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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飘红楼     妙味txt下载     妙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章 长生的手艺

    佟染也没想到苏妙直接把来意说出来了,这下连客套话都省了,他是生意人,平时习惯了拐弯抹角,第一次碰见这种直截了当的人,只觉得忍俊不禁。

    “不欢迎我来?”苏妙手肘支在桌上,两手交握在一起,歪头看着他,笑问。

    “欢迎,当然欢迎,进门即是客,除非吃霸王餐,开酒楼的哪有拒客的道理。”佟染似笑非笑地说。

    “佟公子放心,我就算再穷上你这儿来浪费一次还是承受得起的,所以你不要以为我会因为付不起账就把苏记送你抵债。”苏妙看着他,同样似笑非笑地说。

    佟染笑出声来:“苏姑娘,我还没有闲到会去幻想那种离奇的事。”

    “那就好。”苏妙笑眯眯道。

    “苏二姑娘?你就是苏记品鲜楼的苏二姑娘?”长生才回过神来,惊讶又兴奋地笑道,看着佟染,又望向苏妙,“原来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我先前听说苏记的厨长是姑娘时还以为是个嫁不出去所以脾气古怪的老姑娘哩!”

    苏妙皮笑肉不笑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尖:“苏妙,十七岁,脾气不古怪,未婚,但有未婚夫。看在你前半段话的份上我原谅你的后半段话,我就算八十岁还没嫁出去跟你也没有半文钱关系,‘老姑娘’这个词儿我听了非常不愉快。”

    长生呆了片刻,噗地笑了,笑弯了腰:“姑娘你好有趣!哈哈!哈哈哈!”

    陈盛和纯娘同样笑出声来。

    佟染本来也应该笑出来的。却在听到“有未婚夫”这四个字时上扬的唇角僵了一僵,眼眸微闪,含着笑询问:

    “苏姑娘的未婚夫是?”

    “是我。你有意见吗?”回味面无表情地望着他,用不善的语气冷冰冰地问。

    说意外也不算意外,佟染虽然唇角仍旧挂着笑意,眸光却幽黑,似笑非笑地道:

    “小少爷活得还真是肆意啊,婚姻大事都不用回家去与令尊令堂商量一下,自己就决定了。”

    “我要怎么决定与你何干?”

    “并无关系。在下只是羡慕小少爷的潇洒恣意罢了。”佟染皮笑肉不笑地说,傻瓜都能听出来他语气里的嘲讽,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突然嘲讽回味。但他的确是在嘲讽他。

    回味看了他一眼,只淡淡地说了气死人不偿命的一句:

    “投胎要看运气,羡慕也没用。”

    苏妙眨巴了两下眼睛,嘴巴好毒啊。佟染的脸都绿了。

    长生看了看回味又看了看佟染。想了想,手一拍,扬声笑说:

    “上次说好了再见面请兄台和大姐吃好料,要不兄台和大姐点几道菜,我亲自做算是谢你们上次的帮忙,我请客!”

    “能别叫我‘大姐’吗,你比我还大八岁。”

    “啊,你误会了。‘大姐’在安州是对女子的敬称。”

    “这里是丰州不是安州,请你叫我‘姑娘’。”苏妙一本正经地对他说。

    “好吧。姑娘你可真有趣。”长生笑嘻嘻说。顿了顿,问,“姑娘你想吃什么,我可以让你尝我的手艺哦。”

    “这道生鱼片是你做的?”苏妙夹起一片薄如蝉翼的鱼生,不答反问。

    “你说这个?是我做的没错。对了,你们苏记也会做鱼生吧,我第一次听说时还吓了一跳呢。我以前在海州时,海州的一品楼离海很近,我就想着用从海里刚打上来的鲜鱼做成鱼生,本以为自己是岳梁国的头一份,没想到丰州一个临江的城市竟然也有人能做出相同的菜。不过呀,江河里的鱼泥腥气太重,做出来的鱼生比海鱼差太远了。”

    这一点苏妙当然知道,所以才会在配制蘸料时下了很大的工夫。听这么说眼前这个人应该是岳梁国内第一个将生鱼片这道菜推向酒楼餐桌的人了,饮食是没有专利权的,谁都可以发明,谁都可以改造,看陈盛将头压得低低的一言不发就知道他受了很大的打击,以为自己是第一人结果只是个模仿者。

    苏妙单手托腮,目不转睛地望着长生,这样稚嫩单纯宛如孩子的长相竟然已经二十五岁“高龄”了,如此活泼外露仿佛猴子的性子居然做得出这样精致细腻的菜肴,这个人,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姑娘,你这样直勾勾地看着我,莫非我今天特别英俊?”长生一阵不好意思,“扭扭捏捏”地笑问。

    苏妙看了他一阵,笑眯眯说:

    “我可以看你煮菜吗?”

    “这个可不行,厨房禁地,非酒楼的人不能进入。”长生歉意地说,顿了顿,笑道,“你放心,我说亲自做就会亲自做,不会骗你的。”

    “那我要那个。”苏妙往过路的伙计手中的托盘一指。

    “芙蓉烧鹅?好啊,还想吃什么?”他热情洋溢地笑问。

    “什么都好,这里现在的招牌菜是什么?”

    长生想了想,笑晏晏说:“现在正是吃螃蟹的时节,我做的螃蟹四吃你想不想尝尝看?”

    “四吃?”

    “蒸螃蟹、炒螃蟹、红烧蟹和蟹羹。”长生笑着,一一对她说。

    听起来有点意思,苏妙眉一扬,点头应了。

    长生转身去准备,佟染见他走了,手中折扇一收,对苏妙笑吟吟道:

    “我也先失陪了,苏姑娘安心慢用。”说罢,转身,径直上楼去。

    苏妙望着他的背影,又望向已经走远的长生,眸光微闪,凑到桌上小声说:

    “你们有没有觉得佟染和长生长得有点像?”

