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妙味TXT下载妙味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妙味全文阅读

作者:李飘红楼     妙味txt下载     妙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妙味全文阅读

上架感言

    忽忽悠悠就上架了,这是红楼最早上架的一次,还以为会在十五万字以后,早上九点多编辑突然通知上架,小心肝当时就慌了,还木有存稿,今天的份还没写呢。+_+

    虽然不是第一次上架,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之很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包容与支持,也感谢各位的留言鼓励,希望大家能继续支持红楼,也希望大家能喜欢这本书,红楼会好好加油的!

    下面说一下日后的剧情安排,因为本文是走温馨路线,所以后面不会有太大的风浪,虽然后续也有涉及王国动荡的,但本文的主旨不会改变,美食和温情还是会进行到底。男女主应该属于那种灵魂伴侣(大概是~~),所以矛盾误会啥的不会有,就算有红楼也一定会写得清新脱俗(╯▽╰)

    关于更新,让红楼很受打击的是新福利取消了日更9000字的全勤,总之今明两天会多更一些,然后本月每日一更3000字。

    下月一号起大概会每日4000字一更,时间改在上午十点左右。红楼会努力存稿,争取早日双更6000字。另外打赏桃花扇以上,红楼也会为那位亲送上感谢的加更。

    求收藏求订阅,收藏本来就不多希望各位亲尽量别下收藏,福利下调的惨淡时期红楼恳请各位尽量支持正版,谢谢大家了!

    因为今天是上架首章,红楼可能会写慢一点,如果上传晚了请大家谅解,红楼会尽量快点写,争取准时上传。

    非常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请大家今后继续支持红楼及《妙味》!O(∩_∩)O

第一章 托付

    苏妙的父亲熬过了冬天却终是没有挺到夏季来临。

    春末的黄昏,苏东仿佛天边那一抹黯淡的残阳,已经油尽灯枯了。

    “妙儿啊,”浑浊混沌的眸子从挂着灰尘与蛛网的破旧窗扇上收回来,苏东抬起因为常年在水油中浸泡变得过分苍老并指节宽大的手掌让苏妙握住,望着虽然憔悴却容颜俏丽的女儿,气若游丝地悔叹道,“都是爹害了你,不该定亲的,那个小畜生,唉!”

    苏妙坐在即使是虚弱无力的病人一抬手也会带动起床板吱嘎声的木床前,被这一双苍老的手握着,很不知所措。才刚刚变为十四岁少女的第二天就要经历如此悲伤的死别,她除了错愕与惊诧,僵硬着的脸实在做不出其他表情。

    然这些错愕与惊诧落入苏东迷蒙的眼里却是浓浓的悲伤与慌张,心中不忍而感伤,他使出最后一点力气捏了捏她纤细的手指。

    苏妙慢半拍地回过神来,却见苏东正艰难地在枕头底下摩挲着,他的身子已经病得无法动弹,只反着一只手勉力贴近枕头,一面急促地喘息着一面咬着牙去挖。苏妙急忙站起身顺着他的意思将手伸到枕头底下,竟然摸出一只拳头大小的锦盒。

    苏妙错愕地望向苏东。

    苏东似很欣慰她的快反应,疲惫地闭了闭眼,朝她轻点头。

    苏妙得到允许,将手中锦盒打开,一枚大大的金锭映入眼帘,纯粹的金色,灿烂耀眼。

    “……这、是以前来吃饭的贵人赏的,我、始终舍不得用,他们不知道,你拿着,苏家交给你了,你奶和你娘……都是苦命人!”苏东说到这里,似越发疲累,偏过头去闭着眼喘息了一回,又想起来,继续断断续续地说,“你大姐也是,爹娘对不住她……亲骨肉,别嫌她!”

    苏妙呆了一呆,苏东认为她还是他的亲生女儿并没有问题,毕竟今天是她这个苏妙做苏家女儿的第二天,可苏东突然决定将家交给她这个作为次女的小丫头,实在让她很惊讶。

    “妙儿,一家人,要相互善待!”一直气若游丝的苏东忽然用尽全身力气掷地有声地对她说。

    脑袋仿佛被一根小棒猛敲了下,苏妙回过神,望向病榻上枯黄萎靡已经不成人形的苏东,他今年四十五岁,他也曾风华正茂,不属于她的记忆里他是个很好的人,和善、宽厚、对钟爱的事业热忱执着,而今他就要与世长辞了,怀着一颗对家人充满了愧疚与不舍的心。

    “是,妙儿记住了。”苏妙情不自禁答了句。

    苏东似放松下来,欣慰地扯了扯干裂布满血痕的嘴唇,轻点了点头。

    “去叫你娘他们进来。”他艰难地说了句。

    苏妙应了声,转身走到破旧歪斜的门扇前,推开,粗糙的大门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苏家的人全站在院子里,苏老太仿佛预感到儿子要不行了,坐在破条凳上捂着脸泣不成声。她已年过六旬,满头银发,因为早年丧夫,拉扯大儿子吃了许多苦头,落下了严重的风湿病,腿脚不好,骨瘦如柴,一张脸像风干的桔皮,褶皱堆积。

    苏妙的母亲胡氏正抱胸站在门口,听见门响抬起头时,苏妙从她的眼里读出了非常复杂的情感,有憎恨、有愤怒、有快意,更多的却是掩藏在这些扭曲的情绪下那浓烈的悲伤。

    苏东绝对算得上一表人才,胡氏的相貌却实在不敢恭维,她比苏东大三岁,雀斑、龅牙、三角眼、体重随着年纪逐年递增,早年还守过寡,苏老太在大骂胡氏时曾说漏了嘴,苏东之所以娶她是因为她嫁妆多。

    苏妙在院子里扫了一眼,低声道:“爹让你们进去。”

    胡氏率先走进去,三女苏婵和幼子苏烟紧随其后,与此同时,具有江南特色的软糯嗓音带着某人特有的尖锐自台阶下冷笑着响起:

    “这种时候把人单独叫进去通常都是为了家产,老头子给你分了多少银子?”

    说话的是在父亲濒死时还穿了一身靓丽桃红的长姐苏娴,苏娴今年二十岁,三年前被丈夫休掉回到娘家,从此过上了打鸡骂狗,放肆玩乐的自由生活。

    苏老太一听她尖声尖气的就恼火,拐棍在地上梆梆地敲,竖着眉毛冲着苏娴骂道:

    “你个没心肝的东西,你爹都那样了你还张口闭口银子银子,良心让狗吃了的死丫头,再说一句看老太婆不撕烂了你的嘴!”

    丹凤三角眼里掠过一抹扭曲,苏娴冷笑一声,白眼乜着苏老太,漫不经心地道:

    “靠卖女儿赚来的银子,我这个被卖的不过是白问一句,怕这个在蜜罐里长大的丫头丧良心私藏了去,您老这又是生哪门子的气!”说罢,还不等苏老太继续训斥,扭着纤腰一摇一摆地走进正房,在路过苏妙身边时,用轻描淡写的声音阴阳怪气地笑了句,“你这个小蹄子要是敢私藏,别怪老娘撕烂了你!”

    苏老太被苏娴乖戾的态度气得浑身乱战,狠狠地瞪着苏娴鲜艳得刺目的背影。

    就在这时,房间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号:

    “爹!爹!”

    苏妙吓了一跳,疾步走进去,苏老太的气愤烟消云散,一颗心跟着这一声锐嚎猛然颤了颤,拄着拐慌慌张张地赶到屋里。

    苏东已经咽气了。

    苏老太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跪坐在地上痛声哀嚎。

    素来爱哭的苏烟同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胡氏亦无声地落了几滴泪,苏婵咬着嘴唇立在床前,眼泪在通红的眼眶里无声地打着转儿,却没有掉下来。

    只有苏娴抱胸望着被补了又补的窗纸,唇角勾着冷笑。

    苏妙心中不忍,却没有哭出来,毕竟才相处了两天,她望着被苏老太一行骂一行用力拍打,衣服上沾满了涕泪,面容惨淡的苏东,不由自主地捏了捏袖子里的锦盒。

    苏家的艰难只怕才刚刚开始,她在心里这样想。

    事实的确如此,本就山穷水尽的苏家因为苏东的身后事花光了最后一点银子,葬礼结束后,苏家人失魂落魄地从坟地上回到家中,才在堂屋坐下不到半刻钟,苏老太与胡氏便爆发了新一轮的激烈争吵。

第二章 苏家

    胡氏在和苏东之前曾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离乡外嫁后丈夫过世,娘家怕她委屈把她接了回来,那时候苏东正在胡氏娘家的酒馆里跟随胡氏的父亲做学徒,一来二去情投意合,胡家因为胡氏是二婚,陪了双份的嫁妆将胡氏嫁给苏东。

    饶是如此,苏老太仍旧不满意,丰厚的嫁妆自然好,可自己一表人才的儿子没成过亲竟然娶了个二手货还长成这副模样,她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但当时胡氏的父母尚在人世,自己儿子在胡家做事有多少不满都得忍着,一忍四年,在长孙夭折时苏老太终于爆发了。

    胡氏在给第一个儿子喂饭时,那孩子年纪小被饭食噎住,结果被活活噎死了,那一次胡氏肝肠寸断,之后变得越来越容易歇斯底里。

    婆媳因为孩子夭折撕破了脸,之后随着胡氏的父亲吃官司流放中途亡故,酒馆关张,胡氏的长兄遁走他乡不知所踪,胡氏没了靠山,婆媳关系越发恶化,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苏东发达后,苏老太三次给儿子买妾全被胡氏强势地转卖掉,第四次好不容易纳了个不能发卖的良妾,结果那妾勾搭了苏妙的未婚夫两人见苏家酒楼破产便秘密私奔了。

    胡氏怒不可遏,因为那妾是苏老太选的。

    苏老太火冒三丈,因为苏妙的未婚夫兼大师兄是胡氏收留的远亲。

    “你就是个扫把星!”苏老太被胡氏气得浑杀哆嗦,铁青着一张脸,把拐杖在地上敲得梆梆直响,瞪着端着茶碗喝茶的胡氏破口大骂,“你克死了你以前的男人,之后又克死了我的贤儿,现在又克死了我的阿东!毒妇!毒妇!你好狠的心!”

    胡氏怒不可遏,将破了个缺口的茶碗在地上摔个粉碎,跃起来锐声道:

    “我是毒妇?我是扫把星?贤儿是怎么死的?还不是因为你舍不得银子,贤儿被馒头噎住是你说喝水顺下去就好了,若是你当时放我带贤儿去看大夫,贤儿就不会死,你还有脸来怪我,还有脸骂我是扫把星!我克死了阿东,若不是你成天挑三拨四搬弄是非阿东也不会那么烦恼,阿东他完全是被你气死的!”

    “你……你……”苏老太被气得都哭出来了,花白的眉毛古怪地颤抖着,指着胡氏哆嗦着嘴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紧接着一拍大腿坐在地上放声大哭,“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家里竟然有这么个泼妇,谁家媳妇敢和婆婆这么说话,天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让我死了算了!阿东!我的阿东!”

