小丐那么说忍不住捧腹大笑心道:“世上替孩

    子取个贱名盼他快长高长大以免鬼妒那也平常什么阿狗、阿牛、猪屎、臭猫都不

    希奇却那里有将孩子叫为狗杂种的?是他妈妈所叫可就更加奇了。”

    那小丐见他大笑便也跟着他嘻嘻而笑。

    谢烟客忍笑又问:“你爸爸叫什么名字?”小丐摇头道:“我爸爸?我……我没爸

    爸。”谢烟客道:“那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小丐道:“就是我我妈妈还有阿黄。”谢

    烟客道:“阿黄是什么人?”小丐道:“阿黄是一条黄狗。我妈妈不见了我出来寻妈妈

    阿黄跟在我后面后来它肚子饿了走开去找东西吃也不见了我找来找去找不到。”

    谢烟客心道:“原来是个傻小子看来他得到这枚玄铁令当真全是碰巧。我叫他来求我

    一件小事应了昔年此誓那就完了。”问道:“你想求我……”下面“什么事”三字还没

    出口突然缩住心想:“这傻小子倘若要我替他去找妈妈甚至要我找那只阿黄却到那

    里去找?他妈妈定是跟人跑了那只阿黄多半给人家杀来吃了这样的难题可千万不能惹上

    身来。要我去杀十个八个武林高手可比找他那只阿黄容易得多。”微一沉吟已有计较

    说道:“很好我对你说不论有谁叫你向我说什么话你都不可说要不然我立即便砍下

    你的头来。知不知道?”那小丐将玄铁令交在自己手中之事不多久便会传遍武林只怕有

    人骗得小丐来向自己求恳什么事限于当年誓言可不能拒却。

    小丐点头道:“是了。”谢烟客不放心又问:“你记不记得?是什么了?”小丐道:

    “你说有人叫我来向你说什么话我不可开口我说一句话你就杀我头。”谢烟客道:

    “不错傻小子倒也没傻到家记心倒好倘使真是个白痴却也难弄。你跟我来。”

    当下又从僻静处走上大路来到路旁一间小面店中。谢烟客习了两个馒头张口便吃

    斜眼看那小丐。他慢慢咀嚼馒头连声赞美:“真好吃味道好极!”左手拿着另外那个馒

    头在小丐面前幌来幌去心想:“这小叫化向人乞食惯了的见我吃馒头焉有不馋涎欲

    滴之理?只须他出口向我乞讨我把馒头给了他玄铁令的诺言就算是遵守了。从此我逍遥

    自在再不必为此事挂怀。”虽觉以玄铁令如此大事而以一个馒头来了结未免儿戏但

    想应付这种小丐原也只是一枚烧饼、一个馒头之事。

    那知小丐眼望馒头不住的口咽唾沫却始终不出口乞讨。谢烟客等得颇不耐烦一个

    馒头已吃完了第二个馒头又送到口边正要再向蒸笼中去拿一个小丐忽然向店主人道:

    “我也吃两个馒头。”伸手向蒸笼去拿。

    店主人眼望谢烟客瞧他是否认数谢烟客心下一喜点了点头心想:“待会那店家

    向你要钱瞧你求不求我?”只见小丐吃了一个又是一个一共吃了四个才道:“饱

    了不吃了。”

    谢烟客吃了两个便不再吃问店主人道:“多少钱?”那店家道:“两文钱一个六

    个馒头一共十二文。”谢烟客道:“不各人吃的由各人给钱。我吃两个给四文钱便

    是。”伸手入怀去摸铜钱。这一摸却摸了个空原来日间在汴梁城里喝酒将银子和铜钱

    都使光了身上虽带得不少金叶子去忘了在汴梁兑换碎银这路旁小店又怎兑换得出?

    正感为难那小丐忽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交给店家道:“一共十二文都是我给。”

    谢烟客一怔道:“什么?要你请客?”那小丐笑道:“你没钱我有钱请你吃几个

    馒头打什么紧?”那店家也大感惊奇找了几块碎争子几串铜钱。那小丐揣在怀里瞧

    着谢烟客等他吩咐。

    谢烟客不禁苦笑心想:“谢某狷介成性向来一饮一饭都不肯平白受人之惠想不

    到今日反让这小叫化请我吃馒头。”问道:“你怎知我没钱?”小丐笑道:“这几天我在市

    上每见人伸手入袋取钱半天摸不出来脸上却神气古怪那便是没钱了。我听店里的人

    说道存心吃白食之人个个这样。”

    谢烟客又不禁苦笑心道:“你竟将我当作是吃白食之人。”问道:“你这银子是那里

    偷来的?”小丐道:“怎么偷来的?刚才那个穿白衣服的观音娘娘太太给我的。”谢烟客

    道:“穿白衣服的观音娘娘太太?”随即明白是闵柔心想:“这女子婆婆妈妈可坏了我

    的事。”

    两人并肩而行走出数十丈谢烟客提起闵柔的那口白剑道:“这剑锋利得很刚才

    我轻轻一剑便将树砍断了你喜不喜欢?你向我讨我便给了你。”他实不愿和这肮脏的

    小丐多缠只盼他快快出口求恳一件事了此心愿。小丐摇头道:“我不要。这剑是那个观

    音娘娘太太的她是好人我不能要她的东西。”

    谢烟客抽出黑剑随手挥出将道旁一株大树拦腰斩断道:“好吧那么我将这口黑

    剑给你。”小丐仍是摇头道:“这是黑衣相公的。黑衣相公和观音娘娘做一道我也不能

    要他的东西。”

    谢烟客呸了一声说道:“狗杂种你倒挺讲义气哪能。”小丐不懂问道:“什么叫

    讲义气?”谢谢烟客哼了一下不去理他心想:“这种事你既然不懂跟你说了也是白

    饶。”小丐道:“原来你不喜欢讲义气你……你是不讲义气的。”

    谢烟客大怒脸上青气一闪举掌便要向那小丐天灵盖击落待见到他天真烂漫的神

    气随即收掌心想:“我怎能以一指加于他身?何况他既不懂什么是义气便不是故意来

    讥刺我了。”说道:“我怎么不讲义气?我当然讲义气。”小丐问道:“讲义气好不好?”

    谢烟客道:“好得很啊讲义气自然是好事。”小丐道:“我知道啦做好事的是好人做

    坏事的是坏人你老是做好事因此是个大大的好人。”

    这句话若是出于旁人之口谢烟客认定必是讥讽想也不想举掌便将他打死了。他一

    生之中从来没人说过他是“好人”虽然偶尔也做几件好事却是兴之所至随手而为

    与生平所做坏事相较这寥寥几件好事简直微不足道这时听那小丐说得语气真诚不免大

    有啼笑皆非之感心道:“这小家伙说话颠颠蠢蠢既说我不讲义气又说我是个大大的好

    人。这些话若给我的对头在旁听见了岂不成为武林中的笑柄?谢某这张脸往那里搁去?须

    得乘早了结此事别再跟他胡缠。”

    那小丐既不要黑白双剑谢烟客取出一块青布包袱将双剑包了负在背上寻思:“引

    他向我求什么好?”正沉吟间忽见道旁三株枣树结满了红红的大枣子指着枣子说道:

    “这里的枣子很好。”眼见三株枣树都高只须那小丐求自己采枣便算是求恳过了不料

    那小丐道:“大好人你想吃枣子是不是?”

    谢烟客奇道:“什么大好人?”小丐道:“你是大大的好人我便叫你大好人。”谢烟

    客脸一沉道:“谁说我是好人来着?”小丐道:“不是好人便是坏人那么我叫你大坏

    人。”谢烟客道:“我也不是大坏人。”小丐道:“这倒奇了叠不是好人又不是坏人

    啊是了你不是人!”谢烟客大怒喝道:“你说什么?”小丐道:“你本事很大是不

    是神仙?”谢烟客道:“不是!”语气已不似先前严峻跟着道:“胡说八道!”

    小丐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可不知是什么。”突然奔到枣树底

    下双手抱住树干两脚撑了几下便爬上了树。

    谢烟客见他虽不会武功爬树的身手却极灵活只见他拣着最大的枣子不住采着往怀

    中塞去片刻间胸口便高高鼓起。他溜下树来双手捧了一把递经谢烟客道:“吃枣子

    吧!你不是人也不是鬼难道是菩萨?我看却也不像。”

    谢烟客不去理他吃了几枚枣子清甜多汁的是上品心想:“他没来求我反而变

    成了我去求他。”说道:“你想不想知道我是谁?你只须求我一声说:‘请你跟我说你

    到底是谁?你是不是神仙菩萨?’我便跟你说。”

    小丐摇头道:“我不求人家的。”谢烟客心中一凛忙问:“为什么不求人?”小丐

    道:“我妈妈常跟我说:‘狗杂种你这一生一世可别去求人家什么。人家心中想给你

    你不用求人家自然会给你;人家不肯的你便苦苦哀求也是无用反而惹得人家讨厌。’

    我妈妈有时吃香的甜的东西倘若我问她要她非但不给反而狠狠打我一顿骂我:‘狗

    杂种你求我干什么?干么不求你那个娇滴滴的小贱人去?’因此我是决不求人家的。”

    谢烟客道:“‘娇滴滴的小贱人’是谁?”小丐道:“我不知道啊。”

    谢烟客又是奇怪又是失望心想:“这小家伙倘若真是什么也不向我乞求当年这个

    心愿如何完法?他的母亲只怕是个颠婆怎么儿子向她讨食物吃便要挨打?她骂什么‘娇滴

    滴的小贱人’多半是她丈夫喜新弃旧抛弃了她于是她满心恶气都在儿子头上。乡下

    愚妇原多如此。”又问:“你是个小叫化不向人家讨饭讨钱么?”

    小丐摇头道:“我从来不讨人家给我我就拿了。有时候人家不给他一个转身没留

    神我也拿了赶快溜走。”谢烟客淡淡一笑道:“那你不是小叫化你是小贼人!”小

    丐问道:“什么叫小贼?”谢烟客道:“你真的不懂呢?还是装傻?”小丐道:“我当然真

    的不懂才问你啦。什么叫装傻?”

    谢烟客向他脸上瞧了几眼见他虽满脸污泥一双眼睛却晶亮漆黑全无愚蠢之态

    道:“你又不是三岁娃娃活到十几岁啦怎地什么事也不懂?”

    小丐道:“我妈妈不爱跟我说话她说见到了我就讨厌常常十天八天不理我我只好

    跟阿黄去说话了。阿黄只会听不会说它又不会跟我说什么是小贼、什么是装傻。”

    谢烟客见他目光中毫无狡谲之色心想:“这小子不是绕弯子骂我吧?”又问:“那你

    不会去和邻居说话?”小丐道:“什么叫邻居?”谢烟客好生厌烦说道:“住在你家附近

    的人就是邻居了。”小丐道:“住在我家附近的?嗯共有十一株大松树树上有许多松

    鼠、草里有山鸡、野兔那些是邻居么?它们只会吱吱的叫却都不会说话。”谢烟客道:

    “你长到这么大难道除了你妈妈之外没跟人说过话?”

    小丐道:“我一直在山上家里走不下来除了妈妈之外就没跟人说过话。前几天妈妈

    不见了我找妈妈时从山上掉了下来后来阿黄又不见了我问人家我妈妈那里去了阿

    黄那里去了人家说不知道。那算不算说话?”

    谢烟客心道:“原来你在荒山上住了一辈子你母亲又不来睬你难怪这也不懂那也

    不懂。”便道:“那也算说话吧。那你又怎知道银子能买馒头吃?”小丐道:“我见人家买

    过的。你没银子我有银子你想要是不是?我给你好了。”从怀中取出那几块碎银子来

    递给他。谢烟客摇头道:“我不要。”心想:“这小子浑浑沌沌倒不是个小气的家伙。”

    说了这一阵子话渐感放心相信他不是别人安排了来对付自己的圈套。

    只听小丐又问:“你刚才说我不是小叫化是小贼。到底我是小叫化呢还是小贼?”

    谢烟客微微一笑道:“你向人家讨吃的讨银子人家肯给才给你你便是小叫化。倘若

    你不理人家肯不肯给偷偷的伸手拿了那便是小贼了。”

    那小丐侧头想了一会道:“我从来不向人家讨东西不管人家肯不肯给就拿来吃

    了那么我是小贼。是了你是老贼。”

    谢烟客吃一惊怒道:“什么你叫我什么?”

    小丐道:“你难道不是老贼?这两把剑人家明明不肯给你你却去抢了来你不是小孩

    子自然是老贼了。”

    谢烟客不怒反笑说道:“‘小贼’两个字是骂人的话‘老贼’也是骂人的话你不

    能随便骂我。”小丐道:“那你怎么骂我?”谢烟客笑道:“好我也不骂你。你不是小叫

    化也不是小贼我叫你小娃娃你就叫我老伯伯。”小丐摇头道:“我不叫小娃娃我叫

    狗杂种。”谢烟客道:“狗杂种的名字不好听你妈妈可以叫你别人可不能叫你。你妈妈

    也真奇怪怎么叫自己的儿子做狗杂种?”

    小丐道:“狗杂种为什么不好?我的阿黄就是只狗。他陪着我我就快活好像你陪着

    我一样。不过我跟阿黄说话它只会汪汪的叫你却也会说话。”说着便伸手在谢烟客背上

    抚摸几下落手轻柔神态和蔼便像是抚摸狗儿的背毛一般。

    谢烟客将一股内劲运到了背上那小丐全身一震犹似摸到了一块烧红的赤炭急忙放

    开手胸腹间说不出的难受几欲呕吐。谢烟客似笑非笑的瞧着他心道:“谁叫你对我无

    礼这一下可够你受的了!”

    小丐手抚胸口说道:“老伯伯你在烧快到那边树底下休息一会我去找些水给

    你喝。你什么地方不舒服?你烧得好厉害只怕这场病不轻。”说话时满脸关切之情伸手

    去扶他手臂要他到树下休息。

    这一来谢烟客纵然乖戾见他对自己一片真诚便也不再运内力伤他说道:“我好

    端端的生什么病?你瞧我不是退烧了么?”说着拿过他小手来在自己额头摸了摸。

    小丐一摸之下觉他额头凉印印地急道:“啊啦老伯伯你快死了!”谢烟客怒

    道:“胡说八道我怎么快死了?”小丐道:“我妈妈有一次生病也是这么又烧又

    冷她不住叫:‘我要死了快死了没良心的我还是死了的好!’后来果然险些死了

    在床上睡了两个多月才好。”谢烟客微笑道:“我不会死的。”那小丐微微摇头似乎不

    信。

    两人向着东南方走了一阵小丐望望天上烈日忽然走到路旁去采了七八张大树叶。谢

    烟客只道他小孩喜玩也不加理睬那知他将这些树叶编织成了一顶帽子交给谢烟客说

    道:“太阳晒得厉害你有病把帽儿戴上吧。”

    谢烟客给他闹得啼笑皆非不忍拂他一番好意便把树叶帽儿戴在头上。炎阳之下戴

    上了这顶帽子倒也凉快舒适。他向来只有人怕他恨他从未有人如此对他这般善意关怀

    不由得心中感到了一阵温暖。

    不久来到一处小市镇上那小丐道:“你没钱这病说不定是饿坏了的咱们上饭馆子

    去吃个饱饱的。”拉着谢烟客之手走进一家饭店。那小丐一生之中从没进过饭馆也不知

    如何叫菜把怀里的碎银和铜钱都掏出来放在桌上对店小二道:“我和老伯伯要吃饭吃肉

    吃鱼把钱都拿去好了。”银子足足三两有余便整治一桌上好筵席也够了。

    店小二大喜忙吩咐厨房烹煮鸡肉鱼鸭不久菜肴6续端上。谢烟客叫再打两斤白洒。

    那小丐喝了一口酒吐了出来道:“辣得很不好吃。”自管吃肉吃饭。

    谢烟客心想:“这小子虽不懂事却是天生豪爽看来人也不蠢若加好好调处倒可

    成为武林中一把好手。”转念又想:“唉世人忘恩负义的多我那畜生徒弟资质之佳世

    上难逢可是他害得我还不够?怎么又生收徒之念?”一想到他那孽徒登时怒气上冲将

    两斤白酒喝干吃了些菜肴说道:“走吧!”

    那小丐道:“老伯伯你好了吗?”谢烟客道:“好啦!”心想:“这会儿你银子花光

    了再要吃饭非得求我不可。咱们找个大市镇把金叶子兑了再说。”

    当下两人离了市镇又向东行。谢烟客问道:“小娃娃你妈妈姓什么?她跟你说过没

    有?”小丐道:“妈妈就是妈妈了妈妈也有姓的么?”谢烟客道:“当然啦人人都是有

    姓的。”小丐道:“那么我姓什么?”谢烟客道:“我就是不知道。狗杂种太难听要不要

    我给你取个姓名?”

    倘若小丐说道:“请你给我取个姓名吧?”那就算求他了随便给他取个姓名便完心

    愿。不料小丐道:“你爱给我取名那也好。不过就怕妈妈不喜欢。她叫惯我狗杂种我换

    了名字她就不高兴了。狗杂种为什么难听?”谢烟客皱了皱眉头心想:“‘狗杂种’三

    字为什么难听一时倒也不易向他解说得明白。”

    便在此时只听得左前面树林之中传来叮叮几下兵刃相交之声。心下一凛:“有人在

    那边交手?这几人出手甚快武功着实不低。”当即低声向小丐道:“咱们到那边去瞧瞧

    你可千万不能出声。”伸手在小丐后膊一托展开轻功奔向兵刃声来处几个起落已到

    了一株大树之后。那小丐身子犹似腾云驾雾一般只觉好玩无比想要笑出声来想起谢烟

    客的嘱咐忙伸手按住了嘴巴。

    两人在树外瞧去只见林中有四人纵跃起伏恶斗方酣乃是三人夹攻一人。被围攻的

    是个红面老者白拂胸空着双手一柄单刀落在远处地下刀身曲折显是给人击落了

    的谢烟客认得他是白鲸岛的大悲老人当年曾在自己手底下输过一招武功着实了得。夹

    击的三人一个是身材甚高的瘦子一个是黄面道人另一个相貌极怪两条大伤疤在脸上交

    叉而过划成一个十字那瘦子使长剑道人使链子锤丑脸汉子则使鬼头刀。这三人谢烟

    客却不认得武功均非泛泛那瘦子尤为了得剑法飘逸无定轻灵沉猛。

    谢烟客见大悲老人已然受伤身上点点鲜血不住溅将出来双掌翻飞仍是十分勇猛。

    他绕着一株大树东闪西避藉着大树以招架三人的兵刃左手擒拿右手或拳或掌运劲推

    带牵引三人的兵刃自行碰撞。谢烟客不禁起了幸灾乐祸之意:“大悲老儿枉自平日称雄逞

    强今日虎落平阳被犬欺我瞧你难逃此劫。”

    那道人的链子锤常常绕过大树去击打大悲老人的侧面丑汉子则臂力甚强鬼头刀使

    将开来风声呼呼。谢烟客暗暗心惊:“我许久没涉足江湖中原武林中几时出了这几个人

    物?怎么这三人的招数门派我竟一个也认不出来。若非是这三把好手大悲老人也不至败得

    如此狼狈。”

    只听那道人嘶哑着嗓子道:“白鲸岛主我们长乐帮跟你原无仇怨。我们司徒帮主仰慕

    你是号人物好意以礼相聘邀你入帮你何必口出恶言辱骂我们帮主?你只须答应加盟

    本帮咱们立即便是好兄弟、好朋友前事一概不究。又何必苦苦支撑白白送了性命?咱

    们携手并肩对付侠客岛的‘赏善罚恶令’共渡劫难岂不是好?”

    谢烟客听到他最后这句话时胸口一阵剧震寻思:“难道侠客岛的‘赏善罚恶令’又

    重现江湖了?”

    只听大悲老人怒道:“我堂堂好男儿岂肯与你们这些无耻之徒为伍?我宁可手接‘赏

    善罚恶令’去死在侠客岛上要我加盟为非作歹的恶徒邪帮却万万不能。”左手倏地伸

    出抓向那丑汉子肩头。

    谢烟客暗叫:“好一招‘虎爪手’!”这一招去势极快那丑汉子沉肩相避还是慢了

    少些已被大悲老人五指抓住了肩头。只听得嗤的一声那丑汉子右肩肩头的衣服被扯了一

    大块肩头鲜血淋漓竟被抓下了一大片肉来。那三人大怒加紧招数。

    谢烟客暗暗称异:“长乐帮是什么帮会?帮中既有这样的高手在内我怎么从没听见过

    它的名头?多半是新近才创立的。司徒帮主又是什么人了?难道便是‘东霸天’司徒横?武

    林中姓司徒的好手除司徒横之外可没第二人了。”

    但见四人越斗越狠。那丑汉子狂吼一声挥刀横扫过去。大悲老人侧身避开向那道人

    打出一拳刷的一声响丑汉的鬼头刀已深深砍入树干之中运力急拔一时竟拔不出来。

    大悲老人右肘疾沉向他腰间撞了下去。

    大悲老人在这三名好手围攻下苦苦去撑已知无悻他苦斗之中眼观八方隐约见到

    树后藏得有人料想又是敌人。眼前三人已无法打何况对方更来援兵?眼前三个敌手之

    中以那丑脸的汉子武功最弱唯有先行除去一人才有脱身之机是以这一下肘锤使足了

    九成力道。

    但听得砰的一声肘锤已击中那丑汉子腰间大悲老人心中一喜抢步便即绕到树后

    便在此时那道人的链子锤从树后飞击过来。大悲老人左掌在链子上斩落眼前白光忽闪

    急忙向右让开时不料他年纪大了酣战良久之后精力已不如盛年充沛本来脚下这一滑

    足可让开三尺这一次却只滑开了二尺七八寸嗤的一声轻响瘦子的长剑刺入了他左肩

    竟将他牢牢钉在树干之上。

    这一下变起不意那小丐忍不住“咦”的一声惊呼当那三人围这老人时他心中已大

    为不平眼见那老人受制更是惊怒交集。

    只听那瘦子冷冷的道:“白鲸岛主敬酒不吃吃罚酒现下可降了我长乐帮吧?”大悲

    老人圆睁双眼怒喝:“你既知我是白鲸岛岛主难道我白鲸岛上有屈膝投降的懦夫?”用

    力一挣宁可废了左肩也要挣脱长剑与那瘦子拚命。

    那道人右手一挥链子锤飞出钢链在大悲老人身上绕了数匝砰的一响锤头重重撞

    上他胸口大悲老人长声大叫侧过头来口中狂喷鲜血。

    那小丐再也忍不住急冲而出叫道:“喂你们三个坏人怎么一起打一个好人?”

    谢烟客眉头一皱心想:“这娃娃去惹事了。”随即心下喜欢:“那也好便借这三人

    之手将他杀了我见死不救不算违了誓言:要不然那小娃娃出声向我求救我就帮他料理

    了那三人。”

    只见那小丐奔到树旁挡在大悲老人身前叫道:“你们可不能再难为这老伯伯。”

    那瘦子先前已察觉身后有人见这少年奔跑之时身上全无武功却如此大胆定是受人

    指使心想:“我吓吓这小鬼谅他身后之人不会不出来。”伸手拔下了嵌在树干上的鬼头

    刀喝道:“小鬼头是谁叫你来管老子的闲事?我要杀这老家伙了你滚不滚开?”扬起

    大刀作势横砍。

    那小丐道:“这老伯伯是好人你们都是坏人我一定帮好人。你砍好了我当然不滚

    开。”他母亲心情较好之时偶尔也说些故事给他听故事中必有好人坏人在那小孩子心

    中帮好人打坏人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那瘦子怒道:“你认得他么?怎知他是好人?”

    那小丐道:“老伯伯说你们是什么恶徒邪帮死也不肯跟你们作一道你们自然是坏人

    了。”转过身去伸手要解那根链子锤下来。

    那道人反手出掌拍的一响只打得那小丐头昏眼花左边脸颊登时高高肿起五根手

    指的血印像一只血掌般爬在他脸上。

    那小丐实不知天高地厚。昨日侯监集上金刀寨人众围攻吴道通一来他不知吴道通是好

    人还是坏人二来这几人在屋顶恶斗吴道通从屋顶摔下便给那高个儿双钩刺入小腹否则

    说不定他当时便要出来干预至于是否会危及自身他是压根儿便不懂。

    那瘦子见这小丐有恃无恐、毫不畏惧的模样心下登即起疑:“这小鬼到底仗了什么大

    靠山居然敢在长乐帮的香主面前罗唣?”侧身向大树后望去时瞥眼见到谢烟客清癯的形

    相登时想起一个人来:“这人与江湖上所说的玄铁令主人、摩天居士谢烟客有些相似莫

    非是他?”当下举起鬼头刀喝道:“我不知你是什么来历不知你师长门派你来捣乱

    只当你是个无知的小叫化一刀杀了打什么紧?”呼的一刀向那小丐颈中劈了下去。不

    料那小丐一来强项二来不懂凶险竟是一动也不动。那瘦子一刀劈到离他头颈数寸之处

    这才收刀赞道:“好小子胆子倒也不小!”

    那道人性子暴躁右手又是一掌这次打在那小丐右颊之上下手比上次更是沉重。那

    小丐痛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那瘦子道:“你怕打那便快些走开。”那小丐哭丧着脸

    道:“你们先走开不可难为这老伯伯我便不哭。”那瘦子倒笑了起来。那道人飞脚将小

    丐踢倒在地。那小丐跌得鼻青目肿爬起身来仍是护在大悲老人身前。

    大悲老人性子孤僻生平极少知己见这少年和自己素不相识居然舍命相护自是好

    生感激说道:“小兄弟你跟他们斗还不是白饶一条性命。程某垂暮之年交了你这位

    小友这一生也不枉了你快快走吧。”什么‘垂暮之年’、什么‘这一生也不枉了’那

    小丐全然不懂只知他是催自己走开大声道:“你是好人不能给他们坏人害死。”

    那瘦子寻思:“这小娃娃来得极是古怪那树后之人也不知是不是谢烟客我们犯不着

    多结冤家但若给这小娃娃几句话一说便即退走岂不是显得咱长乐帮怕了人家?”当即举

    起鬼头刀说道:“好小娃娃我来试你一试我连砍你三十六刀你若是一动也不动

    我便算服了你。你怕不怕?”

    小丐道:“你接连砍我三十六刀我自然怕。”瘦子道:“你怕了便好那么快给我走

    吧。”小丐道:“我心里怕可是我偏偏就不走。”瘦子大拇指一翘道:“好有骨气

    看刀!”飕的一刀从他头顶掠了过去。

    谢烟客在树后看得清楚见那瘦子这刀横砍刀势轻灵使的全是腕上之力乃是以剑

    术运刀虽不知他这一招什么名堂但见一柄沉重的鬼头刀在他手中使来轻飘飘地犹如无

    物刀刃齐着那小丐的头皮贴肉掠过登时削下他一大片头来。那小丐竟十分硬朗挺直

    了身子居然动也不动。

    但见刀光闪烁吞吐犹似灵蛇游走左一刀右一刀刀刀不离那小丐的头顶头纷纷

    而下堪堪砍到三十二刀那瘦子一声叱喝鬼头刀自上而下直劈嗤的一声将那小丐的

    右手衣袖削下了一片接着又将他左袖削下一片接着左边裤管右边裤管均在转瞬之间

    被服他两刀分别削下了一条。那瘦子一收刀刀柄顺势在大悲老人胸腹间的‘膻中穴’上重

    重一撞哈哈大笑说道:“小娃娃真有你的真是了得!”

    谢烟客见他以剑使刀三十六招连绵圆转竟没有半分破绽不由得心下暗暗喝采待

    见他收招时以前刀柄撞了大悲老人的死穴心道:“此人下手好辣!”只见那小丐一头蓬蓬

    松松的乱被他连削三十二刀稀稀落落的更加不成模样。

    适才这三十二刀在小丐头顶削过他一半固然是竭力硬挺以维护大悲老人另一半可

    是吓得呆了倒不是不肯动而是不会动了待瘦子三十六刀砍完他伸手一摸自己脑袋

    宛然完好这才长长的喘出一口气来。

    那道人和那丑脸汉子齐声喝采:“米香主好剑法!”那瘦子笑道:“冲着小朋友这份

    肝胆今日咱们便让他一步!两位兄弟这便走吧!”那道人和丑脸汉子见大悲老人吃了这

    一刀柄后气息奄奄转眼便死当下取了兵刃迈步便行。丑脸汉子脚步蹒跚受伤着实

    不轻。那瘦子伸右掌往树上推去嚓的一响深入树干尺许的长剑被他掌力震激带着大悲

    老人肩头的鲜血跃将出来。那瘦子左手接住长笑而去竟没向谢烟客藏身处看上一眼。

    谢烟客寻思:“原来这瘦子姓米是长乐帮的香主他露这两手功夫显然是耍给我看

    的。此人剑法轻灵狠辣兼而有之但比之玄素庄石清夫妇尚颇不如凭这手功夫便想在我

    面前逞威风吗?嘿嘿!”依着他平素脾气这姓米的露这两手功夫在自己面前炫耀定要

    上前教训教训他对方若是稍有不敬便即顺手杀了只是玄铁令的心愿未了实不愿在此

    刻多惹事端当下只是冷眼旁观始终隐忍不出。

    那小丐向大悲老人道:“老伯伯我来给你包好了伤口。”拾起自己给那瘦子削下的衣

    袖要去给大悲老人包扎肩头的剑伤。

    大悲老人双目紧闭说道:“不……不用了!我袋里……有些泥人儿……给了你……你

    吧……”一句话没说完脑袋突然垂落便已死去一个高大的身子慢慢滑向树根。

    小丐惊叫:“老伯伯老伯伯!”伸手去扶却见大悲老人缩成一团动也不动了。

    谢烟客走近身来问道:“他临死时说些什么?”小丐道:“他说……他说……他袋里

    有些什么泥人儿都给了我。”

    谢烟客心想:“大悲老人是武林中一个代怪杰武学修为跟我也差不了多少。此人身

    边说不定有些什么要紧物事。”但他自视甚高决不愿在死人身边去拿什么东西就算明知

    大悲老人身怀希世奇珍他也是掉头不顾而去说道:“是他给你的你就拿了吧。”小丐

    问道:“是他给的我拿了是不是小贼?”谢烟客笑道:“不是小贼。”

    小丐伸手到大悲老人衣袋中掏摸取出一只木盒还有几锭银子七八枚生满了刺的暗

    器几封书信似乎还有一张绘着图形的地图。谢烟客很想瞧瞧书信中写什么是幅什么样

    的地图但自觉只要一沾了手便失却武林高人的身分是以忍手不动。

    只见小丐已打开了木盒盒中垫着棉花并列着三排泥制玩偶每排六个共是一十八

    个。玩偶制作精巧每个都是**的男人皮肤上涂了白垩画满了一条条红线更有无数

    黑点都是脉络和穴道的方位。谢烟客一看便知这些玩偶身上画的是一套内功图谱心

    想:“大悲老儿临死时做个空头人情你便是不送他小孩儿在你尸身上找到岂有不拿去

    玩儿的?”

    那小丐见到这许多泥人儿十分喜欢连道:“真有趣怎么没衣服穿的好玩得紧。

    要是妈妈肯做些衣服给他们穿那就更好了。”

    谢烟客心想:“大悲老儿虽然和我不睦但总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总不能让他暴骨荒

    野!”说道:“你的老朋友死了不将他埋了?”小丐道:“是是。可怎么埋法?”谢烟

    客淡淡的道:“你有力气便给他挖个坑;没力气将泥巴石块堆在他身上就完了。”

    小丐道:“这里没锄头挖不来坑。”当下去搬些泥土石块、树枝树叶将大悲老人的

    尸身盖没了。他年小力弱勉强将尸体掩盖完毕已累得满身大汗。

    谢烟客站在一旁始终没出手相助待他好容易完工便道:“走吧!”小丐道:“到

    那里去?我累得很不跟你走啦!”谢烟客道:“为什么不跟我走?”

    小丐道:“我要去找妈妈找阿黄。”

    谢烟客微微心惊:“这娃娃始终还没求过我一句话若是不肯跟我走倒是一件为难之

    事我又不能用强硬拉着他。有了昔年我誓言只说对交来玄铁令之人不能用强却没说

    不能相欺。我只好骗他一骗。”便道:“你跟我走我帮你找妈妈、找阿黄去。”小丐喜

    道:“好我跟你去你本事很大一定找得到我妈妈和阿黄。”

    谢烟客心道:“多说无益好在他还没有开口正式恳求否则要我去给他找寻母亲和那

    条狗子可是件天大的难事。”握住他右手说道:“咱们得走快些。”小丐刚应得一声:

    “是!”便似腾身而起身不由主的给他拉着飞步而行连叫:“有趣有趣!”只觉得凉

    风扑面身旁树木迅倒退不绝口的称赞:“老伯伯你拉着我跑得这样快!”

    走到天黑也不知奔行了多少里路已到了一处深山之中谢烟客松开了手。

    那小丐只觉双腿酸软身子摇幌了两下登时坐倒在地。只坐得片刻两只脚板大痛起

    来又过半晌只见双脚又红又肿他惊呼:“老伯伯我的脚肿起来了。”

    谢烟客道:“你若求我给你医我立时使你双脚不肿不痛。”小丐道:“你如肯给我治

    好我自然多谢你啦。”谢烟客眉头一皱道:“你当真从来不肯开口向人乞求?”小丐

    道:“你若肯给我治用不着我来求否则我求也无用。”谢烟客道:“怎么无用?”小丐

    道:“你倘若不肯治我心里难过脚上又痛:说不定要哭一声。倘若你是不会治反而让

    你心里难过。”谢烟客哼了一声道:“我心里从来不难过!小叫化便在这里睡吧!”随

    即心想:“这娃娃既不开口向人求乞可不能叫他作‘小叫化’。”

    那少年靠在一株树上双足虽痛但奔跑了半日疲累难当不多时便即沉沉睡去连

    肚饿也忘了。谢烟客却跃到树顶安睡只盼半夜里有一只野兽过来将这少年咬死吃了给

    他解了一个难题。岂知一夜之中连野兔也没一只经过。

    次日清晨谢烟客心道:“我只有带他到摩天崖去他若出口求我一伯轻而易举之事

    那是他的运气否则好歹也设法取了他的性命。连这样一个小娃娃也炮制不了摩天居士还

    算什么人了?”携了那少年之手又行那少年初几步着地时脚底似有数十万根小针在刺

    忍不住“哎哟”叫痛。

    谢烟客道:“怎么啦?”盼他出口说:“咱们歇一会儿吧。”岂料他却道:“没什么

    脚底有点儿痛咱们走吧。”谢烟客奈何他不得怒气渐增拉着他急步疾行。

    谢烟客不停南行经过市镇之时随手在饼铺饭店中抓些熟肉、面饼一面奔跑一面

    嚼吃要是分给那少年他便吃了倘若不给那少年也不乞讨。

    如此数日直到第六日尽是在崇山峻岭中奔行那少年虽然不会武功在谢烟客提携

    之下居然也硬撑了下来。谢烟客只盼他出口求告休息却始终不能如愿到得后来心下

    也不禁有些佩服他的硬朗。

    又奔了一日山道愈益险陡那少年再也攀援不上谢烟客只得将他负在背上在悬崖

    峭壁间纵跃而上。那少年只看得心惊肉跳有时到了真正惊险之处只有闭目不看。

    这日午间谢烟客攀到了一处笔立的山峰之下手挽从山峰上垂下的一根铁链爬了上

    去这山峰光秃秃地更无置手足处若不是有这根铁链谢烟客武功再高也不易攀援而

    上。到得峰顶谢烟客将那少年放下说道:“这里便是摩天崖了我外号‘摩天居士’

    就是由此地而得名。你也在这里住下吧!”

    那少年四下张望见峰顶地势倒也广阔但身周云雾缭绕当真是置身云端之中不由

    得心下惊惧道:“你说帮我去找妈妈和阿黄的?”

    谢烟客冷冷的道:“天下这么大我怎知你母亲到了何处。咱们便在这里等着说不定

    有朝一日你母亲带了阿黄上来见你也未可知。”

    这少年虽童稚无知却也知谢烟客是在骗他如此险峻荒僻的处所他母亲又怎能寻得

    着爬得上?至于阿黄更是决计不能一时之间呆住了说不出话来。

    谢烟客道:“几时你要下山去只须求我一声我便立即送你下去。”心想:“我不给

    你东西吃你自己没能耐下去终究要开口求我。”

    那少年的母亲虽然对他冷漠却是从来不曾骗过他此时他生平次受人欺骗眼中泪

    水滚来滚去拚命忍住了不让眼泪流下。

    只见谢烟客走进一个山洞之中过了一会洞中有黑烟冒出却是在烹煮食物又过少

    时香气一阵阵的冒将出来那少年腹中饥饿走进洞去见是老大一个山洞。

    谢烟客故意将行灶和锅子放在洞口烹煮要引那少年向自己讨。那知这少年自幼只和母

    亲一人相依为生从来便不知人我之分见到东西便吃又有什么讨不讨的?他见石桌上放

    着一盘腊肉一大锅饭当即自行拿了碗筷盛了饭伸筷子夹腊肉便吃。谢烟客一怔心

    道:“他请我吃过馒头、枣子、酒饭我若不许他吃我食物倒显得谢某不讲义气了。”当

    下也不理睬。

    这等两人相对无言、埋头吃饭之事那少年一生过惯了吃饱之后便去洗碗、洗筷、

    刷锅、砍柴。那都是往日和母亲同住时的例行之事。

    他砍了一担柴正要挑回山洞忽听得树丛中忽喇声响一只獐子窜了出来。那少年提

    起斧头一下砍在獐子头上登时砍死当下在山溪里洗剥干净拿回洞来将大半只獐子

    挂在当风处风干两条腿切碎了熬成一锅。

    谢烟客闻到獐肉羹的香气用木勺子舀起尝了一口不由得又是欢喜又是烦恼。这獐

    肉羹味道十分鲜美比他自己所烹的高明何止十倍心想这小娃娃居然还有这手功夫日后

    口福不浅;但转念又想他会打猎、会烧菜倘若不求我带他下山倒是奈何他不得。

    在摩天崖上如此忽忽数日那少年张罗、设陷、弹雀、捕兽的本事着实不差每天均有

    新鲜菜肴煮来和谢烟客共食吃不完的禽兽便风干腌起。他烹调的手段大有独到之处虽是

    山乡风味往往颇具匠心。谢烟客赞赏之余问起每一样菜肴的来历那少年总说是母亲所

    教。再盘问下去才知这少年的母亲精擅烹调生性却既暴躁又疏懒十餐饭倒是有九餐叫

    儿子去煮若是烹调不合高兴时在旁指点不高兴便打骂兼施了。谢烟客心想他母子二人

    都烧得如此好菜该当均是十分聪明之人想是乡下女子为丈夫所弃以致养成了孤僻乖戾

    的性子也说不定由于孤僻乖戾才为丈夫所弃。

    谢烟客见那少年极少和他说话倒不由得有点暗暗愁心想:“这件事不从解决

    总是一个心腹大患不论那一日这娃娃受了我对头之惑来求我自废武功自残肢体那便

    如何是好?又如他来求我终身不下摩天崖一步那么谢烟客便活活给囚禁在这荒山顶上了。

    就算他只求我去找他妈妈和那条黄狗可也是头痛万分之事。”

    饶是他聪明多智却也想不出个善策。

    这日午后谢烟客负着双手在林间闲步瞥眼见那少年倚在一块岩石之旁眉花眼笑的

    正瞧着石上一堆东西。谢烟客凝神看去见石上放着的正是大悲老人给他的那一十八个泥人

    儿那少年将这些泥人儿东放一个西放一个一会儿叫他们排队一会儿叫他们打仗玩

    得兴高采烈。

    谢烟客心道:“当年大悲老人和我在北邙山较量他掌法刚猛擒拿法迅捷变幻斗到

    大半个时辰之后终于在我‘控鹤功’下输了一招当即知难而退。此人武功虽高却只以

    外家功夫见长这些绘在泥人身上的内功多半肤浅得紧不免贻笑大方。”

    当下随手拿起一个泥人见泥人身上绘着涌泉、然谷、照海、太溪、水泉、太钟、复

    留、交信等穴道沿足而上至肚腹上横骨、太赫、气穴、四满、中注、肓俞、商曲而结于

    舌下的廉泉穴那是‘足少阴肾经’一条红线自足底而通至咽喉心想:“这虽是练内功

    的正途法门但各大门派的入门功夫都和此大同小异何足为贵?是了!大悲老人一生专练

    外功壮年时虽然纵横江湖后来终于知道技不如人不知从那里去弄了这一十八个泥人儿

    来便想要内外兼修。说不定还是输在我手下之后才起了这番心愿。但练那上乘内功岂是

    一朝一夕之事大悲老人年逾七十这份内功只好到阴世去练了哈哈哈哈!”想到这

    里不禁笑出声来。

    那少年笑道:“伯伯你瞧这些泥人儿都有胡须又不是小孩儿却不穿衣衫真是好

    笑。”谢烟客道:“是啊!可笑得紧。”他将一个个泥人都拿起来看只见一十二个泥人身

    上分别绘的是手太阴肺经、手阳明大肠经、足阳明胃经、足太阴脾经、手少阴心经、手太阳

    肝经那是正经十二脉;另外六个泥人身上绘的是任脉、督脉、阴维、阳维、阴跤、阳跤六

    脉;奇经八脉中最是繁复难明的冲脉、带脉两路经脉却付阙如心道:“这似乎是少林派的

    入门内功。大悲老人当作宝贝般藏在身上的东西却是残缺不全的。其实他想学内功这些

    粗浅学问只须找内家门中一个寻常弟子指教数月也就明白了。唉不过他是成名的前辈

    英雄又怎肯下得这口气来去求别人指点?”想到此处不禁微有凄凉之意。

    又想起当年在北邙山上与大悲老人较技虽然胜了一招但实是行险侥幸而致心想:

    “幸好他无内功根基倘若少年时修过内功只怕斗不上三百招我便被他打入深谷。嘿

    嘿死得好死得好!”

    他脸上露出笑容缓步走开走得几步突然心念一动:“这娃娃玩泥人玩得高兴我

    何不乘机将泥人上所绘的内功教他故意引得他走火入魔内力冲心而死?我当年誓言只说

    决不以一指之力加于此人他练内功自己练得岔气却不能算是我杀的。就算是我立心害他

    性命可也不是‘以一指之力加于其身’不算违了誓言。对了就是这个主意。”

    他行事向来只凭一己好恶虽然言出必践于“信”之一字看得极重然而什么仁义道

    德在他眼中却是不值一文当下便拿着那个绘着‘足少阴肾经’的泥人来说道:“小娃

    娃你可知这些黑点红线是什么东西?”

    那少年想了一下说道:“这些泥人生病。”谢烟客奇道:“怎么生病?”那少年道:

    “我去年生病全身都生了红点。”

    谢烟客哑然失笑道:“那是麻疹。这些泥人身上画的却不是麻疹乃是学武功的秘

    诀。你瞧我背了你飞上峰来武功好不好?”说到这里为了坚那少年学武之心突然双足

    一点身子笔直拔起飕的一声便窜到了一株松树顶上左足在树枝上稍行借力身子向

    上弹起便如袅袅上升一般缓缓落下随即又在树枝上弹起三落三弹便在此时恰有

    两只麻雀从空中飞过谢烟客存心卖弄双手一伸将两只麻雀抓在掌中这才缓缓落下。

    那少年拍手笑道:“好本事好本事!”

    谢烟客张开手掌两只麻雀振翅欲飞但两只翅膀刚一扑动谢烟客掌中便生出一股内

    力将双雀鼓气之力抵消了。那少年见他双掌平摊双雀羽翅扑动虽急始终飞不离他的掌

    心更是大叫:“好玩好玩!”谢烟客笑道:“你来试试!”将两只麻雀放在他掌中那

    少年伸指抓住不敢松手。

    谢烟客笑道:“泥人儿身上所画的乃是练功夫的法门。你拚命帮那老儿他心中多谢

    你因此送了给你。这不是玩意儿可宝贵得很呢。你只要练成了泥人身上那些红线黑点的

    法道手掌摊开麻雀儿也就飞不走啦。”

    那少年道:“这倒好玩我定要练练。怎么练的?”口中说着张开了手掌。两只麻雀

    展翅一扑便飞了上去。谢烟客哈哈大笑。那少年也跟着傻笑。

    谢烟客道:“你若求我教你这门本事我就可以教你。学会之后可好玩得很呢你要

    下山上山自己行走便了也不用我带。”那少年脸上大有艳羡之色谢烟客凝视着他脸

    只盼他嘴里吐出“求你教我”这几个字来情切之下自觉气息竟也粗重了。

    过了好一刻却听那少年道:“我如求你你便要打我。我不求你。”谢烟客道:“你

    求好了我说过决不打你。你跟着我这许多时候我可打过你没有?”那少年摇头道:“没

    有不过我不求你教。”

    他自幼在母亲处吃过的苦头实是创深痛巨不论什么事开口求恳必定挨打而且母

    亲打了他后她自己往往痛哭流泪郁郁不欢者数日不断自言自语:“没良心的我等着

    你来求我可是日等夜等一直等了几年你始终不来却去求那个什么也及我不上的小贱

    人干么又来求我?”这些话他也不懂是什么意思但母亲口中痛骂:“你来求我?这时候

    可就迟了。从前为什么又不求我?”跟着棍棒便狠狠往头上招呼下来这滋味却实在极不好

    受。这么挨得几顿饱打**岁之后就再不向母亲求恳什么。他和谢烟客荒山共居过的日

    子也就如跟母亲在一起时无异不知不觉之间心中早就将这位老伯伯当作是母亲一般了。

    谢烟客脸上青气闪过心道:“刚才你如开口求恳完了我平生心愿我自会教你一身

    足以傲视武林的本领。现下你自寻死路这可怪我不得。”点头道:“好你不求我我也

    教你。”拿起那个绘着‘足少阴肾经’的泥人将每一个穴道名称和在人身的方位详加解说

    指点。

    那少年天资倒也不蠢听了用心记忆不明白处便提出询问。谢烟客毫不藏私的教导

    再传了内息运行之法命他自行修习。

    过得大半年那少年已练得内息能循‘足少阴肾经’经脉而行。谢烟客见他进展甚

    心想:“瞧不出你这狗杂种倒是个大好的练武胚子。可是你练得越快死得越早。”跟着

    教他“手少阴心经”的穴道经脉。如此将泥人一个个的练将下去过得两年有余那少年已

    将‘足厥阴肝经’、‘手厥阴心包经’、‘足太阴脾经’、‘手太阴肺经’的六阴经脉尽数

    练成跟着便练‘阴维’和‘阴跤’两脉。

    这些时日之中那少年每日里除了朝午晚三次勤练内功之外一般的捕禽猎兽烹肉煮

    饭丝毫没疑心谢烟客每传他一分功夫便是引得他向阴世路多跨一步。只是练到后来时

    时全身寒战冷不可耐。谢烟客说道这是练功的应有之象他便也不放在心上那料得到谢

    烟客居心险恶传给他的练功法门虽然不错次序却全然颠倒了。

    自来修习内功不论是为了强身治病还是为了作为上乘武功的根基必当水火互济

    阴阳相配练了‘足少阴肾经’之后便当练‘足少阳胆经’少阴少阳融会调和体力便

    逐步增强。可是谢烟客却一味叫他修习少阴、厥阴、太阴、阴维、阴跤的诸路经脉所有少

    阳、阳明等经脉却一概不授。这般数年下来那少年体内阴气大盛而阳气极衰阴寒积蓄

    已然凶险之极只要内息稍有走岔立时无救。

    谢烟客见他身受诸阴侵袭竟然到此时尚未毙命诧异之余稍加思索便即明白知

    道这少年浑浑噩噩于世务全然不知心无杂念这才没踏入走火入魔之途若是换作旁

    人这数年中总不免有七情六欲的侵扰稍有胡思乱想便早已死去多时了心道:“这狗

    杂种老是跟我耽在山上只怕还有许多年好挨。若是放他下山在那花花世界中过不了几

    天便即送了他的小命。但放他下山说不定便遇上了武林中人这狗杂种只消有一口气

    在旁人便能利用他来挟制于我此险决不能冒。”

    心念一转已有了主意:“我教他再练九阳诸脉却不教他阴阳调合的法子。待得他内

    息中阳气也积蓄到相当火候那时阴阳不调而相冲相克龙虎拚斗不死不休就算心中始

    终不起杂念内息不岔却也非送命不可。对此计大妙。”

    当下便传他‘阳跤脉’的练法这次却不是自少阳、阳明、太阳、阳跤的循序渐进而

    是从次难的‘阳跤脉’起始。至于阴阳兼通的任督两脉却非那少年此时的功力所能练抑

    且也与他原意不符便置之不理。

    那少年依法修习虽然进展甚慢总算他生性坚毅过得一年有余居然将‘阳跤脉’

    练成了此后便一脉易于一脉。

    这数年之中每当崖上盐米酒酱将罄谢烟客便带同那少年下山采购不放心将他独自

    留在崖上只怕有人乘虚而上将他劫持而去那等于是将自己的性命交在别人手中了。两

    人每年下崖数次都是在小市集上采购完毕立即上崖从未多有逗留。那少年身材日高

    衣服鞋袜自也是越买越大。

    那少年这时已有十**岁身材粗壮比之谢烟客高了半个头。谢烟客每日除了传授内

    功之外闲话也不跟他多说一句。好在那少年自幼和母亲同住他母亲也是如此冷冰冰地待

    他倒也惯了他母亲常要打骂谢烟客却不笑不怒更从未以一指加于其身。崖上无事分

    心除了猎捕食物外那少年唯以练功消磨时光忽忽数载诸阳经脉也练得快要功行圆满

    了。

    谢烟客自三十岁上遇到了一件大失意之事之后隐居摩天崖本来便极少行走江湖这

    数年中更是伴着那少年不敢稍离除了勤练本门功夫之外更新创了一路拳法、一路掌法。

    这一日谢烟客清晨起来见那少年盘膝坐在崖东的圆岩之上迎着朝曦正自用功眼

    见他右边头顶微有白气升起正是内力已到了火候之象不由得点头尽道:“小子你一

    只脚已踏进鬼门关去啦。”知道他这般练功须得再过一个时辰方能止歇当即展开轻功

    来到崖后的一片松林之中。

    其时晨露未干林中一片清气谢烟客深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将出来突然间左掌向前

    一探右掌倏地拍出身随掌行在十余株大松树间穿插回移越奔越快双掌挥击只听

    得擦擦轻响双掌不住在树干上拍打脚下奔行愈也掌却是愈缓。

    脚下加快而出手渐慢疾而不显急剧舒而不减狠辣那便是武功中的上乘境界。谢烟

    客打到兴蓦地里一声清啸拍拍两掌都击在松树干上跟着便听得簌簌声响松针如

    雨而落。他展开掌法将成千成万枚松针反击上天树上松针不断落下他所鼓荡的掌风始

    终不让松针落下地来。松针尖细沉实不如寻常树叶之能受风他竟能以掌力带得千万松针

    随风而舞内力虽非有形有质却也已隐隐有凝聚意。

    但见千千万万枚松针化成一团绿影将他一个盘旋飞舞的人影裹在其中——

    那少女拿起匙羹在碗中舀了一匙燕窝向他嘴中喂去。那少年张口吃了又甜又香

    说不出的受用。那少女一言不接连喂了他三匙身子却站在床前离得远远地。

第四章 长乐帮帮主

    谢烟客要试试自己数年来所勤修苦练的内功到了何等境界不住催动内力将松针越带

    越快然后又扩大圈子把绿色针圈逐步向外推移。圈子一大内力照应有所不足最外圈

    的松针便纷纷坠落。谢烟客吸一口气内力疾吐下坠的松针不再增多。他心下甚喜不住

    催运内力但觉举手抬足间说不出的舒适畅快意兴神会渐渐到了物我两忘之境。

    过了良久自觉体内积蓄的内力垂尽再运下去便于身子有损当下内力徐敛松针缓

    缓飘落在他身周积成一个青色的圆圈。谢烟客展颜一笑甚觉惬意突然之间脸色大变

    不知打从何时起始前后左右竟团团围着九人一言不的望着他。

    以他武功旁人别说欺近身来即是远在一两里之外即已逃不出他耳目只有适才全

    神贯注催动内力试演这一路‘碧针清掌’心无旁鹜于身外之物当真是视而不见听

    而不闻别说有人来到身旁即令山崩海啸他一时也未必能够知觉。

    摩天崖从无外人到来他突见有人现身自知来者不善再一凝神间认得其间一个瘦

    子、一个道人、一个丑脸汉子当年曾在汴梁郊外围杀大悲老人自称是长乐帮中人物。顷

    刻间心中转过了无数念头:“不论是谁这般不声不响的来到摩天崖上明着瞧不起我不

    惜和我为敌。我和长乐帮素无瓜葛他们纠众到来是什么用意?莫非也像对付大悲老人一

    般要以武功逼我入帮么?”又想:“其中三人的武功是见过的以当年而论我一人便可和

    他三人打成平手今日自是不惧。只不知另外六人的功夫如何?”见这六人个个都是四十岁

    以上的年纪看来其中至少有二人内力甚是深厚当下冷然一笑说道:“众位都是长乐帮

    的朋友么?突然光临摩天崖谢某有失远迎却不知有何见教?”说着微一拱手。

    这九人一齐抱拳还礼各人适才都见到他施展‘碧针清掌’时的惊人内力没想到他是

    心有所属于九人到来视而不见还道他自恃武功高强将各人全不放在眼内这时见他拱

    手生怕他运内力伤人各人都暗自运气护住全身要穴其中有两人登时太阳穴高高鼓起

    又有一人衣衫飘动。那知谢烟客这一拱手手上并未运有内力;更不知他试演‘碧针清掌’

    时全力施为恰如是与一位绝顶高手大战了一场十成内力中倒已去了九成。

    一个身穿黄衫的老人说道:“在下众兄弟来得冒昧失礼之至还望谢先生怒罪。”

    谢烟客见这人脸色苍白说话有气没力便似身患重病的模样陡然间想起了一人失

    声道:“阁下可是‘着手回春’贝大夫?”

    那人正是‘着手加春’贝海石听得谢烟客知道自己名头不禁微感得意咳嗽两声

    说道:“不敢贱名不足以挂尊齿。‘着手回春’这外号名不副实更是贻笑大方。”

    谢烟客道:“素闻贝大夫独来独往几时也加盟长乐帮了?”贝海石道:“一人之力

    甚为有限敝帮众兄弟群策群力大伙儿一起来办事那就容易些。咳咳谢先生我们实

    是来得鲁莽擅闯宝山你大人大量请勿见怪!咳咳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们有事求见敝

    帮帮主便烦谢先生引见。”谢烟客奇道:“贵帮帮主是那一位?在下甚少涉足江湖孤陋

    寡闻连贵帮主的大名也不知道多有失礼。却怎地要我引见了?”

    他此言一出那九人脸上都现出怫然不悦之色。贝海石左手挡住口前短髭咳了几声

    说道:“谢先生敝帮石帮主既与阁下相交携手同行敝帮上下自是都对先生敬若上宾

    不敢有丝毫无礼。石帮主的行止我们身为下属本来不敢过问实在帮主离总舵已久诸

    事待理再加眼前有两件大事可说急如星火咳咳所以嘛我们一得讯息知道石帮主

    是在摩天崖上便匆匆忙忙的赶来了。本该先行投帖得到谢先生允可这才上崖只以事

    在紧迫礼数欠周还望海涵。”说着又是深深一躬。

    谢烟客见他说得诚恳这九人虽都携带兵刃却也没什么恶意心道:“原来只是一场

    误会。”不禁一笑说道:“摩天崖上无桌无椅怠慢了贵客各位随便请坐。贝大夫却听

    谁说在下曾与石帮主同行?贵帮人材济济英彦毕集石帮主自是一位了不起的英雄人物。

    在下闲云野鹤隐居荒山怎能蒙石帮主折节下交?嘿嘿好笑当真好笑。”

    贝海石右手一伸说道:“众兄弟大伙儿坐下说话。”他显是这一行的领当下那

    八人便四下里坐了下来有的坐在岩石上有的坐在横着的树干上贝海石则坐在一个土墩

    之上。九人分别坐下但将谢烟客围在中间的形势仍是不变。

    谢烟客怒气暗生:“你们如此对我可算得无礼之极。莫说我不知你们石帮主、瓦帮主

    在什么地方就算知道你们这等模样我本来想说的却也不肯说了。”当下只是微微冷

    笑抬头望着头顶太阳大刺刺的对众人毫不理睬。

    贝海石心想:“以我在武林中的身分地位你对我如此傲慢未免太也过份。素闻此人

    武功了得心狠手辣长乐帮却也不必多结这个怨家。瞧在帮主面上让你一步便是。”于

    是客客气气的道:“谢先生这本是敝帮自己的家务事麻烦到你老人家身上委实过意不

    去。请谢先生引见之后兄弟自当再向谢先生赔不是。”

    同来的八人均想:“贝大夫对此人如此客气倒也少见。谢烟客武功再高我们九人齐

    上又何惧于他?不过他既是帮主的朋友却也不便得罪。”

    谢烟客冷冷的道:“贝大夫你是江湖上的成名豪杰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是个响当

    当的脚色是也不是?”贝海石听他语气中大有愠意暗暗警惕说道:“不敢。”谢烟客

    道:“你贝大夫的话是说话我谢烟客说话就是放屁了?我说从来没见过你们的石帮主阁

    下定然不信。难道只有你是至诚君子谢某便是专门撒谎的小人?”

    贝海石咳嗽连连说道:“谢先生言重了。兄弟对谢先生素来十分仰慕敝帮上下无

    不心敬谢先生言出如山岂敢有丝毫小觑了?适才见谢先生正在修习神功当是无暇给我们

    引见敝帮帮主。众兄弟迫于无奈只好大家分头去找寻找寻。谢先生莫怪。”

    谢烟客登时脸色铁青道:“贝大夫非但不信谢某的话还要在摩天崖上肆意妄为?”

    贝海石摇摇头道:“不敢不敢。说来惭愧长乐帮不见了帮主要请外人引见传

    了出去江湖上人人笑话。我们只不过找这么一找谢先生万勿多心。摩天崖山高林密好

    个所在。多半敝帮石帮主无意间上得崖来谢先生静居清修未曾留意。”心想:“他不让

    我们跟帮主相见定是不怀好意。”

    谢烟客寻思:“我这摩天崖上那有他们的什么狗屁帮主。这伙人蛮横无理寻找帮主云

    云显然是个藉口。这般大张旗鼓的上来还会有什么好事?凭着谢某的名头长乐帮竟敢

    对我如此张狂自然是有备而来。”他知道此刻情势凶险素闻贝海石‘五行**掌’功夫

    名动武林单是他一人当然也不放在心上但加上另外这八名高手那就不易对付何况

    他长乐帮的好手不知尚有多少已上得崖来多半四下隐伏俟机出手心念微动之际突然

    眼光转向西北角上脸露惊异之色口中轻轻“咦”的一声。

    那九人的目光都跟着他瞧向西北方谢烟客突然身形飘动转向米香主身侧伸手便去

    拔他腰间长剑。那米香主见西北方并无异物但觉风声飒然敌人已欺到身侧右手快如闪

    电竟比谢烟客的手还快抢在头里手搭剑柄嗤的一声响长剑已然出鞘。眼前青光甫

    展肋下便觉微微一麻跟着背心一阵剧痛谢烟客左手食指已点了他穴道右手五指抓住

    了他后心。

    原来谢烟客眼望西北方固是诱敌之计夺剑也是诱敌。米香主一心要争先握住剑柄肋

    下与后心自然而然的露出了破绽否则他武功虽然不及却也无论如何不会在一招之际便被

    制住。谢烟客当年曾详观米香主如何激斗大悲老人、如何用鬼头刀削去那少年满头长熟

    知他的剑路大凡出手迅疾者守御必不严固冒险一试果然得手。

    谢烟客微微一笑说道:“米香主得罪了。”米香主怒容动面却已动弹不得。

    贝海石愕然道:“谢先生你要怎地?当真便不许我们找寻敝帮帮主么?”谢烟客森然

    道:“你们要杀谢某只怕也非易事至少也得陪上几条性命。”

    贝海石苦笑道:“我们和谢先生无怨无仇岂有加害之心?何况以谢先生如此奇变横生

    的武功我们纵有加害之意那也不过是自讨苦吃而已。大家是好朋友请你将米兄弟放下

    吧。”他见谢烟客一招之间擒住米香主心下也是好生佩服。

    谢烟客右手抓在米香主后心的‘大椎穴’上只须掌力一吐立时便震断了他心脉说

    道:“各位立时下我摩天崖去谢某自然便放了米香主。”

    贝海石道:“下去有何难哉?午时下去申时又再上来了。”谢烟客脸色一沉说道:

    “贝大夫你这般阴魂不散的缠上了谢某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贝海石道:“什么主意?众位兄弟咱们打的是什么主意?”随他上山的其余七人一直

    没有开口这时齐声说道:“咱们要求见帮主恭迎帮主回归总舵。”

    谢烟客怒道:“说来说去你们疑心我将你们帮主藏了起来啦是也不是?”

    贝海石道:“此中隐情我们在没见到帮主之前谁也不敢妄作推测。”向一名魁梧的

    中年汉子道:“云香主你和众贤弟四下里瞧瞧一见到帮主大驾立即告知愚兄。”

    那云香主右手捧着一对烂银短戟点头道:“遵命!”大声道:“众位贝先生有令

    大伙去谒见帮主。”其余六人齐声道:“是。”七人倒退几步一齐转身出林而去。

    谢烟客虽制住了对方一人但见长乐帮诸人竟丝毫没将米香主的安危放在心上仍然自

    行其事绝无半分投鼠忌器之意只有贝海石一人留在一旁显然是在监视自己而不是想

    设法搭救米得主寻思:“那少年将玄铁令交在我手中此事轰传江湖长乐帮这批家伙以

    找帮主为名真正用意自是来绑架这少年。此刻我失了先机那少年势必落入他们掌握长

    乐帮便有了制我的利器。哼谢烟客是什么人岂容你们上门欺辱?”那七人离去正是出

    手杀人的良机当即左掌伸到米香主后腰内力疾吐。这一招‘文丞武尉’竟是以米香主

    的身子作为兵刃向贝海石击去。

    他素知贝海石内力精湛只因中年时受了内伤身上常带三分病武功才大大打了个折

    扣。此人久病成医‘贝大夫’三字外号便由此而来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大夫饶是如此

    武功仍是异常厉害。九年之前‘冀中三煞’被他一晚间于相隔二百里的三地分别击毙成

    为武林中一提起来便人人耸然动容的大事。因此谢烟客虽听他咳嗽连连似乎中气虚弱却

    丝毫不敢怠忽一出手便是最阴损毒辣的险招。

    贝海石见他突然出手咳嗽道:“谢先生……却……咳咳却又何必伤了和气?”伸

    出双掌向米香主胸口推去突然间左膝挺出撞在火香主小腹之上登时将他身子撞得飞

    起越过自己头顶飞向身后这样一来双掌便按向谢烟客胸口。

    这一招变化奇怪之极谢烟客虽见闻广博也不知是什么名堂一惊之下顺势伸掌接

    他的掌力突然之间只觉自己双掌指尖之上似有千千万万根利针刺过来一般。谢烟客急运

    内力要和他掌力相敌蓦然间胸口空荡荡地全身内力竟然无影无踪。他脑中电光石火般

    一闪:“啊哟不好适才我催逼掌力不知不觉间已将内力消耗了**成如何再能和他比

    拚真力?”立即双掌一沉击向贝海石小腹。

    贝海石右掌捺落挡住来招谢烟客双袖猛地挥出以铁袖功拂他面门。贝海石心道:

    “来势虽狠却露衰竭之象他是要引我上当。”斜身闪过让开了他衣袖。‘摩天居士’

    四字大名武林中提起来当真非同小可贝海石适才见他试演‘碧针清掌’掌法精奇内

    力深厚自己实是远所不及只是帮主失踪非寻回不可纵然被迫与此人动手却也是无

    可奈何虽察觉他内力平平料来必是诱敌是以丝毫不敢轻忽。

    谢烟客双袖回收呼的一声响已借着衣袖鼓回来的劲风向后飘出丈余顺势转身拱

    手道:“少陪后会有期。”口中说话身子向后急退去势虽快却仍潇洒有余不露丝

    毫急遽之态。

    谢烟客连攻三招不逞自知今日太也不巧强敌猝至却适逢自己内力衰竭便即抽身

    引退却不能说已输在贝海石手下他虽被迫退下摩天崖但对方九人围攻尚且在劣势之

    中制住对方高手米香主大挫长乐帮的锐气。他在陡陂峭壁间纵跃而下时心中快慰之情尚

    自多于气恼蓦地里想到那少年落于敌手自此后患无穷登时大是烦恼转念又想:“待

    我内力恢复赶上门去将长乐帮整个儿挑了只须不见那狗杂种之面他们便奈何我不得。

    但若那狗杂种受了他们挟制或是劝诱一见我面便说:‘我求你斩下自己一条手臂。’那可

    糟了。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好在这小子八阴八阳经脉的内功不久便可练成小命活不久

    了待他死后再去找长乐帮的晦气便是。此事不可急躁须策万全。”

    贝海石见谢烟客突然退去大感不解:“他既和石帮主交好为什么又对米香主痛下杀

    手?种种蹊跷之处实在令人难以索解。难道……难道他竟察觉了我们的计谋?不知是否已

    跟石帮主说起?”霎时间不由得心事重重凝思半晌摇了摇头转身扶起米香主双掌贴

    在他背心“魂门”“魄户”两在要穴之上传入内功。

    过得片刻米香主眼睁一线低声道:“多谢贝先生救命之恩。”

    贝海石道:“米兄弟安卧休息千万不可自行运气。”

    适才谢烟客这一招‘文丞武尉’既欲致米香主的死命又是攻向贝海石的杀手。贝海

    石若是出掌在米香主身上一挡米香主在前后两股内力夹击之下非立时毙命不可是以贝

    海石先以左膝撞他小腹既将他撞到了背后又化解了谢烟客大半内力幸好谢烟客其时内

    力所剩才已不过一成否则贝海石这一招虽然极妙米香主还是难保性命。

    贝海石将米香主轻轻平放地下双掌在他胸口和小腹上运力按摩猛听得有人欢呼大

    叫:“帮主在这里帮主在这里!”贝海石大喜说道:“米兄弟你已无危险我瞧瞧帮

    主去。”忙向声音来处快步奔去心道:“谢天谢地若是找不到帮主本帮只怕就此风流

    云散迫在眉睫的大祸又有谁来抵挡?”

    他奔行不到一里之地便见一块岩石上坐着一人侧面看去赫然便是本帮的帮主石破

    天。云香主等七人在岩前恭恭敬敬的垂手而立。贝海石抢上前去其时阳光从头顶直晒照

    得石上之人面目清晰无比但见他浓眉大眼长方的脸膛却不是石帮主是谁?贝海石喜

    叫:“帮主你老人家安好?”

    一言出口便见石帮主脸上露出痛楚异常的神情左边脸上青气隐隐右边脸上却尽是

    红晕宛如饮了酒一般。贝海石内功既高又是久病成医眼见情状不对大吃一惊心

    道:“他……他在捣什么鬼难道是在修习一门高深内功。这可奇了?嗯那定是谢烟客传

    他的。啊哟不好咱们闯上崖来只怕是打扰了他练功。这可不妙了。”

    霎时之间心中种种疑团登即尽解:“帮主失踪了半年到处寻觅他不到原来是静悄

    悄的躲在这里修习高深武功。他武功越高于本帮越是有利那可好得很啊。谢烟客自是知

    道帮主练功正到紧要关头若受外人打扰便致分心因此上无论如何不肯给我们引见。他

    一番好心我们反而得罪了他当真是过意不去了。其实他只须明言便是我难道会不明白

    这中间的过节?素闻谢烟客此人傲慢辣手我们这般突然闯上崖来定是令他大大不快这

    才一翻脸便出手杀人。瞧帮主这番神情他体内阴阳二气交攻只怕龙虎不能聚会稍有不

    妥便至走火入魔实是凶险之极。”

    当下他打手势命各人退开直到距石帮主数十丈处才低声说明。

    众人恍然大悟都是惊喜交集连问:“帮主不会走火入魔吧?”有的更深深自疚:

    “我们莽莽撞撞的闯上崖来打扰了帮主用功惹下的乱子当真不小。”

    贝海石道:“米香主给谢先生打伤了那一位兄弟过去照料一下。我在帮主身旁守候

    或许在危急时能助他一臂之力。其余各位便都在此守候切忌喧哗出声。若有外敌上崖须

    得静悄悄的打了决不可惊动帮主。”

    各人均是武学中的大行家都知修习内功之时若有外敌来侵扰乱了心神最是凶险不

    过当下连声称是各趋摩天崖四周险要所在分路把守。

    贝海石悄悄回到石帮主身前只见他脸上肌肉扭曲全身抽搐张大了嘴想要叫喊却

    不出半点声息显然内息走岔了道性命已危在顷刻。贝海石大惊待要上前救援却不

    知他练的是何等内功这中间阴阳坎离弄错不得半点否则只有加对方死亡。

    但见石帮主全身衣衫已被他抓得粉碎肌肤上满是血痕头顶处白雾弥漫凝聚不散

    心想:“他武功平平内力不强可是瞧他头顶白气内功实已练到极高境界如何在半年

    之内竟有这等神的进境?”

    突然间闻到一阵焦臭石帮主右肩处衣衫有白烟冒出那当真是练功走火、转眼立毙之

    象。贝海石一惊伸掌去按他右手肘的‘清冷渊’要令他暂且宁静片刻不料手指碰到他

    手肘着手如冰不由得全身剧烈一震不敢运力抵御当即缩手心道:“那是什么奇门

    内功?怎地半边身子寒冷彻骨半边身子却又烫若火炭?”

    正没做理会处忽见帮主缩成一团从岩上滚了下来几下痉挛就此不动。

    贝海石惊呼:“帮主帮主!”探他鼻息幸喜尚有呼吸只是气若游丝显然随时都

    会断绝。他皱起眉头纵声呼啸将石帮主身子扶起倚在岩上眼见局面危急之极当下

    盘膝坐在帮主身侧左掌按在他心口右掌按住他背心运起内劲护住他心脉。

    过不多时那七人先后到来见到帮主脸上忽而红如中酒忽而青若冻僵身子不住颤

    抖各人无不失色眼光中充满疑虑都瞧着贝海石但见他额头黄豆大的汗珠不住渗出

    全身颤动显已竭尽全力。

    过了良久贝海石才缓缓放下了双手站起身来说道:“帮主显是在修习一门上乘内

    功是否走火本座一时也难以决断。此刻幸得暂且助他渡过了一重难关此后如何实难

    逆料。这件事非同小可请众兄弟共同想个计较。”

    各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均想:“连你贝大夫也没了主意我们还能有什么法子?”

    霎时之间谁也没有话说。

    米香主由人携扶着倚在一株柏树之上低声道:“贝……贝先生你说怎么办便是

    怎么。你……你的主意总比我们高明些。”

    贝海石向石帮主瞧了一眼说道:“关东四大门派约定重阳节来本帮总舵拜山时日已

    颇为迫促。此事是本帮存亡荣辱的大关键众位兄弟大家都十分明白。关东四大门派的底

    咱们已摸得清清楚楚软鞭、铁戟一柄鬼头刀几十把飞刀那也够不上来跟长乐帮为难

    啊。司徒帮主的事是咱们自己帮里家务要他们来管什么闲事?只不过这件事在江湖上张

    扬出去可就十分不妥。咳咳……真正的大事大伙儿都明白却是侠客岛的‘赏善罚恶

    令’那非帮主亲自来接不可否则……否则人人难逃这个大劫。”

    云香主道:“贝先生说的是。长乐帮平日行事如何大家都心里有数。咱们弟兄个个爽

    快不喜学那伪君子的行迳。人家要来‘赏善’是没什么善事好赏的说到‘罚恶’那

    笔帐就难算得很了。这件事若无帮主主持大局只怕……只怕……唉……”

    贝海石道:“因此事不宜迟依我之见咱们须得急将帮主请回总舵。帮主眼前

    这……这一场病恐怕不轻倘若吉人天相他在十天半月中能回复原状那是再好不过。

    否则的话有帮主坐镇总舵纵然未曾康复大伙儿抵御外敌之时心中总也是定些

    可……可是不是?”众人都点头道:“贝先生所言甚是。”

    贝海石道:“既是如此咱们做个担架将帮主和米香主两位护送回归总舵。”

    当下各人砍下树枝以树皮搓索结成两具担架再将石帮主和米香主二人牢牢缚在担

    架之上以防下崖时滑跌。八人轮流抬架下摩天崖而去。

    那少年这日依着谢烟客所授的法门修习将到午时只觉手阳明大肠经、足阳明胃经、

    手太阳小肠经、足太阳膀胱经、手少阳三焦经、足少阳胆经六处经脉中热气斗盛竟是难以

    抑制便在此时各处太阴、少阴、厥阴的经脉之中却又陡如寒冰侵蚀。热的极热而寒的至

    寒两者不能交融。他数年勤练功力大进到了这日午时除了冲脉、带脉两脉之外八

    阴八阳的经脉突然间相互激烈冲撞起来。

    他撑持不到大半个时辰便即昏迷过去此后始终昏昏沉沉一时似乎全身在火炉中烘

    焙汗出如渖口干唇焦一时又似坠入了冰窖周身血液都似凝结成冰。如此热而复寒

    寒而复热眼前时时幌过各种各样人影有男有女丑的俊的纷至沓来这些人不住在跟

    他说话可是一句也听不见只想大声叫喊偏又说不出半点声音。眼前有时光亮有时黑

    暗似乎有人时时喂他喝汤饮酒有时甜密可口有时辛辣刺鼻却不知是什么汤水。

    如此胡里胡涂的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一日额上忽然感到一阵凉意鼻中又闻到隐隐香

    气慢慢睁开眼来先看到的是一根点燃着的红烛烛火微微跳动跟着听得一个清脆柔

    和的声音低声说道:“天哥你终于醒过来了!”语音中充满了喜悦之情。

    那少年转睛向声音来处瞧去只见说话的是个十七八岁少女身穿淡绿衫子一张瓜子

    脸儿秀丽美艳一双清澈的眼睛凝视着他嘴角边微含笑容轻声问道:“什么地方不舒

    服啦?”

    那少年脑中一片茫然只记得自己坐在岩石上练功突然间全身半边冰冷半边火热

    惊惶之下就此晕了过去怎么眼前忽然来了这个少女?他喃喃的道:“我……我……”

    觉自身是睡在一张柔软的床上身上盖了被子当即便欲坐起但身子只一动四肢百骸中

    便如万针齐刺痛楚难当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那少女道:“你刚醒转可不能动谢天谢地这条小命儿是拣回来啦。”低下头在他

    脸颊上轻轻一吻站直身子时但见她满脸红晕。

    那少年也不明白这是少女的娇羞只觉她更是说不出的好看便微微一笑嗫嚅着道:

    “我……我在那里啊?”

    那少女浅笑嫣然正要回答忽听得门外脚步声响当即将左手食指竖在口唇之前作

    个禁声的姿势低声道:“有人来啦我要去了。”身子一幌便从窗口中翻了出去。那少

    年眼睛一花便不见了那姑娘只听得屋顶微有脚步细碎之声迅远去。

    那少年心下茫然只想:“她是谁?她还来不来看我?”过了片刻只听得脚步声来到

    门外有个咳嗽了两声呀的一声房门推开两人走了进来。一个是脸有病容的老者另

    一个是个瘦子面貌有些熟悉依稀似乎见过。

    那老者见那少年睁大了眼望着他登时脸露喜色抢上一步说道:“帮主你觉得怎

    样?今日你脸色可好得多了。”那少年道:“你……你叫我什么?我……我……在什么地

    方?”那老者脸上闪过了一丝忧色但随即满面喜悦之容笑道:“帮主大病了七八天此

    刻神智已复可喜可贺请帮主安睡养神。属下明日再来请安。”说着伸出手指在那少年

    两手腕脉上分别搭了片刻不住点头笑道:“帮主脉象沉稳厚实已无凶险当真是吉人

    天相实乃我帮上下之福。”

    那少年愕然道:“我……我……名叫‘狗杂种’不是‘帮主’。”

    那老者和那瘦子一听此言登时呆了两人对望了一眼低声道:“请帮主安息。”倒

    退几步转身出房而去。

    那老者便是‘着手回春’贝海石那瘦子则是米香主米横野。

    米横野在摩天崖上为谢烟客内劲所伤幸喜谢烟客其时内力所胜无几再得贝海石及时

    救援回到长乐帮总舵休养数日便逐渐痊愈了只是想到一世英名竟被谢烟客一招之间

    擒获不免甚是郁郁。

    贝海石劝道:“米贤弟这事说来都是咱们行事莽撞的不是此刻回想我倒盼当时谢

    烟客将咱们九人一古脑儿的都制服了那便不致冲撞了帮主引得他走火入魔。帮主一直昏

    迷不醒能否痊可实在难说就算身子好了这门阴阳交攻的神奇内功却无论如何是练

    不成了。万一他有什么三长两短唉米贤弟咱们九人中倒是你罪名最轻。你虽然也上

    了摩天崖但在见到帮主之前便已先行失了手。”米横野道:“那又有什么分别?要是帮

    主有什么不测大伙儿都是大祸临头也不分什么罪轻罪重了。”

    岂知到得第八天晚间贝海石和米横野到帮主的卧室中去探病竟见石帮主已能睁眼视

    物、张口说话两人自是欣慰无比。贝海石按他脉搏觉到颇为沉稳正喜欢间不料他突

    然说了一句莫名奇妙的言语说什么自己不是帮主乃是‘狗杂种’。贝米二人骇然失色

    不敢多言立时退出。

    到了房外米横野低声问道:“怎样?”贝海石沉吟半晌说道:“帮主眼下心智未曾

    明白但总胜于昏迷不醒。愚兄尽心竭力为帮主医治假以时日必可复原。”说到这里

    顿了一顿道:“只是那件事说来便来神出鬼没帮主却不知何时方能全然痊可。”过了

    一会说道:“只消有帮主在这里天塌下来也有人承当。”轻拍米横野的肩头微笑

    道:“米贤弟你不用担心一切我理会得自当妥为安排。”

    那少年见二人退出房去这才迷迷糊糊的打量房中情景只见自身是睡在一张极大的床

    上床前一张朱漆书桌桌旁两张椅子上铺锦垫。房中到处陈设得花团锦簇绣被罗帐

    兽香袅袅但觉置身于一个香喷喷、软绵绵的神仙洞府眼花缭乱瞧出来没一件东西是识

    得的。他吹了一口长气心想:“多半我是在做梦。”

    但想到适才那个绿衫少女软语腼腆的可喜模样连秀眉绿鬓也记得清清楚楚她跃了出

    去的窗子兀自半开半掩却也不像是在做梦。他伸起右手想摸一摸自己的头但手只这么

    轻轻一抬全身又是如针刺般剧痛忍不住“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忽听得房角落里有人打了个呵欠说道:“少爷你醒了……”那是个女子声音似是

    刚从梦中醒觉突然之间她“啊”的一声惊呼说道:“你……你醒了?”一个黄衫少女

    从房角里跃了出来抢到他床前。

    那少年初时还道先前从窗中跃出的少女又再回来心喜之下定睛看时却见这少女身

    穿鹅黄短袄服色固自不同形颜亦是大异她面庞略作圆形眼睛睁得大大地虽不若那

    绿衫少女那般明艳绝伦但神色间多了一份温柔却也妩媚可喜。那少年生平直至此日才

    次与他年纪相若的两个女郎面对面的说话自是分辨不出其间的细致差别。只听她又惊又

    喜的道:“少爷你醒转来啦?”

    那少年道:“我醒转来了我……我现下不是做梦了么?”

    那少女格格一笑道:“只怕你还是在做梦也说不定。”她一笑之后立即收敛笑容

    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问道:“少爷你有什么吩咐?”

    那少年奇道:“你叫我什么?什么少……少爷?”那少女眉目间隐隐含有怒色道:

    “我早跟你说过我们是低三下四之人不叫你少爷又叫什么?”那少年喃喃自语:“一

    个叫我帮……什么‘帮主’一个却又叫我‘少爷’我到底是谁?怎么在这里了?”

    那少女神色略和道:“少爷你身子尚未复原别说这些了。吃些燕窝好不好?”

    那少年道:“燕窝?”他不知燕窝是什么东西但觉肚子十分饥饿不管吃什么都是好

    的便点了点头。

    那少女走到邻房之中不久便捧了一只托盘进来盘中放着一只青花瓷碗热气腾腾地

    喷甜香。那少年一闻到不由得馋涎欲滴肚中登时咕咕咕的响了起来那少女微微一

    笑说道:“七八天中只净喝参汤吊命可真饿得狠啦。”将托盘端到他面前。

    那少年就着烛火看去见是雪白一碗粥不像粥的东西上面飘着些干玫瑰花瓣散着

    微微清香问道:“这样好东西是给我吃的么?”那少女笑道:“是啊还客气么?”那

    少年心想:“这样的好东西却不知道要多少钱我没银子还是先说明白的好。”便道:

    “我身边一个钱也没有可……可没银子给你。”那少女先是一怔跟着忍不住卟哧一笑

    说道:“生了这场大病性格儿可一点也不改刚会开口说话便又这么贫嘴贫舌的。既然

    饿了便快吃吧。”说着将那托盘又移近了一些。

    那少年大喜问道:“我吃了不用给钱?”

    那少女见他仍是说笑有些厌烦了沉着脸道:“不用给钱你到底吃不吃?”

    那少年忙道:“我吃我吃!”伸手便去拿盘中的匙羹右手只这么一抬登时全身刺

    痛哼了两声咬紧牙齿慢慢提手却不住颤。

    那少女寒着脸问道:“少爷你这是真痛还是假痛?”那少年奇道:“自然是真痛为

    什么要装假?”那少女道:“好瞧在你这场大病生得半死不活的份上我便破例再喂你一

    次。你若是乘机又来毛手毛脚、不三不四我可再也不理你了。”那少年问道:“什么叫毛

    手毛脚不三不四?”

    那少女脸上微微一红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拿起匙羹在碗中舀了一匙燕窝往他

    嘴中喂去。

    那少年登时傻了想不到世上竟有这等好人张口将这匙燕窝吃了当真是又甜又香

    吃在嘴里说不出的受用。

    那少女一言不接连喂了他三匙身子却站在床前离得远远地伸长了手臂去喂他

    唯恐他突然有非礼的行动。

    那少年吃得砸嘴舐唇连称:“好吃好味道!唉真是多谢你了。”那少女冷笑道:

    “你别想使什么诡计骗我上当!燕窝便是燕窝罢啦你几千碗也吃过了几时又曾赞过一声

    ‘好吃’?”那少年心下茫然寻思:“这种东西我几时吃过了?”问道:“这……这便

    是燕窝么?”那少女哼的一声道:“你也真会装傻。”说这句话时同时退后了一步脸

    上满是戒备之意。

    那少年见他一身鹅黄短袄和裤子头上梳着双鬟新睡初起头颇见蓬松脚上未穿

    袜子雪白赤足踏在一对绣花拖鞋之中那是生平从所未见的美丽情景母亲脚上始终穿着

    袜子却又不许自己进她的房当下赞道:“你……你的脚真好看!”