    “看年纪应该是兄弟吧。”苏婵嗑着瓜子,面无表情地说。

    “可佟四少说了不是。”纯娘道。

    “看长相怎么可能不是。八成是因为家里太有钱了,为争家产兄弟反目的事不是经常有嘛。”苏婵不以为然地道。

    “已经反目的两个人还在一起,这怎么想都不太可能吧?”纯娘讪讪笑说。认为是苏婵的想象力太丰富。

    “有什么不可能的,我那么讨厌他不是还和他呆在一张桌子前吗?”苏婵往回味身上一指,轻描淡写地说。

    “婵儿,不可以没有礼貌。”苏妙温柔地告诫,苏婵哼了一声。

    回味面不改色地喝茶,他很能理解苏婵因为心爱的姐姐被抢走所以对他产生了极端愤怒与嫉妒的心情,这么可怜的假小子。他原谅她了。

    故意在苏婵眼皮子底下摩挲着苏妙的头,果然苏婵的脸更绿,回味的心情很愉快。

    “你知道长生和佟染的关系吗?”苏妙看着他问。

    “不知道。”

    “你跟他们不是认识吗?”

    “我不认识他们。”

    “那你干吗跟他们说那么多话?”苏妙惊诧地问。

    “我只是看他们两个不顺眼想让他们离远点罢了。”回味漫不经心地回答。

    苏妙竟无言以对。

    长生亲自送烧鹅来。并像对待老客人那样现场将烧鹅片开。

    桌上摆一只长方形的白色瓷盘,从片开到摆盘大概只用了四分钟,并且随着他的手轻微移动,片下来的鹅肉从外到里一圈又一圈几乎不需要另外再改动便已经形成了一朵硕大的芙蓉花。配以丝瓜苗做成的枝叶。一大朵迎风招展华美艳丽的木芙蓉赫然跃上瓷盘,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纯娘和苏婵被这样的手艺惊呆了,连陈盛都禁不住瞪圆了眼睛。

    这一招的确是一项绝活,苏妙一眨不眨地看着长生:嗯,即使是厨师也分各种各样的类型,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所以她绝不会因为对方烧鹅片的好就承认自己输了。

    “几位请用。”长生片好鹅肉。在学徒端来的小盆里净了手,以香蒸帕子擦干。笑盈盈说。

    苏婵和纯娘都舍不得破坏花形,迟迟不肯动筷,苏妙在盘子里扫了一眼,拿起筷子夹了一片鹅肉放进嘴里,细细吃起来。

    芙蓉烧鹅基本是按传统方法来做的,将鹅处理干净后斩去鹅掌和翅尖,将腹腔冲洗干净。把葱末、姜末、蒜茸、盐、白糖、黄酒、酱油、芝麻酱、香料粉、陈皮粉加二汤调匀,制成味汁,二汤即头汤之后加水再熬的高汤。之后用麦芽糖、醋、曲酒调成脆皮水。将味汁从鹅尾开口处灌入鹅的腹腔,用针将开口缝住。鹅是被吹过气的,吹气之后以手将鹅的颈部握住,随后放入沸水中烫半分钟,再以冷水淋鹅的表皮,使之降温稍凉。将脆皮水均匀地刷在鹅的表皮上,完成后即把鹅挂在阴凉通风处晾干,挂入烤炉中以果木炭中火慢烤,待鹅肉熟透后再改用大火将鹅皮烤至酥脆,取出后先倒出鹅腹内的卤汁再片开,佐以酱汁食用。

    “苏姑娘,好吃吗?”长生笑意盎然地看着她,问。

    “我能问,给这个吹气的人是谁吗?”苏妙抚了抚唇,问,这年代又没有气泵,她自然要问一句。

    长生愣住了,显然没想到她只吃了一口就吃出了这道菜最关键的工序,惊诧地默了一会儿,紧接着笑了起来:

    “苏姑娘放心,我们特地选用了二十个十三到十四岁的童女为仔鹅吹气,个个都是花一样的美人儿,苏姑娘想看吗?”

    “不必了,我对美人不感兴趣。”苏妙摆摆手,她也曾听说过有的店会拿“美丽处子”作为噱头卖高价,“我从刚才就想问,你叫长生,难道你姓‘长’?”

    “……是啊。”长生顿了一下,笑嘻嘻说。

    苏妙眉一挑,缓慢地点头。

    “妙姐姐,这个好吃,好吃!”纯娘小声咋呼起来,她不想吃被童女吹过气的烧鹅,就去尝螃蟹四吃,没想到看似不起眼的做法竟然是出乎意料的美味,一叠声说。

    苏妙向那四盘色香味俱全的螃蟹望去。

    蒸螃蟹吃的是原味,隔水清蒸,品鲜楼的蒸螃蟹火候掌握得极其精妙,肉白鲜嫩,黄膏腴美,佐以姜醋食用,边剥边吃,虽麻烦却是情趣。红烧蟹和蟹羹选用的却是海螃蟹,前者色彩鲜艳,肉丰味美,弹软多汁,入口即化,后者以蟹肉、蛋花、肉丁、葱花、香醋、薯粉为羹,晶莹透亮,五彩纷呈,软滑细腻,咸中带酸,带着浓郁的海岛风情。

    炒螃蟹的精髓则是蒜蓉的独特风味,将蒜蓉姜末放入热油锅里煸炒出香味后捞出,将清理好的螃蟹对半剪开,在螃蟹的切面上裹一层干淀粉下油锅炸到八成熟。把蒜末干辣椒放进油锅炒香之后,再放入螃蟹翻炒,一直保持大火,加入适量酱油和糖,一直翻炒到蒜蓉全部包裹上螃蟹,撒葱花出锅。蒜蓉的特别之处在于它的甘口焦香,脆而不糊,蒜香与辣味、豉味结合,与螃蟹共同烹制,其香气平和均匀,其滋味鲜美可口。葱姜蒜蓉的香味浸透入蟹肉,香辣诱人,浓郁爽口,令人越食越开胃。