    苏娴早在她们说“贤儿”时便眼白一翻走了,苏贤,苏娴,就算父母不是有意为之,苏娴的心里仍旧结了一粒不大不小的疙瘩。

    一直靠在墙根的苏婵见状亦转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苏烟又是害怕又是担心,躲在门外扒着门板用一只眼睛偷偷地瞧。

    苏妙有点不习惯这样的家庭氛围,愣了半天一回头才发现人都走了,看了一眼放声大哭与冷眼旁观形成鲜明对比的苏老太和胡氏,悄悄地溜了。

    这种婆媳大战她可没办法插手。

    苏妙低着脑袋回到自己屋里,一不留神脑门撞在门框上,疼得她龇牙咧嘴。

    这里的门框与足有一米七的身高相比的确矮了些,十四岁的姑娘长得太大只了。

    苏妙最大的特点就是个高腿长,在现代绝对是个超模的好苗子,只可惜这是在古代的江南地带,男人的平均身高就是她现在这个身高,前任苏妙姑娘曾因为出门时被男孩子嘲笑长得像棵树连哭了七天,之后再也不敢出门。

    苏家人从丰州搬出来后便一直居住在长乐镇的这座小院里,此处是苏东在前往丰州之前稍微发达时购买的小院,虽然院子狭窄但正房加东西厢房一家人也够住。

    因为十年没人打理,房子破旧不堪需要好好修缮,可惜现在没有修缮的银子。

    苏东生前经营的品鲜楼在经历了十年三次扩建后,终于成为丰州最著名的酒楼之一,却在几个月前毁于一场食物中毒。具体怎么回事苏妙不清楚,只知道那人死了,苏东因此吃了官司,之后品鲜楼卖出去,花了许多银子把苏东从牢里救出来,苏家也由衣食无忧变得一贫如洗,大师兄和二姨娘又跑路了,苏东得知后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苏妙和苏娴住东厢,面积不大却隔出两个房间,苏妙住在右边屋里,苏娴不知道去哪了,整间东厢房静悄悄的。

    虽然苏家现在一贫如洗,苏妙还是剩了几件衣裳和一荷包以前积攒下的零碎体己,苏妙坐在床上数了又数,心里有些发愁。

    虽然这个时代民风开放,没有不允许女子上街,但以前的苏妙姑娘因为性格内向很少上街,脑子里也搜索不出许多常识性的东西,比如金子银子可以买多少东西之类的。

    院子狭窄,堂屋里又传来争吵声,苏妙现在有点明白苏东为什么会在临终前将苏家托付给她了。

    颠着荷包想了想,干脆揣起荷包,苏妙悄悄出了门,向长乐镇的中心地带走去。

    作为一个父母早丧,被祖父的朋友抚养长大,高中毕业后便流浪各国在当地餐馆打工赚旅费的姑娘,苏妙的眼里从来就没有“陌生”这个词,或者说越陌生她越会觉得兴奋。

    长乐镇,一座依山傍水,欣欣向荣,阳光怡人的小镇,苏妙背着手在城镇中饶有兴致地游荡,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身高宛如鹤立鸡群在路人间造成的骚动,回头率竟然有八成。

    小镇呈纵向长方形,鳞次栉比,整洁规矩,从一头到另一头横穿过去步行大概需要两个时辰,这是苏妙蹲在茶摊前喝茶时跟茶摊大爷闲搭话时问出来的。

    小镇的最北边便是连绵起伏物产丰富的鹤山,鹤山下还有一座富饶的鹤山村。

    长乐镇紧邻清江,清江在长乐镇有一个闻名全国的航运码头长乐码头,丰州作为岳梁国中部最大城市虽然引了清江水却无法建造大码头,于是码头便建在了丰州下属的长乐镇上。

    正因为有长乐码头,长乐镇船工无数游人如织商旅不断,一座小小的城镇在航运旺季甚至比三线城市的人口还要密集。

    ==

    新书上传,晚八点左右一更,求收藏!求推荐!请大家多多支持!

第三章 长乐镇

    夏初,正午时的阳光温暖怡人,位于长乐码头岸上的长乐街此时支起了许多小吃摊,这些小吃摊主要是针对长乐码头的装卸搬运工人、渔船、下船转道向各地的游客以及为往来船只提供送餐上船的服务。

    苏妙在长长的街道上转了两圈,长乐街看繁荣情况应该是长乐镇的主要商圈,两旁商铺鳞次栉比,宽阔的马路上整齐有序地摆着各类摊子,一半是售卖各种小物件的摊子,许多是为了招揽游人而设的,剩下的一半则是提供饮食的小吃摊。

    虽然做生意总是有好有坏,但这条街的小吃摊生意都不错,没有一家出现没有客人的冷清状况,不过从食物飘出来的香气看,苏妙觉得大概是每家做的都差不多,价钱也差不了多少,在哪家吃都一样。

    因为前世做过许多菜系的主厨或助手,苏妙对吃食相当敏感,除了做菜吃菜她大概也做不了别的,于是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各家小吃摊的菜牌上。

    因为邻近清江,饮食多以清江的河鲜为主,猪肉好像也不贵,几乎每家菜牌上都有一两样荤菜出售,做力气活的人也都吃得起。鸡鸭牛羊肉哪一家都没有卖,菜的做法基本可以归为两类,河鲜煮,肉类炖,鲜少出售主食,只有两家卖饭或大饼。

    苏妙看见有个卖炊饼的人挑着担子在各个摊子间忙活,生意不错,难道他们是以这种方式互相照顾生意?

    柳眉一挑,长乐镇的餐饮行业竟如此友爱?

    苏妙走近一个生意红火的摊子,在一处空位扑通坐下来,因为这种事太不常见,倒是把已经坐在那里正喝鱼汤的两个码头工人吓了一跳,纷纷瞪大眼珠子望向这个竟然敢往一群肌肉男里钻的大高个姑娘。

    岳梁国的姑娘可以出门是没错,但岳梁国的姑娘吃饭都有专门招待女宾的餐馆或包厢,若是那种地方去不起就回家去吃,像这么突然坐过来……

    苏妙不懂这种约定俗成的规矩,因为以前的苏妙性格孤僻没朋友又不爱出门,什么都不知道,她以为人们这么看她是因为她没有询问人家是否愿意拼桌就擅自坐下了,暗道太失礼,望过去,对着两名年轻汉子粲然一笑,温声询问:

    “两位大哥,每个桌子都客满了,只有这里有空位,我坐在这里可以吗?”

    这姑娘笑得太灿烂,一口白牙都露出来了,两个孔武有力的青年呆板着表情不约而同地齐点头,并下意识擦了擦身上的汗。

    苏妙笑眯眯地道了谢,也没发现对方因为从没和姑娘打过交道脸涨红手足无措,在苏妙点菜时将剩余的汤囫囵吞下便落荒而逃了。

    苏妙要了小份鱼汤和一碟炖肉,肉确确实实一小碟,小份鱼汤竟然用了中号的盆,盆里放了太多水,漂着一只鱼头和几点鱼油花,虽然汤多,但六文钱一个鱼头,其他材料根本就没有成本,有点不划算。

    用帕子擦了擦勺子,苏妙趁热喝了一口鱼汤,河鱼的鱼腥味混杂着江河中泥沙的味道在口腔内扩散开来,她皱了皱眉,这里大概既没有料酒也不懂得用柠檬去腥,这里应该也没有柠檬。

    望着其他人喝得津津有味,还拿出自带的馒头泡到汤里,她舔了舔嘴唇,又细细品尝了一口,没错,清煮鱼汤,没有油没有盐,不重口味只要能吃饱就好。

    长乐镇的饭馆不多,除了两家真正的酒楼外,其他的大部分是小吃摊,也有小吃摊带一层堂屋的小饭馆,比如她现在坐着的这家,也就是说这些小吃摊代表着长乐镇的餐饮业。

    筷子伸进炖肉的碟子里,猪皮的毛都没拔干净,蘸一点汤汁放入口中,炖料只有黄豆酱油。

    “姑娘,能坐一桌吗?”伙计领来两个肌肉虬结肤色黝黑的大汉,短打装束,上苫穿了件粗布坎肩,一边走一边擦汗,走到桌前看见苏妙的表情和刚刚那两个青年一样惊愕。

    苏妙知道伙计这是赶人的意思,装没听懂,笑眯眯回答:

    “当然可以,请坐。”

    这姑娘胆子忒大,伙计在心里嘟囔了句,招呼两名大汉坐下,又端来两盆鱼汤。两个大汉年过三旬,没有刚才年轻小伙的青涩,鱼汤上来摸出两个干硬的馒头泡进鱼汤里大口喝起来。

    苏妙看了一眼身旁的络腮胡大汉,想了想,将手旁的炖肉推过去,笑眯眯地说:

    “这位大哥,如果不嫌弃,这个我请你。”

    大汉满嘴汤油,愣了一下,狐疑地望着她。

    “我刚刚闻着炖肉的味道,想尝一尝,结果端上来,我一个姑娘家这么大块吃不动,大哥若是不嫌弃请用,我没动过。”苏妙坦然自若地笑说。

    “这怎么使得!”面前的姑娘斯文有礼落落大方,不像镇上的人,像是个见过世面的,大汉心里有些拘谨,挠着头嘿嘿笑道。

    “若大哥不嫌弃,请用。”苏妙把炖肉往前推了推。

    “那我就收下了,谢姑娘!”大汉见她坚持,笑得越发憨厚,夹起炖肉大口吃起来。

    “大哥是长乐镇人?怎么称呼?”话搭上了,苏妙笑眯眯问。

    “我叫吴阿大,打小就住在这长乐镇,姑娘是外乡人吧,看你这气派一定是大城市来的姑娘,怎么出门不带个丫头?”

    “我家原来住长乐镇,离了许多年又回来好多都忘了就出来逛逛,阿大哥也在码头做工?常来这儿吃中饭?”

    “每天都来。”

    “这里鱼汤好喝?”苏妙疑惑于当地人的口味。

    “什么好喝歹喝,能饱肚子就成,搬货是力气活不吃饱不够劲!一天两顿十二个子儿喝这玩意,娘的,汤钱涨不停工钱不涨!”

    “来吃饭的好多都带着馒头?”

    “这条街的人丧良心,炊饼贵,专坑外地人,自己带干粮实在。姑娘,这汤你不喝?”他见她面前摆着一碗鱼汤却不动,笑呵呵问。

    苏妙见状将汤盆推过去,含笑道:“我只喝了两口,不嫌弃,请用!”

    吴阿大看出她不爱喝,一面拖过汤盆佯作推辞,一面大口喝起来。

    “这街上这么多摆摊的官府不管?我以前住的地方这么多摆摊的官府会抓。”苏妙继续问。

    “这街上衙门管着,哪能谁都在这摆,长乐街生意好,想开生意必须衙门备案,费用不贵,可人多地方少,衙门得有人才能办成,请客送礼算起来也好些花费,”他敲敲汤盆含糊不清地说,“所以这帮黑心的才敢狠宰人!”

第四章 打劫

    短短半刻钟苏妙从吴阿大口中打听到了不少关于长乐镇的事,吴阿大是男人又在长乐码头做工,三教九流日夜见,知道的事情自然不少,二人相谈甚欢,若不是对方是个小姑娘自己午休时间又短,吴阿大都有种想和对方喝两碗结交的冲动。

    愉快告别后,苏妙扔下一把铜子儿在桌上,离了小吃摊向吴阿大口中的集市走去。

    每月初长乐镇北边的白石街有一场大集,十里八村小县城的人都会赶到这里来买卖货物,除了普通的蔬菜米粮各种小物件外,也会有鹤山的猎户或长期在清江边上收购往来船只上奇货的小货商出来摆摊售卖,每一次大集都会吸引许多人来淘货,十分热闹。

    今天正是月初赶集的时候。

    苏妙本来也想去凑个热闹,多了解一下长乐镇的特产及银钱的使用情况,没想到才走到半路心里就感觉到不妙——她被坏人盯上了!

    长乐镇属于港口镇,人多手杂宵小颇多并不奇怪,刚刚苏妙在和吴阿大闲聊时就感觉到自己被人盯上了,一个小姑娘往男人堆里钻本就惹眼,虽然目前苏妙很穷,在付完餐费后更穷了,可随手扔下一把铜子儿的风范怎么也让人看不出来她很穷,于是——

    唇角勾起一抹无奈,小姑娘家家如果不会两招实在不适宜上街,坏人如此多,一不小心就可能被拐了卖去青/楼,就算被卖到山里做童养媳也不是什么好事,不由得想起以前四处流浪时便经常引来坏人欺负,现在换了面皮依然如此,莫非她的命格就是好欺负吗?

    一双荡漾着笑意的妙目里掠过一抹幽光,她加快步子拐进一条深长的死巷,一直跟在她身后獐头鼠目的男人见状露出一抹奸诈的笑,心想小丫头终于害怕起来慌不择路被赶鸭入巷了,四处扫了一眼见无人注意,亦加快步速拐入长巷,不料一直追到巷子尽头的矮墙前竟然连个人影都没看见,一愣,不由得四处张望起来。

    就在这时,身后一只手拍了一下他的肩,男人下意识回过头,一记粉拳击过来顿时成了乌眼青!