    那少女脸上微微一红随即现出怒色将瓷碗往桌上一放转过身去把铺在房角里的

    席子、薄被、和枕头拿了起来向房门走去。

    那少年心下惶恐道:“你……你到哪里去?你不睬我了么?”语气中颇有哀恳之意。

    那少女道:“你病得死去活来刚刚知了点人事口中便又不干不净起来啦。我又能到那里

    去了?你是主子我们低三下四之人怎说得上睬不睬的?”说着迳自出门去了。

    那少年见她怒而去不知如何得罪了她心想:“一个姑娘跳窗走了一个姑娘从门

    中走了她们说的话我一句也不懂。唉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他正自怔怔的出神听得脚步声细碎那少女又走进房来脸上犹带怒色手中捧着脸

    盆。那少年心中喜欢只见她将脸盆放在桌上从脸盆中提出一块热腾腾的面巾来绞得干

    了递到那少年面前冷冰冰的道:“擦面吧!”

    那少年道:“是是!”忙伸手去接双手一动登时全身刺痛他咬紧牙关伸手接

    了过来欲待擦面却双手颤那面巾离脸尺许说什么也凑不过去。

    那少女将信将疑冷笑道:“装得真像。”接过面巾说道:“要我给你擦面那也可

    以。可是你若伸手胡闹只要是碰到我一根头我也永远不走进房里来了。”那少年道:

    “我不敢姑娘你不用给我擦面。这块布雪雪白的我的脸脏的很别弄脏了这布。”

    那少女听他语音低沉咬字吐声也与以前颇有不同所说的话更是不伦不类不禁起

    疑:“莫非他这场大病当真伤了脑子。听贝先生他们谈论说他练功时走火入魔损伤了五

    脏六腑姓命能不能保也难说得很。否则怎么说话总是这般颠三倒四的?”便问:“少爷

    你记得我的名字么?”

    那少年道:“你从来没跟我说过我不知道你叫什么?”笑了又笑道:“我不叫少爷

    叫做狗杂种那是我娘这么叫的。老伯伯说这是骂人的话不好听。你叫什么?”

    那少女越听越是皱眉心道:“瞧他说话的模样全无轻佻玩笑之意看来他当真是胡

    涂啦。”不由得心下难过问道:“少爷你真的不认得我了?不认得我侍剑了?”那少年

    道:“你叫侍剑么?好以后我叫你侍剑……不侍剑姊姊。我妈说女人年纪比我大得多

    的叫她阿婆、阿姨和我差不多的叫她姊姊。”侍剑头一低突然眼泪滚了出来泣

    道:“少爷你……你不是装假骗我真的忘了我么?”

    那少年摇头道:“你说的话我不明白。侍剑姊姊你为什么哭了?为什么不高兴了?是

    我得罪了你么?我妈妈不高兴时便打我骂我你也打我骂我好了。”

    侍剑更是心酸慢慢拿起那块面巾替他擦面低声道:“我是你的丫鬟怎能打你骂

    你?少爷但盼老天爷保佑你的病快快好了。要是你当真什么都忘了那可怎么办啦?”

    擦完了面那少年见雪白的面巾上倒也不怎么脏他可不知自己昏迷之际侍剑每天都

    给他擦几次脸不住口的连声称谢。

    侍剑低声问道:“少爷你忘了我的名字其他的事情可还记得么?比如说你是什么

    帮的帮主?”那少年摇了摇头道:“我不是什么帮主老伯伯教我练功夫突然之间我半

    边身子热得滚半边身子却又冷得不得了我……我……难过得抵受不住便晕了过去。

    侍剑姊姊我怎么到了这里?是你带我来的么?”侍剑心中又是一酸寻思:“这么说来

    他……他当真是什么都记不得了。”

    那少年又问:“老伯伯呢?他教我照泥人儿身上的线路练功怎么会练到全身滚又

    冷我想问问他。”

    侍剑听他说到‘泥人儿’心念一动七天前替他换衣之时从他怀中跌了一只木盒出

    来好奇心起曾打开来瞧瞧见是一十八个**的男形泥人。她一见之下脸就红了素

    知这位少主风流成性极不正经这些不穿衣衫的泥人儿决计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即合上盒

    盖藏入抽屉之中这时心想:“我把这些泥人儿给他瞧瞧说不定能助他记起走火入魔之

    前的事情。”于是拉开抽屉取了那盒子出来道:“是这些泥人儿么?”

    那少年喜道:“是啊泥人儿在这里。老伯伯呢?老伯伯到那里去了?”侍剑道:“那

    一个老伯伯?”那少年道:“老伯伯便是老伯伯了。他名叫摩天居士。”

    侍剑于武林中的成名人物极少知闻从来没听见过摩天居士谢烟客的名头说道:“你

    醒转了就好从前的事一时记不起也没什么。天还没亮你好好再睡一会唉其实从前

    的什么都记不起说不定还更好些呢?”说着给他拢了拢被子拿起托盘便要出房。

    那少年问道:“侍剑姊姊为什么我记不起从前的事还更好些?”

    侍剑道:“你从前所做的事……”说了这半句话突然住口转头急步出房而去。

    那少年心下茫然只觉种种事情全都无法索解耳听得屋外笃笃的敲着竹梆跟着当当

    当锣声三响他也不知这是敲更只想:“午夜里居然还有人打竹梆、打锣玩儿。”突然

    之间右手食指的‘商阳穴’上一热一股热气沿着手指、手腕、手臂直走上来。那少年一

    惊暗叫:“不好!”跟着左足足心的‘涌泉穴’中已是彻骨之寒。

    这寒热交攻之苦他已经历多次知道每次作都是势不可当疼痛到了极处便会神智

    不觉。已往几次都是在迷迷糊糊之中作这次却是清醒之中突然来袭更是惊心动魄。只

    觉一股热气、一股寒气分从左右上下慢慢汇到心肺之间。

    那少年暗想:“这一回我定要死了!”过去寒热两气不是汇于小腹便是聚于脊梁这

    次竟向心肺要害间聚集却如何抵受得住?他知情势不妙强行挣扎坐起身来想要盘膝

    坐好一双腿却无论如何弯不拢来极度难当之际忽然心想:“老伯伯当年练这功夫难

    道也吃过这般苦头?将两只麻雀儿放在掌心中令它们飞不走也不是当真十分好玩之事。早

    知如此这功夫我不练啦。”

    忽听得窗外有个男子声音低声道:“启禀帮主属下豹捷堂展飞有机密大事禀报。”

    那少年半点声息也不出来过了半晌只见窗子缓缓开了人影一闪跃进一个身披

    斑衣的汉子。这人抢近前来见那少年坐在床上不由得吃了一惊眼前情景大出他意料之

    外当即急退了两步。

    这时那少年体内寒热内息正在心肺之间交互激荡心跳剧烈只觉随时都能心停而死

    但极度疼痛之际神智却是异乎寻常的清明听得这斑衣汉子自报姓名为‘豹捷堂展飞’

    眼见他越窗进来不知他要干什么只是睁大了眼凝视着他。

    展飞见那少年并无动静低声道:“帮主听说你老人家练功走火身子不适现下可

    大好了?”那少年身子颤动了几下说不出话来。展飞脸现喜色又道:“帮主你眼下未

    曾复原不能动弹是不是?”

    他说话虽轻但侍剑在隔房已听到房中异声走将进来见展飞脸上露出狰狞凶恶的神

    色惊道:“你干什么?不经传呼擅自来到帮主房中想犯上作乱么?”

    展飞身形一幌突然抢到侍剑身畔右肘在她腰间一撞右指又在她肩头加上了一指。

    侍剑登时被他封住了穴道斜倚在一张椅上登时动弹不得。展飞练的是外家功夫手闭穴

    道只能制人手足却不能令人说不得话当下取出一块帕子塞入她口中。侍剑心中大急

    知他意欲不利于帮主却无法唤人来救。

    展飞对帮主仍是十分忌惮提掌作势低声道:“我这铁沙掌功夫一掌打死你这小丫

    头想也不难!”呼的一掌向侍剑的天灵盖击去心想:“这小子若是武功未失定会出

    手相救。”手掌离侍剑头顶不到半尺见帮主仍是坐着不动心中一喜立即收掌转头向

    那少年狞笑道:“小淫贼你生平作恶多端今日却死在我的手里。”向床前走近两步低

    声道:“你此刻无力抗御我下手杀你非英雄好汉的行迳。可是老子跟你仇深似海已说

    不上讲什么江湖规矩。你若懂江湖义气也不会来勾引我妻子了!”

    那少年和侍剑身子虽不能动这几句话却听得清清楚楚。那少年心想:“他为什么跟我

    仇深似海又什么叫做勾引他的妻子?”侍剑却想:“少爷不知欠下了多少风流孽债今日

    终于遭到报应。唉这人真的要杀死少爷了。”心下惶急极力挣扎但手足酸软一顷侧

    间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展飞恶狠狠的道:“我妻子**于你哼你只道我闭了眼睛做王八半点不知?可是

    以前虽然知道却也奈何你不得只有忍气低声哑子吃黄莲有苦说不出。那想到老天有

    眼你这小淫贼做恶多端终会落入我手里。”说着双足摆定马步吸气运功右臂格格作

    响呼的一掌拍出直击在那少年心口。

    展飞是长乐帮外五堂中豹捷堂香主他这铁沙掌已有二十余年深厚功力实非泛泛这

    一掌使足了十成力正打在那少年两乳之间的‘膻中穴’上。但听得喀喇一声响展飞右臂

    折断身子向后直飞出去撞破窗格摔出房外登时全身气闭晕了过去。

    房外是座花园园中有人巡逻。这一晚轮到豹捷堂的帮众当什因此展飞能进入帮主的

    内寝。他破窗而出摔入玫瑰花丛压断了不少枝干登时惊动了巡逻的帮众便有人提着

    火把抢过来。眼见展飞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下不知死活只道有强敌侵入帮主房中那人大

    惊之下当即吹起竹哨报警同时拔出单刀探头从窗中向屋内望去只见房内漆黑一团

    更无半点声息左手忙举火把去照右手舞动单刀护住面门。从刀光的缝隙中望过去只见

    帮主盘膝坐在床上床前滚倒了一个女子似是帮主的侍女此外便无别人。

    便在此时听到了示警哨声的帮众先后赶到。

    虎猛堂香主邱山风手执铁锏大声叫道:“帮主你老人家安好么?”揭帷走进屋内

    只见帮主全身不住的颤动突然间“哇”的一声张口喷出无数紫血足足有数碗之多。

    邱山风忙向旁急闪才避开了这股腥气甚烈的紫血正惊疑间却见帮主已跨下床来

    扶起地下的侍女说道:“侍剑姊姊他……他伤到了你吗?”跟着掏出了她口中塞着的帕

    子。

    侍剑急呼了一口气道:“少爷你……你可给他打伤了你觉得怎……怎样?”惊慌

    之下话也说不清楚了。那少年微笑道:“他打了我一掌我反而舒服之极。”

    只听得门外脚步声响许多人奔到。贝海石、米横野等快步进房有些人身分较低只

    在门外守候。贝海石抢上前来问那少年道:“帮主刺客惊动你了吗?”

    那少年茫然道:“什么刺客?我没瞧见啊。”

    这时已有帮中好手救醒了展飞扶进房来。展飞知道本帮帮规于犯上作乱的叛徒惩罚最

    严往往剥光了衣衫绑在后山‘刑台石’上任由地下虫蚁咬啮天空兀鹰啄食折磨八

    九日方死。他适才倾尽全力的一击没打死帮主反被他以浑厚内力反弹出来右臂既断又

    受了内伤只盼死却又被人扶进房来当下凝聚一口内息只要听得帮主说一声‘送刑

    台石受长乐天刑’立时便举头往墙上撞去。

    贝海石问道:“刺客是从窗中进来的么?”那少年道:“我迷迷糊糊的身上难受得要

    命只道此番心跳定要跳死我了。似乎没人进来过啊。”展飞大是奇怪:“难道他当真的神

    智未清不知是我打他么?可是这个丫头却知是我下的手她终究会吐露真相。”

    果然贝海石伸手在侍剑腰间和肩头捏了几下运内力解开她穴道问道:“是谁封了你

    的穴道?”侍剑指着展飞说道:“是他!”贝海石眼望展飞皱起了眉头。

    展飞冷笑一声正想痛骂几句才死忽听得帮主说道:“是我……是我叫他干的。”

    侍剑和展飞都是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两人怔怔的瞧着那少年不明白他这句话是何

    用意。那少年于种种事情全不了然但已体会出情势严重各人对自己极是尊敬若知展飞

    制住了侍剑又曾掌击打自己定然对他大大的不利当即随口撒了句谎意欲帮他一个

    忙。至于为什么要为他隐瞒其中原因可半点也说不出来。

    他只隐约觉得展飞击打自己乃是激于一股极大的怨愤实有不得已处。再加当时他体

    内寒热内外交攻难过之极展飞这一掌正好打在他膻中穴上。那膻中穴乃人身气海展飞

    掌力奇劲时刻又凑得极巧一掌击到刚好将他八阴经脉与八阳经脉中所练成的阴阳劲力

    打成一片水乳交融再无寒息和炎息之分。当时他内力突然之间增强以至将展飞震出窗

    外心中全然不知但觉体内彻骨之寒变成一片清凉如烤如焙的炎热化成融融阳和四肢

    百骸间说不出的舒服又过半晌连清凉、暖和之感也已不觉只是全身精力弥漫忍不住

    要大叫大喊。当虎猛堂香主邱山风进房之时他一口喷出了体内郁积的瘀血登时神气清

    爽不但体力旺盛连脑子也加倍灵敏起来。

    贝海石等见侍剑衣衫不整头蓬乱神情惶急心下都已了然知道帮主向来好色贪

    淫定是大病稍有转机便起邪念意图对她非礼适逢展飞在外巡视帮主便将他呼了进

    来命他点了侍剑的穴道只是不知展飞如何又得罪了帮主以致被他击出窗外多半是展

    飞又奉命剥光侍剑的衣服行动却稍有迟疑。只是展飞武功远较帮主为强所谓‘被他击出

    窗外’也必是展飞装腔作势想平息他怒气十之**还是自行借势窜出去的。众人见

    展飞伤势不轻头脸手臂又被玫瑰花丛刺得斑斑血痕均有狐悲之意只是碍于帮主脸面

    谁也不敢对展飞稍示慰问。

    众人既这么想无人敢再提刺客之事。虎猛堂香主邱山风想起自己阻了帮主的兴头有

    展飞的例子在前帮主说不定立时便会反脸怪责做人以识趣为先当即躬身说道:“帮主

    休息属下告退。”余人纷纷告辞。

    贝海石见帮主脸上神色怪异终是关心他的身子伸手出去说道:“我再搭搭帮主的

    脉搏。”那少年提起手来任他搭脉。贝海石二根手指按到了那少年的手腕之上蓦地里手

    臂剧震半边身子一麻三根手指竟被他脉搏震了下来。

    贝海石大吃一惊脸现喜色大声道:“恭喜帮主贺喜帮主这盖世神功终究是练

    成了。”那少年莫名其妙问道:“什……什么盖世神功?”贝海石料想他不愿旁人知晓

    当下不敢再提说道:“是是属下胡说八道帮主请勿见怪。”微微躬身出房而去。

    顷刻间群雄退尽房中又只剩下展飞和侍剑二人。展飞身负重伤但众人不知帮主要如

    何处置他既无帮主号令只得任由他留在房中无人敢扶他出去医治。

    展飞手肩折断痛得额头全是冷汗听得众人走远咬牙怒道:“你要折磨我便赶快

    下手吧姓展的求一句饶不是好汉。”那少年奇道:“我为什么要折磨你?嗯你手臂断

    了须得接起来才成。从前阿黄从山边滚下坑去跌断了腿是我给它接上的。”

    那少年与母亲二人僻居荒山什么事情都得自己动手虽然年幼一应种菜、打猎、煮

    饭、修屋都干得井井有条。狗儿阿黄断腿他用木棍给绑上了居然过不了十多天便即痊

    愈。他说罢便东张西望要找根木棍来给展飞接骨。

    侍剑问道:“少你你找什么?”那少年道:“我找根木棍。”侍剑突然走上两步跪

    倒在地道:“少爷求求你饶了他吧。你……你骗了他妻子到手也难怪他恼恨他又

    没伤到你。少爷你真要杀他那也一刀了断便是求求你别折磨他啦。”她想以木棍将人

    活活打死可比一刀杀了痛苦得多不由得心下不忍。

    那少年道:“什么骗了他妻子到手?我为什么要杀他?你说我要杀人?人那杀得的?”

    见卧室中没有木棍便提起一张椅子用力一扳椅脚。他此刻水火既济阴阳调和神功初

    成力道大得出奇手上使力轻重却全然没有分寸这一扳之下只听得喀的一声响椅脚

    便折断了。那少年不知自己力大喃喃的道:“这椅子这般不牢坐上去岂不摔个大跤?侍

    剑姊姊你跪着干什么?快起来啊。”走到展飞身前说道:“你别动!”

    展飞口中虽硬眼看他这么一下便折断了椅脚又想到自己奋力一掌竟被他震断手臂

    身子立即破窗而出此人内力实是雄浑无比不由自主的全身颤栗双眼钉住了他手中的椅

    脚心想:“他当然不会用椅脚来打我啊哟定是要将这椅脚塞入我嘴里从喉至胃叫

    我死不去活不得。”长乐帮中酷刑甚多有一项刑罚正是用一根木棍撑入犯人口中自咽

    喉直塞至胃却一时不得便死苦楚难当称为‘开口笑’。展飞想起了这项酷刑只吓得

    魂飞魄散见帮主走到身前举起左掌便向他猛击过去。

    那少年却不知他意欲伤人说道:“别动别动!”伸手便捉住他左腕。展飞只觉半身

    酸麻挣扎不得。那少年将那半截椅脚放在他断臂之旁向侍剑道:“侍剑姊姊有什么带

    子没有?给他绑一绑!”

    侍剑大奇问道:“你真的给他接骨?”那少年笑道:“接骨便接骨了难道还有什么

    真的假的?你瞧他痛成这么模样怎么还能闹着玩?”侍剑将信将疑还是去找了一根带子

    来走到两人身旁向那少年看了一眼惴惴然的将带子替展飞缚上断臂。那少年微笑道:

    “好极你绑得十分妥贴比我绑阿黄的断腿时好得多了。”

    展飞心想:“这贼帮主凶淫毒辣不知要想什么新镣古怪的花样来折磨我?”听他一再

    提到‘阿黄断腿’忍不住问道:“阿黄是谁?”那少年道:“阿黄是我养的狗儿可惜不

    见了。”展飞大怒厉声道:“好汉子可杀不可辱你要杀便杀如何将展某当做畜生?”

    那少年忙道:“不不!我只是这么提一句大哥别恼我说错了话给你赔不是啦。”说

    着抱拳拱了拱手。

    展飞知他内功厉害只道他假意赔罪实欲以内力伤人否则这人素来倨傲无礼跟下

    属和颜悦色的说几句话已是十分难得岂能给人陪什么不是?当即侧身避开了这一拱双目

    炯炯的瞪视瞧他更有什么恶毒花样。那少年道:“大哥是姓展的么?展大哥你请回去休

    息吧。我狗杂种不会说话得罪了你展大哥别见怪。”展飞大吃一惊心道:“什……什

    么……他说什么‘我狗杂种’?那又是一句绕了弯子来骂人的新鲜话儿?”

    侍剑心想:“少爷神智清楚了一会儿转眼又胡涂啦。”但见那少年双目直皱眉思

    索便向展飞使个眼色叫他乘极快走。

    展飞大声道:“姓石的小子我也不要你卖好。你要杀我我本来便逃不了老子早认

    命啦也不想多活一时三刻。你还不快快杀我?”那少年奇道:“你这人的胡涂劲儿可真

    叫人好笑我干么要杀你?我妈妈讲故事时总是说:坏人才杀人好人是不杀人的。我当然

    不做坏人。你这么一个大个儿虽然断了一条手臂我又怎杀得了你?”侍剑忍不住接口

    道:“展香主帮主已饶了你啦你还不快去?”展飞提起左手摸了摸头心道:“到底是

    小贼糊涂了还是我自己糊涂了?”侍剑顿足道:“快去快去!”伸手将他推出了房外。

    那少年哈哈一笑说道:“这人倒也有趣口口声声的说我要杀他倒像我最爱杀人、

    是个大大的坏人一般。”

    侍剑自从服侍帮主以来第一次见他忽善心饶了一个得罪他的下属何况展飞犯上

    行刺实是罪不可赦不禁心中欢喜微笑道:“你当然是好人哪是个大大的好人。是好

    人才抢人家的妻子拆散人家的夫妻……”说到后来语气颇有些辛酸但帮主积威之下

    究是不敢太过放肆说到这里便住口了。

    那少年奇道:“你说我抢了人家的妻子?怎样抢法的?我抢来干什么了?”

    侍剑嗔道:“是好人也说这些下流话?装不了片刻正经转眼间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

    我说呢好少爷你便要扮好人谢谢你也多扮一会儿。”

    那少年对她的话全然不懂问道:“你……你说什么?我抢他妻子来干什么我就是不

    懂你教我吧!”这时只觉全身似有无穷精力要散出来眼中精光大盛。

    侍剑听他越说越不成话心中怕极不住倒退几步便退到了房门口若是帮主扑将过

    来立时便可逃了出去其实她知道他当真要逞强暴又怎能得脱毒手?以往数次危难全

    仗自己以死相胁坚决不从这才保得了女儿躯体的清白。这时见他眼光中又露出野兽一般

    横暴神情不敢再出言讥刺心中怦怦乱跳颤声道:“少爷你身子没……没有复原还

    是……还是多休息一会吧。”

    那少年道:“我多休息一会身子复原之后那又怎样?”侍剑满脸通红左足跨出房

    门只听他喃喃的道:“这许多事情我当真是一点也不懂唉你好像很怕我似的。”双

    手抓住椅背忍不住手掌微微使劲。那椅子是紫檀木所制坚硬之极那知他内劲到处喀

    喇一响椅背登时便断了。那少年奇道:“这里什么东西都像是面粉做的。”

    谢烟客居心险毒将上乘内功颠倒了次序传授只待那少年火候到时阴阳交攻死得

    惨酷无比便算不得是自己‘以一指之力相加’。那少年修习数年那一日果然阴阳交迫

    本来非死不可说来也真凑巧恰好贝海石在旁。贝大夫既精医道又内力深湛替他护住

    了心脉暂且保住了一口气息。来到长乐帮总舵后每晚有人前来探访盗得了武林中珍奇

    之极的‘玄冰碧火酒’相喂压住了他体内阴阳二息的交拚但这药酒性子猛烈更增他内

    息力道到这日刚好展飞在‘膻中穴’上一击硬生生的逼得他内息龙虎交会又震得他吐

    出丹田内郁积的毒血水火既济这两门纯阴纯阳的内功非但不再损及他身子反而化成了

    一门亘古以来从未有的古怪内力。

    自来武功中练功如此险径从未有人胆敢想到。纵令谢烟客忽然心生悔意贝海石一

    心要救他性命也决计不敢以刚猛掌力震他心口。但这古怪内力是误打误撞而得毕竟不按

    理路这时也未全然融会偶尔在体内胡冲乱闯又激得他气血翻涌一时似欲呕吐一时

    又想跳跃难以定心。其中缘由这少年自是一无所知。本来已是胡里胡涂的如在梦境这

    时更似梦中有梦。是真是幻再也摸不着半点头脑。

    侍剑低声道:“你既饶了展香主性命又替他接骨却又何苦再骂他畜生?这么一来

    他又要恨你切骨了。”见他神色怪异目光炯炯古里古怪的瞧着自己手足跃跃欲动显

    是立时便要扑将过来再也不敢在房中稍有停留立即退了出去——

    水畔杨柳茂密将一座小桥几乎遮满了小船停在桥下像是间天然的小屋一般。丁当

    钻入船舱取出两副杯筷一把酒壶再取几盘花生、蚕豆、干肉放在石破天面前。

第五章 叮叮当当

    那少年心中一片迷惘搔了搔头说道:“奇怪奇怪!”见到桌上那盒泥人儿自言

    自语:“泥人儿却在这里那么我又不是做梦了。”打开盒子盖拿了泥人出来。

    其时他神功初成既不会收劲内敛亦不知自己力大就如平时这般轻轻一捏刷刷刷

    几声裹在泥人外面的粉饰、油彩和泥底纷纷掉落。那少年一声“啊哟”心感可惜却见

    泥粉褪落处里面又有一层油漆的木面。索性再将泥粉剥落一些里面依稀现出人形当下将

    泥人身上泥粉尽数剥去露出一个**的木偶来。

    木偶身上油着一层桐油绘满了黑线却无穴道位置。木偶刻工精巧面目栩栩如生

    张嘴作大笑之状双手捧腹神态滑稽之极相貌和本来的泥人截然不同。

    那少年大喜心想:“原来泥人儿里面尚有木偶不知另外那些木偶又是怎生模样?”

    反正这些泥人身上的穴道经脉早已记熟当下将每个泥人身外的泥粉油彩逐一剥落。果然每

    个泥人内都藏有一个木偶神情或喜悦不禁或痛哭流泪或裂觜大怒或慈和可亲无一

    相同。木偶身上的运功线路与泥人身上所绘全然有异。

    那少年心想:“这些木偶如此有趣我且照他们身上的线路练练功看。这个哭脸别练

    似他这般哭哭啼啼的岂不难看?裂着嘴笑的也不好看我照这个笑嘻嘻的木人儿来练。”当

    下盘膝坐定将微笑的木偶放在面前几上丹田中微微运气便有一股暖洋洋的内息缓缓上

    升他依着木偶身上所绘线路引导内息通向各处穴道。

    他却那里知道这些木偶身上所绘是少林派前辈神僧所创的一套‘罗汉伏魔神功’。

    每个木偶是一尊罗汉。这门神功集佛家内功之大成深奥精微之极。单是第一步摄心归元

    须得摒绝一切俗虑杂念十万人中便未必有一人能做到。聪明伶俐之人总是思虑繁多但若

    资质鲁钝又弄不清其中千头万绪的诸种变化。

    当年创拟这套神功的高僧深知世间罕有聪明、纯朴两兼其美的才士。空门中虽然颇有根

    器既利、又已修到不染于物欲的僧侣但如去修练这门神功势不免全心全意的‘着于武

    功’成为实证佛道的大障。佛法称‘贪、嗔、痴’为三毒贪财贪色固是贪耽于禅悦、

    武功亦是贪。因此在木罗汉外敷以泥粉涂以油彩绘上了少林正宗的内功入门之道以免

    后世之人见到木罗汉后不自量力的妄加修习枉自送了性命或者离开了佛法正道。

    大悲老人知道这一十八个泥人是武林异宝花尽心血方始到手但眼见泥人身上所绘的

    内功法门平平无奇虽经穷年累月的钻研也找不到有甚宝贵之处。他既认定这是异宝自

    然小心翼翼不敢有半点损毁可是泥人不损木罗汉不现一直至死也不明其中秘奥的所

    在。其实岂止大悲老人而已自那位少林僧以降这套泥人已在十一个人手中流转过个个

    战战兢兢对十八个泥人周全保护思索推敲尽属徒劳。这十一人都是遗恨而终将心中

    一个大疑团带入了黄土之中。

    那少年天资聪颖年纪尚轻一生居于深山世务一概不通非纯朴不可恰好合式。

    也幸好他清醒之后的当天便即现了神功秘要。否则帮主做得久了耳濡目染无非娱人

    声色所作所为尽是凶杀争夺纵然天性良善出于泥而不染但心中思虑必多那时再

    见到这一十八尊木罗汉练这神功便非但无益且是大大的有害了。

    那少年体内水火相济阴阳调合内力已十分深厚将这股内力依照木罗汉身上线路运

    行一切窒滞处无不豁然而解。照着线路运行三遍然后闭起眼睛不看木偶而运功只觉

    舒畅之极又换了一个木偶练功。

    他全心全意的沉浸其中练完一个木偶又是一个于外界事物全然的不闻不见从

    天明到中午从中午到黄昏又从黄昏到次日天明。

    侍剑初时怕他侵犯只探头在房门口偷看见他凝神练功一会儿嘻嘻傻笑过了一会

    却又愁眉苦脸显是神智胡涂了不禁担心便蹑足进房。待见他接连一日一晚的练功无

    止无休心中早已忘了害怕只是满心挂怀出去睡上一两个时辰又进来看他。

    贝海石也在房外探视了数次见他头顶白气氤氲知他内功又练到了紧要关头便吩咐

    下属在帮主房外加紧守备谁也不可进去打扰。

    待得那少年练完了十八尊木罗汉身上所绘的伏魔神功已是第三日晨光熹微。他长长的

    舒了口气将木偶放入盒中合上盒盖只觉神清气爽内力运转无不如意却不知武林

    中一门稀世得见的‘罗汉伏魔神功’已是初步小成。本来练到这境界少则五六年多则数

    十年决无一日一夜间便一蹴可至之理。只是他体内阴阳二气自然融合根基早已培好有

    如上游万顷大湖早积蓄了汪洋巨浸这‘罗汉伏魔神功’只不过将之导入正流而已。正所谓

    ‘水到渠成’他数年来苦练纯阴纯阳内力乃是储水此刻则是‘渠成’了。

    一瞥眼间见侍剑伏在床沿之上已然睡着了于是跨下床来其时中秋已过八月下

    旬的天气颇有凉意见侍剑衣衫单薄便将床上的一条锦被取过轻轻盖在她身上。走到

    窗前但觉一股清气夹着园中花香扑面而来。忽听得侍剑低声道:“少爷少爷你……你

    别杀了!”那少年回过头来问道:“你怎么老是叫我少爷?又叫我别杀人?”

    侍剑睡得虽熟但一颗心始终吊着听得那少年说话便即醒觉拍拍自己心口道:

    “我……我好怕!”眼见床上没了人回过头来却见那少年立在窗口不禁又惊又喜笑

    道:“少爷你起来啦!你瞧我……我竟睡着了。”站起身来披在她肩头的锦被便即滑

    落。她大惊失色只道睡梦中已被这轻薄无行的主人玷污了低头看自身衣衫却是穿得好

    好地霎时间惊疑交集颤声道:“你……你……我……我……”

    那少年笑道:“你刚才说梦话又叫我别杀人。难道你在梦中也见到我杀人吗”

    侍剑听他不涉游词心中略定又觉自身一无异状心道:“是我错怪了他么?谢天谢

    地……”便道:“是啊我刚才做梦见到你双手拿了刀子乱杀杀得地下横七竖八的都是

    尸一个个都不……不……”说到这里脸上一红便即住口。她日有所见夜有所梦

    这一日两晚之中在那少年床前所见的只是那一十八具裸身木偶于是梦中见到的也是大批

    **男尸。那少年怎知情由问道:“一个个都不什么?”侍剑脸上又是一红道:“一个

    个都不……不是坏人。”

    那少年问道:“侍剑姊姊我心中有许多事不明白你跟我说行不行?”侍剑微笑

    道:“啊哟怎地一场大病把性格儿都病得变了?跟我们底下人奴才说话也有什么姊

    姊、妹妹的。”那少年道:“我便是不懂怎么你叫我少爷又说什么是奴才。那些老伯伯

    又叫我帮主。那位展大哥却说我抢了他的妻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侍剑向他凝视片刻见他脸色诚挚绝无开玩笑的神情便道:“你有一日一夜没吃东

    西了外边熬得有人参小米粥我先装一碗给你吃。”

    那少年给她一提登觉腹中饥不可忍道:“我自己去装好了怎敢劳动姊姊?小米粥

    在那里?”一嗅之下笑道:“我知道啦。”大步走出房外。

    他卧室之外又是一间大房房角里一只小炭炉炖得小米粥**波的直响。那少年向侍

    剑瞧了一眼。侍剑满脸通红叫道:“啊哟小米粥炖糊啦。少爷你先用些点心我马上

    给你炖过。真糟糕我睡得像死人一样。”

    那少年笑道:“糊的也好吃怕什么?”揭开锅盖焦臭刺鼻半锅粥已熬得快成焦饭

    了拿起匙羹抄了一匙焦粥便往口中送去。这人参小米粥本有苦涩之味既未加糖又煮

    糊了自是苦上加苦。那少年皱一皱眉头一口吞下伸伸舌头说道:“好苦!”却又抄

    了一匙羹送入口中吞下之后又道:“好苦!”

    侍剑伸手去夺他匙羹红着脸道:“糊得这样子亏你还吃?”手指碰到他手背那少

    年不肯将匙羹放手手背肌肤上自然而然生出一股反弹之力。侍剑手指一震急忙缩手。那

    少年却毫不知情又吃了一匙苦粥。侍剑侧头相看见他狼吞虎咽神色滑稽古怪显是吃

    得又苦涩又香甜忍不住抿嘴而笑说道:“这也难怪这些日子来可真饿坏你啦。”

    那少年将半锅焦粥吃了个锅底朝天。这人参小米粥虽煮得糊了但粥中人参是上品老山

    参实具大补之功他不多时更是精神奕奕。

    侍剑见他脸色红艳艳地笑道:“少爷你练的是什么功夫?我手指一碰到你手背你

    便把人家弹了开去脸色又变得这么好。”那少年道:“我也不知是什么功夫我是照着那

    些木人儿身上的线路练的。侍剑姊姊我……我到底是谁?”侍剑又是一笑道:“你是真

    的记不起了还是在说笑话?”

    那少年搔了搔头突然问:“你见到我妈妈没有?”侍剑奇道:“没有啊。少爷我从

    来没听说你还有一位老太太。啊是了你一定很听老太太的话因此近来性格儿也有些儿

    改了。”说着向他瞧了一眼生怕他旧脾气突然作幸好一无动静。那少年道:“妈妈的

    话自然要听。”叹了口气道:“不知道我妈妈到那里去了。”侍剑道:“谢天谢地世界

    上总算还有人能管你。”

    忽听门外有人朗声说道:“帮主醒了么?属下有事启禀。”

    那少年愕然不答向侍剑低声问道:“他是不是跟我说话?”侍剑道:“当然是了他

    说有事向你禀告。”那少年急道:“你请他等一等。侍剑姊姊你得先教教我才行。”

    侍剑向他瞧了一眼提高声音说道:“外面是那一位?”那人道:“属下狮威堂陈冲

    之。”侍剑道:“帮主吩咐命陈香主暂候。”陈冲之在外应道:“是。”

    那少年向侍剑招招手走进房内低声问道:“我到底是谁?”侍剑双眉微蹙心间增

    忧说道:“你是长乐帮的帮主姓石名字叫破天。”那少年喃喃的道:“石破天石破

    天原来我叫做石破天那么我的名字不是狗杂种了。”

    侍剑见他颇有忧色安慰他道:“少爷你也不须烦恼。慢慢儿的你会都记起来的。

    你是石破天石帮主长乐帮的帮主自然不是狗……自然不是!”

    那少年石破天悄声问道:“长乐帮是什么东西?帮主是干什么的?”

    侍剑心道:“长乐帮是什么东西这句话倒不易回答。”沉吟道:“长乐帮的人很多

    像贝先生啦外面那个陈香主啦都是有大本领的人。你是帮主大伙儿都要听你的话。”

    石破天道:“那我跟他们说些什么话好?”侍剑道:“我是个小丫头又懂得什么?少

    爷你若是拿不定主意不妨便问贝先生。他是帮里的军师最是聪明不过的。”石破天

    道:“贝先生又不在这里。侍剑姊姊你想那个陈香主有什么话跟我说?他问我什么我一

    定回答不出。你……你还是叫他去吧。”侍剑道:“叫他回去恐怕不大好。他说什么你

    只须点点头就是了。”石破天喜道:“那倒不难。”

    当下侍剑在前引路石破天跟着她来到外面的一间小客厅中。只见一名身材极高的汉子

    倏地从椅上站了起来躬身行礼道:“帮主大好了!属下陈冲之问安。”

    石破天躬身还了一礼道:“陈……陈香主也大好了我也向你问安。”

    陈冲之脸色大变向后连退了两步。他素知帮主倨傲无礼、残忍好杀自己向他行礼问

    安他居然也向自己行礼问安显是杀心已动要向自己下毒手了。陈冲之心中虽惊但他

    是个武功高强、桀傲不驯的草莽豪杰岂肯就此束手竺毙?当下双掌暗运功力沉声说道:

    “不知属下犯了第几条帮规?帮主若要处罚也须大开香堂当众宣告才成。”

    石破天不明白他说些什么惊讶道:“处罚处罚什么?陈香主你说要处罚?”陈冲之

    气愤愤的道:“陈冲之对本帮和帮主忠心不2并无过犯帮主何以累出讥刺之言?”石破

    天记起侍剑叫他遇到不明白时只管点头慢慢再问贝海石不迟当下便连连点头“嗯”了

    几声道:“陈香主请坐不用客气。”陈冲之道:“帮主之前焉有属下的坐位?”石破

    天又接连点头说道:“是是!”

    两个个人相对而立登时僵着不语你瞧着我我瞧着你。陈冲之脸色是全神戒备而兼

    愤怒惶惧石破天则是茫然而有困惑却又带着温和的微笑。

    按照长乐帮规矩下属向帮主面陈机密之时旁人不得在场是以侍剑早已退出客厅

    否则有她在旁便可向陈冲之解释几句说明帮主大病初愈精神不振陈香主不必疑虑。

    石破天见茶几上放着两碗清茶便自己左手取了一碗右手将另一碗递过去。陈冲之既

    怕茶中有毒又怕石破天乘机出手不敢伸手去接反退了一步呛啷一声一只瓷碗在地

    下摔得粉碎。石破天“啊哟”一声微笑道:“对不住对不住!”将自己没喝过的茶又递

    给他道:“你喝这一碗吧!”

    陈冲之双眉一竖心道:“反正逃不脱你的毒手大丈夫死就死又何必提心吊胆?”

    他知道帮主武功虽然不及自己但若出手伤了他万万逃不出长乐帮这龙潭虎穴在贝大夫

    手下只怕走不上十招那时死起来势必惨不可言当下接过碗来骨都都的喝干将茶碗重

    重在茶几上一放惨然说道:“帮主如此对待忠心的下属但愿长乐帮千秋长乐石帮主长

    命百岁。”

    石破天对“但愿石帮主长命百岁”这句话倒是懂的只不知陈冲之这么说乃是一句反

    话也道:“但愿陈香主也长命百岁。”

    这句话听在陈冲之耳中又变成了一句刻毒的讥刺。他嘿嘿冷笑心道:“我已命在顷

    刻你却还说祝我长命百岁。”朗声道:“属下不知何事得罪了帮主既是命该如此那也

    不必多说了。属下今日是来向帮主禀告:昨晚有两人擅闯总坛狮威堂一个是四十来岁的中

    年汉子另一个是二十七八岁的女子。两人都使长剑武功似是凌霄城雪山派一路。属下率

    同部属出手擒拿但两人剑法高明给他们杀了三名兄弟。那年轻女子后来腿上中了一刀

    这才被擒那汉子却给逃走了特向帮主领罪。”

    石破天道:“嗯捉了个女的逃了个男的。不知这两人来干什么?是来偷东西吗?”

    陈冲之道:“狮威堂倒没少了什么物事。”石破天皱眉道:“那两人凶恶得紧怎地动不动

    便杀了三个人。”他好奇心起道:“陈得主你带我去瞧瞧那女子好么?”

    陈冲之躬身道:“遵命。”转身出厅斗地动念:“我擒获的这女子相貌很美年纪虽

    然大了几岁容貌可真不错帮主若是看上了心中一喜说不定便能把解药给我。”又

    想:“陈冲之啊陈冲之石帮主喜怒无常待人无礼这长乐帮非你安身之所。今日若得侥

    幸活命从此远走高飞隐姓埋名再也不来赶这淌浑水了。可是……可是脱帮私逃那是

    本帮不赦的大罪长乐帮便追到天涯海角也放我不过这便如何是好?”

    石破天随着陈冲之穿房过户经过了两座花园来到一扇大石门前见四名汉子手执兵

    刃分站石门之旁。四名汉子抢步过来躬身行礼神色于恭谨之中带着惶恐。

    陈冲之一摆手两名汉子当即推开石门。石门之内另有一道铁栅栏一把大铁锁锁着。

    陈冲之从身边取出钥匙亲自打开。进去后是一条长长的甬道里面点着巨烛甬道尽处又有

    四名汉子把守再是一道铁栅。过了铁栅是一扇厚厚的石门陈冲之开锁打开铁门里面是

    间两丈见方的石室。

    一个白衣女子背坐听得开门之声转过脸来。陈冲之将从甬道中取来的烛台放在进门

    处的几上烛光照射到那女子脸上。

    石破天“啊”的一声轻呼说道:“姑娘是雪山派的寒梅女侠花万紫。”

    那日侯监集上花万紫一再以言语相激谢烟客。当时各人的言语石破天一概不懂也不

    知‘雪山派’、‘寒梅女侠’等等是什么意思只是他记心甚好听人说过的话自然而然的

    便不会忘记。此刻相距侯监集之会已有七八年花万紫面貌并无多大变化石破天一见便即

    识得。

    但石破天当时是个满脸泥污的小丐今日服饰华丽变成了个神采奕奕的高大青年花

    万紫自然不识。她气愤愤的道:“你怎认得我?”

    陈冲之听石破天一见到这女子立即便道出她的门派、外号、名字不禁佩服:“这小子

    眼力过人倒也有他的本事。”当即喝道:“这位是我们帮主你说话恭敬些。”

    花万紫吃了一惊没想在牢狱之中竟会和这个恶名昭彰的长乐帮帮主石破天相遇。她和

    师哥耿万钟夜入长乐帮为的是要查察石破天的身分来历。她素闻石破天好色贪淫败坏过

    不少女子的名节今日落入他手中不免凶多吉少不敢让他多见自己的容色立即转头

    面朝里壁呛啷啷几下出铁器碰撞之声原来她手上、脚上都戴了铐镣。

    石破天只在母亲说故事之时听她说起过脚镣手铐直至今日方得亲见问陈冲之道:

    “陈香主这位花姑娘手上脚上那些东西便是脚镣手铐么?”陈冲之不知这句话是何用

    意只得应道:“是。”石破天又问:“她犯了什罪要给她带上脚镣手铐?”

    陈冲之恍然大悟心道:“原来帮主怪我得罪了花姑娘是以才向我痛下毒手。可须得

    赶快设法补救才是。男子汉大丈夫为一个女子而枉送性命可真是冤了。”忙道:“是

    是属下知罪。”忙从衣袋中取出钥匙替花万紫打开了铐镣。

    花万紫手足虽获自由只有更增惊慌一时间手足颤抖。她武功固然不弱智谋胆识亦

    殊不在一般武林豪士之下倘若石破天以死相胁她非但不会皱一皱眉头还会侃侃而言

    直斥其非可是耳听得他反而出言责备擒住自己的陈香主显然在向自己卖好意存不轨。

    她一生守身如玉想到石破天的恶名当真是不寒而栗拚命将面庞挨在冰冷的石壁之上

    心中只是想:“不知是不是那小子?我只须仔细瞧他几眼定能认得出来。”但说什么也不

    敢转头向石破天脸上瞧去。

    陈冲之暗自调息察觉喝了“毒茶”之后体内并无异样料来此毒并非十分厉害当可

    有救自须更进一步向帮主讨好说道:“咱们便请花姑娘同到帮主房中谈谈如何?这里地

    方又黑又小无茶无酒不是款待贵客的所在。”

    石破天喜道:“好啊花姑娘我房里有燕窝吃味道好得很你去吃一碗吧。”花万

    紫颤声道:“不去!不去吃!”石破天道:“味道好得很呢去吃一碗吧!”花万紫怒道:

    “你要杀便杀姑娘是堂堂雪山派的传人决不向你求饶。你这恶徒无耻已极竟敢有非份

    之想我宁可一头撞死在这石屋之中也决不……决不到你房中。”

    石破天奇道:“倒像我最爱杀人一般真是奇怪好端端地我又怎敢杀你了?你不爱

    吃燕窝也就罢了。想来你爱吃鸡鸭鱼肉什么的。陈香主咱们有没有?”陈冲之道:“有

    有有!花姑娘爱吃什么只要是世上有的咱们厨房里都有。”花万紫“呸”了一声厉

    声道:“姑娘宁死也不吃长乐帮中的食物没的玷污了嘴。”石破天道:“地么花姑娘喜欢

    自己上街去买来吃的了?你有银子没有?若是没有陈香主你有没有送些给她好不好?”

    陈冲之和花万紫同时开口说话一个道:“有有我这便去取。”一个道:“不要

    不要死也不要。”

    石破天道:“想来你自己有银子。陈香主说你腿上受了伤本来我们可以请贝先生给你

    瞧瞧你既然这么讨厌长乐帮那么你到街上找个医生治治吧流多了血恐怕不好。”

    花万紫决不信他真有释放自己之意只道他是猫玩耗子故意戏弄气愤愤的道:“不

    论你使什么诡计我才不上你的当呢。”

    石破天大感奇怪道:“这间石屋子好像监牢一样在这里有什么好玩?我虽没见过监

    牢我妈妈讲故事时说的监牢就跟这间屋子差不多。花姑娘你还是快出去吧。”

    花万紫听他这几句话不伦不类什么‘我妈妈讲故事’云云不知是何意思但释放自

    己之意倒似不假哼了一声说道:“我的剑呢还我不还?”心想:“若有兵刃在手这

    石破天如对我无礼纵然斗他不过总也可以横剑自刎。”

    陈冲之转头瞧帮主的脸色。石破天道:“花姑娘是使剑的陈香主请你还了她好不

    好?”陈冲之道:“是是剑在外面姑娘出去便即奉上。”

    花万紫心想总不能在这石牢中耗一辈子只有随机应变既存了必死之心什么也不怕

    了当下霍地立起大踏步走了出去。石陈二人跟在其后。穿过甬道、石门出了石牢。

    陈冲之要讨好帮主亲自快步去将花万紫的长剑取了来递给帮主。石破天接过后转

    递给花万紫。花万紫防他递剑之时乘机下手当下气凝双臂两手倏地探出连鞘带剑呼

    的一声抓了过去。她取剑之时右手搭住了剑柄长剑抓过剑锋同时出鞘五寸凝目向石

    破天脸上瞧去突然心头一震:“是他便是这小子决计错不了!”

    陈冲之知她剑法精奇恐她出剑伤人忙回手从身后一名帮众手中抢过一柄单刀。

    石破天道:“花姑娘你腿上的伤不碍事吧?若是断了骨头我倒会给你接骨就像给

    阿黄接好断腿一样。”

    这句话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花万紫见他目光向自己腿上射来登时脸上一红斥道:

    “轻薄无赖说话下流。”石破天奇道:“怎么?这句话说不得么?我瞧瞧你的伤口。”他

    一派天真烂漫全无机心花万紫却认定他在调戏自己刷的一声长剑出鞘喝道:“姓

    石的你敢上前一步姑娘跟你拚了。”剑尖上青光闪闪对准了石破天的胸膛。

    陈冲之笑道:“花姑娘我帮主年少英俊他瞧中了你是你大大的福份。天下也不知

    有多少年轻美貌的姑娘想陪我帮主一宵也不可得呢。”

    花万紫脸色惨白一招‘大漠飞沙’剑挟劲风向石破天胸口刺去。

    石破天此时虽然内力浑厚于临敌交手的武功却从来没学过眼见花万紫利剑刺到心

    慌意乱之下立即转身便逃。幸好他内功极精虽是笨手笨脚的逃跑却也自然而然的快得

    出奇呼的一声已逃出了数丈以外。

    花万紫没料到他竟会转身逃走而瞧他几个起落便如飞鸟急逝姿式虽然十分难看

    但轻功之佳实是生平所未睹一时不由得呆了怔怔的站在当地说不出话来。

    石破天站在远处双手乱摇道:“花姑娘我怕了你啦你怎么动不动便出剑杀人。

    好啦你爱走便走爱留便留我……我不跟你说话了。”他猜想花万紫要杀自己必有重

    大原由自己不明其中关键还是去问侍剑的为是当下转身便走。

    花万紫更是奇怪朗声道:“姓石的你放我出去是不是?是否又在外伏人阻拦?”

    石破天停步转身奇道:“我拦你干什么?一个不小心给你刺上一剑那可糟了。”

    花万紫听他这么说心下将信将疑兀自不信他真的不再留难自己心想:“且不理他

    有何诡计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向他狠狠瞪了一眼心中又道:“果然是你!你这小

    子对雪山派胆敢如此无礼。”转身便行腿上伤了走起来一跛一拐但想跟这恶贼远离一

    步便多一分安全当下强忍腿伤疼痛走得甚快。

    陈冲之笑道:“长乐帮总舵虽不成话好歹也有几个人看守门户花姑娘说来便来说

    去便去难道当我们都是酒囊饭袋么?”花万紫止步回身柳眉一竖长剑当胸道:“依

    你说便怎地?”陈冲之笑道:“依我说啊还是由陈某护送姑娘出去为妙。”花万紫寻思:

    “在他檐下过不得不低头。这次只怪自己太过莽撞将对方瞧得忒也小了以致失手。当

    真要独自闯出这长乐帮总舵去只怕确实不大容易。眼下暂且忍了这口气日后邀集师兄弟

    们大举来攻再雪今日之辱。”低声道:“如此有劳了。”

    陈冲之向石破天道:“帮主属下将花姑娘送出去。”低声道:“当真是让她走还是

    到了外面之后再擒她回来?”石破天奇道:“自然当真送她走。再擒回来干什么?”陈冲

    之道:“是是。”心道:“准是帮主嫌她年纪大了瞧不上眼。其实这姑娘雪白粉嫩倒

    挺不错哪!帮主既看不中便也不用跟她太客气了。”对花万紫道:“走吧!”

    石破天见花万紫手中利剑青光闪闪有些害怕不敢多和她说话陈冲之愿送她出门

    那是再好不过当即觅路自行回房。一路上遇到的人个个闪身让在一旁神态十分恭谨。

    石破天回到房中正要向侍剑询问花万紫何以被陈香主关在牢里何以她又要挺剑击刺

    自己忽听得门外守卫的帮众传呼:“贝先生到。”

    石破天大喜快步走到客厅向贝海石道:“贝先生刚才遇到了一件奇事。”当下将

    见到花万紫的情形说了一遍。

    贝海石点点头脸色郑重说道:“帮主属下向你求个情。狮虎堂陈香主向来对帮主

    恭顺于本帮又有大功请帮主饶了他性命。”石破天奇道:“饶他性命?为什么不饶他性

    命?他人很好啊贝先生要是他生了什么病你就想法子救他一救。”贝海石大喜深深

    一揖道:“多谢帮主开恩。”当即匆匆而去。

    原来陈冲之送走花万紫后即去请贝海石向帮主求情赐给解药。贝海石翻开他眼皮察

    看又搭他脉搏知他中毒不深心想:“只须帮主点头解他这毒易如反掌。”他本来想

    石帮主既已下毒自不允轻易宽恕此人年纪轻轻出手如此毒辣倒是一层隐忧不料一

    开口就求得了赦令既救了朋友又替帮中保留一份实力。这石帮主对自己言听计从不难

    对付日后大事到来当可依计而行谅无变故其喜可知。

    贝海石走后石破天便向侍剑问起种种情由才知当地名叫镇江地当南北要冲是长

    乐帮总舵的所在。他石破天是长乐帮的帮主下分内三堂、外五堂统率各路帮众。帮中高

    手如云近年来好生兴旺如贝海石这等大本领的人物都投身帮中可见得长乐帮的声势实

    力当真非同小可。至于长乐帮在江湖上到底干些什么事跟雪山派有什么仇嫌侍剑只是个

    妙龄丫鬟却也说不上来。

    石破天也听得一知半解他人虽聪明究竟所知世务太少于这中间的种种关键过节

    无法串连得起来沉吟半晌说道:“侍剑姊姊你定是认错人了。我既然不是做梦那个

    帮主便一定另外有个人。我只是个山中少年那里是什么帮主了。”

    侍剑笑道:“天下就算有容貌相同之人也没像到这样子的。少爷你最近练功夫恐

    怕是震……震动了头脑我不跟你多说啦你休息一会儿慢慢的便都记得起来了。”

    石破天道:“不不!我心中有许多疑惑不解之事都要问你。侍剑姊姊你为什么要

    做丫鬟?”侍剑眼圈儿一红道:“做丫鬟难道也有人情愿的么?我自幼父母都去世了

    无依无靠有人收留了我过了几年将我卖到长乐帮来。窦总管要我服侍你我只好服侍

    你啦。”石破天道:“如此说来你是不愿意的了。那你去吧我也不用人服侍什么事我

    自己都会做。”

    侍剑急道:“我举目无亲的叫我到那里去?窦总管知道你不要我服侍一定怪我不尽

    心非将我打死不可。”石破天道:“我叫他不打你便是。”侍剑道:“你病还没好我也

    不能就这么走了。再说只要你不欺侮我少爷我是情愿服侍你的。”石破天道:“你不

    愿走那也很好其实我心里也盼望你别走。我怎会欺侮你?我是从来不欺侮人的。”

    侍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抿嘴说:“你这么说人家还道咱们的石大帮主当真改邪归

    正了。”见他一本正经的全无轻薄油滑之态虽想这多半是他一时高兴故意做作但瞧着

    终究喜欢。

    石破天沉吟不语心想:“那个真的石帮主看来是挺凶恶的既爱杀人又爱欺侮人

    个个见了他害怕。他还去抢人家妻子可不知抢来干什么?要她煮饭洗衣吗?我……我可到

    底怎么办呢?唉明天还是向贝先生说个明白他们定是认错人了。”心中思潮起伏一时

    觉得做这帮主人人都听自己的话倒也好玩;一时又觉冒充别人当那帮主回来之后一

    定大脾气说不定便将自己杀了可又危险得紧。

    傍晚时分厨房中送来八色精致菜肴侍剑服侍他吃饭石破天要她坐下来一起吃侍

    剑胀红了脸说什么也不肯。石破天只索罢了津津有味的直吃了四大碗饭。

    他用过晚膳又与侍剑聊了一阵问东问西问这问那几乎没一样事物不透着新奇。

    眼见天色全黑仍无放侍剑出房之意。侍剑心想这少爷不要故态复萌又起不轨之意便即

    告别出房顺手带上了房门。

    石破天坐在床上左右无事便照十八个木偶身上的线路经脉又练了一遍功夫。

    万籁俱寂之中忽听得窗格上得得得响了三下。石破天睁天眼来只见窗格缓缓推起

    一只纤纤素手伸了进来向他招了两招依稀看到皓腕尽处的淡绿衣袖。

    石破天心中一动记起那晚这个瓜子脸儿、淡绿衣衫的少女一跃下床奔到窗前叫

    道:“姊姊!”窗外一个清脆的声音啐了一口道:“怎么叫起姊姊啦快出来吧!”

    石破天推开窗子跨了出去眼前却无人影正诡异间突然眼前一黑只觉一双温软

    的手掌蒙住了自己眼睛背后有人格格一笑跟着鼻中闻到一阵兰花般的香气。

    石破天又惊又喜知道那少女在和他闹着玩他自幼在荒山之中枯寂无伴只有一条

    黄狗作他的游侣此刻突然有个年轻人和他闹玩自是十分开心。他反手抱去道:“瞧我

    不捉住了你。”那知他反手虽快那少女却滑溜异常这一下竟抱了个空。只见花丛中绿衫

    闪动石破天抢上去伸手抓出却抓到了满手玫瑰花刺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那少女从前面紫荆花树下探头出来低声笑道:“傻瓜别作声快跟我来。”石破天

    见她身形一动便也跟随在后。

    那少女奔到围墙脚边正要涌身上跃黑暗中忽有两人闻声奔到一个手持单刀一个

    拿着两柄短斧在那少女身前一挡喝道:“站住!什么人?”便在这时石破天已跟着过

    来。那二人是在花园中巡逻的帮众一见到石破天和她笑嘻嘻的神情忙分两边退下躬身

    说道:“属下不知是帮主的朋友得罪莫怪。”跟着向那少女微微欠身表示陪礼之意。那

    少女向他们伸了伸舌头向石破天一招手飞身跳上了围墙。

    石破天知道这么高的围墙自己可万万跳不上去但见那少女招手两个帮众又是眼睁睁

    的瞧着自己总不能叫人端架梯子来爬将上去当下硬了头皮双脚一登往上便跳说也

    奇怪脚底居然生出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呼的一声身子竟没在墙头停留轻轻巧巧

    的便越墙而过。

    那两名帮众吓了一跳大声赞道:“好功夫!”跟着听得墙外砰的一声有什么重物落

    地却原来石破天不知落地之法竟然摔了一交。那两名帮众相顾愕然不知其故自然万

    万想不到帮主轻功如此神妙竟会摔了个姿势难看之极的仰八叉。

    那少女却在墙角头看得清清楚楚吃了一惊见他摔倒后一时竟不爬起忙纵身下墙

    伸手去扶柔声道:“天哥怎么啦?你病没好全别逞强使功。”伸手在他肋下将他扶

    了起来。石破天这一交摔得屁股好不疼痛在那少女扶持之下终于站起。那少女道:“咱

    们到老地方去好不好?你摔痛了么?能不能走?”

    石破天内功深湛刚才这一交摔得虽重片刻间也就不痛了说道:“好!我不痛啦

    当然能走!”

    那少女拉着他的右手问道:“这么多天没见到你你想我不想?”微微仰起了头望

    着石破天的眼睛。

    石破天眼前出现了一张清丽白腻的脸庞小嘴边带着俏皮的微笑月光照射在她明彻的

    眼睛之中宛然便是两点明星鼻中闻到那少女身上出的香气不由得心中一荡他虽于

    男女之事全然不懂但一个二十岁的青年就算再傻身当此情此景对一个美丽的少女自

    然而然会起爱慕之心。他呆了一呆说道:“那天晚上你来看我可是随即就走了。我时时

    想起你。”

    那少女嫣然一笑道:“你失踪这么久又昏迷了这许多天可不知人家心中多急。这

    两天来每天晚上我仍是来瞧你你不知道?我见你练功练得起劲生怕打扰了你的疗伤功

    课没敢叫你。”

    石破天喜道:“真的么?我可一点不知道。好姊姊你……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那少女突然间脸色一变摔脱了他的手嗔道:“你叫我什么?我……我早猜到你这么

    久不回来定在外边跟什么……什么……坏女人在一起哼!你叫人家‘好姊姊’叫惯了

    顺口便叫到我身上来啦!”她片刻之前还在言笑晏晏突然间变得气恼异常石破天愕然不

    解道:“我……我……”

    那少女听他不自辩解更加恼了一伸手便扯住了他右耳怒道:“这些日子中你到

    底和那个贱女人在一起?你是不是叫她作‘好姊姊’?快说!快说!”她问一句“快说”

    便用力扯他一下耳朵连问三句手上连扯三下。

    石破天痛得大叫“啊哟”道:“你这么凶我不跟你玩啦!”那少女又是用力扯他的

    耳朵道:“你想撇下我不理么?可没这么容易。你跟哪个女人在一起?快说!”石破天苦

    着脸道:“我是跟一个女人在一起啊她睡在我的房里……”那少女大怒手中使劲登时

    将石破天的耳朵扯出血来尖声道:“我这就去杀死她。”

    石破天惊道:“哎哎那是侍剑姊姊她煮燕窝、煮人参小米粥给我吃虽然小米粥

    煮得糊了苦得很可是她人很好啊你……你可不能杀她。”

    那少女两行眼泪本已从脸颊上流了下来突然破涕为笑“呸”的一声用力又将他的

    耳朵一扯说道:“我道是那好姊姊原来你说的是这个臭丫头。你骗我油嘴滑舌的我

    才不信呢。这几日每天晚上我都在窗外看你你跟这个臭丫头倒是规规矩矩的算你乖!”

    伸过手去又去碰他的耳朵。

    石破天吓了一跳侧头想避那少女却用手掌在他耳朵上轻轻的揉了几下笑问:“天

    哥你痛不痛?”石破天道:“自然痛的。”那少女笑道:“活该你痛谁叫你骗人?又古

    里古怪的叫我什么‘好姊姊’!”石破天道:“我听妈说叫人家姊姊是客气难道我叫错

    你了么?”

    那少女横了他一眼道:“几时要你跟我客气了?好吧你心中不服气我也把耳朵给你

    扯还就是了。”说着侧过了头将半边脸凑了过去。石破天闻到她脸上幽幽的香气提起手

    来在她耳朵上捏了几下摇头道:“我不扯。”问道:“那么我叫你什么才是?”那少女嗔

    道:“你从前叫我什么?难道连我名字也忘了?”

    石破天定了定神正色道:“姑娘我跟你说你认错了人我不是你的什么天哥。我

    不是石破天我是狗杂种。”

    那少女一呆双手按住了他的肩头将他身子扳转了半个圈让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向

    他凝神瞧了一会哈哈大笑道:“天哥你真会开玩笑刚才你说得真像可给你吓了一

    大跳还道真的认错人。咱们走吧!”说着拉了他手拔步便行。石破天急道:“我不是开

    玩笑你真的认错了人。你瞧我连你叫什么也不知道。”

    那少女止步回身右手拉住了他的左手笑厣如花说道:“好啦你定要扯足了顺风

    旗才肯罢休我便依了你。我姓丁名当你一直便叫我‘叮叮当当’。你记起来了吗?”几

    句话说完蓦地转身飞步向前急奔。

    石破天被她一扯之下身子向前疾冲脚下几个踉跄只得放开脚步随她狂奔初时

    气喘吁吁的十分吃力但急跑了一阵内力调匀脚下越来越轻竟是全然不用费力。

    也不知奔出了多少路只见眼前水光浮动已到了河边丁当拉着他手轻轻一纵跃

    上泊在河边的一艘小船船头。石破天还不会运内力化为轻功砰的一声重重落在船头船

    旁水花四溅小船不住摇幌。

    丁当“啊”的一声叫笑道:“瞧你的想弄个船底朝天么?”提起船头竹篙轻轻一

    点便将小船荡到河心。

    月光照射河上在河心映出个缺了一半的月亮。丁当的竹稿在河中一点河中的月亮便

    碎了化成一道道的银光小船向前荡了出去。

    石破天见两岸都是杨柳远远望出去才有疏疏落落的几家人家夜深人静只觉一阵阵

    淡淡香气不住送来是岸上的花香?还是丁当身上的芬芳?

    小船在河中转了几个弯进了一条小港来到一座石桥之下丁当将小船缆索系在桥旁

    杨柳枝上。水畔杨柳茂密将一座小桥几乎遮满了月亮从柳枝的缝隙中透进少许小船停

    在桥下真像是间天然的小屋一般。

    石破天赞道:“这地方真好就算是白天恐怕人家也不知道这里有一艘船停着。”丁

    当笑道:“怎么到今天才赞好?”钻入船舱取出一张草席放在船头又取两副杯筷一把

    酒壶笑道:“请坐喝酒吧!”再取几盘花生、蚕豆、干肉放在石破天面前。

    石破天见丁当在杯中斟满了酒登时酒香扑鼻。谢烟客并不如何爱饮酒只偶尔饮上几

    杯石破天有时也陪着他喝些但喝的都是白酒这时取了丁当所斟的那杯酒来月光下但

    见黄澄澄、红艳艳地一口饮下一股暖气直冲入肚口中有些辛辣、有些苦涩。丁当笑

    道:“这是二十年的绍兴女儿红味道可还好么?”

    石破天正待回答忽听得头顶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二十年的绍兴女儿红味儿岂还

    有不好的?”

    拍的一声丁当手中酒杯掉上船板酒水溅得满裙都是。酒杯骨溜溜滚开咚的一响

    掉入了河中。她花容失色全身颤拉住了石破天的手低声道:“我爷爷来啦!”

    石破天抬头向声音来处瞧去只见一只脚垂在头顶不住幌啊幌的显然那人是坐在桥

    上双脚从杨枝中穿下只须再垂下尺许便踏到了石破天头上。那只脚上穿着白布袜子

    绣着寿字的双梁紫缎面鞋子。鞋袜都十分干净。

    只听头顶那苍老的声音道:“不错是你爷爷来啦。死丫头你私会情郎也就罢了。

    怎么将我辛辛苦苦弄来的二十年的女贞陈绍也偷出来给情郎喝?”丁当强作笑容说道:

    “他……他不是什么情郎只不过是个……是个寻常朋友。”那老者怒道:“呸寻常朋

    友也抵得你待他这么好?连爷爷的命根子也敢偷?小贼你给我滚出来让老头儿瞧瞧

    我孙女儿的情郎是怎么一个丑八怪。”

    丁当左手捏住石破天右手手掌右手食指在他掌心写字嘴里说道:“爷爷这个朋友

    又蠢又丑爷爷见了包不喜欢。我偷的酒又不是特地给他喝的哼他才不配呢我是自

    己爱喝酒随手抓了一个人来陪陪。”

    她在石破天掌心中划的是‘千万别说是长乐帮主’九个字可是石破天的母亲没教他识

    字读书谢烟客更没教他识字读书他连个‘一’字也不识得但觉到她在自己掌心中乱搔

    乱划不知她搞什么花样痒痒的倒也好玩听到她说自己‘又蠢又丑’又是不配喝她的

    酒不由得有气将她的手一摔便摔开了。

    丁当立即又伸手抓住了他手掌写道:“有性命之忧一定要听话”随即用力在他掌

    上捏了几下像是示意亲热又像是密密叮嘱。

    石破天只道她跟自己亲热心下只是喜欢自是不明所以只听头顶的老者说道:“两

    个小家伙都给我滚上来。阿当爷爷今天杀了几个人啦?”

    丁当颤声道:“好像……好像只杀了一个。”

    石破天心想:“我撞来撞去这些人怎么口口声声的总是将‘杀人’两字挂在嘴边?”

    只听得头顶桥上那老者说道:“好啊今天我还只杀了一个那么还可再杀两人。再杀

    两个人来下酒倒也不错。”

    石破天心道:“杀人下酒这老公公倒会说笑话?”突觉丁当握着自己的手松了眼前

    一花船头上已多了一个人。只见这人须皓然眉花眼笑是个面目慈祥的老头儿但与

    他目光一触登时不由自主的机伶打个冷战这人眼中射出一股难以形容的凶狠之意叫人

    一见之下便浑身感到一阵寒意几乎要冷到骨髓中去。

    这老人嘻嘻一笑伸手在石破天肩头一拍说道:“好小子你口福不小喝了爷爷的

    二十年女贞陈绍!”他只这么轻轻一拍石破天肩头的骨骼登时格格的响了好一阵便似已

    尽数碎裂一般。

    丁当大惊伸手攀住了那老人的臂膀求道:“爷爷你……你别伤他。”

    那老人随手这么一拍其实掌上已使了七成力道本拟这一拍便将石破天连肩带臂、骨

    骼尽数拍碎那知手掌和他肩膀相触立觉他肩上生出一股浑厚沉稳的内力不但护住了自

    身还将手掌向上一震自己若不是立时加催内力手掌便会向上弹起当场便要出丑。那

    老人心中的惊讶实不在丁当之下又是嘻嘻一笑说道:“好好好小子倒也配喝我的

    好酒。阿当斟几杯酒上来是爷爷请他喝的不怪你偷酒。”

    丁当大喜素知爷爷目中无人对一般武林高手向来都殊少许可居然一见石破天便请

    他喝酒实在大出意料之外。她对石破天情意缠绵原认定他英雄年少世间无双爷爷垂

    青赏识倒也丝毫不奇只是听爷爷刚才的口气出手便欲杀人怎么一见面便转了口气

    可见石郎英俊潇洒连爷爷也为之倾倒。她一厢情愿全不想到石破天适才其实已然身遭大

    难她爷爷所以改态全因察觉了对方内力惊人之故他于这小子的什么‘英俊潇洒’那

    是丝毫没放在心上。何况石破天相貌虽然不丑也不见得如何英俊‘潇洒’两字更跟他

    沾不上半点边儿。当下丁当喜孜孜的走进船舱又取出两只酒杯先斟了一杯给爷爷再给

    石破天斟上一杯然后自己斟了一杯。

    那老人道:“很好很好!你这娃娃既然给我阿当瞧上了定然有点来历。你叫什么名

    字?”石破天道:“我……我……我……”这时他已知‘狗杂种’三字是骂人的言语对熟

    人说倒也不妨跟陌生人说起来却有些不雅但除此之外更无旁的名字因此连说三个

    ‘我’字竟不能再接下去。那老人怫然不悦道:“你不敢跟爷爷说么?”石破天昂然

    道:“那又有什么不敢?只不过我的名字不大好听而已。我名叫狗杂种。”

    那老人一怔突然间哈哈大笑声音远远传了出去笑得白胡子四散飞动笑了好半

    晌才道:“好好好小娃娃的名字很好。狗杂种!”

    石破天应道:“嗯爷爷叫我什么事?”

    丁当启齿微笑瞧瞧爷爷又瞧瞧石破天秋波流转妩媚不胜。她听到石破天自然而

    然的叫她的爷爷为‘爷爷’那是承认和她再也不分彼此;又想:“我在他掌中写字要他

    不可吐露身分他居然全听了我的。以他堂堂帮主之尊竟肯自认‘狗杂种’为了我如此

    委屈对我钟情之深实已到了极处。”

    那老人也是心中大喜连呼:“好好!”自己一叫“狗杂种”石破天便即答应这

    么一个身负绝技的少年居然在自己面前服服贴贴不敢有丝毫倔强自是令他大为得意。

    那老人道:“阿当爷爷的名字你早已跟你情郎说了吧?”

    丁当摇摇头神态甚是忸怩道:“我还没说。”

    那老人脸一沉说道:“你对他到底是真好还是假好为什么连自己的身分来历也不跟

    他说?说是假好吧为什么偷了爷爷二十年陈绍给他喝不算接连几天晚上将爷爷留作救

    命之用的‘玄冰碧火酒’也拿去灌在这小子的口里?”越说语气越严峻到后来已是声色

    俱厉那‘玄冰碧火酒’五字说来更是一字一顿同时眼中凶光大盛。石破天在旁看着

    也不禁栗栗危惧。

    丁当身子一侧滚在那老人的怀里求道:“爷爷你什么都知道了饶了阿当吧。”

    那老人冷笑道:“饶了阿当?你说说倒容易。你可知道‘玄冰碧火洒’效用何等神妙给你

    这么胡乱糟蹋了可惜不可惜?”

    丁当道:“阿当给爷爷设法重行配制就是了。”那老人道:“说来倒稀松平常。倘若说

    配制便能配制爷爷也不放在心上了。”丁当道:“我见他一会儿全身火烫一会儿冷得

    颤想起爷爷的神酒兼具阴阳调合之功才偷来给他喝了些果然很有些效验。这么一喝再

    喝不知不觉间竟让他喝光了。爷爷将配制的法门说给阿当听我偷也好抢也好定去给

    爷爷再配几瓶。”那老人道:“几瓶?哈哈几瓶?等你头白了也不知是否能找齐这许

    多珍贵药材给我配上一瓶半瓶。”

    石破天听着他祖孙二人的对答这才恍然原来自己体内寒热交攻、昏迷不醒之际丁

    当竟然每晚偷了他爷爷珍贵之极的什么‘玄冰碧火洒’来喂给自己服食自己所以得能不

    死多半还是她喂酒之功那么她于自己实有救命的大恩耳听得那老人逼迫甚紧便道:

    “爷爷这酒既是我喝的爷爷便可着落在我身上讨还。我一定去想法子弄来还你若是弄

    不到只好听凭你处置了。你可别难为叮叮当当。”

    那老人嘻嘻一笑道:“很好很好!有骨气。这么说倒还有点意思。阿当你为什

    么不将自己的身分说给他听。”丁当脸现尴尬之色道:“他……他一直没问我我也就没

    说。爷爷不必疑心这中间并无他意。”那老人道:“没有他意吗?我看不见得。只怕这中

    间大有他意有些大大的他意。小丫头的心事爷爷岂有不知?你是真心真意的爱上了他

    只盼这小子娶你为妻但若将自己的姓名说了出来啊哼哼那就非将这小子吓得魂飞魄散

    不可因此上你只要能瞒得一时便是一时。哼你说是也不是?”

    那老人这番话确是猜中了丁当的心事。他武功高强杀人不眨眼江湖上人物闻名丧

    胆个个敬而远之不愿跟他打什么交道他却偏偏要人家对他亲热只要对方稍现畏惧或

    是厌恶他便立下杀手。丁当好生为难心想自己的心事爷爷早已一清二楚若是说谎只

    有更惹他恼怒将事情弄到不可收拾。但若把爷爷的姓名说了出来十九会将石郎吓得从此

    不敢再与自己见面那又怎生是好?霎时间忧惧交集既怕爷爷一怒之下杀了石郎又怕石

    郎知道了自己来历这份缠绵的情爱就此化作流水不论石郎或死或去自己都不想活了

    颤声道:“爷爷我……我……”

    那老人哈哈大笑说道:“你怕人家瞧咱们不起是不是?哈哈丁老头威震江湖我

    孙女儿居然不敢提他祖父名字非但不以爷爷为荣反以爷爷为耻哈哈好笑之极。”双

    手捧腹笑得极是舒畅。

    丁当知道危机已在顷刻素知爷爷对这‘玄冰碧火洒’看得极重自己既将这酒偷去救

    石郎的性命又不敢提爷爷名字他如此大笑心中实已恼怒到了极点当下咬了咬唇皮

    向石破天道:“天哥我爷爷姓丁。”

    石破天道:“嗯你姓丁爷爷也姓丁。大家都姓丁丁丁丁的倒也好听。”

    丁当道:“他老人家的名讳上‘不’下‘三’外号叫做那个……那个……‘一日不过

    三’!”

    她只道‘一日不过三’丁不三的名号一出口石破天定然大惊失色一颗心卜卜卜的跳

    个不住目不转睛的瞧着他。

    那知石破天神色自若微微一笑道:“爷爷的外号很好听啊。”

    丁当心头一震登时大喜却兀自不放心只怕他说的是反话问道:“为什么你说很

    好听?”

    石破天道:“我也说不上为什么只觉得好听。‘一日不过三’有趣得很。”

    丁当斜眼看爷爷时只见他捋胡大乐伸手在石破天肩头又是一掌这一掌中却丝毫未

    用内力摇头幌脑的道:“你是我生平的知己好得很。旁人听到了我‘一日不过三’的名

    头卑鄙的便歌功颂德胆小的则心惊胆战向我戟指大骂的狂徒倒也有几个只有你这小

    娃娃不动声色反而赞我外号好听。很好小娃娃爷爷要赏你一件东西。让我想想看赏

    你什么最好。”

    他抱着膝头呆呆出神心想:“老子当年杀人太多后来改过自新定下了规矩一

    日之中杀人不得过三名。这样一来便有了节制就算日日都杀三名一年也不过一千何

    况往往数日不杀杀起来或许也只一人二人。好比那日杀雪山派弟子孙万年、褚万春就只

    两个而已。这‘一日不过三’的外号自然大有道理只可惜江湖上的家伙都不明白其中的妙

    处。这少年对我不摆架子不拍马屁已然十分难得那也罢了而他听到了老子的名号之

    后居然十分欢喜。老子年逾六十什么人见没见过?是真是假一眼便知这小子说我名

    号好听可半点不假。”沉吟半晌说道:“爷爷有三件宝贝一是‘玄冰碧火酒已经给

    你喝了那是要还的不算给你。第二宝是爷爷的一身武功。娃娃学了自然大有好处。第三

    宝呢就是我这个孙女儿阿当了。这两件宝物可只能给一件。你是要学我武功呢还是要我

    的阿当?”——

    石破天两只长袖向长剑上挥了出去。只听得喀喇一响呼的一声王万仞突然向后直飞

    出去砰的一声重重撞在大门之上。

第六章 伤疤

    丁不三这么一问丁当和石破天登时都呆了。

    丁当心头如小鹿乱撞寻思:“爷爷一身武功当世少有敌手石郎若得爷爷传授神功

    此后纵横江湖更加声威大震了。先前他说他们长乐帮不久便有一场大难十分棘手他

    要是能学到我爷爷的武功多半便能化险为夷。他是男子汉大丈夫江湖上大帮会的帮主

    自是以功业为重儿女私情为轻。”偷眼瞧石破天时只见他满脸迷惘显是拿不定主意。

    丁当一颗心不由得沉了下去:“石郎素来风流倜傥一生之中不知有过多少相好。这半年虽

    对我透着特别亲热些其实于我毕竟终也如过眼云烟。何况我爷爷在武林中名声如此之坏

    他长乐帮和石破天虽然名声也是不佳跟我爷爷总还差着老大一截。他既知我身分来历又

    怎能要我?”心里酸痛眼中泪珠已是滚来滚去。

    丁不三催道:“快说!你别想拣便宜想先学我功夫再娶阿当;要不然娶了阿当料

    想老子瞧着你是我孙女婿自然会传武功给你。那决计不成。我跟你说天下没一人能在丁

    不三面前弄鬼。你要了这样不能再要那样否则小命儿难保快说!”

    丁当眼见事机紧迫石郎只须说一句“我要学爷爷的武功”自己的终身就此断送忙

    道:“爷爷我跟你实说了他是长乐帮的帮主石破天武林中也是大有名头的人物……”

    丁不三奇道:“什么?他是长乐帮帮主?这小子不像吧?”丁当道:“像的像的。他年纪

    虽轻但长乐帮中的众英雄都服了他的好像他们帮中那个‘着手回春’贝大夫武功就很

    了不起可也听奉他的号令。”丁不三道:“贝大夫也听他的话?不会吧?”丁当道:“会

    的会的。我亲眼瞧见的那还会有假?爷爷武功虽然高强但要长乐帮的一帮之主跟着你

    学武这个……这个……”言下之意显然是说:“贝大夫的武功就不在你下。石帮主可不能

    跟你学武功还是让他要了我吧。”

    石破天忽道:“爷爷叮叮当当认错人啦我不是石破天。”丁不三道:“你不是石破

    天那么你是谁?”石破天道:“我不是什么帮主不是叮叮当当的‘天哥’。我是狗杂

    种狗杂种便是狗杂种。这名字虽然难听可是我的的确确是狗杂种。”

    丁不三捧腹大笑良久不绝笑道:“很好。我要赏你一宝既不是为了你是什么瓦帮

    主、石帮主也不是为了阿当喜欢你还是不喜欢。那是丁不三看中了你!你是狗杂种也好、

    臭小子也好、乌龟王八蛋也好丁不三看中了你你就非要我的一宝不可。”

    石破天向丁不三看看又向丁当看看心想:“这叮叮当当把我认作她的天哥那个真

    的天哥不久定会回来我岂不是骗了她又骗了她的天哥?但说不要她而要学武功又伤了

    她的心。我还是一样都不要的好。”当下摇了摇头说道:“爷爷我已喝了你的‘玄冰碧

    火酒’一时也难以还你不如便算你老人家给我的一宝吧!”

    丁不三脸一沉道:“不成不成那‘玄冰碧火洒’说过是要还的你想赖皮那可

    不成。你选好了没有要阿当呢还是要武功?”

    石破天向丁当偷瞧一眼丁当也正在偷眼看他两人目光接触急忙都转头避开。丁当

    脸色惨白泪珠终于夺眶而出依着她平时骄纵的脾气不是伸手大扭石破天耳朵也必顿

    足而去但在爷爷跟前却半点威风也施展不出来何况在这紧急当口扭耳顿足都适足

    以促使石破天选择习武更是万万不可心头当真说不出的气苦。

    石破天又向她一瞥见她泪水滚滚而下大是不忍柔声道:“叮叮当当我跟你说

    你的确是认错了人。倘若我真是你的天哥那还用得着挑选?自然是要……要你不要学武

    功!”

    丁当眼泪仍如珍珠断线般在脸颊上不绝流下但嘴角边已露出了笑容说道:“你不是

    天哥?天下那里还有第二个天哥?”石破天道:“或许我跟你天哥的相貌当真十分相像

    以致大家都认错了。”丁当笑道:“你还不认?好吧容貌相似天下本来也有的。今年年

    头我跟你初相识时你粗粗鲁鲁的抓住我手我那时又不识你反手便打是不是了?”

    石破天傻傻的向她瞪视无从回答。

    丁当脸上又现不悦之色嗔道:“你当真是一场大病之后全忘了呢还是假痴假呆的混

    赖?”石破天搔了搔头皮道:“你明明是认错了人我怎知那个天哥跟你之间的事?”丁

    当道:“你想赖也赖不掉的。那日我双手都给你抓住了心中急得很。你还嘻嘻的笑伸

    过嘴……伸过嘴来想……想香我的脸孔。我侧过头来在你肩头狠狠的咬了一口咬得鲜血

    淋漓你才放了。你……你……解开衣服来看看左肩上是不是有这伤疤?就算我真的认错

    了人这个我……我口咬的伤疤你总抹不掉的。”

    石破天点头道:“不错你没咬过我我肩上自然不会有伤疤……”说着便解开衣衫

    露了左肩出来。“咦!这……这……”突然间身子剧震大声惊呼:“这可奇了!”

    三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左肩上果然有两排弯弯的齿痕合成一张樱桃小口的模样。

    齿印结成了疤反而凸了出来显是人口所咬其他创伤决不会结成这般形状的伤疤。

    丁不三冷冷一笑道:“小娃娃想赖终于赖不掉了。我跟你说上得山多终遇虎你

    到处招惹风流总有一天会给一个女人抓住甩不了身。这种事情爷爷少年时候也上过大

    当。要不然这世上怎会有阿当的爹爹又怎会有阿当?只有我那不成器的兄弟丁不四一生

    娶不到老婆到老还是痴痴迷迷的整日哭丧着脸一副狗熊模样。好了这些闲话也不用

    说他如此说来你是要阿当了?”

    石破天心下正自大奇想不起什么时候曾给人在肩头咬了一口瞧那齿痕显而易见这

    一口咬得十分厉害这等创伤留在身上岂有忘记之理?这些日子来他遇到了无数奇事但

    心中知道一切全因‘认错了人’唯独这一件事去实在难以索解。他呆呆出神丁不三问他

    的话竟一句也没听进耳里。

    丁不三见他不作一声脸上神色十分古怪只道少年脸皮薄不好意思直承其事哈哈

    一笑便道:“阿当撑船回家去!”

    丁当又惊又喜道:“爷爷你说带他回咱们家去?”丁不三道:“他是我孙女婿儿

    怎不带回家去?要是冷不防给他溜之大吉丁不三今后还有脸做人么?你说他帮里有什么

    ‘着手回春’贝大夫这些人这小子倘若缩在窝里不出头去抓他出来就不大容易了。”

    丁当笑咪咪的向石破天横了一眼突然满脸红晕提起竹篙在桥墩上轻轻一点小船

    穿过桥洞直荡了出去。

    石破天想问:“到你家里去?”但心中疑团实在太多话到口边又缩了回去。

    小河如青缎子般在月色下闪闪光丁当竹篙刺入水中激起一圈圈漪涟小船在青

    缎上平平滑了过去。有时河旁水草擦上船舷出低语般的沙沙声岸上柳枝垂了下来拂

    过丁当和石破天的头像是柔软的手掌抚摸他二人头顶。良夜寂寂花香幽幽石破天只

    当是又入了梦境。

    小船穿过一个桥洞又是一个桥沿曲曲折折的行了良久来到一处白石砌成的石级之

    旁。丁当拾起船缆抛出缆上绳圈套住了石级上的一根木椿。她掩嘴向石破天一笑纵身上

    了石级。

    丁不三笑道:“今日你是娇客请请!”

