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妙味TXT下载妙味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妙味全文阅读

作者:李飘红楼     妙味txt下载     妙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 路痴

    黄昏时分,一天的鱼市节即将收尾,人们忙着进行最后的淘货甩货,堤坝下的江水边反倒空无一人,这正合苏妙的意,走到江水旁的石沿前,脱去鞋袜,一手扶着堤坝的墙壁,偷偷把白玉小脚伸进清澈冰凉的江水里,荡漾的水波轻拂着皮肤,感觉很是惬意。

    舒服地弯起眉眼,苏妙正扶着墙金鸡独立地将小脚在水里踢来晃去,冰凉的嗓音忽然自身后响起,带着凛然的正气,义正言辞地谴责:

    “伤风败俗!”

    这一声谴责离得太近,正沉浸在冰凉舒适中的苏妙又太没防备,尤其他的语气太过大义凛然,连苏妙都被感染了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总之因为这突然的一声苏妙着实被唬了一跳,脚底一滑,扶着墙壁的手一松,紧接着“妈呀”一声尖叫,她大头冲下栽进江水里,发出扑通一声,溅起无数水花打湿了蓝衣公子矜贵的袍摆,蓝衣公子见状嫌弃地皱起眉,下意识退后半步。

    如果水里的苏妙知道自己掉下去他的第一反应不是跟下来救人而是嫌弃地躲开,她一定会抓住他的脚把他拉下水再将他扒光让他这辈子都没脸再上岸!

    好在会游泳,一阵慌张过后,苏妙狼狈地从水里冒出头抓住江边石台,吐出一缕弯曲的水柱,这还不是最让她感觉恼火的,最最让她恼火的是当她终于想起来抬头怒瞪着立在岸边的“肇事者”时,那位“肇事者”竟然摆出一副傲慢的派头,反感地皱起清秀的眉,用十分严厉的口气沉声训斥:

    “太没有教养了,就算是小镇上的女子也不能如此没有规矩,居然当众脱鞋,你爹娘没教育过你女子不可以随意露足吗?”

    “我、”苏妙不爱说粗话,此时却想用最粗的粗话问候他祖宗十八代,她只不过是洗个脚,她招谁惹谁了!居然说她没教养?长乐镇人在江里洗澡都不稀奇,她不过是脚脏了想洗一洗!当众?这里刚才只有她一个人好不好,就算看不惯他怎么不回避?他那一副好像是她爹的斥责语气又是怎么回事,他们压根不认识!这个把她吓进江里去的“罪魁祸首”见她浮上来难道不应该道歉吗?他脑袋进水了吧!

    蓝衣人谴责完毕,顿了顿,纡尊降贵地在岸边蹲下来,没有半点愧疚,继续问:

    “喂,你知道悦来客栈怎么走?”

    悦来客栈就在鱼市东边的大路上,他刚才东西北都走遍了也没找到,他是路痴吗?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苏妙现在很生气,额角的青筋在活跃地跳动,她泡在水里,咬着牙笑问:

    “我说公子,在问路之前你该先道歉才对吧,我可是因为你突然那一嗓子掉进江里来了。”

    “你自己掉进去江里,与我何干?”蓝衣人奇怪地问,并用“难道你想碰瓷吗”的眼神看着她。

    “擦!”苏妙真的忍不住了。

    “擦什么?我是问你悦来客栈怎么走?”蓝衣人不耐地皱皱眉,继续问。

    苏妙现在有一种特别想揍人的冲动,可因为对方是有钱人她是穷人,她付不起事后的医疗费,所以她觉得自己很悲催。

    就在这时,脚步声传来,苏烟抱着鱼干大声叫“二姐”和苏婵飞奔而来,蓝衣人见有人来了才想起站起来让开苏妙面前的道路。苏烟和苏婵奔到岸边见苏妙泡在水里顿时慌了神,苏烟丢下鱼干急忙伸手要拉苏妙上岸,苏婵的目光却从苏妙身上转移到立在一旁的蓝衣人身上,顿了顿,忽然上前一步,一把揪起对方的衣领,凶神恶煞地质问:

    “小子,你对我二姐做了什么?”

    苏烟被她的动作唬着了,慌忙唤了声“三姐”。苏妙的心情却好转起来,婵儿是个护家的好孩子。从水里跳出来,她阻止道:

    “婵儿,放手。”不是她不想揍人,是她赔不起。

    苏婵很凶地盯了蓝衣人片刻,没好气地松了手。

    蓝衣人整理了一下衣领,反感地皱皱眉,自语似的嫌恶道:

    “小城镇上的女人果然欠缺教养,一个两个没有半点女人的样子!”

    “小白脸,你再说一遍,信不信我掰断你的第三条腿!”

    第三条腿?

    苏妙嘴角一抽,来不及细想苏婵这话是跟谁学的,忙上前拦住即将暴走的妹妹:

    “好了婵儿,我们回去吧。”其实她更想抽人,可惜没那个本钱,挑衅青龙帮是无可奈何,平常最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苏妙穿上鞋,拉起苏婵**地往回走,哪知才迈出一步,背后那个半点没有愧疚感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喂,悦来客栈……”

    “悦来客栈啊,公子你顺着江堤一直往西走,走到头过了桥再往南两刻钟就到了。”苏妙回过头,皮笑肉不笑地说完,拉着苏烟和苏婵顺着石梯回到岸上,硬着头皮不去在意路人惊异的目光,青筋暴跳地往家走。

    “二姐,悦来客栈就在前面吧,什么时候桥南也有悦来客栈了?”苏烟狐疑地问。

    “应该顺着桥一直往南走个三天三夜。”苏婵摸着下巴凉凉地说。

    “那又是哪里?”苏烟迷惑地问,话音未落,苏妙重重地打了个喷嚏,苏烟慌忙解下自己的外衣披在高大的二姐身上,关切地皱起眉毛,“二姐快回去吧,回去喝碗姜汤,这时节掉进江里……啊!该不会是刚才那个人把二姐推下去的吧?”他后知后觉愤怒地问。

    苏妙摇着头,又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唬得苏烟拽着她的手飞快往家跑。

    当天完全黑下来之后,长乐镇桥南荒凉的树林里,一抹鲜艳的蓝色在一片苍翠中异常惹眼,蓝衣人仰着一颗漂亮的头茫然四顾,半晌,轻声自语:

    “这是哪里?”

    一缕小风打着旋儿从他身后刮过,似在回应。

    两个时辰后,当他终于从第七次迷路中脱离,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洄游”到白日里的江堤时已经过了睡觉的时间,周围除了风声就是江边搬运工与纤夫的号子声,也不知道水笼里的肺鱼还活着没有。

    他该不会、被耍了?

第三十一章 大驾光临

    苏妙的小吃摊一大早竟有人来订位,这是从没有过的,苏妙纳罕之余,答应了那位绸衫胖大叔的要求,在桌上贴了张“已预定”的条子。

    因为昨天定休,还没到中午昨日没吃到好料难受了一天的汉子们就陆续前来,用抱怨的语气要苏妙取消定休。

    “我倒是不想休,可平常人手不够忙得脚不沾地,再不休息我可吃不消。”

    “小大姐这摊子的确缺人手,别家不如这儿的都雇了几个伙计。”吴阿大夹起一块蛋卷放进嘴里,笑说,又冲正在煎蛋卷的苏烟竖起大拇指,“烟哥儿的手艺越来越好,要不了多久就赶上小大姐了。”

    苏烟闻言,喜上眉梢,腼腆地笑起来。

    “若说伙计,我家在鹤山村的亲戚有个小子,跟烟哥儿差不多大,现在农忙收尾他闲在家没事干跑到镇上来找活计,可惜生得弱码头的力气活他干不了,虽然没什么手艺但胜在人老实,小大姐要不嫌弃,让他过来给你跑跑腿打打下手,工钱小大姐随便给,省得他在家闲着干烦恼。”钱小哥正过来送酒,闻言插嘴说。

    苏妙微怔,想了想:“我这儿倒是缺个送饭洗碗的人,工钱可以面谈,中午供一顿饭,但我家没住的地方,没法提供住宿。”

    “这不打紧,那小子住我家,这么着我明天把他带来,小大姐看一眼,若觉得成小大姐尽管留下使唤。”钱小哥急于推销似的说。

    苏妙答应下来,麻利地装好餐盒递给苏婵,打发她去送外卖。苏婵才转身,张虎簪了一朵扶桑花搂着酒坛笑呵呵而来,身后跟着赵龙,赵龙看见苏婵,迎上去磕磕巴巴想打招呼,苏婵莫名其妙地瞅了他一眼,不等他说完就走了。

    “哎,这桌上写的啥?”张虎拿起贴着的条子疑惑地问。

    “今早有人来订了一个位子。”

    “订位?这又不是洪喜楼,什么人来订位?”

    “外乡人,胖胖的,大概四十来岁,看起来有点像有钱人的管家。”苏妙想了想,回答。

    张虎扑哧一笑:“难道现在有钱人都时兴不吃馆子吃小摊……”话未说完就对上苏妙鼓起来的脸。

    “是啊是啊,我的手艺上不了大台面,只能开个小吃摊!”

    “我说错了,说错了,小大姐手艺高超就是干垮洪喜楼也不成问题,等小大姐开了馆子咱们青龙帮第一个先去捧场。”张虎笑着拱手,坐下来拍拍酒坛子,“我昨儿得了一坛好酒,请小大姐喝两盅?”说着揭开酒封,一股清冽的醇香飘了出来。

    “闻着就是好酒!”众食客赞道。

    “女儿红,至少埋了十年以上。”苏妙吸了吸鼻子,笑说。

    “小大姐内行,鼻子灵,昨儿去参加婚礼女方家送的,已经埋了十五年了,我今儿带来,见者有份,小大姐拿杯子,我先给小大姐满上!”因为苏妙这里人多热闹,青龙帮的人除了王豹都爱来玩,以前青龙帮的人走到哪都被避如蛇蝎,在苏妙这儿倒是玩得开,相处久了一个个竟变得仗义起来,人这种生物很难用简单的“好坏”去界定。

    苏妙拿出杯子,赵龙挨个满上,苏妙先和张虎碰了一盅,老食客偶尔会自备酒水,苏妙有时也会跟着喝两盅活跃一下气氛增进一下感情。

    “烟哥儿也来一盅!”张虎热络地招呼。

    苏烟把头摇成拨浪鼓:“我喝不惯那味道。”

    “男人不会喝酒怎么成,烟哥儿你再这么娘们唧唧将来可娶不着媳妇!”

    “喝酒跟娶媳妇有什么关系!”苏烟端菜上桌,不以为然地说。

    吴阿大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嘿嘿笑道:“烟哥儿,不是喝酒的问题,能吃饭会喝酒身体强健的才是男人!”

    “阿大哥你一身汗味,好讨厌,别弄脏我的衣服!”苏烟挣扎着嫌弃地道。

    “有汗味才叫男人,女人喜欢!”

    “我可不喜欢喜欢汗味的女人,好恶心。”苏烟扭着脸说。

    “那烟哥儿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张虎逗他,问。

    苏烟羞红了小脸,对着手指,腼腆笑说:“我喜欢那种对我好,会保护我关心我,喜欢吃我煮的菜,英勇又厉害的女侠,我愿意为她洗衣煮饭缝补整理菜园。”

    众汉子歪脖看着他,过了一会,吴阿大对无语抚额已经陷入“绝望”的苏妙说:

    “小大姐,还是替你弟准备一份嫁妆吧。”

    苏烟一头雾水地望着人们怪异的反应,他没觉得自己哪里说错了,就在这时,早晨来订位的那个胖墩墩的大叔挤到桌子前,笑呵呵问:

    “小大姐,给我家少爷留位置了没有?”

    “我给客官留了一个位置。”苏妙指指贴了字条的座位回答,少爷是谁?

    “少爷少爷,位置已经给留出来了,少爷快坐吧!”胖管家抽出一块丝绸方巾在凳子和桌子上细细地擦拭过,转过身对一个身穿白色云锦华袍的男子殷勤地道。

    “这又脏又乱的小地方能有什么好味!”熟悉的语调带着嫌弃,虽然声音不大,苏妙却在嘈杂的街上听得一清二楚。

    “少爷,夫人说了高手在民间,这趟出来一定要少爷多见识一下民间美味,这家摊子开的不长却整个长乐镇人尽皆知,吃过的都说连洪喜楼都比不上,少爷先试试看。”胖管家压低了声音劝说,冲苏妙嘿嘿一笑,硬是将白衣公子按在凳子上坐了。

    白衣公子满脸不乐意地坐在一群粗糙汉子中央,一张美如冠玉的脸抬起映入苏妙的眼帘,苏妙登时眼皮子一跳,还真是巧!