    拐子被一个臭丫头暗算,大痛,骂了句“小娘皮”,冲上来就要抓住苏妙的小细胳膊,被苏妙笑眯眯地一把扣住,紧接着一个利落的背负投将对方狠摔在地上,膝盖击下去直捅对方后心,虽然苏妙的胳膊细,但用寸劲还是能脱了他的胳膊的。

    一声惨叫还没出口便被苏妙用一把土捂住嘴。

    “别吵,会把巡检房的人招来的!”她说,又趁着他吃了一嘴土时脱了他的另一只胳膊,问,“大哥你有同伙吗?”

    王老七大痛之下又是气愤又是憋屈,他只是出来打个劫拐个丫头卖了换俩钱花花,怎么会这么邪门碰上这么个倒霉东西!

    他不回答苏妙也不在意,他跟着她时她就感觉他是一个人,她只不过是白问一句,手麻利地摸上对方腰间,解了腰间的钱袋,还好有几粒碎银子,坏人向来比好人富有,她一股脑儿倒出来塞进自己的荷包里。

    “你干啥?”王老七气得差点吐血,啐着嘴里的沙土吼叫。

    “我刚请人吃饭差点把钱花光手头正紧,这位大哥你先借给我,回头我再还你。”苏妙笑眯眯地回答。

    王老七实在不敢相信自己明明是出来打劫的,现在竟然反被一个丫头劫财了,这丫头竟然还好意思一脸无赖地告诉他她会还,还你奶奶个熊,你个强盗!

    “我说大哥你这个人拐子当得也太惨淡了点,身上就这么点银子,不过也对,若你手段高明就不会在一个小县城当坏人,是我高看你了。”

    王老七若不是两只胳膊疼,此刻真想骂一句“去你娘的”,他已经气得快要脑出血了!

    更让他脑出血的事情还在后头,这个看起来不过及笄之年的少女接下来竟然手脚麻利地解去他的裤带,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把他的裤子扒个精光,熟练得好像她经常干这种事一样!

    就算王老七是个粗鲁黑心的坏人也架不住被一个小姑娘这样羞辱,下意识并拢一双毛腿:“你这小娘皮要干啥!”

    苏妙却笑眯眯地提起他的衣领一路将他拖到巷口,紧接着卷起他的裤子一个助跑猴子似的伶俐窜上巷子尽头矮墙下堆积的杂货台子,并攀上矮墙的墙头,回过身扒着眼皮冲着狼狈的王老七笑嘻嘻地做了一个鬼脸,跃下矮墙嗖地逃走了。

    “你个小贱妇……”王老七被一个鬼脸激怒,气急败坏地骂了句,还没骂完一声震天动地的尖叫差点震破他的耳膜,惊异地回过头,却见两个路过的小媳妇正立在巷口瞪着他大声尖叫。

    他脑子一蒙下意识站起来,没想到那尖叫声更大,两个小媳妇一面后退,一面捂着眼睛大声喊叫:

    “疯子!”

    “流氓!”

    尖叫声引来更多路人亦引来更多大姑娘小媳妇的尖叫,王老七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当成对女人裸露身体的疯子遭到围殴,并且还被巡检房的人以“妨害风化罪”关进县衙大牢挨了二十板子。

    苏妙跃下矮墙不久就听到墙那边女人的尖叫声与男人的喊打声,冲着惊诧地看着她从天而降的路人嘻嘻一笑,一脸无辜地跑走了,顺便将怀里卷着的裤子扔进路旁的垃圾筐里。

    她并没有发现正对着那道巷子的长乐镇最著名的悦来客栈三楼雅间内,一个俊美如玉的公子放下刚淘来的单目青铜瞭望镜,面对马路上的一片混乱,回想起刚刚那个顽皮至极的鬼脸,嫣红如玫瑰的嘴唇不由自主地抽了抽。

    这江南如画的女子……都是这样的?

    苏妙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间扯了温婉如画的江南女子们的后腿,成功“劫富济贫”她心情很爽,虽然她劫的人不太富又济的是她自己这个贫。

    来到白石街,集市已经开始许久,赶集的人山人海,卖货的吆喝不断,鲜亮的布匹,肥大的山芋,柔软的毛皮,脆嫩的山菜,热闹非凡。

第五章 不要脸

    白石街上人来人往,有好些明显是外乡人口音,航运旺季即将来临,长乐镇的外地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苏妙在人群中穿梭,一双大大的眼睛在每个摊子间扫过,干货、兽皮、野菜、肥鱼,多数售卖者都是村人打扮,长乐镇附近的村子大多都围绕在鹤山脚下,吴阿大说鹤山富饶,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只是这芫荽当野菜卖,售卖的农妇还很热心地告诉她只要洗干净了用盐腌起来就很美味是怎么回事,莫非鹤山上的香菜像野菜那么长?

    还有这西红花,苏妙蹲在一个青年的扁担前,望着一筐通红的西红花,诧然询问:

    “这也是鹤山上的东西?”

    青年见她如此问,又是外地口音,便知她不懂,虽然对方是个姑娘,但看穿着倒像是个富家姑娘,虽然苏家现在一贫如洗,但几个月前苏妙还是丰州品鲜楼的二姑娘,一身好装扮还是有的。

    “姑娘是外乡人吧,姑娘不知道,这是我们鹤山特产的鹤山红花,拿回去泡茶喝色泽鲜亮不比红茶差,又养人,不说这镇上的富家姐儿们,就是那丰州里的官家千金也都时兴喝上一碗红花茶,看姑娘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姐儿,姑娘要不要买一包尝尝,一两银子一包,正经长在鹤山冰泉边的红花茶,我绝不撒谎,最是养人的!”青年口沫横飞地介绍道。

    原来这广平府的姑娘们流行喝红花茶,她虽然知道红花是一种药材,活血化瘀解毒的效果不错,在餐饮上常被用作香料,但当茶喝她却是第一次听说,更何况一两银子一包……也够贵的!

    不禁咂舌,一两银子一包在长乐镇竟然也能卖下去,看来这长乐镇的购买能力也不是很差,苏妙正想着,就在这时,两锭白花花的银子被扔在装满红花的竹筐里,一个清脆中带着泼辣的女子嗓音傲气地响起:

    “给老娘包两包,挑好的包,老娘可是要和知县大人的千金一起吃茶!”

    “唉哟,孙大娘子,你放心吧,这就给你挑好的包两包!”青年一看扔银子的人,立刻堆起笑脸讨好道,“孙大娘子,有些日子不见,越发水嫩了!”

    孙大娘子笑着啐了一口,骂道:“少说这些腻歪人的,老娘也是你能逗趣的,小心我们家大郎打残了你这张嘴!”

    显然是熟客,青年被如此威胁也不恼,嘿嘿地笑,那孙大娘子一双尖锐得仿佛带了刀子似的眼睛便落在蹲在小摊前的苏妙身上,紧接着阴阳怪气地道:

    “嗬,这不是小贱人的妹子吗,听说你们苏家吃了官司酒楼关了你爹也死了,这还没出孝就跑到集市来闲逛,果然和小贱人一样混账,真是不是亲姐妹不进一家门!”

    苏妙眼皮子一跳,先前这人扔银锭子差点砸了她的脸她还心中狐疑,这会子面对面,眼前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妙龄少女,梳着妇人发髻,细布衣裙,相貌水灵,却一看就是个泼辣的。

    这大点姑娘自称“老娘”本来让苏妙觉得好笑,却见她一脸敌意厌恶地望着自己,努力去搜索自己不太灵光的记忆,总算想起来了,这姑娘名叫赵珍珠,不过现在应该叫孙赵氏,正是因为这个孙赵氏自家大姐三年前才被休回娘家。

    苏娴的前夫是鹤山村大地主孙家的独子,孙家老来得子,儿子却自幼多病。孙大郎四岁时病得快死了,孙家听信算命的打算买个八字旺夫的童养媳,可是找了许多家八字都不合,托一个中人找到苏家,苏娴的八字与孙大郎的八字被放在一起批作“天作之合”,当时苏家的生计因为胡氏娘家犯了事实在艰难,为了丰厚的彩礼,才五岁的苏娴被卖给了孙家。

    童养媳等于把女儿卖给人家,苏东夫妇自然不能常去看望苏娴,孙地主家的所有人又都刻薄心狠,苏妙无法想象,但也明白苏娴在孙家必是吃尽苦头。

    苏娴十四岁那年与孙大郎成亲,成亲三年后孙大郎不知哪根筋不对,竟然看上了赵珍珠这个才搬到鹤山村的游商的女儿,死活要休了苏娴娶赵珍珠。苏娴从五岁就为孙家做牛当马结果却落到这个下场,自然不甘心,在孙家大闹一场差点宰了孙大郎和赵珍珠这对狗男女,赵珍珠的额角现在还有被苏娴用茶碗砸出来的窝儿。

    苏娴这一闹结果可想而知,被婆家赶出去狼狈回到娘家,然胡氏可咽不下这口气,拎着菜刀带上苏妙和苏婵就去了鹤山村的孙家。

    即使不是苏妙的记忆现在回忆起来仍旧能想起胡氏当时的生猛,那时赵珍珠已经住进孙家,被找上门的胡氏瞧见直接扒了衣服一顿厮打,因为那画面太“美好”,导致苏妙对赵珍珠的印象很深,至今还记得赵珍珠屁股上的红色胎记。

    孙家当时被胡氏这个疯妇吓蒙了,苏东闻讯赶来后,双方才勉强坐下来和谈,孙家坚决要休掉苏娴,说她无出又善妒,苏东见事情没有回旋的余地,一咬牙托了平日最不爱托的关系请衙门里的友人给孙家施压,孙家无奈,最后到底给了苏娴二十两银子的和离费。

    这笔钱由苏娴自己收着,只是不知道她这三年胡吃海塞银子还在不在。

    眼前这个赵珍珠很显然恨透了苏家。

    “你大姐那个淫妇可还好,上一回进城听大郎说你姐攀上了孙员外这个高枝,说起来孙员外还是我们孙家的本家,你大姐过去好歹也是孙家的媳妇,这会子竟然做出这等不知廉耻的事,嗬,多亏大郎当初休了她,不然还不定多倒霉呢,做了绿头龟都不知道!”赵珍珠眼白一翻,故意扬高音调,惹得路人频频回头注目。

    苏妙眸色微寒,虽然她对苏娴没什么感情,但这丫头一口一个“你大姐是淫妇”让她听了心里很不爽,你大姐才是淫妇,你们全家都是淫妇!

    “哟,这不是孙大娘子吗,可有些日子没见了,上次见面时还是你爬了我姐夫的床被扒了衣服暴打的时候吧,若不是看见孙大娘子这屁股我都快忘了孙大娘子的脸了,孙大娘子的屁股可好些,大娘子的屁股上那么大一块红记,通红通红的,那一次我还以为是大娘子的屁股被打得流血了……”苏妙微微一笑,“大娘子今儿这语气怎么酸溜溜的,骂自己夫君是绿头龟,莫非我那前姐夫晚上太没用让大娘子不够舒坦所以才这么大火气?”

第六章 弟弟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妙味》更多支持!