    石破天不知说什么好迷迷糊糊的跟在丁当身后跟着她走进一扇黑漆小门跟着她踏

    过一条鹅卵石铺成的长长石路跟着她走进了一个月洞门跟着她走进一座花园跟着她来

    到一个八角亭子之中。

    丁不三走进亭中笑道:“娇客请坐!”

    石破天不知“娇客”二字是何意义见丁不三叫他坐只得坐下。丁不三却携着孙女之

    手穿过花园远远的去了。

    明月西斜凉亭外的花影拖得长长地微风动树凉亭畔的一架秋千一幌一幌的颤拦。

    石破天抚着左肩上的疤痕心下一片迷惘。

    过了好一会只听得脚步细碎两个中年妇人从花径上走到凉亭外略略躬身微笑

    道:“请新官人进内堂更衣。”石破天不知是什么意思猜测要他进内堂去便随着二人向

    内走去。

    经过一处荷花池子绕过一道回廊随着两个妇人进了一间厢房。只见房里放着一大盘

    热水旁边悬着两条布巾。一个妇人笑道:“请新官人沐浴。老爷说时刻匆忙没预备新

    衣请新官人将就些仍是穿自己的衣服吧。”二人吃吃而笑退出房去掩上了房门。

    石破天心想:“我明明叫狗杂种怎么一会儿变成帮主一会儿成了天哥叫作石破天

    也就罢了这时候又给我改名叫什么‘娇客’、‘新官人’?”

    他存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情看来丁不三和丁当对自己并无恶意一盘热汤中散着

    香气不管三七二十一除了衣衫便在盘中洗了个浴精神为之一爽。

    刚穿好衣衫听得门外一个男子声音朗声说道:“请新官人到堂上拜天地。”石破天吃

    了一惊‘拜天地’三字他是懂的一经联想‘新官人’三字登时也想起来了小时候曾

    听母亲讲过新官人、新娘子拜天地的事。他怔怔的不语只听那男子又问:“新官人穿好衣

    衫了吧?”石破天道:“是。”那人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将一条红绸挂在他颈中另一朵

    红绸花扣在他的襟前笑道:“大喜大喜。”扶着他手臂便向外走去。

    石破天手足无措跟着他穿廊过户到了大厅上。只见明晃晃地点着八根巨烛居中一

    张八仙桌上披了红色桌帏。丁不三笑吟吟的向外而立。石破天一踏进厅廊下三名男子便齐

    声吹起笛子来。扶着石破天的那男子朗声道:“请新娘子出堂。”

    只听得环佩丁冬先前那两个中年女子扶着一个头兜红绸、身穿红衫的女子瞧这身形

    正是丁当。那三个女子站在石破天右侧。烛光濯眼兰麝飘香石破天心中又是胡涂又是

    害怕却又是喜欢。

    那男子朗声赞道:“拜天!”

    石破天见了丁当已向中庭盈盈拜倒正犹豫间那男子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跪下来叩

    头。”又在他背上轻轻推了推。石破天心想:“看来是非拜不可。”当即跪下胡乱叩了几

    个头。扶着丁当的一个女子见他拜得慌乱忍不住卟哧一声笑了出来。

    那男子赞道:“拜地!”石破天和丁当转过身来一齐向内叩头。那男子又赞道:“拜

    爷爷。”丁不三居中一站丁当先拜了下去石破天微一犹豫跟着便也拜倒。

    那男子赞道:“夫妇交拜。”

    石破天见丁当侧身向自己跪下脑子中突然清醒大声说道:“爷爷叮叮当当我可

    真的不是什么石帮主不是你的天哥。你们认错了人将来可别……可别怪我。”

    丁不三哈哈大笑说道:“这浑小子这当儿还在说这些笑话!将来不怪永远也不怪

    你!”

    石破天道:“叮叮当当咱们话说在头里咱们拜天地是闹着玩呢还是当真的?”

    丁当已跪在地下头上罩着红绸突然听他问这句话笑道:“自然是当真的。这种事……

    那有……那有闹着玩的?”石破天大声道:“今日你认错了人可不管我事啊。将来你反悔

    起来又来扭我耳朵咬我肩膀那可不成!”

    一时之间堂上堂下尽皆灿然。

    丁当忍俊不禁格格一声也笑了出来低声道:“我永不后悔只要你待我好对我

    真心我……我自然不会扭你耳朵咬你肩头。”

    丁不三大声道:“老婆扭耳天经地义自盘古氏开天辟地以来就是如此。有什么成

    不成的?我的乖孙女婿儿阿当向你跪了这么久你怎不还礼?”

    石破天道:“是是!”当即跪下还礼两人在红毡之上交拜了几拜。

    那赞礼男子大声道:“夫妻交拜成礼送入洞房。新郎新娘百年好合多子多孙五

    世其昌。”登时笛声大作。一名中年妇人手持一对红烛在前引路另一妇人扶着丁当那

    赞礼男子扶着石破天一条红绸系在两人之间拥着走进了一间房中。

    这房比之石破天在长乐帮总舵中所居要小得多陈设也不如何华丽只是红烛高烧东

    挂一块红绸西贴一张红纸虽是匆匆忙忙间胡乱凑起来的却也平添不少喜气。几个人扶

    着石破天和丁当坐在床沿之上在桌上斟了两杯酒齐声道:“恭喜姑爷小姐喝杯交杯酒

    儿。”嘻嘻哈哈的退了出去将房门掩上了。

    石破天心中怦怦乱跳他虽不懂世务却也知这么一来自己和丁当已拜了天地成了

    夫妻。他见丁当端端正正的坐着头上罩了那块红绸一动也不动隔了半晌想不出什么

    话说便道:“叮叮当当你头上盖了这块东西不气闷么?”

    丁当笑道:“气闷得紧你把它揭了去吧!”

    石破天伸两根手指捏住红绸一角轻轻揭了下来烛光之下只见丁当脸上、唇上胭脂

    搽得红扑扑地明艳端丽嫣然腼腆。石破天惊喜交集目不转睛的身她呆呆凝视说道:

    “你……你真好看。”

    丁当微微一笑左颊上出现个小小的酒窝慢慢把头低了下去。

    正在此时忽听得丁不三在房外高处朗声说道:“今宵是小孙女于归的吉期何方朋友

    光临不妨下来喝杯喜酒。”

    另一边高处有人说道:“长乐帮主座下贝海石谨向丁三爷道安问好深夜滋扰甚是

    不当。丁三爷恕罪。”

    石破天低声道:“啊。是贝先生来啦。”丁当秀眉微蹙竖食指搁在嘴唇正中示意他

    不可作声。

    只听丁不三哈哈一笑说道:“我道是那一路偷鸡摸狗的朋友却原来是长乐帮的人。

    你们喝喜酒不喝?可别大声嚷嚷的打扰了我孙女婿、孙女儿的洞房花烛要闹新房可就

    来得迟了。”言语之中好生无礼。

    贝海石却并不生气咳嗽了几声说道:“原来今日是丁三爷令孙千金出阁的好日子。

    我们兄弟来得鲁莽没携礼物失了礼数改日登门道贺再叨扰喜酒。敝帮眼下有一件急

    事要亲见敝帮石帮主烦请丁三爷引见感激不尽。若非为此深更半夜的我们便有天

    大胆子也不敢贸然闯进丁三爷的歇驾之所。”

    丁不三道:“贝大夫你也是武林中的前辈高人了不用跟丁老三这般客气你说什么

    石帮主便是我的新孙女婿狗杂种了是不是?他说你们认错了人不用见了。”

    随伴贝海石而来的共有帮中八名高手米横野、陈冲之等均在其内听丁不三骂他们帮

    主为狗杂种有几人喉头已出怒声。贝海石却曾听石破天自己亲口说过几次知道丁不三

    之言倒不含侮辱之意只是帮主竟做了丁不三这老魔头的孙女婿不由得暗暗担忧说道:

    “丁三爷敝帮此事紧急必须请示帮主。我们帮主爱说几句笑话那也是常有的。”

    石破天听得贝海石语意甚是焦急想起自己当日在摩天崖上寒热交困幸得他救命此

    后他又日夜探视十分关心此刻实不能任他忧急置之不理当即走到窗前推开窗子

    大声叫道:“贝先生我在这里你们是不是找我?”

    贝海石大喜道:“正是。属下有紧急事务禀告帮主。”石破天道:“我是狗杂种可

    不是你们的什么帮主。你要找我是找着了。要找你们帮主却没找着。”贝海石脸上闪过

    一缕尴尬的神色道:“帮主又说笑话了。帮主请移驾出来咱们借一步说话。”石破天

    道:“你要我出来?”贝海石道:“正是!”

    丁当走到石破天身后拉住他衣袖低声说道:“天哥别出去。”石破天道:“我跟

    他说个明白立刻就回来。”从窗子中毛手毛脚的爬了出去。

    只见院子中西边墙上站着贝海石他身后屋瓦上一列站着八人东边一株栗子树的树干

    上坐着一人却是丁不三树干一起一伏缓缓的抖动。

    丁不三道:“贝大夫你有话要跟我孙女婿说我在旁听听成不成?”贝海石沉吟道:

    “这个……”心想:“你是武林中的前辈高人岂不明白江湖上的规矩?我夤夜来见帮主

    说的自是本帮机密外人怎可与闻?早就听说此人行事乱七八糟果然名不虚传。”便道:

    “此事在下不便擅专帮主在此一切自当由帮主裁定。”

    丁不三道:“很好很好你把事情推到我孙女婿头上。喂狗杂种贝大夫有话跟你

    说我想在旁听听。”石破天道:“爷爷要听打什么紧?”丁不三哈哈大笑道:“乖孙

    子孝顺孙儿。贝大夫有话便请快说**一刻值千金我孙女儿洞房花烛你这老儿在

    这里罗嗦不停岂不是大煞风景?”

    贝海石没料到石破天竟会如此回答一言既出势难挽回心下老大不快说道:“帮

    主总舵有雪山派的客人来访。”

    石破天还没答话丁不三已插口道:“雪山派没什么了不起。”

    石破天道:“雪山派?是花万紫花姑娘他们这批人么?”

    武林中门派千百石破天所知者只一个雪山派雪山派中门人千百他所熟识的又只花

    万紫一人因此冲口而出便提她的名字。

    随贝海石而来的八名长乐帮好手不约而同的脸上现出微笑均想:“咱们帮主当真风流

    好色今晚在这里娶新媳妇却还是念念不忘的记着雪山派中的美貌姑娘。”

    贝海石道:“有花万紫花姑娘在内另外却还有好几个人。领头的是‘气寒西北’白万

    剑。此外还有**个他的师弟看来都是雪山派中的好手。”

    丁不三插口道:“白万剑有什么了不起?就算白自在这老匹夫自己亲来却又怎地?贝

    大夫老夫听说你的‘五行**掌’功夫着实不坏为什么一见白万剑这小子到来便慌慌

    张张大惊小怪起来?”

    贝海石听他称赞自己的‘五行**掌’心下不禁得意:“这老魔头向来十分自负居

    然还将我的五行**掌放在心上。”微微一笑说道:“在下这点儿微末武功何足挂齿?

    我们长乐帮虽是小小帮会却也不惧武林中那一门、那一派的欺压。只是我们和雪山派素无

    纠葛‘气寒西北’却声势汹汹的找上门来要立时会见帮主请他等到明天却也万万等

    不得这中间多半有什么误会因此我们要向帮主讨个主意。”

    石破天道:“昨天花姑娘闯进总舵来给陈香主擒住了今天早晨已放了她出去。他们

    雪山派为这件事生气了?”贝海石道:“这件事或者也有点干系。但属下已问过了陈香主

    他说帮主始终待花姑娘客客气气连头也没碰到她一根也没追究她擅闯总舵之罪临别

    之时还要请她吃燕窝送银子实在是给足雪山派面子了。但瞧‘气寒西北’的神色只怕

    中间另有别情。”石破天道:“你要我怎么样?”贝海石道:“全凭帮主号令。帮主说‘文

    对’我们回去好言相对给他们个软钉子碰碰;若说‘武对’就打他们个来得去不得

    谁教他们肆无忌惮的到长乐帮来撒野?要不然帮主亲自去瞧瞧随机应变那就更好。”

    石破天和丁当同处一室虽然喜欢却也是惶诚之极心下惴惴不安不知洞房花烛之

    后下一步将是如何暗思自己不是她的真‘天哥’这场‘拜天地成亲’到头来终不免

    拆穿西洋镜弄得尴尬万分幸好贝海石到来正好乘机脱身便道:“既是如此我便回

    去瞧瞧。他们如有什么误用会我老老实实跟他们说个明白便了。”回头说道:“爷爷叮

    叮当当我要去了。”

    丁不三搔了搔头皮道:“这个不大妙。雪山派的小子们来搅局我去打好了反正

    我杀过他们两个弟子和白老儿早结了怨再杀几个这笔帐还是一样算。”

    丁不三杀了孙万年、褚万春二人之事雪山派引为奇耻大辱秘而不宣;石清、闵柔夫

    妇得知后也从未对人说起因此江湖上全无知闻。贝海石一听之下心想:“雪山派势力甚

    盛不但本门师徒武功高强且与中原各门派素有交情我们犯不着无缘无故的树此强敌。

    长乐帮自己的大麻烦事转眼就到实不宜另生枝节。”当即说道:“帮主要亲自去会会雪山

    派人物那是再好也没有了。丁三爷敝帮的小事不敢劳动你老人家的大驾。我们了结此

    事之后再来拜访如何?”他绝口不提‘喝喜酒’三字只盼石破天回总舵之后劝得他打

    消与丁家结亲之意。

    丁不三怒道:“胡说八道我说过要去那便一定要去。我老人家的大驾是非劳动不

    可的。长乐帮这件事丁老三是管定了。”

    丁当在房内听着各人说话猜想雪山派所以大兴问罪之师定是自己这个风流夫婿见花

    万紫生得美貌轻薄于她十之**还对她横施强暴至于陈香主说什么“连头也没有碰

    到她一根”多半是在为帮主掩饰否则送银子也还罢了怎地要请人家姑娘吃燕窝补身?

    又想今宵洞房花烛他居然要赶去跟花万紫相会将自己弃之不顾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

    又听爷爷和贝海石斗口渐渐说僵当即纵身跃入院子说道:“爷爷石郎帮中有事要

    回总舵咱们可不能以儿女之私误他正事。这样吧咱祖孙二人便跟随石郎而去瞧瞧雪

    山派中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石破天虽要避开洞房中的尴尬却也不愿和丁当分离听她这么说登时大喜笑道:

    “好极好极!叮叮当当你和我一起去爷爷也去。”

    他既这么说贝海石等自不便再生异议。各人来到河畔坐上长乐帮驶来的大船回归

    总舵。

    贝海石在船上低声对石破天道:“帮主你劝劝丁三爷千万不可出手父伤雪山派的来

    人多结冤家殊是无谓。”石破天点头道:“是啊好端端地怎可随便杀人那不是成了

    坏人么?”

    一行来到长乐帮总舵。丁当说道:“天哥我到你房中去换一套男子衣衫这才跟你一

    起去见见那位花容月貌的花姑娘。”石破天大感兴趣问道:“那为什么?”丁当笑道:

    “我不让她知道我是你的娘子说起话来方便些。”石破天听到她说“我是你的娘子”这六

    个字时脸上神情又是娇羞又是得意不由得胸口为之一热道:“很好我同你换衣服

    去。”

    丁不三道:“我也去装扮装扮我扮作贵帮的一个小头目可好?”贝海疆海石本不愿让

    雪山派中人知道丁不三与本帮混在一起听他说愿意化装正合心意却不动声色说道:

    “丁三爷爱怎样着可请自便。”

    丁不三祖孙二人随着石破天来到他卧室之中。推门进去时侍剑兀自睡着她听到门响

    “啊”的一声从床上跳将起来见到丁不三祖孙大为惊讶。石破天一时难以跟她说明

    只道:“侍剑姊姊这两位要装扮装扮你……帮帮他们吧。”深恐侍剑问东问西这拜天

    地之事可不便启齿说了这句话便走到房外的花厅之中。

    过得一顿饭时分陈冲之来到厅外朗声道:“启禀帮主众兄弟已在虎猛堂中伺候帮

    主大驾。”

    便在此时丁当掀开门帷走了出来笑道:“好啦咱们去吧。”石破天眼前突然多

    了一个粉装玉琢般的少年男子不由得一怔只见丁当穿了一袭青衫头带书生巾手中拿

    着一柄摺扇。石破天虽不知什么叫做‘风流儒雅’却也觉得她这般打扮较之适才的新娘

    子服饰另有一番妩媚。丁不三却穿了一套粗布短衣脸上搽满了淡墨足下一双麻鞋左肩

    高右肩低走路一跛一拐神情十分猥崽。石破天乍看之下几乎认不出来隔了半晌

    这才哈哈大笑说道:“爷爷你样子可全变啦。”

    陈冲之低声道:“帮主要不要携带兵刃?”石破天睁大了眼睛问道:“带什么兵刃

    为什么要带兵刃?”陈冲之只道他问的是反话忙道:“是!是!”当下当先引路四个人

    来到虎猛堂中。

    陈冲之推门进去堂中数十人倏地站起齐声说道:“参见帮主!”石破天万没料到厅

    门开处厅堂竟是如此宏大堂中又有这许多人等着不由得吓了一跳见各人躬身行礼

    既不知如何答礼又不知说什么好登时呆在门口不由得手足无措。但见四周几桌上点着

    明晃晃的世烛数十名高高矮矮的汉子分两旁站立居中空着一张虎皮交椅。大厅中这一股

    威严之气登时将他这个从未见过世面的乡下少年慑住了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双眼望着

    贝海石求援只盼他指示如何应对。

    贝海石抢到门边扶着石破天的手臂低声道:“帮主咱们先坐定了才请雪山派的

    朋友们进来。”石破天自是一切都听由他的摆布在贝海石扶持下走到虎皮交椅前。贝海石

    低声道:“请坐!”

    石破天茫然道:“我……坐在那里?”心里说不出的害怕眼光不由自主的向丁当望

    去最好丁当能拉着他手逃出大厅逃得远远地到什么深山野岭之中再也别回到这地方

    来。丁当却向他微微一笑。石破天从她眼色中感到一阵亲切之意似乎听她在说:“天哥

    不用怕我便在你身边若有什么难事我总是帮你。”他登时精神一振心下又是感激

    又是安慰当下便在居中那张虎皮大椅上坐了下去。

    石破天坐下后丁不三和丁当站在虎皮交椅之后堂上数十条汉子一一按座次就座。

    贝海石道:“众家兄弟帮主这些日子中病得甚是沉重幸得吉人天相已大好了只

    是精神尚未全然复元。本来帮主还应安安静静的休养多日方能亲理帮务不料雪山派的朋

    友们却非见帮主不可倒似乎帮主已然一病不起了似的。嘿嘿帮主内功深湛小小病魔岂

    能奈何得了他?帮主咱们便请雪山派的朋友们进来如何?”

    石破天“嗯”了一声也不知该说“好”还是“不好”。

    贝海石道:“安排座位!西边的兄弟们都坐到东边来。”众人当即移动座位坐到了东。在堂下侍候的帮众上来在西摆开一排九张椅子。

    贝海石道:“米香主请客人来会帮主。”米横野应道:“是。”转身出去。

    过不多时听得厅堂外脚步声响。四名帮众打开大门。米横野侧身在旁朗声道:“启

    禀帮主雪山派众位朋友到来!”

    贝海石低声道:“咱们出去迎接!”轻轻扯了扯石破天的衣袖。石破天道:“是么?”

    迟迟疑疑的站起身来跟着贝海石走向厅口。

    雪山派九人走进厅来都穿着白色长衫当先一人身材甚高四十二三岁年纪一脸英

    悍之色走到离石破天丈许之地突然站住双目向他射来眼中精光大盛似乎要直看到

    他心中一般。石破天向他傻傻一笑算是招呼。

    贝海石道:“启禀帮主这位是威震西陲、剑法无双武林中大大有名的‘气寒西北’

    白万剑白大哥。”

    石破天点点头又傻里傻气的一笑他只认得跟在白万剑身后最末一个的花万紫笑

    道:“花姑娘你又来了。”

    此言一出雪山派九人登时尽皆变色。花万紫更是尴尬哼的一声转过了头去。

    白万剑是雪山派掌门人威德先生白自在的长子他们师兄弟均以“万”字排行他名字

    居然叫到白万剑足见剑法固然高出侪辈而白自在对儿子的武功也确是着实得意才以此

    命名。他与‘风火神龙’封万里合称‘雪山双杰’在武林中当真是好大的威名这次若不

    是他亲来贝海石也决不会夤夜赶到丁不三家中去将石破天请来。白万剑在外边客厅中候石

    破天延见足足等了两个时辰心头已是老大一股怒火一碗茶冲了喝喝了冲已喝得与

    白水无异早没半点茶味好容易进得虎猛堂来那帮主还是大模大样的居中坐在椅上贝

    海石报了自己的名字向他引见他连‘久仰大名’之类的客气话半句不说一开口便向花师

    妹招呼如何不令白万剑气破了胸膛?

    他登时便想:“瞧模样八成便是那小子这几天四下打听江湖上都说长乐帮石帮主贪

    淫好色自然便是他了。这小子不将我放在眼里却色迷迷的向花师妹献殷勤大庭广众之

    间已是如此花师妹陷身于此之时自然更是大大不堪了。”总算他是大有身分之人不愿

    立即作斜眼冷冷的向石破天侧视口中不语脸上神色显得大为不屑。

    石破天又问:“花姑娘你大腿上的剑伤好些了吗?还痛不痛?”这一问之下花万紫

    登时满脸通红其余八名雪山派弟子一齐按住剑柄。

    贝海石忙道:“众位朋友远来请坐请坐。敝帮帮主近日身体不适本来不宜会客

    只是冲着众位的面子这才抱病相见有劳各位久候实在抱歉得很。”

    白万剑哼的一声大踏步走上去在西第一张椅坐下耿万钟坐第二位以下是柯万

    钧、王万仞等几人花万紫坐在末位。

    长乐帮中有几人嘻皮笑脸甚是得意心想:“帮主一出口便讨了你们的便宜关心你

    师妹的大腿嘿嘿你‘气寒西北’还不是无可奈何?”

    贝海石陪了石破天回归原位仆役奉上茶来。贝海石拱手道:“敝帮上下久仰雪山派威

    德先生、雪山双杰、以及众位朋友的威名只是敝帮僻处江南无由亲近。今日承白师傅和

    众家朋友枉顾敝帮上下有缘会见西北雪山英雄实是三生之幸。”

    白万剑拱手还礼道:“贝大夫着手成春五行**掌天下无双在下一直仰慕得紧。

    贵帮众位朋友英才济济在下虽不相识却也早闻大名。”他将贝海石和长乐帮众都捧了几

    句却绝口不提石破天。

    贝海石诈作不知谦道:“岂敢岂敢!不知各位到镇江已有几日了?金山焦山去玩过

    了吗?改日让敝帮帮主作个小东陪各位到市上酒家小酌一番再瞧瞧我们镇江小地方的风

    景。”他随口敷衍总是不问雪山派群弟子的来意。

    终于还是白万剑先忍耐不住朗声说道:“江湖上多道贵帮石帮主武功了得却不知石

    帮主是那一门那一派的武功?”

    长乐帮上下尽皆心中一凛均想:“帮主于自己的武功门派从来不说偶尔有人于奉承

    之余将话头带过去他也总是微笑不答。贝先生说他是前司徒帮主的师侄但武功却全然不

    像。不知他此时是否肯说?”

    石破天嗫嚅道:“这……这个……你问我武功么?我……我是一点儿也不会。”

    白万剑听他这么说心中先前存着三分怀疑也即消了嘿嘿一声冷笑说道:“长乐帮

    英贤无数石帮主倘若当真不会武功又如何作得群雄之王?这句话只好去骗小孩子了。想

    来石帮主羞于称述自己的师承来历却不知是何缘故。”

    石破天道:“你说我骗小孩子?谁是小孩子?叮叮当当她……她不是小孩子我也没

    骗她我早跟她说过我不是她的天哥。”他虽和白万剑对答鼻中闻着身后丁当的衣香

    一颗心却全悬在她的身上。

    白万剑浑不知他说些什么叮叮当当只道他心中有鬼故意东拉西扯脸色更是沉了下

    来沉声道:“石帮主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阁下在凌霄城中所学的武功只怕还没尽数

    忘得干干净净吧?”

    此言一出长乐帮帮众无不耸然动容。众人皆知西域‘凌霄城’乃雪山派师秆聚居之

    所白万剑如此说难道帮主曾在雪山派门下学过武功?这伙人如此声势汹汹的来到莫非

    与他们门户之事有关?

    石破天茫然道:“凌霄城?那是什么地方?我从来没学过什么武功。如果学过那也不

    会忘得干干净净吧?”

    这几句话连长乐帮群豪听来也觉大不对头。‘凌霄城’之名凡是武林中人可说无人

    不知他身为长乐帮帮主居然诈作未之前闻又说从未学过武功如此当面撒谎不免有

    损他的身分体面又有人料想帮主这么说必定另有深意。

    在白成剑等人听来这几句话更是大大的侮辱显是将雪山派丝毫没放在眼里把‘凌

    霄城’三字轻轻的一笔勾销。王万仞忍不住大声道:“石帮主这般说未免太过目中无人。

    在石帮主眼中雪山派门下弟子是个个一钱不值了。”

    石破天见他满脸怒容料来定是自己说错了话忙道:“不是不是的。我怎会说雪山

    派个个一钱不值。好像……好像……好像……”他在摩天崖居住之时一年有数次随着谢烟

    客到小市镇上买米买盐知道越是值钱的东西越好这时只想说几句讨好雪山派的话以平

    息王万仞的怒气但连说了三个“好像”却举不出适当的例子。这几人中耿万钟、柯万

    钧、王万仞等几个他在侯监集上曾经见过但不知他们的名字只有花万紫一人比较熟悉

    窘迫之下便道:“好像花万紫姑娘就值钱得很值得很多很多银子……”

    呼的一声雪山派九人一齐起立跟着眼前青光乱闪八柄长剑出鞘除了白万剑一人

    之外其余八人各挺长剑站成一个半圆围在石破天身前。王万仞戟指骂道:“姓石的

    你口出污言秽语当真是欺人太甚。我们雪山弟子虽然身在龙潭虎穴之中也不能轻易咽下

    这口气!”

    石破天见这九人怒气冲天半点摸不着头脑心想:“我说的明明是好话怎么你们又

    生气了?”回头向丁当道:“叮叮当当我说错了话吗?”丁当听得夫婿当众羞辱花万紫

    知他全没将这美貌姑娘放在心上自是喜慰之极听他问及当即抿嘴笑道:“我不知道。

    或许花姑娘不值很多很多银子也未可知。”石破天点了点头道:“就算花姑娘不值什么

    银子便宜得很贱得很那也不用生气啊!”

    长乐帮群豪轰然大笑均想帮主既这么说那是打定主意跟雪山派大战一场了。有人便

    道:“贵了我买不起倘若便宜嘿嘿咱们倒可凑乎凑乎……”

    青光一闪跟着叮的一声却帮来王万仞狂怒之下挺剑便向石破天胸口刺去。白万剑

    随手抽出腰间长剑轻轻挡开。王万仞手腕酸麻长剑险些脱手这一剑便递不出去。

    白万剑喝道:“此人跟咱们仇深似海岂能一剑了结?”刷的一声还剑入鞘沉声

    道:“石帮主你到底认不认得我?”

    石破天点点头说道:“我认得你你是雪山派的‘气寒西北’白万剑白师傅。”白万

    剑道:“很好你自己做过的事认也不认?”石破天道:“我做过的事当然认啊。”白

    万剑道:“嗯那么我来问你你在凌霄城之时叫什么名字?”

    石破天搔了搔头道:“我在凌霄城?什么时候我去过了?啊是了那年我下山来寻

    妈妈和阿黄走过许多城市小镇我也不知是什么名字其中多半有一个叫做凌霄城了。”

    白万剑寒着脸仍是一字一字的慢慢说道:“你别东拉西扯的装蒜!你的真名字并非

    叫石破天!”

    石破天微微一笑说道:“对啦对啦我本来就不是石破天大家都认错了我毕竟

    白师傅了不起知道我不是石破天。”

    白万剑道:“你本来的真姓名叫做什么?说出来给大伙儿听听。”

    王万仞怒喝:“他叫做什么?他叫……狗杂种!”

    这一下轮到长乐帮群豪站起身来纷纷喝骂十余人抽出了兵刃。王万仞已将性命豁出

    去了心想我就是要骂你这狗杂种纵然乱刀分尸王某也不能皱一皱眉头。

    那知石破天哈哈大笑拍手道:“是啊对啦!我本来就叫狗杂种。你怎知道?”

    此言一出众人愕然相顾除了贝海石、丁不三、丁当等少数几人听他说过‘狗杂种’

    的名字余人都是惊疑不定。白万剑却想:“这小子果然是大奸大猾实有过人之长连如

    此辱骂也能坦然受之对他可要千万小心半点轻忽不得。”

    王万仞仰天大笑说道:“哈哈原来你果然是狗杂种哈哈可笑啊可笑。”石破天

    道:“我叫做狗杂种有什么可笑?这名字虽然不好但当年你妈妈若是叫你做狗杂种你便

    也是狗杂种了。”王万仞怒喝:“胡说八道!”长剑挺起使一招‘飞沙走石’内劲直贯

    剑尖寒光点点直向石破天胸口刺去。

    白万剑有心要瞧瞧石破天这几年来到底学到了什么奇异武功居然年纪轻轻便身为一

    帮之主令得群豪贴服这一次便不再阻挡口中说道:“王师弟不可动粗。”身子离椅

    作个阻拦之势却任由王万仞从身旁掠过连人带剑直向石破天扑去。

    石破天虽练成了上乘内功但动手过招的临敌功夫却半点也没学过眼见对方剑势来得

    凌厉之极既不知如何闪避亦不知怎生招架才好手忙脚乱之间自然而然的伸手向外推

    出。他身穿长袍两只长袖向长剑上挥了出去。只听得喀喇一响呼的一声王万仞突然向

    后直飞出去砰的一声重重撞在大门之上。

    雪山派九人进入虎猛堂后长乐帮帮众便将大门在外用木柱撑住了以便一言不合动

    起手来便是个瓮中捉鳖之势。这虎猛堂的大门乃坚固之极的梨木所制镶以铁片嵌以铜

    钉。王万仞背脊猛力撞在门上跟着卟卟两响两截断剑插入了自己肩头。

    原来石破天双袖这一挥之势竟将他手中长剑震为两截。王万仞被他内力的劲风所逼

    气也喘不过来全身劲力尽失双臂顺着来势挥出两截断剑竟反刺入身。他软软的坐倒在

    地已然动弹不得肩头伤口中鲜血泊泊流出霎时之间白袍的衣襟上一片殷红。柯万钧

    和花万紫急忙抢过一个探他鼻息一个把他腕脉幸好石破天内力虽强却不会运使王

    万仞只受外伤性命无碍。

    这么一来雪山派群弟子固然又惊又怒长乐帮群豪也是欣悦之中带着极大的诧异。群

    豪曾见帮主施展过武功也不怎么了得所以拥他为主只为了他锐身赴难甘愿牺牲一己

    而救全帮上下性命再加贝海石全力扶持众人畏惧石帮主其实大半还是由于怕了贝海石

    之故万料不到石帮主内力竟如此强劲。只贝海石暗暗点头心中忧喜参半。

    白万剑冷笑道:“石帮主咱们武林中人讲究辈份大小。犯上作乱人人得而诛之。

    常言道得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既曾在我雪山派门下学艺我这个王师弟好歹也是你

    的师叔你向他下此毒手到底是何道理?天下抬不过一个‘理’字你武功再强难道能

    将普天下尊卑之分、师门之义一手便都抹煞了么?”

    石破天茫然道:“你说什么我一句也不懂。我几时在你雪山派门下学过武艺了?”

    白万剑道:“到得此刻你还是不认。你自称狗杂种嘿嘿你自甘下流都没什么好

    说可是你父母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侠义英雄你也不怕辱没了父母的英名。你不认师父难

    道连父母也不认了?”

    石破天大喜道:“你认识我爹爹妈妈?那是再好也没有了。白师傅请你告诉我我

    妈妈在那里?我爹爹是谁?”说着站起身来深深一揖脸上神色异常诚恳。

    白万剑大是愕然不知他如此装假却又是什么用意转念又想:“此人大奸大恶实

    不可以常理度之。他为了遮掩自己身分居然父母也不认了。他既肯自认狗杂种自然连祖

    宗父母也早不放在心上了。”霎时间心下感慨万分一声长叹说道:“如此美质良材偏

    偏不肯学好当真是可恨可叹。”

    石破天吃了一惊道:“白师傅你说可恨可叹我爹爹妈妈怎么了?”说时关怀之情

    见于颜色。

    白万剑见他真情流露却决非作伪便道:“你既对你爹娘尚有悬念之心还不算是丧

    尽了天良。你爹娘剑法通神英雄了得夫妻俩携手行走江湖又会有什么凶险?”

    长乐帮群豪相顾茫然均想:“帮主的身世来历我们一无所知原来他父母亲是江湖

    上的有名人物说什么‘剑法通神英雄了得’。武林中当得起白万剑这八个字考语的夫妻

    可没几对啊那是谁了?”贝海石登时便想:“难道他是玄素庄黑白又剑的儿子?这……这

    可有些麻烦了。”

    这时王万仞在柯万钧的花万紫两人扶掖之下缓过了气来长长呻吟了一声。

    石破天见他叫声中充满痛楚甚是关怀问道:“这位大哥为何突然向后飞了出去?好

    像是撞伤了?贝先生你说他伤势重不重?”

    这几句询问在旁人听来无不认为他是有意讥刺长乐帮中群豪倒有半数哈哈大笑。有

    的说道:“此人伤势说重不重说轻恐怕也不轻。”有的道:“雪山派的高手声势汹汹半

    夜三更前来生事我道真有什么惊人艺业嘿嘿果然惊人之至名不虚传。”

    白万剑只作充耳不闻朗声说道:“石帮主我们今日造访为的是你一人的私事和

    别的朋友均无干系。雪山派弟子不愿跟人作无聊的口舌之争。石中玉我只问你一句话你

    到底认是不认?”石破天奇道:“石中玉?谁是石中玉你要我认什么?”

    白万剑道:“你师父风火神龙为了你的卑鄙恶行以致断去了一臂封师哥待你恩重如

    山你心中可有丝毫内愧?”这几句话说得甚至是诚恳只盼他天良现终于生出悔罪之

    心。

    石破天对所听到的言语却句句不懂又问:“风火神龙封师兄他是谁?怎么为了我的

    卑鄙恶行而断去一臂?我……做了什么卑鄙恶行?”

    白万剑听他始终不认显是要逼着自己当众吐露爱女受辱、跳崖自尽的惨事只气得目

    觜欲裂刷的一声拔剑出鞘手腕一抖秃的一响长剑又还入了剑鞘指着柱上的三个

    剑痕朗声说道:“列位朋友我雪山派剑法低微不值方家一笑。但本派自创派祖师传下

    来的剑法若是侥幸刺伤对手往往留下雪花六出之形。本派的派名便是由此而来。”

    众人齐向柱子上望去只见朱漆的柱上共有六点剑痕布成六角每一点都是雪花六出

    出之形甚是整齐。适才见他拔剑还剑只一瞬间之事那知他便在这一刹那中已在柱上连

    刺六剑每一剑都凭手腕颤动幻成雪花六出手法之快实是无与伦比。众人当王万仞被石

    破天内劲摔出后对雪山派已没怎么放在眼里但白万剑这一手剑法精妙武林中罕见罕

    闻有的不由得肃然起敬有的更大声叫起好来。

    白万剑抱拳道:“列位朋友之中兵刃上胜过白某的不知道有多少。白某岂敢班门弄

    斧到贵帮总舵来妄自撒野?只是有一件事要请列位朋友作个见证。七年之前敝派有个不

    成器的弟子名叫石中玉胆大妄为和在下的廖师叔动手较量。我廖师叔为了教训于他

    曾在他左腿上刺了六剑每一剑都成雪花六出之形。本派剑法虽然平庸无奇但普天之下

    并无第二派剑法能留下这等伤痕的。”说到这里转头瞪视石破天森然道:“石中玉你

    欺瞒众人不敢自暴身分那么你将裤管捋起来给列位朋友瞧瞧到底你大腿上是否有这

    般的伤痕?是真是假一见便知。”

    石破天奇道:“你叫我捋起裤管来给大家瞧瞧?”白万剑道:“不错若是阁下腿上无

    此伤痕那是白某瞎了眼睛前来贵帮骚扰胡混自当向帮主磕头陪罪。但若你腿上当真有

    此伤痕那……那……那便如何?”石破天笑道:“要是我腿上真有这么六个剑疤那可真

    奇了怎么我自己全不知道?”

    白万剑目不转睛的凝视着他见他说得满怀自信不由得心下嘀咕:“此人定然是石中

    玉那小子。虽然相隔数年他长大成*人之后相貌变了神态举止也颇有不同但面容一般无

    异。花师妹潜入此处察看回来后一口咬定是他难道咱们大伙儿都走了眼不成?”一时沉

    吟未答。

    陈冲之笑道:“你要看我们帮主腿上伤疤我们帮主却要看贵派花姑娘大腿上的伤疤。

    这里人多赤身露体的不便不如让他两位同到内室之中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大家仔仔

    细细的看上一看!”长乐帮群豪捧腹大笑声震屋瓦。

    白万剑怒极低声骂道:“无耻!”身形一转已站在厅心喝道:“石中玉你作贼

    心虚不肯显示腿伤那便随我上凌霄城去了断吧!”刷的一声已拔剑在手。

    石破天道:“白师傅又何必生气?你说我腿上有这般伤痕我却说没有那么大家瞧瞧

    便是又打什么紧了?”说着抬起左腿左脚踏在虎皮交椅的扶手上捋起左脚的裤管露

    出腿上肌肤。

    大厅中登时鸦雀无声。突然间众人不约而同“哦”的一声惊呼了出来。

    只见石破天左腿外侧的肌肤之上果然有六点伤疤宛然都有六角虽然皮肉上的伤疤

    不如柱上的剑痕那般清晰但六角之形人人却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中间最惊讶的却是石破

    天自己他伸手用力一擦那六个伤疤果然是生在自己腿上绝非伪造。他揉了揉眼睛又

    再细看腿上这六个伤疤实和柱上剑痕一模一样。

    雪山派九人一十八只眼睛冷冷的凝望着他。

    石破天捋着裤管额头汗水一滴滴的流下来他又摸摸肩头喃喃道:“肩头、腿上都

    有伤疤怎么别人知道我……我自己都不知道?难道……我把从前的事都忘了?”

    他瞧瞧贝海石贝海石缓缓摇了摇头。他回头去望丁当丁当皱着鼻子向他笑着装个

    鬼脸。他又向丁不三瞧去丁不三右手食中两指向前一送示意动武杀人——

    石破天笑道:“你们少了一个人比不成剑我来和白师傅联手凑个兴儿。不过我是

    不会的请你们指点。”

第七章 雪山剑法

    陈冲之双手横托长剑送到石破天身前低声道:“帮主不必跟他们多说以武力决

    是非。胜的便是败的便错。”他见白万剑剑法虽精料想内力定然不如帮主既然证据确

    凿辩他不过只好用武就算万一帮主不敌长乐帮人多势众也要杀他们个片甲不回。

    石破天随手接过长剑心中兀自一片迷惘。

    白万剑森然道:“石中玉听了:白万剑奉本派掌门人威德先生令谕今日清理门户。这

    是雪山派本门之事与旁人无涉。若在长乐帮总舵动手不便咱们到外边了断如何?”

    石破天迷迷糊糊的道:“了……了什么断?”丁当在他背上轻轻一推低声道:“跟他

    打啊你武功比他强得多杀了他便是。”石破天道:“我……我不杀他为什么要杀他?

    白师傅又不是坏人。”一面说一面向前跨了两步。

    白万剑适才见他双袖一拂便将王万仞震得身受重伤心想这小子离了凌霄城后不知

    得逢什么奇遇竟练成了这等深厚内功旁的武功自也定然非同小可那里敢有丝毫疏忽?

    长剑抖动一招‘梅雪争春’虚中有实实中有虚剑尖剑锋齐用剑尖是雪点剑锋乃

    格枝四面八方的向石破天攻了过来。

    霎时之间石破天眼前一片白光那里还分得清剑尖剑锋?他惊惶之下又是双袖向外

    乱挥他空有一身浑厚内功却丝毫不会运用适才将王万仞摔出不过机缘巧合而已这

    时乱挥之下力分则弱何况白万剑的武功又远非王万仞之可比。但听得嗤嗤声响他两只

    衣袖已被白万剑削落跟着咽喉间微微一凉已被剑尖抵住。

    白万剑情知对方高手如云尤其贝海石武功决不在自己之下站在石破天身后那老者目

    中神光湛然也必是个极厉害的人物身处险地如何可给对方以喘息余暇?一招得手立

    即抢上两步左臂伸出已将石破天挟在肋下胳膊使劲逼住了石破天腰间的两处穴道

    喝道:“列位朋友今日得罪了日后登门陪礼!”

    柯万钧等眼见师哥得手不待吩咐立时将王万仞负起同时向大门闯去。

    陈冲之和米横野刀剑齐出喝道:“放下帮主!”刀砍肩头剑取下盘向白万剑同时

    攻上。

    白万剑长剑颤动当当两声将刀剑先后格开虽说是先后其间相差实只一霎。他觉

    察到敌刀上所含内力着实不弱心想:“这两人武功已如此了得长乐帮众好手并力齐上

    我等九人非丧生于此不可。”身形一幌贴墙而立喝道:“那一个上来兄弟只得先毙了

    石中玉再和各位周旋。”

    长乐帮群豪万料不到帮主如此武功竟会一招之间便被他擒住不由得都没了主意。

    丁当满脸惶急之色向丁不三连打手势要他出手。丁不三却笑了笑心想:“这小子

    武功极强在那小船之上轻描淡写的便卸了我的一掌岂有轻易为人所擒之理?他此举定

    有用意我何必强行出头反而坏他的事?且暗中瞧瞧热闹再说。”丁当见爷爷笑嘻嘻的漫

    不在乎心下略宽但良人落入敌手总是担心。

    这时柯万钧双掌抵门正运内劲向外力推大门外支撑的木柱被他推得吱吱直响眼见

    大门便要被他推开。贝海石斜身而上说道:“柯朋友不用性急待小弟叫人开门送客。”

    花万紫喝道:“退开了?”挥动长剑护住柯万钧的背心。

    贝海石伸指便向剑刃上抓去。花万紫一惊:“难道你这手掌竟然不怕剑锋?”便这么稍

    一迟疑眼见贝海石的手指已然抓到剑上不料他手掌和剑锋相距尚有数寸蓦地里屈指弹

    出嗡的一声花万紫长剑把捏不住脱手落地。贝海石右手探出一掌拍在她肩头。这两

    下兔起鹘落变招之实不亚于刚才白万剑在柱上留下六朵剑花。

    丁不三暗暗点头:“贝大夫五行**掌武林中得享大名果然有他的真实本领。”但见

    他轻飘飘的东游西走这边弹一指那边一掌雪山派众弟子纷纷倒地每人最多和他拆

    上三四招便给击倒。

    白万剑大叫:“好功夫好五行**掌姓白的改日定要领教!”突然飞身而起忽喇

    喇一声冲破屋顶挟着石破天飞了出去。

    贝海石叫道:“何不今日领教?”跟着跃起从屋顶的破洞中追出。只见寒光耀眼头

    顶似有万点雪花倾将下来。他身在半空手中又无兵刃急切间难以招架立时使一个千斤

    坠硬生生的直坠下来。这一下看似平淡无奇但在一瞬间将向上急冲之势转为下坠其间

    只要有毫之差便已中剑受伤大厅中一众高手看了无不打从心底喝出一声采来。但白

    万剑便凭了这一招已将石破天挟持而去。贝海石足尖在地下一登跟着又穿屋追出。

    丁当大急也欲纵身从屋顶的破孔中追出。丁不三抓住她手臂低声道:“不忙!”

    只听得砰砰、拍拍响声不绝屋顶破洞中瓦牌泥块纷纷下坠。横卧在地的雪山派八弟

    子中忽有一个瘦小人形急纵而起快如狸猫捷似猿猴从屋顶破洞中钻了出去。

    陈冲之反手一刀嗤的一声削下了他一片鞋底便只一寸之差没砍下他的脚板来。

    群豪都是一楞没想到雪山派中除白万剑外居然还有这样一个高手他被贝海石击倒后

    竟尚能脱身逃走。米横野深恐其余七人又再脱逃一一补上数指。

    这时长乐帮中已有十余人手提兵刃从屋顶破洞中窜出分头追赶。各人均想:“人家

    欺上门来将我们帮主擒了去若不截回今后长乐帮在江湖上那里还有立足之地?虽将敌

    人也擒住了七名但就算擒住七十名、七百名也不能抵偿帮主被擒之辱。”又想:“只须

    将那姓白的绊住拆得三招两式众兄弟一拥而上救得帮主那自是天大的奇功。”当下

    人人奋勇分头追赶。

    四下里唿哨大作长乐帮追出来的人愈来愈众。

    白万剑一招间竟便将石破天擒住自己也觉难以相信穿破屋顶脱出之后心中暗呼:

    “惭愧!”耳听得身后追兵喊声大作手中抱着人难以脱身远走纵目四望见西河上一

    道拱桥此时更无多思余暇便即扑向桥底抱着石破天站在桥蹬石上紧贴桥身。

    过不多时便听得长乐帮群豪在小河南岸呼啸来去更有七八人踏着石桥自桥南奔至

    桥北。白万剑打定了主意:“若我行迹给敌人觉说不得只好先杀了这小子。”只听得又

    有一批长乐帮中人沿河搜将过来。突然间河畔草丛中忽喇声响一人向东疾驰而去。

    白万剑听着此人脚步声知是师弟汪万翼心头一喜。汪万翼的轻功在雪山派中向称第

    一奔行如飞他此举显是意在引开追兵好让自己乘机脱险。果然长乐帮群豪蜂拥追去。

    白万剑心想:“长乐帮中识见高明之士不少岂能留下空隙任我从容逸去?”

    正迟疑间只听得橹声夹着水声东边摇来三艘敞篷船两艘装了瓜菜一艘则装满稻

    草当是乡人一早到镇江城里来贩卖。三艘船尾相贯穿过拱桥。白万剑大喜待最后一

    艘柴船经过身畔时纵身跃起连着石破天一齐落到稻草堆上。稻草积得高高的几欲碰到

    桥底二人轻轻落下船上乡人全不知觉。白万剑带着石破天身子一沉钻入了稻草堆中。

    柴船驶到柴市靠岸停泊摇船的乡农迳自上茶馆喝茶去了。

    白万剑从稻草中探头出来见近旁无人当即挟着石破天跃上岸来见西码头旁泊着

    一艘乌篷船当即踏上船头摸出一锭三两来重的银子往船板一抛说道:“船家我这

    朋友生了急病快送我们上扬州去。这锭银子是船钱不用找了。”船家见了这么大一锭银

    子大喜过望连声答应拔篙开船。乌篷船转了几个弯便驶入运河迳向北航。

    白万剑缩在船舱之中他知这一带长乐帮势力甚大稍露风声群豪便会赶来心下盘

    算:“我虽侥幸擒得了石中玉这小子但将七名师弟、师妹都陷在长乐帮中却如何搭救他

    们出队?”心下一喜一忧生恐石破天装模作样过不到一盏茶时分便伸指在他身上点上

    几处穴道当乌篷船转入长江时石破天身上也已有四五十处穴道被他点过了。

    白万剑道:“船家你只管向下流驶去这里又是五两银子。”船家大喜说道:“多

    谢客官厚赏只是小人的船小经不起江中风浪靠着岸驶勉强还能对付。”白万剑道:

    “靠南岸顺流而下最好。”

    驶出二十余里白万剑望见岸上一座黄墙小庙当即站在船头纵声呼啸。庙中随即传

    出呼啸之声。白万剑道:“靠岸。”那船家将船驶到岸旁插了篙子待要铺上跳板白万

    剑早已挟了石破天纵跃而上。

    白万剑刚踏上岸庙中十余人已欢呼奔至原来是雪山派第二批来接应的弟子。众人见

    他腋下挟着一个锦衣青年齐问:“白师哥这个是……”

    白万剑将石破天重重往地下一摔愤然道:“众位师弟愚兄侥幸得手终于擒到了这

    罪魁祸。大家难道不认得他了?”

    众人向石破天瞧去依稀便是当年凌霄城中那个跳脱调皮的少年石中玉。

    众人怒极有的举脚便踢有的向他大吐唾沫。一个年长的弟子道:“大家可莫打伤了

    他。白师哥马到功成实是可喜可贺。”白万剑摇了摇头道:“虽然擒得这小子却失陷

    了七位师弟、师妹其实是得不偿失。”

    众人说着走进小庙。两名雪山弟子将石破天挟持着随后跟进。那是一座破败的土地庙

    既无和尚亦无庙祝。雪山派群弟子图这小庙地处荒僻无人打扰作为落脚联络之处。

    白万剑到得庙中众师弟摆开饭菜让他先吃饱了然后商议今后行止。虽说是商议

    但白万剑胸中早有成竹一句句说出来众师弟自是尽皆遵从。

    白万剑道:“咱们须得尽快将这小子送往凌霄城去交由掌门人落。七位师弟、师妹

    虽然陷敌谅来长乐帮想到帮主在咱们手中也不敢难为他们。张师弟、王师弟、赵师弟三

    位是南方人留在镇江城中乔装改扮了打探讯息。好在你们没跟长乐帮朝过相他们认

    不出来。”张王赵三人答应了。白万剑又道:“汪万翼师弟机灵多智你们三个和他联络上

    后全听他的吩咐。可别自以为入门早过他摆师兄的架子坏了大事。”张王赵三人对这

    位白师哥甚是敬畏连声称是。

    白万剑道:“咱们在这里等到天黑东下到江阴再过长江远兜圈子回凌霄城去。路程

    虽然远些长乐帮却决计料不到咱们会走这条路。这时候他们定然都已追过江北去了。”他

    对长乐帮十分忌惮言下也毫不掩饰。

    白万剑在四下察看了一周众同门又聚在庙中谈论。他叹了口气说道:“咱们这次来

    到中原虽然烧了玄素庄擒得逆徒石中玉但孙、褚两位兄弟死于非命耿师弟他们又陷

    于敌手实是大折本派的锐气归根结底总是愚兄统率无方。”

    众同门中年纪最长的呼延万善说道:“白师哥不必自责其实真正原因还是众兄弟武

    功没练得到家。大伙儿一般受师父传授可是本门中除白师哥、封师哥两位之外都只学了

    师尊武学的一点儿皮毛没学到师门功夫的精义。”另一个胖胖的弟子闻万夫道:“咱们在

    凌霄城中自己较量都自以为了不起啦不料到得外面来才知满不是这么一回事。白师

    哥咱们要等到天黑才动身左右无事请你指点大伙儿几招。”众师弟齐声附和。

    白万剑道:“爹爹传授众兄弟的武功其实是一模一样不存半分偏私。你们瞧封师哥

    练功比我勤勉他功夫便在我之上。”闻万夫道:“师父绝无偏私这是人人知道的只恨

    做兄弟的太笨领会不到其中诀窍。”白万剑道:“此去凌霄城途中未必太平无事多学

    一招剑法咱们的力量便增了一分。呼延师弟、闻师弟你们两个便过过招。赵师弟、王师

    弟你们到外边守望见到有什么动静立即传声通报。”赵王二人心想白师哥要点拨师弟

    们剑法自己偏偏无此眼福心中老大不愿却又不敢违抗师哥命令只得怏怏出外。

    呼延万善和闻万夫打起精神各提长剑相向而立。闻万夫站在下叫道:“呼延师

    哥请!”呼延万善倒转剑柄向白万剑一拱手道:“请白师哥点拨。”白万剑点了点头。

    呼延万善剑尖倏地翻上斜刺闻万夫左肩正是雪山派剑法中的一招‘老枝横斜’。

    凌霄城内外遍植梅花当年创制这套剑法的雪山派祖师又生**梅是以剑法中夹杂了

    不少梅花、梅萼、梅枝、梅干的形态古朴飘逸兼而有之。梅树枝干以枯残丑拙为贵梅

    花梅萼以繁密浓聚为尚因而呼延万善和闻万夫两人长剑一交上手有时招式古朴有时剑

    点密集剑法一转便见雪花飞舞之姿朔风呼号之势出招迅捷宛若梅树在风中摇曳不

    定而塞外大漠飞沙、驼马奔驰的意态在两人的身形中亦偶尔一现。

    石破天这时被抛在一旁谁也不来理会。他百无聊赖之下便观看呼延万善和闻万夫二

    人拆解剑法。他内功已颇为精湛拳术剑法却一窍不通眼看两人你一剑来、我一剑去攻

    守进退甚为巧妙于其中理路自是全无所知只觉斗得紧凑倒也看得津津有味。

    又看一会觉得两人两柄长剑刺来刺去宛如儿戏明明只须再向前送便可刺中了对

    手总是力道已尽倏然而止功亏一篑。他想:“他们师兄弟练剑又不是当真要杀死对

    方自然不会使尽了。”

    忽听得白万剑喝道:“且住!”缓步走到殿中接过呼延万善手中长剑比划了一个姿

    式说道:“这一招只须再向前递得两寸便已胜了。”石破天道:“是啊!白师傅说得很

    对这一剑只须再向前刺上两寸便已胜了。那位呼延师傅何以故意不刺?”

    呼延万善点头道:“白师哥指教得是只是小弟这一招‘风沙莽莽’用到这里时内力

    已尽再也无法刺前半寸。”

    白万剑微微一笑说道:“内力修为原非一朝一夕之功。但内力不足可用剑法上的

    变化补救。本派的内功秘诀老实说未必有特别的过人之处比之少林、武当、峨嵋、昆仑

    诸派虽说是各有所长毕竟雪山一派创派的年月尚短可能还不足以与已有数百年积累的

    诸大派相较。但本派剑法之奇实说得上海内无双。诸位师弟在临敌之际便须以我之长攻

    敌之短不可与人比拚内力力求以剑招之变化精微取胜。”

    众师弟一齐点头心想:“白师哥这番话果然是说中了我们剑法中最要紧的所在。”

    凌霄城城主、雪山派掌门人威德先生白自在少年时得遇机缘服食灵药内力斗然间大

    进抵得常人五六十年修练之功。他雪山派的内功法门本来平平无厅白自在的内力却在少

    林、武当的高手之上。然而这种灵丹妙药终究是可遇不可求之物他自己内力虽强门下

    诸弟子却在这一关上大大欠缺了。威德先生要强好胜从来不向弟子们说起本门的短处。雪

    山派在凌霄城中闭门为王众弟子也就以为本派内外功都是当世无敌。直至此番来到中原

    连续失利白万剑坦然直告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当下白万剑将剑法中的精妙变化一招一式的再向各人指点。呼延万善与闻万夫拆招之

    后换上两名师弟。两人比过后白万剑命呼延万善、闻万夫在外守望替回赵王二人。

    众人经过了一番大阅历深切体会到只须有一招剑法使得不到家立时便是生死之分

    无不凝神注目再不像在凌霄城时那样单为练剑而用功了。

    各人每次拆招所使剑法都是大同小异。石破天人本聪明再听白万剑不断点拨当第

    七对弟子拆招时那一路七十二招雪山剑法石破天已大致明白虽然招法的名称雅致他

    既不明其意便无法记得而剑法中的精妙变化也未领悟但对方剑招之来如何拆架如

    何反击他心中所想像的已颇合雪山派剑法的要旨。

    众人全神贯注的学剑学者忘倦观者忘饥待得一十八名雪山弟子尽数试完。这套剑

    法九对弟子反来覆去的已试演了九遍石破天也已记得了十之六七。

    忽然呛啷一响白万剑掷下长剑一声长叹众师弟面面相觑不知他此举是何含意。

    只见他眼光转向躺在地下的石破天黯然道:“这小子入我门来短短两三年内便领悟到

    本派武功精要之所在比之学了十年、二十年的许多师伯、师叔招式之纯自然不如机变

    却大有过之。本派剑法原以轻灵变化为尚有此门徒封师哥固然甚为得意掌门人对他也

    是青眼有加期许他光大本派。唉……唉……唉……”连叹三声惋惜之情见于颜色。

    ‘气寒西北’白万剑武功固高识见亦是人一等此刻指点十八名师弟练了半天剑

    均觉这些师弟为资质所限便再勤学苦练也已难期大成想到本派后继无人甚觉遗憾。

    石中玉本是个千中之选的佳弟子偏偏不肯学好。他此刻沉浸于剑法变幻之中一时间忘了

    师门之恨家门之辱不由得大是痛心。

    石破天见他瞧向自己的目光中含着极深厚的爱护情意虽然不明白他的深意心下却不

    禁暗暗感激。

    土地庙中一时沉寂无声。过了片刻白万剑右足在地下长剑的剑柄上轻轻一点那剑倏

    地跳起似是活了一般自行跃入他的手中。他提剑在手缓步走到中庭朗声道:“何方

    高人降临?便请下来一叙如何?”

    雪山众弟子都吓了一跳心道:“长乐帮的高手赶来了?怎地呼延万善、闻万夫两个在

    外守望居然没出声示警?来者毫无声息白师哥又是如何知道?”

    只听得拍的一声轻响庭中已多了两个人一个男子全身黑衣另一个妇人身穿雪白衣

    裙只腰系红带、鬓边戴了一朵大红花显得不是服丧。两人都是背负长剑男子剑上飘的

    是黑穗妇人剑上飘的是白穗。两人跃下同时着地只出一声轻响已然先声夺人更

    兼二人英姿飒爽人人瞧着都是一震。

    白万剑倒悬长剑抱剑拱手朗声道:“原来是玄素庄石庄主夫妇驾到。”

    跃下的两人正是玄素庄庄主石清、闵柔夫妇。石清脸露微笑抱拳说道:“白师兄光临

    敝庄愚夫妇失迎未克稍尽地主之谊抱歉之至。”

    和石清夫妇在侯监集见过面的雪山弟子都已失陷于长乐帮总舵这一批人却都不识听

    得是他夫妇到来不禁心下嘀咕:“咱们已烧了他的庄子不知他已否知道?”不料白万剑

    单刀直入说道:“我们此番自西域东来本来为的是找寻令郎。当时令郎没能找到在下

    一怒之下已将贵庄烧了。”

    石清脸上笑容丝毫不减说道:“敝庄原是建造得不好白师兄瞧着不顺眼代兄弟一

    火毁去好得很啊好得很!还得多谢白师兄手下留情将庄中人丁先行逐出没烧死一鸡

    一犬足见仁心厚意。”

    白万剑道:“贵庄家丁仆妇又没犯事我们岂可无故伤人?石庄主何劳多谢?”

    石清道:“雪山派群贤向来对小儿十分爱护只恨这孩子不学好胡作非为有负白老

    前辈和封师兄、白师兄一番厚望。愚夫妇既是感激又复惭愧。白老前辈身子安好?白老夫

    人身子安好?”说到这里和闵柔一齐躬身为礼乃是向他父母请安之意。

    白万剑弯腰答礼说道:“家父托福安健家母却因令郎之故不在凌霄城中。”说到

    这里不由得忧形于色。石清道:“老夫人武功精湛德高望重一生善举屈指难数江湖

    上人人钦仰。此番出外小游散心福体必定安康。”白万剑道:“多谢石庄主金言但愿如

    此。只是家母年事已高风霜江湖为人子的不能不担心挂怀。”石清道:“这是白师兄的

    孝思。为人子的孝顺父母为父母的挂怀子女原是人情之常。子女纵然行为荒谬不肖为

    父母的痛心之余也只有带回去狠狠管教。”

    白万剑听他言语渐涉正题便道:“石庄主夫妇是武林中众所仰慕的英侠玄素庄大厅

    上悬有一匾在下记得写的是‘黑白分明’四个大字。料来说的是石庄主夫妇明辨是非、主

    持公道的侠义胸怀。却不单是说两位黑白双剑纵横江湖的威风。”石清道:“不错。‘侠义

    胸怀’四字愧不敢当。但想咱们学武之人于这是非曲直之际总当不可含糊。但不知‘黑

    白分明’这四字木匾如今到了何处?”白万剑一楞随即泰然道:“是在下烧了!”

    石清道:“很好!小儿拜在雪山派门下若是犯了贵派门规原当任由贵派师长处治

    或打或杀做父母的也不得过问这原是武林中的规矩。愚夫妇那日在侯监集上将黑白双

    剑交在贵派手中言明押解小儿到凌霄城来换取双剑此事可是有的?”

    白万剑和耿万钟、柯万钧等会面后即已得悉此事。当日耿万钟等双剑被夺初时料定

    是石清夫妇使的手脚但随即遇到那一群狼狈逃归的官差轿夫详问之下得悉轿中人一老

    一小形貌打扮显是携着那小乞丐的摩天居士谢烟客。白万剑素闻谢烟客武功极高行踪

    无定要夺回这黑白双剑实是一件大难事此刻听石清提及不由得面上微微一红道:

    “不错尊剑不在此处日后自当专诚奉上。”

    石清哈哈一笑说道:“白师兄此言可将石某忒也看得轻了。‘黑白分明’四字也

    不是石某夫妇才讲究的。你们既已将小儿扣押住了又将石某夫妇的兵刃扣住不还却不知

    是武林中那一项规矩?”白万剑道:“依石庄主说该当如何?”石清道:“大丈夫一言既

    出驷马难追。要孩子不能要剑要了剑便不能要人。”

    白万剑原是个响当当的角色信重然诺黑白双剑在本派手中失去实是对石清有愧

    按理说不能再强辞夺理作口舌之争。但他曾和耿万钟等商议揣测说不定石清与谢烟客暗

    中勾结交剑之后便请谢烟客出手夺去。何况石中玉害死自己独生爱女既已擒住祸

    岂能凭他一语便将人交了出去?当下说道:“此事在下不能自专石庄主还请原谅。至于

    贤夫妇的双剑着落在白万剑身上奉还便了。白某若是无能交不出黑白双剑到贵庄之前

    割头谢罪。”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更无转圜余地。

    石清知道以他身分言出必践他说还不出双剑便以性命来赔在势不能不信。但眼

    睁睁见到独生爱儿躺在满是泥污的地下说什么也要救他回去。闵柔一进殿后一双眼光便

    没离开过石破天的身上。她和爱子分别已久乍在异地相逢只想扑上去将他搂在怀中亲

    热一番眼中泪水早已滚来滚去差一点要夺眶而出任他白万剑说什么话她都是听而不

    闻。只是她向来听从丈夫主张是以站在石清身旁始终不一言。

    石清道:“白师兄言重了!愚夫妇的一对兵刃算得什么?岂能与白师兄万金之躯相提

    并论?只是咱们在江湖上行走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雪山派剑法虽强人手虽众却

    也不能仗势欺人既要了剑却又要人!白师兄这孩子今日愚夫妇要带走了。”他说到这

    个‘了’字左肩微微一动那是招呼妻子拔剑齐上的讯号。

    寒光一闪石清、闵柔两把长剑已齐向白万剑刺去。双剑刺到他胸前一尺之处忽地凝

    立不动便如猛烈间僵住了一般。石清说道:“白师兄请!”他夫妇不肯突施偷袭。白万

    剑若不拔剑招架双剑便不向前击刺。

    白万剑目光凝视双剑剑尖向前踏出半步。石清、闵柔手中长剑跟着向后一缩仍和他

    胸口差着这么一尺。白万剑陡地向后滑出一步当石清夫妇的双剑跟着递上时只听得叮叮

    两声白万剑已持剑还击三柄长剑颤成了三团剑花。石清使的本是一柄黑色长剑此刻使

    的则是一口青刚剑碧油油的泛出绿光。三剑一交霎时间满殿生寒。

    雪山派群弟子对白师哥的剑法向来慑服心想他虽然以一敌二仍是必操胜算各人抱

    剑在手都贴墙而立凝神观斗。初时但见石清、闵柔夫妇分进合击一招一式者是妙到

    巅毫拆到六七十招后两人出招越来越快已看不清剑招。白万剑使的仍是七十二路雪山剑

    法众弟子练贯之下看来已觉平平无奇但以之对抗石清夫妇精妙的剑招时守时攻本

    来毫不出奇的一招剑法在他手下却生出了极大威力。

    殿上只点着一枝蜡烛火光暗淡三个人影夹着三团剑光却耀眼生花炽烈之中又夹

    着令人心为之颤的凶险往往一剑之出似是只毫之差便会血溅神殿。剑光映着烛火

    三人脸上时明时暗。白万剑脸露冷傲石清神色和平闵柔亦不减平时的温雅娴静。单瞧三

    人的脸色气度便和适才相互行礼问安时并无分别但剑招狠辣显是均以全力拚斗。

    当石清夫妇来到殿中石破天便认出闵柔就是在侯监集上赠他银两的和善妇人。他夫妇

    一进殿来便和白万剑说个不停跟着便拔剑相斗始终没时候让石破天开口相认至于他

    三人说些什么石破天却一句也不懂只知石清要向白万剑讨还两把剑又有一个孩子什么

    的黑白双剑他是知道的却全没想到三人所争原来是为了自己。

    石破天适才见到雪山派十八名弟子试剑这时见三人又拔剑动手既无一言半语叱责喝

    骂神色间又十分平静只道三人还是和先前一般的研讨武艺七十二路雪山派剑法他早已

    看得熟了这时在白万剑手中使出来轻灵自然矫捷狠辣每一招都看得他心旷神怡。

    看了一会再转而注视石清夫妇的剑法便即觉三人的剑路大不相同。石清是大开大

    阖端严稳重;闵柔却是随式而转使剑如带。两夫妇所使的剑法招式并无不同但一刚一

    柔、一阳一阴一直一圆、一一缓运招使式的内劲全然相反但一与白万剑长剑相遇

    两夫妇的剑招又似相辅相成凝为一体。他夫妇在上清观学艺时本是同门师兄妹学艺时互

    生情愫当时合使剑法之际便已有心心相印之意其后结褵二十余载从未有一日分离也

    从未有一日停止练剑早已到了心意相通、有若一人的地步。剑法阴阳离合的体会武林中

    更无另外两人能与之相比。这般剑法上的高深道理石破天自然半点不懂。

    石清夫妇的剑法内劲分别和白万剑在伯仲之间两个打一个白万剑早非对手只是

    白万剑的剑法中有一股凌厉的狠劲闵柔生性斯文出招时往往留有三分余地三个人才拚

    斗了这么久。但别看闵柔一股娇怯怯的模样剑法之精殊不在丈夫之下。白万剑只斗到七

    十招时便接连两次险些为闵柔剑锋扫中心中已在暗暗叫苦只是他生性刚强纵然丧生

    在他夫妇剑底也是宁死不屈但攻守之际不免越来越落下风。

    雪山派中的几名弟子看出情势不对一人大声叫道:“两个打一个太不成话了。石庄

    主你有种便和白师哥单打独斗若是群殴我们也要一拥而上了。”

    石清一笑说道:“风火神龙封师兄在这儿么?封师兄若在原可和白师兄联手咱们

    四个人比剑玩玩。”言下之意十分明白雪山派群弟子中除了封万里余人未必能与白万剑

    联手出剑。眼前敌手只白万剑一人自己夫妇占了很大便宜但独生爱子若被他携上凌霄城

    去那里还能活命?何况这庙中雪山派几近二十人也可说自己夫妻两人斗他十余人至于

    除白万剑一人之外其余都是庸手又谁叫他雪山派中不多调教几个好手出来?

    白万剑听他提到封万里心下大怒:“封师哥只为收了你的小鬼儿子为徒这才被爹爹

    斩去一臂亏你还有脸提到他?”但高手比武不可丝毫乱了心神。白万剑本已处境窘迫这

    一怒一招‘明驼骏足’使出去时不免招式稍老。石清登时瞧出破绽举剑封挡内力运

    到剑锋之上将白万剑的来剑微微一黏。白万剑急忙运劲滑开便只这么电光石火的一个空

    隙闵柔长剑已从空隙中穿了进去直指白万剑胸口。

    白万剑双目一闭知道此剑势必穿心而过无可招架。那知闵柔长剑只递到离他胸口半

    尺之处立即缩回。夫妇俩并肩向后跃开擦的一声响双剑同时入鞘一言不。

    白万剑睁开眼来脸色铁青心想对方饶了我的性命用意再也明白不过那是要带了

    他们儿子走路自己落败如何再能穷打烂缠又加阻拦?何况即使再斗双拳难敌四手

    终究斗他夫妇不过想起爱女为他夫妇的儿子所害自己率众来到中原既将七名师弟妹失

    陷在长乐帮中石中玉得而复失而生平自负的雪山剑法又敌不过玄素双剑一生英名付于

    流水霎时间万念俱灰怔怔的站着也是不作一声。

    这时呼延万善、闻万夫已得讯回庙眼见师哥落败齐声呼道:“他们以多斗少难道

    咱们便不能学样?”十八人各挺长剑从四面八方向石清、闵柔夫妇攻了上去。

    石清道:“白师兄我夫妇联手虽然略占上风胜败未分接招!”说着挺剑向白万

    剑刺去。以白万剑的身分适才对方既饶了自己性命决不能再行索战但石清自己剑

    却可招架心道:“好我和你一对一的决一死战。”当即举剑格开斜身还招。

    白万剑和石清这一斗上手情势又自不同适才他以一敌二处处受到牵制防守固是

    极尽严密之能事反击之际却难以尽情挥攻击石清时要防到闵柔来袭剑刺闵柔时又须

    回招拆架石清在旁所作的呼应。这时一人斗一人单剑对单剑他又耻于适才之败登时将

    这七十二路雪山剑法使得淋漓尽致全力进击。

    石清暗暗吃惊:“‘气寒西北’名下无虚果是当世一等一的剑士!”提起精神将生

    平所学尽数施展出来心想:“要教你知道我上清观剑法原不在你雪山派之下。我命儿子

    拜在你派门下乃是另有深意。你别妄自尊大以为我石清便不如你白万剑了。”

    二人这一拚斗当真是棋逢敌手。白万剑出招迅猛剑招纵横。石清却是端凝如山法

    度严谨。白万剑连变了十余次剑招始终占不到丝毫上风心下也是暗暗惊异:“此人剑法

    之高更在他所享声名之上然则他何以命他儿子拜在本派门下?”又想:“适才我比剑落

    败还可说双拳难敌四手现下单打独斗若再输得一招半式雪山派当真是声名扫地了。

    我非得制住他的要害也饶他一命不可否则奇耻难雪。”他一存着急于求胜之心出招时

    不免行险。石清暗暗心喜:“你越急于求胜只怕越易败在我的手里。”

    十余招过去果然白万剑连遇险招他心中一凛登时收慑心神去奇诡而行正道改

    急攻为争先着到此地步两人才真的是斗了个旗鼓相当难分轩轾。

    石破天在一旁看着二人相斗虽然不明其中道理却也看得出了神。

    石清和白万剑也是斗得浑忘了身际的情事待拆到二百余招之后白万剑心神酣畅只

    觉今日之斗实是平生一大快事早将刚才被闵柔一剑制住之耻抛在脑后。石清也深以遇此劲

    敌为喜。两人自然而然都生出惺惺相惜之情敌意渐去而切磋之心越来越盛各展绝技

    要看对方如何拆解。

    二人初斗之时殿中叮叮当当之声变成一片这时却唯有双剑撞击的铮铮之声。斗到分

    际白万剑一招‘暗香疏影’剑刃若有若无的斜削过来。石清低赞一声:“好剑法!”竖

    剑一立双剑相交。两人所使的这一招上都运上了内劲拍的一声响石清手中青钢剑竟尔

    折断。他手中长剑甫断左边一剑便递了上来。石清左手接过一招‘左右逢源’长剑自

    左至右的在身前划了一弧以阻对方继续进击。

    白万剑退后一步说道:“此是石庄主剑质较劣并非剑招上分了输赢。石庄主若有黑

    剑在手宝剑焉能折断?倒是兄弟的不是了。”刚说了这句话突然间脸色大变这才觉

    站在石清左递剑给他的乃是闵柔本派十八名师弟却横七竖八的躺得满地都是。

    原来当白万剑全神贯注的与石清斗剑之时闵柔已将雪山派十八名弟子一一刺伤倒地。

    每人身上所受伤都极轻微但闵柔的内力从剑尖上传了过去直透穴道竟使众人中剑后再

    也动弹不得。这是闵柔剑法中的一绝。她宅心仁善不愿杀伤敌人是以别出心裁将上清

    观的打穴法融化在剑术之中。雪山派十八名弟子虽说是中剑实则是受了她内力的点穴只

    不过她内力未臻上乘境界否则剑尖碰到对方穴道便可制敌而不使其皮肉受伤。

    闵柔手中长剑一递给丈夫足尖轻拨从地下挑起一柄子雪山派弟子脱落的长剑握在

    手中站在丈夫左侧之后三步随时便能抢上夹击。

    白万剑一颗心登时沉了下去寻思:“我和石清说什么也只能斗个平手石夫人再加入

    战团旧事重演还打什么?”黯然说道:“只可惜封师哥不在这里否则封白二人联手

    当可和贤伉俪较量一场。今日败势已成还有什么可说?”

    石清道:“不错日后遇到风火神龙……”一句话没说完想起封万里为了儿子石中玉

    之故臂膀为他师父所斩日后纵然遇到也不能比剑了登时住口不再继续往下说脸

    上不禁深有惭色丝毫不以夫妇联手打败雪山派十九弟子为喜。

    石破天见白万剑脸色铁青显是心中痛苦之极而石清、闵柔均有同情和惋惜之色心

    想:“雪山派这十八个师弟都是笨蛋没一个能帮他和石庄主夫妇两个斗两个好好的比一

    场剑当真十分扫兴。”想起白万剑适才凝视自己时大有爱惜之意寻思:“白师傅对我甚

    好那位石夫人给过我银子待我也不错。他们要比剑却少一个对手有一位封师哥什么

    的偏偏不在这里大家都不开心。我虽然不会什么剑法但刚才看也看熟了帮他们凑凑

    热闹也好。”当即站起身来学着白万剑适才的模样足尖在地下一柄长剑的剑柄上一点

    内力到处那剑呼的一声跃将起来。他毛手毛脚的抢着抓住剑柄笑道:“你少了一个

    人比不成剑我来和白师傅联手凑个兴儿。不过我是不会的请你们指点。”

    白万剑和石清夫妇见他突然站起都是大吃一惊。白万剑心想自己明明已点了他全身数

    十处穴道怎么忽然间能迈步行动定是闵柔在击倒本派十八弟子后便去解开他的穴道。

    石清、闵柔料想白万剑既将他擒住定然便点了他的重穴怎么竟会走过来?闵柔叫道:

    “玉……”那一声“玉儿”只叫得一个字便即住口转眼向丈夫瞧去。

    石破天被服白万剑点了穴道躺在地下已有两个多时辰。本来白万剑点了旁人穴道至

    少要六个时辰方得解开可是石破天内功深厚虽然不会自解穴道之法但不到一个时辰

    各处所封穴道在他内力自然运行之下不知不觉的便解开了。他浑浑噩噩全然不知只觉

    本来手足麻木不会动弹后来慢慢的都会动了。

    白万剑大声道:“你为什么要和我联剑?要试试你在雪山派所学的剑法?”

    石破天心想:“我确是看你们练剑而学到了一些就只怕学错了。”便点了点头道:

    “我学的也不知学对了没有请白师傅和石庄主、石夫人教我。”说着长剑斜起站在白万

    剑身侧使的正是雪山剑法中一招‘双驼西来’。

    石清、闵柔夫妇一齐凝视石破天他们自从送他上凌霄城学剑已有多年不见此刻异

    地重逢中间又渗着许多爱怜、喜悦、恼恨、惭愧之情当真是百感交集。夫妇俩见儿子长

    得高了身子粗壮脸上虽有风尘憔悴之色却也掩不住一股英华飞逸之气尤其一双眸子

    精光灿然便似体内蕴蓄有极深的内力一般。

    石清身为严父想到武林中的种种规矩这不肖子大坏玄素庄门风令他夫妇在江湖上

    羞于见人这几年来他夫妇只是暗中探访他的踪迹从不和武林同道相见。他此刻见到父

    母居然不上前拜见反要比试武艺单此一事足见雪山派说他种种轻佻不端的行迳当非

    虚假不由得暗暗切齿只是他向来极沉得住气又碍于在白万剑之前一时不便作。

    闵柔却是慈母心肠欢喜之意远过恼恨。她本来生有两子次子为仇家所害惨死伤

    心之余将疼爱两子之心都移注在这长子石中玉身上。她常对丈夫为儿子辩解说雪山派一

    面之辞未必可信定是儿子在凌霄城中受人欺凌给逼得无可容身多半还是白自在的孙女

    恃宠而骄欺压得他狠了因而愤而反抗。否则他小小年纪怎会做出这种贪淫犯上的事

    来?何况白家的女孩儿当时只十二三岁中玉也不会对这样的小姑娘胡作非为。数年中风霜

    江湖一直没得到儿子的讯息她时时暗中饮泣总担心儿子已葬身于西域大雪山中又或

    是膏于虎狼之吻此刻乍见爱子他便是有天大的过犯在慈母心中早就一切都原谅了。但

    见他提剑而出步履轻健身形端稳不由得心花怒放恨不得将他搂在怀里好好的疼他

    一番。她知这个儿子从小便狡狯过人既说要和白万剑联手比剑定是另有深意她深恐丈

    夫恼怒之下出声叱责又想看看儿子这些年来武功进境到底如何当即说道:“好啊咱

    们四个便二对二的研讨一下武功反正是点到为止也没什么相干。”语间柔和充满了爱

    怜之意只是心下激动话声却也颤了。

    石清向妻子斜视了一眼点了点头。闵柔性子和顺什么事都由丈夫作主自来不出什

    么主意但她偶尔说什么话石清倒也总不违拗。他猜想妻子的心意一来是急于要瞧儿子

    的武功二来是要白万剑输得心服谅来石中玉小小年纪就算聪明剑法也高不过那些被

    闵柔点倒的雪山派众师叔何况他决计不会真的帮着白万剑出力与父母相抗。

    白万剑却另有一番主意:“你以雪山派剑法和我联手抗敌便承认是雪山派弟子。不论

    这场比剑结果如何只须我不为你一家三人所杀待得取出雪山派掌门人令符你便非得跟

    我回山不可。石清夫妇若再阻挠那更是坏了武林中的规矩。”当下长剑一举说道:“是

    二对二也好是三对一也好白某人反正是玄素双剑的手下败将再来舍命陪君子便是。”

    他已定下死志倘若他石家三人向自己围攻逼迫那便说什么也要杀了石中玉只须不求自

    保舍命杀他谅来也办得到。

    石破天见他长剑剑尖微颤斜指石清当是似攻实守便道:“那么是由我抢攻了。”

    长剑也是微颤向石清右肩刺去一招刺出陡然间剑气大盛。这一剑去势并不甚急但内

    力到处只激得风声嗤嗤而呼剑招是雪山剑法内力之强却远非白万剑所能及。

    白万剑、石清、闵柔三人同时不约而同的低声惊呼:“咦!”

    石破天这一剑刺出白万剑初见便微生卑视之意心想:“你这一招‘云横西岭’右

    肘抬得太高招数易于用老;左指部位放得完全不对不含伸指点穴的后着;左足跨得前了

    四寸敌人若施反击便不惧你抬左足踢他胫骨……”他一眼之间便瞧出了石破天这一招

    中**处错失但霎时之间卑视立时变为错愕。石破天这一招剑气之劲真是生平罕见

    只有父亲酒酣之余向少数几名得意弟子试演剑法之时出剑时才有如此嗤嗤声响但那也

    要在三四十招之后内力渐渐凝聚方能招出生风。石破天这般起始剑便有疾风厉声难

    道剑上装有哨子之类的古怪物事么?

    他这念头只是一转便知所想不对只见石清“咦”了一声之后举剑封挡喀的一声

    响石清手中长剑立时断为两截。上半截断剑直飞出去插入墙角中深入数寸。

    石清只觉虎口一热膀子颤动半截剑也险些脱手。他虽恼恨这个败子但练武之人遇

    上了武功高明之士忍不住会生出赞佩的念头一个“好”字当下便脱口而出。

    石破天见石清的长剑断折却吃了一惊叫声:“啊哟!”立即收剑脸上露出歉仄和

    关怀之意。这时他脸向烛火这般神色都教石清、闵柔二人瞧在眼里。夫妇二人心中都闪过

    一丝暖意:“玉儿毕竟还是个孝顺儿子!”

    石清抛去断剑用足尖又从地下挑起一柄长剑说道:“不用顾忌接招吧!”刷的一

    剑向石破天左腿刺去。石破天毕竟从来没练过剑术内力虽强在进攻时尚可威力一

    遇上石清这种虚虚实实、忽左忽右的剑法却那里能接得住?一招间便慌了手脚总算心念

    转得甚快手忙脚乱的使招‘苍松迎客’横剑挡去。

    石清长剑略斜剑锋已及他右腿倘若眼前这人不是他亲生儿子而是个须杀之而后快

    的死敌这一剑已将石破天右腿斩为两截。他长剑轻轻一抖闵柔却已吓出了一身冷汗急

    叫:“清哥!”

    石破天眼望自己右腿时但见裤管上已被划开一道破口却没伤到皮肉他歉然笑道:

    “多谢你手下留情我的剑法学得全然不对比你可差得远了!”

    他这句话出于真心但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语入白万剑耳中直是一万个不受用心

    道:“你向父亲说你剑法比他差得甚远岂非明明在贬低雪山派剑法?又说学得全然不对

    便是说我们雪山派藏私没好好教你。只一句话便狠狠损了雪山派两下。白万剑但教一口

    气在岂能受你这小子奚落折辱?”

    石清也是眉头微蹙心想:“师妹老是说玉儿在雪山派中必受师叔、师兄辈欺凌我想

    白老前辈为人正直封万里肝胆侠义既收我儿为徒决不能亏待了他。但瞧他使这两招剑

    法姿式已然不对中间更是破绽百出如何可以临敌?似乎他在凌霄城中果然没学到什么

    真实武功。他先一剑内力强劲之极但这份内力与雪山派定然绝无干系便威德先生自己也

    未必有此造诣必是他另有奇遇所致。到底如何须得追究个水落石出日后也好分辩是非

    曲直。”当下说道:“来来来大家不用有什么顾忌好好的比剑。”左手捏个剑诀向前

    一指挺剑向白万剑刺去。

    白万剑举剑格开还了一剑。

    闵柔便伸剑向石破天缓缓刺去她故意放缓了去势好让儿子不致招架不及。石破天见

    她这一剑来势甚缓想起当年侯门监视集上赠银之情裂开了嘴向她一笑又点头示谢这

    才提剑轻轻一挡。闵柔见他神情只道他是向母亲招呼心中更喜回剑又向他腰间掠去。

    石破天想了一想:“这一招最好是如此拆解。”当下使出一招雪山剑法将来剑格开。

    闵柔见他剑法生疏之极出招既迟疑递剑时手法也是嫩极不禁心下难过:“雪山派

第八章 白痴

    石破天自己撞到闵柔剑上受伤不重也不如何疼痛眼见石清、闵柔二人出庙跟着

    殿中烛火熄灭一团漆黑之中忽觉有人伸手过来按住自己嘴巴轻轻将自己拖入了神台

    底下。正惊异间火光闪亮见白万剑手中拿着火摺惊叫:“有鬼有鬼!”奔出庙去

    料得他不知自己躲在神台之下出庙追寻不由得暗暗好笑只觉那人抱着自己快跑出庙

    奔驰了一会跃入一艘小舟接着有人点亮油灯。

    石破天见身畔拿着油灯的正是丁当心下大喜叫道:“叮叮当当是谁抱我来的?”