    最令苏妙感觉吃惊的一共有两点,第一长生用了干淀粉,无论是长乐镇还是丰州城做菜都不会用淀粉,据回味说淀粉的用法在岳梁国使用的面积并不广泛,只有梁都少数几家酒楼会用,那也是近几年才有的事,因此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丰州城独一份,很显然现在她已经不是独一份了;另外一点就是长生用了干辣椒,至少秦安省是没有辣椒的,她因为不想被问“你怎么知道”所以从没问过回味岳梁国到底有没有辣椒,现在看来岳梁国是有辣椒的,不过八成是现在的她用不起的。

    她开始觉得心塞了。

    高档酒楼吃螃蟹都有一套巧妙的小工具,回味用的极顺手,挖出蟹黄放在苏妙的碗里。

    苏妙默默尝了一口,抿了抿唇,接着冲着长生粲然一笑:

    “好吃!”

    “好吃就好!”长生笑得见牙不见眼。

    “长大哥你一定去过很多地方吧?”苏妙笑着问。

    长生愣了愣,接着笑得得意起来,傲然回答:

    “那是!我十三岁就离家了,十年间几乎走遍了大半个岳梁国!”

    “十年呐,那可真是了不起的经历!”苏妙笑眯眯说。

    “我也觉得很了不起!”长生嘻嘻笑道。

    “婵儿,回大哥好像在生气。”纯娘小声说。

    苏婵看了一眼脸色发黑的回味,又看了一眼隔着回味谈笑风生的苏妙和长生,冷哼一声,继续望向窗外一言不发。(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一章 落榜

    这顿饭长生全请了,苏妙捡了个大便宜,心满意足地归去,路上纯娘还挽着苏婵的胳膊对她说长生做的菜超好吃,苏婵双手搭在腰间,一言不发。

    品鲜楼二楼包厢。

    佟染立在窗前望着他们一行人离开,身后的门被推开,长生走进来,笑说:

    “苏姑娘倒是个有趣的人。”

    佟染不答。

    长生上前,与他并肩立在窗前,向楼下望去,顿了顿,笑道:

    “不过真没想到,那个人竟然就是之前在大赛上令你惨败的人,天之骄子的人物为何会突然出现在秦安,还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混在一起?”

    一双柳叶眼微眯,佟染直直地望着楼下那一行人渐行渐远,不屑地冷哼一声,道:

    “自从离了梁都他就已经完了,自甘堕落的他现在不过是个废物而已。”

    长生微怔,看了一眼他冷峻的侧脸,又望了一眼楼下走远的人,顿了顿,笑说:

    “我倒觉得他挺开心的,阿染你把自己绷得太紧了。”

    不知为何,听长生说出这样的话佟染突然就激烈地愤怒起来,脸刷地变了色,连周身的气息都在一瞬间变成了炽烈的森暗,森暗得令人心惊。他冷冷地沉默了良久,嗤笑一声,阴沉着嗓音,不徐不疾地道:

    “有什么法子,背负的耻辱太多,我的宿命即是如此。”

    说给他听这是显而易见的,长生在他话音才落的一刻全身都僵住了。连唇角的笑容都无力再维持,他低垂着眼帘,一言不发。似被深深地伤害了般悲伤落寞。

    这样的表情取悦了佟染,他虽然没有看长生的脸,却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凄凉,于是佟染的心里涌起一阵扭曲的快意,这样的快意却又让他觉得罪恶,扭曲的罪恶感之下是噬心的憋闷,闷得难受。闷得发痛,然而他却没有离开,因为总觉得先离开就是自己输了。

    “阿染。抱歉呐。”过了好久,长生垂着脑袋讪讪地轻笑了句,而后转身,仿佛很识趣不想再打扰他一般退了出去。

    门板被合闭的声音轻微地响起。只剩下佟染一个人立在寂静空旷的房间里。良久,握住折扇的手不易被察觉地紧了紧,于是那捏住扇柄的指尖越发苍白起来。

    月移花影,万籁俱静。

    屋子里闷热,苏妙抱着一包烤土豆片坐在后院的石磨上乘凉,却不到半刻钟就被过路的人们抢走了半包,又因为她是盘腿坐在磨盘上,被路过的苏老太和胡氏看见将她好一顿数落。说她就是因为“大大咧咧”所以“回哥儿才迟迟犹豫着不肯娶你”。好不容易等她们说累了走了,苏妙摸了摸起了茧子的耳朵。正想跳下磨盘回屋去,晚饭后出门一直未归的回味回来了,问:

    “你坐这儿干吗?”

    “你怎么才回来,都什么时辰了?”苏妙皱皱眉,说。他说要出去时她担心他会迷路,他说不要紧,却一直没回来,她还以为他走丢了。

    回味微怔,接着莞尔一笑,走过来问:“你在等我?”

    “才没有!我在乘凉,没看见我拿着薯片吗,谁等你,你不要自作多情!”苏妙一叠声否认。

    回味笑笑,背靠在石磨上。

    苏妙看了他一眼,将手里的薯片递到他面前。回味瞅了一眼,取一片放进嘴里,脆脆的。

    “明天老徐家来送鸡时,向他们打听打听谁家的鸭子鹅养的好,咱们也进几只来。还有螃蟹,的确到了吃螃蟹的时候,咱们也进点吧。还有虾,要个头大的那种,下个月的菜单主打鸭肉、虾和螃蟹。”

    回味微怔,偏过头来问:“你该不会是想学品鲜楼的招牌菜吧?”