    白衣公子面无表情地盯了她半天,就在苏妙以为他没认出来时,他嗓音平板地问她:

    “悦来客栈不在桥南吧?”

    苏妙看着他,半点不心虚地眨巴着眼睛:“是吗,我记得是在桥南啊!”倒一杯清水,紧接着堆砌起完美无瑕的笑容将水杯送到年轻公子面前,热情询问,“公子想吃点什么?”

    公子向四周扫了一眼,虽环境简陋却很注重卫生,这一点和一路来他参观过的那些让人反胃的小吃摊完全不同,望向车顶搭起的棚子上挂了一串菜牌,顿了顿,漫不经心地问:

    “你会做什么?”

第三十二章 番茄肉酱烩空心面

    “能做的都在菜牌上,写红色字的是今天的特别菜单。”苏妙热情满满地笑答。

    “特别菜单?”

    “只供应一天的特色餐食且数量有限,公子来得正是时候,若是过了午时再来通常都卖光了。”

    “哼,拙劣的经营花招!”纤尘不染的少爷大人用十分不屑的口吻冷笑道,“就是因为许多人都把心思放在耍小聪明上,肯刻苦钻研手艺的越来越少,那些本该是基本功的手艺才会一样一样地消失!”

    这是……在斥责她?

    青筋的一角在额头活泼地跳出来,这副仿佛在为岳梁国餐饮业深深担忧的傲慢口吻竟让苏妙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这小白脸是怎么回事?”吴阿大等人惊诧地窃窃私语起来。

    “是找茬吧?”

    “是找茬没错!”

    “老子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装腔作势的娘娘腔,白得像擦了粉,一张嘴就文绉绉的让人听不明白,看起来就不中用!”张虎瞧不起地说。

    “大虎,这些话你干吗要压低了声音说,大点声让他听见不是更好!”吴阿大斜睨着他问,被张虎羞恼成怒地瞪了一眼。

    “不、不过这小哥真、真俊!”赵龙磕磕巴巴地说,被张虎扬起巴掌拍了一下。

    那头立在少爷大人背后的胖管家见气氛有些僵,连忙笑着打圆场:

    “小大姐,我家少爷是从外地来的,不太知道你们这儿什么好吃,你帮我们少爷介绍介绍?”

    不等苏妙开口,少爷大人已经不耐烦地抚了抚乌黑的长发:

    “麻烦死了!菜牌上的,一样一份,要小份的,还有那个特别菜单,上面写的是什么,一团红色也看不清楚!”

    “是番茄肉酱烩空心面。”苏妙好脾气地回答。

    “空心面?”少爷大人皱了皱眉,之后用高高在上的口吻说,“做给我看看,还有,番茄是什么?”

    “狼桃。”

    “这儿管狼桃叫‘番茄’吗?”少爷大人回头疑惑地问胖管家,胖管家摇头表不知。

    “公子真的要一样来一份?”苏妙确认地问。

    “你做不来?”少爷大人不答反问。

    ……这个人说话为什么会那么让人火大!

    “二姐,这个人好讨厌!”苏烟蹭到苏妙身旁充满敌意地小声说。

    “开门做生意,不管是什么客人都是神仙大人。”苏妙在他的后脑勺拍了拍,“去准备!”

    其他饭食都是半成品,跟着苏妙营业许久的苏烟就可以做,只有今日的特别菜单番茄肉酱烩空心面需要现场烹饪,苏妙戴上苏烟替她缝制的小花帽包住头发,立在锅灶前,将已经剁好的肉末放进碗里,加入料酒、盐、淀粉、少许清水和蒜泥。

    自制料酒并不难,先将糖熬化成焦黄色,加入黄酒拌匀,之后放入八角、桂皮、茴香、花椒、肉桂、豆蔻、姜片等香料小火煮开,之后再煮五分钟晾凉就是料酒。其中的香料并不是固定的,一般都是就地取材任意组合。

    至于淀粉长乐镇自然没有卖,前些日子苏妙在集市上低价淘来一袋番薯,回家去皮切丝后泡进水里,待淀粉融入水中变成淀粉液静置沉淀,之后捞出番薯丝倒掉上面的水,再把沉淀下来的湿淀粉拿到太阳下暴晒得出来的就是淀粉。

    空心面的做法苏妙仿照了通心粉的做法,为了提高面粉的筋度,苏妙选择了用面粉和面筋混合和面的方式,尝试了许多次才调整出最佳配比。面筋是用水洗出来的,将和好的面团静置半个时辰左右,放在粗布中淋水洗涤,留在布内的便是面筋。洗的次数越多淀粉夹杂率越低质量越好,当然洗的次数也是根据想要和什么样的面来决定的。

    将面和好揉成团擀成薄饼切成面片,把面片卷成空心条晒干就是空心面了,之所以晒干也是便于保存,这种将面条风干了的储存法据说来自阿拉伯人。

    在沸水中加少许盐,将空心面放进漏网,隔着漏网在滚水里煮三分钟左右,之所以加入盐是为了让面的质地紧实有弹性更有嚼劲。

    面煮好后捞出控干水分,拌入少许清澄的植物油防止空心面粘在一起。

    锅中热油放入蒜泥圆葱爆香,倒入腌好的肉末翻炒片刻,加入切成粒的番茄翻炒后放入番茄酱。番茄酱就是将去皮切块捣成泥的番茄加糖煮成酱,想给番茄去皮只需要在热水里焖两分钟,番茄就会自动脱皮了。

    给炒好的番茄肉酱用味精和盐调味,味精是用干香菇、小鱼干加少许盐完全碾碎成粉状混合而成的,这么做出来的味精苏妙觉得效果也不差,并且纯天然的口感应该更好吧。

    给酱料调好味道之后,将煮好的空心面倒进去烩匀洒上胡椒,装盘后再在顶端放两片九层塔。

    白色的瓷盘中,线条均匀形状新奇的空心面被色泽鲜亮的番茄肉酱均匀地包裹,呈螺旋三角形呈现在盘子里,碧翠的叶片点缀其上,泛着一抹清新。即使只是用眼睛看也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根空心面的光滑弹性,嚼劲十足。香气浓郁的酱汁不仅仅牢牢地包裹住每一根面身,还充盈在空心面内部的空心里,咬断过后,泛着酸甜的浓厚酱汁涌出,混合着口感略显粗粝却十分奇妙的胡椒味道,即使是与外部相同的酱汁在那时也会变成另外一种与众不同的香浓而爽利的口感。

    一盘热气腾腾的番茄肉酱烩空心面放在少爷大人面前,少爷大人却并没有为她这独一份的菜品惊讶或被激起好奇心,他没有问她这面怎么和其他面不一样,而是盯了盘子片刻,手伸向胖管家。胖管家立刻打开一只天蓝色的绢袋,在众人的瞠目结舌下取出一双金镶玉筷子递给少爷大人。少爷大人接过来,用筷子尖在空心面上轻点了点,张虎看不上他磨磨唧唧的样子,忍不住说:

    “小哥,这面趁热吃才好吃,凉了就不够味了!”

    少爷大人不答腔,亦没有看他,顿了顿,夹起一根裹满酱汁亮光闪烁的空心面,慢吞吞地放进嘴里。

第三十三章 苛评

    苏妙望着少爷大人面无表情地将空心面吃进去,看起来他的出身应该很好,即使是嚼东西也是斯文优雅的,只是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有一双常年浸泡在水油中还印刻着切割伤痕的手,难道这位少爷大人的爱好是下厨吗?

    少爷大人一言不发地将每一样都尝了一口,而后放下筷子,用帕子优雅地擦拭了一下嘴唇,顿了顿,望向唇角含笑的苏妙,严苛地撂下两个字:

    “难吃!”

    苏妙唇角的笑容僵了一下,饶是知道他不会给出什么好评价,也着实受到了打击,就像最擅长的学科却考了鸭蛋一般。

    “你做出来的面只是胜在样式新奇,吃起来让人半点食欲都没有。你若是想和筋道的面就应该多加面筋,若是想和普通的面就不该放面筋,像这样半硬不软的口感算什么?还有这饭,你煮饭都是凭感觉加水的吗,这样软塌塌的米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煮出来的。这个加了酱汁煮出来的饭我先不说什么,但这一碗茶泡饭,用了劣质的茶也就罢了,米煮得这样软,你这手艺简直侮辱了茶泡饭,你以为茶泡饭的方法起源于渔家就可以随便做做,你也太小瞧烹饪这门手艺了。还有,我不明白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狼桃这种只可生吃的东西竟然放进面里,这么奇怪的味道你自己吃过吗?”

    狼桃在岳梁国只停留在生吃当水果的阶段,没有人会把这东西和蔬菜联系在一起。

    严苛的评论,刻薄的语气,苏妙倒是不介意来自同行的美食评论,她不在意不代表别人不在意,吴阿大见苏妙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小子批评得体无完肤,气不打一处来,愤慨地道:

    “这位小哥,我虽然不会煮饭,但你的意思我听懂了,小大姐不计较我可听不下去了,你说小大姐的米煮得软塌塌,那是因为来这个摊子的除了我们码头上的就是走水路颠簸了一两个月的外乡人,我们码头上的朝夕搬货吃饭不应时常有,就算吃上饭也时常急急忙忙的,一个两个胃口都不好,外乡来的背井离乡在船上窝了那么久自然胃口也不舒坦,小大姐是故意把米煮软,这是她的一份心。至于那面的软硬,想来也是这样吧。你说她不会煮饭就过分了,小大姐的手艺刀工就算进了大酒楼也能做厨长,小哥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这里胡乱言语,你是看小大姐一个姑娘家好欺负是不是!”

    “就是说,狼桃放饭里最开始我们也吃不惯,可小大姐说只吃肉饭不成,多吃狼桃对男人身体好,尤其我们这些常年在江上跑船的,吃惯了之后每次跑船回来不过来吃上一碗就觉得浑身不舒坦!”黑子不悦地帮腔。

    番茄红素的确对男性身体健康有益,而更重要的一点是,对那些长时间在船上工作的人,番茄中的维C可以预防坏血病。虽然苏妙最开始是出于想让大家尝新奇的念头,但作为高营养蔬菜的番茄的确很适合这些汉子的身体。她和他们不仅是摊主与客人的关系,还是能互相抱怨的好友。

    少爷大人闻言,却只是不屑地一声嗤笑:“手艺不行的店面通常都是用这些骗人的说辞哄客人开心才能开下去,你们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呢。”

    张虎霍地站起来,瞪圆了眼睛怒道:“你这小子,从刚才起老子就看你不顺眼,爱吃就吃,不爱吃就滚开有的是人爱吃!”

    “大虎哥,我做出的饭菜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没关系的。”苏妙连忙劝解。

    “这种粗劣的摊子也只有粗鄙的人才会喜欢。”少爷大人轻哼了一声,丝毫没把张虎的怒气放在眼里,起身要离去。一旁的胖管家已经开始抓头发,又是这样,一路上自家少爷因为对同行的批评过于严苛得罪了多少人他都数不过来了,这样回去他要怎么对夫人交代!

    “公子留步。”苏妙轻声唤道。

    少爷大人回过身,以为她也想把自己骂一顿,笑得嘲弄,苏妙却歉意地道:

    “让客人抱着期待而来却败兴而归是我的过失,我这里的东西很显然不合公子口味,如果公子允许,我可以现场擀面再替公子煮一碗合乎公子口味的面。”

    她的态度出乎少爷大人的意料,顿了顿,长眉一扬,好笑地问:

    “你想煮出合乎我口味的面?”