    丁当小嘴一撇道:“自然是爷爷了还能有谁?”石破天侧过头来见丁不三抱膝坐在船

    头眼望天空便问:“爷爷你……你……抱我来做什么?”

    丁不三哼了一声说道:“阿当这人是个白痴你嫁他作甚?反正没跟他同房不如

    趁早一刀杀了。”

    丁当急道:“不不!天哥生了一场大病好多事都记不起了慢慢就会好。天哥我

    瞧瞧你的伤口。”解开他胸口衣襟拿手帕醮水抹去伤口旁的血迹敷上金创药再撕下自

    己衣襟给他包扎了伤口。

    石破天道:“谢谢你。叮叮当当你和爷爷都躲在那桌子底下吗?好像捉迷藏好玩得

    很。”丁当道:“还说好玩呢?你爸爸妈妈和那姓白的斗剑可不知瞧得我心中多慌。”石

    破天奇道:“我爸爸妈妈?你说那个穿黑衣服的大爷是我爸爸?那个俊女人可不是我妈

    妈……我妈妈不是这个样子没她好看。”丁当叹了口气说道:“天哥你这场病真是害

    得不轻连自己父亲也忘了。我瞧你使那雪山剑法也是生疏得紧难道真的连武功也都忘

    记得干干净净了?……这……这怎么会?”

    原来石破天为白万剑所擒丁不三祖孙一路追了下来。白万剑出庙巡视两人乘机躲入

    神台之下石清夫妇入庙斗剑种种情形祖孙二人都瞧在眼里。丁不三本来以为石破天假装

    失手必定另有用意那知见他使剑出招剑法之糟几乎气破了他肚子心中只是大骂:

    “白痴白痴!”乘着白万剑找寻火刀、火石便将石破天救出。

    只听得石破天道:“我会什么武功?我什么武功也不会。你这话我更加不明白了。”丁

    不三再也忍耐不住突然站起回头厉声说道:“阿当你到底是迷了心窍还是什么偏要

    嫁这么个胡说八道、莫名其妙的小混蛋?我一掌便将他毙了包在爷爷身上给你另外找一

    个又英俊、又聪明、风流体贴、文武双全的少年来给你做小女婿儿。”

    丁当眼中泪水滚来滚去哽咽道:“我……我不要什么别的少年英雄。他……他又不是

    白痴只不过……只不过生了一场大病脑子一时胡涂了。”

    丁不三怒道:“什么一时胡涂?他父亲明明武功了得他却自称是‘狗杂种’他若不

    是白痴你爷爷便是白痴。瞧着他使剑那一副鬼模样不教人气炸了胸膛才怪那么毛手毛

    脚的没一招不是破绽百出到处都是漏洞。嘿嘿人家明明收了剑这小子却把身子撞到

    剑上去硬要受了伤才痛快。这样的脓包我若不杀早晚也给人宰了。江湖上传出去说道

    丁不三的孙女婿给人家杀了我还做人不做?不行非杀不可!”

    丁当咬一咬下唇问道:“爷爷你要怎样才不杀他?”丁不三道:“哈我干么不杀

    他?非杀不可没的丢了我丁不三的脸。人家听说丁老三杀了自己的孙女婿没什么希奇。

    若说丁老三的孙女婿给人家杀了那我怎么办?”丁当道:“怎么办?你老人家替他报仇

    啊。”丁不三哈哈大笑道:“我给这种脓包报仇?你当你爷爷是什么人?”丁当哭道:

    “是你教我和他拜堂的他早是我的丈夫啦。你杀了他不是叫我做小寡妇么?”

    丁不三搔搔头皮说道:“那时候我曾试过他觉得他内功不坏做得我孙女婿那知

    他竟是个白痴。你一定不让我杀他那也成却须依我一件事。”

    丁当听到有了转机喜道:“依你什么事?快说爷爷快说。”

    丁不三道:“我说他是白痴该杀。你却说他不是白痴不该杀。好吧我限他十天之

    内去跟那个白万剑比武将那个‘气寒西北’什么的杀死了或者打败了我才饶他才许

    他和你做真夫妻。”

    丁当倒抽了一口凉气刚才亲眼见到白万剑剑术精绝石郎如何能是这位剑术大名家的

    敌手只怕再练二十年也是不成说道:“爷爷你出的明明是个办不到的难题。”

    丁不三道:“难也好容易也好他打不过白万剑我一掌便将这白痴毙了。”自觉这

    题目出得甚好这小子说什么也办不到不禁洋洋自得。

    丁当满腹愁思侧头向石破天瞧去却见他一脸漫不在乎的神气悄声道:“天哥我

    爷爷限你在十天之内打败那个白万剑你说怎样?”石破天道:“白万剑?他剑法好得很

    啊我怎打得过他?”丁当道:“是啊。我爷爷说你若是打不过他便要将你杀了。”石

    破天嘻嘻一笑说道:“好端端的为什么杀我?爷爷跟你说笑呢你也当真?爷爷是好人

    不是坏人他……他怎么会杀我?”

    丁当一声长叹心想:“石郎当真病得傻了不明事理。眼前之计唯有先答允爷爷再

    说在这十天之内好歹要想法儿让石郎逃走。”于是向丁不三道:“好吧爷爷我答允

    了教他十天之内去打败白万剑便是。”

    丁不三冷冷一笑说道:“爷爷饿了做饭吃吧!我跟你说:一不教二别逃三不

    饶。不教是爷爷决不教白痴武艺。别逃是你别想放他逃命爷爷只要觉他想逃命不

    用到十天随时随刻便将他毙了。不饶用不着我多说。”

    丁当道:“你既说他是白痴那么你就算教他武艺他也是学不会的又何必‘一不

    教’?”丁不三道:“就算爷爷肯教他十天之内又怎能去打败白万剑?教十年也未必能

    够。”丁当道:“那是你教人的本领不好以你这样天下无敌的武功好好教个徒儿来怎

    会及不上雪山派白自在的徒儿?难道什么威德先生白自在还能强过了你?”

    丁不三微笑道:“阿当你这激将之计不管用。这样的白痴就算神仙也拿他没法子。

    你有没听见石清夫妇跟白万剑的说话?这白痴在雪山派中学艺多年居然学成了这样独脚猫

    的剑法?”他名叫丁不三这“三”字犯忌因此‘三脚猫’改称‘独脚猫’。

    其时坐船张起了风帆顺着东风正在长江中溯江而上向西航行。天色渐明江面上

    都是白雾。丁当说道:“好你不教我来教。爷爷我不做饭了我要教天哥武功。”

    丁不三怒道:“你不做饭不是存心饿死爷爷么?”丁当道:“你要杀我丈夫我不如

    先饿死了你。”丁不三道:“呸呸!快做饭。丁当不去睬他向石破天道:“天哥我来

    教你一套功夫包你十天之内打败了那白万剑。”丁不三道:“胡说八道连我也办不到

    的事你这小丫头又能办到?”

    祖孙俩不住斗口。丁当心中却着实愁。她知爷爷脾气古怪跟他软求决计无用只有

    想个什么刁钻的法子或能让他回心转意寻思:“我不给他做饭他饿劲上来只好停舟

    泊岸上岸去买东西吃那便有机可乘好教石郎脱身逃走。”

    不料石破天见丁不三饿得愁眉苦脸自己肚中也饿了他又怎猜得到丁当的用意站起

    身来说道:“我去做饭。”丁当怒道:“你去劳碌做饭创口再破那怎么办?”

    丁不三道:“我丁家的金创药灵验如神敷上即愈他受的剑创又不重怕什么?好孩

    子快去做饭给爷爷吃。”为了想吃饭居然不叫他‘白痴’。丁当道:“他做饭给你吃

    那么你还杀不杀他?”丁不三道:“做饭管做饭杀人管杀人。两件事毫不相干岂可混为

    一谈?”

    石破天一按胸前剑伤果然并不甚痛便到后梢去淘米烧饭见一个老梢公掌着舵坐

    在梢后对他三人的言语恍若不闻。煮饭烧菜是石破天生平最拿手之事片刻间将两尾鱼煎

    熬得微焦一锅白米饭更是煮得热烘烘、香喷喷地。

    丁不三吃得连声赞好说道:“你的武功若有烧饭本事的一成爷爷也不会杀你了当

    日你若没跟阿当拜堂成亲只做我的厨子别说我不会杀你别人若要杀你爷爷也决不答

    应。唉只可惜我先前已限定了十日之期丁不三言出如山决不能改倘若我限的是一个

    月多吃你二十天的饭岂不是好?这当儿悔之莫及无法可想了。”说着叹气不已。

    吃过饭后石破天和丁当并肩在船尾洗碗筷。丁当见爷爷坐在船头低声道:“待会我

    教你一套擒拿手法你可得用心记住。”石破天道:“学会了去跟那白师傅比武么?”丁当

    道:“你难道当真是白痴?天哥你……你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石破天道:“从前我怎

    么了?”丁当脸上微微晕红道:“从前你见了我一张嘴可比蜜糖儿还甜千伶百俐有

    说有笑哄得我好不欢喜说出话来句句令人意想不到。你现在可当真傻了。”

    石破天叹了一口气道:“我本来不是你的天哥他会讨你欢喜我可不会你还是去

    找他的好。“丁当软语央求:”天哥你这是生了我的气么?“石破天摇头道:”我怎会生

    气?我跟你说实话你总是不信。”

    丁当望着船舷边滔滔江水自言自语:“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会变回从前那样。”呆

    呆出神手一松一只磁碗掉入了江中在绿波中幌得两下便不见了。

    石破天道:“叮叮当当我永远变不成你那个天哥。倘若我永远是这么……这么……一

    个白痴你就永远不会喜欢我是不是?”

    丁当泫然欲泣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心中烦恼已极抓起一只只磁碗接二

    连三的抛入了江心。

    石破天道:“我……我要是口齿伶俐说话能讨你喜欢那么我便整天说个不停那也

    无妨。可是……可是我真的不是你那个‘天哥’啊。要我假装也装不来。”

    丁当凝目向他瞧去其时朝阳初上映得他一张脸红彤彤地双目灵动脸上神色却十

    分恳挚。丁当幽幽叹了口气说道:“若说你不是我那个天哥怎么肩头上会有我咬伤的疤

    痕?怎么你也是这般喜欢拈花惹草既去勾引你帮中展香主的老婆又去调戏雪山派的那花

    姑娘?若说你是我那个天哥怎么忽然间痴痴呆呆再没从前的半分风流潇洒?”

    石破天笑道:“我是你的丈夫老老实实的不好吗?”丁当摇头道:“不我宁可你像

    以前那样活泼调皮偷人家老婆也好调戏人家闺女也好便不爱你这般规规矩矩的。”石

    破天于偷人家老婆一事心中始终存着个老大疑窦这时便问:“偷人家老婆?偷来干什

    么?老伯伯说不先跟人家说而拿人东西便是小贼。我偷人家老婆也算小贼么?”

    丁当听他越说越缠夹简直莫名其妙忍不住怒火上冲伸手便扭住他耳朵用力一扯

    登时将他耳根子上血也扯出来了。

    石破天吃痛不过反手格出。丁当只觉一股大得异呼寻常的力道击在他手臂之下身子

    猛力向后撞去几乎将后梢上撑篷的木柱也撞断了。她“啊哟”一声骂道:“死鬼打老

    婆么?使这么大力气。”石破天忙道:“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丁当望手臂上看去只见已肿起了又青又紫的老大一块忽然之间她俏脸上的嗔怒变

    为喜色握住了石破天双手连连摇幌道:“天哥原来你果然是在装假骗我。”

    石破天愕然:“装什么假?”丁当道:“你武功半点也没失去。”石破天道:“我不会

    武功。”丁当嗔道:“你再胡说八道瞧我理不理你。”伸出手掌往他左颊上打去。

    石破天一侧头伸掌待格但丁当是家传的掌法去势飘忽石破天这一格中没半分武

    术手法自是格了个空只觉脸上一痛无声无息的已被按了一掌。

    丁当手臂剧震手掌便如被石破天的脸颊弹开一般又是“啊哟”一声惊惶之意却比

    适才更甚。她料想石破天武功既然未失自是轻而易举的避开了自己这一掌因此掌中自然

    而然的使上了本门阴毒的柔力那料到石破天这一格竟会如此笨拙直似全然不会武功可

    是手掌和他脸颊相触却又受到他内力的剧震。她左手抓住自己右掌只见石破天左颊上一

    个黑黑的小手掌印陷了下去。她这‘黑煞掌’是祖父亲传着实厉害幸得她造诣不深而

    石破天又内力深厚才受伤甚轻但乌黑的掌印却终于留下了非至半月之后难以消退。

    她又是疼惜又是歉仄搂住了他腰将脸颊贴在他左颊之上哭道:“天哥我真不知

    道原来你并没复原。”

    石破天玉人在抱脸上也不如何疼痛叹道:“叮叮当当你一时生气一时喜欢到

    底为了什么我终究不明白。”

    丁当急道:“那……怎么办?那怎么办?”坐直了身子在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

    颗药丸给他服下道:“唉但愿不会留下疤痕才好。”

    两人偎依着坐在后梢头一时之间谁也不开口。

    过了良久丁当将嘴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天哥你生了这场病后武功都忘记了

    内力却是忘不了的。我将那套擒拿手教你于你有很大用处。”

    石破天点点头道:“你肯教我我用心学便了。”

    丁当伸出手指轻轻抚摸他脸颊上乌黑的手掌印心中好生过意不去突击凑过口去

    在那掌印上吻了一下。

    霎时之间两人的脸都羞得通红心下均感甜蜜无比。

    丁当掠了掠头将一十八路擒拿手演给他看。当天教了六路石破天都记住了。跟着

    两人逐一拆解。次日又教了六路。

    过得三天石破天已将一十八路擒拿手练得颇为纯熟。这擒拿法虽只一十八路但其中

    变化却着实繁复。这三天之中石破天整日只是与丁当拆解。丁不三冷眼旁观有时冷言冷

    语讥嘲几句。到第四天上石破天胸口剑创已大致平复。

    丁当眼见石郎进步极芳心窃喜听得丁不三又骂他‘白痴’问道:“爷爷咱们

    丁家一十八路擒拿手叫一个白痴来学多少日子才学得会?”

    丁不三一时语塞眼见石破天确已将这套擒拿手学会了那么此人实在并非痴呆这小

    子到底是装假呢还是当真将从前的事情都忘了?他不肯输口强辩道:“有的白痴聪明

    有的白痴愚笨。聪明的白痴半天便会了傻子白痴就像你的石郎总得三天才能学会。”

    丁当抿嘴笑道:“爷爷当年你学这套擒拿法之时花了几天?”丁不三道:“我那用着几

    天?你曾祖爷爷只跟我说了一遍也不过半天爷爷就全学会了。”丁当笑道:“哈哈爷

    爷原来你是个聪明白痴。”丁不三沉脸喝道:“没上没下的胡说八道。”

    便在此时一艘小船从下流赶将上来。当地两岸空阔江流平稳但见那船高张风帆

    又有四个人急划动木桨船小身轻渐渐迫近丁不三的坐船。船头站着两名白衣汉子一

    人纵声高叫:“姓石的小子是在前面船上么?快停船快停船!”

    丁当轻轻哼了一声道:“爷爷雪山派有人追赶石郎来啦。”丁不三眉花眼笑道:

    “让他们捉了这白痴去千刀万剐才趁了爷爷的心愿。”丁当问道:“捉聪明白痴?还是

    捉傻子白痴?”丁不三道:“自然是捉傻子白痴谁敢来捉聪明白痴?”丁当微笑道:“不

    错聪明白痴武功这么高又有谁敢得罪他半分。”丁不三一怔怒道:“小丫头你敢绕

    弯子骂爷爷?”丁当道:“雪山派杀了你的孙女婿日后长乐帮问你要人丁三老爷不大有

    面子吧?”丁不三道:“为什么没面子?有面子得很。”自觉这句话难以自圆其说便道:

    “谁敢说丁老三没面子我扭断他的脖子。”

    丁当自言自语:“旁人谅来也不敢说什么就只怕四爷爷要胡说八道说他倘若有个孙

    女婿就决不能让人家杀了。不知道爷爷敢不敢扭断自己亲兄弟的脖子?就算有这个胆子

    也不知有没这份本事。”丁不三大怒说道:“你说老四的武功强过我的?放屁放屁!他

    比我差得远了。”

    说话之间那小船又追得近了些。只听得两名白衣汉子大声叱喝:“兀那汉子瞧你似

    是长乐帮石中玉那小子怎地不停船?”

    石破天道:“叮叮当当有人追上来啦你说怎么办?”

    丁当道:“我怎知怎么办?你这样一个大男人难道半点主意也没有?”

    便在此时那艘小船已迫近到相距丈许之地两名白衣汉子齐声呼喝纵身跃上石破天

    的坐船后梢。两人手中各执长剑耀日生光。

    石破天见这二人便是在土地庙中会过的雪山派弟子心想:“不知我什么地方得罪了他

    们这些雪山派的人如此苦苦追我?”只听得嗤的一声一人已挺剑向他肩头刺来。石破天

    在这三日中和丁当不断拆解招式往往手脚稍缓便被她扭耳拉吃了不少苦头此刻身

    手上的机变迅捷比之当日在土地庙中和石清夫妇对招之时已颇为不同眼见剑到也不遑

    细思随手使出第八招‘凤尾手’右手红个半圆欺上去抓住那人手腕一扭。

    那人“啊”的一声撤手抛剑。石破天右肘乘势抬起拍的一声正中那人下颏。那人

    下巴立碎满口鲜血和着十几枚牙齿都喷出船板之上。

    石破天万万料不到这招‘凤尾手’竟如此厉害不由得吓得呆了心中突突乱跳。

    第二名雪山弟子本欲上前夹击突见一霎之间同来的师兄便已身受重伤。这师兄武功

    比他为高料想自己若是上前也决计讨不了好去当即抢上去抱起师兄。此时那小船已和

    大船并肩而驶那人挟着伤者跃回小船喝令收篷扳梢。

    眼见小船掉转船头顺流东下不多时两船相距便远。但听得怒骂之声顺着东风隐隐传

    来。石破天瞧着船板上的一滩鲜血十几枚牙齿又是惊讶又是好生歉仄兀自喃喃的

    道:“这……这可当真对不住了!”

    丁当从船舱中出来走到他身旁微笑道:“天哥这一招‘凤尾手’干净利落使得

    可着实不错啊。”石破天摇头道:“你怎事先没跟我说明白?早知道一下会打得人家如此厉

    害这功夫我也就不学了。”丁当心头一沉寻思:“这呆子傻病作又来说呆话了。”

    说道:“既学武功当然越厉害越好。刚才你这一招‘凤尾手’若不是使得恰到好处他的

    长剑早已刺穿你的肩头。你不伤人人便伤你。你喜欢打伤人家呢还是喜欢让人家打伤?

    打落几枚牙齿那是最轻的伤了。武林中动手过招随时随刻有性命之忧。你良心好对方

    却良心不好你若给人家一剑杀了。良心再好又有什么用?”

    石破天沉吟道:“最好你教我一门功夫既不会打伤打死人家又不会让人家打伤打死

    我。大家嘻嘻哈哈的只做朋友不做敌人。”丁当苦笑道:“呆话连篇满嘴废话!咱们

    学武之人动上手便是拚命你道是捉迷藏、玩泥沙吗?”石破天道:“我喜欢捉迷藏、玩

    泥沙不喜欢动手拚命。可惜一直没人陪我捉迷藏阿黄又不会。”丁当越听越恼嗔道:

    “你这胡涂蛋谁跟你说话就倒足了霉。”赌气不再理他回到舱中和衣而睡。

    丁不三道:“是吗?我说他是白痴终究是白痴。武功好是白痴武功不好也是白痴

    不如趁早杀了免得生气。”

    丁当寻思:“石郎倘若真的永远这么胡涂我怎能跟他厮守一辈子?倒也不如真的依爷

    爷之言一刀将他杀了落得眼前清净。”但随即想到他大病之前的种种甜言蜜语就算他

    一句话不说只要悄悄的向自己瞧上一眼那也是眉能言目能语风流蕴藉之态真教人

    如饮美酒心神俱醉;别后相思实是颠倒不能自己万不料一场大病竟将一个英俊机变

    的俏郎君变成了一段迂腐迟钝的呆木头。她越想越是烦恼不由得珠泪暗滴将一张薄被

    蒙住了头。

    丁不三道:“你哭又有什么用?又不能把一个白痴哭成才子!”丁当怒道:“我把一个

    傻子白痴哭成了聪明白痴成不成?”丁不三怒道:“又来胡说八道!”

    丁当不住饮泣寻思:“瞧雪山派那花万紫姑娘的神情对石郎怒气冲冲的似乎还没

    给他得手。他见到美貌姑娘居然不会轻薄调戏那还像个男子汉大丈夫?我真的嫁了这么个

    规规矩矩的呆木头做人有什么乐趣?”

    她哭了半夜又想:“我已和他拜堂成亲名正言顺的是他妻子。这几日中白天和他

    练功夫他就只一本正经的练武从来不乘机在我身上碰一下、摸一把。晚上睡觉相距不

    过数尺可是别说不来亲我一亲连我的手脚也不来捏一下那像什么新婚夫妇?别说新婚

    夫妇就算是七八十岁的老夫老妻也该亲热一下啊。”

    耳听得石破天睡在后梢之上呼吸悠长睡得正香她怒从心起从身畔摸过柳叶刀

    轻轻拔刀出鞘咬牙自忖:“这样的呆木头老公留在世上何用?”悄悄走到后梢心道:

    “石郎石郎这是你自己变了须莫怪我心狠。”提起刀来正要往他头上斫落终于心中一

    软将他肩头轻轻扳过要在他临死之前再瞧他最后一眼。

    石破天在睡梦中转过身来淡淡的月光洒在他脸上但见他脸上笑容甚甜不知在做什

    么好梦。丁当心道:“你转眼便要死了让你这好梦做完了再杀不迟左右也不争在这一时

    半刻。”当下抱膝坐在他身旁凝视着他的脸只待他笑容一敛挥刀便斫将下去。

    过了一会忽听得石破天迷迷糊糊说道:“叮叮当当你……你为什么生气?不过……

    不过你生起气来模样儿很好看是真的……真的十分好看……我就看上一百天一千天

    也决不会够一万天……十万天不五千天……也是不够……”

    丁当静静的听着不由得心神荡漾说道:“石郎石郎原来你在睡梦之中也对我

    念念不忘。这般好听和话若是白天里跟我说了岂不是好?唉总有一天你的胡涂病根子

    好了会跟我说这些话。”眼见船舷边露水沾湿了木板石破天衣衫单薄心生怜惜将舱

    里一张薄被扯了出来轻轻盖在他身上又向他痴痴的凝视半天这才回入舱中。

    只听得丁不三骂道:“半夜三更一只小耗子钻来钻去便是胆子小想动手却不敢

    有什么屁用?也不知是不是我丁家的种?”

    丁当知道自己的举止都教爷爷瞧在眼里了这时她心中喜欢对爷爷的讥刺毫不在意

    心中反来覆去只是想着这几句话:“不过你生起气来模样儿很好看……我看上一万天十

    万天也是不够。”突击间卟哧一声笑了出来心道:“这白痴天哥便在睡梦中说话

    也是痴痴的。咱们就活了一百岁也不过三万六千日那有什么十万天可看?”

    她又哭又笑的自己闹了半天直到四更天时才蒙胧睡去但睡不多时便给石破天的声

    音惊醒只听得他在后梢头大声嚷道:“咦这可真奇了!叮叮当当你的被子半夜里怎

    么会跑到我身上来?难道被子生脚的么?”

    丁当大羞从舱中一跃而起抢到后梢只听石破天手中拿着那张薄被说道:“叮叮

    当当你说这件事奇怪不奇怪?这被子……”丁当满脸通红夹手将被子抢了过来低声喝

    道:“不许再说了被子生脚又有什么奇怪?”石破天道:“被子生脚还不奇怪?你说被

    子的脚在那里?”

    丁当一侧头见那老梢公正在拔篙开船似笑非笑的斜视自己不由得一张脸更是羞得

    如同红布相似嗔道:“你还说?”左手便去扭他的耳朵。

    石破天右手一抬自然而然的使出一十八路擒拿手中的‘鹤翔手’。丁当右手回转反

    拿他肋下。石破天左肘横过封住了她这一拿右手便去抓她肩头。丁当将被子往船板上一

    抛回了一招她知石破天内劲凌厉手掌臂膀不和他指掌相接。霎时之间两人已拆了十余

    招。丁当越打越快石破天全神贯注居然一丝不漏待拆到数十招后丁当使一招‘龙腾

    爪’直抓他头顶。石破天反腕格去这一下出手奇快丁当缩手不及已被他五指拂中了

    手腕穴道只觉一股强劲的热力自腕而臂自臂而腰直转了下去。这股强劲的内力又自腰

    间直传动至腿上丁当站立不稳身子一侧便倒了下来正好摔在薄被上。

    石破天童心大起俯身将被子在她身上一裹抱了起来笑道:“你为什么扭我?我把

    你抛到江里喂大鱼。”丁当给他抱着虽是隔着一条被子也不由得浑身酸软又羞又喜

    笑道:“你敢!”石破天笑道:“为什么不敢?”将她连人带被的轻轻一送掷入船舱。

    丁当从被中钻了出来又走到后梢。石破天怕她再打退了一步双手摆起架式。

    丁当笑道:“不玩啦!瞧你这副德性拉开了架子倒像是个庄稼汉子那有半点武林

    高手的风度!”石破天笑道:“我本来就不是武林高手。”丁当道:“恭喜恭喜!你这套

    擒拿手法已学会了青出于蓝连我做师父的也已不是徒儿的对手了。”

    丁不三在船舱中冷冷的道:“要和雪山派高手白万剑较量却还差着这么老大一截。”

    丁当道:“爷爷他学功夫学得这么快。只要跟你学得一年半载就算不能天下无敌

    做你的孙女婿却也不丢你老人家的脸了。”丁不三冷笑道:“丁老三说过的话岂有改口

    的?第一、我说过他既要娶你为妻永远就别想学我武艺;第二、我限他十天之内打败白万

    剑。再过得五天他性命也不在了还说什么一年半载?”

    丁当心中一寒昨天晚上还想亲手去杀死石破天今日却已万万舍不得石郎死于爷爷之

    手但爷爷说过的话确是从来没有不算数的这便如何是好?思前想后只有照着原来的

    法子从这一十八路擒拿手中别出机谋。

    于是此后几天之中丁当除了吃饭睡觉只是将这一十八路擒拿手的诸般变化反来覆

    去的和石破天拆解。到得后来石破天已练得纯熟之极纵然不借强劲的内力也已勉强可

    和丁当攻拒进退拆个旗鼓相当。

    第八天早晨丁不三咳嗽一声说道:“只剩下三天了。”

    丁当道:“爷爷你要他去打败白万剑依我看也不是什么难事。白万剑雪山派的剑法

    虽然厉害总还不是我丁家的武功可比。石郎这套擒拿手练得差不多了。单凭一双空手便

    能将那姓白的手中长剑夺了下来。他空手夺人长剑算不算得是胜了?”

    丁不三冷笑道:“小丫头说得好不稀松!凭他这一点子能耐便能将‘气寒西北’手中

    长剑夺将下来?我叫你乘早别清秋大梦。就是你爷爷一双空手只怕也夺不下那姓白的手

    中长剑。”丁当道:“原来连你也夺不下那么你的武功我瞧……哼哼也不过……哼

    哼!”丁不三怒道:“什么哼哼?”丁当仰头望着天空说道:“哼哼就是哼哼就是说你

    武功了得。”丁不三道:“你说什么鬼话?哼哼就是说我武功稀松平常。”丁当道:“你自

    己说你武功稀松平常可不是我说的。”丁不三道:“你哼哼也好哈哈也好总而言之

    十天之内他不能打败白万剑我就杀了这白痴。”

    丁当嘟起了小嘴说道:“你叫他十天之内去打败白万剑但若十天之内找不到那姓白

    的可不是石郎的错。”丁不三道:“我说十天就是十天。找得到也好找不到也好十

    天之内不将他打败我就杀了这小白痴。”丁当急道:“现下只剩三天了却到那里找白万

    剑去?你……你……你当真是不讲道理。”丁不三笑道:“丁不三若讲道理也就不是丁不

    三了。你到江湖上打听打听丁不三几时讲过道理了?”

    到第九天上丁不三嘴角边总是挂着一丝微笑有时斜睨石破天眼神极是古怪带着

    三分卑视却有七分杀气。

    丁当知道爷爷定是要在第十天上杀了石郎这时候别说石破天的武功仍与白万剑天差地

    远就算当真胜得了他短短两天之中茫茫大江之上却又到那里找这‘气寒西北’去?

    这日午后丁当和石破天拆了一会擒拿手脸颊晕红她打了个呵欠说道:“八月天

    时还这么热!”坐在石破天身边指着长江中并排而游动的两只水鸟说道:“天哥你

    瞧这对夫妻水鸟在江中游来游去何等逍遥快乐若是一箭把雄鸟射死了雌鸟孤苦伶仃

    的岂不可怜?”石破天道:“我以前在山里打猎、射鸟的时候倒也没想到它是雌是雄

    依你这么说我以后只拣雌鸟来射吧!”丁当叹了口气心道:“我这石郎毕竟痴痴呆

    呆。”又打个呵欠斜身依着石破天将头靠在他肩上合上了眼。

    石破天道:“叮叮当当你倦了吗?我扶你到船舱里睡好不好?”丁当迷迷糊糊的

    道:“不我就爱这么睡。”石破天不便拂她之意便任由她以自己左肩为枕只听得她气

    息悠长越睡越沉一头秀擦在自己左颊之上微感麻痒却也是说不出的舒服。

    突然之间一缕极细微的声音钻入了自己左耳轻如蜂鸣几不可辨:“我跟你说话

    你只听着不可点头更不可说话脸上也不可露出半点惊奇的神气。你最好闭上眼睛假

    装睡着再出一些鼾声以便遮掩我的话声。”

    石破天大感奇怪还道她是在说梦话斜眼看去但见她长长的睫毛覆盖双眼突击间

    左眼张开向他霎了两下随即又闭上了。石破天当前即省悟:“原来她要跟我说说几句秘

    密话儿不让爷爷听见。”于是也打了个呵欠说道:“好倦!”合上了眼睛。

    丁当心下暗喜:“天哥毕竟不是白痴一点便透要他装睡他便装得真像。”又低声

    道:“爷爷说你武功低微又是个白痴不配做他的孙女婿儿。十天的期限明天便到他

    定要将你杀死。咱们又找不着白万剑就算找到了你也打他不过。唯一的法子只有咱夫

    妇俩脱身逃走躲到深山之中让爷爷找你不到。”

    石破天心道:“好端端地爷爷怎么会杀我叮叮当当究竟是个小孩子将爷爷的笑话

    也当了真不过她说咱两个躲到深山之中让爷爷找不到那倒好玩得很。”他一生之中

    都是二人共处深山自觉那是自然不过的生涯这些日子来遇到的事无不令他茫然失措实

    深盼得能回归深山想到此后相伴的竟是个美丽可爱的叮叮当当不由得大是兴奋。

    丁当又道:“咱两个若是上岸逃走定给爷爷追到无论如何是逃不了的。你记好了

    今晚三更时分我突然抱住爷爷哭叫道:‘爷爷你饶了石郎别杀他别杀他!’你便

    立刻抢进舱来右手使‘虎爪手’抓住爷爷的背心正中左手使‘玉女拈针’拿住他后

    腰。记着听到我叫‘别杀他’你可得赶快动手是‘虎爪手’和‘玉女拈针’。爷爷被

    我抱住双臂一时不能分手抵挡你内力很强这么一拿爷爷便不能动了。”

    石破天心道:“叮叮当当真是顽皮叫我帮忙开爷爷这样一个大玩笑却不知爷爷会

    不会生气?也罢她既爱闹着玩我顺着她意思行事便了。想来倒是有趣得紧。”

    丁当又低声道:“这一抓一拿可跟我二人生死攸关。你用左手摸一下我背心的‘灵台

    穴’那‘虎爪手’该当抓在这里。”石破天仍是闭着眼睛慢慢提起左手在丁当‘灵台

    穴’上轻轻抚摸一下。丁当道:“是啦黑暗之中出手要快认穴要准我拚命抱住爷爷

    只能挨得一霎时间只要他一惊觉立时便能将我摔开那时你万难抓得到他了。你再轻轻

    碰我后腰的‘悬枢穴’且看对是不对。那‘玉女拈针’这一招只用大拇指和食指两根中

    指劲力要从指尖直透穴道。”

    石破天左手缓缓移下以两根手指在他后腰‘悬枢穴’上轻轻搔爬了一下他这时自是

    丝毫没有使劲不料丁当是黄花闺女份外怕痒给他在后腰上这么轻轻一搔忍不住格的

    一声笑了出来笑喝:“你胡闹!”石破天哈哈大笑。丁当也伸手去他肋下呵痒。两人嘻嘻

    哈哈笑作一团把装睡之事全然置之脑后。

    这日黄昏时分老梢公将船泊在江边的一个小市镇旁上岸去沽酒买菜。丁当道:“天

    哥咱们也上岸去走走。”石破天道:“甚好!”丁当携了他手上岸闲行。

    那小市镇只不过**十家人家倒有十来家是鱼行。两人行到市梢眼看身旁无人。石

    破天道:“爷爷在船舱中睡觉咱们这么拔足便走岂不就逃走了?”他只盼尽早与丁当躲

    入深山。丁当摇头道:“那有这么容易?就是让咱们逃出十里二十里他一样也能追上。”

    忽听得背后一人粗声道:“不错你便是逃出一千里一万里咱们一样也能追上。”

    石破天和丁当回过头来只见两名汉子从一棵大树后转了出来向着二人狞笑。石破天

    识得这两人便是雪山派中的呼延万善和闻万夫不由得一怔心下暗暗惊惧。

    原来雪山派两名弟子在长江中现了石破天的踪迹上船动手其一身受重伤。白万剑

    得报分遣众师弟水6两路追寻。呼延万善和闻万夫这一拨乘马溯江向西追来竟在这小镇

    上和石破天相遇。呼延万善为人持重心想自己二人未必是这姓石小子的对手正想依着白

    师兄的嘱咐射冲天火箭传讯不料闻万夫忍耐不住登时叫了出来。

    丁当也是一惊:“这二人是雪山派弟子不知白万剑是否便在左近?倘若那姓白的也赶

    了来爷爷逼着石郎和他动手那可糟了。”向二人横了一眼啐道:“我们自己说话谁

    要你们插口?天哥咱们回船去。”石破天也是心存怯意点了点头两人转身便走。

    闻万夫向来便瞧不起这师侄心想:“王万仞王师哥、张万风张师弟两人都折在这小子

    手下也不知他二人怎么搞的。这小子要是当真武功高强怎么会一招之间便给白师哥擒了

    来?我今日将他擒了去那可是大功一件从此在本门中出人头地。”当即喝道:“往那里

    走?姓石的小子乖乖跟我走吧!”口中叱喝左手便向石破天肩头抓来。

    石破天侧身避过使出丁当所教的擒拿手法横臂格开来招。闻万夫一抓不中飞脚便

    向石破天小腹上踢去。

    这一脚如何拆解石破天却没学过。他这半天中心头反来覆去的便是想着‘虎爪手’

    和‘玉女拈针’两招危急之际所想起的也只这两招。但闻万夫和他相对而立这两招攻

    人后心的手法却全然用不上这时他也顾不得合式不合式拔步便抢向对方身后。他内功深

    厚转侧便捷无比这么一奔便已将闻万夫那一足避过同时右手‘虎爪手’抓他‘灵台

    穴’左手‘玉女拈针’拿他‘悬枢穴’内力到处闻万夫微一痉挛便即萎倒。

    呼延万善正欲上前夹攻突见石破天已拿住师弟要穴情急之下不及抽剑挥拳往石破

    天腰间击来。他这一拳用上了十成劲力波的一响跟着喀嚓一声右臂竟尔震断。

    石破天却只腰间略觉疼痛松手放开闻万夫时只见他缩成了一团毫不动弹扳过他

    肩头见他双目上挺神情甚是可怖。石破天吃了一惊叫道:“啊哟不好叮叮当当

    他……他……他怎么忽然抽筋莫非……莫非死了?”

    丁当格的一笑道:“天哥你这两招使得甚好只不过慌慌张张的姿势太也难看。

    你这么一拿他死是不会死的残废却免不了双手双脚总得治上一年半载吧。”

    石破天伸手去扶闻万夫道:“真……真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伤你那怎么……

    怎么办?叮叮当当得想法子给他治治?”丁当伸手从闻万夫身畔抽出长剑道:“你要让

    他不多受苦楚?那容易得紧一剑杀了就是。”石破天忙道:“不行不行!”

    呼延万善怒道:“你这两个无耻小妖。雪山派弟子能杀不能辱。今日老子师兄弟折在你

    手里快快把我们两个都杀了。多说这些气人的话干么?”

    石破天深恐丁当真的将闻万夫杀了忙夺下她手中长剑在地下一插说道:“叮叮当

    当快……快回去吧。”拉着她衣袖快步回船。丁当哂道:“听人说长乐帮石帮主心狠手

    辣杀人不眨眼怎地忽然婆婆妈妈起来?刚才之事可别跟爷爷说。”石破天道:“是

    我不说你说那个人他……他当真会手足残废?”丁当道:“你拿了他两处要穴若还不

    能令他手足残废咱们丁家这一十八路擒拿手法还有什么用处?”石破天道:“那怎么你叫

    我待会也这么去擒拿爷爷?”丁当笑道:“傻哥哥爷爷是何等样人物岂可和雪山派中这

    等脓包相比?你若侥幸能拿住爷爷这两处要穴又能使用上内力最多令他两三个时辰难以

    行动难道还能叫他残废了?”

    石破天心头栗六怔忡不安只是想着闻万夫适才的可怖模样。

    这一晚迷迷糊糊的半醒半睡到得半夜果然听得丁当在船舱中叫了起来:“爷爷爷

    爷你饶了石郎性命别杀他别杀他!”石破天急跃而起抢到舱中蒙胧中只见丁当抱

    了丁不三的上身不住的叫:“爷爷别杀石郎!”

    石破天伸出双手便要往丁不三后心抓去陡然间想起闻万夫缩成一团的可怖神情心

    道:“我这双手抓将下去倘若将爷爷也抓成这般模样那可太对不起他我……我决计不

    可。”当即悄悄退出船舱抱头而睡。

    丁当眼见石破天抢进舱来时刻配合得恰到好处正欣喜间不料他迟疑片刻便即退

    出功败垂成不由得又急又怒。

    石破天回到后梢心中兀自怦怦乱跳过了一会只听得丁当道:“啊哟爷爷我怎

    么抱着你?我……我刚才做了个恶梦梦见你将石郎打死了我求你……求你饶他性命你

    总是不答应谢天谢地只不过是个梦。”

    却听丁不三道:“你做梦也好不做梦也好天一亮便是咱们说好了的第十天。且瞧他

    这一日之中能不能找到白万剑来将他打败了。”丁当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石郎不是

    白痴!”丁不三道:“是啊他良心好!良心好的人便是傻子便是白痴该死之极。唉

    以‘虎爪手’抓‘灵台穴’以‘玉女拈针’拿‘悬枢穴’妙计啊妙计!就可惜白痴良心

    好不忍下手。不忍下手就是白痴白痴就是该死。”

    这几句话钻入了舱内外丁当和石破天耳里两人同时大惊:“爷爷怎知道我们的计

    策?”石破天还不怎么样丁当却不由得遍体都是冷汗心想:“原来爷爷早已知晓那么

    暗中自必有备天哥刚才没有下手也不知是福是祸?”

    石破天浑浑噩噩却绝不信次日丁不三真会下手杀他过不多时便即睡着了。

    天刚破晓忽听得岸上人声喧哗纷纷叫嚷:“在这里了!”“便是这艘船。”“别让

    老妖怪走了!”石破天坐起身来只见岸边十多人手提灯笼火把奔到船边当先四五人抢

    上船头大声叱喝:“老妖怪在那里?害人老妖往那里逃?”

    丁不三从船舱中钻了出来喝道:“什么东西在这里大呼小叫的?”

    一条汉子喝道:“是他是他!快泼!”他身后两人手中拿着竹做的喷筒对准丁不

    三两股血水向他急射去。岸上众人欢呼吆喝:“黑狗血洒中老妖怪他就逃不了!”

    可是这两股狗血那里能溅中丁不三半点?他腾身而起心下大怒:“那里来的妄人当

    老夫是妖怪用黑狗血喷我?”旁人不去惹他他喜怒无常之时举手便能杀人何况有人

    欺上头来?他身子落下来时双脚齐飞踢中两名手持喷筒的汉子跟着呼的一掌将当先

    的大汉击得直飞出去。这三人都不会什么武功中了这江湖怪杰的拳脚那里还有性命?两

    个人当即死在船头当先的那条大汉在半空中便狂喷鲜血。

    丁不三又要举脚向余人扫去忽听得丁当在身后冷冷的道:“爷爷一日不过三!”

    丁不三一怔盛怒之下险些儿忘了自己当年立下的毒誓这一脚离那船头汉子已不过

    尺许当下硬生生的收了回来。

    众人吓得魂飞魄散叫道:“老妖怪厉害快逃快逃!”霎时之间逃了个干干净净

    灯笼火把有的抛在江中有的丢在岸上。三具尸一在岸上二在船头谁也顾不得了。

    丁不三将船头的尸踢入江中向梢公道:“快开船再有人来我可不能杀啦!”那

    梢公吓得呆了双手不住抖几乎无力拔篙。丁不三提起竹篙将船撑离岸边。狗血没射

    到人却都射在舱里腥气难闻。

    丁不三冷冷的道:“阿当你捣这鬼为了什么?”丁当笑道:“爷爷你说过的话算不

    算数?”丁不三道:“我几时说过话不算数了?”丁当道:“好你说十天一满若是石郎

    没将那姓白的打败便要杀他。今日是第十日可是你已经杀了三个人啦!”

    丁当极是得意笑吟吟的道:“丁家三老爷素来说话算数你说在第十天上定要杀了这

    小子可是‘一日不过三’你已杀了三个人这第四个人便不能杀了。你既在第十天上

    杀他不得以后也就不能再杀了。我瞧你的孙女婿儿也不是真的什么白痴等他身子慢慢复

    原武功自会大进包不丢了你的脸面便是。”

    丁不三伸足在船头用力一蹬喀的一声船头木板登时给他踹了一个洞怒道:“不

    成不成!丁不三折在你小丫头手下便已丢了脸。”丁当笑道:“我是你的孙女儿大家

    是一家人有什么丢不丢脸的?这件事我又不会说出去。”丁不三怒道:“我输了便心中不

    痛快你说不说有什么相干?”丁当道:“那就算是你赢好了。”丁不三道:“输便输赢

    便赢。我又不是你那不成器的四爷爷他小时候跟我打架输了反而自吹是赢了。”

    石破天听着他祖孙二人的对话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些人是丁当故意引了来给她爷爷

    杀的好让他连杀三人之后限于‘一日不过三’的规定便不能再杀他眼看丁不三于一

    瞬间连杀三人的凶狠神态那么要杀死自己的话只怕也不是开玩笑了;见丁当笑嘻嘻的走

    到后梢便道:“叮叮当当你为了救我性命却无缘无故的害死了三人那不是……不是

    太也残忍了么?”丁当脸一沉说道:“是你害的怎么反而怪起我来了?”石破天惘然

    道:“是……是我害的?”丁当道:“怎么不是?昨晚你事到临头不敢动手。否则咱二人

    早已逃得远远的了又何至累那三人无辜送命?”

    石破天心想这话倒也不错一时说不出话来。

    忽听得丁不三哈哈大笑说道:“有了有了!姓石的小子爷爷要挖出你的眼珠子

    斩了你的双手教你死是死不了却成为一个废人。我只须不取你性命那就不算破了‘一

    日不过三’的规矩。”丁当和石破天面面相觑神色大变。

    丁不三越想越得意不住口的道:“妙计妙计!小白痴我不杀死你却将你弄成*人

    不像人鬼不像鬼。阿当哪那总可以的吧?”丁当一时无辞可辩只得道:“这第十天又

    没过说不定待会就遇到白万剑石郎又出手将他打败了呢?”丁不三呵呵而笑道:“不

    错不错咱们须得公平交易童叟无欺。爷爷等到今晚三更再动手便了。”

    丁当愁肠百结再也想不出别的法子来令石破天脱此危难。偏偏石破天似是仍不知大祸

    临头反来问她:“你为什么皱起了眉头有什么心事?”丁当嗔道:“你没听爷爷说么?

    他要挖了你的眼珠子斩了你的双手。”石破天笑道:“爷爷说笑话吓人呢你也当真!他

    挖了我眼睛、斩了我双手去又有什么用?我又没得罪他。”

    丁当由嗔转怒心道:“这人行事婆婆妈妈脑筋胡里胡涂我一辈子跟着他确也没趣

    得紧爷爷要杀他让他死了便是。”但想到爷爷待会将他挖去双目、斩去双手自己如果

    回心转意又要起他来我叮叮当当嫁了这么一个没眼没手的丈夫更加无味已极。

    眼见太阳渐渐西沉丁当面向船尾见自己和石破天的影子双双浮在江面之上就像是

    游泳一般随舟逐波而西。丁当侧过身来见石破天背脊向着自己她双手伸出便向他背

    心要穴拿去。她右手使‘虎爪手’抓住石破天背心‘灵台穴’左手以‘玉女拈针’拿他

    ‘悬枢穴’。石破天绝无防备被她拿住后立时全身酸软却弹不得。

    丁当却受到他内力震荡身子向后反弹险些坠入江中伸手抓住船篷骂道:“爷爷

    要挖你双眼斩你双手你这种废人留在世上就算不丢爷爷的脸我叮叮当当也没脸见人

    了。也不用爷爷动手我自己先挖出你的眼珠子。”在后梢取过一条长长的帆索将石破天

    双手双脚都缚住了又将帆索从肩至脚一圈又一圈的紧紧捆绑少说也缠了**十圈直

    如一只大粽子相似。

    本来如此这般的被擒拿了穴道一个对时中难以开口说话但石破天内力深厚四肢虽

    不能动却张口说道:“叮叮当当你跟我闹着玩吗?”他话是这般说但见着丁当凶狠的

    神气也已知道大事不妙眼神中流露出乞怜之色。丁当伸足在他腰间狠狠踢了一脚骂

    道:“哼我跟你闹着玩?死在临头还在你的清秋大梦这般的傻蛋我将你千刀万

    剐也是不冤。”飕的一声拔出了柳叶刀来在石破天脸颊上来回擦了两下作磨刀之

    状。

    石破天大骇说道:“叮叮当当我今后总是听你的话就是。你杀了我我……我……

    可活不转来啦!”丁当恨恨的道:“谁要你活转来了?我有心救你性命你偏不照我吩咐。

    那是你自寻死路又怪得谁来?我此刻不杀你爷爷也会害你。哼是我丈夫要杀便由我

    自己动手让别人来杀我丈夫我叮叮当当一世也不快活。”

    石破天道:“你饶了我我不再做你丈夫便是。”他说这几句话已是在极情哀求只

    是自幼禀承母训不能向人求恳这个‘求’字却始终不出口。

    丁当道:“天地也拜过了怎能不做我丈夫?再罗嗦我一刀便砍下你的狗头。”

    石破天吓得不敢再作声。只听得丁不三笑道:“很好很好妙得很!那才是丁不三的

    乖孙女儿。爽爽快快一刀两段便是!”

    那老梢公见丁当举刀要杀人吓得全身抖舵也掌得歪了。船身斜里横过去恰好迎

    面一艘小船顺着江水激流冲将过来眼见两船便要相撞。对面小船上的梢公大叫:“扳梢

    扳梢!”

    丁当提起刀来落日余晖映在刀锋之上只照得石破天双目微眯猛见丁当手臂往下急

    落拍的一声响这一刀却砍得偏了砍在他头旁数寸处的船板上。丁当随即撤手放刀双

    手抓起石破天的身子双臂运劲向外一抛将他向着擦舟而过的小船船舱摔去。

    丁不三见孙女突施诡计怒喝:“你……你干什么?”飞身从舱中扑出伸手去抓石破

    天时终究慢了一步。江流湍急两船瞬息间已相距十余丈丁不三轻功再高却也无法纵

    跳过去。他反手重重打了丁当一个耳光大叫:“回舵回舵快追!”

    但长江之中风劲水急岂能片刻之间便能回舵?何况那小船轻舟疾行越驶越远再也

    追不上了——

    丁不四危急中灵机一动双掌倏地上举掌力向天上送去石破天便也双掌呼的一声

    向上拍出。两人四掌对着天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

第九章 大粽子

    石破天耳畔呼呼风响身子在空中转了半个圈落下时脸孔朝下俯伏但觉着身处甚是

    柔软倒也不感疼痛只是黑沉沉的目不见物但听得耳畔有人惊呼。他身不能动也不敢

    开口说话鼻中闻到一阵幽香似是回到了长乐帮总舵中自己的床上。

    微一定神果然觉到是躺在被褥之上口鼻埋在一个枕头之中枕畔却另有一个人头

    长披枕竟然是个女子。石破天大吃一惊“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只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什么人?你……你怎么……”石破天道:“我……

    我……”不知如何回答才是。那女子道:“你怎么钻到我们船里?我一刀便将你杀了!”石

    破天大叫:“不不是我自己钻进来的是人家摔我进来的。”那女子急道:“你……

    你……你快出去怎么爬在我被……被窝里?”

    石破天一凝神间果觉自己胸前有褥背上有被脸上有枕而且被褥之间更是颇为温

    暖才知丁当这么一掷恰巧将他摔入这艘小船的舱门穿入船舱中一个被窝;更糟的是

    从那女子的话中听来似乎这被窝竟是她的。他若非手足被绑早已急跃而起逃了出去

    偏生身上穴道未解连一根手指也抬不起来只得说道:“我动不得求求你将我搬了出

    去推出去也好踢出去也好。”

    只听得脚后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音道:“这混蛋说什么胡话?快将他一刀杀了。”那女子

    道:“奶奶若是杀了他我被窝中都是鲜血那……那怎么办?”语气甚是焦急。那老妇

    怒道:“那是什么鬼东西?喂你这混蛋快爬出来。”

    石破天急道:“我真是动不得啊你们瞧我给人抓了灵台穴又拿了悬枢穴全身又

    给绑得结结实实要移动半分也动不了。这位姑娘还是太太你快起来吧咱们睡在一个被

    窝里可……可实在不大妙。”

    那女子啐道:“什么太太的?我是姑娘我也动不了。奶奶你……你快想个法子这

    个人当真是给人绑着的。”石破天道:“老太太我求求你劳你驾把我拉出去。我……

    我得罪这位姑娘……唉……这个……真是说不过去。”

    那老妇怒道:“小混蛋倒来说风凉话。”那姑娘道:“奶奶咱们叫后梢的船家来把

    他提出去好不好?”那老妇道:“不成不成!这般乱七八糟的情景怎能让旁人见到?

    偏生你我又动弹不得这……这……”

    石破天心道:“莫非这位老太太和那姑娘也给人绑住了?”

    那老妇不住口的怒骂:“小混蛋臭混蛋你怎么别的船不去偏偏撞到我们这里来?

    阿绣把他杀了被窝中有血有什么要紧?这人早晚总是要杀的。”那姑娘道:“我没力

    气杀人。”那老妇道:“用刀子慢慢的锯断了他喉管这小混蛋就活不了。”

    石破天大叫:“锯不得锯不得!我的血脏得很把这香喷喷的被窝弄得一塌糊涂而

    且……而且……被窝里有个死尸也很不妙。”只听得嘤的一声那姑娘显是听到‘被窝里

    有个死尸’这话甚是害怕石破天心中一喜听那姑娘道:“奶奶我拔刀子也没力气。”

    石破天道:“你没力气拔刀子那再好也没有了。我此刻动不得你若是将我杀了我就变

    成了僵尸躺在你身旁那有多可怕。我活着不能动变成僵尸就能动了我两只冷冰冰

    僵尸手握住你的喉咙……”

    那姑娘给他说得更加怕了忙道:“我不杀你我不杀你!”过了一会儿又道:“奶

    奶怎生想个法子叫他出去?”那老妇道:“我在想哪你别多说话。”

    这时已然入夜船舱中漆黑一团。石破天和那姑娘虽然同盖一被幸好掷进来时偏在一

    旁没碰到她身子黑暗中只听得那姑娘气息急促显然十分惶急。过了良久那老妇仍是

    没想出什么法子来。

    突然之间远处传来两下尖锐的啸声静夜中十分凄厉刺耳。跟着飘来一阵大笑之声

    声音苍老豪迈。那人边笑边呼:“小翠我等了你一日一晚怎么这会儿才到?”

    那姑娘急道:“奶奶他……他迎上来了那便如何是好?”那老妇哼了一声说道:

    “你再也别作声我正在凝聚真气但须足上经脉稍通能有片刻动弹我便往江心一跳

    免得受这老妖之辱。”那姑娘急道:“奶奶奶奶那使不得。”那老妇怒道:“我叫你别

    来打扰我。奶奶投江之时你跟不跟我去?”那姑娘微一迟疑说道:“我……我跟着奶奶

    一块儿死。”那老妇道:“好!”说了这个“好”后便再也不作声了。

    石破天两度尝过这“走火”的滋味心想:“原来这老太太和小姑娘都是练内功走火

    以致动弹不得偏生敌人在这当头赶到那当真为难之极。”

    只听下游那苍老的声音又叫道:“你爱比剑也好斗拳也好丁老四定然奉陪到底。小

    翠你怎么不回答我?”这时话声又已近了数十丈。过不多时只听得半空中呛啷啷铁链响

    动跟着拍的一声世响一件东西落到了船上显是迎面而来的船上有人掷来铁锚铁链。后

    梢的船家大叫:“喂喂干什么?干什么?”

    石破天只觉坐船向右急剧倾侧不由自主的也向右滚去那姑娘向他侧过来靠在他身

    上。石破天道:“这个……这个……你……”要想叫她别靠在自己身上但随即想起她跟自

    己一样也是动弹不得话到口边又缩了回去。

    跟着觉得船头一沉有人跃到了船上倾侧的船身又回复平稳。那老人站在船头说道:

    “小翠我来啦咱们是不是就动手?”

    后梢的船家叫道:“你这么搅两艘船都要给你弄翻了。”那老人怒道:“狗贼快给

    我闭了你的鸟嘴!”提起铁锚掷出。两艘船便即分开同时顺着江水疾流下去。船家见他如

    此神力将一只两百来斤重的铁锚掷来掷去有如无物吓得挢舌不下再也不敢作声了。

    那老人笑道:“小翠我在船头等你。你伏在舱里想施暗算我可不上你当。”

    石破天心头一宽心想他一时不进舱来便可多挨得片刻但随即想起多挨片刻未

    必是好那老妇若能凝聚真气便要挟了这小姑娘投江自尽这时那姑娘的耳朵正挨在他口

    边便低声道:“姑娘你叫你奶奶别跳到江里。”

    那姑娘道:“她……她不肯的一定要跳江。”一时悲伤不禁流下泪来眼泪既夺眶

    而出便再也忍耐不住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泪水滚滚沾湿了石破天的脸颊。她哽咽

    道:“对……对不住!我的眼泪流到了你脸上。”这姑娘竟是十分斯文有礼。

    石破天轻叹一声说道:“姑娘不用客气一些眼泪水又算得了什么?”那姑娘泣

    道:“我不愿意死。可是船头那人很凶奶奶说宁可死了也不能落在他手里。我……我的

    眼泪真对不住你可别见怪……”只听得船板格的一声响船舱彼端一个人影坐了起来。

    石破天本来口目向下埋在枕上但滚动之下已侧在一旁见到这人坐起心中怦怦

    乱跳颤声说道:“姑……姑娘你奶奶坐起来啦。”那姑娘“啊”的一声她脸孔对着石

    破天已瞧不见舱中情景。过了一会只听石破天叫道:“老太太你别抓她她不愿意陪

    你投江自尽救人哪救人哪!”

    船头上那老人听到船舱中有个青年男子的声音奇道:“什么人大呼小叫?”

    石破天道:“你快进来救人。老太太要投江自尽了。”

    那老人大惊一掌将船篷掀起了半边右手探出已抓住了那老妇的手臂。那老妇凝聚

    了半天的真气立时涣散应声而倒。那老人一搭她的脉搏惊道:“小翠你是练功走了火

    吗?干么不早说却在强撑?”那老妇气喘喘的道:“放开手别管我快滚出去!”那老

    人道:“你经脉逆转甚是凶险若不早救只怕……只怕要成为残废。我来助你一臂之

    力。”那老妇怒道:“你再碰一下我的身子我纵不能动也要咬舌头立时自尽。”

    那老人忙缩回手掌说道:“你的手太阴肺经、手少阴心经、手少阳三焦经全都乱了

    这个……这个……”那老妇道:“你一心一意只想胜过我。我练功走火岂不是再好也没有

    了?正好如了你的心愿。”那才人道:“咱们不谈这个。阿绣你怎么了?快劝劝你奶奶。

    你……你……咦!你怎么跟一个大男人睡在一起他是你的情郎还是你的小女婿儿?”

    阿绣和石破天齐声道:“不不是的我们都动不了啦。”

    那老人大是奇怪伸手将石破天一拉。石破天给帆索绑得直挺挺地腰不能曲手不能

    弯给他这么一拉便如一根木材般从被窝中竖了起来。那老人出其不意倒吓了一大跳

    待得看清不禁哈哈大笑道:“阿绣端阳节早过你却在被窝中藏了一只大粽子。”

    阿绣急道:“不是的他是外边飞进来的不……不是我藏的。”

    那老人笑道:“你怎么也不能动也变成了一只大粽子么?”

    那老妇厉声道:“你敢伸一根指头碰到阿绣我和你拚命。”

    那老人叹了口气道:“好我不碰她。”转头向梢公道:“船家转舵掉头扯起帆

    来我叫你停时便停船。”那梢公不敢违拗应道:“是!”慢慢转舵。

    那老妇怒道:“干什么?”那老人道:“接你到碧螺山去好好调养。你这次走火非同

    小可。”那老妇道:“我死也不上碧螺山。我又没输给你干么迫我到你的狗窝去?”那老

    人道:“咱们约好了在长江比武我输了到你家磕头你输了便到我家里。是你自己练功走

    火也好是你斗不过我也好总而言之这一次你非上碧螺山走一遭不可。我几十年来的心

    愿这番总算得偿妙极妙极!”那老妇怒如狂叫道:“不去不去不……”越叫

    越凄厉陡然间一口气转不过来竟尔晕了过去。

    那老人笑吟吟的道:“你不去也得去今日还由得你吗?”

    石破天忍不住插口道:“她既不愿去你怎能勉强人家?”

    那老人大怒喝道:“要你放什么狗屁?”反掌便往他脸上打去。

    这一掌眼见便要打得他头晕眼花、牙齿跌落突然之间见到石破天脸上一个膝黑的掌

    印那老人一怔之下登时收掌笑道:“啊哈大粽子我道是谁将你绑成这等模样原

    来是我那乖乖侄孙女。你脸上这一掌是给我侄孙女打的是不是?”

    石破天不明所以问道:“你侄孙女?”那老人道:“你还不知老夫是谁?我是丁不

    四丁不三是我哥哥他年纪比我大武功却不及我……我的侄孙女……”石破天看他相貌

    确与丁不三有几分相似服饰也差不多只是腰间缠着一条黄光灿然的金带便道:“啊

    是了叮叮当当是你侄孙女不错这一掌正是叮叮当当打的我也是给她绑的。”

    丁不四捧腹大笑道:“我原说天下除了阿当这小丫头再没第二个人这么顽皮淘气。

    很好很好很好!她为什么绑你?”石破天道:“她爷爷要杀我说我武功太差是个白

    痴。”丁不四更是大乐笑得弯下腰来道:“老三要杀的人老四既然撞上了那就……

    那就……”石破天惊道:“你也要杀?”

    丁不四道:“丁不四的心意天下有谁猜得中?你以为我要杀你我就偏偏不杀。”站

    起身来左手抓住石破天后领提将起来右手并掌如刀在他身上重重缠绕的帆索自上而下

    急划而落数十重帆索立时纷纷断绝当真是利刃也未必有如此锋锐。

    石破天赞道:“老爷子你这手功夫厉害得很那叫什么名堂?”

    丁不四听石破天一赞登时心花怒放道:“这一手功夫自然了不起普天下能有如此

    功力的除了丁不四外只怕再无第二人了。这手功夫吗?叫做……”

    这时那老妇已醒听到丁不四自吹自擂当即冷笑道:“哼耗子上天平自称自赞!

    这一手‘快刀斩乱麻’不论那个学过几手三脚猫把式的庄稼汉子又有谁不会使了?”丁不

    四道:“呸!呸!学过几手三脚猫把式的人就会使我这手‘快刀斩乱麻’?你倒使给我瞧

    瞧!”那老妇道:“你明知我练功走火没了力气来说这种风凉言语。大粽子我跟你

    说你到随便那一处市镇上见到有人练把式卖膏药骗人钱财只须给他一文两文他就

    会练这手‘快刀斩乱麻’给你瞧包管跟这老骗子练得一模一样没半点分别说不定还比

    他强些。这是普天下骗人的混蛋都会的法门又有什么希罕了?”

    丁不四听那老妇说得刻薄不由得怒如狂顺手便向她肩头抓落。

    石破天叫道:“不可动粗!”斜身反手向他右腕上切去正是丁当所教一十八路擒拿

    手中的一招‘白鹤手’。他被丁当拿中穴道后为时已久在内力撞击之下穴道渐解待得

    身上帆索断绝血行顺畅立时行动自如。

    丁不四“咦”的一声反手勾他小臂。石破天于这一十八路擒拿手练得已甚纯熟当即

    变招左掌拍出右手取对方双目。丁不四喝道:“好!这是老三的擒拿手。”伸臂上前

    压他手肘。石破天双臂圈转两拳反击他太阳穴。丁不四两条手臂自下穿上向外一分快

    如电闪般向石破天手臂上震去。只道这一震之下石破天双臂立断不料四臂相撞石破天

    稳立不动丁不四却感上身一阵酸麻喀喇一声足下所踏的一块船板从中折断船身也向

    左右猛烈摇幌两下。他急忙后退了一步以免陷入断板口中又是“咦”的一声。

    他前一声“咦”只是惊异石破天居然会使他丁家的一十八路擒拿手但当双臂与石破

    天较劲震得他退出一步那一声“咦”却是大大的吃惊只觉这年轻人内力充盈厚实直

    是无穷无尽自己适才虽然未出全力但对方浑若无事自己却踏断了船板可说已输了一

    招。此人这等厉害怎能为丁当所擒?脸上又怎会给她打中一掌?一时心中疑团丛生。

    那老妇惊诧之情丝毫不亚于丁不四当即哈哈大笑说道:“连……连一个浑小子

    也……也……也……”一时气息不畅却说不下去了。丁不四怒道:“我代你说了吧‘连

    一个浑小子也斗不过逞什么英雄好汉?’是不是?这句话你说不出口只怕将你憋也憋死

    了。”那老妇满脸笑容连连点头。

    丁不四侧头向石破天道:“大粽子你……你师父是谁?”石破天搔了搔头心想自己

    虽向谢烟客和丁当学过武功却没拜过师父说道:“我没师父!”丁不四怒道:“胡说八

    道那么你这一十八路擒拿手又是那里偷学得来的?”石破天道:“我不是偷学得来的

    叮叮当当教了我十天。她不是我师父是我……是我……”要想说‘是我妻子’总觉有些不

    妥便不说了。丁不四更是恼怒骂道:“你***这武功是阿当教你的?胡说八道。”

    那老妇这时已顺过气来冷冷的道:“江湖上人人都说‘丁氏双雄一是英雄一是

    狗雄!’这名话当真不错。今日老婆子亲眼目睹果然是江湖传言千真万确。”

    丁不四气得哇哇大叫道:“几时有这句话了?定是你捏造出来的。你说谁是英雄

    谁是狗熊?我的武功比老三强武林中谁人不知那个不晓?”

    那老妇不敢急促说话一个字一个字的缓缓说道:“丁当是丁老三的孙女儿。丁老三教

    了他儿子他儿子教他的女儿丁当丁当又教这个浑小子。这浑小子只学了十天就胜过了

    丁老四你教天下人去评……评……评……”连说了三个“评”字一口气又转不过来了。

    丁不四听着他慢条斯理、一板一眼的说话早已十分不耐这时忍不住抢着说道:“我

    来代你说:‘你教天下人评评这道理看到底谁是英雄谁是狗熊?自然丁老三是英雄丁

    老四是狗熊!’”越说声音越响到后来声如雷震满江皆闻。

    那老妇笑眯眯的点了点头道:“你……你自己知道就好。”这几个字说的气若游丝

    但听在丁不四耳中却令他愤懑难当大声叫道:“谁说这大粽子胜过丁老四了?来来

    来咱们再比过!我不在……不在……”

    他本想说‘不在三招之内就将你打下江去那就如何如何’但话到口边心想此人武

    功非同小可‘三招之内’只怕拾夺他不下要想说‘十招之内’仍觉没有把握说‘二

    十招’吧还是怕这句话说得太满若说‘一百招之内’却已没了英雄气概自己一个成

    名人物要花到一百招才能将侄孙妇儿的徒弟打败那又有什么了不起?他略一迟疑那老

    妇已道:“你不在十万招之内将他打败你就拜他……拜他……拜他……咳……咳……”

    丁不四怒吼:“‘你就拜他为师!’你要说这句话是不是?”‘拜他为师’这四个字

    一出口身子已纵在半空掌影翻飞向石破天头顶及胸口同时拍落。

    石破天虽学过一十八路擒拿手法但只能拆解丁当的一十八路擒拿手学时既非活学

    用时也不能活用眼见丁不四犹似千手万掌般拍将下来那里能够抵御?只得双掌上伸护

    住头顶便在这时后颈大椎穴上感到一阵极沉重的压力已然中掌。

    那大椎穴乃人手足三阳督脉之会最是要害但也正因是人手足三阳督脉之会诸处经

    脉中内力同时生出反击的劲道。丁不四只感到全身剧震向旁反弹了开去看石破天时却

    是浑若无事。这一招石破天固然被他击中但丁不四反而向外弹去不能说分了输赢。

    那老妇却阴阳怪气的道:“丁不四人家故意让你击中你却给弹了开去当真无用之

    极只是一招你便输了。”丁不四怒道:“我怎么输了?胡说八道!”那老妇道:“就算

    你没有输那么你让他在你大椎穴上拍一掌看。如果你不死也能将他弹开几步那么你们

    就算打成平手。”丁不四心想:“这小子内力雄厚之极我大椎穴若给他击上一掌那是不

    死也得重伤。”说道:“好端端地我为什么要给他打?你的大椎穴倒给我打一掌看。”那

    老妇道:“早知丁狗熊没种就只会一门取巧捡便宜的功夫若是跟人家一掌还一掌、一拳

    还一拳的文比谁也不得躲闪挡架你就不敢。”

    丁不四给她说中了心事讪讪的道:“这等蛮打是不会武功的粗鲁汉子所为咱们武

    学名家怎么能玩这等笨法子?”他自知这番话强词夺理经不起驳在那老妇笑声中向

    石破天道:“再来再来咱们再比过。”

    石破天道:“我只学过叮叮当当教的那些擒拿手别的武功都不会你刚才那样手掌乱

    幌的功夫我不会招架。老爷子就算你赢了咱们不比啦。”

    那‘就算你赢了’这五个字听在丁不四耳中极不受用他大声说道:“赢就是赢输

    就是输那有什么算不算的?我让你先动手你过来打我啊。”石破天摇头道:“我就是不

    会。”丁不四听那老妇不住冷笑心头火起骂道:“***你不会我来教你。你瞧仔

    细了你这样出掌打我我就这么架开跟着反手这么打你你就斜身这么闪过跟着左手

    拳头打我这里。”

    石破天学招倒是很快依样出手丁不四回手反击。两人只拆得四招丁不四呼的一拳

    打到石破天不知如何还手双手下垂说道:“下面的我不会了。”

    丁不四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都是我教你的那还比什么武?”石破天道:“我

    原说不用比啦算你赢就是了。”丁不四道:“不成我若不是真正胜了你小翠一辈子都

    笑话我丁大英雄给她说成是丁大狗熊我这张脸往那里搁去?你记着我这么打来你不

    用招架抢上一步伸指反来戳我小腹这一招很是阴毒我这拳就不能打实了就只得避

    让这叫做以攻为守攻敌之所必救。”

    他口中教招手上比划。石破天用心记忆学会后两人便从头打起打到丁中四所教的

    武功用尽之时便即停了只得一个往下再教一个继续又学。丁不四这些拳法掌法变化甚

    是繁复但他与石破天对打却只以曾经教过的为限。

    丁不四心想这般斗将下去如何胜得了他?唯一机缘只是这浑小子将所学的招数忘了

    拆解稍有错误便立中自己毒手。但偏偏石破天记心极好丁不四只教过一遍他便牢牢记

    住。两人直拆了数十招他招式中仍无破绽。

    那老妇不时出几下冷笑之声又令丁不四不敢以凡庸的招数相授只要攻守之际有一

    招不够凌厉精妙那老妇便出言相讥。她走火之后虽然行动不得但眼光仍是十分厉害就

    算是一招高明武功她也要故意诋毁几句何况是不十分出色精奥之着。

    丁不四打醒了精神传授石破天拳掌这股全力以赴的兢兢业业之意竟丝毫不亚于当

    年数度和那老妇真刀真枪的拚斗。又教了数十招天色将明丁不四渐感焦躁突然拳法一

    变使出一招先前教过的‘渴马奔泉’连拳带人猛地扑将过去。

    石破天叫道:“次序不对了!”丁不四道:“有什么次序不次序的?只要是教过你的便

    行。”石破天倒也没忘他曾教过用‘粉蝶翻飞’来拆解当即依式纵身闪开。丁不四心想:

    “我只须将你逼下江去就算是赢了。小翠再要说嘴也已无用。”踏上一步一招‘横扫

    千军’双臂猛扫过去。石破天仍是依式使招‘和风细雨’避开了对方狂暴的攻势但这

    步一退左足已踏上了船舷。

    丁不四大喜喝道:“下去吧!”一招‘钟鼓齐鸣’双拳环击攻他左右太阳穴。依

    照丁不四所授的功夫石破天该当退后一步再以‘春云乍展’化开来掌可是此刻身后已

    无退路一步后退便踏入了江中情急之下难以多想生平学得最熟的只是丁当教的那两

    招也不理会用得上用不上一闪身已穿到了丁不四背后右手以‘虎爪手’抓住他‘灵

    台穴’左手以‘玉女拈针’拿住他‘悬枢穴’双手一拿实强劲内力陡然出。

    丁不四大叫一声坐倒在舱板之上。

    其实石破天内力再强凭他只学几天的擒拿手法又如何能拿得住丁不四这等高手?只

    因丁不四有了先入为主的成见认定石破天必以‘春云乍展’来解自己这招‘钟鼓齐鸣’

    而要使‘春云乍展’非退后一步而摔入江中不可。他若和另一个高手比武自会设想对方

    能有种种拆解之法拆解之后跟着便有诸般厉害后着自是四面八方都防到了决不能被对

    手闪到自己后心而拿住了要穴。但他和石破天拆解了百余招对方招招都是一板一眼全然

    依准了自己所授的法门而心下对他既无半分提防之意又全没想到这浑小子居然会突然

    变招所用的招数却纯熟无比出手如风待要挡避已然不及竟着了他的道儿。偏生石

    破天的内力十分厉害劲透要穴以丁不四修为之高竟也抵敌不住。

    这一下变故之生丁不四和石破天固然吃惊不小那老妇也是错愕无已“哈哈哈

    哈”狂笑两下又晕厥了过去双目翻白神情殊是可怖。

    石破天惊道:“老太太你……你怎么啦?”

    阿绣身在舱里瞧不见船头上的情景听石破天叫得惶急忙问:“这位大哥我奶奶

    怎么了?”石破天道:“啊哟……她……晕过去啦这一次……这一次模样儿不对只

    怕……只怕……难以醒转。”阿绣惊道:“你说我奶奶……已经……已经死了?”石破天伸

    手去探了探那老妇的鼻息道:“气倒还有只不过模样儿……那个……那个很不对。”阿

    绣急道:“到底怎么不对?”石破天道:“她神色像是死了一般我扶起你来瞧瞧。”

    阿绣不愿受他扶抱但实在关心祖母踌躇道:“好!那就劳你这位大哥的大驾。”

    石破天一生之中从未听人说话如此斯文有礼长乐帮中诸人跟他说话之时尽管恭谨

    却是敬畏多过了友善连小丫头侍剑也总是掩不住脸上惶恐之神色。丁当跟他说话有时十分

    亲热却也十分无礼。只有这个姑娘的说话听在耳中当真是说不出的慰贴舒服于是轻轻

    扶她起来将一条薄被裹在她身上然后将她抱到船头。

    阿绣见到祖母晕去不醒的情状“啊”的一声叫了起来说道:“这位大哥可不可以

    请你在奶奶‘灵台穴’上用手掌运一些内力过去?这是不情之请可真不好意思。”

    石破天听她说话柔和垂眼向她瞧去。这时朝阳初生只见她一张瓜子脸清丽文秀

    一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也正在瞧着她。两人目光相接阿绣登时羞得满脸通红她无法转头

    避开便即闭上了眼睛。石破天冲口而出:“姑娘原来你也是这样好看。”阿绣脸上更加

    红了两人相距这么近生怕说话时将口气喷到他脸上将小嘴紧紧闭住。

    石破天一呆道:“对不起!”忙放下了她伸掌按住那老妇的‘灵台穴’也不知如

    何运送内力便照丁当所教以‘虎爪手’抓人‘灵台穴’的法子劲吐出。

    那老妇“啊”一声醒了过来骂道:“浑小子你干什么?”石破天道:“这位姑娘

    叫我给你运送内力你……你果然醒过来啦。”那老妇骂道:“你封了我穴道啦运送内

    力是这么干的?”石破天讪讪的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实在不会请你教一教。”

    适才他这么一使劲只震得那老妇五脏六腑几欲翻转‘灵台穴’更被封闭好在她练

    功走火穴道早已自塞这时封上加封也不相干。她初醒时十分恼怒但已知他内力浑厚

    无比心想:“这傻小子天赋异禀莫非无意中食了灵芝仙草还是什么通灵异物的内丹

    以致内力虽强却不会运使。我练功走火或能凭他之力得能打通被封的经脉?”便道:

    “好我来教你。你将内息存于丹田感到有一股热烘烘的暖气了是不是?你心中想着

    让那暖气通到手少阳胆经的经脉上。”

    这些经脉穴道的名称当年谢烟客在摩天崖上都曾教过石破天依言而为毫不费力的

    便将内力集到了掌心他所修习的‘罗汉伏魔功’乃少林派第一精妙内功并兼阴阳刚柔之

    用只是向来不知用法等如一人家有宝库金银堆积如山却觅不到那枚开库的钥匙此

    刻经那老妇略加指拨依法而为体内本来蓄积的内力便排山倒海般涌出。

    那老妇叫道:“慢些慢……”一言未毕已“哇”的一声吐出大口黑血。

    石破天吃了一惊叫道:“啊哟!怎么了?不对么?”阿绣道:“这位大哥我奶奶请

    你缓缓运力不可太急了。”那老妇骂道:“傻瓜你想要我的命吗?你将内力运一点儿过

    来等我吸得几口气再送一点儿过来。”

    石破天道:“是是!对不起。”正要依法施为突见丁不四一跃而起叫道:“他奶

    奶的咱们再比过刚才不算。”那老妇道:“老不要脸为什么不算?明明是你输了。刚

    才他只须在你身上补上一刀一剑你还有命么?”

    丁不四自知理亏不再和那老妇斗口呼的一掌便向石破天拍来喝道:“这招拆法

    我教过你不算不讲理吧?”石破天忙依他所授招式挥掌挡开。丁不四跟着又是一掌喝

    道:“这一招我也教过你的总不能说我耍无赖欺侮小辈了吧?”他每出一招果然都是曾

    经教过石破天的显得自己言而有信是个君子。

    他越打越快十余招后已来不及说话只是不住叱喝:“教过你的教过的教过!

    教过!教……教……教……”如此迅出招石破天虽然天资聪颖总是无法只学过一遍

    便将诸般繁复的掌法尽数记住活用对方拳脚一快登时便无法应付眼见数招之间便会

    伤于丁不四的掌底正在手忙脚步乱之际忽听得那老妇叫道:“且慢我有话说。”

    丁不四住手不攻问道:“小翠你要说什么?”那老妇向石破天道:“少年我身子

    不舒服你再来送一些内力给我。”丁不四点头道:“那很好。你走火后经脉窒滞你既不

    愿我相助叫他出点力气倒好。这少年武功不行内力挺强!”

    那老妇哼了一声冷冷的道:“是啊他武功是你教的内力却不是你教的他武功不

    行内力挺强。”丁不四怒道:“他武功怎么能算是我教的我只教了他半天只须他跟我

    学得三年五载哼小一辈人物之中没一个能是他敌手。”那老妇道:“就算学得跟你一

    模一样又有什么用?他不学你的武功便能将你打败学得了你的武功只怕反而打你不

    过了。越学越差你说是学你的好还是不学的好?”丁不四登时语塞呆了一呆说道:

    “他那两招虎爪手和玉女拈针还不是我丁家的功夫?”

    那老妇道:“这是丁不三的孙女所教可不是你教的。少年你过来别去理他。”

    石破天道:“是!”坐到那老妇身侧伸手又去按住她灵台穴运功助她打通经脉这

    一次将内力极慢极慢的送去惟恐又激得她吐血。

    那老妇缓缓伸臂将衣袖遮在脸上令丁不四见不到自己在开口说话又听不到话声

    低声道:“待会他再和你厮打你手掌之上须带内劲。就像这样把内劲运到拳掌之中。只要

    见到他伸掌拍来你就用他一模一样的招式和他手心相抵把内劲传到他身上。这老儿想

    把你逼下江中淹死你记好了见到他使什么招你也就使什么招。只有用这法子方能保

    得……保得咱们三人活命。”她和石破天只相处几个时辰便已瞧出他心地良善若要他为

    他自己而和丁不四为难多半他会起退让之心不一定能遵照嘱咐但说“方能保得咱三人

    活命”那是将他祖孙二人的性命也包括在内了料想他便能全力以赴。

    石破天点了点头。那老妇又道:“你暂且不用给我送内力。待会你和那老儿双掌相抵

    送出内力时可不能慢慢的来须得急吐而出越强越好。”石破天道:“他会不会吐血?”

    那老妇道:“不会的。我练功走火半点内力也没有了你的内力猛然涌到我无法抗拒

    这才吐血。这老儿的内力强得很刚才你抓住他背心穴道他并没吐血是不是?你若不出

    全力反而会给他震得吐血。你若受伤那便没人来保护我祖孙二人一个老太婆一个小

    姑娘躺在这里动弹不得只有任人宰割欺凌。”

    石破天听到这里心头热血上涌只觉此刻立时为这老婆婆和姑娘死了也是毫不皱眉

    其实她二人是何等样人是善是恶他却是一无所知。

    那老妇将庶在脸上的衣袖缓缓拿开说道:“多谢你啦。丁不四死不认输你就和他过

    过招。唉老婆子活了这一把年纪一下的真好汉、大英雄也见过不少想不到临到归天之

    际眼前见到的却是一只老狗熊当真够冤。”丁不四怒道:“你说老狗熊是骂我吗?”

    那老妇微微一笑说道:“一个人若有三分自知之明也许还不算坏得到了家。丁老四你

    要杀他还不容易?只管使些从来没教过他的招数出来包管他招架不了。”

    丁不四怒道:“丁老四岂是这等无耻之徒?你瞧仔细了招招都是我教过他的。”那老

    妇原是要激他说这句话叹了口气不再作声。

    丁不四“哼”的一声大声道:“大粽子这招‘逆水行舟’要打过来啦!那是我教过

    你的可别忘了。”说着双膝微曲身子便矮了下去左掌自下而上的挥出。

    石破天听他说‘逆水行舟’心下已有预备也是双膝微曲左掌自下而上的挥出。

    丁不四喝道:“错了!不是这样拆法。”一句话没说完眼见石破天右掌即将和自己左

    掌相碰心下一凛:“这小子内力甚强只怕犹在我之上。若跟他比拚内力那可没什么味

    道。”当即收回左掌右掌推了出去那一招叫作‘奇峰突起’。石破天心中记着那老妇的

    话跟着也使一招‘奇峰突起’掌中已带了三分内劲。丁不四陡觉对方掌力陡强手掌未

    到掌风已然扑面而来心下微感惊讶立即变招。

    石破天凝视丁不四的招式见他如何出掌便跟着依样葫芦这么一来不须记忆如何

    拆解只是依样学样心思全用以凝聚内力果然掌底生风打出的掌力越来越强。

    丁不四却有了极大的顾忌处处要防到对手手掌和自己手掌相碰生怕一黏上手之后

    硬碰硬的比拚内力好几次捉到石破天的破绽总是眼见他照式施为便不得不收掌变招。

    他自成名以来江湖上的名家高手会过不知多少却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对手不论自己出什

    么招式对方总是照抄。倘若对方是个成名人物如此打法自是迹近无赖当下便可立斥其

    非但偏偏石破天是个徒具内力、不会武功之人讲明只用自己所授的招式来跟自己对打

    这般学了个十足十原是名正言顺之举。他心下焦躁不住咒骂却始终奈何石破天不得。

    这般拆了五六十招石破天渐渐摸到运使内力的法门每一拳、每一掌打将出去劲力

    愈来愈大船头上呼呼风响便如疾风大至一般。

    丁不四不敢丝毫怠忽只有全力相抗心道:“这小子到底是什么邪门?莫非他有意装

    傻藏奸其实却是个身负绝顶武功的高手?”再拆数招觉得要避开对方来掌越来越难幸

    好石破天一味模仿自己的招数倒也不必费心去提防他出其不意的攻击。

    又斗数招丁不四双掌转了几个弧形斜斜拍出这一招叫做‘或左或右’掌力击左

    还是击右要看当时情景而定心头暗喜:“臭小子这一次你可不能照抄了吧?你怎知我

    掌力从那一个方向袭来?”果然石破天见这一招难以仿效问道:“你是攻左还是攻右?”