    “那还用学?芙蓉烧鹅?没有柱候酱的烧鹅哪算得上正宗的烧鹅?”苏妙不以为然地道,“原本烧鹅也算不上丰州的地方菜,丰州人却都爱食新鲜,既然他们爱新鲜我就给他们新鲜,烧鹅烧鸭蟹四吃虾八样我让他们新鲜个够。”

    柱候酱是以大豆、面粉作为原料,经过制曲、晒制制成酱胚,和以猪油、白糖、芝麻蒸煮而成,色泽红褐,豉味香浓,醇厚味美,鲜甜爽滑,专门用于烹制肉类。将盐、五香粉、柱候酱、白糖、姜粉、酱油拌匀填入鹅腹中代替味汁,做出来的烧鹅会丰腴不腻,更加美味。

    “你还真是不服输啊。”回味看了她一会儿,摇头笑说,“你都没有一点自己的坚持吗,一味地迎合,到头来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做生意本身就要迎合市场,做出客人爱吃的东西才是开酒楼,只做自己想做的东西,那是主妇,不,主妇也要看相公孩子愿不愿意吃。”

    回味想了想,点着头淡声说:“罢了,我知道了,你是厨长,随你怎么折腾,我听就是了。”

    “还有,明天在门上贴张招聘告示,招个点心师傅回来。”

    “点心师傅?”回味一愣。

    “你今天也看见了,咱们刚到品鲜楼的时候也没到饭点儿,等咱们走的时候人才逐渐满座,这说明就算是佟家手底下的酒楼,不到饭点儿时客人也不多。但我听阿阳说他们的茶点很好吃,不是饭点儿的时候去喝茶的倒是有不少。”

    “的确是,酒楼不像小饭馆价钱便宜客人上门的时间也不固定,一般酒楼都是非饭点儿时闲着当茶楼用。”

    “所以,如果有好吃的茶点就会有人来喝茶,喝着喝着也许就饿了再点些好吃的小菜再喝两盅好酒,即使没到饭点儿上,就这么悠哉悠哉的也有情趣。所以点心师傅很重要。要好好地招一个。”

    “你不会做茶点么?”回味疑惑地问。

    “不会。”中式点心稍微复杂一点的她做不来,西式点心她倒是会,可黄油奶酪在哪里?

    “真的假的?丰州女人不会做茶点吗?”

    苏妙一愣:“难道梁都的女人个个都会做茶点?”

    “当然。梁都的女人从平民到贵族个个喜欢开茶会,有个擅长做茶点的媳妇能为婆家长脸,所以梁都女子没有不会做茶点的,不会做茶点的女人一般婆婆都不让进门。”他一本正经地回答。

    苏妙咔吧咔吧地嗑着薯片,想了一会儿,脑袋一歪,轻叹道:“那还真是严格啊!”

    回味点点头。

    苏妙突然想起来白毛大叔。白毛大叔的媳妇会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呢,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望向回味的侧脸。突然凑过去,好奇地问:

    “你娘,人可怕吗?”

    回味一愣,想了想。回答:“她不太爱说话。”

    看起来有一点话痨的白毛大叔竟然娶了一个不爱说话的妻子。苏妙摸着嘴唇想了想,却在低头望向回味时发现他半垂下眼帘兀自陷入沉思,一言不发,表情淡漠,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苏妙想起那一次自己和回爹的短暂交谈,回爹似很担心这个儿子,从回爹的言语中她就已经猜测到跟回味发生争执导致回味离家出走的人并不是回爹,也就是说。他应该是和他娘吵架了,所以才会从家里跑出来。

    他和他娘到底怎么了嘛。苏妙扁扁嘴,很是好奇,不过看他一言不发的样子,想了半天终是没有问,身子一歪半靠在他身上,眼睛望着星空。

    回味微怔,侧头看了她一眼,呵地笑了:“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乖巧?”

    苏妙不答,依旧望着月亮。

    回味莞尔一笑,眸光在她身上掠过时不经意落在她的手上,于是握住。

    两个人静静地呆在院子里,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望向天边那一轮银白色的月亮。

    苏记更换了主打菜肴,烧鹅烧鸭蟹四样虾八盘推出之后,先是忠实的老顾客吃过了赞不绝口,由于是在品鲜楼招牌菜的基础上改良过的,因而凡是吃过品鲜楼偶尔又回来尝新鲜的客人都说虽然是相同的菜肴,苏记和品鲜楼做出来的感觉却不一样,好像苏记的更温婉细腻。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之前的食客因为好奇哪里不同都回来品尝,苏记才总算暂时平稳下来。

    长生得知苏记仿了他的私房菜时只是笑着说了句:“只吃过一次竟然就能尝出配料,真是个厉害的姑娘,有做探子的潜质!”

    佟染沉着脸一言不发。

    童试的最后一轮院试终于放榜了,依旧是在知州衙门外拉出长长的布告。

    苏烟和宁乐一大早连饭都没吃就出去看榜了,胡氏在柜台后面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在嘴里不停地念佛,苏老太也是在屋子里头一个劲儿地拜菩萨。

    苏娴和苏婵亦有点心不在焉,唯有苏妙还算淡定,反正已经考完了,两个人也都很努力,剩下的结果只是一个结果罢了。

    “锅。”回味看着她吐出一个字。

    “啊?”苏妙一愣。

    “锅。汤沸了。”回味看着她说。

    苏妙呆了一呆才反应过来,盯着沸腾的汤锅慢半拍地哇呀一声,连忙下食材。

    牛三离得近,见状哈哈一笑:

    “二姑娘,烟哥儿脑袋瓜聪明,没问题,你就放心好了。”

    苏妙不答。

    就在这时,厨房外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嚷:“二姐!”

    苏妙一愣,苏烟已经笑着走进来。

    苏妙看着他的脸,笑得有些不自然,但是是在笑。顿了一顿,她忐忑地问:

    “考上了?”

    苏烟嘻嘻一笑,用力点点头。

    厨房内沉静了两秒之后热烈地欢呼起来,程铁一把勾住苏烟的脖子,用力揉搓他的脑袋,大笑道:

    “你小子行嘛,一下子就成了秀才公!了不起了不起!”