    窃笑声响起,比起“淫妇”,围观群众更爱听“屁股”、“屁股上的胎记”、“不中用”这类**信息,不少人的眼光已经去瞄赵珍珠的屁股,让赵珍珠的脸刷地涨红,这个小蹄子忘了几个月前苏家对她的羞辱她可没忘,胡氏那个疯婆子和苏贱人在品鲜楼后院将她一顿暴打,苏家娘们她现在看一个就想挠一个。

    她没忘苏妙自然也记得,苏东入狱期间孙大郎无意中得知消息便过来“慰问”了几次,被这女人知道后泼辣地打上门来,结果被比她更泼辣的胡氏和苏娴挠了回去。

    孙大郎与苏娴再不好,苏娴从五岁起就照顾孙大郎至他们和离时也有十二年了。

    赵珍珠怒瞪着苏妙,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印象里苏家老二是最好欺负的,没想到竟然敢冲她顶嘴,被这么一回嘴忽然就忌惮起苏妙的身高来,耳闻身后传来脚步声,顿时欢喜起来,一把拉住从后面走来的一个黝黑精瘦的青年,挽着他的胳膊嗲声嗲气地道:

    “大郎,你快来看,这个臭丫头欺负人家……”

    苏妙一阵恶寒,论相貌苏娴绝对比赵珍珠妖冶,可苏娴输就输在她的脾气是个炮仗,而赵珍珠,至少在男人面前她是轻声软语的。

    “二妹,你怎么在长乐镇,你姐……”孙大郎看见苏妙一阵惊讶,下意识问出口。

    谁是你二妹!

    朝三暮四吃碗望锅的男人,娶了新妇似乎又开始惦记旧人了,苏妙心里反感,看都没看孙大郎,扭身走了。

    “哎,二妹……”孙大郎没想到她连招呼不打就走了,心中不悦,忙要跟,却被见势不妙的赵珍珠一把拉住,紧贴着和声细语起来。

    苏东临终前曾透露过想让苏娴重回婆家,苏东的意思或许是想让她后半生有个依靠,毕竟和离女再嫁不容易,婆家好歹能有她的一口饭吃,却被苏娴大吵了一场,之后苏东病情更加恶化。

    苏妙快步消失在拥挤的人潮里,察觉到孙大郎没有跟上来才松了一口气。鹤山村离长乐镇很近,孙家和长乐镇的铺子好像也有生意来往,以前在丰州时碰见不容易,如今搬到长乐镇来……

    希望孙大郎不会常来招人烦。

    被扰了兴致,苏妙也不想逛下去了,匆匆绕过孙大郎可能经过的路线,径直回到白石街街尾,正想往家走,却见一个年过七旬的老妇坐在一棵碧翠的大树下,面容枯黄,衣服上打着补丁,面前摆了一个小小的菜摊,老妇见她望过来,眼睛一亮,一叠声招呼:

    “姑娘姑娘,四文钱都给你咋样?”

    老妇是卖香菇的,这季节香菇本就不新鲜,又是挑剩的,说是香菇不如说是一堆香菇碎根本卖不出去,老妇又舍不得扔,见苏妙有兴趣急忙叫住,苏妙的目光却落在她身前一小袋杂豆上,笑说:

    “把这个白送我我就买。”

    这小袋豆子也是卖剩的,硬得咯牙,熬粥怕都熬不烂,老妇摆出来不过是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有人要,生怕苏妙反悔似的往她手里一塞,苏妙数了四个铜板扔下,走了。

    袋子里的铁蚕豆的确崩牙,不过白豌豆倒是有不少好的。

    拎着袋子回到苏家小院所在的吉祥巷,吉祥巷在长乐镇北,离白石街并不远,小镇里晚饭规矩是不点灯的,接近黄昏各家都开始准备晚饭,巷子里只有稚童还在玩耍,苏家在吉祥巷深处,才转过一个弯苏妙就听到一阵熟悉的哭声,其中还夹杂着几个顽童大笑着的奚落声:

    “你们瞧,这苏小娘又哭了,明明是个男人竟像个娘们似的,看到毛虫也哭衣裳破了也哭,不男不女,真恶心!”

    “不男不女!恶心!”

    “铁蛋,把剩下的毛虫全放进这个娘娘腔的衣服里!”

    “不要!不要啊!呜!”更惊慌的哭声响起,然而却没有一般少年的浑厚响亮,也没有普通人大哭时的狼狈难看,竟然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充满了烟雨缠绵的江南风情的。

    苏妙无语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四五个十岁出头的少年包围住自己的弟弟,把几条毛虫强行塞进他的衣服哈哈大笑,而苏烟则越发哭得弱风扶柳,婉转动听,若不是她知道自己弟弟真是个带把儿的,光这么看着还以为正哭的这位是个小姑娘。

    苏烟比苏妙小三岁,苏妙第一眼看见他时脑海里首先想到的竟然是“皮肤像雪一样白,嘴唇像血一样红,头发像乌木窗棂一样黑”,没错,就是白雪公主,如果苏烟是个姑娘,绝对是白雪公主的不二人选,偏他是个男孩子,因为是男孩子所以从小就被母亲当宝贝似的溺爱着,导致苏烟变得内向、胆小、爱哭,没有一点男子的阳刚之气,比女儿家还要柔弱无力,待苏东发现独子被教养成这样时再想改已经晚了。

    “这个娘娘腔连哭起来都像个姑娘,该不会没有小鸟吧?”铁蛋看着苏烟“娇柔婉约”的哭态,心里有些不自在,疑惑地问。

    “扒了他的裤子不就知道了!”领头的孩子王想了想,忽然说。

    “扒裤子!扒裤子!”

    “扒他裤子!”剩下的孩子立刻响应,一面嚷嚷着一面坏笑着扑过去要扒苏烟的裤子。

    “不要!不要!放开我!放开我!”苏烟哭着叫嚷,哭出来的嗓音居然像个就快要被采/花贼凌辱了的小娘子,苏妙一阵无语。

    苏烟抓着自己的裤子又一次嘤嘤哭泣起来,苏妙无奈地走过去,拎起两个坏小子,把正吵闹的顽童们吓了一跳,齐齐扬起脖子看着她,于是她做出一个鬼脸,一把拎起孩子王的衣领子,故作阴森地道:

    “小猴崽子们,再敢欺负我弟弟,我就扒了你们的裤子切了你们的小鸟把你们全都挂到城门楼上去让过路的观赏!”

    孩子头害怕地瞪着她的鬼脸,哇啊啊喊叫起来,苏妙手一松,几个孩子顿作鸟兽散。

    苏妙回头去看哭着甩衣服里的毛毛虫却不敢伸手去碰的苏烟,把他衣服里的毛毛虫抓出来扔到一边,于是苏烟抬起梨花带雨的小脸,对着她弱弱地唤了声:

    “二姐……”(小说《妙味》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七章 豆汤饭

    “才搬回来多久你就认识能欺负你的人了?”苏妙看着苏烟还在那里梨花带雨,抽出帕子在他那张仿佛基因突变般比自己还要水嫩诱人的小脸上蹭了蹭。

    “上次、上次他们以为我是姑娘,我说我不是,他们、他们就成天欺负我……呜呜……呜……”苏烟还在委屈地抽噎,“我明明什么也没做,他们为什么要欺负我?”

    苏妙望着他“柔弱”、“忧伤”的小脸,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轻咳了两声:

    “走,回去吧,这个时辰你怎么突然跑出来了?”

    “娘、大姐和奶奶又吵起来了,我害怕,出来找三姐。”苏烟耷拉着脑袋一面跟着她走一面绞着双手小声说。

    苏妙一愣,问:“又为什么吵?”

    “娘跟大姐说要大姐回婆家去,家里养不起她,大姐就和娘吵起来了,奶奶出来骂大姐,娘就和奶奶吵起来了,大姐和奶奶吵,娘接着和大姐吵,然后她们三个就吵成一团了。”

    苏妙听得一阵头疼,无言,就在这时,苏烟忽然顿住脚步看着她,苏妙一愣,回过头不解地望着他,却见他眨巴了两下麋鹿似澄净的眼眸,后知后觉地奇道:

    “二姐今天为什么和我说话了,还在别人欺负我的时候帮了我,以前二姐都不会管这些也不会和我说话的。”

    “以前那是……”苏妙同样眨巴了两下眼睛,过去的苏妙孤僻胆小却常被认为是故作清高,与家中姐妹的关系不是一般的差,弟弟也不亲近她,苏烟忽然这么问苏妙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伸手在他的后脑勺上拍了拍,“你以前挨欺负我不管是因为想让你成为一个能保护自己的男子汉,我好歹是你姐,总不能眼看着你被人扒裤子。不过下次再有人那么欺负你,你不要只是哭,你应该揍他们一顿让他们再不敢欺负你才对。”

    苏烟怯生生地垂下头,对着手指小声说:

    “我不做那么粗鲁的事,我不喜欢打架。”

    苏妙无言,却还是搂着他的后脑勺带他往家走。

    巷口,修长结实英气逼人的少女立在暗处,沉默地望着肩并肩走着的姐弟俩,两片薄唇抿了抿。

    苏妙带着苏烟回到苏家小院,才踏进篱笆门就听见胡氏气得发抖高声叫骂道:

    “滚!你们全都给我滚出去!”

    “让我滚?门都没有!这房子是哪来的,还不是拿卖了我的钱换来的,拿我卖身子的钱吃好的穿好的住好的,这会子过河拆桥,当我好欺负!我呸!”苏娴的声音本是软糯清脆的,却因为语调里愤怒至极的歇斯底里显得极为刺耳扭曲。

    “你啐谁!小婊/子,给我滚,马上滚!”胡氏已经被气得骂不出别的,铁青着脸哆嗦着厉声吼叫。

    “骂我是婊/子?没错,我是婊/子,那你是什么,卖了婊/子你自己还不是个鸨子!”一巴掌扇在苏娴的脸上,让苏娴彻底疯狂起来,瞪圆了眼睛刺耳地锐叫道,“你敢打我!你竟然打我!”紧接着堂屋里传来噼里啪啦的砸东西声。

    “你们娘两个到底想干什么!”苏老太气得浑身哆嗦,梆梆地敲着拐杖,痛心疾首又恼怒至极地大声道,“阿东才走你们就这么闹,苏家真是倒八辈子霉摊上你们这两个搅家星,你们全都给我滚出去!”

    “你叫谁滚,这里是我家,要滚也是你滚出去!”

    “你、你这个毒妇,竟然敢和自己婆婆这么说话!”

    很显然,堂屋已经变成了战场,苏烟一听到三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声音立刻抓住苏妙的衣服躲在苏妙身后,又担忧地探出半个脑袋。

    苏妙无奈地轻叹口气,苏家这三个女人心里的疙瘩不是一天两天,如今苏东去了,家产没了,所有的疙瘩都随着崩溃的情绪爆发出来了。回头看了一眼恐慌的苏烟,这孩子一点也没有家中唯一男子的担当。她不打算劝架,回房要经过堂屋前,索性拉起苏烟的手悄悄走进墙根搭出来的小厨房里,让苏烟在粗木桌前坐下。

    “二姐……不劝劝吗?”堂屋里的对骂声让苏烟心肝乱颤,满眼慌张,小心翼翼地询问。

    “现在劝只会火上浇油,吵累了自然就不吵了。”苏妙含着笑说。

    “大姐会被赶走吗,娘和奶奶好像不想让大姐再住下去了?”苏烟垂着一颗漂亮的头,有些难过地问。

    “爹不在了,酒楼也没了,家里没有收入又花光了积蓄,娘也是怕养不活这么多嘴,大姐回了婆家至少衣食无忧。”

    “可是可是、是他们赶大姐走的,如果大姐回去一定会被他们欺负的!”苏烟急了,挺起脖子说,却在对上苏妙的笑脸时又低下头去。

    “烟儿很喜欢大姐?”苏妙疑惑地问,苏娴被卖时他们还没出生,这么多年也只是知道有个姐姐存在,待苏娴回来又成天指桑骂槐搅得合家不得安宁。

    苏烟皱了皱眉,闷了半天,低声说:“不管怎么样她是大姐,而且,大姐很可怜。”

    苏妙微怔,顿了顿,莞尔一笑。

    气冲冲的脚步声响起,堂屋的争吵以苏娴的愤然出走告终,胡氏犹厉着嗓子大骂:

    “白眼狼!没心肝!你滚别再回来!”

    苏烟再次瑟缩了下,苏妙透过门缝看了片刻,见堂屋总算安宁下来,双手撑在桌上,低头望向苏烟,笑问:

    “饿了吗?”