    “公子请坐。”苏妙淡然笑道。

    少爷大人被她恬淡却自信的笑容激起了兴趣,看了她一眼,复又坐下来。气氛仿佛一下子变得紧张刺激起来,围观的汉子明明已经到了上工时间却不着急走,均盯着苏妙,时不时再瞅一眼那个让他们讨厌的小白脸。

    苏妙偏过头低声交代苏烟几句,苏烟点头,在桌上铺好面板,准备好青菜和已经炼制好的猪油。苏妙取出面粉,加入盐,分次加水,边加水边搅拌,一直将面粉和成雪花状,并让面的质感稍稍硬一些,随后将面粉揉成圆润光滑的面团。

    少爷大人望着她看似随性实则力道掌握精准的揉面手法,眼眸微闪,唇角勾起的轻蔑亦随着她将面团擀成饼切出了一条条细长均匀的细面而逐渐消失,手工切出来的面,每一根的长宽几乎相同,肉眼看上去仿佛复制的一样精确得令人惊奇,这需要相当强的功力。

    灶上同时烧清水和高汤,高汤需要过滤冷却刮去冻油后再煮。

    水沸后放入切好的面,再沸时捞起,用漏勺托着以流动的水浇着冲洗至面条冷透,随后放入沸腾的高汤里至再沸腾时用筷子捞起。碗里撒入盐,加一勺熟猪油,阳春面并非清汤光面,它清淡却美味的关键在于这勺猪油。

    将面的底端先放进碗里,再折上几折使之整齐,而后在上面铺好蒜苗段,浇上香浓醇厚的高汤,高汤不宜多,要让面稍稍高过高汤,最后洒上全绿的葱花。洁白的面,翠绿的葱,澄澈而鲜美的汤汁,清淡却诱人的香味,泛着白色的热气迎面扑来,令人意动。

    小阳春里的阳春面,汤清味鲜,面韧糯滑,热腾腾地落入腹中,那滋味竟是一种说不出的美妙舒坦。

第三十四章 感染力

    少爷大人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是一碗普通的阳春面,为什么入口之后无论是面条的软硬、面身的质地口感还是汤底的咸淡、高汤的淳厚度都这样地合乎他的胃口,仿佛完全按照他的心意他的味觉煮出来的,令人惊奇的合口,合口得即使他想鸡蛋里挑骨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喜欢清淡的口味,然味道清淡的美食却是最难做的,大多数菜品通常以调味取胜,清淡的饮食则是要用火候、口感以及恰到好处的调味将食材本身的鲜美激发烘托出来。面前的这碗面,汤底浓厚,细面爽滑,青菜嫩翠,甚至连每一粒葱花都被滚热的汤汁平和又均匀地激发出清新诱人的悠香。

    记忆中似乎极少有能够合乎他口味的美食,而今,这只是一碗普通的阳春面……

    他忍不住抬头看了苏妙一眼,是她的手艺前后差距太大,还是他的味觉突然改变了?

    苏妙见他望过来,唇角勾起,莞尔一笑,这让他忽然想起他曾经听说过的一番话,这个世上有一类人可以用心去感知对方的喜好,再根据这些喜好烹饪出完全符合对方心意的美味,无论烹饪材料好坏,不管手艺是否精准,似能读懂人心一般总能做出令对方流连忘返的绝味。这并非是投其所好,这是身为厨师的一种能力一种天赋,让每一个尝试过她的烹饪手艺的人都会觉得温暖、舒坦、恋恋不舍、欲罢不能,仿佛能够引诱人心的神魔般,这一类人被业界称之为“魔厨”、“神厨”。

    他的心阴郁起来,因为他又想起那人接下来说的话,那人说他烹饪出的菜品精致、完美、无懈可击,唯一欠缺的一样,他做出来的菜品没有感染力,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心,就像全天下最矜贵的人偶,即使再矜贵再精致再美丽却永远死气沉沉,了无生机。

    他不明白这话的含义,因为不明白所以无从改正,他不认为自己欠缺什么,他是受人追捧的,他的作品是千金难求的,这足以说明了一切。

    这么想着,阳春面吃起来味道变得更怪,只是一碗面而已,竟让他的心变得混乱起来。

    “公子,”温煦的嗓音传来打断他的思路,他抬起头,对上一张烂漫恍若三月春花的笑颜,“公子你是不是染了风寒?”

    少爷大人一愣。

    “公子你嗓音沙哑,眼神疲倦,也不太有精神的样子,有点风寒前兆的感觉。”肝火似乎也稍微旺盛些。

    “少爷你身子不舒服吗?”胖管家闻言一愣,慌忙询问。

    少爷大人拂开他探在自己额头上的手,哼了一声:

    “夜黑风凉的晚上,从桥南走回悦来客栈路程太远。”

    “若公子不是路痴其实路程很近。”苏妙笑眯眯说。

    她果然是故意的!

    少爷大人的肝火又旺盛起来。

    苏妙却取出一只白色瓷盘,自瓦罐里夹了几颗糖渍过的山楂摆在盘子里,红彤彤的煞是好看,又取了紫红色的桑葚和覆盆子堆在一起,在红果的一侧放了两片薄荷叶,而后舀了几勺桂花酱浇在红果上,含笑放在少爷大人面前,温声说:

    “桂花红果羹,开胃清热解毒,免费赠送,公子要连汤一起好好地喝完哦!”

    “你那副对待小孩子的口气是怎么回事,我可比你年长。”少爷大人不满地说。

    “公子贵庚?”

    “十五。”

    “啊?咦——我以为公子你二十五了!”苏妙大吃一惊。

    少爷大人盯着她看了一阵:“你是在骂我吧?”

    “公子还真是少年老成啊!”苏妙弯起眉眼,粲然一笑。

    真的是烂漫恍若三月春花的笑脸,温煦,恬静,只要对上一颗心似也跟着平静明亮起来,如被和煦的春光照射一般,仿佛带着柔和的魔力。

    少爷大人看了她一会儿,哼了一声。

    吃掉红果羹后,少爷大人离开了,临去前一言不发地扔下一锭金子,之后再没来过,大概是回家去了。

    托他的福在他离开之后的一段时日阳春面和红果羹大卖。

    少爷大人也是在离开长乐镇后才想起他与她并非是初遇,她就是他之前在长乐镇中转时在客栈透过单目瞭望镜望见的那个扒光人衣服的变/态暴力女这件事他也是呆在船上闲着无聊时才想起来的,那个女人,原来不只欠缺教养那么简单,已经无可救药了!

    ……

    长乐镇的冬天算不上寒冷,一件中厚的棉衣就可过冬,苏妙却在这样的冬天里生病了,发着烧,头重脚轻,眼冒金星,于是早早起床的苏婵在发现她病了后决定和苏烟两个人出摊。

    “二姐你放心,不太难的我已经会做了,我来撑一天没问题的!”苏烟拍胸脯保证。

    苏婵去通知胡氏苏妙生病了,苏烟则自己兴致勃勃地去厨房准备材料,米和炖肉要先煮好,菜也要清洗。

    苏妙虽然不放心,可自己生病了去帮人煮吃的不太好,只得又躺下,不一会儿胡氏和苏老太进来,胡氏绷着脸坐在床沿,在苏妙身上摸了一遍,过了片刻,说:

    “你先睡着,等药铺开了我再去请郎中来。”

    她话未说完,苏老太已经凑过来,在苏妙通红的小脸上摸了摸,道:

    “只是凉着了,请什么郎中白花钱,给她多煮姜水捂一捂发发汗就好了,小孩子家身子骨硬不碍的!”

    苏妙也觉得自己只是感冒没必要请郎中,多喝热水就好了,才想答应,胡氏却忽然发起火来,尖着嗓子厉声道:

    “什么小孩子家身子骨硬,妙儿头上这么热,要是烧成傻子你管?我看你是不想多花钱吧,这家里的钱可是妙儿赚来的,没有妙儿这大半年这个家早就一贫如洗你早就成了外面的乞丐婆子了,你现在还能好吃好穿有屋子住全是因为妙儿,如今妙儿病了你不说心急还让我别请郎中,敢情她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可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

    苏妙没想到胡氏竟突然发火,听完胡氏的话,却只觉得心中一股暖流划过,胡氏的嘴巴再怎样尖刻她还是苏妙的娘。

    ==

    如果各位觉得还行,请点击封面页“加入书架”收藏,多谢大家!

第三十五章 冲突再起

    “我、我哪里是那个意思,说的就像阿妙不是我们苏家的人,谁家小孩子发热不是喝两碗姜汤就好了,何必去花那冤枉钱!你一个做媳妇的当着孩子的面对我这个老婆子说话这么难听是何居心,我不过是平白关切一句,却被你说成这样,你这是成心在离间我们祖孙俩!”苏老太被胡氏气得脸都绿了,用拐杖在地上敲,哆嗦着嘴唇辩驳说。

    “是不是冤枉钱,钱是妙儿赚的,妙儿是我闺女,我想怎么使就怎么使!你平白关切一句,你那话是关切吗,你误死了我的贤儿现在又想让妙儿怎么样?说我离间,你也真说得出口,平常在家挑吃挑喝骂这个骂那个也就罢了,现在连妙儿病了也要来插手,说祖孙之前你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人家祖母的样子!”

    “你、你……你这个恶妇!”苏老太火冒三丈,连银白的头发梢都颤抖起来。

    “天还没亮做什么又吵起来,二姐是因为什么病的,还不是因为早出晚归摆摊累病的,她现在病着你们就不能安静点让她养着,你们在她屋里大吵大闹的还想不想让她好了?”苏婵走进来,冷着一张脸不悦地质问。

    “你这死丫头跟你娘一个样,没大没小没老没少,你这口气是在跟谁说话,我是你奶奶,你这个半点孝顺心没有的死丫头!”苏老太吵不过胡氏,见苏婵口气不好,转而对着苏婵愤愤训斥。

    “她没有孝顺心,她若没有孝顺心你现在早就出去要饭了,成天在家里吃白食还挑三拣四的也有脸说这话!”

    “我是她亲奶奶,她养活自己奶奶天经地义!”

    “我呸!这时候你是她奶奶了,你嫌弃她是个赔钱货的时候你怎么不想着你是她奶奶她能养你!”

    “好啦!”苏妙头疼地揉了揉太阳,加重语气阻止,她已经被她们吵出耳鸣来了,“天还没亮呢,奶奶回房再睡一会儿,娘也歇着去吧,我只是凉着了,歇一天就没事了,用不着请大夫,今天出摊的事就拜托婵儿了,都出去各忙各的,不用理我,我睡一觉就好了。”

    苏婵看了她一眼,应了声,出去了。

    胡氏住了口,见苏妙已经用被子蒙住头,顿了顿,说:“我先去给你煮姜汤。”

    苏妙在被子底下嗯了一声,胡氏不再理睬苏老太,起身离开。苏老太立在屋子里,见苏妙用被子蒙头睡着没人理睬她,越发气愤,拐杖敲着地面气冲冲地出去了。

    隐约有炖肉的香气飘来,和往常的味道没有区别,苏妙内心稍安,喝了一碗滚热的姜汤又被胡氏压了一床被后迷迷糊糊睡去,也不知睡了多久,朦胧中,火爆的争吵再一次从院子里传来,这次的对象是胡氏和苏娴。

    “让你带着弟妹去出一天摊你不情不愿,除了混吃等死你还能干什么,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夜不归宿,回来也喝得醉醺醺,让街坊邻居说闲话,苏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还这么不知耻地胡闹!你妹子现在因为操持家里累病了,你这个当姐姐的不说帮她分担分担还说风凉话,你还要脸不要!你妹妹今年多大你多大,到底你是长姐还是她是长姐!”

    “她苏妙人犯贱自己乐意养这个养那个管我什么事,这会子用着我了过来拉扯我,呸!既然她那么想当个好姐姐,就让她当去,是啊,苏家现在不就是缺钱吗,缺钱就卖女儿好了,把苏妙也卖到男人家去钱不就来了,又何必像现在这样起早贪黑还累病,笑死人!”

    “你这也是当姐姐说的话!”

    “怎么?我能卖她就不能卖?风水轮流转,就是排也排到她了!”苏娴瞪着一双丹凤三角眼,声调扭曲地冷笑。

    “你这个死丫头!”胡氏被气得太阳穴怦怦乱跳,随手拿起立在墙根的扫帚向苏娴身上拍去。

    苏烟吓得一声低呼,苏娴险险地躲过母亲拍来的扫帚,同样怒从肝起,在胡氏举起扫帚又一次拍过来时一把抓住扫帚柄,怒声道:

    “你们搞清楚,这房子是拿我换来的我自然有一份,我从来没花过这家里一文钱,你们把苏妙当成救苦救难的菩萨可别拉上我,想联起来一家子欺负我别打错了主意,我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天杀的奴才!”胡氏气得浑身乱颤,用力要将扫帚从苏娴手里抽出来继续揍,苏娴的力气却更胜一筹,眼看着胡氏的脸越来越青,一直旁观的苏婵忽然上前一步,单手将扫帚从苏娴手里抽出来。

    “苏娴,你有完没完!”苏婵毫不掩饰眼眸中的厌恶,冷冷地说。

    这一抹厌恶激怒了苏娴,苏娴怒不可遏,一巴掌扇过来:

    “小贱蹄子,你算个什么东西!”