    “程大叔你一身汗味好臭,讨厌啦,不要拉我脖子!”苏烟皱着脸嫌弃地挣扎。

    “就是这娘们唧唧的性子得改改,秀才公成天嫌这嫌那那哪成!”程铁不顾他的挣扎,依旧用力揉搓着他的脑袋,大声笑道。

    苏烟拼命挣扎,厨房里笑语不断,苏妙放下心来,顿了顿,却猛然想起:

    “对了,小乐乐怎么样?”

    苏烟噤了声。

    众人一愣,厨房内霎时沉默下来。

    宁乐落榜了。

    放榜那一天他一直在街上游荡至宵禁才回来,回来之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饭不出声也不出门。

    他的落榜冲散了苏烟考中的喜悦,苏烟去长乐镇谢恩师都回来了他还是不肯出屋。

    苏婵先沉不住气,早起给宁乐去送饭,宁乐不开门也不理她,把她气得火冒三丈,找到正在拾掇烤炉的苏妙大声道:

    “二姐,你去把宁乐给拉出来,这都几天了,饭也不吃屋也不出,再这样下去咱们家就要出人命案了!不过就是落榜,他能从大字不识考到院试已经是老天保佑了,我虽然没考过,但我知道院试考不中的人多了,还有六七十岁没考中的也没像他那个怂样,活也不干成天关在屋子里磨磨唧唧的,一个男人他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苏妙眨巴了两下眼睛,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又没有法子,在我看来那一点挫折应该很快就克服,可是对他来说却是超严酷的打击。我是没办法让他振作,能让他重新振作再开始的人只有他自己,所以还是让他安安静静的自己去想通吧。我猜他现在八成是觉得自己很丢脸不好意思出来,连这种无聊的心理状态都无法自行克服那怎么行,人的心都是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重创之后才会坚强起来,所以还是多给他一些自我排解的时间比较好。你放心,为了他爹他也不会饿死,既然他不会绝食而死,等肚子饿得受不了他自己就会出来了。肚子和心可不一样,心难过时容易想不清其他事,肚子却是该饿的时候就会饿,拦都拦不住。啊,对了,我这儿正烤着一只鸭,等烤好了回头你挂到他窗户上去,注意用荷叶包好,别落了灰尘浪费。”

    苏婵直勾勾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嘴角狠狠抽了抽:“二姐,我发现你有时候挺黑心呐!”

    “哪有?”苏妙歪了歪头,一脸纯洁无害地问。(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二章 生病

    苏婵把一只烤鸭挂在宁乐的窗户上,没把宁乐引出来,那只烤鸭倒是被路过的程铁拿去下酒了。

    二姐正忙活招聘点心师傅的事,又要操心生意的好坏,自然没工夫管宁乐;大姐嘛,钻钱眼里去的人,只对银子和银子多的男人感兴趣,其他的一概不闻不问,自然不会上心;苏烟倒是热心,可他已经进官学念书了,每天忙得很。再说他考中了宁乐没考中,让他来开解宁乐某种程度上来说根本是火上浇油;纯娘虽然不再记恨从前的事,但肯定是不爱管的。

    苏婵站在宁乐的房间前,双手叉腰,没动静也不吃饭,他到底还活着没有?

    “宁哥儿不打紧吧,怎么一直没动静?”苏老太经过院子,见她一言不发地站在宁乐门前,也担心起来,皱眉问。

    “八成是因为落榜趴在被窝里醉生梦死。”苏婵凉凉地说。

    “几天不吃不喝,也没出屋,可别闷出病来。这小子也真想不通,年岁又不大,这回不行还有下回,像现在这样躲在屋子里头能有什么出息!”苏老太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呀声叹气道。

    苏婵的注意力却被她那句“别闷出病来”给吸引了,呆了一呆,狐疑地说:

    “他这几天一直没动静,又不吃东西,该不会是太沮丧病了吧?”

    苏老太愣了愣,也跟着着急起来,一叠声催促:“那你还不赶快去推门看看他到底怎么着了,可别真病喽。就算是年轻小子病了也不是小事,快去!”

    “他锁着门呢。”苏婵说,上前一步推了推从屋里上锁的门板。蹙眉,“门窗全锁也不出屋,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吗!宁乐!宁乐!没事你就应一声!”她虽然脸上镇定,却被苏老太说的有些心慌,开始拍门,用不耐的语气沉声道。

    屋子里没有动静。

    苏婵越发狐疑,又敲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动静。这一回心里真急了。

    “这么敲都没动静,该不会真病了吧?”苏老太亦慌张起来,脸色发白。骇然低呼。

    苏婵心中一沉,想了想,也顾不得许多,退后一步再猛地窜上前。一脚将紧闭的门板踹开。木质门板可怜兮兮地应声倒地,溅起许多灰尘。

    大动静惊动了正在午休的纯娘,探出头来,看见眼前的一幕睁圆了眼睛:“呀,水曲柳木门坏了,妙姐姐一定会昏过去的!”