    苏烟还没回答,肚子先响应发出很大的咕噜声,他脸一红,苏妙笑笑,转身走到灶台前,生火,打开几乎见底的米缸,无奈扬眉,舀出两瓢杂粮米洗净,上锅焖熟。

    苏烟好奇地望着她,却见她倒出一堆脏兮兮的香菇碎,细心洗净,放进锅里添加适量蚕豆注水后以大火煮开,再改用小火熬成清汤,他自然不明白这是在熬素高汤,加入蚕豆可以让汤汁更醇厚,他虽疑惑却不敢问出口。

    苏妙利落地将葱切碎,油锅烧热,加入已经泡足水分沥干的白豌豆,又添加素高汤至豌豆烂熟,起锅,热锅再放油,下葱花和少许花椒煸出香味,再倒入豌豆素高汤和米饭,小火煨至沸腾后再煨片刻,调入盐,素手轻扬,洒上翠绿的葱花被滚热的汤饭一烫,于热气腾腾中散发出极美的香味,带着能平息内心深处惶乱不安的温暖。

第八章 三妹,母亲

    粗瓷海碗盛着热气腾腾的豆汤饭被放在苏烟面前,苏妙温煦一笑:

    “尝尝看!”

    初夏的晚间温度还是有些凉,临江的城镇空气亦很潮湿,刚刚失去父亲突然直面混乱的家庭氛围与黑暗前路的孩子因为不安和恐惧一颗心早已冷得直哆嗦,浓醇的味道钻进鼻子里,平息了忐忑,驱散了寒凉,让正饥饿的苏烟禁不住吞了吞口水。

    汤饭的香气澄澈、热烫、鲜美,诱人食指大动,在苏妙含笑的眼光里,他腼腆地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放进口中,明明是清澈的汤汁,入口竟然是浓厚醇美仿佛能融化掉味觉的鲜香滋味。粒粒米饭滑糯弹牙,明明已经吸足了鲜醇的汤汁却一点没有碎烂,反而口感极佳。豌豆软滑,葱花脆香,汤中有饭,饭中有汤,醇厚香糯,入口即化。一口汤饭下肚,仿佛一条线在身体里直直地烫开一条路,温热感和润地在缩成一团的胃里扩散开来,似抚平了一直不安着的心,苏烟呆了一呆,情不自禁地弯起漂亮的眉眼,带着一丝陶醉,冲着她粲然一笑,脆生生地赞道:

    “好吃!”

    苏妙望着他不作伪的称赞,嫣然一笑,这抹微笑温煦得让苏烟突然想起早春的太阳,平煦灿烂,能为处在春寒中的人们带去许多温暖,他愣了愣,印象中二姐很少笑,总是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不理其他人,现在突然看见这样的笑容,苏烟怔愣间忽然觉得二姐很好看,有这样好看的二姐那个男人竟然带着妖怪似的二姨娘跑掉了,想到这里,他好看的小脸露出几分不豫。

    “怎么了?”苏妙疑惑地问。

    “二姐你不要伤心,瞎了眼的周诚你就不要理他了!”他垂着头愤愤地说。

    苏妙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笑出声来,才要说话,厨房的门忽然被推开,短褐打扮的少女面无表情地走进来,苏烟立刻笑道:

    “三姐吃饭吗,二姐做了汤饭,好好吃!”

    苏婵没有回答,一双大眼睛在汤饭上扫过,继而冷漠地望向苏妙。

    苏妙笑笑,苏婵是个沉默敏锐的孩子,然最大的问题并不是她性格里的敏锐,苏婵与苏妙是双生子,虽然容貌完全不同,但双子连心,自从苏妙“降落”到苏家,苏婵对她的态度十分冷漠,当然了,苏婵对以前的苏妙态度也好不到哪去,明明是一胎双生却像陌生人一般来往极少。

    与继承了父亲容貌的苏妙不同,异卵双生的苏婵样貌遗传了母亲,虽然有父亲的基因补救,她却是苏家子女里长得最普通的一个,长脸儿,两腮点点雀斑,有些塌鼻梁,嘴唇略薄,但却有着一双浓眉大眼和与苏妙差不多的纤长身高。和苏烟的女性化截然相反,苏婵不喜欢女**物,小的时候跟品鲜楼的大厨学过拳脚,练就了一身英气,正是这身英气让她看起来英姿飒飒,雌雄莫辩。

    十岁以后她就不再穿裙子,日日都是短褐打扮。

    “婵儿吃饭吗,二姐给你盛一碗。”苏妙笑着说,站起来要去盛饭。

    “你从来不会叫我‘婵儿’。”苏婵连嗓音亦是雌雄莫辩的中性嗓音,低沉,略带一丝凉意。

    “咱们也不是小孩子了,你从不叫我‘二姐’我却不能再学你,你不爱听我叫你‘婵儿’,那我叫你‘三儿’?‘小三儿’?”苏妙笑问。

    苏婵看了她一眼,走到角落里拿起一把生了锈的剪子转身就走,苏烟忙问:

    “三姐你不吃饭?”

    苏婵不回答,径自出去了,苏烟已经习惯了她这种冷淡性格,一面大口吃着汤饭一面对苏妙说:

    “三姐自从来到长乐镇每天都出去,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苏妙不答,思忖了片刻,说:

    “锅里还有饭,回头告诉你三姐若是饿了自己热热吃。”

    苏烟应了。

    夜深人静。

    苏老太和胡氏还在生气,全都窝在房间里,苏婵晚间回来本想自己煮点粥吃,却被苏烟告知锅里有饭,来到小厨房,果然看见半锅豆汤饭,愣了愣,默默舀了一碗放在未熄灭的炉灶上热了。双手捧碗蹲在地上吃了一口,眼眸微闪,竟是出乎意料的美味温暖,大口吃起来,半碗饭下肚,她轻舒了口气,抬头,透过破败的屋顶能看到夜空中闪烁的星星,一张窄瘦的小脸泛起了阴霾。

    一人踏进来,看见她猫蹲着“啊呀”一声倒退半步,余怒未消地骂道:

    “你这死丫头,一声不吭蹲这儿做什么!”

    苏婵不答,自顾自吃饭。

    胡氏也不理她,走到灶台前,看见没盖盖的饭锅里那泛着清澈香味的汤饭,一愣:

    “这是谁做的?”

    “苏妙。”苏婵默了片刻,答道。

    胡氏呆了半晌,冷嗤一声:

    “丫头多就会做这些没用的,有能耐出去给家里赚点银子,我命苦男人死了儿子还小,生了一堆丫头半文钱不值还要倒贴嫁妆,你那没用的爹也不把你们一个个都安顿好了再死,给我留这么多累赘,嫁给他老娘真是倒八辈子霉,要是我的贤儿还在,要是贤儿还在……”她的语气弱了下来,因为染上了悲痛连嗓音也变得扭曲起来。

    苏婵最厌烦的就是这种扭曲的伤感,一口气吞下剩余的汤饭,低声问:

    “你要把大姐赶回孙家吗?”

    “不然呢,你来养她?”胡氏对三女的淡漠同样反感,冷笑道,“难得你爹出事时孙大郎过来问候几次,如果没那意思人家也不能来,是她自己不知好歹,回去做妻也好当妾也罢总好过在家里混吃等死,若是能再要份聘礼,也好把你二姐聘出去给家里减点负担,好在你二姐和周诚只是口头订了亲,你弟弟还要念书将来还要成亲这你不是不知道……”

    苏婵不等她说完,已经撂下饭碗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胡氏虽然性子泼辣看似强悍,实际上她从未养过家,即使家计最艰难时也是苏东在外头打拼,这一点上她还不如苏老太,所以说日后的生计若要靠胡氏基本上是不可能的,至于苏老太,年纪大身子不好更是指望不上。

    苏妙枕着手臂卧在床上,漫不经心地抛接着小金锭,继续坐吃山空不是办法,或许她应该在长乐街摆个摊子。

第九章 鹤山

    清晨,有喜鹊停在屋檐喳喳叫了许久才飞走,正在梳头的苏妙一愣,暗想今天莫非有什么好事?

    苏娴彻夜未归,苏老太大概是昨天气得筋疲力尽,大清早难得没在院子里叫骂。用一根头绳扎好发辫,苏妙来到西厢,才走到西屋窗下就听见苏烟弱弱地拒绝:

    “娘,我自己能穿!”

    “你能穿什么,快别啰嗦了,把手抬起来!”胡氏一面帮苏烟穿衣服一面没好气地说,顿了顿,又温和下来,“早上娘给你煮两个鸡蛋,趁热吃了好好温书,等家里宽裕些娘就送你再去学堂。”

    “我不急,其实、不去学堂也不打紧……”苏烟嗫嚅着小声道。

    “胡说什么,不念书你想像你爹一样这辈子就做个厨子吗!”

    “做厨子也没什么不好……”苏烟不服气,却又不敢大声,从齿缝间嘟囔道。

    “你再说!你欠打是不是,你爹没用你大哥没得又早,老娘所有希望全放在你身上了,你怎么着也得给老娘考个秀才回来!”胡氏厉声说,把苏烟吓得浑身一抖,不敢再言。

    苏妙在心里轻叹口气,西厢的门帘子被掀开,苏婵一身短褐走出来,看见她愣了愣,却没打招呼,径自向大门走去。

    “要出门吗?”苏妙疑惑地问。

    苏婵不答,亦没有顿住脚步,屋里的胡氏听见了,立刻走出来冲着已经走到大门口的苏婵高声叫道:

    “你这死丫头大清早又上哪去!”

    苏婵不答,脚步不停地出去了。

    胡氏又被气青了脸,怒声道:“一群不省心的东西,几个丫头没一个好的,老娘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又看向立在门口的苏妙,没好气地斥道,“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给你弟弟煮两个鸡蛋去,小小年纪长这么大个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能吃,这样长下去谁家敢要,看了就烦!”门帘子一甩,进屋打发苏烟洗脸去了。

    苏妙的眼皮子狠狠一抽,无妄之灾!

    早饭后胡氏出门去了,苏妙来到苏烟房间,掀开草帘子,苏烟坐在桌前面对着书本,却低着头用一双白皙的巧手穿针引线兴味盎然地纳鞋底,听见动静受惊小鹿似的收起针线,惴惴不安地望过来:

    “二、二姐!”

    苏妙无语抚额,没错,这孩子有一个与他的性别极不相符的爱好——做针线,苏烟的针线手艺比家里的任何一个姐姐都要精妙,同时他的这项手艺亦令全家人反感。

    苏烟的一双眼珠子不安地转来转去,想解释却不善言辞,苏妙直接忽略了他的忐忑:

    “二姐要去鹤山上逛逛,你要不要去?”

    苏烟愣了愣,紧接着霍地跳起来,露出笑脸:

    “要去!”

    苏妙笑了笑。

    姐弟俩溜出门,走出吉祥巷,经过一条小路的路口,苏烟忽然一把扯住苏妙的衣袖,苏妙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望去,一辆马车停在小路里,车旁站了两个人,花枝招展的女子赫然是苏娴,立在她对面的是一个年过三旬的男人,看穿着像是个有钱人,虽然身材发福,相貌倒还端正,二人笑语晏晏,举止十分亲密。苏娴明显换了新衣裙,被那男人搂着细腰,一个棕衣小厮提了两捆盒子垂首立在一旁,似对眼前的亲密见怪不怪。

    因小路无人,男人顺势吻了下去,把苏妙吓了一跳,一把捂住正偷看的苏烟的眼睛,拉着他就走。两人低着头向鹤山去,沉默了半晌,苏烟忽然说:

    “我见过那个男人,在丰州时我见过他来找大姐,大姐叫我不许告诉爹娘。”

    苏妙不语,她想起了赵珍珠说过的话,你大姐攀上了孙员外,孙员外是孙家的本家,那次她没在意,这么说来那个男人就是孙员外?

    看苏娴的所作所为很有在傍大款的感觉,只是那大款可靠吗?