    丁不四一声狂笑喝道:“你倒猜猜看!”两只手掌不住颤动。石破天心下惊怕只得提起

    双掌同时向丁不四掌上按去他不知对方掌力来自何方惟有左右同时运劲。

    丁不四见他双掌一齐按到不由得大惊暗想傻小子把这招虚中套实、实中套虚的巧招

    使得笨拙无比‘或左或右’变成了‘亦左亦右’两掌齐重令此招妙处全失。但这么一

    来自己非和他比拚内力不可霎时间额头冒汗危急中灵机一动双掌倏地上举掌力向

    天上送去。这一招叫做‘天王托塔’原是对付敌人飞身而起、凌空下击而用。石破天此时

    并非自空下搏这招本来全然用不上。但石破天每一招都学对方而施眼见丁不四忽出这招

    ‘天王托塔’不明其中道理便也双掌上举呼的一声向上拍出。

    两人四掌对着天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

    丁不四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石破天见对方敌意已去跟着纵声而笑。阿绣斜倚在

    舱门木柱上见此情景也是嫣然微笑。

    那老妇却道:“不要脸不要脸!打不过人家便出这种鬼主意来骗小孩子!”

    丁不四在电光石火的一瞬之间竟想出这个古怪法子来避免和石破天以内力相拚躲过

    了危难于自己的机警灵变甚为得意虽听到那老妇出言讥刺便也不放在心上只嘻嘻一

    笑说道:“我跟这小子无怨无仇何必以内力取他性命!”

    那老妇正要再出言讥刺突击船身颠簸了几下向下游直冲原来此处江面陡狭水流

    十分湍急。丁不四又是哈哈大笑叫道:“小翠到碧螺岛啦你们祖孙两位连同大粽子

    一起都请上去盘桓盘桓。”那老妇脸色立变颤声道:“不去我宁死也不踏上你的鬼岛

    一步。”丁不四道:“上去住几天打什么紧?你在我家里好好养伤舒服得很。”那老妇怒

    道:“舒服个屁!”惶急之下竟然口出粗言。

    江水滔滔波涛汹涌浪花不绝的打上船来。石破天顺着丁不四的目光望去只见右前

    方江中出现一个山峰一片青翠上尖下圆果然形如一螺心想这便是碧螺岛了。

    丁不四向梢公道:“靠到那边岛上。”那梢公道:“是!”丁不四俯身提起铁锚站在

    船头只待驶近便将铁锚抛上岛去。

    石破天道:“老爷子这位老太太既然不愿到你家里去你又何必……”一名话没说

    完突然那老妇一跃而起伸手握住阿绣的手臂涌身入江。

    丁不四大叫:“不可!”反手来抓却那里来得及?只听得扑通一声江水飞溅两人

    已没入水中。

    石破天大惊之下抓起一块船板也向江中跳了下去他跃下时双足在船舷上力撑身

    子直飞出去是以虽比那老妇投江迟了片刻入水之处却就在她二人身侧。他不会游水江

    浪一打口中咕咕入水他一心救人右手抱住船板左手乱抓正好抓住了那老妇头

    当下再不放手三人顺着江水直冲下去。

    江水冲了一阵石破天已是头晕眼花口中仍是不住的喝水突然间身子一震腰间疼

    痛重重的撞上一块岩石。石破天大喜伸足凝力踏住忙将那老妇拉近幸喜她双臂仍是

    紧紧抱着孙女儿只是死活难知。

    石破天将她两人一起抱起一脚高一脚低拖泥带水向6地上走去。只走出十余丈便

    已到了干地忽听那老妇骂道:“无礼小子你刚才怎敢抓我头?”

    石破天一怔忙道:“是是!真对不起。”那老妇道:“你怎……哇!”她这么一声

    “哇”随着吐了许多江水出来。阿绣道:“奶奶若不是这位大哥相救咱二人又不识水

    性此刻……此刻……”说到这里也哎出了不少江水。那老妇道:“如此说来这小子于

    咱们倒有救命之恩了。也罢抓我头的无礼之举不跟他计较便是。”

    阿绣微笑道:“救人之际那是无可奈何。这位大哥可当真……当真多谢了。”她被

    石破天抱在怀中四只眼睛相距不过尺许她说话之时转动目光不和石破天相对但她

    祖孙二人呕出江水终究淋淋漓漓的溅了石破天一身。好在他全身早已湿透再湿些也不相

    干但阿绣涨红了脸甚是不好意思。

    那老妇道:“好啦你可放我们下来了这里是紫烟岛离那老怪居住之处不远须得

    防他过来罗唣。”石破天道:“是是!”正要将她二人放下忽听得树丛之后有人说道:

    “这小子多半没死咱们非找到他不可。”石破天吃了一惊低声道:“丁不四追来啦。”

    抱着二人便在树丛中一缩一动也不敢动。只听得脚踏枯草之声有二人从身侧走过一

    个是老人另一个却是少女。

    石破天这一下却比见到丁不四追来更是怕得厉害向二人背影瞧去果然一个是丁当

    一个却是丁不三。他颤声道:“不好是……是丁三爷爷。”

    那老妇奇道:“你为什么怕成这个样子?丁不三的孙女儿不是传了你武功么?”石破天

    道:“爷爷要杀我叮叮当当又怪我不听话将我绑成一只大粽子投入江中。幸好你们的

    船从旁经过否则……否则……”那老妇笑道:“否则你早成了江中老乌龟、老甲鱼的点心

    啦。”石破天道:“是是!”想起昨日被丁当用帆索全身缠绕的情景兀自心有余悸

    道:“婆婆他们还在找我。这一次若给他们捉到我……我可糟了!”

    那老妇怒道:“我若不是练功走火区区丁不三何足道哉!你去叫他来瞧他敢不敢动

    你一根毫毛。”阿绣劝道:“奶奶此刻你老人家功力未复暂且避一避丁氏兄弟的锋头

    等你身子大好了再去找他们的晦气不迟。”那老妇气忿忿的道:“这一次你奶奶也真倒足

    了大霉说来说去都是那小畜生、老不死这两个鬼家伙不好。”阿绣柔声道:“奶奶过

    去的事情又提它干么?咱二人同时走火须得平心静气的休养那才能好得快。你心中不

    快只有于身子有损。”那老妇怒道:“身子有损就有损怕什么了?今日喝了这许多江

    水史小翠一世英名那是半点也不剩了。”越说越是大声。

    石破天生怕给丁不三听到劝道:“老婆婆你平平气。我……我再运些内力给你。”

    也不等她答应便伸掌按上她灵台穴将内力缓缓送去内力既到那老妇史婆婆只得凝神

    运息将石破天这股内力引入自己各处闭塞了的经脉穴道一个穴道跟着一个穴道的冲开

    口中再也不能出声。石破天只求她不惊动丁不三掌上内力源源不绝的送出。

    史婆婆心下暗自惊讶:“这小子的内功如此精强却何以不会半点武功?”她脑中念头

    只是这么一转胸口便气血翻涌当下再也不敢多想直至足少阳经脉打通这才长长舒了

    一口气站起身来笑道:“辛苦你了。”

    石破天和阿绣同感惊喜齐声道:“你能行动了?”

    史婆婆道:“通了足上一脉还有许多经脉未通呢!”

    石破天道:“我又不累咱们便把其余经脉都打通了。”

    史婆婆眉头一皱说道:“小子胡说八道我是和阿绣同练‘无妄神功’以致走火岂

    是寻常的疯瘫?今日打通一处经脉已是谢天谢地了就算是达摩祖师、张三丰真人复生

    也未必能在一日之中打通我全身塞住了经脉。”石破天讪讪的道:“是是!我不懂这中间

    的道理。”史婆婆道:“左右闲着无事你就帮助阿绣打通足少阳经脉。”

    石破天道:“是是!”将阿绣扶起让她左肩靠在一根树干之上然后伸掌按她灵台

    穴以那老妇所教的法门缓缓将内力送去。阿绣内功修为比之祖母浅得多了石破天直花

    了四倍时间才将她足少阳经脉打通。

    阿绣挣扎着站起细声细语的道:“多谢你啦。奶奶咱们也不知这位大哥高姓大名

    不知如何称呼多有失礼。”她这句话是向祖母说的其实是在问石破天的姓名只是对着

    这个青年男子十分腼腆不敢正面和他说话。

    史婆婆道:“喂大粽子我孙女儿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石破天道:“我……我……也不知道我妈妈叫我……叫我那个……”他想说‘狗杂

    种’但此时已知这三字十分不雅无法在这温文端庄的姑娘面前出口又道:“他们却又

    把我认错是另外一个人其实我不是那个人。到底我是谁我……我实在说不上来……”

    史婆婆听得老大不耐烦喝道:“你不肯说就不说好了偏有这么罗哩罗嗦的一大套鬼

    话。”阿绣道:“奶奶人家不愿说总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咱们也不用问了。叫不叫名字

    没什么分别咱们心里记着人家的恩德好处也就是了。”

    石破天道:“不不我不是不肯说实在说出来很难听。”史婆婆说道:“什么难听

    好听?还有难听过大粽子的么?你不说我就叫你大粽子了。”石破天心道:“大粽子比狗

    杂种好听得多了。”笑道:“叫大粽子很好那也没什么难听。”

    阿绣见石破天性子随和祖母言语无礼他居然一点也不生气心中更过意不去道:

    “奶奶你别取笑。这位大哥可别见怪。”

    石破天嘻嘻一笑道:“没有什么。谢天谢地只盼丁不三爷爷和叮叮当当找不到我就

    好了。你们在这里歇一会我去瞧瞧有什么吃的没有。”史婆婆道:“这紫烟岛上柿子甚

    多这时正当红熟你去采些来。岛上鱼蟹也肥不妨去捉些。”

    石破天答应了闪身在树木之后蹑手蹑脚一步步的走去生怕给丁氏祖孙见到只走

    出数十丈果见山边十余株柿树树上点点殷红都是熟透了的圆柿。

    他走到树下抓住树干用力摇幌柿子早已熟透登时纷纷跌落。他张开衣衫兜接住

    奔回树丛给史婆婆和阿绣吃。她二人双足已能行走手上经脉未通史婆婆勉强能提起手

    臂阿绣的双臂却仍瘫痪不灵。石破天剥去柿皮先喂史婆婆吃一枚又喂阿绣吃一枚。

    阿绣见他将剥了皮的柿子送到自己口边满脸羞得就如红柿子一般又不能拒却只得

    在他手中吃了。石破天却待再喂阿绣道:“这位大哥你自己先吃饱了再……再……”

    史婆婆道:“这边向西南行出里许有个石洞咱们待天黑后到那边安身好让这对

    不三不四的鬼兄弟找咱们不到。”

    石破天大喜道:“好极了!”他对丁不四倒不如何忌惮但丁不三祖孙二人一意要取

    他性命实是害怕之极听史婆婆说有地方可以躲藏心下大慰。

    眼巴巴的好容易等到天色昏暗当下左手扶着史婆婆右手扶了阿绣三人向西南方行

    去。这紫烟岛显是史婆婆旧游之所地形甚至是熟悉行不到一里右便全是山壁。史婆

    婆指点着转了两弯从一排矮树间穿了过去赫然现出一个山洞的洞口。

    史婆婆道:“大粽子今晚你睡在外面守着可不许进来。”石破天道:“是是!”

    又道:“可惜咱们不敢生火烤干浸湿的衣服。”

    史婆婆冷冷的道:“这叫做虎落平阳被犬欺。日后终要让这对不三不四的鬼兄弟身受十

    倍报应。”——

    阿绣拿起那把烂柴刀缓缓使个架式跟着横刀向前推出随即刀锋向左掠去拖过刀

    来又向右斜刺。

第十章 金乌刀法

    次晨醒来三人吃了几枚柿子石破天又替她祖孙分别打通了一处经脉于是两人双手

    也能动弹了。

    史婆婆道:“大粽子这岛上的小湖里有螃蟹你去捉些来螃蟹虽还没肥总是胜过

    天天吃柿子。”石破天踌躇:“捉蟹倒不难就是没法子煮又不能生吃。”

    史婆婆道:“好好一个年轻力壮的大男人对丁不三这老鬼如此害怕成什么样子?”

    石破天摇头道:“别说丁不三爷爷连叮叮当当也比我厉害得多。若是给他们捉到再将我

    绑成一只大粽子丢在江里那可糟了。”

    阿绣劝道:“奶奶这位大哥说得是咱们暂且忍耐等***经脉都打通了恢复功

    力那时又怕他们什么丁不三、丁不四。”史婆婆道:“哼你说得倒也稀松平常回复功

    力谈何容易?咱二人经脉全通少说也得十天要回复功力多则一年少则八月。难道

    今后一年咱天天吃柿子?过不了十天柿子都烂光啦。”

    石破天道:“那倒不用愁我去我摘些柿子晒成柿饼咱三人吃他一年半载也饿

    不死。”这些日子来他多遇困苦迭遭凶险但觉世情烦纷什么事都难以明白不如在这

    石洞旁安稳渡日远为平安喜乐。

    史婆婆骂道:“你肯做缩头乌龟我却不肯。再说丁不四那厮一两日之内定会寻上岛

    来你想做缩头乌龟也做不成。大粽子你到底怎么搅的怎地空有一身浑厚内功却又没

    练过武艺?”石破天歉然道:“我就是没跟人好好学过。只有叮叮当当教过我一十八手擒拿

    法我自然斗他们不过。丁不四老爷爷教我的这些武功又是每一招他都知道的。”

    阿绣忽然插口道:“奶奶你为什么不指点这位大哥几招?他学了你的功夫若是将丁

    不四打败了岂不是比你老人家自己出手取胜还要光采?”

    史婆婆不答双眼盯住了石破天目不转睛的瞧着他。

    突然之间她目光中流露出十分凶悍憎恶的神色双手颤便似要扑将上去一口将

    他咬死一般。石破天害怕起来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一步道:“老太太你……你……”史

    婆婆厉声道:“阿绣你再瞧瞧他像是不像?”

    阿绣一双大眼睛在石破天脸上转了一转眼色却甚是柔和说道:“奶奶相貌是有些

    像的然而……然而决计不是。只要他……他有这位大哥一成的忠诚厚道……他也就决计不

    会……不会……”

    史婆婆眼色中的凶光慢慢消失哼了一声道:“虽然不是他可是相貌这么像我也

    决计不教。”

    石破天登时恍然:“是了她又疑心我是那个石破天了。这个石帮主得罪的人真多天

    下竟有这许多人恨他。日后若能遇上我得好好劝他一劝。”只听史婆婆道:“你是不是也

    姓石?”石破天摇头道:“不是!人家都说我是长乐帮的什么石帮主其实我一点也不是

    半点也不是。唉说来说去谁也不信。”说着长长叹了口气十分烦恼。

    阿绣低声道:“我相信你不是。”

    石破天大喜叫道:“你当真相信我不是他?那……那好极了。只有你一个人才不相

    信。”阿绣道:“你是好人他……他是坏人。你们两个全然不同。”

    石破天情不自禁的拉着她手连声道:“多谢你!多谢你!多谢你!”这些日子来人人

    都当他是石帮主令他无从辩白这时便如一个满腹含冤的犯人忽然得到昭雪对这位明镜

    高悬的青天大老爷自是感激涕零说得几句‘多谢你’忍不住留下泪来滴滴眼泪都落

    在阿绣的纤纤素手之上。阿绣羞红了脸却不忍将手从他掌中抽回。

    史婆婆冷冷的道:“是便是不是便不是。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石破天道:“是!”伸手要擦眼泪猛地惊觉自己将阿绣的手抓着忙道:“对不起

    对不起!”放开她的手掌道:“我……我……我不是……我再去摘些柿子。”不敢再向阿

    绣多看向外直奔。

    史婆婆见到他如此狼狈绝非作伪不禁也感好笑叹了口气道:“果然不是。那姓

    石的小畜生若有大粽子一成的厚道老实也不会……唉!”

    过不多时忽听得洞外树丛刷的一声响石破天急奔回来脸色惨白惊惶无已颤声

    道:“糟糕……这可糟啦。”史婆婆道:“怎么?丁不三见到你了?”

    石破天道:“不不是!雪山派的人到了岛上危险之极……”史婆婆和阿绣脸色齐

    变两人对瞧了一眼。史婆婆问道:“是谁?”石破天道:“那个白万剑白师傅率领了十

    几个师弟。他们……他们定是来找我的要捉我到什么凌霄城去处死。”史婆婆向阿绣又瞧

    了一眼问石破天道:“他们见到你没有?”石破天道:“幸亏没见到不过我见到白师傅

    和丁……丁……不四爷爷在说话。”史婆婆眉头一皱问道:“丁不四?不是丁不三?”

    石破天道:“丁不四。他说:‘长江中没浮尸定是在岛上。’他们定要一路慢慢找

    来我这……这可……可糟了。”只急得满头大汗。

    阿绣安慰他道:“那位白师傅把你也认错了是不是?你既然不是那个坏人总说得明

    白的那也不用担心。”石破天急道:“说不明白的。”

    史婆婆道:“说不明白那就打啊!天下给人冤枉的又不止你一人!”石破天道:

    “那位白师傅是雪山派中的高手剑法好得不得了我……我怎打他得过?”史婆婆冷笑

    道:“雪山派剑法便怎么了?我瞧也是稀松平常!”

    石破天摇头道:“不对不对!这个白师傅的剑术真是说不出的厉害了得。他手中长

    剑这么一抖就能在柱子上或是人身上留下六个剑痕你信不信?”伸足拉起裤脚将自己

    大腿上的六朵剑痕给她们瞧至于此举十分不雅他是山乡粗鄙之人却也不懂。

    史婆婆哼的一声道:“我有什么不信?”随即气忿忿的道:“雪山派的武功又有什么

    了不起?在我史小翠眼中不值一文。白自在这老鬼在凌霄城中自大为王不知天高地厚只

    道他雪山派的剑法天下第一。哼我金乌派的刀法偏偏就是他雪山派的克星。大粽子你

    知道金乌派是什么意思?”石破天道:“不……不知道。”

    史婆婆道:“金乌就是太阳太阳一出雪就怎么啦?”石破天道:“雪就融了。”史

    婆婆哈哈一笑道:“对啦!太阳一出雪就融成了水金乌派武功是雪山派武功的克星对

    头就是这个道理。他们雪山派弟子遇上了我金乌派只有磕头求饶的份儿。”

    雪山派剑法的神妙石破天是亲眼目睹过的史婆婆将她金乌派的功夫说得如此厉害

    他不免有些将信将疑。他心下既不信服脸上登时便流露出来。

    史婆婆道:“你不信吗?”石破天道:“我在土地庙中给那位白师傅擒住见到他们师

    兄弟过招心中也记得了一些我觉得……我觉得雪山派的剑法实在……实在……”史婆婆

    怒问:“实在怎么样?”石破天道:“实在是好!”史婆婆道:“你只见到人家师兄弟过

    招一晚之间又学得到什么?怎知是好是坏?你演给我瞧瞧。”

    石破天道:“我学到的剑法可没有白师傅那么厉害。”

    史婆婆哈哈大笑阿绣也不禁嫣然。史婆婆道:“白万剑这小子天资聪颖用功又勤

    从小至今练了二十几年剑。你只瞧了一晚就想有他那么厉害可不笑歪了人嘴巴?”阿绣

    道:“奶奶这位大哥原是说没白师傅那么厉害。”史婆婆向她瞪了一眼转头向石破天

    道:“好吧你快试着演演让我瞧瞧到底有多‘厉害’!”

    石破天知她是在讥讽自己当下红着脸拾起地下一根树枝折去了枝叶当作长剑

    照着呼延万善、闻万夫他们所使的招数一‘剑’刺了出去。

    史婆婆“哈”的一声说道:“第一招便不对!”石破天脸色更红了垂下手来。史婆

    婆道:“练下去练下去我要瞧瞧你‘厉害’的雪山剑法。”

    石破天羞惭无地正想掷下树枝一转眼间只见阿绣神色殷切目光中流露出鼓励之

    色绝无讥讽的意思当即反手又刺一剑。他使出招数之后深恐记错更贻史婆婆之讥

    当下心无旁骛一剑剑的使将下去。

    七八招一出他记着那晚土地庙中石夫人和他拆解的剑招越使越是纯熟风声渐响。

    史婆婆和阿绣本来脸上都带笑意虽是一个意存讥嘲一个温文微笑但均觉石破天的剑招

    似是而非破绽百出委实不成模样可是越看脸色越变轻视之心渐去惊佩之色渐浓。

    待得石破天将那颠三倒四、七零八落的七十二路雪山剑法使完(其实只使了六十三路其余

    九路却记不起了)史婆婆和阿绣又对望了一眼均想此人于雪山派剑法学得甚不周全显

    是未经正式传授但挟以深厚内力招数上的威力却实已非同寻常。

    石破天见二人不语讪讪的掷下树枝道:“真令两位笑掉了牙齿我人太蠢隔了十

    多天便记不全啦。”

    史婆婆道:“你说是在土地庙中看雪山派弟子练剑这才偷学到的?”石破天红了脸

    道:“我知偷学人家武功甚是不该。带我到高山上的那们老伯伯说不得准许而拿了人家

    东西便是小贼。我偷学了雪山派的剑法只怕也是小贼了。只不过当时觉得这样使剑实在

    很好不知不觉中便记了一些。”

    史婆婆喜道:“你只一晚功夫便学到这般模样那已是绝顶聪明的资质。我那金乌刀

    法你也学得会的。这样吧你就拜我为师好了……”

    阿绣插口道:“奶奶那不好。”史婆婆奇道:“为什么不好?”阿绣满脸红晕道:

    “那那我岂不是要叫他师叔平空矮了一辈?”史婆婆脸色一沉道:“师叔就师叔又有

    什么了不起啦?丁不四寻到这儿定要再逼我上碧螺岛去咱二人岂不是又得再投江寻死?

    只有快快把大粽子教会了武功才能抵挡眼下事势紧迫那还顾得到什么辈份大小?大粽

    子我史婆婆今日要开宗立派收你做我金乌派的徒你拜不拜师?”

    石破天性子随和本来史婆婆要他拜师他就拜会师但听阿绣说不愿叫他师叔不由

    得有些踌躇。史婆婆道:“你快跪下磕头就成了我金乌派的嫡系传人啦。我是金乌派创派

    祖师你是第二代的大弟子。”

    阿绣突然想起一事微微一笑说道:“奶奶恭喜你开宗立派。这位大哥你就拜奶

    奶为师好啦。我不是金乌派弟子咱们是两派的大家不相统属不用叫你做师叔。”

    史婆婆急于要开派收徒也不去跟阿绣多说只道:“快跪下磕八个头。”

    石破天见阿绣已无异议当下欢欢喜喜的向史婆婆跪下磕了八个头。这八个头磕得咚

    咚有声着实不轻。

    史婆婆眉花眼笑甚是喜欢道:“罢了!乖徒儿你我既是一家这情份就不同了。

    我金乌派今日开宗立派你可须用心学我的功夫日后金乌派在江湖上名声如何全要瞧你

    的啦。大粽子……”

    阿绣抿嘴笑道:“金乌派的祖师奶奶贵派徒英雄了得这个外号儿可不够气派。”

    史婆婆道:“不错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对着师父可什么都不许隐瞒的了。”石破天

    道:“是!是!我妈叫我狗杂种。长乐帮中的人却说我是他们的帮主石破天其实我不是

    的。只不过……只不过我不知道自己真的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史婆婆“嘿”的一声道:“什么狗杂种?胡说八道你妈妈多半是个疯子。这样吧

    你就跟我姓姓史。咱们金乌派第二代弟子用什么字排行?嗯雪山派弟子叫什么白万剑、

    封万里、耿万钟的咱们可强他一万倍。他们是‘万’字辈咱们就是‘亿’字辈。那个姓

    白的叫白万剑。我就给你取个名字叫作史亿刀。”

    石破天一生之中从未有过真正的姓名叫他狗杂种也好、石破天也好、大粽子也好都

    不怎么放在心上。史婆婆给他取名史亿刀他本不知“亿”乃“万万”之义听了也就随口

    答应浑不在意。

    史婆婆却是兴高采烈精神大振说道:“我这路金乌刀法五六年前已想得周全只

    是使这刀法须有极强的内力否则刀法的妙处运使不出来。这次长江中遇到了丁不四这老

    怪他定要邀我上他碧螺岛去。非恶斗一场不能叫他知难而退当下我便和阿绣同练‘无

    妄神咒’练成之后我使金乌刀法她使……她使……那个玉兔剑法日月轮转别说丁

    不四区区一个旁门左道的老妖怪便是为祸武林的什么‘赏善罚恶’使者只怕也要望风远

    遁。至于雪山派中那些狂妄自大之辈便是非甘拜下风不可。不料阿绣给我催得急了一个

    不小心内息走入了岔道我忙加救援累得两人一齐走火动弹不得。”她既收石破天为

    徒一切直言无忌将走火原因和经过都说了出来。

    史婆婆又道:“幸好你天生内力浑厚正是练我金乌刀法的好材料。刀法不同剑法剑

    以轻灵翔动为高刀以厚实狠辣为尚。这根树枝太轻你再去另找一根粗些的树枝来。”

    石破天应了到树林中去找树枝只见一株断树之下丢着一柄满是铁锈的柴刀。他俯身

    拾将起来见刀柄已然腐朽刀锋上累累都是缺口也不知是那一年遗在那里的拿着倒也

    沉沉的有些坠手心想:“虽是柄锈烂的柴刀总也胜于树枝。”于是将腐坏的刀柄拔了出

    来另找一段树枝塞入柄中兴冲冲的回来。

    史婆婆和阿绣见了这柄锈烂柴刀不禁失笑。阿绣笑道:“奶奶贵派今日开山大典

    用这把宝刀传授开山大弟子的武功未免……示免有欠冠冕。”

    史婆婆道:“什么有欠冠冕?我金乌派他日望重武林威震江湖全是以这柄……这柄

    宝刀起家。哈哈!”她说到‘宝刀’二字自己也忍俊不禁。三人同时大笑。

    史婆婆笑道:“好啦你记住了金乌刀法第一招叫做‘开门揖盗’。”拿起一根短

    树枝缓缓作了个姿势又道:“我手脚无力出招不快你却须使得越快越好。”

    石破天提起柴刀依样使招甚是迅捷出刀风声凌厉。

    史婆婆点头道:“很好使熟之后还得再快些。这招‘开门揖盗’是用来克制雪山

    剑法那招‘苍松迎客’的。他们假仁假义的迎客咱们就直捷了当的迎贼。好像是向对方作

    揖行礼其实心中当他盗贼。第二招‘梅雪逢夏’是克制他‘梅雪争春’那一招。雪山剑

    法又是梅花五瓣啦又是雪花六出啦咱们叫他们梅雪逢夏。一到夏天他们的梅花、雪花

    还有什么威风?”

    ‘梅雪争春’这招剑法甚是繁复石破天在长乐帮总舵中曾见白万剑使过剑光点点

    大具威势他在土地庙中就没学会。这招‘梅雪逢夏’的刀法是在霎息之间上三刀、下三

    刀、左三刀、右三刀连砍三四一十二刀不理对方剑招如何千变万化只是以一股威猛迅

    狠的劲力将对方繁复的剑招尽数消解有如炎炎夏日照到点点雪花上一般。

    那第三招叫做‘千钧压驼’用以克制雪山剑法的‘明驼西来’;第四招‘大海沉沙’

    克制‘风沙莽莽’;第五招‘赤日炎炎’克制‘月色昏黄’以光胜暗;第七招‘鲍鱼之

    肆’克制‘暗香疏影’以臭破香。每招刀法都有个稀奇古怪的名称无不和雪山剑法的招

    名针锋相对名称虽怪刀法却当真十分精奇。

    石破天一字不识这些刀法剑法的招名大都是书上成语他既不懂自然也记不住只

    是用心记忆出刀的部位和手势。史婆婆口讲手比缓缓而使石破天学得不对立加校正

    比之在土地庙中偷学剑法难易自是大不相同。

    史婆婆授了十八招后已感疲累当下闭目休息任由石破天自行练习。过得大半个时

    辰史婆婆又传了十八招。到得黄昏时分已传了七十二招。同时将他已忘了的九招雪山剑

    法也都教了。金乌刀法以克制雪山剑法为主自也须得学会雪山剑法。

    史婆婆道:“雪山派剑法有七十二招我金乌派武功处处胜他一筹却有七十三招。咱

    们七十三招破他七十二招最后一招你瞧仔细了!”说着将那树枝从上而下的直劈下来

    又道:“你使这招之时须得跃起半空和身直劈!”当下又教他如何纵跃如何运劲如

    何封死对方逃遁退避的空隙。

    石破天凝思半晌依法施为纵身跃起从半空中挥刀直劈下来呼的一声刀锋离地

    尚有数尺地下已是尘沙飞扬败草落叶被刀风激得团团而舞果然威力惊人。

    石破天一劈之下收势而立看史婆婆时只见她脸色惨白再转头去瞧阿绣却见她

    一对大眼中泪水盈盈凄然欲泣显是十分伤心。石破天大奇嗫嚅道:“我这一招……使

    得不对吗?”

    史婆婆不语过了片刻摆摆手道:“对的。”呆了一阵又道:“此招威力太大千

    万不可轻用以免误伤好人。”石破天道:“是是!好人是决计伤不得的。”

    这一晚他便是在睡梦之间也是翻来覆去的在心中比划着那七十三招刀法竟将强敌在

    外搜索之事搁在一旁。幸好这紫烟岛方圆虽然不大却是树木丛生山径甚多白万剑等一

    时没找到左近。

    次晨天刚黎明他便起来练这刀法直练到第七十三招纵跃半空一刀劈将下来这

    一次威力更强刀风撞到地上砰的一声出巨响。

    只听得阿绣在背后说道:“史……史大哥你起身好早。”石破天转过身来见她斜倚

    在石洞口一双妙目正凝视着自己忙道:“你也早。”

    阿绣脸上微微一红道:“我想到那边林中走走舒舒筋骨你陪我去好不好?”石

    破天道:“好好你全身经脉刚通正该多活动活动。”当下两人并肩向林中走去。

    走出十余丈已入树林深处此时日光尚未照到林中弥漫着一片薄雾瞧出来蒙蒙胧

    胧地树上、草上阿绣身上、脸上似乎都蒙着一层轻纱。林中万籁俱寂只两人踏在枯

    草之上出沙沙微声。

    突然之间石破天听得身旁出几下抽噎声息一转头只见阿绣正在哭泣晶莹的泪

    珠正从她脸颊上缓缓流下。石破天吃了一惊忙问:“阿绣姑娘你……你为什么哭?”

    阿绣不答走了几步伸手扶住一枝树干哭得更加伤心了。

    石破天道:“为什么啊?是婆婆骂你了吗?”阿绣摇摇头。石破天又问:“你身子不舒

    服是不是?”阿绣又摇摇头。石破天连猜了七八样原因阿绣只是摇头。霎时间叫他可没

    了主意过去他所遇到的女子如他母亲、侍剑、丁当、花万紫等都是性格爽朗之辈石夫

    人闵柔虽为人温和却也是端凝大方从未见过如阿绣这般娇羞忸怩的姑娘实不知如何应

    付才好。阿绣越是哭泣他越是心慌只道:“到底为了什么事?你跟我说好不好?”阿绣

    抽抽噎噎的道:“都是……都是……你……你不好你……你……还要问呢!”

    石破天大吃一惊心想:“我什么事做错了?”他对这位温柔腼腆的阿绣十分敬重她

    既说都是他不好自然一定是他不好了当下颤声道:“阿……阿绣姑娘请你跟我说我

    是个蠢人自己做错了事也不知道当真该死。”

    阿绣泪眼盈盈的回过头来说道:“昨儿晚上我做了个梦吓人得很你……你……你

    对我这么凶!”说到这里眼泪又似珍珠断线般流将下来。石破天奇道:“我对你很凶?”

    阿绣道:“是啊我梦见你使金乌刀法第七十三招从半空中一刀劈将下来将我杀了。”

    石破天一怔伸拳在自己胸口重重捶了两下道:“该死该死!我在梦中吓着了你。”

    阿绣破涕为笑说道:“史大哥那是我自己做梦原怪不得你。”石破天见她白玉般

    的脸颊上兀自留着几滴泪水但笑魇生春说不出的娇美动人不由得痴痴的看得呆了。阿

    绣面上一红身子微颤那几颗泪水便滚了下来说道:“我做的梦常常是很准的因此

    我害怕将来总有一日你真的会使这一招将我杀了。”

    石破天连连摇头道:“不会的不会的我说什么也不会杀你别说我决不会杀你

    就是你要杀我我……我也不还手。”阿绣奇道:“倘若我要杀你你为什么不还手?”石

    破天伸手搔了搔头傻笑道:“我觉得……我觉得不论你要我做什么事我总会依顺你听

    你的话。你真要杀我我倘若不给你杀你就不快活了那还是让你杀了的好。”

    阿绣怔怔的听着只觉他这几句话诚挚无比确是出于肺腑不由得心中感激眼眶儿

    又是红了道:“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石破天道:“只要你快活我就说不出的喜欢。阿绣姑娘我……我真想天天这样瞧着

    你。”他说这几句话时只是心中这么想嘴里就说了出来。阿绣年纪虽比他小着几岁于

    人情世故却不知比他多懂了多少一听之下就知他是在表示情意要和自己终身厮守结

    成眷属不禁满脸含羞连头颈中也红了慢慢把头低了下去。

    良久良久两人谁也不说一句话。过了一会阿绣仍是低着头轻声道:“我也知道你

    是好人何况那也正巧在那船中咱们……咱们共……共一个枕头我……我宁可死了

    也不会去跟另一个人。”她意思是说冥冥之中老天似是早有安排你全身被绑却偏偏

    钻进我的被窝之中同处了一夜只是这句话究竟羞于出口说到‘咱们共一个枕头’这几

    句时已是声若蚊鸣几不可闻。

    石破天不明白她这番话已是天长地久的盟誓但也知她言下对自己甚好忍不住心花怒

    放忽道:“倘若这岛上只有你奶奶和我们三个人那可有多好咱们就永远住在这里偏

    偏又有白万剑师傅啦丁不四爷爷啦叫人提心吊胆的老是害怕。”

    阿绣抬起头来道:“丁不四、白师傅他们我倒不怕。我只怕你将来杀我。”石破天

    急道:“我宁可先杀自己也决不会伤了你一根小指头儿。”

    阿绣提起左手瞧着自己的手掌这时日光从树叶之间照进林中映得她几根手指透明

    如玛瑙。石破天情不自禁的抓起她的手掌放到嘴边去吻了一吻。

    阿绣“啊”的一声将手抽回内息一岔四肢突然乏力倚在树上喘息不已。

    石破天忙道:“阿绣姑娘你别见怪。我……我……我不是想得罪你。下次我不敢了

    真是再也不敢了。”阿绣见他急得额上汗水也流出来了将左手又放在他粗大的手掌之中

    柔声道:“你没得罪我。下次……下次……也不用不敢。”石破天大喜心中怦怦乱跳只

    是将她柔嫩的小手这么轻轻握着却再也不敢放到嘴边去亲吻了。

    阿绣调匀了内息说道:“我和奶奶虽蒙你打通了经脉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复功

    力。”石破天不懂这些走火、运功之事也不会空言安慰只道:“只盼丁不四爷爷找不到

    咱们那么你奶奶功力一时未复也不打紧。”

    阿绣嫣然道:“怎么还是你奶奶、我***?她是你金乌派的开山大师祖你连师父也

    不叫一声?”石破天道:“是是。叫惯了就不容易改口。阿绣姑娘……”阿绣花道:“你

    怎么仍是姑娘长姑娘短的对我这般生份客气?”石破天道:“是是。你教教我我怎

    么叫你才好?”

    阿绣脸蛋儿又是一红心道:“你该叫我‘绣妹’才是那我就叫你一声‘大哥’。”

    可是终究脸嫩这句话说不出口道:“你就叫我‘阿绣’好啦。我叫你什么?”石破天

    道:“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阿绣笑道:“我叫你大粽子你生不生气?”石破天笑

    道:“好得很我怎么会生气?”

    阿绣娇声叫道:“大粽子!”石破天应道:“嗯阿绣。”阿绣也应了一声。两人相视

    而笑心中喜乐不可言喻。

    石破天道:“你站着很累咱们坐下来说话。”当下两人并肩坐在大树之下。阿绣长

    垂肩阳光照在她乌黑的头上出点点闪光。她右头拂到了石破天胸前石破天拿在

    手里用手指轻轻梳理。

    阿绣道:“大粽子哥哥倘若我没遇上你奶奶和我都已在长江中淹死啦那里还有此

    刻的时光?”石破天道:“倘若没你们这艘船刚好经过我也早在长江中淹死啦。大家永远

    像此刻这样过日子岂不快乐?为什么又要学武功你打我、我打你的害得人家伤心难过?

    我真不懂。”阿绣道:“武功是一定要学的。世界上坏人多得很你不去打人别人却会来

    打你。给人打了还不要紧给人杀了可活不成啦。大粽子哥哥我求你一件事成不成?”

    石破天道:“当然成!你吩咐什么我就做什么。”

    阿绣花道:“我***金乌刀法的确是很厉害的你内力又强练熟之后武林中就

    很少有人是你对手了。不过我很担心一件事你忠厚老实江湖上人心险诈要是你结下的

    冤家多那些坏人使鬼计来害你你一定会吃大亏。因此我求你少结冤家。”

    石破天点头道:“你这是为我好我自然更加要听你的话。”

    阿绣脸上泛过一层薄薄的红晕说道:“以后你别净说必定听我的话。你说的话我也

    一定依从。没的叫人笑话于你说你没了男子汉大丈夫气概。”顿了一顿又道:“我瞧奶

    奶教你这门金乌刀法招招都是凶狠毒辣的杀着日后和人动手伤人杀人必多那时便想

    不结冤家也不可得了。”

    石破天惕然惊惧道:“你说得对不如我不学这套刀法请你奶奶另教别的。”

    阿绣摇头道:“她金乌派的武功就只这套刀法别的没有了。再说不论什么武功

    一定会伤人杀人的。不能伤人杀人那就不是武功了。只要你和人家动手之时处处手下留

    情记着得饶人处且饶人那就是了。”石破天道:“‘得饶人处且饶人’这句话很好!

    阿绣你真聪明说得出这样好的话。”阿绣微笑道:“我岂有这般聪明想得出这样的话

    来?那是有诗的叫什么‘自出洞来无敌手得饶人处且饶人’。”

    石破天问道:“什么有诗?”他连字也不识自不知什么诗词歌赋。

    阿绣向他瞧了一眼目光中露出诧异的神色也不知他真是不懂还是随口问问当下

    也不答言沉吟半晌说道:“要能天下无敌手那才可以想饶人便饶人。否则便是向人家

    求饶往往也不可得。大粽……”突然间嫣然一笑道:“我叫你‘大哥’好不好?那是

    ‘大粽子哥哥’五个字的截头留尾叫起来简便一点。”也不等石破天示意可否接着道:

    “我要你饶人但武林中人心险诈你若心地好不下杀手说不定对方乘机反施暗算那

    可害了你啦。大哥我曾见人使过一招倒是奥妙得很我比划给你瞧瞧。”

    她说着从石破天身旁拿起那把烂柴刀站起身来缓缓使个架式跟着横刀向前推出

    随即刀锋向左掠去拖过刀来又向右斜刺然后运刀反砍从自己眉心向下在身前尺许

    处直砍而落。石破天见她衣带飘飘姿式美妙万料不到这样一个娇怯怯的少女居然能使

    这般精奥的刀法只看得心旷神怡就没记住她的刀招。

    阿绣一收柴刀退后两步抱刀而立说道:“收刀之后仍须鼓动内劲护住前后左

    右以防敌人突施偷袭。”却见石破天呆呆的瞧着自己出神显是没听到自己说话问道:

    “你怎么啦?我这一招不好是不是?”

    石破天一怔道:“这个……这个……”阿绣嗔道:“我知道啦你是金乌派的开山大

    弟子压根儿就没将我这些三脚猫的招式放在眼里。”石破天慌了忙道:“对不起

    我……我瞧着你真好看就忘了去记刀法。阿绣姑娘你……你再使一遍。”

    阿绣佯怒道:“不使啦!你又叫我‘阿绣姑娘’!”石破天伸指在自己额头上打个爆

    栗说道:“该死老是忘记。阿绣阿绣!你再使一遍吧。”

    阿绣微笑道:“好再使一遍我可没气力再使第三遍啦。”当下提起刀来又拉开架

    式横推左掠右刺反砍下斫抱刀将这一招缓缓使了一遍。

    这一次石破天打醒了精神将她手势、步法、刀式、方位一一牢记。阿绣再度叮嘱他

    收刀后鼓劲防敌他也记在心中于是接过柴刀依式使招。

    阿绣见他即时学会心下甚喜赞道:“大哥你真是聪明只须用心一下子便学会

    了。这一招刀法叫做‘旁敲侧击’刀刃到那里内力便到那里。”

    石破天道:“这一招果然好得很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叫敌人防不胜防。”阿绣道:

    “这招的妙处还是在饶人之用。一动上手比武自然十分凶险败了的非死即伤。你比不过

    人家自是无话可说就算比人家厉害要想不伤对方而自己全身而退却也是十分不易。

    这一招‘旁敲侧击’却能既不伤人也不致为人所伤。”

    石破天见她肩头倚在树上颇为吃力道:“你累啦坐下来再说。”

    阿绣曲膝慢慢跪下坐在自己脚跟上问道:“你有没听到我的话?”石破天道:“听

    到的。这一招叫做旁敲……旁敲什么的。”这一次他倒不是没用心听只因‘旁敲侧击’四

    字是个文诌诌的成语他不明其意就说不上来。

    阿绣道:“哼你又分心啦你转过头去不许瞧着我。”这句话原是跟他说笑那知

    石破天当真转过头去不再瞧她。

    阿绣微微一笑道:“这叫做‘旁敲侧击’。大哥武林人士大都甚是好名。一个成名

    人物给你打伤了倒也没什么但如败在你的手下他往往比死还要难过。因此比武较量之

    时最好给人留有余地。如果你已经胜了不妨便使这一招这般东砍西斫旁人不免眼花

    缭乱你到后来又退后两步再收回兵刃就算旁边有人瞧着也不知谁胜谁败。给敌人留

    了面子就少结了冤家。要是你再说上一两句场面话比如说:‘阁下剑法精妙在下佩服

    得紧。今日难分胜败就此罢手大家交个朋友如何?’这么一来对方知道你故意容让

    却又不伤他面子多半便会和你做朋友了。”

    石破天听得好生佩服道:“阿绣你小小年纪怎么懂得这许多事情?这个法子真是

    再好也没有了。”阿绣花笑道:“我话说无了你回过头来吧。”

    石破天回过头来只见她脸颊生春笑嘻嘻的瞧着自己不由得心中一荡。

    阿绣道:“我又懂得什么了?都是见大人们这么干又听他们说得多了才知道该当这

    样。”

    石破天道:“我再练一遍可别忘记了。”当下跃起身来提起柴刀将这招‘旁敲侧

    击’连练了两遍。

    阿绣点头道:“好得很一点也没忘记。”

    石破天喜孜孜的坐到她身旁。阿绣忽然叹了口气说道:“大哥我教你这招‘旁敲侧

    击’可别跟奶奶说。”石破天道:“是啊我不说。我知道你奶奶会不高兴。”阿绣道:

    “你怎知奶奶会不高兴?”石破天道:“你不是金乌派的。我这金乌派弟子去学别派武功

    她自然不喜欢了。”

    阿绣嘻嘻一笑说道:“金乌派嘿金乌派!奶奶倒像是小孩儿一般。”

    石破天道:“我说你奶奶确是有点小孩儿脾气。丁不四老爷子请她到碧螺岛去玩去一

    趟也就是了又何必带着你一起投江?最多是碧螺岛不好玩。那也没什么打紧。我瞧丁不四

    老爷子对你奶奶倒也是挺好的你奶奶不断骂他他也不生气。倒是你奶奶对他很凶。”阿

    绣微笑道:“你在师父背后说她坏话我去告你小心她抽你的筋剥你的皮。”石破天虽

    见她这般笑着说心中却也有些着慌忙道:“下次我不说了。”

    阿绣见他神情惶恐不禁心中歉然觉得欺侮他这老实人很是不该又想到自己引导他

    学这招‘旁敲侧击’虽说于他无害终究是颇存私心便柔声道:“大哥你答允我以后

    和人动手既不随便杀人伤人又不伤人颜面我……我实在好生感激。我无可报答先在

    这里多谢你了。”随即俯身向他拜了下去。

    石破天一惊忙道:“你怎……怎么拜我?”忙也跪倒磕头还礼。

    忽听得远处一个女子声音怒喝:“呔!不要脸你又在跟人拜天地了!”正是丁当的声

    音。

    石破天一惊非同小可“啊哟”一声跃起身来叫道:“叮叮当当!”果见丁当从树

    林彼端纵身奔来丁不三跟在她后面。

    石破天一见二人吓得魂飞天外弯腰将阿绣抱在臂中拔足便奔。丁不三身法好快

    几个起落已抢到石破天面前拦住去路。石破天又是一声:“啊哟!”斜刺里逃去。他轻

    身功夫本就不如丁不三远甚何况臂中又抱了一人?片刻间又被丁不三迎面拦住。

    这时丁当也已追到身后石破天见到她手中柳叶刀闪闪光更是心惊。只听得丁当怒

    喝:“把小贱人放下来让我一刀将她砍了便罢否则咱俩永世没完没了。”石破天道:

    “不行不行!”丁当刷的一刀便向阿绣头上砍去。石破天大惊双足一登向旁纵跃。

    他深恐丁当砍死了阿绣不知不觉间力与神会劲由意生一股雄浑的内力起自足底呼的

    一声身子向上跃起竟高过了树巅。

    一跃之劲竟致如斯丁不三、丁当固然大吃一惊石破天在半空中也是大叫:“啊

    哟!”心想这一落下来跌得筋折腿断倒罢了阿绣被丁当杀死那可如何是好?眼见双足

    落向一根松树的树干心慌意乱的使劲一撑只盼逃得远些却听喀喇一声树干折断身

    子向前弹了数丈身旁风声呼呼身子飞得极快。

    只听怀中的阿绣说道:“落下去时用力轻些弹得更……”她一言未毕石破天双足又落

    向一棵松树当即依言微微弯膝收小了劲力一撑那树干一沉并未折断反弹上来却

    将他弹得更远更高。丁当的喝骂之声仍可听到却也渐渐远了。

    石破天一起一落觉得甚是有趣。阿绣在他怀中不住出言指点他运劲使力之法。他本

    来内力有余一得轻功的诀窍在树枝上纵跃自如便似猿猴松鼠一般轻巧自在喜乐无

    穷说道:“这法子真好这么一来他们便追不上咱们了。”

    眼见树林将到尽头忽听得叱喝之声又见日光一闪一闪显是从兵刃上反照出来有

    人正在争斗。石破天道:“不好那边有人可不能过去了!”左足在树干上一点轻轻落

    下依着阿绣所说的法子提一口气足尖向下手中虽抱着人却着地极轻。

    他躲在一株大松树后悄悄探头出去张望不由得吓了一跳。只见林隙的一片大空地中

    两人斗得正紧一个是手持长剑的白万剑另一个却是双手空空的丁不四。十余名雪山派弟

    子手中各挺长剑疏疏落落的站在四周凝神观斗为白万剑作声援之势。丁不四手中虽无兵

    刃但擒、拿、劈、打、点、戳、勾、抓两只手掌便如是一对厉害兵器一般遇到白万剑

    长剑刺削而来他往往猱身而上硬打抢攻。

    石破天只看得数招便即全神贯注浑忘了怀中还抱着一人。他既学过雪山剑法而丁

    不四所用的招数一小半是曾经教过他的没教过的却也理路相通有脉络可寻。两大高手

    比武斗得紧凑异常所使武功他又大部分学过自是瞧得兴高采烈。

    但见丁不四招招抢攻双掌如刀如剑如枪如戟似乎逼着白万剑守势多而攻势少但

    白万剑打得极是沉着朴实无华偶然间锋芒一现又即收敛看来丁不四想取胜可着实

    不易斗得久了只怕白万剑还会占到上风。

    连石破天都看出了这点丁不四和白万剑自是早就心中有数。原来丁不四自负与白万剑

    之父威德先生白自在同辈声称不肯以大压小只以空手接他的长剑。但一动上手丁不四

    立即暗暗叫苦不迭对方出招之迅变化之精内力之厚法度之谨在在均是第一流高手

    风范即令白自在当年纵横江湖的全盛之时剑法之精只怕也不过如是。

    丁不四打醒了十二分精神施展小巧腾挪功夫在他剑光中纵跃来去有时迫不得已

    只好行险侥幸以两败俱伤的狠着逼退白万剑凌厉剑招。遇上这等情形白成剑总是退让

    一步不与他硬拚倒似是智珠在握心有必胜成算一般。以二人真功夫而论毕竟还是丁

    不四高出一筹但他输在过于托大不肯用兵刃和对方动手明明一条金光灿然的九节软鞭

    围在腰间既已说过不用便是杀了他头也不肯抖将出来。

    再拆二十余招白万剑道:“丁四叔你用九节鞭吧只是空手你打我不过的。”

    丁不四怒道:“放屁我怎会打你不过?你试试这招!”左手划个圈子右手拳从圈子

    中直击出去。这一招来得甚怪。白万剑不明拆法便退了一步。丁不四哈哈大笑右足在地

    下一登身子向左弹出便似脚底下装了机关突然飞起双脚在半空中急踢出。白万剑

    又退一步挥剑护住面门。

    丁不四倏左倏右忽前忽后只将石破天看得眼花缭乱。猛听得嗤的一声响丁不四右

    腿裤管上中了一剑虽没伤到皮肉却将他裤子划了一条长长的破口。白万剑收剑退回说

    道:“承让承让!”

    高手比武这一招原可说胜败已分。但丁不四老羞成怒喝道:“谁来让你了?这一招

    你一时运气好算得什么?”一招‘逆水行舟’向白万剑又攻了过去。白万剑只得挺剑接

    住。刚才这一剑划破对方裤脚说是运气好确也不错其时白万剑挺剑刺去丁不四刚好

    挥足踢出倒似是将自己裤管送到剑锋上去给他划破一般。但这么一来丁不四一股凌厉的

    气焰不免稍煞出招时就慎重得多越打越处下风。

    雪山派众弟子瞧着二分得意就有人出声称赞:“你瞧白师哥这一招‘月色黄昏’使

    得若有若无蒙蒙胧胧当真是得了雪山剑法的神髓。丁不四老爷子手忙脚乱若不是白师

    哥剑下留情他身上已然挂彩了。”

    猛听得一声“放屁!”同时从两处响出。一处出自丁不四之口那是应有之义毫不希

    奇另一处却来自东北角上。

    众人目光不约而同的转了过去。这些人中倒以石破天吓得最为厉害。只见两人并肩站

    在林边一是丁不三另一个是丁当。

    丁不四叫道:“老三你走开些!我跟人家过招你站在这里干什么?”他虽全神贯注

    的和白万剑动手但究竟兄弟之亲丁不三只说了“放屁”两字他便知道是兄长到了何

    况他兄弟俩自幼到老相互间说得最多的便是这“放屁”两字。

    丁不三笑道:“我要瞧瞧你近来武功长进了些没有。”

    丁不四大急情知眼前情势自己已无法取胜这个自幼便跟他争强斗胜、互不相下的

    兄长偏偏在这时现身正是不巧之极他大声叫道:“你在旁边只有搞乱我心神。我既分心

    和你说话怎么还有心思跟人家厮打?”

    丁不三笑道:“你不用和我说话专心打架好了。”转头向丁当道:“你四爷爷老是自

    称武功了得天下无敌倒似比你亲爷爷还行些一般。现下你睁大了眼可要瞧仔细了瞧

    你四爷爷单凭一双肉掌要将人家打得撤剑认输跪地求饶。哈哈哈哈!”笑声怪作人

    人耳鼓中嗡嗡作响都是十分的不舒服。

    丁不四边斗边喝:“老三你笑什么鬼?”丁不三笑道:“我笑你啊!”丁不四怒道:

    “笑我什么?我有什么好笑?”丁不三道:“我笑你一生要强好胜遇到危难之际总还得

    靠哥哥来提你一把。”丁不四怒道:“这姓白的是我后辈若不是瞧在他父母脸上早就一

    掌将他毙了。我有什么危难?谁要你来提一把你还是去提一把酒壶、提一把尿壶的好!哎

    哟!好小子你乘人之危……”

    他空手和白万剑对打本已落于下风这么分心和丁不三说话门户中便即现出空隙。

    白万剑乘势直上在他左肩上划了一剑登时鲜血淋漓。

    丁不三、本不四两兄弟自幼吵斗不休互争雄长做哥哥的不似哥哥做兄弟的不似兄

    弟但这时丁不三眼见兄弟受伤却也不禁关心怒道:“好小子你胆敢伤我丁老三的兄

    弟!”身形微矮突然呼的一声弹将出去伸手直抓白万剑后心。

    白万剑前后受攻心神不乱长剑向丁不四先刺一剑将他逼开一步随即回剑向丁不

    三斜削过去。

    丁不四叫道:“老三退开!谁要你来帮我?”丁不三道:“谁帮你了?丁老三最恼人打

    架不公平。我先弄掉他的剑再在他身上弄些血出来你们再公公平平的打一架。”

    雪山派群弟子见师兄受二人夹击何况这丁不三乃是杀害同门的大仇人他一上前动

    手众人一声喊纷纷攻上。

    丁不三喝道:“狗崽子活得不耐烦了通统给我滚回去!”却见剑光闪闪几柄长剑

    同时向他刺来。丁不三一一避过大声叫道:“再不滚开老子可要杀人了。”

    白万剑知道这些师弟们决不是他的对手他说要杀人那是真的杀人忙叫道:“大家

    退回去!”雪山群弟子对这位师兄的号令不敢丝毫违拗当即散开退后。

    丁不三向着一名肥肥矮矮、名叫李万山的雪山弟子道:“把你的剑给我!”李万山怒

    道:“好!给你!”剑起中锋嗤的一声向他小腹直刺过去。丁不三左手疾探从侧抓住

    了他右腕轻轻一扭便将他手中长剑夺过便如李万山真是乖乖将长剑递给他一般。这一

    扭之下李万山右腕已然脱臼丁不三跟着飞脚将他踢了个筋斗。

    其余雪山弟子挺剑欲上相助丁不三已手持长剑剑尖刺地绕着白万剑和丁不四二人

    奔了一圈画了个长约二丈的圆圈站定身子向雪山群弟子冷冷说道:“那一个踏进这圈

    子一步便算是踏进鬼门关了。”

    白万剑打得虽然镇定心中却已十分焦急情知这不三、不四两兄弟杀人不眨眼此刻

    二人联手自己已无论如何讨不了好去比之当日土地庙中独斗石清夫妇情势更是凶险得

    多丁氏兄弟可不似石清无妇那么讲究武林道义只怕雪山派十七弟子今日要尽数毕命于

    紫烟岛上。当下剑走险势要抢着将丁不四先毙于剑底雪山派十七人生死存亡全看是否

    能先行杀了丁不四而定。

    但丁不四肋下虽中一剑伤非要害尽能支撑得住白万剑这一躁急求胜剑招虽狠

    “稳、准”二字反而不如先前。丁不四双掌翻飞在长剑中穿来插去仍是矫捷狠辣之极

    创口中的鲜血却也不住飞溅出来。

    丁不三挺剑向前叫道:“老四你先退下把剑伤裹好了再打不迟。”丁不四大声

    道:“什么剑伤?我身上有什么剑伤?谅这小子的一把烂剑又怎伤得了我?”丁不三道:

    “咦!怎么你身上有伤口、又有鲜血?”丁不四道:“我高兴起来自己在身上搔搔痒弄

    了点血出来有什么希奇?”

    丁不三哈哈大笑挺剑向白万剑刺去大声说道:“姓白的你听仔细了现下是我跟

    你单打独斗丁老四也在跟你单打独斗可不是咱们两兄弟联手夹攻于你。老四叫我不可出

    手我不听他的。我叫老四退下他也不听我的。我瞧着你不顺眼要教训教训你。他讨厌

    你老子要打你几个耳光。咱们各人打各人的别让人说丁氏双雄以二打一传到江湖上可

    不大好听。”口中罗唣手下丝毫没有闲着出招悍辣之极。

    白万剑以一敌二心想:“原来你跟我单打独斗丁老四也跟我单打独斗不是两人夹

    攻。”他生性端严向来不喜和人做口舌之争心中又瞧不起丁氏兄弟的无赖;而在这两名

    高手的夹击之下也委实不能分心答话只是全神贯注的严密的防守寻瑕反击一句话也

    不说。

    斗到分际丁不三的长剑和他长剑一交白万剑只觉手臂剧震对方的内力猛攻而至

    急忙运内力外荡回剑横削便在此时右腿上被丁不四左掌作刀重重的斫了一掌当即

    向后退出两步脚步踉跄险些摔倒。

    雪山派一名弟子叫道:“休得伤我师哥!”挺剑来助左脚刚踏进丁不三所画的圆圈

    眼前白光一闪长剑贯胸而过已被丁不三一剑刺死。两名雪山弟子又惊又怒双双进袭。

    丁不三大喝一声跃进起半空长剑从空中劈将下来同时左掌击落剑锋落处将一

    名雪山派弟子从右肩劈至左腰以斜切藕势削成两截左手这掌击在另一名雪山弟子的天灵

    盖上。那人闷哼一声委顿在地头颅扭过来向着背心颈骨折断自也不活了。

    他顷刻间连杀三人石破天在树后见着不由得心惊胆战脸如土色。

    丁不三余威不歇长剑如疾风骤雨般向白万剑攻去猛听得喀喀两响双剑同时折断。

    两人同时以半截断剑向对方掷出同时低头矮身两截断剑同时向两人头顶掠去相去均是

    不到半尺。

    两人一般行动一般快又是一般的生死悬于一线。

    白万剑右腿受伤步履不便再失去了兵刃登时变成了只有挨打难以还手的地步。

    两名雪山弟子明知踏进圈子不免有死无生但总不能眼睁睁的瞧着师兄被服这两个凶人联手

    害死当即挺剑冲了进去。

    丁不三叫道:“老四你来打我今天已杀了三人。”

    丁不四笑道:“哈你也有求我出手的时候。”竟不转身左足中向后弹出便似骡马

    以后腿踢人一般拍拍两声分别踢中两人的胸口。两名雪山弟子飞出数丈摔跌在地哼

    也没哼一声。原来两人胸口中腿当即毙命。

    丁氏兄弟凶性大足掌齐施各以狠毒手法向白万剑攻击。白万剑跛着一足沉着应

    付一步步退出圈子突然一声低哼右肩又中了丁不四一掌右臂几乎提不起来。

    眼见白剑命在顷刻石破天只瞧得势血沸腾叫道:“你们不能杀白师傅!”随手将阿

    绣往地下一放拔出插在腰带中那把烂锈柴刀大呼:“不能再杀人了!”

    阿绣突然被他放落“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石破天百忙中回头说道:“对不起!”

    几个起落已踏入圈中。

    丁不四仍是头也不回反脚踢出。石破天右足一点轻飘飘的从他头顶跃过落在他面

    前使得正是阿绣适才所教的轻身功夫。丁不四一脚踢空眼前却多了一人一怔之下叫

    道:“大粽子原来是你!”

    石破天道:“是是我。爷爷、四爷爷你们已经……已杀了五人应该住手啦。”斜

    眼向丁不三瞧去心中怦怦乱跳眼见他杀死的那三名雪山派弟子尸横就地连自己足上也

    溅满了鲜血更是怕得厉害。

    丁不三道:“小白痴那日给你在船上逃得性命却原来躲在这里。此刻你又出来干什

    么?”石破天道:“我来劝两位老爷子少结冤家既然胜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又何必赶尽

    杀绝?”

    丁不三和丁不四相对哈哈大笑丁不四道:“老三这小子不知从那里听了几句狗屁不

    通的言语居然来相劝老爷爷。”

    石破天提起柴刀将地下一柄长剑挑起向白万剑掷去说道:“白师傅你们雪山派

    的一定要用剑。”

    白万剑转眼便丧于丁氏兄弟手下万不料这小冤家石中玉反会出来相助心下满不是滋

    味。他掷过来这柄长剑是被丁不三劈死的那个师弟遗下来的当下接过了长剑凝立不

    动一剑在手精神陡振。

    丁不三骂道:“这姓白的要捉你去杀了当日若不是我相救你还有命么?”石破天点

    头道:“正是。爷爷我是很感激你的。所以嘛我也劝白师傅得饶人处且饶人。”

    丁不四生怕石破天说出在小船上打败了自己之事急于要将他一掌毙了喝道:“胡说

    八道些什么?”呼的一掌向他直击过去这一次并无史婆婆在旁再没顾忌这招‘黑云满

    天’却是从未教过他的。

    白万剑不愿石中玉就此被他如此凌厉的一招击毙挺剑使招‘老枝横斜’从侧刺去。

    石破天柴刀一落使出一招‘长者折枝’去砍丁不四的手掌。说也奇怪这一刀一剑的招

    数本来相克但合并使用居然生出极大威力霎时之间将丁不四笼罩在刀剑之下。

    丁不三大叫:“小心!”但刀光剑势凌厉无俦他虽欲插手相助可是一双空手实不

    敢伸入这刀剑织成的光网之中。

    丁不四也是大吃一惊危急之中就地一个打滚逃出圈子之外挺起身来时只见对方

    的一刀一剑之旁飞舞着无数白丝一摸下颏一排胡子竟被割去了一截。

    丁不四自是又惊又怒丁不三骇然失色白万剑大出意外只有石破天还不知自己适才

    这一招内力雄浑刀法精妙已令当世三大高手大为震动。

    丁不三道:“好咱们也用兵刃了。”从地下拾起一把长剑叫道:“老四还逞个屁

    能?用鞭子!”剑尖一抖向石破天刺了过去。

    石破天究无应变之能眼见剑到便即慌乱不知该使那一招才好。白万剑使招‘明驼

    西来’从旁相助这一剑提醒了石破天当即使出‘千钧压驼’以刀背从空中压将下来

    柴刀虽钝但加上沉重内力丁不三登感剑招窒滞幸好丁不四已抖出腰间金龙九节鞭抢

    着来救丁不三乘机闪开。

    白万剑使一招‘风沙莽莽’石破天便跟着使‘大海沉沙’。一刀一剑配合得天衣无

    缝上似有狂风黄沙之重压下如有怒海洪涛之汹涌。丁不三、丁不四齐声大呼。

    石破天内力强劲之极所学武功也是十分精妙只是少了习练更无临敌应变的经历

    眼见敌招之来不知该出那一招去应付才是。他所学的金乌刀法除了最后一招之外每一

    招都是针对雪山剑法而施史婆婆传授之时总也是和每招雪山剑法合并指点。此刻他心中

    慌乱无瑕细思但见白万剑使什么招数他便跟着使出那一招相应的招数来是以白万剑

    使‘老枝横斜’他便使‘长者折枝’白万剑使‘明驼西来’他便使‘千钧压驼’。那

    知这金乌刀法虽说是雪山剑法的克星但正因为相克一到联手并使之时竟将双方招数中

    的空隙尽数弥合变成了威力无穷的一套武功。

    白万剑惊诧之极数招之下便知石破天这套刀法和自己的剑招联成一气之后直是无

    坚不摧这小子内力更似有一股有质无形的力道不断的渐渐扩展。

    丁不三、丁不四自然也早就瞧了出来只是两人不肯认输还盼石破天这路古怪刀法招

    数有限两兄弟打起精神苦苦撑持。白万剑也怕石破天不过是‘程咬金三斧头’时刻一

    长又被丁氏兄弟占了先机眼下情势须当战决当即使一招‘暗香疏影’长剑颤

    动剑光若有若无那是雪山剑法中最精微的一招往往伤人于不知不觉之间石破天柴刀

    横削也是连连抖动这一招‘鲍鱼之肆’内力从四面八方涌出。

    只听得“啊、啊”两声丁不四肩头中刀丁不三臂上中剑。两人倏然转身跃出圈

    外。丁不三反手抓住丁当迅之极的隐入了东边林中。丁不四却在西山后逸去只听山

    背后传来他的大声呼叫:“白万剑老子瞧在你母亲面上今日饶你一命下次可决不轻饶

    了……”声音渐渐远去。

    但见满地是血衰草上躺着五具尸雪山派群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惊又悲

    又是满腹疑团。

    白万剑侧目瞧着石破天一时之间痛恨、悲伤、惭愧、庆幸、惶惑、诧异、佩服百感

    交集而感激之意却也着实不少若不是这小子出手雪山派十余人自必尽数毕命于紫烟岛

    上回想适才丁氏兄弟出手之狠辣兀自心有余悸。他长长舒了口气问道:“你这路刀法

    是谁教你的?”

    石破天道:“是史婆婆教的共有七十三路比你们的雪山剑法多一路招招是雪山剑

    法的克星。”白万剑哼的一声说道:“招招是雪山剑法的克星?口气未免太大。谁是史婆

    婆?”石破天道:“史婆婆是我金乌派的开山祖师她是我师父我是金乌派的每二代大弟

    子。”白万剑不禁大怒冷冷的道:“你不认师门那也罢了却又另投什么金乌派门下。

    金乌派金乌派?没听见过武林中没这个字号。”

    石破天还不知他已动怒继续解释:“我师父说道金乌就是太阳太阳一出雪就融

    了。因此雪山派弟子遇到我金乌派只有……只有……”下面本来是“磕头求饶的份儿”

    但他只不过不通人情世故毕竟不是傻子话到口边想起这句话不能在雪山派弟子面前说

    出来当即住口。

    白万剑脸色铁青厉声道:“我雪山弟子遇上你金乌派的那便如何?只有什么?”石

    破天摇头道:“这句话你听了要不高兴的我也以为师父这话不对。”白万剑道:“只有大

    败亏输望风而逃是不是?”石破天道:“我师父的话意思也就差不多。白师傅你别生

    气我师父恐怕也是说着玩的当不得真。”

    白万剑右腿、右肩都被丁不四手掌斩中这时候更觉疼痛难当然石破天的言语句句辱

    及本门却如何忍得长剑一举叫道:“好!我来领教领教金乌派的高招且看如何招招

    是雪山剑法的克星!”但这一举剑肩头登时剧痛脸上变色长剑险些脱手。

    一名雪山弟子包万叶上前两步挺剑说道:“姓石的小子你当然不认我这师叔了我

    来接你的高招!”

    白万剑咬牙忍痛说道:“包师弟你……你……”他本要说“你不行”但学武之

    人脸面最是要紧随即改口道:“我来接他好了!”剑交左手说道:“姓石的小子上

    吧!”石破天摇头道:“你肩头、腿上都受了伤咱们不用比了而且而且我一定打你

    不过的。”

    白万剑道:“你有胆子侮辱雪山派却没胆子跟我比剑!”长剑挺出一招‘梅雪争

    春’剑光点点向石破天头顶罩了下来他虽左手使剑不如右手灵便但凌厉之意丝

    毫不减。石破天见剑光当头而落只得举起柴刀还了一招‘梅雪逢夏’攻瑕抵隙果然

    正是这招‘梅雪争春’的克星。

    白万剑心中一凛不等这招‘梅雪争春’使老急变‘胡马越岭’石破天依着来一招

    ‘汉将当关’白万剑眼见对方这一招守得严密异常不但将自己去招全部封住而且显然

    还含有厉害后着当即换行成一招‘明月羌笛’石破天跟着变为‘赤日金鼓’。白万剑又

    是一惊眼见他柴刀直攻而进正对准了自己这招最软弱之处忙又变招。

    幸好石破天不懂这其间的奥妙眼见对方变招跟着便即变化。其实适才已占敌机先

    不管白万剑变招也好不变招也好乘势直进立时便可迫他急退三步。此时他腿上不便

    这三步难以疾退不免便要撤剑认输。但说到当真拆招斗剑石破天可差得远了他只是眼

    见白万剑使出什么剑招便照式应以金乌刀法中配好了的一招较之日前与丁不四在舟中斗

    拳其依样葫芦之处实无多大分别。他招数不会稍有变更自不免错过了这大好机会。

    白万剑心中暗叫:“惭愧!”旁观的雪山派弟子中倒也有半数瞧了出来也是暗道:

    “侥幸侥幸!”

    数招一过白万剑又遇凶险。不管他剑招如何巧妙繁复石破天以拙应巧一柄烂柴刀

    总是占了上风。白万剑越斗越惊心想:“这小子倒也不是胡吹他的什么金乌刀法果然

    是我雪山剑法的克星。那个史婆婆莫非是我爹爹的大仇人?她如此处心积虑的创了这套刀法

    出来显是要打得我雪山派一败涂地。”

    拆到三十余招时石破天柴刀斫落劈向白万剑左肩。白万剑本可飞腿踢他手腕以解

    此招但他右脚一提伤处突然奇育彻骨右膝竟尔不由自主的跪倒急忙右掌按地。石破

    天这刀砍下他已无法抗御眼见便要将他左臂齐肩斫落。雪山群弟子大声惊呼。不料石破

    天提起柴刀说道:“这一下不算。”

    白万剑左脚使劲奋力跃起心中如闪电般转过了无数念头:“这小子早就可以胜我

    何况每一招都使不足?倒似他没好好学过雪山剑法似的。此刻他明明已经胜我了何以又故

    意让我?石中玉这小子向来阴狠他只消一刀杀了我其余众师弟那一个是他的对手?他忽

    善心那是什么缘故?难道……难道……他当真不是石中玉?”

    一转到这个念头左手长剑轻送一招‘朝天势’向前刺出。雪山诸弟子都是“咦”的

    一声。这‘朝天势’不属雪山剑法七十二招是每个弟子初入门时锻炼筋骨、打熬气力的十

    二式基本功夫之一招式寻常简便易记虽于练功大有好处却不能用以临敌。众人见他

    突然使出这一招来都吃了一惊只道白师哥伤重已无力使剑。

    不料石破天也是一呆这一招‘朝天势’他从未见过史婆婆也没教过破法不知如何

    拆解才是。可是在‘气寒西北’的长剑之前又有谁能呆上一呆?石破天只是这么稍一迟

    疑白万剑长剑犹似电闪中宫直进剑尖已指住了他心口喝道:“怎么样?”

    石破天道:“你这一招是什么剑法?我没见过。”

    白万剑见他此刻生死系于一线居然还问及剑法倒也佩服他的胆气说道:“你当真

    没学过?”石破天摇了摇头。白万剑道:“我此时取你性命易如反掌只是适才我受丁氏

    兄弟围攻阁下有解围大德咱们一命换一命谁也不亏负谁。从今而后你可不许再说金

    乌刀法是雪山剑法克星的话。”

    石破天点头道:“我原说打你不过。你叫我不可再说我以后不说了。白师傅我想明

    白了刚才你这一招剑法好像也可破解。”陡然间胸口一缩凹入数寸手中柴刀横掠

    拍的一声刀剑相交内力到处白万剑手中长剑断为两截。

    白万剑脸色大变左足一挑地下的一柄长剑又跃入他手中刷刷刷三剑都是本派练

    功的入门招式快无伦。石破天只瞧得眼花缭乱手忙足乱之际突然间手腕中剑柴刀

    再也抓捏不住当的一声掉在地下。便在那时对方长剑又已指住了他心口。

    白万剑手腕轻抖石破天叫声“哎哟”低头看时只见自己胸口已整整齐齐的被刺了

    六点鲜血从衣衫中渗将出来但着剑不深并不如何疼痛。

    雪山群弟子齐声喝采:“好一招‘雪花六出’!”

    白万剑道:“相烦阁下回去告知令师雪山派多有得罪。”他见石破天不会雪山派这几

    路最粗浅的入门功夫显非作伪而神情举止性情脾气和石中玉更是大异又想:“他

    于我有救命之恩适才一刀又没斫我肩膀明着是手下留情。不论是不是石中玉今日总是

    不能杀他拿他。这一招‘雪花六出’只是惩戒他金乌派口出大言在他身上留个记认。”

    他抛下长剑抱起一名师弟的尸身既伤同门之谊又愧自身无能致令这五个师弟死

    于丁氏兄弟之手忍不住热泪长流其余雪山子弟将另外四具尸身也抱了起来。白万剑恨恨

    的道:“不三、不四两个老贼别死得太早。”向众师弟道:“咱们走!”一伙人快步走入树

    林谁也没再回头望石破天一眼——

    石破天已听到两人先前说话便道:“这里野猪肉甚多便十个人也吃不完两位尽管

    大吃便了。”那胖子笑道:“如此我们便不客气了。”

第十一章 药酒

    石破天但见地下血迹殷然歪歪斜斜的躺着几柄断剑几只乌鸦啊啊啊的叫着从头顶飞

    过当下拾起柴刀叫道:“阿绣阿绣!”奔到大树之后阿绣却已不在。

    石破天心道:“她先回去了?”忙快步跑回山洞叫道:“阿绣阿绣!”非但阿绣不

    在连史婆婆也不在了。他惊惶起来只见地下用焦炭横七竖八的画了几十个图形他不知

    是写的字更不知是什么意思猜想史婆婆和阿绣都已走了。

    初时只觉好生寂寞但他从小孤单惯了的只过得大半个时辰便已泰然。这时胸口剑

    伤已然不再流血心道:“大家都走了我也走了吧还是去寻妈妈和阿黄去。”这时不再

    有人没来由的向他纠缠心中倒有一阵轻松快慰之感只是想到史婆婆的阿绣却又有些恋

    恋不舍将柴刀插在腰间走到江边。

    但见波涛汹涌岸旁更无一艘船只于是沿岸寻去。那紫烟岛并不甚大他快步而行

    只一个多时辰已环行小岛一周不见有船只的踪影举目向江中望去连帆影也没见到一

    片。

    他还盼史婆婆和阿绣去而复回又到山洞中去探视却那里再见二人的踪迹?只得又去

    摘些柿子充饥。到得天黑便在洞中睡了。

    睡到中夜忽听得江边豁啦一声大响似是撕裂了一幅大布一般纵起身来循声奔到

    江边稀淡星光下只见有一艘大船靠在岸旁不住的幌动。他生怕是丁不三或是丁不四的坐

    船不敢贸然上前缩身躲在树后只听得又是豁啦一下巨响原来是船上张的风帆缠在一

    起被强风一吹撕了开来但船上竟然无人理会。

    眼见那船摇摇幌幌的又要离岛而去他足奔近叫道:“船上有人么?”不闻应声。

    一个箭步跃上船头向舱内望去黑沉沉地什么也看不见。

    走进舱去脚下一绊碰到一人有人躺在舱板之上。石破天忙道:“对不起!”伸手

    要扶他起来那知触手冰冷竟是一具死尸。他大吃一惊“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左手

    挥出又碰到一人的手臂冷冰冰的也早已死了。

    他心中怦怦乱跳摸索着走向后舱脚下踏到的是死尸伸手出去碰到的也是死尸。他

    大声惊叫:“船……船中有人吗?”惊惶过甚只听得自己声音也全变了。跌跌撞撞的来到

    后梢星光下只见甲板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十来人个个僵伏显然也都是死尸。

    这时江上秋风甚劲几张破帆在风中猎猎作响疾风吹过船上的破竹管其声嘘嘘似

    是鬼啸。石破天虽然孤寂惯了素来大胆但静夜之中满船都是死尸竟无一个活人耳

    听得异声杂作便似死尸都已活转要扑上来扼他咽喉。他记起侯监集上那僵尸扼得他险些

    窒息的情景登时满身寒毛直竖便欲跃上岸去。但一足踏上船舷只叫得一声苦那船离

    岸已远正顺着江水飘下。原来这艘大船顺流飘到紫烟岛来团团转了几个圈子又顺流沿

    江飘下。

    这一晚他不敢在船舱、后梢停留跃上船篷抱住桅杆坐待天明。

    次晨太阳出来四下里一片明亮这才怖意大减跃下后梢只见舱里舱外少说也有五

    六十具尸当直是触目惊心但每具死尸身上均无血迹也无刀剑创伤不知因何而死。

    绕到船只见舱门正中钉着两块闪闪光的白铜牌子约有巴掌大小一块牌上刻有

    一张笑脸和蔼慈祥另一牌上刻的却是一张狰狞的煞神凶脸。两块铜牌各以一根铁钉钉在

    舱门顶上显得十分诡异。他向两块铜牌上注视片刻见牌上人脸似乎活的一般当下不敢

    多看转过脸去见众尸有的手握兵刃有的腰插刀剑显然都是武林中人。再细看时见

    每人肩头衣衫上都用白丝线绣着一条生翅膀的小鱼。他猜想船上这一群人都是同伙只不知

    如何猝遇强敌尽数毕命。

    那船顺着滔滔江水向下游流去到得晌午迎面两船并排着溯江而上。来船梢公见到

    那身斜斜淌下大叫:“扳梢扳梢!”可是那船无人把舵江中急涡一旋转得那船打横

    冲了过去砰的一声巨响撞在两艘来船之上。只听得人声喧哗夹着许多破口秽骂。石破

    天心下惊惶寻思:“撞坏了来船他们势必和我为难追究起来定要怪我害死了船上这

    许多人那便如何是好?”情急之下忙缩入舱中揭开舱板躲入舱底。

    这时三艘船已纠缠在一起过不多时便听得有人跃上船来惊呼之声响成一片。有

    人尖声大叫:“是飞鱼帮的人!怎……怎么都死了。”又有人叫道:“连帮主……帮主成大

    洋也死在这里。”突然间船头有人叫道:“是……是赏善……罚恶令……令……令……”这

    人声音并不甚响但语声颤抖充满着恐惧之意。他一言未毕船中人声登歇霎时间一片

    寂静。石破天在舱底虽见不到各人神色但众人惊惧已达极点却是可想而知。

    过了良久才有人道:“算来原该是赏善罚恶令复出的时候了料想是赏善罚恶两使出

    巡。这飞鱼帮嘛过往劣迹太多……唉!”长长叹了口气不再往下说。另一人问道:“胡

    大哥听说这赏善罚恶令乃是召人前往……前往侠客岛到了岛上再加处分并不是当场

    杀害的。”先说话的那人道:“若是乖乖的听命前去原是如此。然而去也是死不去也是

    死早死迟死也没什么分别。成大洋成帮主定是不肯奉令率众抗拒以致……以致落得

    这个下场。”一个嗓音尖细的人道:“那两位赏善罚恶使者当真如此神通广大武林中谁

    也抵敌不过?”那胡大哥反问:“你说呢?”那人默然过了一会低低的道:“赏善罚恶

    使者重入江湖各帮各派都是难逃大劫。唉!”

    石破天突然想到:“这船上的死尸都是什么飞鱼帮的又有一个帮主。啊哟不好这两

    个什么赏善罚恶使者会不会去找我们长乐帮?”

    他想到此事不由得心急如焚寻思:“该当尽快赶回总舵告知贝先生他们也好先

    有防备。”他给人误认为长乐帮石帮主引来了不少麻烦且数度危及性命但长乐帮中上

    下人等个个对他恭谨有礼虽有个展飞起心杀害却也显然是认错了人这时听到“各帮各

    派都是难逃大劫”对帮中各人的安危不由得大为关切更加凝神倾听舱中各人谈论。

    只听得一人说道:“胡大哥你说此事会不会牵连到咱们。那两个使者会不会找上咱

    们铁叉会?”那胡大哥道:“赏善罚恶二使既已出巡江湖上任何帮会门派都难逍遥……这

    个逍遥事外且看大伙儿的运气如何了。”

    他沉吟半晌又道:“这样吧你悄悄传下号令派人即刻去禀报总舵主知晓。两艘船

    上的兄弟们都集到这儿来。这船上的东西什么都不要动咱们驶到红柳港外的小渔村中

    去。善恶二使既已来过此船将飞鱼帮中的脑人物都诛了第二次决计不会再来。”

    那人喜道:“对对胡大哥此计大妙。善恶二使再见到此船定然以为这是飞鱼帮的

    死尸船说什么也不会上来。我便去传令。”

    过不多时又有许多人涌上船来。石破天伏在舱底听着各人低声纷纷议论语间中都

    是充满了惶恐之情便如大祸临头一般。

    有人道:“咱们铁叉会又没得罪侠客岛赏善罚恶二使未必便找到咱们头上来。”

    另有一人道:“难道飞鱼帮就胆敢得罪侠客岛了?我看江湖上的这十年一劫恐怕这一

    次……这一次……”

    又有人道:“老李要是总舵主奉令而去那便如何?”那老李哼了一声道:“自然

    是有去无回。过去三十年中奉令而去侠客岛的那些帮主、总舵主、掌门人又有那一个回来

    过了?总舵主向来待大伙儿不薄咱们难道贪生怕死让他老人家孤身去涉险送命?”又有

    人道:“是啊那也只有避上一避。咱们幸亏觉得早看来阴差阳错老天爷保佑教咱

    们铁叉会得以逃过了这一劫。红柳港外那小渔村何等隐蔽大伙儿去躲在那里善恶二使耳

    目再灵也难现。”那胡大哥道:“当年总舵主经营这个渔村正就是为了今日之用。这

    本是个避难的世外……那个世外桃源。”

    一个嗓子粗亮的声音突然说道:“咱们铁叉会横行长江边上天不怕地不怕连皇帝

    老儿都不买他的帐可是一听到***侠客岛什么赏善罚恶使者大伙儿便吓得夹起尾巴

    躲到红柳港渔村中去做缩头乌龟那算什么话?就算这次躲过了日后***有人问起来

    大伙儿这张脸往那里搁去?不如跟他们拚上一拚***也未必都送了老命。”他说了这番

    心雄胆壮的话船舱中却谁也没接口。

    过了半晌那胡大哥道:“不错咱们吃这一口江湖饭干的本来就是刀头上舐血的勾

    当***你几时见癞头鼋王老六怕过谁来……”

    “啊啊……”突然那粗嗓子的人长声惨呼。霎时之间船舱中鸦雀无声。

    嗒的一声轻响石破天忽觉得有水滴落到手背之上抬手到鼻边一闻腥气直冲果然

    是血。鲜血还是一滴一滴的落下来。他知道众人就在头顶不敢稍有移动出声只得任由鲜

    血不绝的落在身上。

    只听那胡大哥厉声道:“你怪我不该杀了癞头鼋吗?”一人颤声道:“没有没……没

    有!王老六说话果然卤莽也难怪胡大哥生气。不过……不过他对本会……这个……这个

    倒一向是很忠心的。”胡大哥道:“那么你是不服我的处置了?”那人忙道:“不……不

    是不是……”一言未毕又是一声惨叫显是又被那姓胡的杀了。但听得血水又是一滴一

    滴的从船板缝中掉入舱底幸好这一次那人不在石破天头顶血水没落在他身上。

    那胡大哥连杀两人随即说道:“不是我心狠手辣不顾同道义气实因这件事牵连到

    本会数百名兄弟的性命只要漏了半点风声出去大伙儿人人都和这里飞鱼帮的朋友们一模

    一样。癞头鼋王老六自逞英雄好汉大叫大嚷的他自己性命不要那好得很啊却难道要

    总舵主和大伙儿都陪他一块儿送命?”众人都道:“是是!”那胡大哥道:“不想死的

    就在舱里呆着。小宁你去把舵身上盖一块破帆可别让人瞧见了。”

    石破天伏在舱底耳听得船旁水声汨汨舱中各人却谁也没再说话。他更加不敢出半

    点声息心中只是想:“那侠客岛是什么地方?岛上派出来的赏善罚恶使者为什么又这样

    凶狠将满船人众杀得干干净净?难怪铁叉会这干人要怕得这么厉害。”

    过了良久他蒙蒙胧胧的大有倦意只想合眼睡觉但想睡梦中若是出声响给上面

    的人觉了势必性命难保只得睁大了眼睛说什么也不敢合上。又过一会忽听得当啷

    啷铁链声响船身不再幌动料来已抛锚停泊。

    只听那胡大哥道:“大家进屋之后谁也不许出来静候总舵主驾到听他老人家的号

    令。”各人低声答应放轻了脚步上岸片刻之间尽行离船。

    石破天又等了半天料想众人均已进屋这才揭开舱板探头向外张望不见有人于

    是蹑手蹑足的从舱底上来见舱中仍是船满了死尸当下捡起一柄单刀换去了腰里的烂柴

    刀伸手到死尸袋里去摸了几块碎银子以便到前边买饭食吃走到后梢轻轻跳上岸弯

    了腰沿着河滩疾走直奔出一里有余方从河滩走到岸上道路。

    他想此时未脱险境离开越远越好当下足快跑幸好这渔村果然隐僻之极左近十

    余里内竟无一家人家始终没遇到一个行人。他心下暗暗庆幸。却不知附近本来有些零碎农

    户都给铁叉会暗中放毒害死了。有人迁居而来过不多时也必中毒而死。四周乡民只道红

    柳港厉鬼为患易染瘟疫七八年来人人避道而行因而成为铁叉会极隐秘的巢穴。

    又走数里离那渔村已远他实在饿得很了走入树林之中想找些野味。说也凑巧行

    不数步忽喇声响长草中钻出一头大野猪低头向他急冲过来。他身子略侧右手拔也单

    刀顺势一招金与刀法中的‘长者折枝’刷的一声将野猪一个大头砍下来。那野猪极是

    凶猛头虽落地仍是向前冲出十余步这才倒地而死。

    他心下甚喜:“以前我没学金乌刀法之时见了野猪只有逃走那敢去杀它?”在山边

    觅到一块黑色燧石用刀背打出火星生了个火。将野猪的四条腿割了下来到溪边洗去血

    迹回到火旁将单刀在火中烧红炙去猪腿上的猪毛将猪腿串在一根树枝之上便烧烤

    起来。过不多时浓香四溢。

    正烧炙之间忽听得十余丈之外有人说道:“好香好香当真令人食指大动矣!”另

    一人道:“那边有人烧烤野味不妨过去情商让些来吃吃有何不可?”先前那人道:

    “正是!”两个人说着缓步走来。

    但见一人身材魁梧圆脸大耳穿一袭古铜色绸袍笑嘻嘻地和蔼可亲;另一个身形也

    是甚高但十分瘦削身穿天蓝色长衫身阔还不及先前那人一半留一撇鼠尾须脸色却

    颇为阴沉。那胖子哈哈一笑说道:“小兄弟你这个……”

    石破天已听到二人先前说话便道:“我这里野猪肉甚多便十个人也吃不完两位尽

    管大吃便了。”

    那胖子笑道:“如此我们便不客气了。”两人便即围坐在火堆之旁火光下见石破天服

    饰华贵但衣衫污秽满是皱纹更溅满了血迹两人脸上闪过一丝讶异的神色随即四只

    眼都注视于火堆上的猪腿不再理他。野猪腿上的油脂大滴大滴的落入火中混着松柴的清

    香虽未入口已料到滋味佳美。

    那瘦子从腰间取下了一个蓝色葫芦拔开塞子喝了一口说道:“好酒!”那胖子也

    从腰间取下一个朱红色葫芦摇幌了几下拔开塞子喝了一口说道:“好酒!”