    苏婵没有理睬,踩着门板径直进入房间。宁乐的屋子本来就是后隔出来的,只有跟房门在一排的两扇小窗户。屋里采光不好,又因为好几天不通风一股子霉味。苏婵用手扇了扇,向床上看去,宁乐果然缩在被窝里,从头到脚用被子盖住,俯趴在床上抱成团,像只虾米。

    苏婵脾气不好,见到因为一点小事就萎靡不振的人很是火大,三步并两步上前一把掀开宁乐的被子,也不管人家有没有穿衣服。

    被子被掀开抖起了风,俯趴着正昏睡的宁乐不由自主地将自己缩成一团。

    苏婵定睛望去,微怔。

    面色赤红,呼吸喘促,双眼紧闭,嘴唇发白,还真的病了,好像病得还不轻。

    “奶奶,他,怎么了?”苏婵呆了一呆,手足无措,木然询问。

    苏老太啊呀一声,上前一步坐在床沿,在宁乐的脸上摸了摸,匆匆忙忙地说:

    “怎么热得这么重!快,快去叫你二姐请个郎中来瞧瞧!你二姐也真是,把人留下也不上上心,多亏了今天踹门,要不然就这么病过去岂不是咱们家的罪过!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苏婵根本没听她的后半段话,慌慌张张去厨房找苏妙,苏妙让伙计跑个腿去请郎中。

    郎中被请来,诊了一回脉,说是因为伤风又想太多还绝食了好几天造成体质虚弱所以才会发热,给开了退烧药,让做些清淡的流食给宁乐吃,之后收了诊金就走了。

    一碗药灌下去,宁乐依旧昏睡着,因此,只能从众多人中挑选一个人来照顾他。

    “婵儿,你好好照顾小乐乐。”这一次连抽签都没有,苏妙直接任命了。

    “为什么是我?”苏婵吃了一惊,不愿意地问。

    “因为你二姐我最近很忙。”

    “看我干吗?又没钱赚我干吗要照顾他?”苏娴如是说。

    “我要上学堂,再说我来照顾他他会更忧闷吧。”苏烟对着手指,低着头,怯怯地道。

    “我要背唱词,所以不行。”纯娘见苏婵望过来,慌忙把脑袋低下,虽然语气轻柔,却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她现在已经学会了直截了当地拒绝。

    于是重任落在了同样很不情愿的苏婵身上,她总不能让一个病人躺在床上自生自灭。

    宁乐在服药之后又烧了一天一夜才从昏睡中醒来,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坐在书桌前打盹的苏婵。她靠在椅背上,两脚搭在桌子上,双手抱胸,团成一团在打盹,那姿势要多爷们儿有多爷们儿!

    宁乐摸了一下不适的额头,从上面拉下一条潮湿还滴着水的布巾。他现在是病人这个他已经明白了,用根本没拧干的布巾帮病人敷额头已经到了会引发湿疹的程度,她这算不算是虐待病人?

    忽忽悠悠从床上坐起来,床板的吱嘎声惊醒了苏婵,苏婵睁开眼睛,迷茫了片刻,偏过头,眸光在坐起来的宁乐身上聚焦。顿了顿,她醒过神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摸了摸他湿润的额头,却摸到一手水,嫌弃地皱了皱眉,学二姐又在他的脖子上摸了摸,已经退烧了。

    “吃饭?”她慢吞吞地吐出两个字,算是询问。

    宁乐顿一顿。低下头去,不答,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很丢脸。

    苏婵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不太耐烦地从鼻子里长长出了一口气,转身,往外走。

    苏婵脾气差又没耐心,这点宁乐是知道的,虽然是自己主动拒绝,可在生病初愈浑身难受时照料他的人却一言不发地离开,他心里还是觉得孤独落寞。

    因为情绪低落。无法克制地,他的肚子发出响亮的一声“咕”。

    苏婵一只脚才迈过门槛,冷不防听到这一声。顿了顿,却把另一只脚也迈出去,走了。

    她果然是个冷漠的人!

    宁乐泄了气似的扑通倒在枕头上,瞄了一眼大敞着的房门。她人走了也不带上门。好过分!

    一股清淡幽甜的味道自门外飘来,苏婵端了一碗粥进来,直挺挺地走到他面前。

    原来她没有不管他。

    不知为何,宁乐心里一松,因为突然松了下来,不由得望着那碗粥开口问道:

    “你煮的粥?”

    “二姐煮的,我哪会煮吃的东西。桑叶枇杷粥,治风热最有效。快吃了。”她觉得他问的很蠢,皱了皱眉。不耐地催促。

    宁乐的心情不好起来,人在生病时身体虚弱反而更想撒娇,他偏过头去,完全是小孩子耍性子的说法,绷着脸道:

    “我不吃!”

    苏婵看了他一会儿,放下粥碗,向他走过来。

    宁乐微怔,直觉自己会遭遇到什么危险,眼眸闪烁,还没想明白自己心底的危险感来自于哪里,果不其然,她一把抓起他的胳膊以一个反剪的姿势将他往床板上一按,挤压着他的后脑勺!

    宁乐唬得魂飞魄散,哇呀呀大叫起来:

    “你干吗?快放开!我又哪里得罪你了,你放手!”

    “你很烦。”苏婵把他的脑袋按在床板上,冷冰冰地吐出三个字,语气冰凉地道,“不过是落榜,你就唧唧歪歪嘟嘟囔囔自哀自怜,你是成天无所事事只会悲哀消沉的怨妇吗?你以为我会安慰你‘别难过,你已经尽力了’?你以为我会同情你‘真可怜,明明那样努力’?你以为我会因为你努力了没考中就会任由你随便使性子耍脾气心里想着‘因为你落榜了心情不好,所以我要迁就你’?我说,你以为你是谁啊?这一次没考上下次再继续就好了;一辈子考不上,那就努力一辈子好了;不想努力一辈子,那就放弃好了。这么做很难吗?你白天有饭吃夜里有屋住,我二姐心地好,就算你不干活她也不会开除你让你流落街头,这些对于你还不够?我们不欠你的,你,不要恃宠而骄,否则我真会揍你!”