    苏婵反应快,面无表情地扣住她的手腕,到底练过拳脚,苏娴使出吃奶的劲都没有挣开:

    “贱人!”

    “大姐,别太过分了,叫自己妹妹‘贱人’这种事很值得你大声炫耀吗?”苏妙顶着一颗从内部开始抽痛的脑袋,裹着棉袄恹恹地立在门边,双手抱胸,望向苏婵,淡声道,“婵儿,放手。”

    苏婵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阵,重重甩开苏娴的手,退到一旁。

    苏娴越发愤怒,揉着手腕冲着苏妙阴阳怪气地冷笑道:

    “嗬,全家人忙忙叨叨我还以为你快要死了,原来还能爬起来啊!”

    苏妙平静地看着她,淡声回了句:“我死了活着好像对大姐没什么影响,大姐你理清楚自己的事就行了,我的事不劳你费心。”顿了顿,沙哑着嗓音说道,“好了好了,到此为止,大姐请自便,娘也不要再说大姐了,她已经过了需要被父母管教的年纪,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是她的自由,她没向我要过钱也不欠我的,不愿意帮忙不必强迫。烟儿,婵儿,东西准备得怎么样,我瞧瞧。”说罢已经向厨房走去。

    苏烟和苏婵连忙跟上,胡氏狠瞪了苏娴一眼,勉强咽下愤怒,请大夫去了。

    苏娴的怒气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力到令她恼火,之后的无人理睬更是让她愤懑不已,无心再睡回笼觉,简单梳洗一番带着气出了门。

    ==

    如果可以,请大家收藏一下,多谢大家了!

第三十六章 母女

    关于苏娴,她近来夜不归宿的次数逐渐减少,但与往常一样每次回来都喝得醉醺醺的,一次两次可以被当成是偶尔为之的借酒消愁,总是如此就不正常了,一个女人每次喝酒的地点都是各大酒楼,每次都是浓妆艳抹花枝招展的,且每一次大醉归来第二天开始总能挥霍一阵,苏妙禁不住猜测她该不会是干上了陪酒的勾当,若说再进一步以苏娴的心气应该不会去做,但堕落成前者却是有可能的,关于这一点苏妙几次想问,却因为长幼关系和苏娴对她的敌意很难开口。

    “二姐,你回屋歇着去吧,我已经差不多弄好了,都是按你平常的做法,没问题的!”苏烟拍着胸脯对因为鼻塞呼吸困难的苏妙保证。

    苏妙在厨房里粗略看了一圈,还是不太放心地皱皱眉:

    “就你们两个人行吗,要不干脆休息一天?”

    “休息一天要少赚多少钱,再说今天冷,阿大哥他们肯定也想喝一碗热热的鱼汤,有我、三姐和得福在没问题的!”

    得福是钱小哥介绍来帮忙的亲戚,和苏烟同岁,生得矮小却有一张巧嘴,很会招呼客人。得福父亲早逝母亲带着他改嫁,虽然家里人没有嫌弃他,但随着弟妹增多继父家先前也有子女,心坎过不去的得福以为自己成了负担,总想从家里出来另谋生路,苏妙觉得他很适合当伙计就把他留下了。

    “病着还瞎操心,你回屋躺着去吧,又不是没了你我们就不能活了!”苏婵手抱胸不耐烦地说。

    苏妙愣了愣,接着落寞地笑起来:“婵儿,病着时的二姐内心很脆弱,听你这么说真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呢。”

    苏婵微怔,继而脸涨红,眼神闪烁,恼羞成怒地别过头,从牙缝里重重地道:

    “我又不是那个意思,烦死了,只是一天我自己就能做,与其瞎操心你还不如去养病!”

    “三姐,还有我呢!”苏烟见自己直接被忽略了,不满地强调。

    苏婵不理睬他,既懊悔自己的失言又责怪苏妙的小题大做,正兀自恼火。

    苏妙看着他二人,弯起眉眼,莞尔一笑:

    “那今天就拜托婵儿和烟儿了,婵儿好好照顾弟弟,即使提早收摊也无所谓,一定要注意安全。”

    “包在我身上!”苏烟自信满满地拍拍胸膛。

    “啰嗦!”苏婵没好气地说,捧起炖肉的大锅转身出去装车,苏烟也来帮忙,抱起洗好的菜屁颠屁颠地跟了出去。

    因为他二人不让苏妙帮忙,苏妙只好站在一旁看他们将东西都搬上推车,一直目送他们出了家门向长乐街去,高声叮嘱一句:

    “你们两个要小心坏人,烟儿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婵儿不许打架!”

    “知道了!”苏烟乖巧地应了声。

    “你快进去躺着吧!”苏婵却不答,没好气地说了句,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妙笑了笑,望着姐弟俩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各家各户都是上工的上工上学的上学,女人们提着水桶三五成群地去井边打水,看见苏妙都别过头去不理睬,这多半是因为邻居认为苏娴在做不正经的勾当苏家不是好人家之类的,苏妙倒也不在意,摸摸外热内冷的脑袋,回屋喝了一大碗姜水,恹恹地蜷进被窝里。

    因为体温又上升,昏睡着的苏妙并不知道郎中来诊了脉还开了药,直到过了午后热度降下来朦胧中只觉得微凉带着湿润的布巾敷在额头上,睁开眼睛,入目的是一张满是雀斑的脸。

    胡氏见她醒来,眼眸中闪过一丝惊喜,虽然仍绷着一张密布了细纹的脸,却用粗糙的大手在苏妙的颈窝里摸了摸,而后暗自松了口气,用粗哑的嗓音道:

    “饿不?炉子上煨着鱼汤面,肚子里有食病才好得快!”

    苏妙其实没胃口,不过因为她前世很少生病,即使生病了,由于父母在她婴儿时期意外身亡,十岁时祖父病逝,作为祖父友人的老爷爷虽然对她很好她却始终不敢太麻烦人家,生病了被这样关怀还是头一回,不由得紧张起来,被胡氏盯着下意识点点头。

    胡氏搬了炕桌放在床上,苏妙裹着棉袄坐起来,胡氏从被窝里拿出汤婆子重新换了热水塞进她怀里,这才去厨房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鱼汤面,回来放在炕桌上,自己坐在床沿,说:

    “连汤带面都吃了,大口吃,多发汗才好得快!”

    苏妙点点头,拿起筷子趁热大口吃起来。胡氏煮的面并不算好吃,虽然娘家和夫家都是开餐馆的,她本人却不擅厨,就像那种/马马虎虎的主妇,只是会煮却手艺不精,何况以前苏家的一日三餐通常都是由苏东负责的。然而尽管如此,尽管这碗鱼汤面里充斥着令人不舒服的鱼腥味,尽管面条的粗细亦很不均匀,尽管还有姜片没切好连在一起,但这是胡氏用心煮出来的,不知为何她能吃出来。

    “不好吃?”胡氏忽然问。

    苏妙一愣,抬头对上她的眼,顿了顿,摇头微笑:“好吃。”

    胡氏似松了一口气,虽然她没想让苏妙看出来她其实松了一口气。大概是觉得女儿的厨艺比自己好,虽然想要装作不在意,却还是挂心女儿吃过之后对她手艺的反应。

    苏妙垂下眼帘,唇角勾起,会心一笑。

    胡氏已经好久没有与女儿长时间独处了,这些年来她的生活重心完全放在儿子身上,突然与女儿近距离相处她觉得生疏、拘束、不自在,但她还是努力克制这样的不自在。一碗面见底后,胡氏内心稍安,撤去炕桌吩咐苏妙躺下,自己坐在床沿重新拧了湿布巾敷在苏妙的额头上,拉出苏妙的胳膊在她的小前臂内侧顺着手腕向手肘方向推拿着。

    “娘你干吗捏我?”苏妙睁开眼睛迷惑地问。

    “这法子退热,你外婆教我的,你小时候发热我都是给你这么弄。”

    “是吗?”

    “小小年纪什么记性!”胡氏不悦地说,顿了顿,却是半垂着头浅浅一笑,极是柔和地轻声说,“推推就好了,你睡吧,娘给你推着!”

    记忆中,胡氏已经好些年没笑过了。

第三十七章 新年前夕

    因为胡氏的照料,黄昏时分苏妙总算退了烧,睡了一天晕晕沉沉地醒来,望望天色,有些担心苏婵和苏烟,趁胡氏去厨房做晚饭时裹着棉袄走出院门。这个时辰应该已经收摊了,苏妙本想去长乐街看看,走到巷口却又担心苏婵二人会不会以为她不信任他们而生气,正犹豫着,苏烟的声音欢快地自远处传来:

    “咦?二姐怎么站在这儿?”

    “你们回来啦!”苏妙见他们平安归来,心中一喜,迎上去。

    “自然是因为瞎操心。”苏婵凉凉地回答苏烟的提问,用力将推车推过来,上下打量苏妙一番,“你退热了吗就跑出来?”

    “已经没事了。”苏妙笑眯眯回答,问,“怎么样,今天还顺利吗?”

    “阿大哥送了两个果子,陈六哥说用葱白煮水对付风寒最管用,满嫂子下午让满富哥拿来一条青鱼,让给你煮汤喝。”苏烟提起手中的篮子笑嘻嘻说。

    苏妙愣了愣,接着莞尔一笑,姐弟三人往家走,才走到家门口就见胡氏手握着饭勺叉着脚站在篱笆门前,冲着苏妙劈头盖脸地训斥道:

    “一刻不看着你怎么又跑了,你是野猫子吗,才退了热就跑出去胡闹,再烧起来怎么办,还不快回屋去把药喝了,都多大了还要人操心!”

    苏妙被当场抓住偷溜出门,讪讪答了句“是”,正要乖乖回屋去,一阵风风火火的脚步声响起,苏娴阴沉着一张脸大步走来。她早上出门日落归来时的面色比早晨吵架那会儿还要难看,铁青中泛着憔悴,憔悴里还带了些忐忑不安,似满腹心事。她一直走到门口才在抬头时发现家人都站在门外,一愣,紧接着脸色变了两变,不自在又竭力掩饰这些不自在,在众人脸上扫了一眼,头一甩,无视了所有人,径直回去她的房间,嘭地甩上房门。

    胡氏的脸色很难看,明显被苏娴的态度气着了,却不知道该骂什么好,顿了顿,没好气地叫苏妙回房去,转身进了厨房。苏婵冷硬地抿了抿唇角,苏烟耷拉着脑袋沉默了片刻,忽然小声说:

    “要是大姐也来跟我们一起摆摊子就好了……”

    苏妙沉默下来,现在全家人都开始注意到苏娴的问题了。苏东在世时,因为有父亲管教着其他人就算不喜欢苏娴的放纵也不怎么挂心,苏东过世后家中缺米断粮互相吵个不停也没心思去理会生活得过于自由的苏娴,而现在,钱在稳定地赚,家人的关系也逐渐缓和,于是苏娴的问题就凸显出来了。

    苏娴她自己过去流露出来的意思应该是想改嫁的,只是明明已经有了想改嫁的对象,她和那个孙员外到底是怎么回事,若说被玩弄了,她前一阵还遇到孙员外的小厮送苏娴回来,应该没有闹崩才对,可是为什么苏娴会越来越像个公关女郎呢?

    虽然她很想去问,不过若真去问了她一定会被苏娴骂回来,所以只能静观其变。

    春节前夕,家家户户都忙着置办年货,工作了一年的外乡人们也都陆续归乡,剩下的人不是留着肚子等着过年就是年关将至各种手头紧,伴随着航运淡季渐渐降临,长乐街的餐饮生意也变得不景气起来,这样的不景气怕是要一直持续到年后。

    由于生意锐减,苏妙也不再等到天黑,每日接近黄昏时便差不多收摊。苏老太和胡氏这些日子正忙着置办年货,虽说这是苏东过世后的第一个春节不能大操大办,苏家人却很默契地想用这个春节来冲一冲酒楼破产苏东病逝所带来的各种阴霾,无论是胡氏还是苏老太对这个春节都很积极。

    黄昏时分苏妙带着苏婵姐弟收摊回家,才走到巷口就遇见苏老太和胡氏买东西回来,正一边往家走一边争吵,自然是因为买年货时意见不合这类鸡毛蒜皮的小事,引来街坊邻居频频侧目议论纷纷她们却毫不在意。苏烟见状又变得怕怕的,女人太多太强势的家庭也难怪他这个老幺会这样。苏婵抿抿嘴唇,眼里掠过一抹不耐烦。

    苏妙伤脑筋地叹了口气,将推车扔给苏婵,径直走过去劝和。现在家中唯一对苏老太和善的就是苏妙,胡氏跟她不对付,苏婵不理她,苏烟害怕她,苏娴更不用说。因为吵不过胡氏,苏老太拉着苏妙委屈地控诉胡氏花钱大手大脚,还话里话外暗示让苏妙夺走胡氏的财权把家用交给她管理,那样会更放心。

    自从胡氏嫁给苏东,因为苏东孝顺,家用一直由苏老太管理,胡氏连钱都没摸过几次,闻言怒从肝起夹枪带棒地把苏老太刺了一顿,苏老太气得差点在路中间哭闹起来,苏妙赶紧把她领回家免得吉祥巷各家又多了一则茶余饭后的谈资。

    胡氏生气了,所以不做晚饭了,苏妙只好去做晚饭,苏婵帮她择菜,过了一会,皱起眉重重地道:

    “娘和奶奶到底要闹到猴年马月去!”