    石破天跟随谢烟客时常和他一起喝酒此刻闻到酒香也想喝个痛快只见这二人各喝

    各的并无邀请自己喝上一两口之意他生平决不向人求恳索讨只有干咽馋涎。再过得一

    会四条猪腿俱已烤熟他说道:“熟了请吃吧!”

    一胖一瘦二人同时伸手各抢了一条肥大猪腿送到口边张嘴正要咬去石破天笑

    道:“这两条野猪腿虽大却都是后腿滋味不及前腿的美。”那胖子笑道:“你这娃娃良

    心倒好。”换了一条前腿吃了起来。那瘦子已在后腿上咬了一口略一迟疑便不再换。

    两人吃了一会又各喝一口洒赞道:“好酒!”塞上木塞将葫芦挂回腰间。

    石破天心想:“这二人恁地小气只喝两口酒便不再喝难道那酒当真名贵之极吗?”

    便向那胖子道:“大爷你这葫芦中的酒滋味很好吗?我倒也想喝几口。”他这话虽非求

    人但讨酒之意已再也明白不过。

    那胖子摇头道:“不行不行这不是酒喝不得的。我们吃了你的野猪腿少停自有

    礼物相赠。”石破天笑道:“你骗人你刚才明明说‘好酒’我又闻到酒香。”转头向瘦

    子道:“这位大爷你葫芦中的总是酒吧?”

    那瘦子双眼翻白道:“这是毒药你有胆子便喝吧。”说着解下葫芦放在地下。石

    破天笑道:“若是毒药怎地又毒不死你?”拿起葫芦拔开塞子扑鼻便闻到一阵酒香。

    那胖子脸色微变说道:“好端端地谁来骗你?快放下了!”伸出五指抓他右腕要

    夺下他手中葫芦那知手指刚碰他手腕登时感到一股大力一震将他手指弹了开去。

    那胖子吃了一惊“咦”的一声道:“原来如此我们倒失眼了。那你请喝吧!”

    石破天端起葫芦骨都都的喝了一大口心想这瘦子爱惜此酒不敢多喝便塞上了木

    塞说道:“多谢!”霎时之间一股冰冷的寒气直从丹田中升了上来。这股寒气犹如一条

    冰线顷刻间好似全身都要冻僵了他全身剧震几下牙关格格相撞实是寒冷难当急忙

    运起内力相抗那条冰线才渐渐融化。一经消融登时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适受用非但不

    再感到有丝毫寒冷反而暖洋洋地飘飘欲仙大声赞道:“好酒!”忍不住拿起葫芦拔开

    木塞又喝了一口等得内力将冰线融去醺醺之意更加浓了叹道:“当真是我从来没喝

    过的美酒可惜这酒太也贵重否则我真要喝他个干净。”

    胖瘦二人脸上都现出十分诧异的神情。那胖子道:“小兄弟若真量大便将一葫芦酒都

    喝光了却也不妨。”石破天喜道:“当真?这位大爷就算舍得我也不好意思。”那瘦子

    冷冷的道:“那位大爷红葫芦里的毒酒滋味更好你要不要试试?”

    石破天眼望胖子大有一试美酒之意。那胖子叹道:“小小年纪一身内功如此无端

    端送命可惜啊可惜。”一面说一面解下那朱漆葫芦来放在地下。

    石破天心想:“这两人都爱说笑若说真是毒酒怎么他们自己又喝?”拿过那朱红葫

    芦来一拔开塞子扑鼻奇香两口喝将下去这一次却是有如一团烈火立时在小腹中烧将

    起来。他“啊”的一声大叫跳起身来催动内力才把这团烈火扑熄叫道:“好厉害的

    酒。”说也奇怪肚腹中热气一消全身便是舒畅无比。

    那胖子道:“你内力如此强劲便把这两葫芦酒一齐喝干了却又如何?”

    石破天笑道:“只我一个人喝可不敢当。咱三人今日相会结成了朋友大家喝一口

    酒吃一块肉岂不有趣?大爷你请。”说着将葫芦递将过去。

    那胖子笑道:“小兄弟既要伸量于我那只有舍命陪君子了!”接过葫芦喝了一口将

    葫芦递给石破天道:“你再喝吧!”石破天喝了一口将葫芦递给瘦子道:“这位大爷

    请喝!”

    那瘦子脸色一变说道:“我喝我自己的。”拿起蓝漆葫芦来喝了一口递给石破天。

    石破天接过喝了一大口只觉喝一口烈酒后再喝一口冰酒冷热交替滋味更佳。他

    见胖瘦二人四目瞪着自己登时会意歉然笑道:“对不起这口喝得太大了。”

    那瘦子冷冷的道:“你要逞好汉越大口越好。”

    石破天笑道:“若是喝不尽兴咱们同到那边市镇去我这里有银子买他一大坛来喝

    个痛快。只是这般的美酒那多半就买不到了。”说着在红葫芦中喝了一口将葫芦递给胖

    子。

    那胖子盘膝而坐暗运功力这才喝了一口。他见石破天若无其事的又是一大口喝将下

    去越来越是惊异。

    胖瘦二人面面相觑脸上都现出大为惊异之色。他二人都是身负绝顶武功的高手只是

    二人所练武功家数截然相反。胖子练的是阳刚一路瘦子练的则是阴柔一路。两人葫芦中

    所盛的均是辅助内功的药酒。朱红葫芦中是大燥大热的烈性药酒以‘烈火丹’投入烈酒

    而化成;蓝色葫芦中是大凉大寒的凉性药酒以‘九九丸’混入酒中而成。那烈火丹与九九

    丸中各含有不少灵丹妙药九九丸内有九九八十一种毒草烈火丹中毒物较少却有鹤顶

    红、孔雀胆等剧毒乃两人累年采集制炼而成。药性奇猛常人只须舌尖上舐得数滴便能

    致命。他二人内功既高又服有镇毒的药物才能连饮数口不致中毒。但若胖子误饮寒酒

    瘦子误用饮烈酒当场便即毙命。二人眼见石破天如此饮法仍是行若无事宁不骇然?

    他二人虽见多识广于天下武学十知七八却万万想不到石破天身得奇缘先练纯阴内

    功再练纯阳内功这一阴一阳两门内功本来互相冲克势须令得他走火而死不料机缘巧

    合反而相生相济竟使他功力大进待得他练了从大悲老人处得来的‘罗汉伏魔功’更

    得丁不三的药酒之助将阴阳两门内功合而为一体内阴阳交泰已能抵挡任何大燥大热、

    或是大凉大寒的毒药。

    石破天喝了二人携来的美酒心下过意不去又再烧烤野猪肉将最好的烧肉分给他二

    人不住劝二人饮酒。

    那二人只道他是要以喝毒酒来比拚内力不肯当场认输只得勉为其难和他一口一口

    的对饮偷偷将镇制酒毒的药丸塞入口中。二人目不转睛的注视着石破天见他确未另服化

    解药物如此神功实是罕见真不知从何处钻出来这样一位少年英雄?

    那胖子见石破天喝了一口酒后又将朱红葫芦递将过来伸手接住说道:“小兄弟内

    力如此了得在下好生佩服。请问小兄弟尊姓大名?”石破天皱起眉头说道:“这件事最

    教我头痛人家一见不是硬指我姓石便来问我姓名。其实我既不是姓石又无名无姓

    因此哪你这句话我可真的答不上来了。”那胖子心道:“这小子装傻不肯吐露姓名。”

    又问:“然则小兄弟尊师是那一位?是那一家那一派的门下?”

    石破天道:“我师父姓史是位老婆婆你见到过她没有?她老人家是金乌派的开山师

    祖我是她的第二代大弟子。”

    胖瘦二人均想:“胡说八道天下门派我们无一不知。那里有什么金乌派什么史婆婆

    了?这小子信口搪塞。”

    那胖子乘着说这番话并不喝酒便将葫芦递了回去说道:“原来小兄弟是金乌派的

    开山大弟子怪不得如此了得请喝酒吧。”

    石破天见到他没有喝酒心想:“他说话说得忘记了。”说道:“你还没喝酒呢。”

    那胖子脸上微微一红道:“是吗?”自己想占少喝一口的便宜却被对方识破机关

    心下微感恼怒又不禁有些惭愧那知道石破天却纯是一番好意生怕他少喝了美酒吃亏。

    那胖子连着先前喝的两口一共已喝了八口药酒早已逾量再喝下去纵有药物镇制也

    必有大害当下提葫芦就在口边仰脖子作个喝酒之势却闭紧了牙齿待放下葫芦药酒

    又流回葫芦之中。那胖子这番做作如何逃得过那瘦子的眼去?他当真是依样葫芦也是这

    样葫芦就口酒不入喉。

    这样你一口我一口每只葫芦中本来都装满了八成药酒十之七八都倾入了石破天的

    肚中。他酒量原不甚宏仗着内力深厚尽还支持得住只是毒药虽害他不死却不免有些

    酒力不胜说话渐渐多了起来什么阿绣什么叮叮当当的胖瘦二人听了全是不知所云。

    那瘦子寻思:“这少年定是练就了奇功专门对付我二人而来。他不动声色尽只胡言

    乱语当真阴毒之极。待会动手只怕我二人要命送他手。”

    那半年心道:“今日我二人以二敌一尚自不胜此人内力如此了得实是罕见罕闻。

    待我加重药力瞧他是否仍能抵挡?”便向那瘦子使了个眼色。

    那瘦子会意探手入怀捏开一颗腊丸将一枚‘九九丸’藏在掌心待石破天将蓝漆

    葫芦又递过来时假装喝了一口伸手拭去葫芦口的唾沫轻轻巧巧的将一枚九九丸投入其

    中慢慢摇幌赞道:“好酒啊好酒!”当瘦子做手脚时那胖子也已将怀中的一枚‘烈

    火丹’取出偷偷融入酒中。

    石破天只道是遇上了两个慷慨豪爽的朋友只管自己饮酒吃肉他阅历既浅此刻酒意

    又浓于二人投药入酒全未察觉。

    只听那瘦子道:“小兄弟葫芦中酒已不多你酒量好就一口喝干了吧!”

    石破天笑道:“好!你两位这等豪爽我也不客气了。”拿起葫芦来正要喝酒忽然想

    起一事说道:“在长江船上我曾听叮叮当当说过男人和女人若是情投意合就结为夫

    妇男人和男人交情好就结拜为兄弟。难得两位大爷瞧得起咱们三人喝干了这两葫芦酒

    之后索性便结义为兄弟以后时时一同喝酒两位说可好?”胖瘦二人气派俨然结拜为

    兄弟云云石破天平时既不会心生此意就算想到了也不敢出口此刻酒意有九分了便

    顺口说了出来。

    那胖子听他越说越亲热自然句句都是反话料得他顷刻之间便要难动手以他如此

    内力势必难以抗御只有以猛烈之极的药物先行将他内力摧破虽然此举委实颇不光明

    正大但看来这少年用心险恶那也不得不以辣手对付生怕他不喝药酒忙道:“甚好

    甚好那再好也没有了。你先喝干了这葫芦的酒吧。”

    石破天向那瘦子道:“这位大爷意下如何?”那瘦子道:“恭敬不如从命小兄弟有此

    美意咳咳!我是求之不得。”

    石破天酒意上涌脑中迷迷糊糊地仰起头来将蓝漆葫芦中的酒尽数喝干入口反不

    如先前的寒冷难当。

    那胖子拍手道:“好酒量好酒量!我这葫芦里也还剩得一两口酒小兄弟索性便也干

    了咱们这就结拜。”

    石破天兴致甚高接过朱漆葫芦想也不想一口气便喝了下去。

    两人对望了一眼均想:“我们制这药酒每一枚九九丸或烈火丹都要对六葫芦酒

    一葫芦酒得喝上一个月每日运功以内力缓缓化去方能有益无害。这一枚九九丸再加一

    枚烈火丹足足开得十二大葫芦药酒我二人分别须得喝上半年。他将我们的一年之量于顷

    刻之间饮尽倘若仍能抵受得住天下决无此理。”

    果然便听石破天大声叫道:“啊哟不……不好了肚子痛得厉害。”抱着肚子弯下腰

    去。胖瘦二人相视一笑。那胖子微笑道:“怎么?肚子痛么?想必野猪肉吃得太多了。”

    石破天道:“不是啊哟不好了!”大叫一声突然间高跃丈许。

    胖瘦二人同时站起只道他临死之时要奋力一击各人凝力待均想以他功力来势

    定是凌厉无匹两人须得同时出手抵挡。

    不料石破天呼的一掌向一株大树拍了过去叫道:“哎唷这……这可痛死我了!”他

    腹痛如绞当下运起内力要将肚中这团害人之物化去那知这九九丸和烈火丹的毒性非同

    小可这一作出来他只痛得立时便欲晕去登时全身抽搐手足痉挛。

    他奇痛难忍之际左手一拳又是向那大树击去击了这一拳后腹痛略减当下右手又

    是一掌拍出。只震得那株大树枝叶乱舞。他击过一拳一掌腹内疼痛略觉和缓但顷刻间肚

    中立时又如万把钢刀同时剜割一般。他口中哇哇大叫手脚乱舞自然而然将以前学过、见

    过的诸般武功施展出来。他学得本未到家此时腹中如千万把钢刀乱绞头脑中一片混乱

    那里还去思索什么招数只是乱打乱拍虽然乱七八糟不成规矩但挟以深厚内力威势

    却是十分厉害。他越打越快只觉每出一拳一掌腹中的疼痛便随内力的行走而带了一些

    出来。

    胖瘦二人只瞧得面面相觑一步一步的向后退开。他二人知道如石破天这样的武学高

    手身中剧毒临死之时散去全身功力犹如了疯的猛虎一般只要给他双手抱住了那

    就万难得脱。但听得他拳脚出虎虎风声招式又如雪山剑法又如丁家的拳掌功夫又挟

    了些上清观剑法中的零碎招数。但尽是似是而非生平从所未见心想此人莫非真的是什么

    金乌派门徒。以他二人武功之高石破天这些招数纵怪可也没放在眼里只是他拳腿上

    出的劲风却令二人暗暗称异。

    但见他越打越快劲风居然也是越来越加凌厉二人不约而同的又是对望了一眼微微

    一笑均想:“这小子内力虽强武功却是不值一哂就算九九丸和烈火丹毒不死他此人

    也非我二人的敌手。先前看了他内力了得可将他的武功估得过高了。”这么一想不由得

    都可惜自己那一壶药酒和那一个枚药丸起来早知如此他若要动武一出手便能杀了他

    实不须耗费这等珍贵之极的药物。

    凝聚阴阳两股相反的猛烈药性使之互相中和融化原是石破天所练‘罗汉伏魔功’最

    擅长的本事倘若他只饮那胖子的热性药酒或是只饮那瘦子的寒性药酒以如此剧毒他

    内功虽然了得终究非送命不可。那知道胖瘦二人同时下手两股相反的毒药又同样猛烈

    误打误撞阴阳二毒反而相互克制。胖瘦二人万万想不到谢烟客先前曾以此法加诸这少年身

    上意欲伤他性命而他已习得了抵御之法。

    石破天使了一阵拳脚肚中的剧毒药物随着内力渐渐逼到了手掌之上腹内疼痛也随之

    而减直到剧毒尽数逼离肚腹也就不再疼痛。他踉踉跄跄的走回火堆笑道:“啊哟刚

    才这一阵肚痛我还怕是肚肠断了真吓得我要命。”

    胖瘦二人心下骇异均想:“此人内功之怪实是匪夷所思。”

    那胖子道:“现今你肚子还痛不痛?”

    石破天道:“不痛了!”伸手去火堆上取了一块烤得已成焦炭的野猪肉火光下见右掌

    心有一块铜钱大小的红斑红斑旁围绕着无数蓝色细点“咦”的一声道:“这……这是

    什么?”再看左掌心时也是如此。他自不知已将腹内剧毒逼到掌上只是不会运使内力

    未能将毒质逼出体外以致尽数凝聚在掌心之中。

    胖瘦二人自然明白其中原因不禁又放了一层心均想:“原来这小子连内力也还不大

    会运使那是更加不足畏了。他若不是天赋异禀便是无意中服食了什么仙草灵芝无怪内

    力如此强劲。”本来料定他心怀恶念必要出手加害那知他只是以拳掌拍击大树虽然腹

    痛大作之时瞧过来的眼色中也仍无丝毫敌意二人早已明白只是一场误会均觉以如此手

    段对付这傻小子既感内疚于心又不免大失武林高手的身分。

    只听石破天道:“刚才咱们说要义结金兰却不知那一位年纪大些?又不知两位尊姓大

    名。”

    胖瘦二人本来只道石破天服了毒药后立时毙命是以随口答允和他结拜万没想到居然

    毒他不死。这二人素来十分自负言出必践自从武功大成之后更从未说过一句不算数的

    话虽然十分不愿和这傻小子结拜却更不愿食言而肥。

    那胖子咳嗽一声道:“我叫张三年纪比这位李四兄弟大着点儿。小兄弟你无名无

    姓怎能跟我们结拜?”

    石破天道:“我原来的名字不大好听我师父给我取过一个名儿叫做史亿刀。你们就

    叫我这个名字那也不妨。”

    那胖子笑道:“那么咱们三人今日就结拜为兄弟了。”他单膝一跪朗声说道:“张三

    和李四、史亿刀结拜为兄弟此后有福同离有难同当若违此言他日张三就如同这头野

    猪一般给人杀了烤来吃了哈哈哈哈!”这‘张三’两字当然是他假名。他口口声声只

    说张三不提一个‘我’字自是毫无半分诚意。

    那瘦子跟着跪下笑道:“李四和张三、史亿刀二位今日结义为兄弟不愿同年同月同

    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若违此誓教李四乱刀分尸万箭穿身。嘿嘿嘿嘿。”冷笑

    连声也是一片虚假。

    石破天既不知‘张三、李四’人人都可叫得乃是泛称又浑没觉察到二人神情中的虚

    伪双膝跪地诚诚恳恳的说道:“我和张三、李四二位哥哥结为兄弟有好酒好肉让两

    位哥哥先吃有人要杀两位哥哥我先上去抵挡。我若说过了话不算数老天爷罚我天天像

    刚才这样肚痛。”

    胖瘦二人听他说得十分至诚不由得微感内愧。

    那胖子站起身来说道:“三弟我二人身有要事咱们这就分手了。”

    石破天道:“两位哥哥却要到那里去?适才大哥言道咱们结成兄弟之后有难同当

    有福共享。反正我也没事不如便随两位哥哥同去。”

    那胖子张三哈哈一笑说道:“咱们是去请客那也没什么好玩你不必同去了。”说

    着扬长便行。

    石破天乍结好友一生之中从来没一个朋友今日终于得到两个结义哥哥实是不胜

    之喜见他们即要离去大感不舍拔足跟随在后说道:“那么我陪两位哥哥多走一段路

    也是好的。这番别过不知何日再能见两位哥哥的面再来一同喝酒吃肉。”

    那瘦子李四阴沉着脸不去睬他。张三却有一句没一句的撩他说笑说道:“兄弟你

    说你师父给你取名为史亿刀。那么在你师父取名之前你的真名字叫作什么?咱们已结义金

    兰难道还有什么要瞒着两个哥哥不成?”石破天尴尬一笑说道:“倒不是瞒着哥哥只

    是说来太也难听。我娘叫我狗杂种。”张三哈哈大笑道:“狗杂种狗杂种这名字果然

    古怪。”张三、李四二人起步似不甚快但足底已暗暗使开轻功两旁树木飞快的从身边掠

    过。

    石破天一怔之间已落后了丈余急忙飞步追了上去。三人两个在前一个在后相距

    也只三步。张三、李四急欲摆脱这傻小子但全力展开轻功石破天仍是紧跟在后。只听石

    破天赞道:“两位哥哥好功夫毫不费力的便走得这么快。我拚命奔跑才勉强跟上。”

    说到那行走的姿势三人功夫的高下确是相差极远。张三、李四潇洒而行毫无急促之

    态。石破天却是迈开大步双臂狂摆弓身疾冲直如是逃命一般。但两人听得他虽在狂奔

    之际说话仍是吐气舒畅一如平时不由得也佩服他内力之强。

    石破天见二人沿着自己行过的来路正是向铁叉会众隐匿的那个小渔村越行越近大

    声道:“两位哥哥前面是险地可去不得了。咱们改道而行吧没的送了性命。”

    张三、李四同时停步转过身来。李四问道:“怎说前面是险地?”

    石破天也停步说道:“前面是红柳港外的一个渔村有许多江湖汉子避在那里不愿

    给旁人知道他们的踪迹。他们要是见到咱三人说不定就会行凶杀人。”李四寒着脸又问:

    “你怎么知道?”石破天将如何误入死尸船、如何在舱底听到铁叉会诸人商议、如何随船来

    到渔村之事简略说了。

    李四道:“他们躲在渔村之中中是害怕赏善罚恶二使这跟咱们并不相干又怎会来

    杀咱们三个?”石破天摇手道:“不不!这些人穷凶极恶动不动就杀人。他们怕泄漏秘

    密连自己人也杀。你瞧我一身血迹就是他们杀了两个自己人鲜血滴在我衣衫上那

    时我躲在舱底下一动也不敢动。”李四道:“你既害怕别跟着我们就是!”石破天道:

    “两位哥哥还是别去的为是这……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张三、李四转过身来迳自前行心想:“这小子空有一些内力武功既差更加胆小

    如鼠。”那知只行出数丈石破天又快步跟了上来。

    张三道:“你怕铁叉会杀人又跟来干什么?”石破天道:“咱们不是起过誓么?有难

    同当有福共享。两位哥哥定要前去我只有和你们同年同月同日死了。男子汉大丈夫说

    过了的话不能不算数。”李四阴森森的道:“嘿嘿铁叉会的汉子几十柄铁叉一齐刺来插

    在你的身上将你插得好似一只大刺猬你不害怕?”

    石破天想起在船舱底听到铁叉会中被杀二人的惨呼之声此刻兀自不寒而栗眼下这小

    渔村中少说也有一二百人匿居在内两位结义哥哥武功再高三个人定是寡不敌众。

    李四见他脸上变色冷笑道:“咱二人自愿送死也不希罕多一人陪伴。你乖乖回家去

    吧。咱们这次若是不死十年之后当再相见。”石破天摇手道:“两位哥哥多一个帮手

    也是好的。咱们人少打不过人多危急之时不妨逃命那也不一定便死。”李四皱眉道:

    “打不过便逃那算什么英雄好汉?你还是别跟咱们去丢人现眼了。”石破天道:“好我

    不逃就是。”

    张三、李四无法将他摆脱相视苦笑拔步便行心下均想:“原来这傻小子倒也挺有

    义气锐身赴难远胜于武林中无数成名的英雄豪杰。”

    过不多时三人到了小渔村中——

    众人听那人话声中气充沛都是一惊一齐回过头来只见数丈外站着一个汉子其时

    东方渐明瞧他脸容似乎年纪甚轻。

第十二章 两块铜牌

    石破天见那艘死尸船已影踪不见村中静悄悄地竟无一人走一步心中便怦的一跳

    脸色早已惨白自言自语:“幸好他们都已躲了起来瞧不见咱们。”

    张三、李四端相地形走到一座小茅舍前张三伸手推开板门迳自走到灶边四面看

    了一下略一沉吟抱起一口盛满了水的大石缸放在一旁缸底露出一个大铁环来。李四

    抓住铁环往上一提忽喇一声响一块铁板应手而起现出一个大洞。

    张三当先跃下李四跟着跳落。石破天只看得啧啧称奇料得必是铁叉会中那干凶人的

    藏身之所忙劝道:“两位哥哥这可下去不得……”话未说完张三、李四早已不见只

    得硬起了头皮也跳了下去。

    前面是条通道石破天跟在二人身后惴惴而行只走出数步便听得有人大喝:“那一

    个?”劲风起处两柄明晃晃的铁叉向张三刺来。张三双手挥出在铁叉杆上一拍内力震

    荡之下那二人翻身倒地而死。

    甬道墙上点着牛油巨烛走出数丈便即转弯每个转角处必有两名汉子把守。张三每

    次只一挥手间便将手持铁叉的汉子杀死出手既快且准干净利落决不使到第二招。

    石破天张大了口合不拢来心想:“张大哥使的是什么法术?倘若这竟是武功那可比

    丁不三、丁不四爷爷、白师傅他们厉害得多了。”

    他心神恍惚之间只听得人声喧哗许多人从甬道中迎面冲来。张三、李四仍是这么缓

    步前进对面冲来的众人却陡然站定脸上均现惊恐之色。

    张三道:“总舵主在这儿吗?”

    一名身材高大的壮汉抱拳道:“在下尤得胜是小小铁叉会的头脑。两位大驾降临失

    迎之至。请到厅上喝一杯酒。啊还有一位贵客请三位赏光。”

    张三、李四点了点头。石破天见周遭情景诡异之极在这甬道之中张三已一口气杀了

    十二名铁叉会的会众料想对方决不肯罢休只想转身逃命然见张三、李四毫不在乎的迈

    步而前势不能独自退出只得跟随在后却忍不住全身簌簌抖。

    铁叉会总舵主尤得胜在前恭恭敬敬的领路甬道旁排满了铁叉会会众都是手执铁叉

    叉头锋锐闪闪光。张三、李四和石破天在两排会众之间经过只转了个弯眼前突然大

    亮竟是到了一间大厅之中墙上插着无数火把照耀如同白昼四周也是站满了手持铁叉

    的会众。石破天偶尔和这些人恶毒凶狠的目光相触急忙转头不敢再看。

    尤得胜肃请张三、李四上座。张李二人也不推让迳自坐了。张三笑指身旁的座位道

    “小兄弟你就坐在这里吧。”石破天就座后尤得胜在主位相陪。

    片刻间几名身穿青袍、不带兵刃的会众捧上杯筷酒菜。张三、李四左手各是一拦袍袖

    中同时飞出一物拍的一声并排落在尤得胜面前却是两块铜片平平整整的嵌入桌子

    恰与桌面相齐便似是细工镶嵌一般。每块片上均刻有一张人脸一笑一怒与飞鱼帮死尸

    船舱门上所钉两块铜牌一模一样。

    尤得胜脸色立变站起身来呛啷啷之声大响四周百余名汉子一齐抖动铁叉叉上铁

    环出震耳之声各人踏上了一步。

    石破天叫声:“啊哟!”忙即站起便欲奔逃暗想:“在这地底下的厅堂之中可不

    易脱身。”斜眼瞧张三、李四时只见一个仍是笑嘻嘻地另一个阴阳怪气也是丝毫不动

    声色石破天无可奈何只得又再坐下。

    尤得胜惨然道:“既是如此那还有什么话可说。”张三笑道:“尤总舵主你是山西

    ‘伏虎门’的惟一传人双短叉的功夫当世只有你一人会使。我们是来邀请你到侠客岛去

    喝碗腊八粥别无他意不用多疑。”尤得胜迟疑了片刻伸手在桌上一拍两块铜牌跳了

    起来他伸手接住放入怀中说道:“姓尤的腊八准到。”张三右手大拇指一竖说道:

    “多谢尤总舵主令我哥儿俩不致空手而回。”

    人丛中忽有一人大声说道:“尤总舵主虽是咱们头脑但铁叉会众兄弟义同生死可不

    能让总舵主独自为众兄弟送命。”石破天一听声音便认出他是在船舱中连杀二人的那个胡

    大哥知道此人凶悍异常不由得心下又是怦怦乱跳。

    尤得胜苦笑道:“徒然多送性命又有何益?我意已决胡兄弟不必多言。”提起酒

    壶去给张三斟酒但右手忍不住抖在桌面上溅了不少酒水。

    张三笑道:“素闻尤总舵主英雄了得杀人不眨眼怎么今天有点害怕了吗?”端起酒

    杯放到嘴边突然间乒乓一声酒杯摔在地下跌得粉碎跟着身子歪斜侧在椅上。石破

    天惊道:“大哥怎么了?”侧头问李四道:“二哥他……他……”一言未毕见李四慢

    慢向桌底溜了下去。石破天更是惊惶一时手足无措。

    尤得胜初时还道张三、李四故意做作但见张三脸上血红呼吸喘急李四却是两眼翻

    白脸上隐隐现出紫黑之色显是身中剧毒之象。他心下大喜却不敢便有所行动假意

    道:“两位怎么了?”只见李四在桌底缩成一团不住抽搐。

    石破天惊惶无已忙将李四扶起问道:“二哥你……你……身子不舒服?”他那知

    适才张三、李四和他斗酒饮的是剧毒药酒每个都饮了**口之多。以他二人功力若是

    连饮三口急运内力与抗尚无大碍这**口不停的喝下肚去却是大大的逾量当时勉

    强支持又自喜近来功力大进喝了这许多毒酒居然并没觉得腹痛。但二人都服了解药

    这解药旨在使酒中毒质暂不作留待以内力将药酒融吸化解增强内力惟有镇毒之功

    却无解毒之效否则如此珍贵难得的药酒若服解药便消去药性岂不可惜?待得二人一阵

    急行酒中剧毒竟在这时突然同时作出来实是大出二人意料之外。

    其时张三、李四腹中剧痛全身麻木。两人知道情势危急忙引丹田真气裹住肚中毒

    酒盼望缓缓的任其一点一滴的化去否则剧毒陡只怕心脏便会立时停跳。但迟不迟

    早不早偏在这时毒当真是命悬他人之手就算抵挡得住肚中毒酒却也难逃铁叉会的

    毒手。两人均想:“我二人纵横天下今日却死在这里。”

    铁叉会的尤总舵主、那姓胡的及一干会众见张三、李四二人突然间歪在椅上满头大

    汗脸上肌肉抽搐神情十分痛苦都是大为惊诧。各人震于二人的威名虽见这是千载难

    逢的良机一时去也不敢有何异动。

    石破天只问:“大哥、二哥你们是喝醉了还是忽然生起病来?”张三、李四均不置

    答就这么半卧半坐急运内力与腹中毒质相抵过不多时头顶都冒出了丝丝白气。

    尤得胜见到二人头顶冒出白气已明就里低声道:“胡兄弟这二人不是走火入魔

    便是恶疾突正在急运内力大伙儿快上啊!”那姓胡的大喜却不敢逼近动手提起一

    柄铁叉一运劲呼的一声向张三掷去。张三无力招架只是略略斜身卟的一声铁叉插

    入他肩头鲜血四溅。石破天大惊叫道:“你……你干么?竟敢伤我大哥?”

    铁叉会会众见他年轻又是慌慌张张的手足无措谁也没将他放在心上。待见胡大哥一

    叉刺中张三对方别说招架连闪避也是有所不能无不精神大振呼呼呼一阵声响三柄

    铁叉同时向石破天飞掷而至。

    石破天左臂横格震开两柄铁叉右手伸出去接住第三柄铁叉闪身挡在张三、李四二

    人身前混乱之中又有五柄铁叉掷将过来。石破天举起手中铁叉手忙脚步乱的一一击飞

    两柄铁叉回震出去击破了一名会众的脑袋刺入了另一名会众的肚腹之中。

    尤得胜见地方狭窄铁叉施展不开这么混战反多伤自己兄弟叫道:“大家且住

    让我先收拾了这小贼再说。”一弯腰双手向裹腿中一摸再行站直时手中各已多了一柄

    明晃晃的短柄小钢叉。

    铁叉会会众纷纷退后靠墙而立齐声呼叫:“瞧总舵主收拾这贼小子。”地下密室之

    中声音传不出去听来十分郁闷。

    尤得胜身子一弓迅异常的欺到了石破天身侧两把小钢叉一上一下分向他脸颊和

    腰眼中插去。石破天万没料到对方攻势之来竟会如此快法“啊”的一声呼叫向前冲出

    一步但腰间和右臂已同时中刃当的一声手中抓着的铁叉落在地下。尤得胜见他武功不

    高已放了一大半心连声吆喝跟着又如旋风般扑将过来。

    石破天右臂受伤甚轻腰间被刺这一下却着实疼痛眼见他又是恶狠狠的冲将上来当

    下斜身闪开反掌向他背心击去使的是丁不四所教的一招。尤得胜最擅长的是小巧腾挪

    近身肉搏见石破天出招时姿势难看但举手投足之际风声隐隐内力厉害心下也是颇为

    忌惮当下施展平生所学两柄小钢叉招招向石破天要害刺去。

    张三和李四一面运气裹住腹中毒质一面瞧着石破天和尤总舵主相斗知道今日二人生

    死全系于石破天能否获胜而定眼见他错过了无数良机既感可惜又是焦急却又不敢

    过于分神旁鹜以致岔了内息。

    又斗一阵石破天右腿又被小钢叉扫中“啊哟”一声右掌急拍。尤得胜突然闻到一

    股浓冽的甜香脑中一晕顿时昏倒。石破天一呆向后跃开。

    那姓胡的抢将上去只见尤得胜脸上全是紫黑之色显是中了剧毒一探他的鼻息已

    然毙命。他惊怒交集嘶声叫道:“贼小……小子你使毒害人咱们跟他拚了!大伙儿上

    啊总舵主给贼小子害死了。”铁叉会会众呐喊涌上纷举铁叉向石破天乱刺乱戳。

    石破天挡在张三、李四二人身前不敢闪避只怕自己稍一移身两位义兄便命丧于十

    余柄铁叉之下情急之际抢过一柄铁叉奋力折断使开金乌刀法横扫挡架。他雄浑之

    极的内力运到了叉上当者披靡霎时间十余柄铁叉都给他震飞脱手。一人站得最近铁叉

    脱手随即和身扑上双手成扑向石破天脸上抓去。石破天见他势头来得凶悍左手横向

    掠出去拍的一声打在他的十根手指之上只听得喀喀数声腕骨连指折断那人跟着委

    顿在地一动也不动了。

    混战之中谁也无暇留意那人死活七八人逼近石破天进攻有的使叉有的空手。石

    破天一步也不敢后退只见有人扑近便伸掌拍去他一掌击出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对方

    定然立即摔倒其效如神。

    这么一连击倒了六人好几人大叫:“这小子毒掌厉害大伙儿小心些。”又有人叫

    道:“王三哥也给这小子毒掌击死了小……小……心……”这人话未说完咕咚一声摔

    倒在地一根铁叉重重击在自己脸上。这人并没给石破天手掌击中居然也中毒而死。

    铁叉会会众神色惶怖一步步退后但听得呛啷啷、砰嘭、喀喇、啊啊之声不绝一个

    个摔倒有的转身欲逃但跑不了两步也即滚倒。

    转眼之间大厅中百余名壮汉横七竖八的摔满了一地只剩下四个功力最高之人伸手

    掩住口鼻夺路外闯但只奔到厅门口四人便挤成一团同时倒毙。

    石破天见了这等情景只吓得目盯口呆比之那日在紫烟岛上误闯死尸船更是惊恐十

    倍。在死尸船中所见的飞鱼帮帮众都已毙命而此刻一干铁叉会会众却是一个个在自己眼前

    死去不知是中邪着魔还是被恶鬼所迷。

    他想起那些人说自己毒掌厉害提起手掌来看时只见双掌之中都有一团殷红如血的红

    云红云之旁又有无数青蓝色的条纹颜色鲜艳之极。在和张三李四结拜之前双掌掌心中

    已有红斑和蓝点但其时甚为细小不知在什么时候竟已变成这般模样。再看了一阵忍不

    住感到恶心只觉得两只手掌心变得如同毒蛇之腹、蜈蚣之背鼻中又隐隐闻到一些似香非

    香、又带腥臭的浓冽气息。

    他转头去看张三、李四时只见二人神色平和头顶白气俞浓张三的肩头上兀自钉着

    那柄铁叉。他想:“得给大哥拔出铁叉。”抓住叉柄轻轻一拔铁叉应手而起一股鲜血从

    张三肩头创口中喷出。石破天忙即按住撕下一角衣襟替他裹住了创口。

    只听得张三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你……听……我……说……照……我……的……

    话……做……”一个字一个字说来声音既低语调又缓慢。他所中之毒本与李四不相上

    下但肩头创口中放了许多血出来令他所受毒质的侵袭为之一缓。

    石破天忙点头道:“是是请大哥吩咐。”张三说:“你……左……手……按……

    我……背……心……灵……台……穴……”接着吸一口气说一句话费了好半天功夫才

    教会石破天如何运用内力助他催逼出体内所中的毒药待得说完已然满头大汗脸色更

    是红得犹似要滴出血来。石破天不敢怠慢当即依他嘱咐解开他的上衣左手按住他灵台

    穴右手按住他膻中穴左手以内息送入右手运气外吸果然过不多时便有一股炙热之

    气细如游丝从右掌心中钻了进去。

    正自一掌送气、一掌吸气的全力运用之际忽听得脚步声响十余人奔了进来手中都

    持铁叉。这些人奉命在外把守过了良久不听得有何声息当下进来探视万料不到同伙

    领和兄弟尽数尸横就地惊骇之下却见石破天和张三、李四坐在地上显然也是受了重

    伤各人一声喊挺叉向三人刺来。石破天正待起身抵御不料这十余人奔到离他身前丈

    余之处突然身子摇幌一个个软瘫下来一声不出就此死去。

    石破天吓得一颗心几乎要从胸中跳将出来颤声道:“大……大哥这屋里有恶鬼。咱

    们还是快走……”张三摇了摇头这时他休内毒质已去了一小半腹痛已不如先前剧烈说

    道:“你就……用这法子……给……给二哥……也……这么……搞搞……”

    石破天道:“是是。”依着张三所授之法替李四吸毒这时进入他手掌的却是一丝

    丝的凉气了。约莫过了一顿饭时分李四体内毒质减轻要他再替张三吸毒。

    如此周而复始石破天替每人都吸了三次。二人体内虽然余毒未净但已全然无碍。他

    二人本就要以这些毒药助长本身功力只须慢慢加以融炼便是。

    两人环顾四周的死尸想起适才情景之险忍不住心有余悸心想石破天适才为二人解

    毒手掌中又吸了不少毒质进去只怕有碍须得设法为他解毒却见他脸上虽大有惧色

    但举止如常全无中毒之象均想这小子不知服食过什么灵芝仙草这般厉害的剧毒竟也奈

    何他不得既为他庆幸又暗暗感激。他二人自然知道铁叉会会众所以遇到他的掌风立即

    毙命是因他体内的剧毒散出来之故到得后来厅内氤氤氲氲毒雾弥漫吸入口鼻

    便即致命。但此事不易解释他既不问也就不提。

    张三道:“二弟、三弟咱们走吧!”当先走了出去李四和石破天跟随在后。

    三人走出地道只见外面空地上站着数十人手持铁叉正在探头探脑的张望。

    众人见三人出来一声喊都围了上来。有人喝问:“总舵主呢?怎么还不出来?”

    张三笑道:“总舵主在里面!”当先那人又问:“怎么你们先出来了?”

    张三笑道:“这可连我也不明白了你们自己进去瞧瞧吧。”双手探出一手抓住一人

    胸口便向地道中掷了进去。余人大声惊呼纷挺铁叉向他刺去。张三不闪不避双手一探

    便抓住两人向后掷去。

    石破天站在一旁但见张三随手抓出手到擒来不论对方如何抵御躲闪总是难以逃

    脱他的一抓一掷。他越看越是惊讶心想原来大哥武功如此了得以往所见到的高手实没

    一个比他得上。

    李四双手负在背后并不上前相助。张三掷出十余人后兜向各人背后专抓离得最远

    之人逐步将众人逼到地道口前。有人大叫:“逃啊!”抢先向地道中奔入余人也都跟了

    进去。石破天叫道:“里面危险别进去!”却又有谁来听他的话?

    他心下充满了无数疑团:何以铁叉会会众一个个突然倒毙?大哥、二哥何以突然中毒肚

    痛?大哥又为什么将这许多人赶入地道?一时也不知该先问那一件事只叫了声:“大哥

    二哥!”便听张三道:“咦!那边是谁来了?”

    石破天回头一看不见人影问道:“什么人来了?”却不听得张三回答再回过头来

    时不由得吃了一惊张三、李四二人已然不见便如隐身遁去一般。石破天惊叫:“大

    哥二哥!你们到那里去了?”连叫几声竟无一人答应。

    他六神无主忙到四下房舍中去找寻。渔村中都是土屋茅舍他连闯了七八家人家都

    是一个人影也无。

    其时红日初升遍地都是阳光一个大村庄之中空荡荡地只剩下他一人。

    他想起地道中、大厅上各人惨死的情状不由得打个寒噤大叫一声足便奔。直奔

    出十余里地这才放缓脚步再提起手掌看时掌心的红云蓝纹已隐没了一小半不似初见

    时的恶心心下稍慰。他自不知手掌不使内力剧毒顺着经脉逐渐回归体内。祠后每日行功

    练气剧毒便缓缓消减功力也随之而增直至七七四十九日之后毒性才尽数化去。

    他信步而行走了半天又到了长江边上当下沿着江边大路向下游行去。

    中午时分在一处小镇上买些面条吃了又向东行。他无牵无挂任意漫游走到傍晚

    前面树林中露出一角黄墙行到近处见是一所寺观屋宇宏伟门前铺着一条宽阔平正的

    青石板路山门中走出两个身负长剑的黄冠道人来。

    两名道人见到石破天便即快步走近。一名中年道人问道:“干什么的?”他见石破天

    衣衫污秽年纪既轻笨头笨脑的东张西望言语中便不客气。

    石破天也不以为忤笑道:“我随便走走不干什么。这是和尚庙吗?我有银子跟你

    们买些什么吃的行不行?”那道人怒道:“混小子胡说八道你瞧我是不是和尚?我们又

    不是开饭店的卖什么吃的给你?快走快走!再到上清观来胡闹小心打断了你的腿。”

    另一个年轻道人手按剑柄脸上恶狠狠地更作出便要拔剑杀人的模样。

    石破天道:“我肚子饿了问你们买些吃的又不是来打架。好端端地我又何必再打

    死你们?”说着便转身走开。那年轻道人怒道:“你说什么?”拔步赶上前来。

    石破天这话实是出于真心他在铁叉会大厅上手一扬便杀一人心下老大后悔实不愿

    再跟人动手见那年轻道人要上来打架生怕莫名其妙的又杀了他当即足便奔逃入树

    林。只听得两个道人哈哈大笑那中年道人道:“是个浑小子只一吓挟了尾巴就逃。”

    他见两个道士不再追来眼见天色已晚想找些野果之类充饥林中却都是些松树、杉

    树、柏树之属不生野果。他奔上一个小山坡四下了望只见那道士庙依山而建前后左

    右工共数十间屋宇后进屋子的烟窗中不断升起白烟显然是在煮菜烧饭。除了这座道士庙

    外极目四望左近更无其他屋舍。

    他见到炊烟肚中更是咕咕乱响心想:“这些道人好凶一开口便要打架我且到后

    边瞧瞧若有什么吃的拿了便走。只须放下银子便不是小贼。”当即从林中绕到道观之

    后看准了炊烟的所在挨墙而行见一扇后门半开半掩闪身便走了进去。

    这时天色已然全黑进去是个天井但听得人声嘈杂锅铲在伯锅中敲得当当直响菜

    肴在熟油中出吱吱声音阵阵香气飘到天井之中正是厨房的所在。石破天咽了口唾沫

    当下从走廊悄悄掩到厨房门口躲在一条黑沉沉的甬道之中寻思:“且看这些饭菜煮好了

    送到那里去?倘若饭堂中一时无人我买了一碗肉便走就不会打架杀人了。”

    果然过不多时便有三人从厨房中出来。三个都是小道士当先一人提着一盏灯笼后

    面两人各端一只托盘盘中热香四溢显是放满了美肴。古破天大咽馋涎放轻脚步悄悄

    跟在后面。三名小道士穿过甬道又经过一处走廊来到一座厅堂之中在桌上放下菜肴

    两名小道士转身走出余下一人留下来端整坐椅摆齐杯筷一共设了三席。

    石破天躲在长窗之外探眼向厅堂中目不转睛的凝望。好容易等到这小道士转到后堂

    他快步抢进堂中抓起碗中一块红烧牛肉便往口中塞去双手又去撕一只清蒸鸡的鸡腿。

    第一口牛肉刚吞入肚便听得长窗外有人道:“师弟、师妹这边请。”脚步声响有好

    几人走到厅前。

    石破天暗叫:“不好!”将那只清蒸肥鸡抓在手中百忙中还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放

    在桌上便要向后堂闯去却听得脚步声响后堂也有人来。四下一瞥见厅堂中空荡荡地

    无处可躲不由得暗暗叫苦:“又要打架不成?”

    耳听得那几人已走到长窗之前他想起铁叉会地道中诸人的死状虽说或许暗中有妖魔

    鬼怪作祟一干会众未必是自己打死的究竟心中凛凛不敢再试情急之下瞥眼见横梁

    上悬着一块大匾当下无暇多想纵身跃上横梁钻入了匾后。他平身而卧恰可容身。这

    时相去当真只一瞬之间他刚在匾后藏好长窗便即推开好几人走了进来。

    只听得一人说道:“自己师兄弟师哥却恁地客气设下这等丰盛的酒馔。”

    石破天听这口音甚熟从木匾与横梁之间的隙缝中向下窥视只见十几人陪着男女二人

    相偕入座这二人便是玄素庄的石庄主夫妇。他对这二人一直甚是感激尤其石夫人闵柔当

    年既有赠银之意日前又曾教他剑法一见之下心中便感到一阵温暖。

    一个白须白的老道说道:“师弟、师妹远道而来愚兄喜之不尽一杯水酒如何说

    得上丰盛二字?”突然见到桌上汁水淋漓一只大碗中只剩下一些残汤碗中的主肴不知是

    蒸鸡还是蹄子却已不翼而飞碗旁还放着一锭银子更是不知所云。

    那老道眉头一皱心想小道士们如何这等疏忽没人看守给猫子来偷了食去只是远

    客在座也不便为这些小事斥责下属。这时又有小道士端上菜来各人见了那碗残汤神色

    都感尴尬忙收拾了去谁也不提。那老道肃请石清夫妇坐了席自己打横相陪袍袖轻

    拂罩在银锭之上待得袍袖移开桌上的银锭已然不见。中间这一席上又坐了另外三名中

    年道人其余十二名道人则分坐了另外两席。

    酒过三巡那老道喟然道:“八年不见师弟、师妹丰采尤胜昔日愚兄却是老朽不堪

    了。”石清道:“师哥头白了些精神却仍十分健旺。”

    那老道道:“什么白了些?我是忧心如捣一夜头白。师弟、师妹若于三天之前到来

    我的胡子、头也不过是半黑半白而已。”石清道:“师哥所挂怀的是为了赏善罚恶二使

    么?”那老道叹了口气说道:“除了此事天下恐怕也没有第二件事能令上清观天虚道

    人数日之间老了二十岁。”

    石清道:“我和师妹二人在巢湖边上听到讯息赏善罚恶二使复出武林中面临大劫

    是以星夜赶来欲和掌门师哥及诸位师兄弟商个善策。我上清观近十年来在武林中名头越来

    越响树大招风善恶二使说不定会光面到咱们头上。小弟夫妇意欲在观中逗留一两月他

    们若真欺上门来小弟夫妇虽然不济也得为师门舍命效力。”

    天虚轻轻一声叹息从怀中摸出两块铜牌拍拍两声放在桌上。

    石破天正在他们头顶瞧得清楚两块牌上一张笑脸一张怒脸正和他已见过两次的

    铜牌一模一样不禁心中打了个突:“这老道士也有这两块牌子?”

    石清“咦”了一声道:“原来善恶二使已来过了小弟夫妇马不停蹄的赶来毕竟还

    是晚了一步。是那一天的事?师哥你……你如何应付?”

    天虚心神不定一时未答坐在他身边的一个中年道人说道:“那是三天前的事。掌门

    师哥大仁大义一力担当已答应上侠客岛去喝腊八粥。”

    石清见到两块铜牌又见观中诸人无恙原已猜到了九成当下霍地站起向天虚深深

    一揖说道:“师哥一肩挑起重担保全上清观全观平安小弟既感且愧这里先行申谢。

    但小弟有个不情之请师哥莫怪。”天虚道人微笑还礼说道:“天下事物此刻于愚兄皆

    如浮云。贤弟但有所命无不遵依。”石清道:“如此说来师哥是答允了?”天虚道:

    “自然答允了。但不知贤弟有何吩咐?”石清道:“小弟厚颜大胆要请师哥将这上清观一

    派的掌门人让给小弟夫妇共同执掌。”

    他此言一出厅上群道尽皆耸然动容。天虚沉吟未答石清又道:“小弟夫妇执掌本门

    之后这碗腊八粥便由我们二人上侠客岛去尝一尝。”

    天虚哈哈大笑但笑声之中却充满了苦涩之意眼中泪光莹然说道:“贤弟美意愚

    兄心领了。但愚兄忝为上清观一派之长已有十余年武林中众所周知。今日面临危难就此

    畏避退缩天虚这张老脸今后往那里搁去?”他说到这里伸手抓住了石清的右掌说道:

    “贤弟你我年纪相差甚远你又是俗家以往少在一块。但你我向来交厚何况你武功人

    品确为本门的第一等人物愚兄素所饮佩。若不是为了这腊八之约你要做本派掌门愚

    兄自是欣然奉让。今日情势大异愚兄却万万不能应命了哈哈哈哈!”笑得甚是苍凉。

    石破天心想那侠客岛上的‘腊八粥’不知是什么东西在铁叉会中曾听大哥说起过现

    今这天虚道人一提到腊八粥的约会神色便是大异难道是什么致命的剧毒不成?

    只听天虚又道:“贤弟愚兄一夜头白决不是贪生怕死。我行年已六十二岁今年再

    死也算得是寿终。只是我反覆思量如何方能除去这场武林中每十年便出现一次的大劫?

    如何方能维持本派威名于不坠?那才是真正的难事。过去三十年之中侠客岛已约过三次腊

    八之宴。各门各派、各帮各会中应约赴会的英雄豪杰没一个得能回来。愚兄一死毫不足

    惜这善后之事咱们却须想个妥法才是。”

    石清也是哈哈一笑端起面前的酒杯一口喝干说道:“师哥小弟夫妇不自量力

    要请师哥让位并非去代师哥送上两条性命却是要去探个明白。说不定老天爷保佑竟能

    查悉其中真相。虽不敢说能为武林中除去这个大害但只要将其中秘奥漏了出来天下武人

    群策群力难道当真便敌不过侠客岛这一干人?”

    天虚缓缓摇头说道:“不是我长他人志气小觑了贤弟。像少林寺妙谛方丈、武当派

    愚茶道长、青城派清空道人这等的高手也是一去不返。唉贤弟武功虽高终究……终究

    尚非妙谛方丈、愚茶道长这些前辈高人之可比。”

    石清道:“这一节小弟倒也有自知之明。但事功之成一半靠本事一半靠运气。要诛

    灭大害固是有所不能设法查探一些隐秘想来也不见得全然无望。”

    天虚仍是摇头道:“上清观的掌门百年来总是由道流执掌。愚兄死后已定下由冲

    虚师弟接任。此后贤弟伉俪尽力匡助令本派不致衰败湮没愚兄已是感激不尽了。”

    石清说之再三天虚终是不允。各人停杯不饮也忘了吃菜。石破天将一块块鸡肉轻轻

    撕下塞入口中生怕咀嚼出声就此囫囵入肚但一双眼睛仍是从隙缝中向下凝神窥看。

    只见石夫人闵柔听着丈夫和天虚道人分说并不插嘴却缓缓伸出手去拿起了两块铜

    牌看了一会顺手便往怀中揣去。天虚叫道:“师妹请放下!”闵柔微微一笑说道:

    “我代师哥收着也是一样。”天虚道人见话声阻她不得伸手便夺。恰恰在此时石清伸

    出筷去向一碗红烧鳝段挟菜右臂正好阻住了天虚的手掌。坐在石夫人下的冲虚手臂一

    缩伸手去抓铜牌说道:“还是由我收着吧!”

    石夫人左手抬起四根手指像弹琵琶一般往他手腕上拂去。冲虚左手也即出指点向石

    夫人右腕。石夫人右腕轻扬左手中指弹出一股劲风射向冲虚胸口。

    冲虚已受天虚道人之命接任上清观观主也即是他们这一派道俗众弟子的掌门。他知石

    清夫妇急难赴义原是一番好意但这两块铜牌关及全观道侣的性命天虚道人既已接下

    若再落入旁人之手全观道侣俱有性命之忧是以不顾一切的来和石夫人争夺眼见对方手

    指点到当即挥掌挡开。

    两人身不离座霎时间交手了七八招两人一师所授所使俱是本门擒拿手法虽无伤

    害对方之意但出手明快俐落在尺许方圆的范围之中全力以搏。两人当年同窗学艺时曾一

    起切磋武功分手二十余年来其间虽曾数度相晤一直未见对方出手。此刻突然交手心

    下于对方的精湛武功都是暗暗喝彩。围坐在三张饭桌旁的其余一十六人也都目不转睛的瞧

    着二人较艺。这些人都是本门高手均知石清夫妇近十多年来江湖上闯下了极响亮的名头

    眼见她和冲虚不动声色的抢夺铜牌将本门武功的妙诣挥到了淋漓尽致无不赞叹。

    起初十余招中二人势均力敌但石夫人右手抓着两块铜牌右手只能使拳无法勾、

    拿、弹、抓本门的擒拿法绝技便打了个大大折扣。又拆得数招冲虚左手运力将石夫人左

    臂压落右手五指已碰上了铜牌。石夫人心知这一下非给他抓到不可两人若是各运内力抢

    夺一来观之不雅二来自己究是女流内力恐不及冲虚师哥浑厚当下松手任由两块铜牌

    落下那自是交给了丈夫。

    石清伸手正要去拿突然两股劲风扑面而至正是天虚道人向他双掌推出。这两股劲风

    虽无霸道之气但蓄势甚厚若不抵挡必受重伤那时纵然将铜牌取在手中也必跌落

    只得伸掌一抵。就这么缓得一缓坐在天虚下的照虚道人已伸手将铜牌取过。

    铜牌一入照虚之手石清夫妇和天虚、冲虚四人同时哈哈一笑一齐罢手。冲虚和照虚

    躬身得礼说道:“师弟、师妹得罪莫怪。”

    石清夫妇忙也站起还礼。石清说道:“两位师哥何出此言却是小弟夫妇鲁莽了掌门

    师兄内功如此深厚胜于小弟十倍此行虽然凶险若求全身而退也未始无望。”适才和

    天虚对了一掌石清已知这位掌门师兄的内功实比自己深厚得多。

    天虚苦笑道:“但愿得如师弟金口请请!”端起洒杯一饮而尽。

    石破天见闵柔夺牌不成他不知这两块铜牌有何重大干系只是念着石夫人对自己的好

    处寻思:“这道士把铜牌抢了去待会我去抢了过来送给石夫人。”

    只见石清站起身来说道:“但愿师哥此行平安而归。小弟的犬子为人所掳急于要

    去搭救这番难以多和众位师兄师弟叙旧。这就告辞。”

    群道心中都是一凛。天虚问道:“听说贤弟的令郎是在雪山派门下学艺以贤夫妇的威

    名雪山派的声势如何竟有大胆妄为之徒将令郎劫持而去?”

    石清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大半皆由小弟无德失于管教犬子胡作非为

    须怪不得旁人。”他是非分明虽然玄素庄偌大的家宅被白万剑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仍知

    祸由己起对雪山派并不怨恨。

    冲虚道人朗声说道:“师弟、师妹对头掳你们爱子便是瞧不起上清观了。不管他是

    多大的来头愚兄纵然不济也要助你一臂之力。”顿了一顿又道:“你爱子落于人手

    却赶着来赴师门之难足见师兄弟间情义深重。难道我们这些年鼻子老道便是毫无心肝之

    人吗?”他想对头不怕石清夫妇不怕人多势众的雪山派师徒定是十分厉害的人物那想

    得到擒去石清之子的竟然便是雪山派人士。

    石清既不愿自扬家丑更不愿上清观于大难临头之际又去另树强敌和雪山派结怨成

    仇说道:“各位师兄盛情厚意小弟夫妇感激不尽。这件事现下尚未查访明白待有头绪

    之后倘若小弟夫妇人孤势单自会回观求救请师兄弟们援手。”冲虚道:“这就是了。

    贤弟贤妹那时也不须亲至只教送个讯来上清观自当全观尽出。”

    石清夫妇拱手道谢心下却黯自神伤:“雪山派纵将我儿千刀万剐的处死我夫妇也只

    有认命决不能来向上清观讨一名救兵。”当下两人辞了出去天虚、冲虚等都送将出去。

    石破天见众人走远当即从匾后跃出翻身上屋跳到墙外寻思:“石庄主、石夫人

    说他们的儿子给人掳了去却不知是谁下的手。那铜牌只是个玩意儿抢不抢到无关紧要

    看来他们师兄妹之间情谊甚好抢铜牌多半是闹着玩的。石夫人待我甚好我要助她找寻儿

    子。我先去问她她儿子多大年纪怎生模样是给谁掳了去。”跃到一株树上眼见东北

    方十余盏灯笼排成两列上清观群道正送石清夫妇出观。

    石破天心想:“石庄主夫妇胯下坐骑奔行甚快我还是尽赶上前去的为是。”看明了

    石清夫妇的去路跃下树来从山坡旁追将上去。

    还没奔过上清观的观门只听得有人喝道:“是谁?站住了!”他躲在匾中之时屏气

    凝息没出半点声息厅堂中众人均未知觉这一足奔跑上清观群道武功了得立时

    便察知来了外人初时不动声色待石清夫妇上马行远当即分头兜截过来。

    黑暗之中石破天猛觉剑气森森两名道人挺剑挡在面前剑刃反映星月微光蒙蒙胧

    胧中瞧出左一人正是照虚。他心中一喜问道:“是照虚道人吗?”照虚一怔说道:

    “正是阁下是谁?”石破天右手伸出说道:“请你把铜牌给我。”

    照虚大怒喝道:“给你这个。”挺剑便向他腿上刺去。上清观戒律精严不得滥杀无

    辜这时未明对方来历虽然石破天出口便要铜牌犯了大忌但照虚这一剑仍是并非刺向

    要害。石破天斜身避开右手去抓他肩头。照虚见他身手敏捷长剑圈转指向他的右肩。

    石破天忙低头从剑下钻过生怕他剑锋削到自己脑袋右手自然而然的向上托去。照虚只觉

    一股腥气刺鼻头脑一阵眩晕登时翻身倒地。

    石破天一怔之际第二名道人的长剑已从后心刺到。他知自己掌上大有古怪一出手便

    即杀人再也不敢出掌还击急忙向前纵出嗤的一声响长袍后背已被剑尖划破了一道口

    子。那道人见照虚被敌人不知用什么邪法迷倒急于救人长剑刷刷刷的疾向石破天刺来。

    石破天斜身逃开百忙中拾起照虚抛下的长剑眼见对方剑法凌厉当下以剑作刀使

    动金乌刀法当的一声将来剑架开。他手上内力奇劲这道人手中长剑把捏不住脱手飞

    出。但他上清观武功不单以剑法取胜擒拿手法也是武林中的一绝这道人兵刃脱手竟丝

    毫不惧猱身而上直扑进石破天的怀中双手成抓抓向他胸口的小腹的要穴。他手中无

    剑而敌人有剑就利于近身肉搏要令敌人的兵刃施展不出。

    石破天叫道:“使不得!”左手一掠将那道人推开这时他内力动剧毒涌至掌

    心一推之下那道人应手倒地缩成了一团。石破天连连顿足叹道:“唉!我实是不想

    害你!”耳听得四下里都是呼啸之声群道渐渐逼近忙到照虚身上一摸那两块铜牌尚在

    怀中。他伸手取过放入袋里拔步向石清夫妇的去路急追。

    他一口气直追出十余里始终没听见马蹄之声寻思:“这两匹马跑得如此之快难道

    再也追他们不上?又莫非我走错了方向石庄主和石夫人不是顺着这条大道走?”又奔行数

    里猛听得一声马嘶向声音来处望去只见一株柳树下系着两匹马一黑一白正是石清

    夫妇的坐骑。

    石破天大喜从袋中取出铜牌拿在手里正待张口叫唤忽听得石清的声音在远处说

    道:“柔妹这小贼鬼鬼祟祟的跟着咱们不怀好意便将他打了吧。”石破天吃了一

    惊:“他们不喜欢我跟来?”虽听到石清话声但不见二人生怕石夫人向自己动手若是

    被迫还招一个不小心又害死了她那便如何是好?忙缩身伏入长草只等闵柔赶来将铜

    牌掷了给她转身便逃。

    忽听得呼的一声一条人影疾从左侧大槐树后飞出手挺长剑剑尖指着草丛喝道:

    “朋友你跟着我们干什么?快给我出来。”正是闵柔。石破天一个“我”字刚到口边忽

    听得草丛中嗤嗤嗤三声连响有人向闵柔射暗器。闵柔长剑颤处刚将暗器拍落草丛中

    便跃出一条青衣汉子挥单刀向闵柔砍去。这一下大出石破天意料之外万万想不到这草丛

    中居然伏得有人。但见这汉子身手矫捷单刀舞得呼呼风响。闵柔随手招架并不还击。

    石清也从槐树后走了出来长剑悬在腰间负手旁观看了几招说道:“喂老兄

    你是泰山卢十八的门下是不是?”那人喝道:“是便怎样?”手中单刀丝毫不缓。石清笑

    道:“卢十八跟我们虽无交情也没梁子你跟了我们夫妇六七里路是何用意?”那汉子

    道:“没空跟你说……”原来闵柔虽是轻描淡写的出招却已迫得他手忙脚乱。

    石清笑道:“卢十八的刀法比我们高明你却还没学到师父本事的三成这就撤刀住手

    了吧!”石清此言一出闵柔长剑应声刺中他手腕飘身转到他背后倒转剑柄撞出已封

    住了他穴道。当的一声响那汉子手中单刀落地他后心大穴被封动弹不得了。

    石清微笑道:“朋友你贵姓?”那汉子甚是倔强恶狠狠地道:“你要杀便杀多问

    作甚?”石清笑道:“朋友不说那也不要紧。你加盟了那一家帮会你师父只怕还不知道

    吧?”那汉子脸上露出诧异之色似乎是说:“你怎知道?”石清又道:“在下和尊师卢十

    八师傅素来没有嫌隙他就是要派人跟踪我夫妇嘿嘿不瞒老兄说尊师总算还瞧得起我

    们决不会派你老兄。”言下之意显然是说你武功差得太远着实不配你师父不会不

    知。那汉子一张脸胀成了紫酱色幸好黑夜之中旁人也看不到。

    石清伸手在他肩头拍了两下说道:“在下夫妇光明磊落事事不怕人知你要知我二

    人行踪不妨明白奉告。我们适才从上清观来探访了观主天虚道长。你回去问你师父便

    知石清、闵柔少年时在上清观学艺天虚道长是我们师哥。现下我们要赴雪山到凌霄城去

    拜访雪山派掌门人威德先生。朋友倘若没别的要问这就请吧!”

    那汉子只觉四肢麻痹已失显是石清随手这么两拍已解了他的穴道心下好生佩服

    便拱了拱手说道:“石庄主仁义待人名不虚传晚辈冒犯了。”石清道:“好说!”那

    汉子也不敢拾起在地下的单刀向石夫人一抱拳说道:“石夫人得罪了!”转身便走。

    石夫人裣衽还礼。

    那汉子走出数步石清忽然问道:“朋友贵帮石帮主可有下落了吗?”那汉子身子一

    震转身道:“你……你……都……都知道了?”石清轻叹一声说道:“我不知道。没有

    讯息是不是?”那汉子摇了摇头说道:“没有讯息。”石清道:“我们夫妇也正想找

    他。”三个人相对半晌那汉子才转身又行。

    那汉子走远闵柔道:“师哥他是长乐帮的?”石破天听到“长乐帮”三字心中又

    是一震。石清道:“他刚才转身走开扬起袍襟我依稀见到袍角上绣有一朵黄花黑暗中

    看不清楚随口一问居然不错。他……他跟踪我们原来是为了……为了玉儿早知如

    此也不用难为他了。”闵柔道:“他们……他们帮中对玉儿倒很忠心。”石清道:“玉儿

    为白万剑擒去长乐帮定然四出派人全力兜截。他们人多势大耳目众多想不到仍是音

    讯全无。”闵柔凄然道:“你怎知仍是……仍是音讯全无?”

    石清挽着妻子的手拉着她并肩坐在柳树之下温言道:“他们若是已得知了玉儿的讯

    息便不会这般派人到处跟踪江湖人物。这个卢十八的弟子无缘无故的钉着咱们除了打探

    他们帮主下落不会更有别情。”

    石清夫妇所坐之处和石破天藏身的草丛相距不过两丈。石清说话虽轻石破天却是

    听得清清楚楚。本来以石清夫妇的武功修为石破天从远处奔来之时便当觉只是当时二

    人全神留意着一直跟踪在后的那使刀汉子石破天又是内功极高脚步着地极轻是以二人

    打了那汉子之后没想到草丛中竟然另行有人。石破天听着二人的言语什么长乐帮主

    什么被白万剑擒去说的似乎便是自己但“玉儿”什么的却又不是自己了。他本来对自

    己的身世存着满腹疑团这时躲在草中倘若出人不意的突然现身未免十分尴尬索性便

    躲着想听个明白。

    四野虫声唧唧清风动树石清夫妇却不再说话。石破天生怕自己踪迹给二人现连

    大气也不敢喘一口过了良久才听得石夫人叹了口气跟着轻轻啜泣。

    只听石清缓缓说道:“你我二人行侠江湖生平没做过亏心之事。这几年来为了要保玉

    儿平安更是竭力多行善举倘若老天爷真要我二人无后那也是人力不可胜天。何况像中

    玉这样的不肖孩儿无子胜于有子。咱们算是没生这个孩儿也就是了。”

    闵柔低声道:“玉儿虽然从小顽皮淘气他……他还是我们的心肝宝贝。总是为了坚儿

    惨死人手咱们对玉儿特别宠爱了些才成今日之累可是……可是我也始终不怨。那日在

    那小庙之中我瞧他也决不是坏到了透顶倘若不是我失手刺了他一剑也不会……也不

    会……”说到这里语音呜咽自伤自艾痛不自胜。

    石清道:“我一直劝你不必为此自己难受就算那日咱们将他救了出来也难保不再给

    他们抢去。这件事也真奇怪雪山派这些人怎么突然间个个不知去向中原武林之中再也没

    半点讯息。明日咱们就动程往凌霄城去到了那边好歹也有个水落石出。”闵柔道:“咱

    们若不找几个得力帮手怎能到凌霄城这龙潭虎穴之中将玉儿救出来?”石清叹道:“救

    人之事谈何容易?倘若不在中途截劫玉儿一到凌霄城那是羊入虎口再难生还了。”

    闵柔不语取帕拭泪过了一会说道:“我看此事也不会全是玉儿的过错。你看玉儿

    的雪山剑法如此生疏雪山派定是没好好传他武功玉儿又是个心高气傲、要强好胜之人

    定是和不少人结下了怨。这些年中可将他折磨得苦了。”说着声音又有些呜咽。

    石清道:“都是我打算错了对你实是好生抱憾。当日我一力主张送他赴雪山派学艺

    你虽不说什么我知你心中却是万分的舍不得。想不到风火神龙封万里如此响当当的男儿

    跟咱夫妇又是这般交情竟会亏待玉儿。”

    闵柔道:“这事又怎怪得你?你送玉儿上凌霄城一番心思全是为了我你虽不言我

    岂有不知?要报坚儿之仇我独力难成到得要紧关头你又不便如何出手再加对头于本

    门武功知之甚稔定有破解之法。倘若玉儿学成了雪山剑法我娘儿两个联手便可制敌死

    命那知道……那知道……唉!”

    石破天听着二人说话倒有一大半难以索解只想:“石夫人这般想念她孩儿。听来好

    象她儿子是给雪山派擒去啦我不如便跟他们同上凌霄城去助他们救人。她不是说想找几

    个帮手么?”正寻思间忽听得远处蹄声隐隐有十余匹马疾驰而来。

    石清夫妇跟着也听到了两人不再谈论儿子默然而坐。

    过不多时马蹄声渐近有人叫道:“在这里了!”跟着有人叫道:“石师弟、闵师

    妹我们有几句话说。”

    石清、闵柔听得是冲虚的呼声略感诧异双双纵出。石清问道:“冲虚师哥观中有

    什么事么?”只见天虚、冲虚以及其他十余个师兄弟都骑在马上其中两个道人怀中又都抱

    着一人。其时天色未明看不清那二人是谁。

    冲虚气急败坏的大声说道:“石……石师弟、闵师妹你们在观中抢不到那赏善罚恶两

    块铜牌怎地另使诡计又抢了去?要抢铜牌那也罢了怎地竟下毒手打死了照虚、通虚

    两个师弟那……那……实在太不成话了!”

    石清和闵柔听他这么说都大吃一惊。石清道:“照虚、通虚两位师哥遭了人家毒手

    这……这……这是从何说起?两位师哥给……给人打死了?”他关切两位师兄的安危一时

    之间也不及为自己分辩洗刷。

    冲虚怒气冲冲的说道:“也不知你去勾结了什么下三滥的匪徒竟敢使用最为人所不齿

    的剧毒。两个师弟虽然尚未断气这时恐怕也差不多了。”石清道:“我瞧瞧。”说着走近

    身去要去瞧照虚、通虚二人。刷刷几声几名道人拔出剑来挡住在了石清的去路。天虚

    叹道:“让路!石师弟岂是那样的人。”那几名道人哼的一声撤剑让道。

    石清从怀中取出火摺打亮了照向照虚、通虚脸上史见二道脸上一片紫黑确是中了

    剧毒一探二人鼻息呼吸微弱性命已在顷刻之间。上清观的武功原有过人之长。照虚、

    通虚二道内力深厚又均非直中石破天的毒掌只是闻到他掌上逼出来的毒气因而晕眩栽

    倒但饶是如此显然也是挨不了一时三刻。石清回头问道:“师妹你瞧这是那一派人下

    的毒手?”这一回头只见七八名师兄弟各挺长剑已将夫妇二人围在垓心。

    闵柔对群道的敌意只作视而不见接过石清手中火摺挨近去瞧二人脸色微微闻到二

    道口鼻中呼出来的毒气便觉头晕不由得退了一步沉吟道:“江湖上没见过这般毒药。

    请问冲虚师哥这两位师哥是怎生中的毒?是误服了毒药呢?还是中了敌人喂毒暗器?身上

    可有伤痕?”

    冲虚怒道:“我怎知道?我们正是来问你呢?你这婆娘鬼鬼祟祟的不是好人多半是适

    才吃饭之时你争铜牌不得便在酒中下了毒药。否则为什么旁人不中毒偏偏铜牌在照虚

    师弟向上他就中了毒而……而……怀中的铜牌又给你们盗了去?”

    闵柔只气得脸容失色但她天性温柔自幼对诸位师兄谦和有礼不愿和他们作口舌之

    争眼眶中泪水却已滚来滚去险些便要夺眶而出。石清知道这中间必有重大误会自己夫

    妇二人在上清观中抢夺铜牌未得照虚便身中剧毒而失了铜牌自己夫妇确是身处重大嫌疑

    之地。他伸出左手握住妻子右掌意示安慰一时也彷徨无计。闵柔道:“我……我……”

    只说得两个“我”字已哭了出来别瞧她是剑术通神、威震江湖的女杰在受到这般重大

    委屈之时却也和寻常女子一般的柔弱。

    冲虚怒冲冲的道:“你再哭多几声能把我两个师弟哭活来吗猫哭耗子……”

    一句话没说完忽听身后有人大声道:“你们怎地不分青红皂白胡乱冤枉好人?”

    众人听那人话声中气充沛都是一惊一齐回过头来只见数丈外站着一个衣衫不整的

    汉子其时东方渐明瞧他脸容似乎年纪甚轻。

    石清、闵柔见到那少年都是喜出望外。闵柔更是“啊”的一声叫了出来道:

    “你……你……”总算她江湖阅厉甚富那“玉儿”两字才没叫出口来。

    这少年正是石破天他躲在草丛之中听到群道责问石清夫妇心想自己若是出头不

    免要和群道动手自己一双毒掌杀人必多实在十分的不愿。但听冲虚越说越凶石夫人

    更给他骂得哭了起来再也忍耐不住当即挺身而出。

    冲虚大声喝道:“你是什么人?怎知我们是冤枉人了?”石破天道:“石庄主和石夫人

    没拿你们的铜牌你们硬说他们拿了那不是冤枉人么?”冲虚挺剑踏上一步道:“你这

    小孩子又知道什么了却在这里胡说八道!”

    石破天道:“我自然知道。”他本想实说是自己拿了但想只要一说出口对方定要抢

    夺自己倘若不还势必动手那么又要杀人是以忍住不说。

    冲虚心中一动:“说不定这少年得悉其中情由。”便问:“那么是谁拿的?”

    石破天道:“总而言之决不是石庄主、石夫人拿的。你们得罪了他们又惹得石夫人

    哭了大是不该快快向石夫人陪礼吧。”

    闵柔陡然间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牵肚挂肠的孩儿安然无恙已是不胜之喜这时听得他

    叫冲虚向自己陪礼全是维护母亲之意。她生了两个儿子花了无数心血流了无数眼泪

    直到此刻才听到儿子说一句回护母亲的言语登时情怀大慰只觉过去二十年来为他而受

    的诸般辛劳、伤心、焦虑、屈辱那是全都不枉了。

    石清见妻子喜动颜色眼泪却涔涔而下明白她的心意一直捏着她手掌的手又紧了一

    紧心中也想:“玉儿虽有种种不肖对母亲倒是极有孝心。”

    冲虚听他出言顶撞心下大怒高声道:“你是谁?凭什么来叫我向石夫人陪礼?”

    闵柔心中一欢喜对冲虚的冤责已丝毫不以为意生怕儿子和他冲突起来伤了师门的

    和气忙道:“冲虚师哥是一时误会大家自己人说明白了就是又陪什么礼了。”转头

    向石破天柔声道:“这里的都是师伯、师叔你磕头行礼吧。”

    石破天对闵柔本就大有好感这时见她脸色温和泪眼盈盈的瞧着自己充满了爱怜之

    情一生之中实是从未有谁对自己如此的真心怜爱不由得热血上涌但觉不论她叫自己

    去做什么都是万死不辞磕几个头又算得什么?当下不加思索双膝跪地向冲虚磕头说

    道:“石夫人叫我向你们磕头我就磕了!”

    天虚、冲虚等都是一呆眼见石破天对闵柔如此顺服心想石清有两个儿子一个给仇

    家杀了一个给人掳去这少年多半是他夫妇的弟子。

    冲虚脾气虽然暴躁究竟是玄门练气有道之士见石破天行此大礼胸中怒气登平当

    即翻身下马伸手扶起道:“不须如此客气!”那知石破天心想石夫人叫自己磕头总须

    磕完才行冲虚伸手来扶却不即行起身。冲虚一扶之下只觉对方的身子端凝如山竟是

    纹风不动不禁又是怒气上冲:“你当我长辈却自恃内功了得在我面前显本事来了!”

    当下吸一口气将内力运到双臂之上用力向上一抬要将他掀一个筋斗。

    石清夫妇眼见冲虚的姿势他们同门学艺练的是一般功夫如何不知他臂上已使上了

    真力?石清哼的一声微感气恼但想他是师兄也只好让儿子吃一点亏了。闵柔却叫道:

    “师哥手下留情!”

    却听得呼的一声冲虚的身子腾空而起向后飞出正好重重的撞上了他自己的坐骑。

    冲虚脚下踉跄连使‘千斤坠’功夫这才定住那匹马给他这么一撞却长嘶一声前腿

    跪倒。原来石破天内力充沛冲虚大力掀他没能掀动自己反而险些摔一个大筋斗。

    这一下人人都瞧得清楚自是都大吃一惊。石清夫妇在扬州城外土地庙中曾和石破天交

    剑知他内力浑厚但决计想不到他内力修为竟已到了这等地步单藉反击之力便将上清

    观中一位一等一的高手如此恁空摔出。

    冲虚站定身子左手在腰间一搭已拔出长剑气极反笑说道:“好好好!”连

    说了三个“好”才调匀了气息说道:“师弟、师妹调教出来的弟子果然是不同凡响我

    这可要领教领教。”说着长剑一挺指向石破天胸口。

    石破天退了一步连连摇手道:“不不我不和你打架。”

    天虚瞧出石破天的武功修为非同小可心想冲虚师弟和他相斗以师伯的身份胜了没

    什么光采若是不胜更成了大大的笑柄眼见石破天退让正中下怀便道:“都是自己

    人又较量什么?便要切磋武艺也不忙在这一时三刻。”

    石破天道:“是啊你们是石庄主、石夫人的师兄我一出手又打死了你们就大大不

    好了。”他全然不通人情世故只怕自己毒掌出手又杀死了对方随口便说了出来。

    上清观群道素以武功自负那想到他实是一番好意一听之下无不勃然大怒。十多名

    道人中倒有七八个胡子气得不住颤动。石清出喝:“你说什么?不得胡言乱语。”

    冲虚尊从掌门师兄的嘱咐已然收剑退开听石破天这名凌辱藐视之言那里还再忍耐

    得住?大踏步上前喝道:“好我倒想瞧瞧你如何将我们都打死了出招吧!”石破天不

    住摇手道:“我不和你动手。”冲虚俞益恼怒道:“哼你连和我动手也不屑!”刷的

    一剑刺向他的肩头。他见石破天手中并无兵刃这一剑剑尖所指之处并非要害他是上清

    观中的剑术高手临敌的经历虽比不上石清夫妇出招之快却丝毫不逊。

    石破天一闪身没能避开只听得卟的一声轻响肩头已然中剑立时鲜血冒出。闵柔惊

    叫:“哎哟!”冲虚喝道:“快取剑出来!”

    石破天寻思:“你是石夫人的师兄适才我已误杀了她两个师兄若再杀你一来对不

    起石夫人二来我也成为大坏人了。”当冲虚一剑刺来之时他若出掌劈击便能挡开但

    他怕极了自己掌上的剧毒双手负在背后用力互握说什么也不肯出手。

    上清观群道见了他这般模样都道他有心藐视即连修养再好的道人也都大为生气。有

    人便道:“冲虚师兄这小子狂妄得紧不妨教训教训他!”

    冲虚道:“你真是不屑和我动手?”刷刷又是两剑。他出招实在太快石破天对剑法又

    无多大造诣身子虽然急闪仍是没能避开左臂右胸又中了一剑。幸好冲虚剑下留情只

    是逼他出手并非意欲取他性命这两剑一刺中他皮肉立时缩回所伤甚轻。

    闵柔见爱子连中三处剑伤心疼无比眼见冲虚又是一剑刺出当的一声立时挥剑架

    开只听得当当当当便如爆豆般接连响了一十三下瞬息间已拆了一十三招。冲虚连攻一

    十三剑闵柔挡了一十三剑两人都是本派好手这‘上清快剑’施展出来直如星丸跳

    掷火光飞溅迅捷无伦。这一十三剑一过群道和石清都忍不住大叫一声:“好!”

    场上这些人除了石破天外个个是上清观一派的剑术好手眼见冲虚这一十三剑攻得

    凌厉剽悍锋锐之极而闵柔连挡一十三剑却也是绵绵密密严谨稳实两人在弹指之间

    一攻一守都施展了本门剑术的巅峰之作自是人人瞧得心旷神怡。

    天虚知道再斗下去两人也不易分出胜败问道:“闵师妹你是护定这少年了?”