    “刚才看到的不要告诉娘和奶奶,也别去问你大姐。”苏妙嘱咐,苏娴都已经做了,若是被胡氏知道不定会闹成什么样,苏娴不是小孩子,又成过一次婚,再嫁从身,她若选了好对象再嫁,娘家人也没权干涉她。

    苏烟点点头。

    苏家位于长乐镇末尾,离鹤山并不远,姐弟俩步行前往鹤山,在山脚下问了进山的入口,顺着曲折的山路向山中走去。鹤山是一座山脉,连绵起伏,逶迤瑰丽,苍茫葱郁,山中有寺庙有猎户亦有许多走兽,那些富于色彩的连绵不断的山峦仿佛一只正在开屏的孔雀,艳丽迷人。

    靠山吃山,物产丰富的大山从来不缺乏人,苏妙带着苏烟在挖菜捡柴的队伍中扫了一眼,遂向一条不常走人的小路走去。

    “二姐,我们不挖野菜吗?”苏烟想起家中伙食正紧,羡慕地望着村人的菜篮子,见苏妙走了连忙追上来问。

    “那里都是被划了地盘的,人家拉帮结伙,我们冒然去抢人家的东西会被赶走的。”

    苏烟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采菜的人的确是一帮一帮的,似以村落为单位,见他望过去还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苏烟心中有些怕,见苏妙越走越远,几步赶上去:

    “二姐去哪?”

    “外边人多,越往里走人越少。”

    “可是山里容易迷路,我以前听爹说鹤山上有大虫还有狼!”苏烟拉扯着她的衣角不安地道。

    “不会走那么远,只是走一走别人不常走的路,家里连米缸都见底了,来一趟怎么也得带点吃食回去。”苏妙捡起一根树枝,偏离山路,一面抽打着没过膝盖的长草丛一面说。

    苏烟被说得有些心动,却又害怕,拉着她的袖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满眼警惕。

    苏妙喜欢冒险,前世攀登过许多高山,行走在陌生的山间自然不会害怕,姐弟俩在茂密的树林里走了一段路,一缕潺潺的水声传入耳朵,苏妙的脚步顿了顿,牵着苏烟的手向水声传来的方向走去,踏过长草,穿过密林,眼前豁然开朗,一条清澈的小河横亘在眼前如一条玉带,河对岸是一片茂盛的梅林,这个季节梅子还没有完全成熟,半青地挂在枝头,圆溜可爱,长势喜人。

第十章 捕鱼

    “二姐二姐你快看,这儿有好多蘑菇!”正当苏妙沉醉在面前这纯天然的蓝天青山碧水梅林中流连忘返时,苏烟忽然兴奋地叫嚷起来,指着岸边一排排树根下簇生的白蘑菇,“我们全采回去晒干了慢慢吃吧!”

    苏妙走到蘑菇丛前蹲下,仔细查看一番摇摇头:

    “这是白毒鹅膏菌,有毒,吃下去一百个郎中也救不了你。”

    苏烟微怔,骇然缩回手,怕怕地问:“这是毒蘑菇?二姐怎么会知道?”

    “咱家过去好歹也是开馆子的,作为厨师首先要学的就是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她可是专业的。

    苏东在世时,因为儿子年幼软弱,长女不服管束,曾有过让次女苏妙接班的念头,不然也不会让苏妙和他的大徒弟周诚定亲,只可惜以前的苏妙嫌脏怕吃苦,对厨房里的事没兴趣,但因她跟父亲学过,听她这样说苏烟也没怀疑,拉起她的手急匆匆地道:

    “这里全是毒蘑菇,二姐我们快走吧!”

    “这里能长蘑菇说明环境适宜,找找看也许附近有没毒的品种。”苏妙笑说。

    两人顺着清澈的小河向上游走,果然在一处浅滩附近发现了一大片小伞似的蘑菇,苏烟再三确认没有毒,一声欢呼,从怀里掏出布口袋,兴高采烈地去采蘑菇。

    苏妙则向前走了几步登上矮坡蹲下来挖野菜,刚挖了一袋子,却听矮坡下一声惊恐的锐叫:

    “二姐!二姐!蛇!水蛇!”

    苏妙吓了一跳,才走下山坡,满面骇然的苏烟已经飞奔过来手脚并用地攀在她身上,小姑娘似的惊魂未定。

    苏妙面皮狠狠一抽,确定他身后并没有蛇追他,一把将他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语重心长地道:“小四啊,你好歹也是个男人,不要表现得比你姐还要胆小好不好?”

    苏烟定了定神也有点不好意思,耷拉下脑袋,贝齿咬住红唇,憋了半天,弱声弱气地道了句:“可是、水蛇很可怕嘛!”

    苏妙无言以对,走到水边看了看,疑惑地问:“哪有水蛇?”

    “刚刚就在那里!”苏烟走过来指给她看,然平静的水面却什么也没有,苏妙迷惑地睁大眼睛,就在这时,苏烟忽然指着另一处惊骇地尖叫道,“在那里!蛇!水蛇!”说着刺溜躲到苏妙背后,扯着她的衣角悄悄探出半个脑袋。

    苏妙哑然无语,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望去,果然看见一条蛇一样滑溜溜的东西在河水里弯弯曲曲地游着,仔细看,竟然是一条鳝鱼。或许是因为当地人不吃鳝鱼,再不然就是此处不常有人来,那条鳝鱼并没有被苏烟的吵闹声吓跑,依旧优哉游哉地在水中游荡。

    这条河里竟然有鳝鱼,苏妙眼睛一亮,立刻从腰间解下一条网兜,脱了鞋袜解了外裙就要下河,苏烟慌得连忙拉扯住她的衣袖:

    “二姐你干吗去?”

    “那是鳝鱼,如果抓住了,晚上二姐给你做黄鳝饭吃。”

    “鳝鱼?那不是蛇吗?”

    “鳝鱼是一种长得像蛇的鱼,一会儿捞上来你再看,我先下去捉,省得跑了!”苏妙说着挣脱开他的手,在苏烟的满眼担心中跳进河里。

    河水不深,还没淹过大腿,脚底是软滑的淤泥,苏妙才站稳就看到鳝鱼正向她游过来,心中一喜,悄悄张开手里的网兜,这网兜是她在厨房找到的大概是苏东的旧物,顺手拿了来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捕鱼的过程相当顺利,因为这条河里鳝鱼没有天敌,自由自在惯了就变得呆头呆脑,还不等苏妙动脑筋它竟自己傻呆呆地撞进网兜里,之后一阵扑腾挣扎,被苏妙扬高手臂一甩抛上河岸在草地上噼里啪啦地扑腾,水花溅在苏烟脸上把他吓得啊地一声小叫,又怕鱼跑了又不敢上前抓住,跳来跳去干着急。

    苏妙知道这条河里有鳝鱼便去掏泥洞石缝,鳝鱼最喜欢藏在这两种地方,只可惜她运气不佳,掏了一下午弄得全身都湿透了才又捉住两条,其他的全跑掉了,湿漉漉地从河里蹚出来,岸上的三条鳝鱼早就死透了,苏烟捧着绣的精致的小手帕上前,皱起眉说:

    “二姐,你的衣服都湿透了。”

    “不要紧,今天太阳好,回家就干了。”苏妙擦干手脸,捡起裙子重新系上盖住**的裤子,穿好鞋袜,看看天色说,“咱们该回去了,回去晚了娘又该骂人了。”

    苏烟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姐弟俩重新收拾一番,鳝鱼装进网兜里,苏烟死活不肯碰,宁可去拎装蘑菇和野菜的口袋。

    姐弟俩下了山回到长乐镇,才走到家门口,就被胡氏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你们两个又跑哪疯去了,一声不响就出门,你姐不省心你妹不省心,连你们两个也让老娘不顺心,早知道一个个的这么不省心还不如生下来就把你们全掐死!你是怎么当姐姐的,不说让你弟弟在屋里温书,也跟着跑出去胡闹,你要气死老娘是不是!”

    “烟儿闷在屋子里心里烦恼,我就带他出去散散心,好多人在北边的树林里挖野菜采蘑菇,我们就去凑凑热闹,烟儿带了书去,比起家里他在外头晒晒太阳更能好好地温书。”苏妙挨了骂也不恼,一本正经地说。

    苏烟用佩服的眼神望着二姐撒谎都不用打草稿,见母亲望过来,连忙掏出怀里的《论语》频频点头,苏老太瞪着眼睛从屋里走出来,尖声道:

    “又在外头吊嗓子,你让邻里怎么想,还嫌这些天丢的人不够,家里有你这样的泼妇老婆子我真是倒八辈子霉,老天保佑我赶紧一口气上不来死了算了!”

    “您老想得倒好,若当真能那样还是我的造化!”胡氏一声冷笑。

    “你……”苏老太又气得嘴唇发抖。

    “奶奶,娘,何大叔还在呢。”苏婵皱了皱眉,低声提醒,觉得很丢人。

    苏妙一愣,望向从屋里跟出来的一名身穿细布长衫泛着书卷气约莫四十来岁的男人,诧然唤道:

    “何大叔!”

    “妙儿。”男人讪笑着颔首,望着剑拔弩张的婆媳俩,尴尬地摸摸鼻梁。

第十一章 何主簿

    何大叔何宏是丰州知州衙门里的主簿,亦是苏东多年的好友,品鲜楼还在时何宏时常来品鲜楼吃饭,亦常在酒楼打烊后与苏东把酒言欢留宿夜谈,虽是好友,何宏毕竟是衙门里的人,蹭吃蹭喝打白条在所难免,苏老太和胡氏都不喜欢他,不过苏东是真心拿何宏当友人看待,苏东因为食物中毒案入狱时,也是何宏跑前跑后帮忙,虽然那桩案子苏家花了不少钱,可最终苏东能成功从牢里脱身,也是何宏在知州大人面前说了不少好话的缘故。

    自打苏东拖着病体搬到长乐镇,他生前广交的那些个好友就没再出现,何宏突然来探望着实出乎苏妙的意料,在听苏婵悄悄对她说何宏此次来还带了米面和两条猪肉作为慰问品时眼眸微闪,热情地邀请何宏重新回到堂屋坐下,让苏婵倒水,并请何宏留下来吃晚饭。

    胡氏和苏老太不乐意,苏妙心知她们是不满意何宏只带来一些不轻不重的吃食作为礼品却没送银子,何宏作为主簿,找他办事的人多,米面等物从来不缺,以往他打了那么多白条,来吊唁一次至少也该随点慰问金。

    苏妙却不以为然,何宏至少过来吊唁了,慰问礼拿多拿少那是情分,再说何宏自己家里有六个孩子,四十多岁还是个主簿,身处官场日常花费比普通人多,生活也不算宽裕。

    何宏看出苏老太和胡氏不太待见他,几番推辞,苏妙没理会胡氏的眼色,硬是邀请何宏留下来用饭,让苏婵和苏烟陪何宏说话,自己转身进了小厨房。

    家中菜不多,银子不够也没法出去现买,苏妙想了一想,先用今日采摘的野菜和蘑菇煮了一道野菜鲜蘑汤,虽然捕捉来的鳝鱼不多,好在个头算大,勉强够用做一锅鳝鱼饭。

    要制作鳝鱼饭,先要将鳝鱼放入烧开的滚水中煮至能撕开肉的程度,接着捞起来过冷水,之后将鱼肉撕成条,留鱼骨待用。锅内放油,以姜蒜片爆香,放入鳝肉炒至水分收干,加黄酒、盐、酱油继续翻炒收汁,将姜蒜片挑出来直接用于接下来煎鱼骨时爆香。在煎好的鱼骨里加入黄酒及一大瓢清水,大火煮开后加盖以小火煮成奶白色的鱼汤,滤掉鱼骨和姜蒜片。

    米洗净后用盐和酱油腌制两刻钟放入瓦煲,倒入熬好的鱼骨汤煮开后,以小火慢慢焖煮至表面水分快干,加炒好的鳝肉继续用小火焖至一刻钟,直到米粒入味熟透且颗粒分明,将酱油烧热淋在饭上,洒上葱花。

    浓郁的酱香、鱼肉的鲜香混合着米饭的清香从厨房里飘了出来,层层叠叠,浓厚诱人,让堂屋里的客人都有点坐不住了,却又不好意思过来旁观。苏烟也不由得咽起口水,不时往门外瞧,坐立不安只想快点开饭。苏老太心里抓挠似的想问到底什么这么香,却不愿意和胡氏说话,只能老僧入定似的坐在凳子上数念珠。

    跟着香味来到厨房的人是苏婵,她靠在门框上,直勾勾地看着苏妙忙碌的背影,双手抱胸低声问:“你留何大叔吃晚饭,想做什么?”