    宁乐早已经停止了挣扎,被按在床板上,偏着头,眼睛红通通的。她说的好残酷,仿佛在他的心里又划了一刀,然而他不得不承认她是对的,他在闹脾气,他一方面觉得很丢脸不想见人一方面又希望有个人来安慰他宽容他怜悯他,到最后连他都不知道自己想怎么样了。他已经浑浑噩噩了许久,却被冷冰冰的她狠狠地泼了一盆冰水,激烈地打了个哆嗦,他讷讷无言。

    “天啊,婵儿你在干吗?你这死丫头,他是病人病人!”胡氏听说宁乐醒了抽空过来看看,才走到门口就看见她家汉子似的闺女正在欺负可怜巴巴的病人,火冒三丈地奔过来扬起巴掌在苏婵后背一顿猛拍,“死丫头,一刻不看着你你就欺负人,从小就欺负人,长大了还欺负人!回哥儿这么可怜见的你还这样子粗鲁,老娘怎么会有你这种丫头,你真是要气死我了!”

    苏婵放开宁乐,淡定转身,冷冷撂下一句:“把粥喝了。”径直出去了。

    胡氏捂脸,长叹口气。

    宁乐坐起身来,有种差点被杀掉的劫后重生感,脑袋也清楚了身体也轻快了,坐在床上喝了一碗粥,垂着头对胡氏低声说:

    “大娘,我又让你们操心了。”

    “没事儿,现在正是容易伤风的时候,再说你心里也有点不痛快,难免会闹出小毛病。宁哥儿,科考这事儿我一个妇人家也不懂,老话讲‘人生不如意十有**’,尽力了就好,这次不行不是还有下次,你还年轻,有的是大好前程。像以前我们家隔壁有个老高头六十岁了还是个童生还在考,最后终于考中了。这人呀,只要咬着牙坚持就能成,你这失败了一次才哪到哪。我知道你也是记挂着你爹,可正因为你爹疼你,更不希望你有现在这模样。天下父母心,只要儿女健康平安比什么都强。不管你考中了还是没考中这儿都会收留你,除非你有自己的去处,不然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们家也不差多住你一人儿,你放心。”

    “多谢大娘。”宁乐沉默了良久,垂着头轻声道。

    大病一场之后宁乐似乎又成熟了不少,吃好料养了几天又变得活蹦乱跳的,老老实实地干活,也没有放弃念书,他已经考过了府试,下一次只要再通过院试即可。店里的其他人也没有因为他落榜而嘲笑他,这让他暗自松了口气。

    点心师傅倒是有几个人上门来应聘,可苏妙和回味都不满意。

    宁乐总想找机会对苏婵道谢,感谢她在自己生病时照顾自己,可苏婵睡得比他早起得比他早,他总是碰不着她,工作时间她又不喜欢有人跟她搭腔,宁乐只好选择跟她一样早睡早起,才终于在天刚亮时将她堵在酒楼的一楼大堂。

    已经有清光从窗外透进来,苏婵穿着鸦青色的短褐,底下一条石绿色散腿裤子,系着同色汗巾子,乌黑的长发用一根头巾随便束起,脚上穿了一双通黑的靴子,身材高挑颀长,从背影看还真分不清男女。

    苏婵正在抹桌子,宁乐站在后门偷偷看着她,说实话他不太会应付这种像汉子似的姑娘,然而谢还是要说的,搓了搓手,他鼓起勇气走过去,唤声:

    “婵姐儿!”

    苏婵回头看了他一眼,继续擦桌子,漫不经心地问:“干吗?”

    她好冷淡!

    “那个……”被直白地询问,他不大好开口,挠着头支吾起来。

    苏婵已经走到另一头抹桌子去了。

    宁乐被噎了一下,磨蹭片刻,再次鼓起勇气大步走到她面前:“婵姐儿!”

    “干吗呀?”苏婵直起腰身,有些不耐,问。

    于是宁乐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纯娘提着大扫帚走进来,偷偷打哈欠,看见他们面对面站着,一愣:

    “你们在干吗?”

    “没事。”苏婵淡声回答。

    纯娘点了点头,很没眼力见地越过二人走到大门前,打开门板,一个人形物体在开门的一刹那扑通落进来!

    纯娘呆了一呆:“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三章 穷书生

    纯娘放声尖叫,连她自己都没想明白掉进来的是什么东西就本能地蹦跳着大叫起来。

    宁乐和苏婵吓了一跳,慌忙上前。与此同时,牵着小狐狸的回味和挎着菜篮的苏烟赫然出现在门口,苏烟冷不防看见一半倒在门槛内一半还拖在门槛外的人形物体,吓得魂飞魄散,手中菜篮啪地落地,哇呀呀大叫起来,尖叫着霍地窜到身旁的回味身上,抱着他的脖子手脚并用像只攀着树的猴子。

    回味满头黑线,咬着牙冷冰冰地道:“下去!”

    苏烟却因为害怕到极点,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就本能地用力摇头,还在尖叫。

    宁乐从来没看见过尸体,探出脑袋一瞧,嗖地又缩了回去,下意识倒退半步。

    苏婵却上前一步,低头望去,却是一个五官清秀骨瘦如柴的青年双眼紧闭地仰面倒在门口,上半身在门里,下半身在门外,可见之前应该是一直靠在门板上,门突然打开,失去支撑的他就仰面摔了下来。

    青年约莫二十左右岁,瘦瘦窄窄的瓜子脸被一头散开来的自然卷长发乱蓬蓬地遮盖住,发色并不是黑的,而是棕色,发质很软,又软又卷又蓬松,越发衬得一张虽消瘦却天然白嫩的脸庞,生得清俊,身量适中,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粗布直裰,直裰上从上到下密密麻麻地打着补丁,却洗的很干净,散发着一股浅浅的皂荚味道。他的怀里抱着一个破布包,即使现在死气沉沉地躺在地上。那个布包仍被他下意识紧抱在怀里。

    “这里怎么会突然有个死人,报官吗?”宁乐站在苏婵身子后头,惴惴不安地小声问。

    顿了一顿。苏婵蹲下去,将手探到青年的鼻子底下。

    “婵姐儿,你别乱摸,这儿死了个人,报官之前可不能随便乱动!”宁乐唬了一跳,心中一紧,慌慌张张地道。

    “没死。”苏婵淡漠地吐出两个字。

    “嗳?”宁乐一愣。

    “只是晕过去了。不像是生病,看这模样,八成是饿晕过去的。”苏婵慢吞吞地站起身。将手指在衣服上蹭了蹭,说。

    纯娘终于停止了尖叫,忐忑地望着地上的疑似“尸体”,拽着苏婵的袖子战战兢兢地问:

    “真的没死?”