    “婆媳关系本来就难,娘以前家境富裕又念过书,奶奶作为婆婆自然想压住儿媳妇,两人从一开始就想压制住对方,怀着这样的动机怎么可能友好,况且还有当年大哥的事。”

    苏婵沉默了半晌,忽然冷笑一声:“活到让人看了都觉得可悲的地步,女人还真没意思!”

    苏妙微怔,回头看了她一眼,淡声道:“有意思的人生是自己活出来的,无关男女。”

    苏婵沉默了一阵,不置可否地哼了声。

    就在这时,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昨日彻夜未归的苏娴从外面冲进来,身穿桃红色百蝶穿花绸裙,挟了一身呛人的脂粉味。她疾步走到水缸前舀了一瓢水大口喝起来,苏妙愣了愣,眸光落在她明显肿起来的脸颊上,她被人很重地打了一巴掌,上面还残留着指印没有退散!

    一瓢水还没有喝完,苏娴忽然一阵恶心,扶着墙根吐了起来,却只吐出来刚才喝进去的那点水。苏婵见状不禁皱了皱眉,苏妙望着苏娴罕见没有喝醉却吐得稀里哗啦,心下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三十八章 风波

    “大姐,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苏妙走上前认真询问。

    “滚!少管我!”苏娴青白交错着一张脸,恶声恶气地道,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干呕。

    苏妙才要说话,胡氏跨过门槛进来,见苏娴竟然在厨房里吐了,大吃一惊:

    “你这死丫头这两天又跑哪去了?瞧你这副德行,吐成这样,又上哪跟谁灌黄汤去了,这么不要脸的丫头老娘摊上你真是倒八辈子霉,早知道你这样当初生下来就应该把你掐死!”

    苏娴青着一张脸,苍白的唇勾起,讽刺一笑:

    “你现在掐死我也来得及。”

    “你……”胡氏被气得七窍生烟。

    苏娴话音才落却又弯着腰身吐起来,苏妙眼眸微闪,严肃地道:

    “大姐,我白问一句你别生气,你月信来了吗?”

    除了苏婵年幼懵懂,其他两人闻听此言都愣住了,苏娴的面色比刚才还要苍白,瞠着一双凤眸,透过她剧烈颤抖的眼波就能觉察到她此时的情绪波动是极为激烈的,失措、恐慌、骇然却还隐隐带着狂喜,她整个人都呆住了,窈窕的身形不由自主地战抖起来。

    胡氏是过来人,苏妙的一句话提醒了她,呆了一呆,猛然意识到今日的苏娴没有喝醉却呕吐不止,脑子嗡地一声,腿脚发软差点坐在地上,激烈的愤怒与一直以来的惊怕突然爆裂开让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上前啪啪甩了苏娴两巴掌,厉声哭吼道:

    “谁的?是谁的?小贱人,我告诉你多少次不要去做那些丑事你不听我的,现在到底弄出来……你这是要气死我!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居然生出你这么个孽障!到底是谁的,到底是哪个混账畜生的你倒是说话啊,这一下可如何是好!”她罕见地哭出声来。

    苏娴不答,胡氏的哭喊让她一下子醒过神来,紧接着飞快地往门外跑,眨眼间就从家里跑了出去。苏妙还没来得及叫住她,被苏娴逃跑时用力撞过的胡氏忽然叫说“左肋疼得很”,身子一歪。苏妙连忙扶住她,多少明白应该是急怒攻心的缘故,沉声吩咐手足无措的苏婵道:

    “你去追大姐,我去请大夫,烟儿!”

    苏烟早在胡氏骂苏娴时就出来了,闻言急忙上前,和苏妙一起把胡氏扶回屋里躺下。苏婵已经去追苏娴,苏妙嘱咐苏烟照顾胡氏,自己跑出门去街上的药铺找了郎中来,郎中也说是急怒攻心,肝气上逆,开了几钱钩藤浓浓地煎了一碗吃了,停了一会儿才略觉好些。幸好苏老太去三条街之外新认识的老姐妹那里串门,不然肯定又是一场事。

    胡氏面朝里躺着默默流泪,苏烟怯生生地坐在苏妙身旁。苏妙望着胡氏的后背沉默了一阵,低声让苏烟去外面看苏婵回来了没有,见苏烟出去了,才轻声对胡氏道:

    “娘别气坏了身子,大姐的事还没弄清楚,也未必就是,就算是,只是生气也不是法子,该解决的还是要解决的。”

    胡氏又是气愤又是伤心,好一会儿才带着哭腔重重地说:

    “都是你那个没用的爹惯的,我早说过要么把她拴起来不许出门,要么就寻个人家做填房,再不然招个上门的,你那没用的爹被她闹了几下就心软,非说让她自己拿主意,她能拿什么主意,天生的婊/子脾性,这一下可如何是好,早知道这样当初她被婆家休了我就不应该让她回来,真是冤孽!冤孽!”

    苏妙知道她说的是气话,苏娴那么大一个人不可能拴起来,赘婿填房以苏娴的高心气又不会依,苏东自觉亏欠苏娴,只可惜这一份纵容反而让苏娴变成今天这样。苏妙一直以为苏娴虽泼辣却是个聪明人,如果改嫁能按照她自己的意愿也是好事一桩,可若她当真未婚有孕,对方肯负责还好,若不肯负责……

    总之还要找到苏娴先弄清楚情况再说。

    劝解了胡氏一阵,大概是因为伤心过度身子又不舒服,筋疲力尽的胡氏哭着哭着就睡了过去,苏妙给她掖了掖被子。苏烟悄悄探进头来,小声唤:

    “二姐!”

    苏妙离了胡氏的房间,见苏婵正双手抱胸立在院子里,忙轻声问:

    “大姐呢?”

    “我追到长乐街一个眼错的工夫她就不见了,找了一圈没找到,就回来了。”苏婵的语气很不好,眉头皱着,面罩寒霜。

    苏妙一时没了主意,也不知道苏娴突然跑到哪里去了,刚才看她的反应应该是想去找什么人,该不会是去丰州了吧,丰州离长乐镇有半天的路程,丰州又是直隶州面积是长乐镇的十倍之多,苏妙要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可若是不去寻找又有些不放心,正犹豫,却听苏婵沉声问:

    “苏娴、有娃了?”

    “二姐觉得你还是叫一声‘大姐’会更好。”

    “她那样子也配做‘大姐’?先是被休接着又是没成亲就有孕,她做出这样的丑事你都不觉得丢脸吗?她那样乱七八糟搞不好连是谁的种都不知道,这样不知廉耻的人还理会她做什么,继续留着她只会更丢脸,干脆让她滚出去单过,也能眼不见心不烦!”苏婵愤懑地啐道。

    “她被休不是她的错,至于没成亲先有孕,别说在没看郎中之前无法确认,就算确认的确如此,就算她真的做错了,我也不希望你用这样嫌弃的语气。没有人可以保证自己一生都正确,家人是为了互相依赖彼此谅解而存在的,如果只因为做错事就能轻易抛弃,这样的家人和陌生人有什么区别,血缘又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婵儿,我们姐弟四个人,只有四个人,即使你出去认一百个姐姐一百个弟弟,真正是你姐姐的只有苏娴,真正是你弟弟的只有苏烟,不要轻易用嫌恶的语气,对自己家人用这样的语气会更伤人。”苏妙对着她认真地说完,望着她凝起来的侧脸顿了顿,轻声吩咐,“你留下照顾娘,今天的事不必让奶奶知道,烟儿,跟我出去找人。”说罢大步出门去了。

    苏烟应了一声,一面担心地回头望着苏婵紧绷的脸一面跟上苏妙匆匆跑了出去。

第三十九章 苏娴的往事

    苏妙在长乐镇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苏娴,天黑下来后只得回家等她自己回来。晚饭胡氏没出来吃,不明真相的苏老太才开始数落,被苏妙拿话岔过去才避免一场婆媳大战的爆发。

    一夜过得不太安生,次日天亮时苏娴仍没回来,苏妙没心思出摊,决定去一趟丰州,吩咐苏婵和苏烟在长乐镇继续寻找,自己租车前往丰州。

    颠簸了半天,还交了一笔进城费,却因为丰州太大太繁华找了一天一无所获,待筋疲力尽地回到长乐镇夜幕已经降临,白费了一天难免沮丧,垂着脑袋疲惫地往家走,还没走到门口,一直等在门外站立不安的苏烟见她回来大喜,奔过来抓住她的衣袖道:

    “二姐,找到大姐了!“

    苏妙一愣,忙问:“在哪?”

    “清风居。”苏烟说着,拉起苏妙就跑。

    清风居是长乐街的一家小酒馆,苏妙跟着苏烟来到清风居前,见苏婵正双手抱胸吊儿郎当地靠在大门边的柱子上,看他们来了无声地往门里一指。

    除夕将近,即使酒馆仍旧营业也鲜少有食客临门,苏婵没有动,苏妙径直走进清风居,目光很快落在坐在窗下满面酡红已经喝得东倒西歪的苏娴身上,伙计上来招呼,她以微笑婉转拒绝他的接待,径直向苏娴走去,伙计是个机灵的,见状没有跟过来。

    这个时辰酒馆里只有苏娴一个客人,苏妙走过去,苏烟眼含忐忑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苏妙立在桌前正面望向苏娴,只见那一张被酒染得通红的菱形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身上的绸裙也沾满灰尘,嘴角还有凝着血迹的破口,一看就是让人给打了。

    之前苏烟没敢进来,这是第一次看清苏娴的脸,骇然地低呼一声,捂住嘴巴。

    苏妙望着苏娴肿起来的脸,沉默片刻,轻声道:

    “怎么会把自己弄得这样狼狈啊!”

    苏娴摩挲着小酒坛,闻声抬起头来,醉眼朦胧地乜了她一眼,嗤笑了声,抱起酒坛灌了一大口。苏妙在凳子上坐下,看着她,顿了顿,低声说:

    “你若当真怀孕了,喝这么多对孩子不好。”

    苏娴苍白破裂的嘴唇沾染着酒液使唇角勾着的那一抹冷笑在灯烛下显得异常凄清妖冶,她满不在乎地拂了拂额前刘海,哼笑道:

    “有什么要紧,反正也没打算留下!”说着将一坛酒喝个底朝天,倒了倒发现没有酒了,把酒坛往桌上重重一磕,扭头冲着伙计高喝,“小二,再来两坛!”

    伙计被她破了音的嗓门吓了一跳,喝得烂醉的女人看起来很危险,不由望向苏妙,希望她劝劝,这样的反应却激怒了苏娴,霍地站起来,摇晃着身子泼辣地叫喊:

    “愣着干吗?让你上酒也磨磨蹭蹭,还想不想开店了!老娘又不是没带钱,再不上来信不信我砸……”话没说完因为醉得太厉害腿脚发软上身一个剧烈摇晃差点摔倒,幸而手快下意识扶住桌面,扑通坐下来双手撑住滚热的头。

    “一壶麦茶。”苏妙对伙计说。

    伙计应了,转身去准备,苏娴却抱着头尖声喝叫道:

    “我要酒!酒!”

    “脸伤成这样再喝酒会肿得更厉害,你能拿得出去的只有脸了,你想给自己毁容么?”苏妙平声问。

    苏娴安静下来,双手捧着头默了半晌,忽然呵呵笑起来,笑得扭曲笑得凄凉笑得自嘲,笑得伙计浑身不自在,放下麦茶躲得远远的。苏妙倒了杯茶放到苏娴面前,又倒了一杯递给坐在一旁怯怯的苏烟,捏着茶杯平声说:

    “我和烟儿、婵儿找了你一天,我还去了丰州,以前没发现,丰州的进城费居然那么贵。”

    苏娴垂着头,过了一会,讥笑一声:

    “少骗人了,你们巴不得我去找根绳子吊死,会找我!”