    闵柔不答眼望丈夫要他拿一个主意。

    石清道:“这孩子目无尊长大胆妄为原该好好教训才是。他连中冲虚师兄三剑幸

    蒙师兄剑下留情这才没送了他的小命。这孩子功夫粗浅怎配和冲虚师兄过招?孩子快

    向众位师伯磕头陪罪。”

    冲虚大声道:“他明明瞧不起人不屑动手。否则怎么说一出手便将我们都打死了?”

    石破天摊开手掌见掌心中隐隐又现红云蓝线叹了口气说道:“我这一双手老是会

    闯祸动不动便打死人。”

    上清观群道又是人人变色。石清听他兀自狂气逼人讨那嘴头上的便宜心下也不禁生

    气喝道:“你这小子当真不知天高地厚适才冲虚师伯手下留情才没将你杀死你难道

    不知么?”石破天道:“我……我……我也不想杀死他因此也是手下留情。”石清大怒

    登时便想抢上去挥拳便打。他身形稍动闵柔立知其意当即拉住了他左臂这一拉虽然使

    力不大石清却也不动了。

    冲虚适才向石破天连刺三剑见他闪避之际显然全未明白本门剑法的精要所在而内

    力却又如此强劲以武功而论颇不像是石清夫妇的弟子心下已然起疑而当石破天举掌

    察看之时又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腥臭更是疑窦丛生喝问:“小子你是谁的徒弟却学

    得这般贫嘴滑舌?”

    石破天道:“我……我……我是金乌派的开山大弟子。”

    冲虚一怔心想:“什么金乌派银乌派?武林中可没这个门派这小子多半又在胡说

    八道。”便冷笑道:“我还道阁下是石师弟的高足呢。原来不是自己人那便无碍了。”向

    站在身旁的两名师弟使用个眼色。

    两名道人会意倒转长剑各使一招‘朝拜金顶’一个对着石清一个对着闵柔。这

    ‘朝拜金顶’是上清剑法中礼敬对方的招数通常是和尊长或是武林名宿动手时所用这一

    招剑尖向地左手剑诀搭在剑柄之上纯是守势看似行礼却已将身前五尺之地守御得十

    分严密敌未动己不动敌如抢攻立遇反击。

    石清夫妇如何不明两道的用意那是监视住了自己若再出剑回护儿子这二道手中的

    长剑立时便弹起应战但只要自己不出招这二道却永远不会有敌对的行动那是不伤同门

    义气之意。闵柔向身前的师兄灵虚瞧了一眼心想:“当年在上清观学艺之时灵虚师兄笨

    手笨脚剑术远不如我但瞧他这一招‘朝拜金顶’似拙实稳已非吴下阿蒙真要动手

    只怕非三四十招间能将他打败。”

    她心念略转之间只见冲虚手中长剑连续抖动已将石破天圈住听他喝道:“你再不

    还手我将你这金乌派的恶徒立毙于当场。”他叫明‘金乌派’显是要石清夫妇事后无法

    为此翻脸。石清当机立断知道儿子再不还手冲虚真的会将他刺得重伤但若还手相斗

    冲虚既知自己夫妇有回护之意下手决不会过份。只是点到为止杀杀他的狂气于少年人

    反有益处当即叫道:“孩子师伯要点拨你功夫于你大有好处。师伯决不会伤你不用

    害怕快取兵刃招架吧!”

    石破天只见前后左右都是冲虚长剑的剑光脸上寒气森森不由得大是害怕适才被他

    接连刺中三剑躲闪不得知道这道人剑法十分厉害听石清命他取兵刃还手心头一喜:

    “是了我用兵刃招架手上的毒药便不会害死了他。”瞥眼见到地下一柄单刀正是那个

    卢十八的弟子所遗忙叫道:“好好!我还手就是你……你可别用剑刺我。等我拾起地

    下这柄刀再说。你如乘机在我背上刺上一剑那可不成你不许赖皮。”

    冲虚见他说得气急败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呸”的一声退开了两步跟着卟的

    一响将长剑插在地上说道:“你当我冲虚是什么人难道还会偷袭你这小子?”双手插

    在腰间等他拾刀心想:“这小子原来使刀那么绝非石师弟夫妇的弟子。只不知石师弟

    如何又叫他称我师伯?”

    石破天俯身正要去拾单刀突然心念一动:“待会打得凶了说不定我一个不小心左

    手又随手出掌打他岂不是又要打死人还是把左手绑在身上那就太平无事。”当下又站

    直身子向冲虚道:“对不起请你等一等。”随即解开腰带左手垂在身旁右手用腰带

    将左臂缚在身上各人眼睁睁的瞧着均不知他古里古怪的玩什么花样。石破天收紧腰带

    牢牢打了个结这才俯身抓起单刀说道:“好了咱们比吧那就不会打死你了。”

    这一下冲虚险些给他气得当场晕去眼见他缚住了左手和自己比武对自己的藐视实已

    达于极点。上清观群道固是齐声喝骂。石清和闵柔也都斥道:“孩子无礼快解开腰带!”

    石破天微一迟疑冲虚刷的一剑已疾刺而至。石破天来不及尊照闵柔吩咐只得举刀挡

    格。冲虚知他内力强劲不让他单刀和自己长剑相交立即变招刷刷刷刷六七剑只刺得

    石破天手忙脚乱别说招架连对方剑势来路也瞧不清楚。他心中暗叫:“我命休矣!”提

    起单刀乱劈乱砍全然不成章法将所学的七十三路金乌刀法尽数抛到了天上的金乌玉兔

    之间。幸好冲虚领略过他厉害的内力虽见他刀法中破绽百出但当他挥刀砍来之时却也

    不得不回剑以避生怕长剑给他砸飞那就颜面扫地了。

    石破天乱劈了一阵见冲虚反而退后定一定神那七十三招金乌刀法渐渐来到脑中。

    只是冲虚虽然退后出招仍是极快石破天想以史婆婆所授刀法拆解说什么也办不到。何

    况金乌刀法专为克制雪山派而创遇上了全然不同的上清剑法全然格格不入。他心下慌

    乱只得兴之所至随手挥舞。

    使了一会忽然想起那日在紫烟岛上最后给白万剑杀得大败只因自己不识对方的剑

    法此刻这道士的剑法自己更加不识既然不识索性就不看于是挥刀自己使自己的将

    那七十三路金乌刀法颠三倒四的乱使浑厚的内力激荡之下自然而然的构成了一个守御圈

    子冲虚再也攻不进去。

    群道和石清夫妇都是暗暗讶异冲虚更是又惊又怒又加上几分胆怯他于武林中各大

    门派的刀法大致均了然于胸眼见石破天的刀法既稚拙又杂乱大违武学的根本道理本

    当一击即溃偏偏自己连遇险着实在是不通情理之至。

    又拆得十余招冲虚焦躁起来呼的一剑进中宫抢攻恰在此时石破天挥刀回转

    两人出手均快当的一声刀剑相交。冲虚早有预防将长剑抓得甚紧但石破天内力实在

    太强众人惊呼声中冲虚见手中长剑已弯成一把曲尺剑上鲜血淋漓却原来虎口已被震

    裂。他心中一凉暗想一世英名付于流水还练什么剑?做什么上清观一派掌门?急怒之

    下挥手将变剑向石破天掷出随即双手成抓和身扑去。石破天一刀将弯剑砸飞不知此

    后该当如何心中迟疑胸口门户大开。冲虚双手已抓住了他前心的两处要穴。

    冲虚这一招势同拚命上清观一派的擒拿法原也是武学一绝那知他双手刚碰到石破天

    的穴道便被他内力回弹反冲出去身子仰后便倒。这一次他使的力道更强反弹之力也

    就愈大眼见站立不住若是一屁股坐倒这个丑可就丢得大了。

    天虚道人飞身上前伸掌在他左肩向旁推出卸去了反弹的劲力。冲虚纵身跃起这才

    站定脸上已没半点血色。

    天虚拔出长剑说道:“果然是英雄出在少年佩服佩服!待贫道来领教几招只怕

    年老力衰也不是阁下的对手了。”说着挺剑缓缓刺出。石破天举刀一格突觉刀锋所触

    有如凭虚刀上的劲力竟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禁叫道:“咦奇怪!”

    原来天虚知他内力厉害这一剑使的是个‘卸’字诀却震得右臂酸麻胸口隐隐生

    疼。他暗吃一惊生怕已受内伤待第二剑刺出石破天又举单刀挡架时便不敢再卸他内

    劲立时斜剑击刺。

    天虚虽已年逾六旬身手之矫捷却不减少年出招更是稳健狠辣。石破天却仍是不与他

    拆招对他剑招视而不见便如是闭上了眼睛自己练刀不管对方剑招是虚中套实也好实

    中带虚也好刺向胸口也罢削来肩头也罢自己只管‘梅雪适夏’、鲍鱼之肆‘、汉将当

    关’、千钧压驼‘。这场比试的的确确是文不对题天虚所出的题目再难石破天也只是

    自己练自己的。两人这一搭上手顷刻间也斗了二十余招刀风剑气不住向外伸展旁观众

    人所围的圈子也是愈来愈大。灵虚等二人本来监视着石清夫妇防他们出手相助石破天但

    见天虚和石破天斗得激烈四只眼睛不由自主的都转到相斗二人身上。

    石破天惧怕之心既去金乌刀法渐渐使得似模似样显得招数实也颇为精妙内力更随

    之增长。天虚初时尽还抵敌得住但每拆一招对方的劲力便强了一分真似无穷无尽、永

    无枯竭一般。他只觉双腿渐酸手臂渐痛多拆一招便多一分艰难。

    这时石清夫妇都已瞧出再斗下去天虚必吃大亏但若出声喝止儿子摆明了要他全然

    相让实是大削天虚的脸面真不知如何才好不由得甚至是焦急。

    石破天斗得兴起刀刀进逼蓦地里只见天虚右膝一软险些跪倒强自撑住脸色却

    已大变。石破天心念一动记起阿绣在紫烟岛上说过的话来:“你和人家动手之时要处处

    手下留情记着得饶人处且饶人那就是了。”一想到她那款款叮嘱的言语眼前便出现她

    温雅腼腆的容颜立时横刀推出。

    天虚见他这一刀推来劲风逼得自己呼吸为艰急忙退了两步这两步脚下蹒跚身子

    摇幌暗暗叫苦:“他再逼前两步我要再退也没力气了。”却见他向左虚掠一刀拖过刀

    来又向右空刺然后回刀在自己脸前砍落只激得地下尘土飞扬。

    天虚气喘吁吁正惊异间只见他单刀回收退后两步竖刀而立又听他说道:“阁

    下剑法精妙在下佩服得紧今日难分胜败就此罢手大家交个朋友如何?”天虚几乎不

    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而立说不出话来。

    石清微微一笑如释重负。闵柔更是乐得眉花眼笑。他夫妇见儿子武功高强那倒还罢

    了最喜欢的是他在胜定之后反能退让正合他夫妇处处为人留有余地的性情。闵柔笑喝:

    “傻孩子瞎说八道什么‘阁下’、‘在下’的怎不称师伯、小侄?”这一句笑喝其辞

    若有憾焉其实乃深喜之慈母情怀欣慰不可言喻。

    天虚吁了口气摇摇头叹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老了不中用啦。”

    闵柔笑道:“孩子你得罪了师伯快上前谢过。”石破天应道:“是!”抛下单刀

    解开绑住左臂的腰带恭恭敬敬的上前躬身行礼。闵柔甚是得意柔声道:“掌门师哥这

    是你师弟、师妹的顽皮孩子从小少了家教得罪莫怪。”

    天虚微微一惊说道:“原来是令郎怪不得怪不得!师弟先前说令郎为人掳去原

    来那是假的。”石清道:“小弟岂敢欺骗师兄?小儿原是为人掳去不知如何脱险匆忙间

    还没问过他呢。”天虚点头道:“这就是了以他本事脱身原亦不难。只是贤郎的武功既

    非师弟、师妹亲传刀法中也没多少雪山派的招数内力却又如此强劲实令人莫测高深。

    最后这一招更是少见。”

    石破天道:“是啊这招是阿绣教我的她说人家打不过你你要处处手下留情得饶

    人处且饶人这一招叫‘旁敲侧击’既让了对方又不致为对方所伤。”他毫无机心滔

    滔说来。天虚脸上登时红一阵白一阵羞愧得无地自容。

    石清喝道:“住嘴瞎说什么?”石破天道:“是我不说啦。要是我早想到将这两只

    掌心有毒的手绑了起来只用单刀和人动手也不会……也不会……”说到这里心想若是

    自承打死了照虚、通虚定要大起纠纷当即住口。

    但天虚等都已心中一凛纷纷喝问:“你手掌上有毒?”“这两位道长是你害死的?”

    “那两块铜牌是不是你偷去的?”群道手中长剑本已入鞘当下刷刷声响又都拔将出来。

    石破天叹了口气道:“我本来不想害死他们不料我手掌只是这么一扬他们就倒在

    地上不动了。”

    冲虚怒极向着石清大声道:“石师弟这事怎么办你拿一句话来吧!”

    石清心中乱极一转头但见妻子泪眼盈盈神情惶恐当下硬着心肠说道:“师门义

    气为重。这小畜生到处闯祸我夫妇也回护他不得但凭掌门师哥处治便是。”

    冲虚道:“很好!”长剑一挺便欲上前夹攻。

    闵柔道:“且慢!”冲虚冷眼相睨说道:“师妹更有什么话说?”闵柔软颤声道:

    “照虚、通虚两位师哥此刻未死说不定……说不定……也……尚可有救。”冲虚仰天嘿嘿

    一声冷笑说道:“两个师弟中了这等剧毒那里还有生望?师妹这句话可不是消遣人

    么?”

    闵柔也知无望向石破天道:“孩儿你手掌上到底是什么毒药?可有解药没有?”一

    面问一面走到他身边道:“我瞧瞧你衣袋中可有解药。”假装伸手去搜他衣袋却在他

    耳边低声道:“快逃快逃!爹爹、妈妈可救你不得!”

    石破天大吃一惊叫道:“爹爹妈妈?谁是爹爹、妈妈?”适才天虚满口‘令郎’什

    么‘贤郎’如何石破天却不知道‘令郎、贤郎’就是‘儿子’石清夫妇称他为‘孩

    儿’他也只道是对少年人的通称万万料不到他夫妇竟是将自己错认为他们的儿子。

    便在这时只觉背心上微有所感却是石清将剑尖抵住了他后心说道:“师妹咱们

    不能为这畜生坏了师门义气。他不能逃!”语音中充满了苦涩之意。

    闵柔颤声道:“孩儿这两位师伯中了剧毒你当真……当真无药可救么?”

    灵虚站在她身旁见她神情大变心想女娘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既怕她动手阻挡更怕

    她横剑自尽伸五指搭上她的手腕便将她手中长剑夺了下来。这时闵柔全副主心神是都贯

    注在石破天身上于身同事物全不理会灵虚道人轻轻易易的便将她长剑夺过。

    石破天见他欺侮闵柔叫道:“你干什?”右手探出要去夺还闵柔的长剑。灵虚挥剑

    横削剑锋将及他的手掌石破天手掌一沉反手勾他手腕那是丁当所教十八擒拿手的一

    招‘九连环’式中套式共有九变。这招擒拿手虽然精妙但怎奈何得了灵虚这样的上清

    观高手。他喝一声:“好!”回剑以挡突然间身子摇幌咕咚摔倒。原来石破天掌上剧毒

    已因使用擒拿手而散出来灵虚喝了一声“好”随着自然要吸一口气当即中毒。

    群道大骇之下不由自主的都退了几步。人人脸色大变如见鬼魅。

    石破天知道这个祸闯得更加大了眼见群道虽然退开各人仍是手持长剑四周团团围

    住若要冲出非多伤人命不可瞥眼只见灵虚双手抱住小腹不住揉擦显是肚痛难当。

    上清观群道内力修为深厚不似铁叉会会众那么一遇他掌上剧毒便即毙命尚有几个时辰好

    挨。石破天猛地想起张三、李四两个义兄在地下大厅中毒之后也是这般剧烈肚痛的情状

    后来张三教他救治的方法将二人身上的剧毒解了当即将灵虚扶起坐好。

    四周群道剑光闪闪作势要往他身上刺去。他急于救人一时也无暇理会左手按住灵

    虚后心灵台穴右手按住他胸口膻中穴依照张三所授意的法门左手送气右手吸气。果

    然不到一盏茶时分灵虚便长长吁了口气骂道:“***你这贼小子!”

    众人一听之下登时欢声雷动。灵虚破口大骂未免和他玄门清修的出家人风度不符

    但只这一句话人人都知他的性命是捡回来了。

    闵柔喜极流泪道:“孩子照虚、通虚两位师伯中毒在先快替他们救治。”

    早有两名道人将气息奄奄的照虚、通虚抱了过来放在石破天身前。他依法施为。这两

    道中毒时刻较长每个人都花了一炷香功夫体内毒性方得吸出。照虚醒转后大骂:“你奶

    奶个雄!”通虚则骂:“狗娘养的王八蛋胆敢使毒害你道爷。”

    石清夫妇喜之不尽这三个师兄的骂人言语虽然都牵累到自己却也不以为意只是暗

    暗好笑:“三位师哥枉自修为多年平时一脸正气似是有道高士情急之时出言却也这

    般粗俗。”

    闵柔又道:“孩子照虚师伯的铜牌倘若是你取的你还了师伯娘不要啦!”

    石破天心下骇然道:“娘?娘?”取出怀中铜牌茫然交还给照虚自言自语的道:

    “你……你是我娘?”

    天虚道人叹了口气向石清、闵柔道:“师弟、师妹就此别过。”他知道此后更无相

    见之日连‘后会有期’也不说率领群道告辞而去——

    石破天激动之下扑上前去搂住了她的双臂叫道:“妈妈!妈妈!你真是我的妈

    妈。”闵柔回手也抱住了他叫道:“我的苦命孩儿!”

第十三章 舐犊之情

    石破天一直怔怔的瞧着闵柔满腹都是疑团。闵柔双目含泪微笑道:“傻孩子

    你……你不认得爹爹、妈妈了吗?”张开双臂一把将他搂在怀里。石破天自识人事以来

    从未有人如此怜惜过他心中也是漏*点充溢不知说什么好隔了半晌才道:“他……石

    庄主是我爹爹吗?我可不知道。不过……不过……你不是我妈妈我正在找我妈妈。”

    闵柔听他不认自己心头一酸险些又要掉下泪来说道:“可怜的孩子这也难怪得

    你……隔了这许多年你连爹爹、妈妈也不认得了。你离开玄素庄时头顶只到妈心口现

    今可长得比你爹爹还高了。你相貌模样果然也变了不少。那晚在土地庙中若不是你爹娘

    先已得知你给白万剑擒了去乍见之下说什么也不会认得你。”

    石破天越听越奇但自己的母亲脸孔黄肿又比闵柔矮小得多怎么会认错?嗫嚅道:

    “石夫人你认错了人我……我……我不是你们的儿子!”

    闵柔转头向着石清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颤声道:“师哥你瞧这孩子……”

    石清一听石破天不认父母便自盘算:“这孩子甚工心计他不认父母定有深意。莫

    非他在凌霄城中闯下了大祸在长乐帮中为非作歹声名狼藉没面目和父母相认?还是怕

    我们责罚?怕牵累了父母?”便问:“那么你是不是长乐帮的石帮主?”

    石破天道:“大家都说我是石帮主其实我不是的大家可都把我认错了。”石清道:

    “那你叫什么名字?”石破天脸色迷惘道:“我不知道。我娘便叫我‘狗杂种’。”

    石清夫妇对望一眼见石破天说得诚挚实不似是故意欺瞒。石清向妻子使个眼色两

    人走出了十余步。石清低声道:“这孩子到底是不是玉儿?咱们只打听到玉儿做了长乐帮帮

    主但一帮之主那能如此痴痴呆呆?”闵柔哽咽道:“玉儿离开爹娘身边已有十多年

    孩子年纪一大身材相貌千变万化可是……可是……我认定他是我的儿子。”石清沉吟

    道:“你心中毫无怀疑?”闵柔道:“怀疑是有的但不知怎么我相信他……他是我们的

    孩儿。什么道理我却说不上来。”

    石清突然想到一事说道:“啊有了师妹当日那小贱人动手害你那天……”

    这是他夫妇俩的毕生恨事两人时刻不忘却是谁也不愿提到石清只说了个头便不

    再往下说。闵柔立时醒悟道:“不错我跟他说去。”走到一块大石之旁坐了下来向

    石破天招招手道:“孩子你过来我有说话。”

    石破天走到她的跟前闵柔手指大石要他坐在身侧说道:“孩子那年你刚满周岁

    不久有个女贼来害你妈妈。你爹爹不在家你妈刚生你弟弟还没满月没力气跟那女贼对

    打。那女贼恶得很不但要杀你妈妈还要杀你杀你弟弟。”

    石破天惊道:“杀死了我没有?”随即失笑说道:“我真胡涂当然没杀死我了。”

    闵柔却没笑继续道:“妈妈左手抱着你右手使剑拚命支持那女贼武功很是了得

    正在危急的关头你爹爹恰好赶回来了。那女贼出三枚金钱标两枚给妈砸飞了第三枚

    却打在你的小屁股上妈妈又急又疲晕了过去。那女贼见到你爹爹也就逃走不料她心

    也真狠逃走之时却顺手将你弟弟抱了去。你爹爹忙着救我又怕她暗中伏下帮手乘机害

    我不敢远追再想那女贼……那女贼也不会真的害他儿子不过将婴儿抱去吓他一吓。

    那知道到得第三天上那女贼人竟将你弟弟的尸送了回来心窝中插了两柄短剑。一柄是

    黑剑一柄白剑剑上还刻着你爹爹、妈妈的名字……”说到此处已是泪如雨下。

    石破天听得也是义愤填膺怒道:“这女贼当真可恶小小孩子懂得什么却也下毒手

    将他害死。否则我有一个弟弟岂不是好?石夫人这件事我妈从来没跟我说过。”

    闵柔垂泪道:“孩子难道你真将你亲生的娘忘记了?我……我就是你娘啊。”

    石破天凝视她的脸缓缓摇头说道:“不是的。你认错了人。”

    闵柔道:“那日这女贼用金钱镖在你左股上打了一镖你年纪虽然长大这镖痕决不会

    褪去你解下小衣来瞧瞧吧。”

    石破天道:“我……我……”想起自己肩头有丁当所咬的牙印腿上有雪山派‘廖师

    叔’所刺的六朵雪花剑印都是自己早已忘得干干净净了的一旦解衣检视却清清楚楚的

    留在肌肤之上此中情由实是百思不得其解。石夫人说自己屁股上有金钱镖的伤痕只怕

    真的有这镖印也未可知。他伸手隔衣摸自己左臀似乎摸不到什么伤痕只是有过两次先例

    在不免大有惊弓之意脸上神色不定。

    闵柔微笑道:“我是你亲生的娘不知给你换过多少屎布尿片还怕什么丑?好吧你

    给你爹爹瞧瞧。”说着转过身子走开几步。石清道:“孩子你解下裤子来自己瞧瞧。”

    石破天伸手又隔衣摸了一下觉得确是没有伤疤这才解开裤带褪下裤子回头瞧了

    一下只见左臀之上果有一条七八分的伤痕。只是淡淡的极不明显。一时之间他心中惊骇

    无限只觉天地都在旋转似乎自己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可是自己却又一点也不知道极

    度害怕之际忍不住放声大哭。

    闵柔急忙转身。石清向她点了点头意思说:“他确是玉儿。”

    闵柔又是欢喜又是难过抢到他的身边将他搂在怀里流泪道:“玉儿玉儿不

    用害怕便有天大的事也有爹爹妈妈给你作主。”

    石破天哭声道:“从前的事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我不知道你是我妈妈不知道他是

    我爹爹不知道我屁股上有这么一条伤疤。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石清道:“你这深厚的内力是那里学来的?”石破天摇头道:“我不知道。”石清又

    问:“你这毒掌功夫是这几天中学到的又是谁教你的?”石破天骇道:“没人教我……

    我怎么啦?什么都胡涂了。难道我真的便是石破天?石帮主?石……石……我姓石是你们

    的儿子?”他吓得脸无人色双手抓着裤头只是防裤子掉下去却忘了系上裤带。

    石清夫妇眼见他吓成这个模样闵柔自是充满了怜惜之情不住轻抚他的头顶柔声

    道:“玉儿别怕别怕!”石清也将这几年的恼恨之心抛在一边寻思:“我曾见有人脑

    袋上受了重击或是身染大病之后将前事忘得干干净净听说叫做什么‘离魂症’极难

    治愈复原。难道……难道玉儿也是患了这项病症?”他心中的盘算一时不敢对妻子提起不

    料闵柔却也是在这般思量。夫妻俩你瞧着我我瞧着你不约而同的冲口而出:“离魂

    症!”

    石清知道患上了这种病症的人若加催逼反致加深他的疾患只有引逗诱导慢慢助

    他回复记尽当下和颜悦色的道:“今日咱们骨肉重逢实是不胜之喜孩子你肚子想必

    饿了咱们到前面去买些酒饭吃。”

    石破天却仍是魂不守舍问道:“我……我到底是谁?”

    闵柔伸手去替他将裤腰摺好系上了裤带柔声道:“孩儿你有没重重摔过一交撞

    痛了脑袋?有没和人动手头上给人打伤了?”石破天摇头道:“没有没有!”闵柔又

    问:“那么这些年中有没生过重病?过高烧?”

    石破天道:“有啊!早几个月前我全身烧好似在一口大火炉中烧炙一般后来又

    全身冷那天……那天在荒山中晕了过去从此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石清和闵柔探明了他的病源心头一喜同时舒了口气。闵柔缓缓的道:“孩儿你不

    用害怕你烧得厉害把从前的事都忘记啦慢慢的就会记起来。”

    石破天将信将疑问道:“那么你真是我娘石……石庄主是我爹爹?”闵柔道:“是

    啊孩儿你爹爹和我到处找你天可怜见让我们一家三口骨肉团圆。你……你怎不叫

    爹爹?”石破天深信闵柔决不会骗他自己本来又无父亲略一迟疑便向石清叫道:“爹

    爹!”石清微笑答应道:“你叫妈妈。”

    要他叫闵柔作娘那可难得多了他记得清清楚楚自己的妈相貌和闵柔完全不同数

    年前妈妈一去不返之时她头已经灰白绝非闵柔这般一头乌丝他妈妈性情暴戾动不

    动张口便骂伸手便打那有闵柔这么温文慈祥?但见闵柔满脸企盼之色等了一会不听

    他叫出声来眼眶已自红了不由得心中不忍低声叫道:“妈妈!”

    闵柔大喜伸臂将他搂在怀里叫道:“好孩儿乖儿子!”珠泪滚滚而下。

    石清的眼睛也有些湿润心想:凭这孩子在凌霄城和长乐帮中的作为实是死有余辜

    怎说得上是“好孩儿乖儿子”?只是念着他身上有病一时也不便作又想“浪子回头

    金不换”日后好好教训说不定有悔改之机又想从小便让他远离父母自己有疏教诲

    未始不是没有过失只是玄素双剑一世英名却生下这样的儿子来贻羞江湖。霎时间思如潮

    涌又是欢喜又是懊恨。

    闵柔见到丈夫脸色便明白他的心事生怕他追问儿子的过失说道:“清哥玉儿

    我饿得很咱们快些去找些东西来吃。”一声唿哨黑白双驹奔了过来。闵柔微笑道:“孩

    儿你跟妈一起骑这白马。”石清见妻子十余年来极少有今日这般欢喜微微一笑纵身上

    了黑马。石破天和闵柔共乘白马沿大路向前驰去。

    石破天满腹疑团:“她真是我妈妈?那么从小养大我的妈妈难道不是我妈妈?”

    三人二骑行了数里见道旁有所小庙。闵柔道:“咱们到庙里去拜拜菩萨。”下马走

    进庙门。石清和石破天也跟着进庙。石清素知妻子向来不信神佛却见她走进佛殿在一尊

    如来佛像之前不住磕头。他回头向石破天瞧了一眼心中突然涌起感激之情:“这孩儿虽然

    不肖胡作非为其实我爱他胜过自己性命。若有人要伤害于他我宁可性命不在也要护

    他周全。今日咱们父子团聚老天菩萨待我石清实是恩重。”双膝一曲也磕下头去。

    石破天站在一旁只听得闵柔低声祝告:“如来佛保佑但愿我儿疾病早愈他小时无

    知干下的罪孽都由为娘的一身抵挡一切责罚都由为娘的来承受。千刀万剐甘受不

    辞只求我儿今后重新做人一生无灾无难平安喜乐。”

    闵柔的祝祷声音极低只是口唇微动但石破天内力既强目明耳聪自然而然的大胜

    常人闵柔这些祝告之辞每一个字都听入了耳里胸中登时热血上涌心想:“她若不是

    亲生我的妈妈怎会对我如此好法?我一直不肯叫她‘妈妈’当真是胡涂透顶了。”激动

    之下扑上前去搂住了她的双臂叫道:“妈妈!妈妈!你真是我的妈妈。”

    他先前的称呼出于勉强闵柔如何听不出来?这时才听到他出自内心的叫唤回手也抱

    住了他叫道:“我的苦命孩儿!”

    石破天想起在荒山中和自己共处十多年的那个妈妈虽然待自己不好但母子俩相依为

    命了这许多年总是割舍不下忍不住又问:“那么我从前那个妈妈呢?难道……难道她是

    骗我的么?”闵柔轻抚他的头道:“从前那个妈妈怎样的你说给娘听。”石破天道:

    “她……她头有些白了比你矮了半个头。她不会武功常常自己生气有时候向我干瞪

    眼常常打我骂我。”闵柔道:“她说是你妈妈也叫你‘孩儿’?”石破天道:“不她

    叫我‘狗杂种’!”

    石清和闵柔心中都是一动:“这女人叫玉儿‘狗杂种’自是心中恨极了咱夫妇莫

    非……莫非是那个女人?”闵柔忙道:“那女子瓜子脸儿皮肤很白相貌很美笑起来脸

    上有个酒窝儿是不是?”石破天摇摇头道:“不是我那个妈妈脸蛋胖胖的有些黄有

    些黑整天板起了脸很少笑的酒窝儿是什么?”

    闵柔软吁了口气说道:“原来不是她。孩儿那晚在土地庙中妈的剑尖不小心刺中

    了你伤得怎样?”石破天道:“伤势很轻过了几天就好了。”闵柔又问:“你又怎样逃

    脱白万剑的手?咱们孩儿当真了不起连‘气寒西北’也拿他不住。”最后这两句话是向石

    清说的言下颇为得意。石清和白万剑在土地庙中酣斗千余招对他剑法之精心下好生饮

    佩听妻子这么说内心也自赞同只道:“别太夸奖孩子小心宠坏了他。”

    石破天道:“不是我自己逃走的是丁不三爷爷和叮叮当当救我的。”石清夫妇听到丁

    不三名字都是一凛忙问究竟。这件事说来话长石破天当下源源本本将丁不三和丁当怎

    么相救丁不三怎么要杀他丁当又怎么教他擒拿手、怎么将他抛出船去等情说了。

    闵柔反问前事石破天只得又述说如何和丁当拜天地如何在长乐帮总舵中为白万剑所

    擒回过来再说怎么在长江中遇到史婆婆和阿绣怎么和丁不四比武史婆婆怎么在紫烟岛

    上收他为金乌派弟子怎么见到飞鱼帮的死尸船怎么和张三李四结拜直说到大闹铁叉

    会、误入上清观为止。他当时遇到这些江湖奇士之时一直便迷迷糊糊不明其中原因此

    时说来自不免颠三倒四但石清、闵柔逐项盘问终于明白了十之**。夫妇俩越来越是

    讶异心头也是越来越是沉重。

    石清问到他怎会来到长乐帮。石破天便述说如何在摩天崖上练捉麻雀的功夫又回述当

    年如何在烧饼铺外蒙闵柔赠银如何见到谢烟客抢他夫妇的黑白双剑如何被谢烟客带上高

    山。夫妇俩万万料想不到当年侯监集上所见那个污秽小丐竟然便是自己儿子闵柔回想当

    年这小丐的沦落之状又是一阵心酸。

    石清寻思:“按时日推算咱们在侯监集相遇之时正是这孩子从凌霄城中逃出不久。

    耿万钟他们怎会不认得?”想到此处细细又看石中玉的面貌当年侯监集上所见小丐形貌

    如何记忆中已是甚为模糊只记得他其时衣衫褴褛满脸泥污又想:“他自凌霄城中逃

    出来之后一路乞食面目污秽说不定又故意涂上些泥污以致耿万钟他们对面不识。我

    夫妇和他分别多年小孩儿变得好快自是更加认不出了。”问道:“那日在烧饼铺外你见

    到耿万钟叔叔他们心里怕不怕?”

    闵柔本不愿丈夫即提雪山派之事但既已提到也已阻止不来只是秀眉微蹙生恐石

    清严辞盘诘爱儿却听石破天道:“耿万钟?他们当真是我师叔吗?那时我不知他们要捉

    我我自然不怕。”石清道:“那时你不知他们要捉你?你……你不知耿万钟是你师叔?”

    石破天摇头道:“不知!”

    闵柔见丈夫脸上掠过一层暗云知他甚为恼怒只是强自克制便道:“孩儿人孰无

    过?知过能改善莫大焉。从前的事既已做下来只有设法补过爹爹妈妈爱你胜于性命

    你不须隐瞒将各种情由都对爹妈说好了。封师父待你怎样?”石破天问道:“封师父那

    个封师父?”他记得在那土地庙中曾听父子和白万剑提过封万里的名字便道:“是风火神

    龙封万里么?我听你们说起过但我没见过他。”石清夫妇对瞧了一眼石清又问:“白爷

    爷呢?他老人家脾气非常暴躁是不是?”石破天摇头道:“我不识得什么白爷爷从来没

    见过。”石清、闵柔跟着问起凌霄城雪山派中的事物石破天竟是全然不知。

    闵柔道:“师哥这病是从那时起的。”石清点了点头默不作声。二人已了然于胸:

    “他从凌霄城中逃出来若不是在雪山下撞伤了头脑便是害怕过度吓得将旧事忘了个干

    干净净。他说在摩天崖和长乐帮中冷热真正的病根却在几年前便种下了。”

    闵柔再问他年幼时的事情石破天说来说去只是在荒山如何打猎捕雀如何带了阿黄

    漫游再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似乎从他出生到十几岁之间便只一片空白。

    石清道:“玉儿有一件事很是要紧和你生死有重大干系。雪山派的武功你到底学

    了多少?”石破天一呆说道:“我便是在土地庙中见到他们练剑心中记了一些。他们

    很生气么?是不是因此要杀我?爹爹那个白师父硬说我是雪山派弟子不知是什么道理。

    但我腿上却当真又有雪山剑法留下疤痕唉!”

    石清向妻子道:“师妹我再试试他的剑法。”拔出长剑道:“你用学到的雪山剑法

    和爹爹过招不可隐瞒。”

    闵柔将自己长剑交在石破天手中向他微微一笑意示激励。石清缓缓挺剑刺去石破

    天举剑一挡使的是雪山剑法中一招‘朔风忽起’剑招似是而非破绽百出。

    石清眉头微皱不与他长剑相交随即变招说道:“你只管还招好了!”石破天道:

    “是!”斜劈一剑却是以剑作刀更似金乌刀法显然不是剑法。石清长剑疾刺渐渐紧

    迫心想:“这孩子再机灵也休想在武功上瞒得过我一个人面临生死关头之际决不能

    以剑法作伪。”当下每一招都刺向他的要害。石破天心下微慌自然而然的又和冲虚、天虚

    相斗时那般以剑作刀自管自的使动金乌刀法。石清出剑如风越使越快。

    石破天知道这是跟爹爹试招使动金乌刀法时剑上全无内力狠劲单有招数自是威力

    全失。倘若石清的对手不是自己儿子真要制他死命在第十一招时已可一剑贯胸而入到

    第二十三招时更可横剑将他脑袋削去半边。在第二十八招上石破天更是门户洞开前胸、

    小腹、左肩、右腿四处同时露出破绽。石清向妻子望了一眼摇了摇头长剑中宫直进

    指向石破天小腹。

    石破天手忙脚乱之下挥刀乱挡当的一声响石清手中长剑立时震飞胸口塞闷气

    也透不过来登时向后连退四五步险些站立不定。石破天惊呼:“爹爹!你……你怎

    么?”抛下长剑抢上前去搀扶。石清脑中一阵晕眩急忙闭气挥手命他不可走近。原来

    石破天和人动手过招体内剧毒自然而然受内力之逼而散出来。幸好石清事前得知内情

    凝气不吸才未中毒昏倒但受到毒气侵袭也已头昏脑胀。

    闵柔关心丈夫忙上前扶住转头向石破天道:“爹爹试你武功怎样地出手如此没轻

    没重?”石破天甚是惶恐道:“爹爹是……是我不好!你……你没受伤么?”

    石清见他关切之情甚至是真切大是喜慰微微一笑调匀了一下气息道:“没什

    么师妹你不须怪玉儿他确是没学到雪山派的剑法倘若他真的能能收自然不会对

    我无礼。这孩子内力真强武林中能及上他的可还没几个。”

    闵柔知道丈夫素来对一般武学之士少所许可听得他如此称赞爱儿不由得满脸春风

    道:“但他武功太也生疏便请做爹爹的调教一番。”石清笑道:“你在那土地庙中早就教

    过他了看来教诲顽皮儿子严父不如慈母。”闵柔嫣然一笑道:“爷儿两个想都饿啦

    咱们吃饭去吧。”

    三人到了一处镇甸吃饭。闵柔欢喜之余竟破例多吃了一碗。

    饭后来到荒僻的山坳之中。石清便将剑法的精义所在说给儿子听。石破天数月来亲炙高

    手于武学之道已领悟了不少此刻经石清这大行家一加指点登时豁然贯通。史婆婆虽收

    他为徒但相处时日无多教得七十三招金乌刀法后便即分手没来得及如石清这般详加指

    点。何况史婆婆似乎只是志在克制雪山派剑法别无所求教刀之时说来说去总是不离

    如何打败雪山剑法。并不似石清那样所教的是兵刃拳脚中的武学道理。

    石清夫妇轮流和他过招见到他招数中的破绽之处随时指点比之当日闵柔在土地庙

    中默不作声的教招自是简明快捷得多。石破天遇有疑难立即询问。石清夫妇听他所问

    竟连武学中最粗浅的道理也全然不懂细加解释之后于雪山派如此小气藏私亏待爱儿

    均是忍不住十分恼怒。

    石破天内力悠长自午迄晚专心致志的学剑竟丝毫不见疲累练了半天面不红

    气不喘。石清夫妇轮流给他喂招各人反而都累出了一身大汗。如此教了七八日石破天进

    步神对父母所授上清观一派的剑法已领会的着实不少。

    这六七天中石清夫妇每当饮食或是休息之际总是引逗他述说往事盼能助他恢复记

    忆。但石破天只对在长乐帮总舵大病醒转之后的事迹记得清清楚楚虽是小事细节亦能叙

    述明白一说到幼时在玄素庄的往事在凌霄城中学艺的经过便瞠目不知所对。

    这日午后三人吃过饭后又来到每日练剑的柳树之下坐着闲谈。闵柔拾起一根小树

    枝在地下写了‘黑白分明’四字问道:“玉儿你记得这四个字吗?”

    石破天摇头道:“我不识字。”石清夫妇都是一惊当这孩子离家之时闵柔已教他识

    字逾千‘三字经’、唐诗等都已朗朗上口。怎会此刻说出“我不识字”这句话来?

    那‘黑白分明’四字写于玄素庄大厅正中的大匾之上出于一位武林名宿之手既合

    黑白双剑的身分又誉他夫妇主持公道、伸张正义。当年石破天四岁之时闵柔将他抱在怀

    里指点大匾教了他这四个字石破天当时便认得了石清夫妻俩都赞他聪明。此刻她写

    此四字盼他能由此而记起往事那知他竟连四岁时便已识得的字也都忘了当下又用树枝

    在地下划了个‘一’字笑问:“这个字你还记得么?”石破天道:“我什么字都是不识

    没人教过我。”闵柔心下凄楚泪水已在眼眶中滚来滚去。

    石清道:“玉儿你到那边歇歇去。”石破天答应了却提起长剑自去练习剑招。

    石清劝妻子道:“师妹玉儿染疾不轻非朝夕之间所能痊可。”他顿了一顿又道:

    “再说就算他把前事全忘了也未始不是美事。这孩子从前轻浮跳脱此刻虽然有点……

    有点神不守舍却是稳重厚实得多。他是大大的长进了。”

    闵柔一想丈夫之言不错登时转悲为喜心想:“不识字有什么打紧?最多我再从头教

    起也就是了。”想起当年调儿教子之乐不由得心下柔情荡漾虽然此刻孩儿已然长大

    但在她心中儿子还是一般的天真幼稚越是胡涂不懂事反而更加可喜可爱。

    石清忽道:“有一件事我好生不解这孩子的离魂病显是在离开凌霄城之时就得下了

    的后来一场热病只不过令他疾患加深而已。可是……可是……”

    闵柔听丈夫言语之中似含深忧不禁担心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石清道:“玉儿论文才是一字不识论武功也是毫不高明徒然内力深厚而已说到阅

    历资望、计谋手腕更是不足一哂。长乐帮是近年来江湖上崛起的一个大帮**年间闯下

    了好大的万儿怎能……”闵柔点头道:“是啊怎能奉他这样一个孩子做帮主?”

    石清沉吟道:“那日咱们在徐州听鲁东三雄说起长乐帮始创帮主名叫司徒横也不是

    怎么了不起的脚色倒是做他副手的那‘着手成春’贝海石其是了得。不知怎样帮主换作

    了一个少年石破天。鲁东三雄说道长乐帮这少年帮主贪花好色行事诡许武功颇为高强。

    本来谁也不知他的来历后来却给雪山派的女弟子花万紫认了出来竟然是该派的弃徒石中

    玉说雪山派正在上门去和他理论。此刻看来什么‘行事诡诈、武功高强’这八个字评

    语实在安不到他身上呢。”

    闵柔双眉紧锁道:“当时咱们想玉儿年纪虽轻心计却是厉害倘若武功真强做个

    什么帮主也非奇事是以当时毫不怀疑只是计议如何相救免遭雪山派的毒手。可是他这

    个模样……”凝思片刻突然提高嗓子说道:“师哥其中定有重大阴谋。你想‘着手成

    春’贝大夫是何等精明能干的角色……”说到这里心中害怕起来话声也颤抖了。

    石清双手负在背后在柳树下踱步转圈嘴里不住叨念:“叫他做帮主为了什么?为

    了什么?”他转到第五个圈子时心下已自雪亮种种事情全合符节只是这件事实在太

    过可怕却不敢说出口来。他转到第七个圈子上向闵柔瞥了一眼只见她目光也正向自己

    射来。两人四目交投目光中都露出惊怖之极的神色。夫妇俩怔怔的对望片刻突然同声说

    道:“赏善罚恶!”

    两人这四字说得甚响石破天在远处也听到了走近身来问道:“爹妈那‘赏善

    罚恶’到底是什么名堂?我听铁叉会的人提到过上清观的道长们也说起过几次。”

    石清不即答他的问话反问道:“张三、李四二人和你结拜之时知不知道你是长乐帮

    的帮主?”石破天道:“他们没提多半不知。”石清又道:“他们和你赌喝毒酒之时情

    状如何?你再详细说给我听。”石破天奇道:“那是毒酒么?怎么我却没中毒?”当下将如

    何遇见张三、李四如何吃肉喝酒等情从头详述了一遍。

    石清待他说完后沉吟半晌才道:“玉儿有一件事须得跟你说明白好在此刻尚可

    挽回你也不用惊慌。”顿了一顿续道:“三十年之前武林中许多大门派、大帮会的

    脑忽然先后接到请柬邀他们于十二月初八那日到南海的侠客岛去喝腊八粥。”

    石破天点头道:“是了大家一听得‘到侠客岛去喝腊八粥’就非常害怕不知是什么

    道理?腊八粥有毒么?”

    石清道:“那就谁也不知了。这些大门派、大帮会的脑接到铜牌请柬……”石破天插

    嘴问道:“铜牌请柬?就是那两块铜牌么?”石清道:“不错就是你曾从照虚师伯身上拿

    来的那两块铜牌。一块牌上刻着一张笑脸那是‘赏善’之意;另一块牌上有怒的面容

    那是‘罚恶’。投送铜牌的是一胖一瘦两个少年。”

    石破天道:“少年?”他已猜到那是张三、李四但说少年却又不是。

    石清道:“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他二人那时尚是少年。各门派帮会的脑接到铜牌请

    柬之人依约前往自是无事否则他这一门派或是帮会不免大祸临头当时便问:‘到底去

    是不去?’最先接到铜牌请柬的是川西青城派掌门人旭山道长。他长笑之下将两块铜牌

    抓在手中运用内力将两块铜牌熔成了两团废铜。这原是震烁当时的独步内功原盼这两

    个狂妄少年知难而退。岂知他刚捏毁铜牌这两个少年突然四掌齐出击在他前胸登时将

    这位川西武林的领袖生生击死!”

    石破天“啊”的一声说道:“下手如此狠毒!”

    石清道:“青城派群道自然群起而攻当时这两少年的武功还未到后来这般登峰造极

    的地步当下抢过两柄长剑杀了三名道人便即逃走。青城派是何等声势旭山道长又是

    何等名望竟给两个无名少年上门杀死全身而退这件事半月之内便已轰传武林。二十天

    后渝州西蜀镖局的刁老镖头正在大张筵席庆祝六十大寿到贺的宾客甚众这两个少年

    不而至递上铜牌。一众贺客本就正在谈论此事一见之下动了公愤大家上前围攻

    不料竟给这两个少年从容逸去。三天之后西蜀镖局自刁老镖头以下镖师、趟子手三十

    余人个个死于非命只余下老弱妇孺不杀。镖局大门上赫然便钉着两块铜牌。”

    石破天叹口气道:“我最先看到两块铜牌是在飞鱼帮死尸船的舱门上想不到……

    想不到这竟是阎罗王送来的请客帖子。”

    石清道:“这件事一传开大伙儿便想去请少林派掌门人妙谛大师领头对付。那知到得

    少林寺寺中僧人说道方丈大师出外云游未归言语支吾说来不尽不实。大伙儿便去武当

    山找武当派掌门愚茶道长不料真武观的道人个个愁眉苦脸也说掌门人出观去了。众人

    一琢磨料想这两位当世武林中顶儿尖儿的高人忽然同时失踪若不是中了侠客岛使者的毒

    手便是躲了起来避祸。当下由五台山善本长老和昆仑派苦柏道长共同出面邀请武林中各

    大门派的掌门人商议对付之策同时侦骑四出探查这两个使者的下落。但这两个使者神

    出鬼没对方有备之时到处找不到他二人的人影但一量戒备稍疏便不知从那里钻了出

    来传递这两块拘魂牌。这二人又善于用毒。善本长老和苦柏道人接到铜牌后立即毁去当

    时也没什么隔了月余却先后染上恶疾而死。众人事后思量才想到善本长老和苦柏道人

    武功太高赏善罚恶二使自知单恁武功斗他们不过更动摇不了五台、昆仑这两个大派便

    在铜牌上下了剧毒善本长老和苦柏道长沾手后剧毒上身终于毒身死。”

    石破天只听得毛骨悚然道:“我那张三、李四两位义兄难道竟是……竟是这等狠毒

    之人?他们和这许多门派帮会为难到底是为了什么?”

    石清摇头道:“三十年来这件大事始终无人索解得透。少林派妙谛方丈、武当派愚茶

    道长失踪事隔多年后终于消息先后泄漏这两位高手果然是给侠客岛强请去的。在少林寺

    外曾激斗了七日七夜武当山上却没动手多半愚茶道长一拔剑便即失手。这一僧一道武

    功之高江湖上罕有匹敌再加上青城旭山道人西蜀刁老镖头五台派善本大师昆仑派

    苦柏道人四位先后遭了毒手其余武林人物自忖武功与这六大高手差得甚远待得再接到那

    铜牌请柬便有人答应去喝腊八粥。这两个使者说道:‘阁下惠允光临侠客岛实是不胜荣

    幸某月某日请在某地相候届时有人来迎接上船。’这一年中被他二人明打暗袭、行刺

    下毒而害死的掌门人、帮会帮主共有一十四人此外有三十七人应邀赴宴。可是三十七

    人一去无踪三十年来更无半点消息。”

    石破天道:“侠客岛在南海什么地方?何不邀集人手去救那三十七人出来?”

    石清道:“这侠客岛三字问遍了老于航海的舵工海师竟没一人听见过看来多半并

    无此岛只是那两个少年信口胡诌。如此一年又一年的过去除了那数十家身受其祸的子弟

    亲人大家也就渐渐淡忘了。不料过得十年这两块铜牌请柬又再出现。”

    “这时那两名使者武功已然大进只在十余天之内便将不肯赴宴的三个门派、两个大

    帮上下数百人丁杀得干干净净。江湖上自是群相耸动于是由峨嵋派的三长老出面邀集

    三十余名高手埋伏在河南红枪会总舵之中静候这两名凶手到来。那知这两名使者竟便避

    开了红枪会甚至不踏进河南省境铜牌却仍是到处分送。只要接到铜牌的脑答应赴会

    他这门派帮会便太平无事否则不论如何防备周密总是先后遭了毒手。”

    “那一年黑龙帮的沙帮主也接到了铜牌他当时一口答应暗中却将上船的时间地点通

    知了红枪会。那三十余名高手届时赶往不知如何走漏了风声到时候竟然无人迎接。”

    “众人守候数日却一个接一个的中毒而死。余人害怕起来登时一哄而散还没回到

    家中道上便已听得讯息不是全家遭害便是全帮已被人诛灭。这一来谁也不敢抗拒

    接到铜牌便即依命前往。这一年**有四十八人乘船前赴侠客岛却也都是一去无踪从

    此更无半点音讯。那真是武林中的浩劫思之可怖可叹!”

    石破天欲待不信但飞鱼帮帮众死尸盈船铁叉会会众尽数就歼却是亲眼目睹的而

    诛灭铁叉会会众之时自己无意中还作了张三、李四二人帮凶想来兀自不寒而栗。

    只听石清又道:“又过十年江西无极门先接到铜牌请柬早一年之前各大门派帮

    会的脑已经商议定当大伙儿抱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打算决意到侠客岛上去瞧

    个究竟人人齐心合力好歹也要除去这武林中的公敌。是以这一年中铜牌所到之处竟未

    伤到一条人命共有五十三人接到请柬便有五十三人赴会。这五十三位英雄好汉有的武功

    卓绝有的智谋过人可是一去之后却又是无影无踪从此没了音讯。侠客岛这般为祸江

    湖令得武林中的菁英为之一空。普天下武人竟是束手无策只有十年一度的听任宰割。我

    上清观深自隐晦从来不在江湖招摇你爹爹妈妈武功出自上清观在外行道却只用玄素

    庄的名头。你众位师伯、师叔武功虽高但极少与人动手旁人只道上清观中只是一批修真

    养性、不会武功的道人罢了……”

    石破天问道:“那是怕了侠客岛吗?”

    石清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之色略一迟疑道:“众位师伯师叔都是与世无争出家清修

    的道士原本也不慕这武林的虚名。但若说是怕了侠客岛那也不错。武林之中任你是多

    么人多势众武艺高强的大派大帮一提起‘侠客岛’三字又有谁不眉头深皱?想不到上

    清观如此韬光养晦还是难逃这一劫。”说着长叹一声。

    石破天又问:“爹爹妈妈要共做上清观的掌门想去探查侠客岛的虚实。过去那三批大

    有本领之人没一个能回来这件事只怕难办得很吧?”石清道:“难当然是极难但我们素

    以扶危解困为己任何况事情临到自己师门岂有袖手之理?我和你娘都想难道老天爷当

    真这般没眼任由恶人横行?你爹娘的武功比之妙谛、愚茶那些高人当然颇有不及但

    自来邪不胜正也说不定老天爷要假手于你爹娘将诛灭侠客岛的关键泄漏出来。”

    他说到这里与妻子对望了一眼两人均想:“我们所以甘愿舍命去干这件大事其实

    都是为了你你奸邪淫佚犯上欺师实已不容于武林我夫妇亦已无面目见江湖朋友我

    二人上侠客岛去如所谋不成自是送了性命倘能为武林同道立一大功人人便能见谅

    不再追究你的罪愆。”但这番为子拚命的苦心却也不必对石破天明言。

    石破天沉吟半晌忽道:“张三、李四我那两个义兄就是侠客岛派出来分送铜牌的使

    者?”石清道:“确然无疑。”石破天道:“他们既是恶人为什么肯和我结拜为兄弟?”

    石清哑然失笑道:“当时你呆头呆脑的一番言语缠得他们无可推托。何况他们的都是

    假誓当不得真的。”石破天奇道:“怎么是假誓?”石清道:“张三、李四本是假名他

    们说我张三如何如何我李四怎样怎样名字都是假的自然不论说什么都是假的了。”石

    破天道:“原来如此!”想起两个义兄竟会相欺不禁愀然不乐;但想爹爹所料未必真是如

    此说不定他们真的便叫张三、李四呢说道:“下次见到他们倒要问个清楚。”

    闵柔一直默不作声这时忙插嘴道:“玉儿下次再见到这二人可千万要小心了。这二

    人杀人不眨眼明斗不胜就行暗算偷袭不得便使毒药实是凶狠阴毒到了极处。”

    石清道:“玉儿你要记住娘的话。别说你如此忠厚老实就是比你机灵百倍之人遇

    上了这两个使者也是难逃毒手。说到防范那是防不胜防的下次一见到他二人立刻便使

    杀招先下手为强纵使只杀得一人也是替武林中除去一个大害造无穷之福。”石破天

    迟疑道:“我们是拜把子兄弟他们是我大哥、二哥那杀不得的。”石清叹了口气不再

    说了心想定要儿子杀害他的结义兄弟这种话也不大说得出口。

    闵柔笑道:“师哥连你也说玉儿忠厚老实。咱们的孩儿当真是变乖了是不是?”

    石清点了点头道:“他是变乖了正因如此便有人利用他来挡灾解难。玉儿你可

    知长乐帮群雄奉你为帮主到底有何用意?”

    石破天原非蠢笨只是幼时和母亲僻处荒山少年时又和谢烟客共居于摩天崖两人均

    极少和他说话。是以于世务人情一窍不通此刻听石清一番讲述登时省悟失声道:“他

    们奉我为帮主莫非……莫非是要我做替死鬼?”

    石清叹了口气道:“本来嘛真相尚未大明之前不该以小人之心度测江湖上的英

    雄好汉。但若非如此长乐帮中英才济济怎能奉你这不通世务的少年为帮主?推想起来

    长乐帮近年好生兴旺帮中脑算来侠客岛的铜牌请柬又届重现之期这一次长乐帮定会接

    到请柬他们事先便物色好一个和他们无甚渊源之人来做帮主事到临头之际便由这个人

    来挡过这一劫。”

    石破天心下茫然实难相信人心竟如此险恶。但父亲的推想合情合理却不由得不信。

    闵柔也道:“孩子长乐帮在江湖上名声甚坏虽非无恶不作。但行凶伤人恃强抢劫

    之事着实做了不少尤其不禁淫戒更为武林中所不齿。帮中的舵主香主大多不是好人

    他们安排了一个圈套给你钻那是半点也不希奇的。”

    石清哼了一声道:“要找个外人来做帮主玉儿原是最合适的人选。他忘了往事于

    江湖上的风波险恶又是浑浑噩噩全然不解。只是他们万万没料想到这个小帮主竟是玄素

    庄石清、闵柔的儿子。这个如意算盘打起来也未必如意得很呢。”说到这里手按剑柄

    遥望东方那正是长乐帮总舵的所在。

    闵柔道:“咱们既识穿了他们的奸谋那就不用担心好在玉儿尚未接到铜牌请柬。师

    哥眼下该当怎么办?”石清微一沉吟道:“咱三人自须到长乐帮去将这件事揭穿了。

    只是这些人老羞成怒难免动武咱三人寡不敌众;再则也得有几位武林中知名之士在旁作

    个见证以免他们日后再对玉儿纠缠不清。”闵柔道:“江南松江府银戟杨光杨大哥交游广

    阔又是咱们至交不妨由他出面广邀同道同到长乐帮去拜山。”石清喜道:“此计大

    佳。江南一带武林朋友总还得卖我夫妻这个小小面子。”

    他夫妇在武林中人缘极好二十年来仗义疏财扶难解困只有他夫妇去帮人家的忙

    从来不求人做过什么事一旦需人相助自必登高一呼从者云集——

    高三娘子弯腰避开软鞭只听得众人大声惊呼跟着便是头顶一紧身不由主的向上空

    飞去原来丁不四软鞭的鞭梢已卷住了她髻将她提向半空。

第十四章 关东四大门派

    当下一家三口取道向东南松江府行去。在道上走了三日这一晚到了龙驹镇。三人在一

    家客店中借宿。石清夫妇住了间上房石破天在院子的另一端住了间小房。闵柔爱惜儿子

    本想在隔房找间宽大上房给他住宿但上房都住满了只索罢了。

    当晚石破天在床上盘膝而坐运转内息只觉全身真气流动神清气畅再在灯下看双

    掌时掌心中的红云蓝筋已若有若无褪得极淡。他不知那两葫芦毒酒大半已化作了内力

    还道连日用功已将毒药驱出了十之**心下甚喜便即就枕。

    睡到中夜忽听得窗上剥啄有声。石破天翻身而起低问:“是谁?”只听得窗上又是

    得得得轻击三下这敲窗之声甚是熟习他心中怦的一跳问道:“是叮叮当当么?”窗外

    丁当的声音低声道:“自然是我你盼望是谁?”

    石破天听到丁当说话之声又是欢喜又是着慌一时说不出话来。嗤的一声窗纸穿

    破一只手从窗格中伸了进来扭住他耳朵重重一打听得丁当说道:“还不开窗?”

    石破天吃痛却生怕惊动了父母不敢出声忙轻轻推开窗格。丁当跳了进来格的一

    笑道:“天哥你想不想我?”石破天道:“我……我……我……”

    丁当嗔道:“好啊你不想我?是不是?你只想着那个新和她拜天地的新娘子。”石破

    天道:“我几时又和人拜天地了?”丁当笑道:“我亲眼瞧见的还想赖?好吧我也不怪

    你这原是你风流成性我反而喜欢。那个小姑娘呢?”

    石破天道:“不见啦我回到山洞去再也找不到她了。”想到阿绣的娇羞温雅瞧着

    自己时那含情脉脉的眼色此后却再也见不到她心下惘然若失。

    丁当嘻嘻一笑道:“菩萨保佑但愿你永生永世再也找不着她。”

    石破天心想:“我定要再找到阿绣。”但这话可不能对丁当说只得岔开话题问道:

    “你爷爷呢?他老人家好不好?”丁当伸手到他手臂上一扭嗔道:“你也不问我好不好?

    哎哟!死鬼!”原来石破天体内真气动将她两根手指猛力向外弹开。

    石破天道:“叮叮当当你好不好?那天我给你抛到江中幸好掉在一艘船上才没淹

    死。”随即想到和阿绣同衾共枕的情景只想:“阿绣到那里去了?她为什么不等我?”这

    些日来他勤于学武阿绣的面貌身形只偶尔在脑中一现即去此刻见到丁当不知如何竟

    念念不忘的想起了阿绣。

    丁当道:“什么幸好掉在一艘船上?是我故意抛你上去的难道你不知道?”石破天忸

    怩道:“我心中自然知道你待我好只不过……只不过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丁当卟哧一

    笑说道:“我和你是夫妻有什么好不好意思?”

    两人并肩坐在床沿身侧相接。石破天闻到丁当身上微微的兰馨之气不禁有些心猿意

    马但想:“阿绣要是见到我跟叮叮当当亲热一定会生气的。”伸出右臂本想去搂丁当肩

    头只轻轻碰了碰又缩回了手。

    丁当道:“天哥你老实跟我说是我好看呢?还是你那个新的老婆好看?”

    石破天叹道:“我那里有什么新的老婆?就只你……只你一个老婆。”说着又叹了口

    气心想:“要是阿绣肯做我老婆我那就开心死了。只不知能不能再见到她?又不知她肯

    不肯做我老婆?”

    丁当伸臂抱住他头颈在他嘴上亲了一吻随即伸手在他头顶凿了一下说道:“只有

    我一个老婆嫌太少么?又为什么叹气?”

    石破天只道给她识破了自己心事窘得满脸通红给她抱住了不知如何是好想要推

    拒又舍不得这温柔滋味想伸臂反抱却又不敢。

    丁当虽然行事大胆任性究竟是个黄花闺女情不自禁的吻了石破天一下好生羞惭

    一缩身便躲入床角抓过被来裹住了身子。

    石破天犹豫半晌低声唤道:“叮叮当当叮叮当当!”丁当却不理睬。石破天心中只

    是想着阿绣突然之间明白了那日在紫烟岛树林中她瞧着自己的眼色明白了她叫自己作

    ‘大哥’的含义心中大喜若狂:“阿绣肯做我老婆的阿绣肯做我老婆的。”随即又

    想:“却到那里找她去呢?”叹了口气坐到椅上伏案竟自睡了。

    丁当见他不上床来既感宽慰又有些失望心想:“我终于找着他啦!”连日奔波

    这时心中甜甜地只觉娇慵无限过不多时便即沉沉睡去。

    睡到天明只听得有人轻轻打门闵柔在门外叫道:“玉儿起来了吗?”石破天应了

    声道:“妈!”站起身来向丁当望了一眼不由得手足无措。闵柔道:“你开门我有

    话说!”石破天道:“是!”略一犹豫。便要去拔门闩。

    丁当大羞心想自己和石破天深宵同处一室虽是以礼自持。旁人见了这等情景却焉能

    相信?何况进来的是婆婆自必被她大为轻贱忙从床上跃起推开窗格便想纵身逃出

    但斜眼见到石破天心想好容易才找到石郎这番分手不知何日又再会面连打手势要

    他别开门。

    石破天低声道:“是我妈妈不要紧的。”双手已碰到了门闩。丁当大急心想:“是

    旁人还不要紧是你妈妈却最是要紧。”再要跃进窗而逃其势已然不及。

    她本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但想到要和婆婆见面且是在如此面尴尬的情景下给她

    撞见不由得全身热眼见石破天便要拔闩开门情急之下左手使出‘虎爪手’抓住他

    背心‘灵台穴’右手使‘玉女拈针’捏住他‘悬枢穴’。石破天只觉两处要穴上微微一阵

    酸麻丁当已将他身子抱起钻入了床底。

    闵柔江湖上阅历甚富只听得儿子轻噫一声料知已出了事她护子心切肩头撞去

    门闩早断踏进门便见窗户大开房中却已不见了爱子所在。她纵声叫道:“师哥快来!”

    石清提剑赶到。

    闵柔颤声道:“玉儿……玉儿给人劫走啦!”说着向窗口一指。两人更不打话同时右

    足一登双双从窗口穿出一黑一白犹如两头大鸟一般姿式极是美妙。丁当躲在床底见

    了不由得暗暗喝一声采。

    以石清夫妇这般江湖上的大行家原不易如此轻易上当只是关心则乱闵柔一见爱子

    失了踪影心神便即大乱心中先入为主料想不是雪山派、便是长乐帮来掳了去。她破门

    而入之时距石破天那声惊噫只顷刻间事算来定可赶上是以再没在室中多瞧上一眼。

    石破天被本当拿住了要穴他内力浑厚立时便冲开被闭住的穴道但他身子被丁当抱

    着却也不愿出声呼唤父母微一迟疑之际石清夫妇已双双越窗而出。床底下都是灰土

    微尘入鼻石破天连打了三个喷嚏拉着丁当的手腕从床底下钻了出来只见她兀自满脸

    通红娇羞无限。

    石破天道:“那是我爹爹妈妈。”丁当道:“我早知道啦!昨日下午我听到你叫他们

    的。”石破天道:“等我爹爹妈妈回来你见见他们好不好?”丁当将头一侧道:“我不

    见。你爹娘瞧不起我爷爷自然也瞧不起我。”

    石破天这几日中和父母在一起多听了二人谈吐觉得父母侠义为怀光明正大和丁

    不三的行迳确是大不相同沉吟道:“那怎么办?”

    丁当心想石清夫妇不久定然复回便道:“你到我房里去我跟你说一件事。”石破天

    奇道:“你也宿在这客店?”丁当笑道:“是啊我要半夜里来捉老公怎不宿在这里?”

    向石破天一招手穿窗而出经过院子一看四下无人推门走进一间小房。

    石破天跟了进去不见丁不三大为宽慰问道:“你爷爷呢?”丁当道:“我一个儿

    溜啦没跟爷爷在一起。”石破天问道:“为什么?”丁当哼的一声说道:“我要来找你

    啊爷爷不许我只好独自溜走。”石破天心下感动说道:“叮叮当当你待我真好。”

    丁当笑道:“昨儿晚上不好意思说怎么今天好意思了?”石破天笑道:“你说咱们是夫

    妻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丁当脸上又是一红。

    只听得院子中人声响动石清道:“这是房饭钱!”马蹄声响夫妇俩牵马快步出店。

    石破天追出两步又即停步回头问丁当道:“你可知道松江府在那里?”丁当笑道:

    “松江府偌大地方怎会不知?”石破天道:“爹爹妈妈要去松江府找一个叫做银戟杨光

    的人侍会咱们赶上去便是。”他乍与丁当相遇却也不舍得就此分手。

    丁当心念一动:“这呆郎不识得路此去松江府是向东南我引他往东北走他和爹妈

    越离越远道上便不怕碰面了。”心下得意不由得笑魇如花明艳不可方物。石破天目不

    转睛的瞧着她。

    丁当笑道:“你没见过么?这般瞧我干么?”石破天道:“叮叮当当你……你真是好

    看比我妈妈还好看。”又想:“她和阿绣相比不知是谁更好看些?”丁当嘻嘻而笑

    道:“天哥你也很好看比我爷爷还好看。”说着哈哈大笑。

    两人说了一会闲话石破天终是记挂父母道:“我爹娘找我不见一定好生记挂咱

    们这就追上去吧。”丁当道:“好真是孝顺儿子。”当下算了房饭钱出店而去。

    客店中掌柜和店小二见石破天和石清夫妇同来投店却和这个单身美貌姑娘在房中相偕

    而出无不啧啧称奇自此一直口沫横飞的谈论了十余日言词中自然猥亵者有之香艳者

    有之众议纷纭猜测多端。

    石破天和丁当出得龙驹镇来即向东行走了三里便到了一处三岔路口。丁当想也不

    想迳向东北方走去。

    石破天料想她识得道路便和她并肩而行说道:“我爹爹妈妈骑着快马他们若不在

    打尖处等我那是追不上了。”丁当抿嘴笑道:“到了松江府杨家自然遇上。你爹娘这么

    大的人还怕不认得路么?”石破天道:“我爹爹妈妈走遍天下那有不认得路之理?”

    两人一路谈笑。石破天自和父母相聚数日颇得指点教导于世务已懂了许多。丁当见

    他呆气大减芳心窃喜寻思:“石郎大病一场之后许多事情都忘记了但只须提他一

    次他便不再忘。”一路上将诸般江湖规矩、人情好恶说了许多给他听。

    眼见日中两人来到一处小镇打尖。丁当寻着了一家饭店走进大堂只见三张大白木

    桌旁都坐满了人。两人便在屋角里一张小桌旁坐下。那饭店本不甚大店小二忙着给三张大

    桌上的客人张罗饭菜没空来理会二人。

    丁当见大桌旁坐着十**人内有三个女子年纪均已不轻姿色也自平庸一干人身

    上各带兵刃说的都是辽东口音大碗饮酒大块吃肉神情甚是豪迈心想:“这些江湖

    朋友不是镖局子的便是绿林豪客。”看了几眼也没再理会心想:“我和天哥这般并

    肩行路同桌吃饭就这么过一辈子也快活得紧了。”店小二不过来招呼她也不着恼。

    忽听得门口有人说道:“好啊有酒有肉爷爷正饿得很了。”

    石破天一听声音好熟只见一个老者大踏步走了进来却是丁不四。石破天吃了一惊

    暗叫:“糟糕!”回过头来不敢和他相对。丁当低声道:“是我叔公你别瞧他我去打

    扮打扮。”也不等石破天回答便向后堂溜了进去。

    丁不四见四张桌旁都坐满了人石破天的桌旁虽有空位桌上却既无碗筷更没菜肴

    当即向中间白木桌旁的一张长凳上坐落左肩一挨将身旁一条大汉挤了开去。

    那大汉大怒用力回挤心想这一挤之下非将这糟老头摔出门外不可。那知刚撞到丁

    不四身上立时便有一股刚猛之极的力道反逼出来登时无法坐稳臀部离凳便要斜身摔

    跌。丁不四左手一拉道:“别客气在家一块儿坐!”那大汉给他这么一拉才不摔跌

    登时紫胀了脸皮不知如何是好。

    丁不四道:“请请!大家别客气。”端起酒碗仰脖子便即喝干提起别人用过的筷

    子挟了一大块牛肉吃得津津有味。

    三张桌上的人都不识得他是谁。但均知那大汉武功不弱可是给他这么一挤之下险些

    摔跌这老儿自是来历非小。丁不四自管饮酒吃肉摇头幌脑的十分高兴。三桌上的十**

    个人却个个停箸不食眼睁睁的瞧着他。

    丁不四道:“你怎么不喝酒?”抢过一名矮瘦老者面前的一碗酒骨都骨都的喝了一大

    半碗一抹胡子说道:“这酒有些酸不好。”

    那瘦老者强忍怒气问道:“尊驾尊姓大名?”丁不四哈哈笑道:“你不知我的姓名

    本事也好不到那里去了。”那老者道:“我们向在关东营生少识关内英雄好汉的名号。在

    下辽东鹤范一飞。”丁不四笑道:“瞧你这么黑不溜秋的不像白鹤像乌鸦倒是改称‘辽

    东鸦’为妙。”

    范一飞大怒拍案而起大声喝道:“咱们素不相识我敬你一把白胡子不来跟你计

    较却恁地消遣爷爷!”

    另一桌上一名高身材的中年汉子忽道:“这老儿莫非是长乐帮的?”

    石破天听到‘长乐帮’三字心中一凛只见丁当头戴毡帽身穿灰布直缀打扮成个

    饭店中店小二的模样回到桌旁。石破天好生奇怪不知仓卒之间她从何处寻来这一身衣

    服。丁当微微一笑在他耳边轻声道:“我点倒了店小二跟他借了衣裳别让四爷爷认出

    我来。天哥我跟你抹抹脸儿。”说着双手在石破天脸上涂抹一遍。她掌心涂满了煤灰登

    时将石破天脸蛋抹得污黑不堪跟着又在自己脸上抹了一阵。饭店中虽然人众但人人都正

    瞧着丁不四谁也没去留意他两人捣鬼。

    丁不四向那高身材的汉子侧目斜视微微冷笑道:“你是锦州青龙门门下是不是?

    好小子缠了一条九节软鞭大模大样的来到中原当真活得不耐烦了。”

    这汉子正是锦州青龙门的掌门人风良九节软鞭是他家祖传的武功。他听得丁不四报出

    自己门户来历倒是微微一喜:“这老儿单凭我腰中一条九节软鞭便知我的门派。不料我

    青龙门的名头在中原倒也着实有人知道。”当下说道:“在下锦州风良忝掌青龙门的门

    户。老爷子尊姓?”言语中便颇客气。

    丁不四将桌子拍得震天价响大声道:“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他连说三

    句‘气死我了’举碗又自喝酒脸上却是笑嘻嘻地殊无生气之状旁人谁也不知这‘气

    死我了’四字意何所指。只听他大声自言自语:“九节鞭矫矢灵动向称‘兵中之龙’最

    是难学难使、难用难精。什么长枪大戟双刀单剑当之无不披磨。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气死我了!”

    风良心中又是一喜:“这老儿说出九节鞭的道理来看来对本门功夫倒是个知音。”听

    他接下去连说三句‘气死我了’便道:“不知老爷子因何生气?”

    丁不四对他全不理睬仰头瞧着屋梁仍是自言自语:“你爷爷见到人家舞刀弄棍都

    不生气单是见到有提一根九节鞭便怒不可遏。你***长沙彭氏兄弟使九节鞭去年

    爷爷将他两兄弟双双宰了。四川有个姓章的武官使九节鞭爷爷把他的脑壳子打了个稀巴

    烂。安徽凤阳有个女子使九节鞭爷爷不爱杀女人只是斩去了她的双手叫她从此不能去

    碰那兵中之龙。”

    众人越听越是骇异看来这老儿乃是冲着风良而来听他说话虽是疯疯颠颠却又不似

    假话。长沙彭氏史弟彭镇江、彭锁湖都使九节鞭去年为人所害他们在辽东也曾有所闻。

    风良面色铁青手按九节鞭的柄子说道:“尊驾何以对使九节鞭之人如此痛恨?”

    丁不四呵呵大笑说道:“胡说八道!爷爷怎会痛恨使九节鞭之人?”探手入怀豁喇

    一声响手中已多了一条软鞭。这条软鞭金光闪闪共分九节显是黄金打成鞭是个龙

    头鞭身上镶嵌各色宝石闪闪光灿烂辉煌一展动间既威猛又华丽端的好看。

    众人心中一凛:“原来他自己也使九节鞭。”

    丁不四道:“小娃娃武功没学到两三成居然胆敢动九节鞭跟人家动上手打到后

    来不是爬着便是躺着很少有站着走回家的那岂不让人将使九节鞭之人小觑了?爷爷

    早就听得关东锦州有你这么一个青龙门***祖传七八代都使九节鞭。我早就想来把你全

    家杀得干干净净。只是关东太冷爷爷懒得千里迢迢的赶来杀人碰巧你这小子腰缠九节

    鞭大摇大摆的来到中原好极好极!还不快快自己上吊更等什么?”

    风良这才明白原来这老儿自己使九节鞭便不许别人使同样的兵刃当真横蛮之至。

    他尚未答话却听西桌上一个响亮的声音说道:“哼!幸好你这老小子不使单刀。”

    丁不四向说话之人瞧去只见他一张西字脸腮上一部虬髯将大半脸都遮没了脸上

    直是毛多肉少便问:“我使单刀便怎样?”那虬髯汉子道:“你爷爷也使单刀照你老小

    子这般横法岂不是要将爷爷杀了?你就算杀得了爷爷天下使单刀的成千成万你又怎杀

    得尽?”说着刷的一声从腰间拔出单刀插在桌上。

    这口单刀刀身紫金厚背薄刃刀柄上挂着一块紫绸一插到桌上全桌震动碗碟撞

    击作响良久不绝足见刀既沉重这一插之力也是极大。

    这汉子是长白山畔快刀掌门人紫金刀吕正平。

    只听得豁啦一响丁不四收回九节鞭揣入怀中左手一弯已将身旁那汉子腰间的单

    刀拔在手中说道:“就算爷爷使单刀却又怎地?啊哟不对!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

    死我了!”

    单刀是武林中最寻常的兵器这一十九人中倒有十一人身上带刀眼见丁不四抢刀手法

    之快心头都是一惊不由自主的人人都是手按刀把。

    只听他又道:“爷爷外号叫做‘一日不过四’这里倒有一十一个贼小子使单刀再加

    上这个使九节鞭的爷爷倒要分三日来杀……”众人听他自称‘一日不过四’便有几人脱

    口而出:“他……他是丁不四!”

    丁不四哈哈大笑道:“爷爷今儿还没杀过人还有四个小贼好杀。是那四个?自己报

    上名来!要不然除了这个使九节鞭的小子别的只要乖乖的向我磕十个响头叫我三声好

    爷爷我也可饶了不杀。”

    但听得嘿嘿冷笑四个人霍然站起大踏步走出店门在门外一字排开除了风良、范

    一飞、吕正平三人外第四人是个中年女子。

    这女子不持兵刃一到门外便将两幅罗裙往上一翻系上腰带腰间明晃晃地露出两排

    短刀每把刀半尽来长少说也有三十几把整整齐齐的插在腰间一条绣花鸾带之上。

    范一飞左手倒持判官双笔朗声说道:“在下辽东鹤范一飞忝居鹤笔门掌门会同青

    龙门掌门人风良风兄弟、快刀门掌门人吕正平吕兄弟、万马庄女庄主飞蝗刀高三娘子和人

    有约率领本派门人自关东来到中原。我关东四门和丁老爷子往日无仇、近日无怨如此一

    再戏侮到底为了什么?”

    丁不四对他的话宛若全然不闻侧头向高三娘子瞧了半晌说道:“不美不好看!”

    他说这五个字时眼光对着高三娘子连连摇头似是鉴赏字画看得大大不合意一般。这神

    情自是人人都知他在说高三娘子相貌不佳。

    那高三娘子性如烈火平素自高自大一来她本人确有惊人艺业二来她父亲、公公、

    师父三人在关东武林中都极有权势三来万马庄良田万顷马场参场、山林不计其数是以

    她虽是个寡妇在关东却是大大有名不论白道黑道官府百姓人人都让她三分。丁不四

    如此放肆胡言实是她生平从未受过的羞辱何况高三娘子年轻之时在关东武林中颇有艳

    名此时年近四旬风华亦未老去。关东风俗淳厚女子大都稳重旁人当面赞美尚且不

    可何况大肆讥弹?她气得脸都白了叫道:“丁不四你出来!”

    丁不四慢慢踱步出店道:“就是你们四人?”突然间白光耀眼五柄飞刀分从上下左

    右激射而至。这五柄飞刀来得好快刀身虽短短劈风之声却浑似长剑大刀出来一般。

    丁不四喝道:“人不美刀美!”右手在怀中一探抽出九节软鞭黄光抖动将四柄

    飞刀击落眼见第五柄飞刀射到面门索性卖弄本领口一张咬住了刀头。

    风良、范一飞、吕正平一怔之下各展兵刃左右攻上。

    丁不四斜身闪开吕正平砍来的一刀飞足踢向范一飞手腕教他不得不缩回了判官笔

    手中黄金软鞭却缠向风良的软鞭。

    风良一出店门便已打点了十二分精神知道这老儿其实只是冲着自己一人而来余人

    都是陪衬眼见丁不四软鞭卷到手腕抖处鞭身挺直便如一枝长枪般刺向对方胸口。这

    一招‘四夷宾服’本来是长枪的枪法他以真力贯到软鞭之上现加上一股巧劲竟然运鞭

    如枪。锦州青龙门的鞭法原也着实了得他知对方实是劲敌一上来便施展平生绝技。

    丁不四吐下飞刀赞道:“贼小子倒有几下子!”伸出右手硬去抓他鞭头。风良吃了

    一惊急忙收臂回鞭丁不四的手臂却跟着过来幸好吕正平恰好挥刀往他臂弯砍去丁不

    四才缩回手掌。嗤的一声急响高三娘子又射出一柄飞刀。

    四人这一交上手丁不四登时收起了嘻皮笑脸凝神接战九节软鞭舞成一团黄光护

    住了全身心下暗自嘀咕:“想不到辽东武功半点也不含糊爷爷倒小觑他们了。这四个家

    伙若是一个一个上来爷爷杀来毫不费力一起涌上来打群架倒有点扎手。”

    这次关东四大门派齐赴中原四个掌门人事先曾在万马庄切磋了一月有余研讨四派武

    功的得失临敌之时如何互相救援。这番事先操练的功夫果然没白费一到江南便是四人

    并肩御敌。这时吕正平和范一飞贴身近攻风良的软鞭寻瑕抵隙圈打丁不四中盘高三娘

    子站在远处每出一把飞刀都叫丁不四不得不分心闪避。这四人招数以范一飞最为老

    辣吕正平则臂力沉雄每一刀砍出都有**十斤的力量。

    石破天和丁当站在众人身后观战。看到三四十招后只见吕正平和范一飞同时抢攻丁

    不四挥鞭将两人挡开风良的软鞭正好往他头上扫去。丁不四头一低嗤的一声两柄飞刀

    从他咽喉边掠过相去不过数寸。丁不四虽然避过但颏下白花胡子被飞刀削下了数十根

    条条银丝在他脸前飞舞。

    站在饭店门边观战的关东四派门人齐声喝采:“高三娘子好飞刀!”

    丁不四暗暗心惊:“这婆娘好生了得若再不下杀手只怕丁不四今日要吃大亏!”陡

    然间一声长啸九节鞭展了开来鞭影之中左手施展擒拿手法软鞭远打左手近攻单

    是一只左手竟将吕正平和范一飞二人逼得遮拦多进击少。

    关东四大派的门人喝采之声甫毕脸上便均现忧色。

    石破天却在一旁瞧得眉飞色舞。这些手法丁不四在长江船上都曾传授过他只是当时他

    于武学的道理所知太也有限囫囵吞枣的记在心里全不知如何运用。这些日子来跟着父母

    学剑剑术固是大进而一法通万法通拳脚上的道理也已领会了不少眼见丁不四一抓

    一拿一勾一打无不巧妙狠辣只看得又惊又喜。

    眼见五人斗到酣处丁不四突然间左臂一探手掌已搭向吕正平肩头。吕正平挥刀便削

    他手臂。石破天大吃一惊知道这一刀削出丁不四乘势反掌必然击中他脸面以他狠辣

    的掌力吕正平性命难保忍不住脱口呼叫:“要打你脸哪!”

    他内力充沛一声叫出虽在诸般兵刃呼呼风响之中各人仍是听得清清楚楚。吕正平

    武艺了得听得这一声呼喝立时省悟百忙中脱手掷刀卧地急滚饶是变招迅脸上

    已着了丁不四的掌风登时气也喘不过来脸上如被刀削甚是疼痛。他滚出数丈后这才跃

    起心中怦怦乱跳知道适才生死只相去一线若非有人提醒这一掌非打实不可。

    吕正平滚出战圈范一飞随即连遇险着。吕正平吸了口气叫道:“刀来!”他的大弟

    子立时抛上单刀吕正平伸手抄住又攻了上去。却见丁不四的金鞭已和风良的软鞭缠住

    一拉之下竟提起风良身子向吕正平的刀锋上冲上。吕正平回刀急让。

    石破天叫道:“姓范的小心抓你咽喉!”范一飞一怔不及细想判官双笔先护住咽

    喉再说果然丁不四五根手指同时抓到擦的一声在他咽喉边掠过抓出了五条血痕当

    真只有一瞬之差。

    石破天连叫两声先后救了二人性命。关东群豪无不心存感激回头瞧他见他脸上搽

    了煤黑显是不愿以真面目示人。

    丁不四破口大骂:“你***是那一个狗杂种在多嘴多舌?有本事便出来和爷爷斗上

    一斗!”石破天伸了伸舌头向丁当道:“他……他认出来啦!”丁当道:“谁叫你多口?