    果然是个敏感的孩子,苏妙笑笑,看了她一眼,轻声说:

    “咱家总不能等着坐吃山空,好歹我和爹学过一阵子做菜,我想在长乐街摆个小吃摊,可在那里摆摊必须要有人帮忙,何大叔是知州衙门的主簿,说不定能帮上忙。”

    苏婵直直地盯着她,不说话,也没离开,一马平川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若闲着,帮二姐摆碗筷顺便把汤端过去,等吃完了饭你和烟儿记着把娘和奶奶支开,等事情办成了再告诉她们也不迟。”

    苏婵依旧没有回答,顿了顿,却默默地端起炉子上的汤锅。

    “小心烫!”苏妙含笑嘱咐了句,苏婵已经出去了。

    瓦煲上桌后略等半刻钟再开盖米饭会更香甜且不怕粘口,嚼劲十足的米饭搭配爽滑鲜美的鳝肉,胡氏和苏老太虽然没说,却一连吃了两碗饭,何宏送了不少大米,两人终于可以放心地痛快吃一顿。何宏对苏妙的手艺同样赞不绝口,吃饱喝足后意犹未尽地道:

    “过去苏兄还常常感慨自己的一身手艺无人继承,现在看妙儿这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年纪轻轻就有这等手艺,不错不错!”

    “何大叔过奖了!”苏妙谦逊含笑,向苏烟和苏婵使了个眼色,于是苏婵请苏老太出去消食,苏烟请教何宏学问上的事,胡氏见他们探讨学问,担心自己在场影响,也因为近些日子身心俱疲,嘱咐苏妙和苏烟好好招待客人,自己回房去了。

    苏妙找准机会和何宏说了想摆摊的事,何宏满口答应,让苏烟找了纸笔,写了个条子,叫苏妙拿上条子去光明街找巡检房的于巡检即可,又说知州大人近期要调往昌州去做知府,届时他也会跟去,此次大概是最后一次来苏家拜访了。

    又闲话了一回,何宏起身告辞,苏家人将他送出院门,何宏才要离开,不料却与才回家的苏娴走了个顶头碰。苏娴浓妆艳抹,身上泛着浓浓的酒味,看了何宏一眼,嗤笑了声:

    “哟,这不是何大叔吗,我说离老远看着怎么这么眼熟!”

    何宏不太愿意应付苏娴这种阴晴不定的姑娘,礼貌地忽略了那些酒味,讪讪问候了句:

    “娴大姑娘这么晚才回来?”

    “没法子,我爹死了我自然得靠自己自力更生,就这么一个小破院子还成天有人想把我赶出去哩!”苏娴踉跄着脚步醉醺醺地笑说,“何大叔来得真稀罕,我爹生前给人赊了那么多账,死后连个吊唁的人都没有,好在还有一个何大叔,虽然来得晚了些,可何大叔来了我这心就舒坦了,何大叔也该来,我爹生前赊最多的就是何大叔,那些银子加起来没有千两也有百……”

    “婵儿,大姐喝醉了,扶大姐回屋去,我在厨房留了饭,给大姐端来吃了!”苏妙眼见何宏脸色不好连忙说,那些赊账必是要不回来,既如此,也没必要因为那些事得罪衙门的人。

    “谁稀罕你的那点饭,你大姐我今晚吃的可是全鱼宴,那种矜贵的席面你们这些人一辈子都碰不着!”苏娴打着酒嗝得意洋洋地说,还没说完就被苏婵强拉着回房去了。

    何宏皱了皱眉,临离去前欲言又止地对胡氏道了句:

    “大嫂子,娴大姑娘……还是好好看管吧!”

第十二章 姐妹

    有了何宏的条子,苏妙心中有了底,拿上苏东留给她的金锭子去镇上的金银铺换银子,长乐镇属港口镇,换钱的铺子有不少。

    何宏说于巡检私底下跟他有些交情,看在他的面子上于巡检定会给苏妙一个好的安排,好处费加手续费大概需要七八两银子,虽不是小数,但长乐街生意好,很快就能赚回来。

    问了几家铺子,皆说一两金子只能换十两银子,苏妙心里不自在,才能换十两银子,人情费却要七八两,去于巡检家又不能只给银子还得送点登门礼,之后每年还要交摊位费,这么算起来……

    愁眉苦脸地揣好银子,她一面往家走一面抓耳挠腮地计算着,路过客船停泊的小码头,忽听码头边传来搬货汉子粗犷的嗓音:

    “苏小哥,最后一箱了,加把劲快点搬,客人等着开船呢!”

    “好!这就来!”熟悉的嗓音传入耳朵,比男子略显纤细却比女子低哑许多,雌雄莫辩,幽沉动听。

    苏妙愣了愣,低下头循声望去,只见用于停靠客船和小型货船的码头上四五个码头工人正在搬货上船,其中一个身材高挑却比所有人都纤瘦的身影正背负着一只比她还要高的木箱咬着牙搬运上船,虽然勉强但是麻利,并没有拖队伍的后腿。

    苏妙呆了呆,心里是无比的震惊。

    正往回走的苏婵不经意抬头,对上她的脸同样一愣,顿住脚步。

    短暂的震惊过后,苏妙的表情严肃起来,凝声唤了句:

    “婵儿!”

    苏婵看着她,抿了抿嘴唇。

    江坝的高墙下是码头工人们短暂休息的地方,苏婵一面用脖子上的手巾擦汗一面走到僻静的阴凉处,立在江坝下回过身,淡漠地对苏妙道:

    “先说清楚,我在码头上搬货可不是为了贴补家用,你不要打错了主意,待盘缠赚够了我就会离开家再不回来了。”

    苏妙一愣,才十四岁的古代少女竟说出如此惊世骇俗的决定让她吃惊不已,定了定神,狐疑地问:“你是说、你想攒钱离家出走?”

    “准确地说是为了和苏家断绝关系,我已经受够了娘和奶奶每天从大清早就开始吵嘴,吵得家里鸡犬不宁,我不想再听奶奶‘泼妇、毒妇’地骂,也不想再听娘一遍遍地说奶奶是‘老不死的’、成天嫌弃爹没用、没完没了地念叨着她那早已经死了的贤儿,再这样下去我早晚会因为烟儿被娘卖掉,与其那样还不如现在识相一点,就当是给家里减轻负担了。”

    她的语气十分冷漠,冷得仿佛一条笔直的冰柱。

    “说到底,你是想逃走?”苏妙思忖了片刻,望着她的脸,似笑非笑地问。

    苏婵表情一僵,这不由自主的僵硬令她感觉尴尬,偏过头去,冷冷地道:

    “随你怎么想!”

    “苏家真的就没有一点值得你留恋或是舍不下的东西吗?”

    “没有!”她斩钉截铁地回答。

    “是吗?”苏妙微笑了笑,低下头沉默了会,抬头望着她,含笑问,“你在这里做工是以女子身份还是……他们叫你‘苏小哥’?”

    “男女又如何,只要有力气不会拖后腿就行了!”苏婵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苏妙将她打量了一番,的确,码头的货运工许多都是临时组队计件算钱,只要能顺利完成工作管你是谁,苏婵个子比普通女孩高,生得又结实,短褐打扮外加冷漠略显痞气的神态,比起豆蔻少女的确更像是一个清秀的少年。

    静默了片刻,她浅浅一笑,转身,淡声说:“罢了,既然你坚持,继续加油吧,晚上早点回来吃饭,我先回去了。”

    “你想说的只有这个?”苏婵忍不住蹙眉,她在说了这么多之后绝没想到她竟是这样平淡的反应,心下一片怪异,忍不住开口问,话一出口又有点后悔,这样平淡的反应对她来说不是更好么?

    苏妙回头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

    “我虽然很担心婵儿,但我只是你的姐姐,即使再担心我也不能代替你去度过你的人生,你既然认为苏家已经没有任何值得你留下来的东西了,虽然听到这样的话姐姐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你已经决定了我又能说什么呢,我只能尊重你的决定了。小心身体,虽然你从小就力气大,但永远也不要忘了本质上你可是个女孩子。”她温声说完,转身离去。

    苏婵望着她的背影,不知为何,胸腔内竟然开始泛滥起怒火,明明没什么好气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可她就是在听了她平静温和的话语后觉得恼火,火大得憋闷,咬着牙盯着她的背影,盯了半天,忽然愤愤地道:

    “说什么‘担心’,事到如今装什么好姐姐,那个家里我本就是可有可无的不是吗!”

    只有在愤怒不平时她那张清秀的小脸上才会显露出与她的年龄相符合的稚气,像一个因为得不到关爱自以为心灰意冷其实不过是在闹别扭的孩子。

    苏妙回到家正赶上做晚饭的时辰,才踏进院门就听到厨房里传来苏烟的哭声,苏老太敲着拐杖气得大骂:

    “你这个败家东西,上好的香米就这么被你给糟蹋了,你一个男娃子不念书也不出去耍,竟然猫似的往厨房里钻淘米煮饭,我真是要被你气死了!我们苏家怎么养出来你这么个半点不像小子的娃!”

    苏烟被踩中痛脚,又难过又委屈,哭得更伤心,他只是看母亲和奶奶身子不好懒怠起床,想学二姐给家里人做晚饭,谁知道搞砸了,好好的一锅香米全糟蹋了。

    苏老太见他哭得柔柔弱弱的,心里更气,骂个不停,苏妙才要往厨房走就见胡氏气冲冲地从堂屋出来进了厨房,护仔老母鸡似的尖声道:

    “这是干什么?烟儿他也是孝顺心疼长辈,你不领情就算了还用那么难听的话骂他!只不过是不顽皮你就说他不像个小子,这话也太难听了!烟儿他可是你的孙子,苏家唯一的儿子,不过就是一锅米,那东西哪有烟儿珍贵,也值得你这么大声骂他,看你把烟儿唬的,谁家当奶奶的这么骂孩子!”

第十三章 晚餐

    “就是因为有你这个娘,好好的一个小子才被教养成现在这样捻针拿线像个姑娘,你还有脸对我这个老婆子喊叫!你看看你生下的这些,儿子不像儿子女儿不像女儿,我们苏家的好儿女全都毁在你的手上了!”苏老太将拐杖用力在地上敲,铁青着脸痛心疾首地道。

    “你……”胡氏搂着苏烟,闻言怒不可遏,才要开口,苏妙从外面走了进来。

    “奶奶消消气,烟儿也是心疼娘,也是一番好意。”她温声劝解着,走到炉灶前看着小铁锅里焖熟的米饭,用饭勺拨弄了下,里面糊了一大片,最下层焦黑如炭,好在焦黑上面糊得还不算厉害,这米是何宏送来的丰州衙门的人才吃得起的米,也难怪苏老太会心疼,“现在已经是夏天了,天气热湿气又重,奶奶可别为了这一锅米气坏了身子,这米虽糊了但上面的还能用来做菜,也不算浪费,奶奶回房歇着去吧,待我做完晚饭就过去叫奶奶。”

    苏老太本身子骨不好,又因为儿子刚病逝日夜伤心,虽然气急了却也没有力气再和胡氏吵,苏妙这时候递来一个台阶,她也就顺势下去了,气哼哼地夹了娘三个一眼,嘴里念叨着“冤孽啊冤孽”,拄着拐步履蹒跚地走了。

    “娘也消消气吧,奶奶只是心疼米面贵,并不是真的针对烟儿。”

    “就你知道!”胡氏被打断了吵架,心里憋着气无从发作,狠狠地瞪了苏妙一眼,啐道,“两面三刀的东西,帮着老太婆挤兑你娘,你到底是谁肚子里出来的,没良心的白眼狼!”拉着苏烟愤愤地走了。

    苏妙哑然扬眉,这个家里的女人,脾气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坏!