    “不是啊大姐,三姐把你跟丢了,我们从昨天就开始找你,今早二姐去了丰州刚刚才回来!”苏烟连忙说。

    “找我做什么?你们三个才是亲姐弟,我算什么,明明心里讨厌我却还假惺惺,真让人恶心!”苏娴带着憎怒冷笑,因为语气过于用力显得有些扭曲。

    苏妙浅啜口茶,不疾不徐地说:

    “虽然你嘴巴恶毒,脾气暴躁,常做一些自以为聪明的蠢事,不过我不讨厌你,若说为什么,因为你是我大姐,我这人护短。若是别人像你这样,那的确很讨厌。”

    苏娴一巴掌重重拍在桌上,把苏烟吓得浑身一颤。

    “你去找的那个人怎么说?”苏妙看着她,轻声问。

    苏娴低垂着眼帘默不作声,良久,端起面前的麦茶慢慢喝了一口:

    “叫我滚。”

    “这样的人,你的眼光还真差呐!”顿了顿,苏妙低声叹道。

    苏娴一声嗤笑:“反正是因为他是个员外才想给他做姨娘,既能给孙大郎当婶母又能不愁吃穿地过一辈子也算美事,可惜我命不好,没了品鲜楼卖价就贱了。呵,去陪梁都来的客商过夜就纳我为妾?呸,当我是青/楼的妓子么,畜生!”

    苏妙呆住了,瞠目结舌地望着她,顿了顿,蹙眉问:

    “你是因为不从才被打了?”

    “那是昨天,今天是因为他叫我滚我就挠花了他的脸。”

    “孙员外是孙大郎的叔父?”苏妙默然片刻,问。

    “同宗的,全是畜生!一家子畜生!”苏娴冷笑着道,“孙大郎狼心狗肺,我跟了他十二年,给他当牛做马吃尽苦头,到头来他为了一个骚婊/子打骂我还休了我。他忘了他六岁时贪玩在山里迷了路,是我寻了一夜找到他把他背下山,还被蛇咬了一口。他七岁时整个夏天卧病在床,说想吃野苹果,我上山去摘回来被一场大雨浇透了,病了一个月没人理睬,孙家还要我离主屋远些别把病气过给他,事后我没敢告诉他怕他气恼,真可笑,就好像他知道了就真会为我出头一样。遇到那个骚婊/子他说我又丑又土气,还说我是不下蛋的鸡,我是因为谁才小产的,若不是他娘逼我去补屋顶的窟窿……”她用力抿起唇角,喝下一大口茶,她没有哭。

    苏妙忽然想起苏娴被休后第一次回到娘家,荆钗布裙,素面朝天,四肢粗壮,头发蓬乱,就是一个普通农妇的打扮,然而“尘埃落定”后的第三个月,恍若脱胎换骨般,她成了一个连眼角都带着扭曲的风骚的浪荡女人。

第四十章 砂锅粥

    即使苏娴的话时断时续,苏妙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孙大郎嫌弃任劳任怨的苏娴不够光鲜靓丽,移情别恋,怀着强烈的不甘苏娴结识了孙大郎本家的宗叔。如果苏家的品鲜楼还在,孙员外纳这样的妾室也不算丢份,可苏家破产孙员外就不愿意了,也许是恰好有生意伙伴看上了苏娴,孙员外就以纳妾为诱饵哄骗苏娴去陪夜。

    虽然贪恋富贵盲目复仇的苏娴也有错,但孙家那两个男人也的确不是东西。

    苏娴醉醺醺地单手撑头,垂着眼帘一遍遍自语似的冷笑道:

    “畜生!都是畜生!”

    苏妙望着她,沉默了良久,抿抿嘴唇轻声说:

    “大姐,你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你也不蠢,应该说该聪明时很聪明,你只是一时运气不好,但不代表一辈子的运气都不好,我觉得你应该再自信一些,再多爱自己多保护自己一些,你的人生并没有到此就结束,只要你愿意振作,也许你今后的日子会非常美好也说不定。”

    苏娴醉眼朦胧地盯着她,盯了好一会,蹙眉,啼笑皆非地嗤道:

    “这种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话亏你能说出口,那个‘不蠢’是什么意思,我竟然被小六岁的妹妹说了‘不蠢’,笑死人了!非常美好?你又不是算命的你怎么会知道,一副好像什么都知道的口气,我发现你这丫头自从老头子死后还真是越来越张狂了!”说着,灌下一杯麦茶。

    苏妙看了她一会,温声开口:

    “大姐,回家吧。”

    回家……

    苏娴捏着茶杯的手顿了顿,饧涩的凤眸有一瞬的微酸,连喉咙里亦哽了一下,她讨厌这样的感觉,其实也并不讨厌。沉默了良久,她撑着桌面踉踉跄跄地站起身。

    苏妙上前扶住她,付了帐,姐弟三人在掌柜伙计舒了一口气中离开清风居。苏妙本以为苏婵不耐烦先走了,不料苏婵仍吊儿郎当地靠在门柱上,见他们出来,瞅了一眼醉醺醺的苏娴,转身,一言不发地走了。

    “真是个讨厌的丫头!”苏娴虽然喝醉了,神智还有一半清醒,见苏婵绷着脸走了,没好气地道。

    “婵儿也很担心你,只是不坦率罢了,这么说起来,”苏妙让她搂着自己的脖子,支撑住她东倒西歪的身体,“你明明也很想和弟弟妹妹搞好关系,他们不肯理你你明明很寂寞却死活不承认,为什么我会有你这种性格扭曲的姐姐和那种闷葫芦似的倔强妹妹?”她伤脑筋地叹了口气。

    她的话在苏娴晕乎乎的脑袋里过了一遍,半拍之后,苏娴的脸猛然涨红,尖声锐叫起来:

    “你这死丫头,我什么时候寂寞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寂寞了!”说着张牙舞爪地扑上来要挠苏妙,却因为腿脚酸软动作过猛一下子泻了力气,扑通坐在酒馆外的台阶上,拍着前胸一副不适的表情。

    苏妙看了看她,问:“我背你?”

    苏娴扬头望着她,挂了瞧不起的似笑非笑,反问:

    “你背得动吗?”

    苏妙背对着她蹲下,苏娴坐在台阶上看了她片刻,晃晃悠悠地伏上去让苏妙把她背起来。已经是万籁俱寂时,头顶的夜空恍若藏蓝色的帷幕,点缀着闪闪繁星,月光如银,云淡风轻。苏婵不紧不慢地走在前面,始终与她们保持三步远的距离,苏妙背着满是酒味的苏娴,苏烟乖乖地跟在她们身旁。

    苏娴双臂耷拉在苏妙身前,因为酒意而滚热的脸颊俯在苏妙的脊背上,沉默良久,忽然用只能她自己听清的声音轻问了句:

    “我过去那样骂你,你对我就没有一点憎恨?”

    苏妙却听清了,顿了顿,低声回答:“对于你是我姐姐这件事,我很珍惜。”

    苏娴闻言,凤眸微瞠,静默半晌,垂下眼帘,呵地笑了,笑声很轻,很模糊,虽然仿佛充斥着无数的复杂感慨,却依然很柔和,似自耳畔拂过的一缕细风,在不易察觉间便已消散去。

    苏烟仰着脖子望望二姐,又望望二姐背上的大姐,半垂下头,柔嫩的唇角勾起,会心一笑。

    姐弟四人回到家,苏妙再也背不动苏娴,将她放在院里的凳子上。天气冷外加走了一大段路,苏娴酒醒了肚子却饿起来,有气无力地道:

    “饿死了!”

    “真是不消停!”苏婵双手抱胸立在一旁冷冷道,话未落肚子响亮地叫起来,脸刷地涨红。

    “你还不是一样。”苏娴单手托腮,凉凉地说。

    “害我一天没吃饭的人是谁啊!”苏婵咬牙道。

    苏妙双手一拍,笑说:“既然都饿了,我来煮粥吧!”转身向厨房走去,苏烟道了声“我也帮忙”,匆匆跟上去。

    苏娴懒怠动,苏婵不愿动,于是两个人在冬天的院子里大眼瞪小眼。

    “看什么?”苏婵生硬地问。

    “没什么。”苏娴偏过头去。

    “放大姐三姐单独相处不要紧吗?”厨房内,苏烟担忧地问。

    “多相处相处不是挺好嘛。”苏妙笑眯眯说,将处理好的河虾剖成两半,找出砂锅倒米,加四倍水以中火煮开,再用小火煮至米粒开花,倒入切好的萝卜粒,搅拌着煮两分钟,下姜丝继续搅拌片刻,加鲜虾煮至变色,撒入芹菜粒,放一勺芝麻油撤火,利用砂锅的余热搅拌均匀。

    洗净黄瓜切块,用盐杀三分钟漂洗后挤干水分,苏妙打开一个密封的瓦罐舀了两勺黄褐色的酱,兑入白醋、香油、胡椒粉调匀,浇在黄瓜上。

    “二姐,你……”苏烟小脸刷地变了色,苏妙却对他莞尔一笑。

    寒冬腊月,一口滚热鲜美软滑粘糯的砂锅粥入腹,那是从里到外都变得温暖满足的舒适感。

    “老二手艺的确好,这么普通的粥都能煮得这么鲜灵好喝!”苏娴捧着饭碗赞道。

    “别叫我‘老二’。”苏妙眉尾一抽。

    苏婵的筷子向正中间那盘黄瓜伸去,苏娴见状也去夹,苏烟低头装看不见。就在晶亮的黄瓜块接触味蕾的一瞬间,一股刺激辛辣的味道刹那充斥在整个口腔,似有一股浓郁呛人的气直冲眼睛鼻子,血液猛然沸腾起来,仿佛连头顶都要被冲开了,苏婵呛得直咳嗽,苏娴的眼泪刷地流了出来!

第四十一章 春将近(求收藏)

    “这黄瓜里加了什么?好辣!”苏婵扭曲着一张素来平板的小脸,用力皱眉,扶着仿佛四面透凉风的脑袋含糊不清地说,舌头上的味蕾已经麻痹了。

    “黄芥末酱,将芥菜籽粉加开水拌成膏状,晾凉后再浇上开水加盖保温两个时辰,倒掉浮水用菜油调制而成。黄芥末酱清毒通窍,放松身心,待刺激感过去后一定会感觉到身心都是从未有过的舒爽。”苏妙弯起眉眼,笑吟吟道。

    “我一点也不舒爽。”苏婵头俯在桌上,咬着牙艰难地道。

    苏娴则已经泪如雨下,捂着唇一面扑簌簌地掉泪一面哽咽着道:“好辣!辣死了!”她含糊不清地咕哝着,咕哝着,随着口腔内的刺激感逐渐消退,眼泪却比刚刚流得更凶,她自然而然地哭起来,无声地哭起来,接着整个人趴在桌上,一边泪水滂沱一边带着哭腔轻声念叨,“好辣……”

    苏烟微慌地望着她。

    即使看不见脸苏婵也能感觉到苏娴哭得很凶,抿了抿棱角略冷硬的嘴唇,眸光下意识落在苏妙身上。

    苏妙柔和地注视着无声哭泣的苏娴,红润的唇轻浅勾起,莞尔一笑。

    哭出来就好了……

    胡氏面朝里卧在床上一夜未眠,听着儿女们在院子里折腾,第二天在看见苏娴时破天荒没有骂她。大夫被请了来,庆幸的是苏娴并没有怀孕,想吐只是因为酒喝太多了,还有月信不调的症状,苏娴被大夫命令禁止再饮酒,并开了调经的药。

    苏家全家包括苏娴自己都松了一口气。

    因为马上就是春节,苏妙没再出摊,待苏娴觉察苏妙和苏婵已经出门好几天却并不是出去进货时诧然询问罕见没有跟去的苏烟:

    “你二姐三姐上哪去了?”

    “唔……”苏烟正在做衣裳,突然被苏娴如此问紧张起来,眼神闪烁,磕磕巴巴一看就是想撒谎却撒不出来的表情。

    苏娴其实不过是白问一句,苏烟的表情却一下子变得这么可疑,她愣了愣,面色凝肃起来。

    丰州城。

    月黑风高夜,更深人静时。

    城南一处僻静的土地庙外,张虎赵龙双手抱胸两尊门神似的立在空地上,耳闻庙里传来隐隐的闷哼声以及清脆的拳脚相加声,良久,赵龙先忍不住结结巴巴地小声问:

    “二、二哥,再打下去会、会不会把人打死啊?”