    不过他说‘那一个狗杂种’未必便知是你。”

    这时吕正平和范一飞连续急攻数招高三娘子连飞刀相助风良也已解脱了鞭上的纠

    缠五人又斗在一起丁不四急于要知出言和他为难的人是谁出手越来越快。石破天不忍

    见关东四豪无辜丧命又是少年好事每逢四人遇到危难总是事先及时叫破。不到一顿饭

    之间救了吕正平三次、范一飞四次、风良三次。

    丁不四狂怒之下忽使险着金鞭高挥身子跃起扑向高三娘子左掌斗然挥落。这

    招‘天马行空’的落手处甚是怪异石破天急忙叫破高三娘子才得躲过但右肩还是被丁

    不四手指扫中右臂再也提不起来。她右手乏劲立时左手拔刀嗤嗤嗤三声又是三柄飞

    刀向丁不四射去。丁不四软鞭斜卷裹住两柄飞刀张口咬住了第三柄随即抖鞭将两柄

    飞刀分射风良与吕正平同时身子纵起软鞭从半空中掠将下来。

    高三娘子弯腰避开软鞭只听得众人大声惊呼跟着便是头顶一紧身不由主的向上空

    飞去原来丁不四软鞭的鞭梢已卷住了她髻将她提向半空。风良等三人大惊四个人联

    手已被敌人逼得惊险万状高三娘子倘若遭难余下三人也绝难幸免当下三人奋不顾身

    的向丁不四扑去。

    丁不四运一口真气卟的一声将口中衔着的那柄子飞刀喷向高三娘子肚腹左手拿、

    打、勾、掠瞬时间连使杀着将扑来的三人挡了开去。

    高三娘子身在半空这一刀之厄万难躲过她双目一闪脑海中掠过一个念头:“死在

    我飞刀之下的胡匪马贼少说也已有七八十人。今日报应不爽竟还是毕命于自己刀下。”

    说来也真巧丁不四软鞭上甩出的两柄飞刀分别被风良与吕正平砸开正好激射而过石

    破天身旁。他眼见情势危急便出声提醒也已无用当即右手一抄捉住了两柄飞刀甩了

    出去。他从未练过暗器接飞刀时毛手毛脚掷出时也是乱七八糟只是内力雄浑飞刀去

    势劲急当的一声响一刀撞开射向高三娘子肚腹的飞刀另一刀却割断了她的头。

    高三娘子从数丈高处落下足尖一点倒纵数丈已吓得脸无人色。

    这一下连丁不四也是大出意料之外当即转过身来喝道:“是那一位朋友在这里碍我

    的事?有种的便出来斗三百回合藏头露尾的不是好汉。”双目瞪着石破天只因他脸上涂

    满了煤灰一时没认他出来。他听石破天连番叫破自己杀着似乎自己每一招、每一式功夫

    全在对方意料之中而适才这两柄飞刀将自己出的飞刀撞开之时劲道更大得异乎寻常

    飞刀竟尔飞出数丈之外转眼便无影无踪他虽心下恼怒却也知这股内劲远非自己所及

    说出话来毕竟干净了些什么‘爷爷’、‘小子’的居然尽数收起。

    石破天当救人之际什么都是不及细想双刀一掷居然奏功自己也是又惊又喜只

    是接刀掷刀之际飞刀的刀锋将手掌割出了两道口子鲜血淋漓一时也还不觉如何疼痛

    眼见丁不四如此声势汹汹的向自己说话早忘了丁当已将自己脸蛋涂黑战战兢兢的道:

    “四爷爷是……是我……是大粽子!”

    丁不四一怔随即哈哈大笑笑道:“哈哈!我道是谁却原来是你大粽子!”心想:

    “这小子学过我的武功难怪他能出言点破那当真半点也不希奇了。”怯意一去怒气陡

    生喝道:“贼小子来多管爷爷的闲事!”呼的一鞭向他当头击去。

    石破天顺着软鞭的劲风向后纵开避得虽远身法却难看之极。

    丁不四一击不中怒气更盛呼呼呼连环三鞭招数极尽巧妙却都给石破天闪跃避

    开。石破天的内功修为既到此境界身随心转无所不可左右高下尽皆如意但在丁不

    四积威之下余悸尚在只是闪避却不还手。

    丁不四暗暗奇怪:“这软鞭功夫我又没教过这小子他怎么也知道招数?”一条软鞭越

    使越急霎时间幻成一团金光闪闪的黄云将石破天裹在其中。眼看始终奈何他不得突然

    想起:“这大粽子在紫烟岛上和白万剑联手居然将我和老三打得狼狈而逃……不老三固

    然败得挺不光采我丁老四却是不愿和后辈多所计较潇潇洒洒的飘然引退扬长而去。这

    小子怕了爷爷不敢追赶可是这小子总有点古怪……”

    旁人见石破天在软鞭的横扫直打之间东闪西避迭遭奇险往往间不容手心中都为

    他捏一把冷汗。石破天心中却想:“四爷爷为什么不真的打我?他在跟我闹着玩故意将软

    鞭在我身旁掠过?”他那知丁不四已施出了十成功夫却始终差了少些扫不到他身上。

    丁当素知这位叔祖父的厉害眼见他大展神威似乎每一鞭挥出都能将石破天打得筋

    折骨断越看越担心叫道:“天哥快还手啊!你不还手那就糟了!”

    众人听得这几句清脆的女子呼声自一个店小二口中当真奇事叠生层出不穷但眼

    看丁不四和石破天一个狂挥金鞭一个乱闪急避对于店小二的忽娇声那也来不及去惊

    诧了。

    石破天去想:“为什么要糟?是了那日我缚起左臂和上清观道长们动手他们十分生

    气说我瞧他们不起。我娘说倘若和别人动手过招最忌的就是轻视对手。你打胜了他倒

    也罢了但若言语举止之时稍露轻视之意对方必当是奇耻大辱从此结为死仇。我只闪避

    而不还手那是轻视四爷爷了。”当即双手齐伸抓向丁不四胸膛所用的正是丁当所授的

    一十八路擒拿手法。

    这是丁家的祖传武功丁不四如何不识?立即便避开了。可是这一十八路擒拿手在石破

    天雄浑的内力运使之下勾、带、锁、拿、戳、击、劈、拗每一招全是挟着嗤嗤劲风威

    猛之极。丁不四大骇叫道:“见了鬼啦见了鬼啦!”拆到第十二招上石破天反手抓

    去使出‘凤尾手’的第五变招将金鞭鞭梢抓在手中。丁不四运力回夺竟然纹丝不动。

    他大喝一声奋起平生之力急拉心想自己不许人家使九节鞭但若自己的九节鞭却教一个

    后生小子夺了去此后还有什么面目来见人?回夺之时全身骨节格格作响将功力挥到

    了极致。

    石破天心想:“你要拉回兵刃我放手便是了。”手指松开只听得砰嘭、喀喇几声大

    响丁不四身子向后撞去将饭店的土墙撞坍了半堵砖坭跌进店中桌子板凳、碗碟家生

    也不知压坏了多少。

    跟着听得四声惨呼一名关东子弟、三名闲人俯身扑倒背心涌出鲜血。

    石破天抢过看时只见四人背上或中破碗或中竹筷丁不四已不知去向。却是他自知

    不敌急怒而去一口恶气无处泄随手抓起破碗竹筷打中了四人。

    范一飞等忙将四人扶起只见每人都被打中了要害已然气绝眼见丁不四如此凶横

    无不骇然又想若不是石破天仗义出手此刻尸横就地的不是这四人而是四个掌门人了

    当即齐向石破天拜倒说道:“少侠高义恩德难忘请问少侠高姓大名。”

    石破天已得母亲指点江湖上的仪节当下也即拜倒还礼说道:“不敢不敢!小事微

    劳何足挂齿?在下姓石贱名中玉。”跟着又请教四人的姓名门派。范一飞等说了又问

    起丁当姓名。石破天道:“她叫叮叮当当是我的……我的……我的……”连说三个‘我

    的’胀红了脸却说不下去了。

    范一飞等阅历广博心想一对青年男女化了装结伴同行自不免有些尴尴尬尬的难言之

    隐见石破天神色忸怩当下便不再问。

    丁当道:“咱们走吧!”石破天道:“是是!”拱手和众人作别。

    范一飞等不住道谢直送出镇外。各人想再请教石破天的师承门派但见丁当不住向石

    破天使眼色显是不愿旁人多所打扰只得说道:“石少侠大恩大德此生难报日后但有

    所命我关东众兄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石破天记起母亲教过他的对答便道:“大家是武林一脉义当互助。各位再是这般客

    气倒令小可汗颜了。今日结成了朋友小可实是不胜之喜。”

    范一飞等承他救了性命本已十分感激见他年纪轻轻武功高强偏生又如此谦和

    更是钦佩雅不愿就此和他分手。

    丁当听他谈吐得体芳心窃喜:“谁说我那石郎是白痴?他武功已过了四爷爷连脑

    子也越来越清楚了。”心中高兴脸上登时露出笑魇。她虽然脸上煤灰涂得一塌胡涂但众

    人留心细看之下都瞧出是个明艳少女只是头戴破毡帽穿着一件胸前油腻如镜的市侩直

    裰人人不免暗暗好笑。

    高三娘子伸手挽住了她手臂笑道:“这样一个美貌的店小二耳上又带了一副明珠耳

    环。江南的店小二毕竟和我们关东的不同。”众人听了无不哈哈大笑。丁当也是卟哧一

    声笑了出来心想:“适才一见四爷爷便慌了手脚忙着改装却忘了除下耳环。”

    高三娘子见数百名镇上百姓远远站着观看不敢过来知道刚才这一场恶战斗得甚凶

    丁不四又杀了三名镇人当地百姓定当自己这干人是打家劫舍的绿林豪客了说道:“此地

    不可久留咱们也都走吧。”向丁当道:“小妹子你这一改装只怕将里衣也弄脏了我

    带的替换衣服甚多你若不嫌弃咱们就找家客店你洗个澡换上几件。小妹子像你这

    样的江南小美人儿老姊姊可从来没见过你改了女装之后这副画儿上美女般的相貌老

    姊姊真想瞧瞧日后回到关东也好向没见过世面的亲戚朋友们夸口。”

    高三娘子这般甜嘴蜜舌的称赞丁当听在耳中实是说不出的受用抿了嘴笑了笑

    道:“我不会打扮姊姊你可别笑话我。”

    高三娘子听她这么说知已允诺左手一挥道:“大伙儿走吧!”众人轰然答应牵

    过马来先请石破天和丁当上马然后各人纷纷上马带了那关东弟子的尸体疾驰出镇。

    这一行人论年纪和武功均以范一飞居但此次来到中原一应使费都由万马庄出赀高

    三娘子生性豪阔使钱如流水一般便成了这行人的领。

    各人所乘的都是辽东健马顷刻间便驰出数十里。石破天悄悄问丁当道:“这是去松江

    府的道路么?”丁当笑着点点头。其实松江府是在东南各人却是驰向西北和石清夫妇越

    离越远了。

    傍晚时分到得一处大镇叫做平阳寨众人迳投当地最大的客店。那死了的汉子是快

    刀门的吕正平自和群弟子去料理丧事拜祭火化了收了骨灰。

    高三娘子却在房中助丁当改换女装。她见丁当虽作少*妇装束但体态举止却显是个黄

    花闺女不由得暗暗纳罕。

    当晚关东群豪在客店中杀猪屠羊大张筵席推石破天坐了席。丁当不愿述说丁不四

    和自己的干连每当高三娘子和范一飞兜圈子探询石破天和她的师承门派之时总是支吾以

    应。群豪见他们不肯说也就不敢多问。

    高三娘子见石破天和丁当神情亲密丁当向他凝睇之时更是含情脉脉心想:“恩公

    和这小妹子多半是私奔离家的一对小情人我们可不能不识趣阻了他俩的好事。”

    范一飞等在关东素来气焰不可一世这次来到中原与丁不四一战险些儿闹了个全军

    覆没心中均感老大不是味儿吕正平死了个得力门人更是心中郁郁但在石破天、丁当

    面前只得强打精神吃了个酒醉饭饱。

    筵席散后高三娘子向范一飞使个眼色二人分别挽着丁当和石破天的手臂送入一间

    店房。范一飞一笑退开。高三娘子笑道:“恩公你说咱们这个新娘子美不美?”

    石破天红着脸向丁当瞧了一眼只见她满脸红晕眼波欲流不由得心中怦的一跳。两

    人同时转开了头各自退后两步倚墙而立。

    高三娘子格格笑道:“两位今晚洞房花烛却怕丑么?这般离得远远的是不是相敬如

    宾?”左手去关房门右手一挥嗤的一声响一柄飞刀飞出将一枝点得明晃晃的蜡烛斩

    去了半截。那飞刀余势不衰破窗而出房中已是黑漆一团。高三娘子笑道:“恭祝两位百

    年好合白头偕老!”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石破天和丁当脸上烧心中情意荡漾。突然之间石破天又想起了阿绣:“阿绣见到

    我此刻这副情景定要生气只怕她从此不肯做我老婆了。那怎么办?”

    忽听得院子中一个男子声音喝道:“是英雄好汉咱们就明刀明枪的来打上一架偷偷

    的放一柄飞刀算是什么狗熊?”

    丁当“嘤”的一声奔到石破天身前两人四手相握都忍不住暗暗好笑:“高三娘子

    这一刀是给咱们灭烛却叫人误会了。”石破天开口待欲分说只觉一只温软嫩滑的手掌按

    上了自己嘴巴。

    只听院子中那人继续骂道:“这飞刀险狠毒辣多半还是关东那不要脸的贱人所使。听

    说辽东有个什么万马庄姓高的寡妇学不好武功就用这种飞刀暗算人。咱们中原的江湖同

    道还真没这么差劲的暗器。”

    高三娘子这一刀给人误会了本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中由得他骂几句算了那知他竟然

    骂到自己头上来心想:“不知他是认得我的飞刀呢还是只不过随口说说?”

    只听那人起骂越起劲:“并东地方穷得到了家胡匪马贼到处都是***有个叫什么

    慢刀门的刀子使得不快就专用蒙*汗*药害人。还有个什么叫青蛇门的拿几条毒蛇儿沿门

    讨饭。又有个姓范的叫什么‘一飞落水’使两橛掏粪短棍儿真叫人笑歪了嘴。”

    听这人这般大声叫嚷关东群豪无不变色自知此人是冲着自己这伙人而来。

    吕正平手提紫金刀冲进院子只见一个矮小的汉子指手划脚的正骂得高兴。吕正平喝

    道:“朋友你在这里胡言乱语是何用意?”那人道:“有什么用意?老子一见到关东的

    扁脑壳心中就生气就想一个个都砍将下来挂在梁上。”

    吕正平道:“很好扁脑壳在这里你来砍吧!”身形一幌已欺到他的身侧横过紫

    金刀一刀挥出登时将他拦腰斩为两截上半截飞出丈余满院子都是鲜血。

    这时范一飞、风良、高三娘子等都已站在院子中观看不论这矮小汉子使出如何神奇的

    武功甚至将吕下平斩为两截各人的惊讶都没如此之甚。吕正平更是惊得呆了。这汉子大

    言炎炎将关东四大门派的武功说得一钱不值身上就算没惊人艺业至少也能和吕正平拆

    上几招那想得到竟是丝毫不会武功。

    群豪正在面面相觑之际忽听得屋顶有人冷冷的道:“好功夫啊好功夫关东快刀门吕

    大侠一刀将一个端茶送饭的店小二斩为两截!”

    群豪仰头向声音来处瞧去只见一人身穿灰袍双手叉腰站在屋顶。群豪立时省悟

    吕正平所杀的乃是这家客店中的店小二他定是受了此人银子到院子中来胡骂一番岂知

    竟尔送了性命。

    高三娘子右手挥处嗤嗤声响三柄飞刀挟着劲风向他射去。

    那人左手抄处抓住了一柄飞刀的刀柄跟着向左一跃避开了余下两柄长笑说道:

    “关东四大门派大驾光临咱们在镇北十二里的松林相会倘若不愿来也就罢了!”不等

    范一飞等回答一跃落屋飞奔而去。

    高三娘子问道:“去不去?”范一飞道:“不管对方是谁既来叫了阵咱们非得赴约

    不可。”高三娘子道:“不错总不能教咱们把关东武林的脸丢得干干净净。”

    她走到石破天窗下朗声说道:“石恩公小妹子我们跟人家定了约会须得先行一

    步明日在前面镇上再一同喝酒吧。”她顿了一顿不听石破天回答又道:“此处闹出了

    人命不免有些麻烦两位也请及早动身为是免受无谓牵累。”她并不邀石丁二人同去赴

    约心想日间恶战丁不四石破天救了他四人性命倘再邀他同去变成求他保护一般显

    得关东四派太也脓包了。

    这时客店中现店小二被杀已然大呼小叫乱成一团。有的叫嚷:“强盗杀了人哪

    救命救命!”有的叫道:“快去报官!”有的低声道:“别作声强盗还没走!”

    石破天低声问道:“怎么办?”丁当叹了口气道:“反正这里是不能住了跟在他们

    后面去瞧瞧热闹吧。”石破天道:“却不知对方是谁会不会是你四爷爷?”丁当道:“我

    也不知。咱二人可别露面说不定是我爷爷?”石破天“啊”的一声惊道:“那可糟糕

    我……我还是不去了。”丁当道:“傻子倘若是我爷爷咱们不会溜吗?你现下武功这么

    强爷爷也杀不了你啦。我不担心你倒害怕起来。”

    说话之间马蹄声响关东群豪6续出店。只听高三娘子大声道:“这里二百一十两银

    子十两是房饭钱二百两是那店小二的丧葬和安家费用。杀人的是山东响马王大虎可别

    连累了旁人。”石破天低声问道:“怎么出了个山东响马王大虎?”丁当道:“那是假的

    报起官来有个推搪就是了。”

    两人出了店门只见门前马椿上系着两匹坐骑料想是关东群豪留给他们的当即上

    马向北而去——

    闵柔微微仰头瞧着儿子笑道:“昨日早晨在客店中不见了你我急得什么似的。你爹

    爹说到长乐帮来打听打听定能得知你的讯息果然是在这里。”

第十五章 真相

    石破天和丁当远远跟在关东群豪之后驰出十余里便见前面黑压压地好大一片松林。

    只听得范一飞朗声道:“是那一路好朋友相邀?关东万马庄、快刀门、青龙门、卧虎沟拜山

    来啦。”丁当道:“咱们躲在草丛里瞧瞧且看是不是爷爷。”两人纵身下马弯腰走近

    伏在一块大石之后。

    范一飞等听到马蹄之声早知二人跟着来也不过去招呼只是凝目瞧着松林。四个掌

    门人站在前面十余名弟子隔着丈许排成一列站在四人之后。松林中静悄悄地没半点声

    息。下弦月不甚明亮映着满野松林照得人面皆青。

    过了良久忽听得林中一声唿哨左侧和右侧各有一行黑衣汉子奔出。每一行都有五六

    十人百余人远远绕到关东群豪之后兜将转来将群豪和石丁二人都围住了站定身子

    手按兵刃一声不出。跟着松林中又出来十名黑衣汉子一字排开。石破天轻噫一声这十

    人竟是长乐帮内五堂的正副香主米横野、陈冲之、展飞等一齐到了。这十人一站定林中

    缓步走出一人正是‘着手成春’贝海石。他咳嗽了几声说道:“关东四大门派掌门人枉

    顾敝帮兄弟……咳咳……不敢在总舵静候特来远迎。咳……只是各位来得迟了教敝帮

    合帮上下等得十分心焦。”

    范一飞听得他说话之间咳嗽连声便各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贝海石心想原来对方正是

    自己此番前来找寻的正主儿虽见长乐帮声势浩大反放下了心事寻思:“既是长乐帮

    那么生死荣辱凭此一战倒免了跟毫不相干的丁不四等人纠缠不清。”一想到丁不四忍

    不住打个寒战便抱拳道:“原来是贝先生远道来迎何以克当?在下卧虎沟范一飞。”跟

    着给吕正平、风良、高三娘子等三人引见了。

    石破天见他们客客气气的厮见心道:“他们不是来打架的。”低声道:“是自己人

    咱们出去相见吧。”丁当拉住他手臂在他耳边道:“且慢等一等再说。”

    只听范一飞道:“我们约定来贵帮拜山不料途中遇到一些耽搁是以来得迟了还请

    贝先生和众位香主海涵。”贝海石道:“好说好说。不过敝帮石帮主恭候多日不见大驾

    光临只道各位已将约会之事作罢。石帮主另有要事便没再等下去了。”范一飞一怔说

    道:“不知石英雄到了何处?不瞒贝先生说我们万里迢迢的来到中原便是盼和贵帮的石

    英雄会上一会。若是会不到石英雄那……那……未免令我们好生失望了。”贝海石按住嘴

    咳嗽了几声却不作答。

    范一飞又道:“我们携得一些关东土产几张貂皮几斤人参奉赠石英雄、贝先生、

    和众位香主。微礼不成敬意只是千里送鹅毛之意请各位笑纳。”左手摆了摆便有三名

    弟子走到马旁从马背上解下三个包裹躬身送到贝海石面前。

    贝海石笑道:“这……这个实在太客气了。承各位赐以厚贶当真……咳咳……当真是

    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了多谢多谢!”米横野等将三个包裹接了过去。

    范一飞从自己背上解下一个小小包裹双手托了走上三步朗声道:“贵帮司徒帮主

    昔年在关东之时和在下以及这三位朋友甚是交好蒙司徒帮主不弃跟我们可说是有过命

    的交情。这时是一只成形的千年人参服之延年益寿算得是十分稀有之物是送给司徒大

    哥的。”他双手托着包裹望定了贝海石却不将包裹递过去。

    石破天好生奇怪:“怎么另外还有一个司徒帮主?”

    只听贝海石咳了几声又叹了口长气说道:“敝帮前帮主司徒大哥咳咳……前几年

    遇上了一件不快意事心灰意懒不愿再理帮务因此上将帮中大事交给了石帮主。司徒大

    哥……他老人家……咳咳……入山隐居久已不闻消息帮中老兄弟们都牵记得紧。各位这

    份厚礼要交到他老人家手上倒不大容易了。”

    范一飞道:“不知司徒大哥在何处隐居?又是不知为了何事退隐?”辞意渐严已隐隐

    有质问之意。

    贝海石微微一笑说道:“在下只是司徒帮主的部属于他老人家的私事所知实在不

    多范兄等几位既是司徒帮主的知交在下正好请教何以正当长乐帮好生兴旺之际司徒

    帮主突然将这副重担交托了给石帮主?”这一来反客为主登时将范一飞的咄咄言辞顶了回

    去反令他好生难答。范一飞道:“这个……这个我们怎么知道?”

    贝海石道:“当司徒帮主交卸重任之时众兄弟对石帮主的人品武功可说一无所知

    见他年纪甚轻武林中又无名望由他来率领群雄老实说大伙儿心中都有点儿不服。可是

    石帮主接任之后便为本帮立了几件大功果然司徒帮主巨眼识英雄他老人家不但武功高

    人一等见识亦是非凡咳咳……若非如此他又怎会和众位辽东英雄论交?嘿嘿!”言下

    之意自是说倘若你们认为司徒帮主眼光不对那么你们自己也不是什么好脚色了。

    吕正平突然插口道:“贝大夫我们在关东得到的讯息却非如此因此上一齐来到中

    原要查个明白。”

    贝海石淡淡的道:“万里之外以讹传讹也是有的。却不知列位听到了什么谣言?”

    吕正平道:“真相尚未大白之前这到底是否谣言那也还难说。我们听一位好朋友说

    道司徒大哥是……是……”眼中精光突然大盛朗声道:“……是被长乐帮的奸人所害

    死得不明不白。这帮主之位却落在一个贪淫好色、凶横残暴的少年浪子手里。这位朋友言

    之凿凿听来似乎不是虚语。我们记着司徒大哥昔年的好处虽然自知武功名望实在不配

    来过问贵帮的大事但为友心热未免……未免冒昧了。”

    贝海石嘿嘿一声冷笑说道:“吕兄言之有理这未免冒昧了。”

    吕正平脸上一热心道:“人道‘着手成春’贝海石精干了得果是名不虚传。”大声

    说道:“贵帮愿奉何人为主局外人何得过问?我们这些关东武林道只想请问贵帮司徒

    大哥眼下是死是活?他不任贵帮帮主到底是心所甘愿还是为人所迫?”

    贝海石道:“姓贝的虽不成器在江湖上也算薄有浮名说过了的话岂有改口的?阁

    下要是咬定贝某撒谎贝某也只有撒谎到底了。嘿嘿列位都是武林中大有身份来历之人

    热心为朋友本来令人好生钦佩。但这一件事却是欠通啊欠通!”

    高三娘子向来只受人戴高帽拍马屁给贝海石如此奚落不禁大怒厉声说道:“害

    死司徒大哥的只怕你姓贝的便是主谋。我们来到中原是给司徒大哥报仇来着早就没想

    活着回去。你男子汉大丈夫既有胆子作下事来就该有胆子承担你给我爽爽快快说一

    句司徒大哥到底是死是活?”

    贝海石懒洋洋的道:“姓贝的生了这许多年病闹得死不死活不活的早就觉得活着

    也没多大味道。高三娘子要杀不妨便请动手。”

    高三娘子怒道:“还亏你是个武林名宿却来给老娘耍这惫赖劲儿。你不肯说好你

    去将那姓石的小子叫出来老娘当面问他。”她想贝海石老奸巨猾斗嘴斗他不过动武也

    怕寡不敌众那石帮主是个后生小子纵然不肯吐实从他神色之间总也可看到些端倪。

    站在贝海石身旁的陈冲之忽然笑道:“不瞒高三娘子说我们石帮主喜欢女娘们那是

    不错但他只爱见年轻貌美、温柔斯文的小妞儿。要他来见高三娘子这个……嘿嘿……只

    怕他……嘿嘿……”这几句话语气轻薄言下之意自是讥嘲高三娘子老丑泼辣石帮主全

    无见她一见的胃口。

    丁当在暗中偷笑低声道:“其实高姊姊相貌也很好看啊你又看上了她是不是?”

    石破天道:“又来胡说八道!小心她放飞刀射你!”丁当笑道:“她放飞刀射我你帮那一

    个?”石破天还没回答。高三娘子大怒之下果然放出了三柄飞刀银光急闪向陈冲之射

    去。

    陈冲之一一躲开笑道:“你看中我有什么用?”口中还在不干不净的大肆轻薄。

    范一飞叫道:“且慢动手!”但高三娘子怒气一便不可收拾飞刀接连出越放

    越快。陈冲之避开了六把第七把竟没能避过卟的一声正中右腿登时屈腿跪倒。高三

    娘子冷笑道:“下跪求饶么?”陈冲之大怒拔刀扑了上来。风良挥软鞭挡开。

    眼见便是一场群殴之局石破天突然叫道:“不可打架不可打架!你们要见我不是

    已经见到了么?”说着携了丁当之手从大石后窜了出来几个起落已站在人丛之中。

    陈冲之和风良各自向后跃开。长乐帮中群豪欢声雷动一齐躬身说道:“帮主驾到!”

    范一飞等都大吃一惊眼见长乐帮众人的神气绝非作伪转念又想:“恩公自称姓石

    年纪甚轻武功极高他是长乐帮的帮主本来毫不希奇只怪我们事先没想到。他自称石

    中玉我们却听说长乐帮帮主叫什么石破天。嗯石中玉字破天那也寻常得很啊。”

    高三娘子歉然道:“石……石恩公原来你……你便是长乐帮的帮主我们可当真卤莽

    得紧。早知如此那还有什么信不过的?”

    石破天微微一笑向贝海石道:“贝先生没想到在这里碰到大家这几位是我朋友

    大家别伤和气。”

    贝海石见到石破天不胜之喜他和关东群豪原无嫌隙略略躬身说道:“帮主亲来

    主持大局那是再好也没有了一切仗帮主作主。”

    高三娘子道:“我们误听人言只道司徒大哥为人所害因此上和贵帮订下约会那里

    知道新帮主竟然便是石恩公。石恩公义薄云天自不会对司徒大哥作下什么亏心事定是司

    徒大哥见石恩公武功比他高强年少有为因此上退位让贤却不知司徒大哥可好?”

    石破天不知如何回答转头向贝海石道:“这位司徒……司徒大哥……”

    贝海石道:“司徒前帮主眼下隐居深山什么客人都不见否则各位如此热心万里赶

    来本该是和他会会的。”

    吕正平道:“在下适才出言无状得罪了贝先生真是该死之极这里谢过。”说着深

    深一揖又道:“但司徒大哥和我们交情非同寻常这番来到中原终须见上他一面万望

    恩公和贝先生代为求恳。司徒大哥不见外人我们可不是外人。”说着双目注视石破天。

    石破天向贝海石道:“这位司徒前辈不知住得远不远?范大哥他们走了这许多路来探

    访他倘若见不到岂非好生失望?”

    贝海石甚感为难帮主的说话就是命令不便当众违抗只得道:“其中的种种干系

    一时也说不明白。各位远道来访长乐帮岂可不稍尽地主之谊?敝帮总舵离此不远请各位

    远客驾临敝帮喝一杯水酒慢慢再说不迟。”

    石破天奇道:“总舵离此不远?”贝海石微现诧异之色说道:“此处向东北抄近路

    到镇江总舵只五十里路。”石破天转头向丁当望去。丁当格的一笑伸手抿住了嘴。

    范一飞等正要追查司徒帮主司徒横的下落不约而同的都道:“来到江南自须到贵帮

    总舵拜山。”

    当下一行人迳向东北进天明后已到了镇江长乐帮总舵。帮中自有管事人员对辽东群

    豪殷勤接待。

    石破天和丁当并肩走进内室。侍剑见帮主回来不由得又惊又喜见他带着一个美貌少

    女那是见得多了心想:“身子刚好了些老毛病又作了。先前我还道他一场大病之后

    变了性子哼他若变性当真日头从西方出来呢。”

    石破天洗了脸刚喝得一杯茶听得贝海石在门外说道:“侍剑姐姐请你禀告帮主

    贝海石求见。”石破天不等侍剑来禀便擎帷走出说道:“贝先生我正想请问你那位

    司徒帮主到底是怎么回事?”

    贝海石道:“请帮主移步。”领着他穿过花园来到菊畔坛的一座八角亭中待石破天

    坐下这才就坐道:“帮主生了这场病隔了这许多日子以前的事仍然记不得么?”

    石破天曾听父母仔细剖析说道长乐帮群豪要他出任帮主用心险恶是要他为长乐帮

    挡灾送他一条小命以解除全帮人众的危难。但贝海石一直对他恭谨有礼自己在摩天崖

    上寒热交攻幸得他相救其后连日病他又曾用心诊治虽说出于自私但自己这条命

    总是他救的此刻如果直言质询未免令他脸上难堪再说从前之事确是全然不知也须

    问个明白便道:“正是请贝先生从头至尾详述一遍。”

    贝海石道:“司徒前帮主名叫司徒横外号八爪金龙是帮主的师叔帮主这总还记得

    吧?”石破天奇道:“是我师叔我……我怎么一点也不记得了?那是什么门派?”

    贝海石道:“司徒帮主向来不说他的师承来历我们属下也不便多问。三年以前帮主

    奉了师父之命……”石破天问道:“奉了师父之命我师父是谁?”贝海石摇了摇头道:

    “帮主这场病当真不轻竟连师父也忘记了。帮主的师承属下却也不知。上次雪山派那白

    万剑硬说帮主是雪山派弟子属下也是好生疑惑瞧帮主的武功家数似乎不像。”

    石破天道:“我师父?我只拜过金乌派的史婆婆为师不过那是最近的事。”伸指敲了

    敲脑袋只觉自己所记的事与旁人所说总是不相符合心下好生烦恼问道:“我奉师父

    之命那便如何?”

    贝海石道:“帮主奉师父之命前来投靠司徒帮主要他提携在江湖上创名立万。过

    不多时本帮便生了一件大事那是因商议赏善罚恶、铜牌邀宴之事而起。这一会事帮

    主可记得么?”石破天道:“赏善罚恶的铜牌我倒知道。当时怎么商议我脑子里却是一

    点影子也没有了。”贝海石道:“本帮每年一度例于三月初三全帮大聚总舵各香主、各

    地分舵舵主都来镇江聚会商讨帮中要务。三年前的大聚之中有个何香主忽然提到本

    帮近年来好生兴旺再过得三年邀宴铜牌便将重现江湖那时本帮势难幸免如何应付

    须得先行有个打算才好免得事到临头慌了手脚。”

    石破天点头道:“是啊赏善罚恶的铜牌一到帮主若不接牌答允去喝腊八粥全帮上

    下都有尽遭杀戮之祸。那是我亲眼见到过的。”贝海石心中一凛奇道:“帮主亲眼见到过

    了?”石破天道:“其实我真的不是你们帮主。不过这件事我却见到了的那是飞鱼帮和铁

    叉会两帮人众都给杀得干干净净。”心道:“唉!大哥、二哥可也太辣手了。”

    飞鱼帮和铁叉会因不接铜牌而惨遭全帮屠歼之事早已传到了长乐帮总舵。贝海石叹了

    口气说道:“我们早料到有这一天恩此那位何香主当年提出这件事来实在也不能说是

    杞人忧天是不是?可是司徒帮主一听立时便勃然大怒说何香主煽动人心图谋不轨

    当即下令将他扣押起来。大伙儿纷纷求情司徒帮主嘴上答允半夜里却悄悄将他杀了第

    二日却说何香主畏罪自杀。”

    石破天道:“那为了什么?想必司徒帮主和这位何香主有仇找个因头将他害死了。”

    贝海石摇头道:“那倒不是真正原因是司徒帮主不愿旁人提及这回事。”

    石破天点了点头。他资质本甚聪明只是从来少见人面于人情世故才一窃不通近来

    与石清夫妇及丁当相处多日已颇能揣摩旁人心思寻思:“司徒帮主情知倘若接了铜牌赴

    宴那便是葬身海岛有去无回;但若不接铜牌却又是要全帮上下弟兄陪着自己一块儿送

    命。这件事他自己多半早就日思夜想盘算了好几年却不愿别人公然提起这个难题。”

    贝海石续道:“众兄弟自然都知道何香主是他杀的。他杀何香主不打紧但由此可想而

    知当邀宴铜牌到来之时他一定不接决不肯牺牲一己以换得全帮上下的平安。众兄弟

    当时各怀心事默不作声便在那时帮主你挺身而出质问师叔。”

    石破天大为奇怪说道:“是我挺身而出质问……质问他?”

    贝海石道:“是啊!当时帮主你侃侃陈辞说道:‘师叔你既为本帮之主便当深谋

    远虑为本帮图个长久打算。善恶二使复出江湖之期已在不远。何香主提出这件事来也

    是为全帮兄弟着想师叔你逼他自杀只恐众兄弟不服。’司徒帮主当即变脸喝骂说道:

    ‘大胆小子这长乐帮总舵之中那有你说话的地方?长乐帮自我手中而创便算自我手中

    而毁也挨不上别人来多嘴多舌。’司徒帮主这几句话更叫众兄弟心寒。帮主你却说道:

    ‘师叔你接牌也是死不接牌也是死又有什么分别?若不接牌只不过教这许多忠肝义

    胆的好兄弟们都陪上一条性命而已于你有什么好处?倒不如爽爽快快的慷慨接牌教全帮

    上下永远记着你的恩德。’”

    石破天点头道:“这番话倒也不错可是……可是……贝先生我却没这般好口才没

    本事说得这般清楚明白。”贝海石微笑道:“帮主何必过谦?帮主只不过大病之后脑力未

    曾全复。日后痊愈自又辩才无碍别说本帮无人能及便是江湖上又有谁及得你上?”

    石破天将信将疑道:“是么?我……我说了这番话后那又如何?”

    贝海石道:“司徒帮主登时脸色青拍桌大骂叫道:‘快……快给我将这没上没下

    的小子绑了起来!’可是他连喝数声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是谁也不动。司徒帮主

    更加气恼大叫:‘反了反了!你们都跟这小子勾结了起来要造我的反是不是?好你

    们不动手我自己来宰了这小子!’”

    石破天道:“众兄弟可劝住了他没有?”

    贝海石子道:“众兄弟心中不服仍是谁也没有作声。司徒帮主当即拔出八爪飞抓纵

    身离座便向帮主你抓了过来。你身子一幌登时避开。司徒帮主连使杀着却都给你一一

    避开也始终没有还手。你双手空空司徒帮主的飞爪在武林中也是一绝你居然能避得七

    八招实是十分的难能可贵。当时米香主便叫了起来:‘帮主你师侄让了你八招不还手

    一来尊你是帮主二来敬你是师叔你再下杀手天下人可都要派你的不是了。’司徒帮主

    怒喝:‘谁叫他不还手了?反正你们都已偏向了他大伙儿齐心合力将我杀了奉这小子为

    帮主岂不遂了众人的心愿?’”

    “他口中怒骂手上丝毫不停霎时之间你连遇凶险眼见要命丧于他飞抓之下。展

    香主叫道:‘石兄弟接剑!’将一柄长剑抛过来给你。你伸手抄去又让了三招说道:

    ‘师叔我已让了二十招你再不住手我迫不得已可要得罪了。’司徒帮主目露凶光

    挥钢爪向你面门抓到当时议事厅上二十余人齐声大呼:‘还手还手莫给他害了!’你

    说道:‘得罪!’这才举剑挡开他的飞爪。”

    “你二人这一动手那就斗得十分激烈。斗了一盏茶时分人人都已瞧出帮主你未出全

    力是在让他但他还是狠命相扑终于你使了一招犹似‘顺水推舟’那样的招式剑尖刺

    中了他右腕他飞爪落地你立即收剑跃开三步。司徒帮主怔怔而立脸上已全无血色

    眼光从众兄弟的脸上一个个横扫过去。这时议事厅上半点声息也无只有他手腕伤口中的鲜

    血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下出极轻微的嗒嗒之声。过了好半晌他惨然说道:‘好好

    好!’大踏步向外走去。厅上四十余人目送他走出仍是谁也没有出声。”

    “司徒帮主这么一走谁都知道他是再也没面目回来了帮中不可无主大家就推你继

    承。当时你慨然说道:‘小子无德无能本来决计不敢当此重任只是再过三年善恶铜牌

    便将重现江湖。小子暂居此位那邀宴铜牌若是送到本帮小子便照接不误替各位挡去一

    场灾难便是。’众兄弟一听齐声欢呼当即拜倒。不瞒帮主说你力战司徒帮主武功之

    强众目所睹大家本已心服其实即使你武功平平只要答允为本帮挡灾解难大家出于

    私心也都必拥你为主。”

    石破天点头道:“因此我几番出外你们都急得什么似的唯恐我一去不回。”

    贝海石脸上微微一红说道:“帮主就任之后诸多措施大家也无异言虽说待众兄

    弟严峻了些但大家想到帮主大仁大义甘愿舍生以救众人之命什么也都不在乎了。”

    石破天沉吟道:“贝先生过去之事我都记不起了请你不必隐瞒我到底做过什么

    大错事了?”贝海石微笑道:“说是大错却也未必。帮主方当年少风流倜傥了些也不

    足为病。好在这些女子大都出于自愿强迫之事并不算多。长乐帮的声名本来也不如何高

    明众兄弟听到消息也不过置之一笑而已。”

    石破天只听得额头涔涔冒汗贝海石这几句话轻描淡写但显然这几年来自怀的风流罪

    过定是作下了不少。可是他苦苦思索除了丁当一人之外又和那些女子有过不清不白的私

    情勾当实是一个也想不起来;突然之间心中转过一个念头:“倘若阿绣听到了这番话

    只须向我瞧上一眼我就……我就……”

    贝海石道:“帮主属下有一句不知进退的话不知是否该说?”石破天忙道:“正要

    请贝先生教我请你说得越老实越好。”贝海石道:“咱们长乐帮做些见不得人的买卖原

    是势所难免否则全帮二万多兄弟吃饭穿衣又从那里生得来?咱们本就不是白道上的好

    汉也用不着守他们那些仁义道德的臭规矩。只不过帮中自家兄弟们的妻子女儿依属下之

    见帮主还是……还是少理睬她们为妙免得伤了兄弟间的和气。”

    石破天登时满脸通红羞愧无地想起那晚展香主来行刺说自己勾引他的妻子只怕

    此事确是有的那便如何是好?

    贝海石又道:“丁不三老先生行为古怪武功又是极高帮主和他孙女儿来往将来遗

    弃了她只怕丁老先生不肯干休帮主虽然也不会怕他但总是多树一个强敌……”石破天

    插口道:“我怎会遗弃丁姑娘?”贝海石微笑道:“帮主喜欢一个姑娘之时自是当她心肝

    宝贝一般只是帮主对这些姑娘都没长性。这位丁姑娘嘛帮主真要跟她相好也没什么。

    但拜堂成亲什么的似乎可以不必了免得中了丁老儿的圈套。”石破天道:“可是……可

    是我已经和她拜堂成亲了。”贝海石道:“其时帮主重病未愈多半是病中迷迷糊糊的受了

    丁老儿的摆布那也不能作的准的。”石破天皱眉一时难以回答。

    贝海石心想谈到此处已该适可而止便即扯开话题说道:“关东四门派声势汹汹的

    找上门来一见帮主登时便软了下来恩公长、恩公短的足见帮主威德。帮主武功增长

    奇可喜可贺但不知是什么缘故?”石破天如何力退丁不四、救了高三娘子等人性命之

    事途中关东群豪早已加油添酱的说与长乐帮众人知晓。贝海石万万料不得石破天武功竟会

    如此高强当下想套问原由但石破天自己也莫明其妙自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贝海石却以为他不肯说便道:“这些人在武林中也都算是颇有名望的人物。帮主于他

    们既有大恩便可乘机笼络以为本帮之用。他们若是问起司徒前帮主的事帮主只须说司

    徒帮主已经退隐属下适才所说的经过却不必告知他们以免另生枝节于大家都无好

    处。”石破天点点头道:“贝先生说得是。”

    两人说了一会闲话贝海石从怀中摸出一张清单禀告这几个月来各处分舵调换了那些

    管事人员什么山寨送来多少银米在什么码头收了多少月规。石破天不明所以只是唯唯

    而应但听他说来长乐帮的作为有些正是父母这几日来所说的伤天害理勾当许多地方

    的绿林山寨向长乐帮送金银珠玉、粮食牲口摆明了是坐地分脏;又有什么地方的帮会不听

    号令长乐帮便去将之灭了。他心中觉得不对却不知如何向贝海石说才是。

    当晚总舵大张筵席宴请关东群豪石破天、贝海石、丁当在下相陪。

    酒过三巡各人说了些客气话。范一飞道:“恩公大才整理得长乐帮这般兴旺司徒

    大哥想来也必十分喜欢”贝海石道:“司徒前辈此刻的钓鱼种花什么人都不见好生清

    闲舒适。敝帮的俗务我们也不敢去禀报他老人家知道。”

    范一飞正想再设辞探问忽见虎猛堂的副香主匆匆走到贝海石身旁在他耳旁低语了几

    句。

    贝海石笑着点头道:“很好很好。”转头向石破天笑道:“好教帮主得知雪山派

    群弟子给咱们擒获之后这几天凌霄城又派来后援意图救人。那知偷鸡不着蚀把米刚才

    又给咱们抓了两个。”石破天微微一惊道:“将雪山派的弟子都拿住了?”贝海石笑道:

    “上次帮主和白万剑那厮一起离开总舵众兄弟好生记挂只怕帮主忠厚待人着了那斯的

    道儿……”他当着关东群豪之面不便直说石破天为白万剑所擒是以如此的含糊其辞又

    道:“咱们全帮出动探问帮主的下落在当涂附近撞到一干雪山弟子略使小计便将他

    们都擒了来禁在总舵只可惜白万剑那厮机警了得单单走了他一人。”

    丁当突然插口问道:“那个花万紫花姑娘呢?”贝海石笑道:“那是第一批在总舵擒住

    的丁姑娘当时也在场是不是?那次一共拿住了七个。”

    范一飞等心下骇然均想:“雪山派赫赫威名不料在长乐帮手下遭此大败。”

    贝海石又道:“我们向雪山派群弟子盘问帮主的下落大家都说当晚帮主在土地庙自行

    离去从此没再见过。大家得知帮主无恙当时便放了心。现下这些雪山派弟子是杀是关

    但凭帮主落。”

    石破天寻思:“爹爹、妈妈说从前我确曾拜在雪山派门下学艺这些雪山派弟子们算

    来都是我的师叔怎么可以关着不放?当然更加不可杀害。”便道:“我们和雪山派之间有

    些误会还是……化……”他想说一句成语但说学不久一时想不起来。

    贝海石接口道:“化敌为友。”

    石破天道:“是啊还是化敌为友吧!贝先生我想把他们放了请他们一起来喝酒

    好不好?”他不知武林中是否有这规矩因此问上一声又想贝海石他们花了很多力气才

    将雪山群弟子拿到自己轻易一句话便将他们放了未免擅专。旁人虽尊他为帮主他自己

    却不觉帮中上下人人都须遵从他的号令。

    贝海石笑道:“帮主如此宽洪大量正是武林中的一件美事。”便吩咐道:“将雪山派

    那些人都带上来。”

    那副香主答应了下去不久便有四名帮众押着两个白衣汉子上来。那二人都双手给反绑

    了白衣上染了不少血迹显是经过一番争斗两人都受了伤。那副香主喝道:“上前参见

    帮主。”

    那年纪较大的中年人怒目而视另一个三十风左右的壮汉破口大骂:“爽爽快快的将

    老爷一刀杀了!你们这些作恶多端的贼强盗总有一日恶贯满盈等我师父威德先生到来

    将你们一个个碎尸万段为我报仇。”

    忽听得窗外暴雷也似的一声喝道:“时师弟骂得好痛快狗强盗下三滥的王八蛋。”

    但听得铁链叮当之声自远而近十十余名雪山派北子都戴了足镣手铐昂然走入大厅。耿

    万钟、呼延万善、冯万夫、柯万钧、王万仞、花万紫等均在其内连那轻功十分了得的汪万

    翼这次也给拿住了。王万仞一进门来便“狗强盗、王八蛋”的骂不绝口有的则道:“有

    本事便真刀真枪的动手使闷香蒙*汗*药那是下三滥的小贼所为。”

    范一飞与风良等对望了一眼均想:“倘若是使闷香蒙*汗*药将他们擒住的那便没什么

    光采了。”

    贝海石一瞥之间已知关东群豪的心意当即离座而起笑吟吟的道:“当涂一役我

    们确是使了蒙*汗*药倒不是怕了各位武功了得只是顾念石帮主和各位的师长昔年有一些渊

    源不原动刀动枪的伤了各位有失和气。各位这么说显是心中不服这样吧各位一个

    个上来和在下过过招只要有那一位能接得住在下十招咱们长乐帮就算是下三滥的狗强盗

    如何?”

    当日长乐帮总舵一战贝海石施展五行**掌柯万钧等都是走不了两三招便即被他点

    倒若说要接他十招确是大大不易。新被擒的雪山弟子时万年却不知他功夫如此了得眼

    见他面黄肌瘦、一派病夫模样对他有何忌惮?当即大声叫道:“你们长乐帮只不过倚多为

    胜有什么了不起?别说十招你一百招老子也接了。”

    贝海石笑道:“很好很好!这位老弟台果然胆气过人。咱们便这么打个赌你接得下

    我十招长乐帮是下三滥的狗强盗。倘若你老弟在十招之内输了雪山派便是下三滥的狗强

    盗好不好?”说着走近身去右手一拂绑在时万年身上几根手指粗细的麻绳应手而断

    笑道:“请吧!”

    时万年被绑之后不知已挣扎了多少次知道身上这些麻绳十分坚韧那知这病夫如此

    轻描淡写的随手一拂自己说什么也挣不断的麻绳竟如粉丝面条一般。霎时之间他脸色大

    变不由自主的身子抖那里还敢和贝海石动手?

    忽然间厅外有人朗声道:“很好很好!这个赌咱们打了!”众人一听到这声音雪山

    弟子登时脸现喜色长乐帮帮众俱都一愕连贝海石也是微微变色。

    只听得厅门砰的一声推开有人大踏步走了进来气宇轩昂英姿飒爽正是‘气寒西

    北’白万剑。他抱拳拱手说道:“在下不才就试接贝先生十招。”

    贝海石微微一笑神色虽仍镇定心下却已十分尴尬以白万剑的武功而论自己虽能

    胜得过他但势非在百招以外不可要在十招之内取胜那是万万不能。他心念一转便即

    笑道:“十招之赌只能欺欺白大侠的众位师弟。白大侠亲身驾到咱们这个打赌便须改一

    改了。白大侠倘若有兴与在下过招咱们点到为止二三百招内决胜败吧!”

    白万剑森然道:“原来贝先生说过的话是不算数的。”贝海石哈哈一笑说道:“十

    招之赌只是对付一般武艺低微、狂妄无知的少年难道白大侠是这种人么?”

    白万剑道:“倘若长乐帮自承是下三滥的狗强盗那么在下就算武艺低微、狂妄无知

    又有何妨?”他进得厅来见石破天神采奕奕的坐在席上众师弟却个个全身铐镣容色憔

    悴心下恼怒已极因此抓住了贝海石一句话定要逼得他自承是下三滥的狗强盗。

    便在此时门外忽然有人朗声道:“松江府杨光、玄素庄石清、闵柔前来拜访。”正是

    石清的声音。

    石破天大喜一跃而起叫道:“爹爹妈妈!”奔了出去。他掠过白万剑身旁之时

    白万剑一伸手便扣他手腕。

    这一下出手极快石破天猝不及防已被扣住脉门但他急于和父母相见不暇多想

    随手一甩真力到处白万剑只觉半身酸麻急忙松指只觉一股大力冲来急忙向旁跨出

    两步这才站定一变色间只见贝海石笑吟吟的道:“果然武艺高强!”这句话明里似是

    称赞石破天骨子里正是讥刺白万剑‘武艺低微、狂妄无知’。

    只见石破天眉花眼笑的陪着石清夫妇走进厅来另一个身材高大的白须老者走在中间

    他身后又跟着五个汉子。镇江与松江相去不远长乐帮群豪知他是江南武林名宿银戟杨光

    更听帮主叫石清夫妇为‘爹爹、妈妈’自是人人都站起身来。但见石破天携着闵柔之手

    神情极是亲密。

    闵柔微微仰头瞧着儿子笑着说道:“昨日早晨在客店中不见了你我急得什么似的

    你爹爹却说倘若有人暗算于你你或者难以防备要说将你掳去那是再也不能了。他说

    到长乐帮来打听打听定能得知你的讯息果然是在这里。”

    丁当一见石清夫妇进来脸上红得犹如火炭一般转过了头不敢去瞧他二人却竖起耳

    朵倾听他们说些什么。

    只听得石清夫妇、杨光和贝海石、范一飞、吕正平等一一见礼。杨光身后那五个汉子均

    是江南出名的武师是杨光与石清就近邀来长乐帮评理作见证的。各人都是武林中颇有名望

    的人物什么‘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之类的客套话好一会才说完。范一飞等既知他们是

    石破天的父母执礼更是恭谨。石清夫妇不知就里见对方礼貌逾恒自不免加倍的客气。

    只是贝海石突然见到石破天多了一对父母出来而这两人更是闻名江湖的玄素庄庄主饶是

    他足智多谋霎时之间也不禁茫然失措。

    石破天向贝海石道:“贝先生这些雪山派的英雄们咱们都放了吧?”他不敢施号

    令要让贝海石拿主意。

    贝海石笑道:“帮主有令把雪山派的‘英雄们’都给放了。”他将‘英雄们’三字说

    得加倍响亮显是大有讥嘲之意。长乐帮中十余名帮众轰然答应:“是!帮主有令把雪山

    派的‘英雄们’都给放了。”当下便有人拿出钥匙去开雪山弟子身上的足镣手铐。

    白万剑手按剑柄大声说道:“且慢!石……哼石帮主贝先生当着松江府银戟杨

    老英雄和玄素庄石庄主夫妇在此咱们有句话须得说个明白。”顿了一顿说道:“咱们武

    林中人若是学艺不精刀枪拳脚上败于人手对方要杀要辱那是咎由自取死而无怨。

    可是我这些师弟却是中了长乐帮的蒙*汗*药而失手被擒长乐帮使这等卑鄙无耻的手段到

    底是损了雪山派的声誉还是坏了长乐帮名头?这位贝先生适才又说什么来不妨再说给几

    位新来的朋友听听。”

    贝海石干咳两声笑道:“这位白兄弟……”白万剑厉声道:“谁跟下三滥的狗强盗称

    兄道弟了!好不要脸!”贝海石道:“我们石帮主……”

    石清插口道:“贝先生我这孩儿年轻识浅何德何能怎可当贵帮的帮主?不久之前

    他又生了一场重病将旧事都忘记了。这中间定有重大误会那‘帮主’两字再也休得提

    起。在下邀得杨老英雄等六位朋友来此便是要评说分解此事。白师傅贵派和长乐帮有过

    节我不肖的孩儿又曾得罪了你。这两件事该当分开来谈。我姓石的虽是江湖上泛泛之辈

    对人可从不说一句假话。我这孩儿确是将旧事忘得干干净净了。”他顿了一顿朗声又道:

    “然而只要是他曾经做过的事不管记不记得决不敢推卸罪责。至于旁人假借他名头来干

    的事却和我孩儿一概无涉。”

    厅上群雄愕然相对谁也没料到突然竟会有这意外变故生。

    贝海石干笑道:“嘿嘿嘿嘿这是从那里说起?石帮主……”心下只连珠价叫苦。

    石破天摇头道:“我爹爹说得不错。我不是你们的帮主我不知说过多少遍了可是你

    们一定不信。”

    范一飞道:“这中间到底有什么隐秘兄弟颇想洗耳恭听。我们只知长乐帮的帮主是司

    徒横司徒大哥怎么变成是石恩公了?”

    杨光一直不作声这时拈须说道:“白师傅你也不用性急谁是谁非武林中自有公

    论。”他年纪虽老说起话来却是声若洪钟中气充沛随随便便几句话便是威势十中

    教人不由得不服。只听他又道:“一切事情咱们慢慢分说这几位师傅身上的铐镣先行

    开了。”

    长乐帮的几名帮众见贝海石点了点头便用钥匙将雪山弟子身上的镣铐一一打开。

    白万剑听石清和杨光二人的言语竟是大有向贝海石问罪之意对自己反而并无敌意

    倒大非始料之所及。他众师弟为长乐帮所擒人孤势单向贝海石斥骂叫阵那也是硬着头

    皮的无可奈何之举为了雪山派的面子纵然身遭乱刀分尸也不肯吞声忍辱说到取胜的

    把握自是半分也无单贝海石一人自己便未必斗得过。不料石清夫妇与杨光突然来到忽

    尔生出了转机当下并不多言静观贝海石如何应付。

    石清待雪山群弟子身上镣铐脱去、分别就坐之后又道:“贝先生小儿这么一点儿年

    纪见识浅陋之极要说能为贵帮一帮之主岂不令天下英雄齿冷?今日当着杨老英雄和江

    南武林朋友白师傅和雪山派众位师兄关东四大门派众位面前将这事说个明白。我这孩

    儿石中玉与长乐帮自今而后再无半分干系。他这些年来自己所做的事自当一一清理至于

    旁人贷他名义做下的勾当是好事不敢掠美是坏事却也不能空担恶名。”

    贝海和笑道:“石庄主说出这番话来可真令人大大的摸不着头脑。石帮主出任敝帮帮

    主已历三年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咳咳……我们可从来没听帮主说过名动江湖的玄素双

    剑……咳咳……竟是我们帮主的父母。”转头对石破天道:“帮主你怎地先前一直不说?

    否则玄素庄离此又没多远当你出任帮主之时咱们就该请令尊令堂大人前来观礼了。”

    石破天道:“我……我……我本来也不知道啊。”

    此语一出众人都是大为差愕:“怎么你本来也不知道?”

    石清道:“我这孩儿生了一场重病将过往之事一概忘了连父母也记不起来须怪他

    不得。”

    贝海石本来给石清逼问得狼狈之极难以置答长乐帮众脑心中都知所以立在破天

    为帮主不过要他去挡侠客岛铜牌之难说得直截些便是要他做替死鬼这话即在本帮之

    内大家也只是心照实不便宣之于口又如何能对外人说起?忽听石破天说连他自己也不

    知石清夫妇是他父母登时抓住了话头说道:“帮主确曾患过一场重病寒热大作昏迷

    多日但那只是两个多月之前的事。他出任长乐帮帮主之时却是身子好好的神智清明

    否则怎能以一柄长剑与司徒前帮主的飞爪拆上近百招凭武功将司徒前帮主打败因而登上

    帮主之位?”

    石清和闵柔没听儿子说过此事均感诧异。闵柔问道:“孩儿这事到底怎样?”关东

    四门派掌门人听说石破天打败了司徒横也是十分关注听闵柔问起同时瞧着石破天。

    贝海石道:“我们向来只知帮主姓石双名上破下天。‘石中玉’这三字却只从白师

    傅和石庄主口中听到。是不是石庄主认错了人呢?”

    闵柔怒道:“我亲生的孩儿那有认错之理?”她虽素来温文有礼但贝海石竟说这宝

    贝儿子不是她的孩儿却忍不住怒。

    石清见贝海石纠缠不清心想此事终须叫穿说道:“贝先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贵

    帮这般瞧得起我孩儿这无知少年决非为了他有什么雄才伟略、神机妙算只不过想借他这

    条小命来挡过侠客岛铜牌邀宴这一劫你说是也不是?”

    这句话开门见山直说到了贝海石心中他虽老辣脸上也不禁变色干咳了几下又

    苦笑几声拖延时刻脑中却在飞快的转动产头该当如何对答。忽听得一人哈哈大笑说

    道:“各位在等侠客岛铜牌邀宴是不是?很好好得很铜牌便在这里!”

    只见大厅之中忽然站着两个人一胖一瘦衣饰华贵这两人何时来到竟是谁也没有

    知觉。

    石破天眼见二人心下大喜叫道:“大哥二哥多日不见别来可好?”

    石清夫妇曾听他说起和张三、李四结拜之事听得他口称‘大哥、二哥’这一惊当真非

    同小可。石清忙道:“二位来得正好。我们正在分说长乐帮帮主身份之事二位正可也来作

    个见证。”这时石破天已走到张三、李四身边拉着二人的手甚是亲热欢喜。

    张三笑嘻嘻的道:“三弟你这个长乐帮帮主只怕是冒牌货吧?”

    闵柔心想孩儿的生死便悬于顷刻之间再也顾不得什么温文娴淑当即插口道:“是

    啊!长乐帮的帮主是司徒横司徒帮主他们骗了我孩儿来挡灾那是当不得真的。”

    张三向李四问道:“老二你说如何?”李四阴恻恻的道:“该找正主儿。”张三笑嘻

    嘻的道:“是啊咱三个义结金兰说过有福共享有难同当。长乐帮要咱们三弟来挡灾

    那不是要我哥儿们的好看吗?”

    群雄一见张三、李四突然现身的身手已知他二人武功高得出奇再见他二人的形态

    宛然便是三十年来武林中闻之色变的善恶二使无不凛然便是贝海石、白万剑这等高手

    也不由得心中怦怦而跳。但听他们和石破天兄弟相称又均不明其故。

    张三又道:“我哥儿俩奉命来请人去喝腊八粥原是一番好意。不知如何大家总是不

    肯赏脸推三阻四的教人好生扫兴。再说我们所请的不是大门派的掌门人便是大帮

    的帮主、大教的教主等闲之人那两块铜牌也还到不了他手上。很好很好很好!”

    他连说三个‘很好’眼光向范一飞、吕正平、风良、高三娘子四人脸上扫过只瞧得

    四人心中毛。他最后瞧到高三娘子时目光多停了一会笑嘻嘻地又道:“很好!”范一

    飞等都已猜到自己是关东四大门派掌门人这次也在被邀之列张三之所以连说“很

    好”当是说四个人都在这里遇到倒省了一番跋涉之劳。

    高三娘子大声道:“你瞧着老娘连说‘很好’那是什么意思?”张三笑嘻嘻的道:

    “很好就是很好那还有什么意思?总之不是‘很不好’也不是‘不很好’就是了。”

    高三娘子喝道:“你要杀便杀老娘可不接你的铜牌!”右手一挥呼呼风响两柄飞

    刀便向张三激射过去。

    众人都是一惊均想不到她一言不合便即动手对善恶二使竟是毫不忌惮。其实高三娘

    子性子虽然暴躁却非全无心机的草包她料想善恶二使既送铜牌到来这场灾难无论如何

    是躲不过了眼下长乐帮总舵之中高手如云敌忾同仇一动上手谁都不会置身事外与

    其让他二人来逐一歼灭不如乘着人多势众之际合关东四派、长乐帮、雪山派、玄素庄、

    杨光等江南豪杰诸路人马之力打他个以多胜少。

    石破天叫道:“大哥小心!”

    张三笑道:“不碍事!”衣袖轻挥两块黄澄澄的东西从袖中飞了出来分别射向两柄

    飞刀当的一声两块黄色之物由竖变横托着飞刀向高三娘子撞去。

    从风声听来这飞撞之力甚是凌厉高三娘子双手齐伸抓住了两块黄色之物只觉双

    臂震得痛上半身尽皆酸麻低头看时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托着飞刀的黄色之物正

    是那两块追魂夺命的赏善罚恶铜牌。

    她早就听人说过善恶二使的规矩只要伸手接了他二人交来的铜牌就算是答允赴侠客

    岛之宴再也不能推托。霎时之间她脸上更无半分血色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微微抖干

    笑道:“哈哈要我……我……我去喝侠客岛……喝……腊八……粥”声音苦涩不堪旁人

    听着都不禁代她难受。

    张三仍是笑嘻嘻的道:“贝先生你们安排下机关骗我三弟来冒充帮主。他是个忠厚

    老实之人不免上当。我张三、李四却不忠厚老实了。我们来邀客人岂有不查个明白的?

    倘然邀错了人闹下天大的笑话张三、李四颜面何存?长乐帮帮主这个正主儿我们早查

    得清清楚楚倒花了不少力气已找了来放在这里。兄弟咱们请正主儿下来好不好?”

    李四道:“不错该当请他下来。”伸手抓住两张圆凳呼的一声向屋顶掷了上去。

    只听得轰隆一声响亮屋顶登时撞出了一个大洞泥沙纷落之中挟着一团物事掉了下

    来砰的一声摔在筵席之前。

    群豪不约而同的向旁避了几步只见从屋顶摔下来的竟然是一个人。这人缩成一团蜷

    伏于地。

    李四左手食指点出嗤嗤声响解开了那人的穴道。那人便慢慢站了起来伸手揉眼

    茫然四顾。

    众人齐声惊呼有的说:“他他!”有的说:“怎……怎么……”有的说:“怪……

    怪了!”众人见到李四凌虚解穴以指风撞击数尺外旁人的穴道这等高深的武功向来只是

    耳闻从未目睹人人已是惊骇无已又见那人五官面目宛然便是又一个石破天只是全身

    绫罗服饰华丽更感诧异。只听那人颤声道:“你……你们又要对我怎样?”

    张三笑道:“石帮主你躲在扬州妓院之中数月来埋头不出艳福无边。贝先生他们

    到处寻你不着只得另外找了个人来冒充你帮主。但你想瞒过侠客岛使者的耳目可没这么

    容易了。我们来请你去喝腊八粥你去是不去?”说着从袖中取出两块铜牌托在手中。

    那少年脸现惧色急退两步颤声道:“我……我当然不去。我干么……干么要去?”

    石破天奇道:“大哥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三笑道:“三弟你瞧这人相貌跟你像不像?长乐帮奉他为帮主本是要他来接铜牌

    的可是这人怕死悄悄躲了起来贝先生他们无可奈何便骗了你来顶替他作帮主。可是

    你大哥、二哥还是将他揪了出来叫你作不成长乐帮的帮主你怪不怪我?”

    石破天摇摇头目不转睛的瞧着那人过了半晌说道:“妈妈爹爹叮叮当当贝

    先生我……我早说你们认错了人我不是他他……他才是真的。”

    闵柔抢上一步颤声道:“你……你是玉儿?”那人点了点头道:“妈爹你们都

    在这里。”

    白万剑踏上一步森然道:“你还认得我么?”那人低下了头道:“白师叔众……

    众位师叔也都来了。”白万剑嘿嘿冷笑道:“我们都来了。”

    贝海石皱眉道:“这两位容貌相似身材年岁又是一样到底那一位是本帮的帮主我

    可认不出来这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你才是石帮主是不是?”那人点了点

    头。贝海石道:“这些日子中帮主却又到了何处?咱们到处找你不到。后来有人见到这

    个……这个少年说道帮主是在摩天崖上我们这才去请了来咳咳……真正想不到……咳

    咳……”那人道:“一言难尽慢慢再说。”

    厅上突然间寂静无声众人瞧瞧石破天又瞧瞧石帮主两人容貌果然颇为肖似但并

    立在一起相较之下毕竟也大为不同。石破天脸色较黑眉毛较粗不及石帮主的俊美文

    秀但若非同时现身却也委实不易分辨。过了一会只听得闵柔抽抽噎噎的哭了出来。

    白万剑说道:“容貌可以相同难道腿上的剑疤也是一般无异此中大有情弊。”丁当

    忍不住也道:“这人是假的。真的天哥左肩上有……有个疤痕。”石清也是怀疑满腹说

    道:“我那孩儿幼时曾为人暗器所伤。”指着石破天道:“这人身上有此暗器伤痕到底谁

    真谁假一验便知。”众人瞧瞧石破天又瞧瞧那华服少年都是满腹疑窦。

    张三哈哈笑道:“既要伪造石帮主自然是一笔一划都要造得真像才行。真的身上有

    疤假的当然也有。贝大夫这‘着手成春’四个字外号难道是白叫的吗?他说我三弟昏迷

    多日自然是那时候在我三弟身上作上了手脚。”突然间欺近身去随手在那华服少年的肩

    头、左腿、左臀三处分别抓了一下。那少年衣裤上登时被他抓出了三个圆孔露出雪白的肌

    肤来。

    只见他肩头有疤、腿上有伤、臀部有良与丁当、白万剑、石清三人所说尽皆相符。

    众人都是“啊”的一声惊呼既讶异张三手法之精这么随手几抓丝毫不伤皮肉而切

    割衣衫利逾并剪复见那少年身上的疤痕果与石破天身上一模一样。

    丁当抢上前去颤声道:“你……你……果真是天哥?”那少年苦笑道:“叮叮当当

    这么些日子不见你我想得你好苦你却早将我抛在九霄云外了。你认不得我可是你啊

    我便再隔一千年一万年也永远认得你。”丁当听他这么说喜极而泣道:“你……你

    才是真的天哥。他……他可恶的骗子又怎说得出这些真心情意的话来?我险些儿给他骗

    了!”说着向石破天怒目而视同时情不自禁的伸手拉住了那少年的手。那少年将手掌紧了

    一紧向她微微一笑。丁当登觉如坐春风喜悦无限。

    石破天走上两步说道:“叮叮当当我早就跟你说我不是你的天哥你……你生不

    生我的气?”

    突然间拍的一声他脸上**辣的着了个耳光。

    丁当怒道:“你这骗子啊唷啊唷!”连连挥手原来她这一掌打得甚是着力却被

    石破天的内力反激出来震得她手掌好不疼痛。

    石破天道:“你……你的手掌痛吗?”丁当怒道:“滚开滚开我再也不要见你这无

    耻的骗子!”石破天黯然神伤喃喃道:“我……我不是故意骗你的。”丁当怒道:“还说

    不是故意?你肩头伪造了个伤疤干么不早说?”石破天摇头道:“我自己也不知道!”丁

    当顿足道:“骗子骗子你走开!”一张俏脸蛋胀得通红。

    石破天眼中泪珠滚来滚去险些便要夺眶而出强自忍住退了开去。

    石清转头问贝海石道:“贝先生这……这位少年你们从何处觅来?我这孩儿又如

    何给你们硬栽为贵帮的帮主?武林中朋友在此不少还得请你分说明白以释众人之疑。”

    贝海石道:“这位少年相貌与石帮主一模一样连你们玄素双剑是亲生的父母也都分

    辨不出。我们外人认错了怕也难怪吧?”

    石清点了点头心想这话倒也不错。

    闵柔却道:“我夫妇和儿子多年不见孩子长大了自是不易辨认。贝先生这几年来和

    我孩子日日相见以贝先生之精明却是不该认错的。”

    贝海石咳嗽几声苦笑道:“这……这也未必。”那日他在摩天崖见到石破天便知不

    是石中玉但遍寻石中玉不获正自心焦如焚灵机一动便有意要石破天顶替。恰好石破

    天浑浑噩噩安排起来容易不过这番用心自是说什么也不能承认的又道:“石帮主接任

    敝帮帮主那是凭武功打败了司徒前帮主才由众兄弟群相推戴。石帮主此事可是有的?

    ‘硬栽’二字从何说起?”

    那少年石中玉道:“贝先生事情到了这步田地也就什么都不用隐瞒了。那日在淮安

    府我得罪了你给你擒住。你说只须一切听你吩咐就饶我性命于是你叫我加入你们长乐

    帮要我当众质问司徒帮主为何逼得何香主自杀问他为什么不肯接侠客岛铜牌又叫我跟

    司徒帮主动手。凭我这点儿微末功夫又怎是司徒帮主的对手?是你贝先生和众香主在混乱

    中一拥而上假意相劝其实是一起制住了司徒帮主逼得他大怒而去于是你便叫我当帮

    主。此后一切事情还不是都听你贝先生的吩咐你要我东我又怎敢向西?我想想实在没

    有味儿便逃到了扬州倒也逍遥快活。那知莫名其妙的却又给这两位老兄抓到了这里。将

    我点了穴道放在屋顶上。贝先生这长乐帮的帮主还是你来当。这个傀儡帮主的差使

    请你开恩免了吧。”他口才便给说来有条有理人人登时恍然。

    贝海石脸色铁青说道:“那时候帮主说什么话来?事到临头却又翻悔推托。”

    石中玉道:“唉那时候我怎敢不听你吩咐?此刻我爹娘在此你尚且对我这么狠霸霸

    的别的事也就可想而知了。”他眼见赏善罚恶二使已到倘若推不掉这帮主之位势必性

    命难保又有了父母作靠山言语中便强硬起来。

    米横野大声道:“帮主你这番话未免颠倒是非了。你作本帮帮主也不是三天两日之

    事平日作威作福风流快活作践良家妇女难道都是贝先生逼迫你的?若不是你口口声

    声向众兄弟拍胸担保赌咒誓说道定然会接侠客岛铜牌众兄弟又怎容你如此胡闹?”

    石中玉难以置辩便只作没听见笑道:“贝先生本事当真不小我隐居不出免惹麻

    烦亏得你不知从何处去找了这个小子出来。这小子的相貌和我也真像。他既爱冒充就冒

    充到底好了又来问我什么?爹妈这是非之地咱们及早离去为是。”他口齿伶俐比

    之石破天实是天差地远两人一开口说话那便全然不同。

    米横野、陈冲之、展飞等同时厉声道:“你想撒手便走可没这般容易。”说着各自按

    住腰间刀柄、剑把。

    张三哈哈笑道:“石帮主贝先生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凭着司徒横和石帮主的武功

    声望老实说也真还不配上侠客岛去喝一口腊八粥。长乐帮这几年来干的恶事太多我兄

    弟二人今天来到贵帮的本意乃是‘罚恶’本来也不盼望石帮主能接铜牌。只不过向例如

    此总不免先问上一声。石帮主你不接铜牌是不是?好极好极!你不接最好!”

    贝海石与长乐帮群豪都是心头大震知道石中玉若不接他手中铜钱牌这胖瘦二人便要

    大开杀戒。听这胖子言中之意此行主旨显是诛灭长乐帮。他二人适才露的几手功夫全帮

    无人能敌。但石中玉显然说什么也不肯做帮主那便如何是好?

    霎时之间大厅中更无半点声息。人人目光都瞧着石中玉。

    石破天道:“贝先生我大哥……他可不是说着玩的说杀人便当真杀人飞鱼帮、铁

    叉会那些人都给他两个杀得干干净净。我看不论是谁做帮主都好先将这两块铜牌接了下

    来免得多伤人命。双方都是好兄弟真要打起架来我可不知要帮谁才好。”

    贝海石道:“是啊石帮主这铜牌是不能不接的。”

    石破天向石中玉道:“石帮主你就接了铜牌吧。你接牌也是死不接也是死。只不过

    若是不接呢那就累得全帮兄弟都陪了你一起死这……这于心何忍?”

    石中玉嘿嘿冷笑说道:“你慷他人之慨话倒说得容易。你既如此大仁大义干么不

    给长乐帮挡灾解难自己接了这两块铜牌?嘿嘿当真好笑!”

    石破天叹了口气向石清、闵柔瞧了一眼向丁当瞧了一眼说道:“贝先生众位一

    直待我不错原本盼我能为长乐帮消此大难真的石帮主既不肯接就由我来接吧!”说着

    走向张三身前伸手便去取他掌中铜牌。众人尽皆愕然。

    张三将手一缩说道:“且慢!”向贝海石道:“侠客岛邀宴铜牌只交正主。贵帮到

    底奉那一位作帮主?”

    贝海石等万料不到石破天在识破各人的阴谋诡计之后竟仍肯为本帮卖命这些人虽

    然个个凶狡剽悍但此时无不油然而生感激之情不约而同的齐向石破天躬身行礼说道:

    “愿奉大侠为本帮帮主遵从帮主号令决不敢有违。”这几句话倒也说得万分诚恳。

    石破天还礼道:“不敢不敢!我什么事都不懂说错了话做错了事你们不要怪我

    才好。”贝海石等齐道:“不敢!”

    张三哈哈一笑问道:“兄弟你到底姓什么?”石破天茫然摇头说道:“我真的不

    知道。”向闵柔瞧了一眼又向石清瞧了一眼见两人对自己瞧着的目光中仍是充满爱惜之

    情说道:“我……我还是姓石吧!”张三道:“好!长乐帮石帮主今年十二月初八请

    到侠客岛来喝腊八粥。”石破天道:“自当前来拜访两位哥哥。”

    张三道:“凭你的武功这碗腊八粥大可喝得。只可惜长乐帮却从此逍遥自在了。”李

    四摇头道:“可惜可惜!”不知是深以不能诛灭长乐帮为憾还是说可惜石破天枉自为长

    乐帮送了性命。贝海石等都低下了头不敢和张三、李四的目光相对。

    张三、李四对望一眼都点了点头。张三右手扬处两块铜牌缓缓向石破天飞去。铜牌

    份量不轻掷出之后本当势挟劲风的飞出但如此缓缓凌空推前便如空中有两根瞧不见

    的细线吊住一般内力之奇实是罕见罕闻。

    众人睁大了眼睛瞧着石破天。闵柔突然叫道:“孩儿别接!”石破天道:“妈我已

    经答允了的。”双手伸去一手抓住了一块铜牌向石清道:“爹爹……不……石……石庄

    主明知危险仍是要代上清观主赴侠客岛去孩儿……我也要学上一学。”

    李四道:“好!英雄侠义不枉了跟你结拜一场。兄弟咱们把话说在前头到得侠客

    岛上大哥、二哥对你一视同仁可不能给你什么特别照顾。”石破天道:“这个自然。”

    李四道:“这里还有几块铜牌是邀请关东范、风、吕三位去侠客岛喝腊八粥的。三位

    接是不接?”

    范一飞向高三娘子瞧了一眼心想:“你既已经接了咱们关东四大门派同进同退也

    只有硬着头皮将这条老命去送在侠客岛了。”当即说道:“承蒙侠客岛上的大侠客们瞧得

    起姓范的焉有敬酒不喝喝罚酒之理?”走上前去从李四手中接过两块铜牌。风良哈哈一

    笑说道:“到十二月初八还有两个月就算到那时非死不可可也是多活了两个月。”当

    下与吕正平都接了铜牌。

    张三、李四二人抱拳行礼说道:“各位赏脸多谢了。”向石破天道:“兄弟我们

    尚有远行今日可不能跟你一起喝酒了这就告辞。”石破天道:“喝三碗酒那也无妨。

    两位哥哥的酒葫芦呢?”张三笑道:“扔了扔了!这种酒配起来可艰难得紧带着两个空

    葫芦有什么趣味?好吧二弟咱哥儿三个这就喝三碗酒。”

    长乐帮中的帮众斟上酒来张三、李四和石破天对干三碗。

    石清踏上一步朗声道:“在下石清忝为玄素庄庄主意欲与内子同上侠客岛来讨一

    碗腊八粥喝。”

    张三心想:“三十多年来武林中人一听到侠客岛三字无不心惊胆战今日居然有人

    自愿前往倒是第一次听见。”说道:“石庄主、石夫人这可对不起了。你两位是上清观

    门下未曾另行开门立派此番难以奉请。杨老英雄和别的几位也是这般。”

    白万剑问道:“两位尚有远行是否……是否前去凌霄城?”张三道:“白英雄料事如

    神我二人正要前去拜访令尊威德先生白老英雄。”白万剑脸上登时变色踏上一步欲言

    又止隔了半晌才道:“好。”

    张三笑道:“白英雄若是回去得快咱们还可在凌霄城再见。请了请了!”和李四一

    举手二人一齐转身缓步出门。

    高三娘子骂道:“王八羔子什么东西!”左手挥处四柄飞刀向二人背心掷去。她明

    知这一下万难伤到二人只是心中愤懑难宣放几口飞刀泄一下也是好的。

    眼见四柄飞刀转瞬间便到了二人背后二人似是丝毫不觉。石破天忍不住叫道:“两位

    哥哥小心了!”猛听得呼的一声二人向前飞跃而出迅捷难言众人眼前只一花四柄飞

    刀拍的一声同时钉在门外的照壁之上张三李四却已不知去向。飞刀是手中掷出的暗器

    但二人使轻功纵跃居然比之暗器尚要快。群豪相顾失色如见鬼魅。高三娘子兀自骂

    道:“王八羔……”但忍不住心惊只骂得三个字下面就没声音了。

    石中玉携着丁当的手正在慢慢溜到门口想乘众人不觉就此溜出门去不料高三娘

    子这四口飞刀却将各人的目光都引到了门边。白万剑厉声喝道:“站住了!”转头向石清

    道:“石庄主你交代一句话下来吧!”

    石清叹道:“姓石的生了这样……这样的儿子更有什么话说?白师兄我夫妇携带犬

    子同你一齐去凌霄城向白老伯领罪便是。”

    一听此言白万剑和雪山群弟子无不大感意外先前为了个假儿子他夫妇奋力相救

    此刻真儿子现身他反而答允同去凌霄城领罪莫非其中有诈?

    闵柔向丈夫望了一眼这时石清也正向妻子瞧来。二人目光相接见到对方神色凄然

    都是不忍再看各将眼光转了开去均想:“原来咱们的儿子终究是如此不成材的东西既

    答允了做长乐帮的帮主大难临头之际却又缩头避祸这样的人品唉!”

    他夫妇二人这几日来和石破天相处虽觉他大病之后记忆未复说话举动甚是幼稚可

    笑但觉他天性淳厚而天真烂漫之中往往流露出一股英侠之气心下甚是欢喜。闵柔更是

    心花怒放石破天愈不通世务她愈觉这孩子就像是从前那依依膝下的七八岁孩童勾引起

    当年许多甜蜜的往事。不料真的石中玉突然出现容貌虽然相似行为却全然大异一个狡

    狯懦怯一个锐身任难偏偏那个懦夫才是自己的儿子。

    闵柔对石中玉好生失望但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向他招招手柔声道:“孩子你

    过来!”石中玉走到她身前笑道:“妈这些年来孩儿真想念你得紧。妈你越来越年

    轻俊俏啦任谁见了都会说是我姊姊决不信你是我的亲娘。”闵柔微微一笑心头甚是

    气苦:“这孩子就学得一副油腔滑调。”笑容之中不免充满了苦涩之意。

    石中玉又道:“妈孩儿早几年曾觅得一对碧玉镯儿一直带在身边只盼那一日见到

    你亲手给你带在手上。”说着从怀中掏出个黄缎包儿打了开来取出一对玉镯一朵镶

    宝石的珠花拉过母亲手来将玉镯给她带在腕上。

    闵柔原本喜爱饰打扮见这副玉镯温润晶莹甚是好看想到儿子的孝心不由得愠

    意渐减。她可不知这儿子到处拈花惹草一向身边总带着珍贵的珍宝饰一见到美貌女

    子便取出赠送以博欢心。

    石中玉转过身来将珠花插在丁当头上低声笑道:“这朵花该当再美十倍才配得

    我那叮叮当当的花容月貌眼下没法子将就着戴戴吧。”丁当大喜低声道:“天哥你

    总是这般会说话。”伸手轻轻抚弄鬓上的珠花斜视石中玉脸上喜气盎然。

    贝海石咳嗽了几声说道:“难得杨老英雄、石庄主夫妇、关东四大门派众位英雄大驾

    光临。种种误会亦已解释明白。让敝帮重整杯盘共谋一醉。”

    但石清夫妇、白万剑、范一飞等各怀心事均想:“你长乐帮的大难有人出头挡过了

    我们却那有心情来喝你的酒?”白万剑先说道:“侠客岛的两个使者说道要上凌霄城去

    在下非得立时赶回不可。贝先生的好意只有心领了。”石清道:“我们三人须和白师兄同

    去。”范一飞等也即告辞说道腊八粥之约为期不远须得赶回关东;言语中含糊其辞但

    人人心下明白他们是要赶回去分别料理后事。

    当下群豪告辞出来。石破天神色木然随着贝海石送客心中十分凄凉:“我早知他们

    是弄错了偏偏叮叮当当说我是她的天哥石庄主夫妇又说我是他们的儿子。”突然之间

    只觉世上孤零零的只剩下了自己一人谁也和自己无关“我真的妈妈不要我了师父史婆婆

    和阿绣不要我了连阿黄也不要我了!”

    范一飞等又再三向他道谢解围之德。白万剑道:“石帮主数次得罪大是不该尚请

    见谅。石帮主英雄豪迈以德报怨紫烟岛上又多承相救在下十分心感。此番回去若是

    侥幸留得性命日后很愿和石帮主交个朋友。”石破天唯唯以应只想放声大哭。

    石清夫妇和石破天告别之时见他容色凄苦心头也大感辛酸。闵柔本想说收他做自己

    义子但想他是江南大帮的帮主身份可说已高于自己夫妇武功又如此了得认他为子的

    言语自是不便出口只得柔声道:“石帮主先前数日我夫妇误认了你对你甚是不敬

    只盼……只盼咱们此后尚有再见之日。”

    石破天道:“是是!”目送众人离去直到各人走得人影不见他兀自怔怔的站在大

    门外出神。

    贝海石又是惭愧又是感激早就远远躲开。其余帮众只道石破天接了铜牌后自知死期

    不远心头不快谁也没敢过来跟他说话万一帮主将脾气在自己头上岂不倒霉?——

    前面一座山峰冲天而起峰顶建着数百间房屋屋外围以一道白墙。石清赞道:“雄踞

    绝顶俯视群山‘凌霄’两字果然名副其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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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4226/ 第一时间欣赏侠客行最新章节! 作者:金庸所写的《侠客行》为转载作品,侠客行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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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客行介绍: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疯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救赵挥金锤,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太玄经?”
李白这一“侠客行”古风,写的是战国时魏国信陵君门客侯嬴和朱亥的故事,千载之
下读来,英锐之气,兀自虎虎有威。那大梁城邻近黄河,后称汴梁,即今河南开封。该地虽
然数为京城,却是民风质朴,古代悲歌慷慨的豪侠气概,后世迄未泯灭。侠客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侠客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侠客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