    好好一锅香米饭就这样糊了,苏妙看着也是一阵肉疼,小心剔掉焦黑的部分,将剩下糊成一团的米饭全部碾碎擀成块状,贴在热锅里完全烘干水分,让已经糊了的米饭彻底变成一块块泛着焦香酥脆可口的锅巴。本来油炸一下会更脆,可惜油钱贵不敢浪费。

    苏烟红眼睛的小兔子似的悄悄蹭进来,沮丧地垂着脑袋,吸吸鼻子弱弱地唤了声:

    “二姐……”

    话音未落,一块甜脆的锅巴被塞入口中,苏妙笑吟吟道:

    “好吃吧?你煮的饭糊得还真有水平,拿来做锅巴刚刚好。”

    苏烟微怔,酥脆伴着大米特有的清甜在唇齿间蔓延开来,他抬起头,表情清澈地望着她,苏妙笑盈盈地问:

    “想和我学焖饭吗?”

    欣喜在胸臆间扩散,苏烟心跳微顿,一双黑漆漆的妙目猛然亮起来,用力点头:

    “想!”

    苏妙莞尔一笑。

    炒了一碗青菜,用何宏送来的猪肉加上煎好的锅巴做了一道锅巴肉片,又煮了一锅碧翠鲜灵的野菜汤,苏妙去唤苏老太和胡氏吃饭,两个人的回答都是“不吃”,连躺在床上面朝里的动作都一模一样。苏妙也不在意,分了两份一份由苏烟送到胡氏屋里,自己端了另一份给苏老太送进去,结果没一会儿就听到屋里轻微的动筷声,心中暗暗好笑。

    苏妙带苏烟坐在院子里吃晚饭,苏烟吃得恨不得连舌头都吞掉,双眼亮晶晶地称赞道:

    “好吃!二姐做的菜比爹做的菜还要好吃!”

    “听你这么说我真高兴,不过爹就未必高兴了。”苏妙笑说。

    苏烟嘿嘿一笑,顿了顿,低垂下头,哀伤着一张小脸,喃喃地道:

    “我有点想爹了……”

    苏妙望着他的侧脸,沉默片刻,手轻柔地抚上他的头,温声说:

    “爹也一定很想你,只要你能平安健康,那是他最大的希望。”

    苏烟红着眼圈用力点点头。

    “要想平安健康首先要好好吃饭,快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苏妙说着,夹起一片肉放进他碗里。

    苏烟点头,夹起肉片冲着她灿烂一笑,紧接着眸光落在不远处,欢喜地叫道:

    “三姐你回来啦!”

    苏妙望过去,见苏婵正站在大门前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们,笑笑:

    “回来啦,快洗手吃饭吧!”

    苏婵直直地盯着苏妙,顿了顿,才慢吞吞地洗了手回来坐在桌前,苏烟立刻夹起锅巴献宝似的放进苏婵碗里,笑意盎然:

    “这是二姐用我做糊了的米饭做的锅巴哦,三姐你尝尝看,最好吃了!”

    苏婵的表情依旧一马平川,看了看苏烟,又望向苏妙,过了一会才拿起筷子,沉默地夹起锅巴吃下去。

    苏烟对她的冷淡习以为常,并不在意,拉着苏妙的手要她教他料理方法。苏婵瞥了一眼笑语晏晏的苏妙,嚼着清甜酥脆的锅巴,垂下去的眼眸里闪过一抹复杂。

    走关系的事做得还算顺利,苏妙提了礼品登门,在拿出条子后于巡检也变得热情起来,一口答应,还帮苏妙在长乐街挑了个好位置,第三天便办好了全部手续。

    顺利的代价则是,十枚白花花的银锭才三天只剩下一枚。

    摆摊的计划遭到胡氏和苏老太的反对是意料之中的事,在苏妙对她二人说完时,胡氏十分气愤,把手中的针线篮子一摔,厉声责骂苏妙没有与她商量一下就自作主张:

    “现在你爹没了,你也开始学起你姐不听管束了,你人大了心大了翅膀硬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不跟你娘说一声,竟然擅做主张,你也太不把你娘放在眼里了,我把你们这些人养大到底是为了什么,我简直快被你气死了!”

    苏老太在旁边一声冷哼:“这就是你养出来的女儿,都是因为你无能才把我们苏家这几个孩子给带坏了,肚子不争气生了这么多丫头也就罢了,瞧这一个个教养的,老大被婆家休了就够丢脸的,偏还成天涂脂抹粉早出晚归,让邻里闲话说个不停,连我这老脸都被丢尽了!现在老二又来这么一出幺蛾子!老三更不用说,姑娘家天天扮成小子样,我活了六十多岁还从没见过谁家是这样,苏家到底造了什么孽竟然养出你们这些个冤孽成天丢人现眼!”说着愤愤地把拐杖一敲。

第十四章 筹备

    面对苏老太的刻薄言辞,胡氏火冒三丈,才要发作,苏妙已经拉住她,手轻轻用力按着胡氏肩头让她坐下来,顺手倒了一杯热茶放在她面前,温声笑说:

    “娘,我之所以没告诉你是因为我也不知道何大叔那边能不能成,我之前只是听说长乐街的摊子生意不错,要想在那里摆摊必须要衙门上有人,何大叔毕竟是丰州衙门不是长乐县衙门的,我也只是随口一问,谁想到何大叔还真帮上忙了,我就想着既然办成了不摆白不摆。咱们家现在的情况娘是最清楚不过的,爹去了,积蓄也花光了,如果再没有进项,等到坐吃山空咱们这一大家子又要怎么办呢?娘一个女人又不能出去做工,除了替人浆洗缝补就是卖身为奴,娘难道还想这个年岁把自己卖到地主家去伺候人吗?”

    一语戳中胡氏的痛处,虽不甘心,但她不得不承认苏妙说的是现实问题,她这辈子虽过得不顺心却没怎么吃过苦,以前娘家也算小富,就算娘家倒了跟着苏东也从没有饿肚子的时候,她的生活虽不至于婢仆成群,却也安稳,这个年岁让她去做粗活伺候人她的自尊心是绝对不容许的。

    苏妙早猜到她的想法,若胡氏真能下决心做苦工养活儿女,这些日子也不会一趟趟跑典当行已经到了开始典当衣裙的地步了。

    苏老太更了解胡氏,她最瞧不上的就是胡氏那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样子,鼻子里哼了一声,还没开口刺两句,苏妙又倒了一盅茶塞进她手里,含笑说:

    “奶奶也是,奶奶操劳了一辈子,身子骨一直不好,到了这个年纪正应该享清福,就算爹爹没了,家里还有我们这一群孙子孙女,断没有让奶奶这么大岁数还出去做活养我们的道理。我可以承诺奶奶一句话,我不敢保证能让奶奶像爹在时那样吃穿不愁,但我敢保证,只要有我在我绝不会让奶奶饿着。”

    苏老太呆了一呆,有一瞬只觉得心脏的某一角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中竟泛起酸涩来,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了苏妙一眼,因为苍老而浑浊的眼珠子虽然泛潮,眼神却依旧强横。这是一个倔强了一辈子的老太太,说她蛮横也好说她苛刻也好,但她正是凭靠她骨子里的拗劲一路坎坷支撑到了今天。

    “你这丫头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以前像个闷嘴葫芦似的,现在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苏老太敲了一下拐杖,没好气地说。

    “爹没了,烟儿年幼,婵儿是妹妹,我虽不是长女,过去好歹也跟着爹下过厨房,算是有一技之长,爹临去前曾嘱咐我,都是一家人,要互相善待,既然我是苏家的女儿,该担起的责任我并不想逃避。”苏妙顿了顿,望着苏老太,微笑着说。

    又一次提起苏东,苏老太这一回彻底红了双眼,站起来,拄着拐满心哀伤地离开,头也不回地撂下一句:

    “老婆子我这么大岁数,也管不了你们这些小辈了,你想干什么就去干吧!”

    苏妙莞尔一笑,目送她离开,回过头望向呆呆发怔的胡氏,唤了声:“娘?”

    胡氏沉默了片刻,手掩面,长长叹了口气,站起转身,硬邦邦地道:“你们都大了,翅膀全长硬了,我也管不了了,随你吧!”说着掀开帘子进屋去了。

    顺遂的胜利让苏妙愣了愣,回过神来心中一喜,扭过头,正对上苏烟扒着门框探进来的小脑袋,粲然一笑,做出一个“OK”的手势。苏烟知道她游说成功,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落下,大喜,虽然不明白二姐那是什么手势,却知道代表着胜利,笑嘻嘻地也回了一个“OK”。

    苏妙笑着,目光落在跟在苏烟身后的苏婵身上,有些意外她居然也在场,对上苏婵被发现时倍感不自在的脸,心中好笑,弯起眉眼对着她莞尔一笑。苏婵越发尴尬,耳根子滚热起来,僵着一张脸转身就走。

    苏妙笑得更欢。

    苏烟望了望二姐,又望了望三姐,一脸迷茫。

    长乐街的小吃摊通常在辰时开始,港口镇虽然没有宵禁,但只有室内酒馆才可以通宵营业,所有摆摊的必须要在天黑后一个时辰内收摊。

    关于摆摊的工具苏妙并不发愁,早年苏东落魄时就曾在长乐街摆过小吃摊,那些家伙事现在还留在后院的棚子里,一个木制的长方形箱型手推车,车箱里可以放火炉厨具,箱子里有一块比车箱大一圈的木板,等到了地方在车箱上盖了木板就是一张简易餐桌。

    苏妙租下来的小摊子是不允许大片摆桌椅营业的,被允许在街上摆桌椅营业的只有带室内大堂的餐馆,这种特殊许可自然跟租金挂钩。好在苏妙新租下的摊位算是小吃摊中位置比较好的,客流量大,背靠清江,临近长乐码头中第二繁华的地段,风景好水源近,热闹又方便。

    由于成本有限,又只有餐车没有厨房,苏妙思考许久,决定刚开张时只做些简单美味的餐饮,根据之后的反响再做打算,另外在家里准备好半成品拿到长乐街再加工也能避免没有厨房当街烹饪的不方便。

    打定主意,择吉日准备开张,苏妙天不亮时就起来准备,一锅从昨晚就开始用小火炖煮的五花肉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苏妙淘米蒸饭,正整理着一筐从鹤山上采摘的野茶,一只漂亮的小脑袋从外面探进来,苏烟显然早就起床,收拾得一尘不染,此时露出两行白牙,笑盈盈唤了声:

    “二姐!”

    “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苏妙疑惑地问。

    “我跟娘说了,二姐一个人出摊缺人手,我跟二姐一起去!”苏烟踏进来,笑嘻嘻说。

    苏妙一愣,她的确缺人手,却知道胡氏是绝不可能让苏烟跟去的,她本打算过几天拉拢苏婵来帮忙,没想到苏烟竟主动要去。

    “娘答应了?”

    “算是吧。”苏烟腼腆地摸了摸鼻子,略带一丝得意地笑道,“我跟娘说不让我去我就永远不上学堂,即使交得起束脩也不去,娘说她不管我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4245/ 第一时间欣赏妙味最新章节! 作者:李飘红楼所写的《妙味》为转载作品,妙味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妙味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妙味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妙味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妙味介绍:
人称“料理魔神”的西餐女主厨苏妙才穿越便被兜头洒下一盆狗血:
家业破产,爹爹病故,未婚夫卷走传家秘方跑路。
剩下刻薄祖母一位、偏心老娘一枚、视财如命的花痴大姐、痞气十足的暴力三妹、温柔贤良的娘炮四弟。
似乎一家子奇葩,不怕不怕,就让我这个万能穿越女带领你们发财致富奔小康,修身平家甲天下!
某日忽然捡到一只长毛类人猿,褴褛之下竟是一双能做出绝味的妙手与一张俊美的容颜。
当现代工艺遭遇古代流派,当中西混搭PK传统名菜——
某女摇晃着大灰狼尾巴嫣然一笑:
“小味味,作为同行要互助,让我们好好相处吧!”妙味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妙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妙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