    “那姐俩心里有数,再说不过是个开货栈的,现在什么人都能被叫‘员外’,呸,打死了更好!”张虎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赵龙不由自主地往庙里瞅瞅,生怕被听见似的小声道:

    “二、二哥,我觉着那姐俩比咱们还像流氓团伙!”

    张虎在他的脑袋上狠拍一下,同样压低声音小声说:

    “这废话还用你说,她俩要不是流氓团伙咱俩还用上丰州来绑架醉鬼,又大半夜跑到这么荒凉的地方给人家当门神!”

    “小大姐找、找你时,你明明乐呵呵地答应了!”赵龙回想起来都觉得丢人,话未落脑袋上又重重挨了一巴掌。

    细微的脚步声传来,特地换了黑衣的苏妙和苏婵从破庙里出来,苏婵随手将一根碗口粗的棍子扔进草丛里,动作潇洒流畅没有半点慌乱,张虎看得牙根发酸,迎上去乐呵呵问:

    “小大姐,咋样了?”

    苏妙温和一笑:“只是昏过去了,大概明早就能醒,不用担心。”

    好柔婉的笑脸,张虎赵龙不由自主吞了吞口水,把人揍了半个时辰,这生生把人揍昏了的手段,这姐俩果然比他们这群流氓还要流氓啊!

    “小、小大姐,你不会把人给弄死了吧?”赵龙担心地问。

    “怎么会,身为厨师对于处理肉类的力道我是最有经验的,我可以把羊骨完全剔除却保持羊的外形完整。”苏妙温柔地笑说。

    ……没人想知道这个,张虎赵龙同时抽了抽嘴角。

    “啊,对了,别的容易被发现,这上面没有任何标志所以不打紧,送你们吧!”苏妙将一只鼓鼓囊囊的钱袋递给张虎。

    张虎愕然接过来,望着面前这两个清纯无害除了个头稍显高挑完全就是柔弱可欺的小姑娘,骨子里却比流氓还要流氓!

    “这是小大姐得的……”虽然自己也是流氓,张虎弱化气场礼貌笑道。

    “这是辛苦费,都是兄弟,不用客气,收下吧!”苏妙粲然一笑,慷慨豪气地说。

    都是兄弟了……

    张虎讪讪一笑,揣起银子扔掉钱袋,反正给他了,不收白不收!

    次日城门刚开苏妙等人就离了丰州城,而孙员外则到死也弄不明白自己只是在花街喝高了上个茅房怎么醒来却在城南的破庙里还遍体鳞伤。

    中午时回到长乐镇,苏妙苏婵才走到自家巷口,却见苏娴带着苏烟正心神不宁地等在墙根下。看她们回来苏娴明显松了一口气,接着板起脸走过来,瞪着她二人问:

    “你们这两天去哪了?”

    苏妙看见耷拉着脑袋怯生生的苏烟就知道他招了,笑眯眯回答:

    “进货。”

    “货呢?”

    “没有合适的就没买。”

    苏娴绷着脸看着她,苏妙笑得一脸无辜,良久,苏娴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声问:

    “受伤没有?”

    “去进货怎么会受伤,又没有去打架。”苏妙含笑将手臂搭在苏娴的脖子上,两人的身高相差一头,“大姐,反正你现在很闲,不如春节后跟我们去出摊吧,我很缺人手。”

    “你是为了这个才拼命拉拢我?”苏娴乜了她一眼。

    “我是为了和大姐亲香亲香。”苏妙认真回答。

    苏娴看了她一眼,觉得好笑,偏过头哧地笑出声来:“真是服了你了!”

    “你们四个往哪走,还不过来帮忙!”胡氏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回头望去,又是一捧小山高的年货,胡氏今年可算扬眉吐气了。

    “我们苏家到底造了什么孽摊上你这样的败家婆娘!”这时候自然少不了苏老太的背景音效。

    姐弟四人分别接过年货,一家人往家走,苏娴和苏婵不耐地走在前头,胡氏和苏老太又开始了新一轮争吵,苏妙和苏烟跟在后面,苏烟笑盈盈说:

    “总觉得今年过年时特别热闹!”

    “热闹才好嘛!”苏妙粲然一笑。

    巷口,小孩子点燃鞭炮,噼里啪啦,灰烟弥漫,春的脚步就快临近了……

第四十二章 雨季

    随着雨季日益临近,碧波潋滟的清江又一次迎来航运旺季。清江中游的长乐镇上,长乐街依旧熙熙攘攘,其中最热闹的地段自然要数苏记了。

    午餐高峰期,苏记小吃摊周围如往常一样摆了许多小板凳,一群打赤膊的汉子端着饭碗一边大口吃一边放声说笑,简易餐桌整整一圈都挤得满满当当,甚至还有人干脆席地而坐。

    小个子得福猫着腰往来穿梭上菜端饭,钱小哥时不时过来送酒,苏妙站在推车后面专注地制作着鱼皮馄饨,苏烟立在她身旁,一边包馄饨一边偷眼瞧苏妙制作面皮,将去皮洗净切成细丁的黑鱼肉放在番薯淀粉上,一面用木棍敲打一面撒干淀粉,直至敲打成面皮状,再制成长方形的馄饨皮子。将虾蓉、盐、胡椒粉、蛋清、淀粉、味精、猪肉拌匀搅打上劲后做馅,包成馄饨下锅煮熟。馄饨的汤底却是用清鸡汤,烧沸后加盐、胡椒粉调味,淋熟猪油起锅倒在馄饨里,撒上香葱末。

    长乐镇的春夏交替之际虽然时常厚云压顶却始终不降雨,天气异常闷热,又因为邻近清江气候潮湿,汗全被潮气堵在毛孔里,虽热得不行却流不出来,导致干体力活的汉子们怨天怨地叫苦不停,连脾气也变得比往日更加暴躁,这种时候正应该大口吃一碗热腾腾又美味的馄饨让汗全发出来,之后散一散再去清江里痛痛快快地洗个澡,等身子从里到外都舒畅了,苏妙的耳根子也就清静了。

    “烟哥儿,水滚了!”吴阿大坐在桌前喝着小酒,见水开了苏烟还在盯着苏妙的手,出声提醒。

    苏烟回过神,见桌边的人都看着他,连苏妙亦狐疑地望过来,脸刷地涨红,草草应了句,垂着头下馄饨翻搅。

    “烟哥儿是打算一直跟着小大姐学厨,之后自己开店?”吴阿大笑问。

    苏烟笑起来,显然很喜欢这个话题,眼神闪亮,才要回答,苏妙先笑说:

    “不管将来干什么,烟儿还小,书还是要念的,等存够了积蓄我就送他去学堂。”

    苏烟面色微变,望向苏妙,嘴唇动了动,又怯怯地低下头,似整个人都灰蒙起来。

    “也对,小子不比闺女,还是该多念点书,将来才不至于太艰难。”吴阿大深以为然地点头。

    长乐镇过去全是大字不识的渔民船工,到苏烟这一代大概因为经济条件已经到水准了,长乐镇开始相信“知识就是力量”,凡家里不算太穷的都会送孩子念学堂,不全是为功名,也是希望自己孩子别像自己是个睁眼瞎,吴阿大家四个孩子已经有两个进了镇上的学塾。

    “……我觉得做厨子一点也不艰难。”苏烟垂着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别人没听清苏妙却听见了,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苏婵没精打采地回来,将外卖食盒放在桌上,因为天气不好,她最近的脾气也很爆,扭头见苏娴正坐在凳子上哼着小曲举着镜子拔眉毛,走过去十分不爽地道:

    “你到底是来帮忙的还是来坐着的?”

    苏娴正全神贯注地修眉毛,闻声吓了一跳,皱皱眉:

    “你烦死了,一上午的碗都是我洗的,现在不过歇一会儿你乱叫什么,我可是累了一上午!”

    “谁不是累了一上午,那些碗明明是我帮你一起洗的!”

    “你还真爱计较,我又没说是我一个人洗的。”苏娴对着镜子整理长发,漫不经心地说。

    “二姐忙成那样你不去帮忙,辣气壮坐在这里偷懒,你对得起二姐发给你的工钱吗?”苏婵火大地质问。

    苏娴放下镜子,瞅着她:“我哪有偷懒,我只不过歇一会,再说我又不会做鱼皮馄饨,去帮忙只会添乱。”

    “你不会学吗,你跟着出摊都多久了,竟然连煮汤都帮不上忙!”

    “要是那么容易学我也能去开馆子了,你比我时间还长你自己还不是笨得像头猪,我好歹能打下手你可是连猪肉片都切不好!”

    “……你强词夺理!”精神与环境压力过大的苏婵已经七窍生烟了。

    苏烟无语地轻叹口气,垂着头疲惫地道:“又吵起来了!”

    自从苏娴苏婵不再彼此无视,吵架的次数反倒与日俱增,已经直逼苏老太和胡氏的争吵频率。

    吴阿大嘿嘿笑道:“小大姐的姐妹们真是热闹!”

    “大姐,麻烦你把碗洗洗,婵儿,西码头送外卖。”苏妙垂着眼一字一顿地说,“只吵架不干活让客人觉得不愉快的人,月底工钱减半。”

    一阵静默后,苏婵拎起外卖盒子转身就走,苏娴揣了镜子提起堆满碗筷的水桶向江边去,才走两步,王豹迈着八字步迎面走来,自从在这里偶遇苏娴他就一反常态几乎天天来,将苏娴上下打量一番,笑嘻嘻搭讪:

    “小娘子今儿也这么水灵!”

    苏娴不屑地啐了一口:“没银子长得又丑,少来跟老娘搭讪!”眼皮子没夹一下,径自走了。

    “大哥,你没事吧?”张虎无限同情地望着明显受到打击的王豹。

    “我很穷?”整体变白的王豹望向苏妙,不甘地问。

    苏妙递上一杯糖水以示安慰:“我大姐是喜欢活在梦幻里的类型,王大哥还是去找个能脚踏实地过日子的小娘子吧。”

    “我很丑?”王豹不依不饶地追问。

    苏妙看了他一阵,偏过头去自语道:“今天好忙!”继续包馄饨。

    “大哥,冷静啊!”张虎苦心劝解,却被王豹重重拍了一巴掌。

    就在这时,满富、黑子并肩走来,头上带伤缠着绷带,苏妙吓了一跳,忙问:

    “满富哥,黑子哥,头上怎么伤了?”

    “前天夜里才走到飞鱼岛那边就遇上了大风,船好悬没翻了,差点回不来!”满富挤了两个空位坐下,心有余悸地说。

    “啊,这事我也听说了,大前天开始飞鱼岛周围连刮风带下雨,江上掀起老高的浪,飞鱼岛东边的猛鬼峡还发了山洪把路过的好些个船给砸翻掀翻了,你们没往东边去就对了,听说东边航道的船没有一个生还的!”王豹严肃地道。

第四十三章 黑糖、白糖、冰糖

    苏妙被他们说得心惊肉跳:“长乐镇从开春到现在一场雨没下过,飞鱼岛那头竟然暴雨成灾了?”

    “可不是,猛鬼峡年年如此,过往的船虽然有防备却还是算不准老天爷的心思,东边航道又是通往梁都的要道,听说连布政使大人都被惊动了,亲自前往猛鬼峡救灾。”

    “王大哥,你知道的好多,前天才发生的事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我大哥听衙门里说的,整个广平府都忙起来了,好像这次的山洪走失了一个大人物。”

    “大人物?多大?”苏妙疑惑地问。

    “我哪知道,我也是听说的。”

    陈六从人堆外挤进来抱怨道:“又是这么多人,这才什么时辰!小大姐你也该换个宽敞的地方,这么多人围着这么小的摊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干架呢。”

    “于巡检正帮我寻呢,本来空着的铺子就少,就算有空的一般也都不爱往外租,想换地方不容易。”苏妙递上一杯水,无奈地笑道。

    吴阿大一直望着对面街角,这会儿忽然说:

    “那人从刚才开始就在那边转来转去,是想干啥?”

    诸人闻言望去,果然看见一个身穿绸衫的中年男人正背着手向这边看来,足足看了半刻钟才转身离去。起初苏妙并没有在意,直到接近黄昏,众食客陆续散去,小吃摊迎来一天中最清闲的半个时辰,那位已经被苏妙忘到脑后去的男人突然出现在摊子前,坐在长凳上。

    这人看穿戴就是个有钱人,正对镜补妆的苏娴见了,腾地从凳子上蹦起来冲到桌前,递上一杯清水,热情笑问:

    “这位爷,想吃点什么?”

    苏妙哑然无语:她都不挑食吗,这大叔长得像根茄子!

    男人却径自打开桌上的糖盒,舀雪白的砂糖倒在掌心里尝了尝,眼睛一亮,抬头语气急迫地问:

    “姑娘,你这糖是哪里得来的?”

    一双满是鱼尾纹的眼睛突然迸射出比灯泡还要明亮的光芒,苏妙吓了一跳,眨巴了两下眼睛,老实回答:“自己做的。”

    中年男人闻言霍地站起来,满眼激动,一把抓住苏妙的双手,大声道:

    “姑娘,能否把你制糖的方子告诉我?”

    他的动作太突然,姐弟四人被吓了一跳,愣了愣苏娴先回过神,火气噌地窜上来,拉回苏妙的手用力将中年人推一边去,尖声道:

    “哪来的老流氓竟敢占老娘妹子的便宜,信不信老娘砍了你!”

    “鹤山村第一母老虎”的名号不是白叫的,性子泼辣也是苏娴当初被休的理由之一,漂亮的脸凶起来似乎很可怕,至少把被当做登徒子的中年男人唬了一跳,倒退半步慌忙澄清:

    “小娘子误会了,鄙人姓万,家住丰州,前些日子家人来长乐镇走货时在这里吃过饭,回去说起这里的糖是雪白雪白的,在下对姑娘的糖方子很感兴趣,不知姑娘可否告知?”说着摸出一大锭银子放在桌上笑道,“一点心意,姑娘笑纳。”

    苏家姐弟这才明白他的来意,岳梁国的制糖工艺仍停留在黑糖的阶段,黑糖没什么不好,补血排毒,甜香浓郁,零添加剂,再健康不过,只是由于颜色问题做不了注重着色的菜肴,因此生活稳定之后苏妙腾出空来开始制作白糖。

    具体做法并不太难,准备一口缸,上面放一个瓦质漏斗,漏口用稻草塞住,将黑糖倒进漏斗里待黑糖凝结固定后除去稻草,用黄泥水淋漏斗中的黑砂糖,黑渣从漏斗流入下面的缸里,漏斗中留下白霜,最上层五寸多非常洁白的部分既是白糖,这种炼制法又被称为“黄泥水淋脱色法”。

    冰糖的制造法则是将白糖融化,和入蛋清去除杂质,待火候合适,把新青竹片破成篾片,斩成一寸长短,投入融化的白糖里经过一夜就会凝成冰糖。

    苏记用的是独一无二的白糖镇上许多人都知道,现在终于引来了专业人士。

    “十两银子就想要我们家的祖传秘方,我们家祖宗就这么廉价?”苏娴不屑地冷笑一声,“你是开糖坊的还是开酒楼的,我妹子虽年幼却不是蠢材,老娘过去就住在丰州,你打发叫花子呢?”

    苏妙眨巴着眼睛,大姐虽然爱财却不是眼皮子浅的那种,拿小钱来哄骗她是行不通的。

    万老板被拆穿,尴尬起来,却毕竟是个商人,很快镇定下来,笑容可掬地说:

    “不瞒小娘子,在下在丰州的确有几个糖坊,小娘子可否将这个制糖秘方卖给在下?价钱好商量,小娘子开个价。”

    苏娴自然想狮子大开口,却不知该开多少合适,她虽没怎么读过书却很是聪敏,深知开价时没掌握好主动权这笔买卖就砸了,不由得望向苏妙。苏妙没想到她会望过来,愣了愣,弯起眉眼,嫣然一笑。

    苏娴别过头去:居然对自己姐姐明送秋波,小狐狸!

    苏妙打开另一个糖盒,取出一块冰糖放进嘴里。万老板先前没注意到这个,微怔之后眼睛刷地亮了,尝过之后精光闪烁:

    “姑娘……”

    “虽然我没想过卖方子,不过既然你想买,两个方子都给你,你打算出什么价?”苏妙笑眯眯问。

    万老板没想到她会让自己开价,主动权看似在自己手里,实则却是“己明敌暗”,再也不觉得这姑娘笑得像朵花似的温柔无害,思虑良久,试探着开口:

    “一张方子一百两,我付姑娘二百两,日后姑娘不可再将这方子卖给他人。”

    苏妙眨巴了两下眼睛:“大叔你好没诚意。我还在做生意,大叔若不点菜请让位置给其他客人。”

    “姑娘想要个什么价?”万老板撑着笑脸询问。

    “大叔你做生意这样啰嗦可不行,拿出点诚意让我看看你的最高价如何?”苏妙含笑问。

    万老板的脸有一瞬的草绿,想了半天,咬牙道:“四百两,不能再多了!”

    苏娴等不由得倒吸一口气,四百两得够全家吃多少年的!

    “我不是商人所以不会要分红,八百两一次买断,相对的,你的糖坊要为我以成本价供糖,不管数量多少永远不许加价,除非你的糖坊破产,如何?”苏妙淡然如初,温和无害地笑问。

第四十四章 铺子

    八百两对万老板来说绝对是狮子大开口,干笑道:“姑娘,这个价可有些狠了。”

    “是吗?那也不打紧,反正我又不是特别想卖。”苏妙笑眯眯说,“大叔要点什么菜?”

    苏娴见她漫不经心的,心里有些急,四百两可不是小数目,就算现在的生意再红火没个六七年也挣不来这么多钱,虽然若能卖八百两她更高兴,但要价太高买主跑了也没有意义,心里翻了几个滚儿,看着苏妙想说话,想了一回却没说出口。

    万老板下意识掏出帕子擦擦额上的汗,再抬头对上的还是苏妙那张温润无害的笑脸,只觉得这笑脸异常刺眼,低头思忖了良久,一咬牙:

    “成!就按姑娘说的!”岳梁国独一份的白糖工艺和冰糖工艺,若掌握了这些技艺,他们万家说不定能因此成为岳梁国最大的糖坊,就发展前景来看八百两还是他赚到了。

    “三天后这个时辰大叔带现钱来,我给大叔方子,之后有什么不明白的大叔尽管来问我,直到大叔第一批糖做出来。到时候我会向大叔订糖的,不用自己费时间去做我也能省些力气。”

    “姑娘年纪轻性子却爽利,成,那我三天后再来!”没想到这么顺利就谈成了,来之前万老板的预料一是对方年轻,花点小钱就能把秘方弄到手;二是对方坚决不卖需要他软磨硬泡。没想到对方这么痛快就卖了,虽然要价偏高,但糖方到手糖坊总算有救了他也算松了一口气。

    笑容满面地告辞,苏妙却快手快脚包了四个肉夹馍递给他,笑说:

    “大叔这个时辰怕是回不去丰州了,这个送给大叔当晚饭吧。”

    万老板很意外,微怔,鱼尾纹笑得更多:“这怎么使得!”

    “不要紧,大叔尽管收下。”苏妙热情地塞进他手里,万老板十分不好意思,要付钱,苏妙坚决不收,万老板只得收下,道了谢,转身离去。

    “又白送!”苏婵翻了个白眼,冷哼。

    苏妙微微一笑,苏娴看了苏婵一眼,道:

    “她每次白送的对象到最后都会成为常客。”

    “那又怎样?”

    “像你这种站在那里都会把对方吓跑的性子,应该多学学你二姐给一张饼就能让对方跟她挖心掏肺的手段。”

    “别把我说的好像诱拐犯一样。”苏妙哭笑不得地说。

    “老三谈话的能力太让人担心。”

    “我可不想被母老虎说!”

    “你说谁是母老虎!”苏娴妩媚的脸又凶起来。

    姐妹俩因为太闲了开始新一轮的争吵,苏妙觉得苏婵在吵架时的表达能力至少比平时上升了十倍的档次。小脸红扑扑的苏烟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喃喃道:

    “八、八百两……”

    “你们别太兴奋,别说银子还没拿到,就算真拿到了,大声嚷嚷万一被贼盯上……”因为这个时间没有客人,隔壁摊子又有距离,苏妙才没和万老板离开私谈。

    “谁敢偷,老娘捏碎他的命根子!”苏娴停止吵架,好像银子真被偷了似的,很凶地说。

    “再扔出去喂狗!”苏婵脸冷得仿佛她真的会那么去做。

    苏烟、得福怕怕地打了个冷战,苏妙嘴角狠狠一抽,顿了顿笑说:

    “若真能拿到银子,下个休息日就去吃馆子,得福也来,咱们全家去吃好吃的!”

    “嗳?我也去?”得福一愣,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

    “当然了,你也算是咱家的人!”苏妙在他的额头弹了一记,得福的小脸刷地红了。

    就在这时,于巡检穿着巡逻服一边笑着招呼,一边大步走来:

    “大侄女!”在桌前坐下。

    苏妙递上一杯水笑道:“有几天没见着于大叔了,怎么一头汗,喝口水歇歇,想吃什么?”

    “一碗鱼皮馄饨,别放葱,多放麻油。”于巡检端起水杯一气喝干才说,“这两天净忙活从飞鱼岛那头折回来的货船,长乐镇不下雨那一头却发了洪灾,老天爷什么脾气!”喘了两口粗气,又对着正煮馄饨的苏妙手一拍,笑道,“我前两天就想来,一直不得空,大侄女,我替你找着铺子了,长乐东街十字路上的祥记包子你可知道,祥记这两年生意不行,秋天租期到了就准备不干了,祥记那铺子的东家刘寡/妇带着儿子靠租金过活,把这事和你婶子说了你婶子说给了我。难得有人出租,我寻思祥记那地方虽然离码头远了,但也不是太远,你在这儿是接这边码头的生意,祥记则在中间,从东西码头过去都方便,你主要也是做外送买卖,那地角也算合适。祥记是馆子你租下不用重新弄,而且祥记有井,用水更方便。”

    苏妙没想到于巡检还真帮她找着的,长乐街属于商业街,没有多余的铺子,大部分铺子也都属于老板自己,像祥记这样由东家租给他人做生意的门面少之又少,因为门面少生意却好,根本不愁租,若不是于巡检有内部消息还真轮不到她。

    于巡检是个急性子,吃完馄饨就要带苏妙去祥记看一眼,被苏妙以“这样对祥记不好意思,还剩下好几个月现在去看好像是在盼着人家快点搬走”的理由婉拒了,约定好等祥记退租时再谈,苏妙送了两个肉夹馍让于巡检带给阿妮,于巡检揣在怀里乐呵呵地走了。

    离秋天还有好几个月,若期间有比祥记更合适的铺子更好,若没有等祥记退租再谈也不迟,反正她已经取得了优先权。

    三天后,丰州糖坊的万老板如约前来,一手交钱一手交糖方,还签了一个保密和供糖的协议,整个过程顺利且友好,临走前万老板还热情地邀苏妙去糖坊参观。

    八百两到手,全家振奋,打算定休日去洪喜楼奢侈一回。

    这半个月长乐镇总是阴云滚滚,倾盆大雨要下不下,憋得人一天到晚懒洋洋的。

    上午时出门,一家子女人,自然是先去逛街之后再上洪喜楼吃饭。苏娴、苏婵走在前面,苏老太和胡氏因为出门快慢的事又在中间拌嘴,苏烟、苏妙殿后,才走到青林街附近,兴奋地东张西望的苏烟忽然拉住苏妙,指着街对面的巷口,小声说:

    “二姐,你看!”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4245/ 第一时间欣赏妙味最新章节! 作者:李飘红楼所写的《妙味》为转载作品,妙味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妙味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妙味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妙味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妙味介绍:
人称“料理魔神”的西餐女主厨苏妙才穿越便被兜头洒下一盆狗血:
家业破产,爹爹病故,未婚夫卷走传家秘方跑路。
剩下刻薄祖母一位、偏心老娘一枚、视财如命的花痴大姐、痞气十足的暴力三妹、温柔贤良的娘炮四弟。
似乎一家子奇葩,不怕不怕,就让我这个万能穿越女带领你们发财致富奔小康,修身平家甲天下!
某日忽然捡到一只长毛类人猿,褴褛之下竟是一双能做出绝味的妙手与一张俊美的容颜。
当现代工艺遭遇古代流派,当中西混搭PK传统名菜——
某女摇晃着大灰狼尾巴嫣然一笑:
“小味味,作为同行要互助,让我们好好相处吧!”妙味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妙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妙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