    苏婵点头。

    纯娘向地上的人看了一会儿。胆怯又充满了复杂情怀地叹道:

    “这人看起来像个读书人。没想到这样繁华的丰州城竟然也会有读书人饿晕在街头!”说的好像岳梁国经常有读书人饿晕似的。

    苏烟一听说人没死,终于镇定下来,表情尴尬地从他最讨厌的未来二姐夫身上下来,掏出所剩无几的男子气概,鼓足勇气在地上的人脸上仔细瞧了瞧,哇呀一声惊叫:

    “我认得这个人!这个人院试的时候就坐在我后边的后边,我还跟他说过话,可他不理我!”

    宁乐一愣。想了想,问:“他进官学了吗?”

    苏烟歪头想了半天。摇摇头:“应该没有吧,我在官学里头没碰见过他。”

    宁乐闻言,充满感慨地望向地上的人,过了一会儿,自语似的呢喃了句:

    “他也落榜了么?”

    苏婵看了他一眼,顿了顿,一边转身往内院走一边淡声道:“你们把他抬进来,别在门口给人看见惹人瞧热闹,我去找二姐拿主意。”

    宁乐回头看了她一眼,撇撇嘴唇:什么都要去找二姐拿主意,你二姐是你的观世音菩萨吗?

    回味仍旧牵着小狐狸一言不发地站在门口,低头在晕倒的青年脸上扫了一眼,被苏家吸引的“流浪动物”还真多啊!

    苏妙昨晚四更天才睡,一大早又被苏婵闹醒,换了衣裳气鼓鼓地出来看饿晕过去的贫穷青年,却在看见那张斯文的小脸时一愣,起了点兴致:

    “哟,长得还不赖!”

    回味剜了她一眼。

    “可惜是个穷鬼。”苏娴掩唇,懒洋洋地打着哈欠,摇着手里的团扇说。

    “二姐,他是饿晕了还是生病了,要不要请个郎中,还是直接把他送回家去?”苏婵问了一连串问题。

    “看他这样应该没病,晕倒了不是饿的就是热的。”苏妙说着,吩咐苏烟去冲一碗糖水,坐在床沿上,接过苏烟递来的糖水,让苏烟把青年半抬起来托住头,舀起一勺温热的糖水喂进青年的嘴里。

    糖水刚放在青年的嘴边上,青年的嘴唇本能地动了动,虽然还闭着眼,身体却顺应了自身的需要不甚顺畅地将糖水喝进去。一连喝了几口,青年似终于有了力气,缓缓地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貌美的姑娘,吓了一大跳,模模糊糊向两旁扫了一眼,还有两个年轻貌美的姑娘,一个温柔婉约,一个万种风情。他心里咯噔一声,猛然觉察到身后还有人托着自己,下意识望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唇红齿白如花似玉的小脸。一种因为过于震惊而魂飞魄散的慌张感霎时袭遍全身,他啊呀一声低呼,霍地从床上蹦下地,很难想象一个刚刚还晕着的人居然有这么快的速度和这样惊人的弹跳力。双足落地时因为腿脚仍在发软,他身子一歪差点摔倒,宁乐赶忙上前一步扶住他。

    青年慌忙道谢,又转身,急急忙忙地冲着坐在床上发愣的苏烟做了一个揖,头也不敢抬,慌慌张张地道:

    “小生失礼,冒犯了姑娘,还望姑娘宽恕则个!”

    苏妙眨巴了两下眼睛,她在这个年代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自称“小生”,突然有种看话本的感觉。

    苏烟呆了一呆,紧接着脸刷地绿了。蹦起来怒声叫道:

    “谁是姑娘?你才是姑娘!你们全家都是姑娘!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清楚,我是男人!男人!”虽然他胆小又软弱,可他也是有男性自尊的。

    青年呆滞了老半天。这也不能怪他,即使苏烟已经长大,无论是从长相还是性子上都偏阴柔,便是连声音也是低柔温婉的中性嗓音,实在是雌雄莫辩。

    青年总算反应过来原来对方只是长得阴柔并非是个女人,又慌忙深深地做了一个揖,道:

    “小生失礼了。这位小哥莫要见怪。”

    苏烟气哼哼地哼了一声,看着他,扬眉问:“你不记得我了。院试时我就坐在你前边的前边,开考之前我还和你说过话。”

    青年愣了一愣,又想了一会儿,垂着头轻轻问:

    “小哥……可考中了?”

    “中了。”

    青年的身体僵了一僵。接着拱了拱手。问:“在下失礼了,敢问相公贵姓?”相公是对考中院试的生员的一种尊称。

    “我姓苏。”

    “苏相公,在下这厢有礼了。”青年匆匆忙忙地做了一个揖,毕恭毕敬地说。

    苏家人还是第一次碰见这种礼数周到得简直可以用可怕来形容的读书人,望着青年,愕然无语。

    苏烟显然也被吓住了,这种比一本正经还要一本正经的人他实在不知该怎么相处,呆了一呆。讪讪地笑:

    “我叫苏烟,你叫我的名字就好了。”

    “苏相公少年英才。在下不敢。”青年郑重端庄地说。

    “呃……嗯……呵呵……”苏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也太夸张了,顿了顿,轻咳了两声,道,“你刚才晕倒在我家门口了,你没事吧,要不要请郎中?”

    “在下无事,多谢苏相公搭救,失礼之处请苏相公多多海涵,在下就先告辞了。”青年一股脑地说完,转身,才迈开步子,过于酸软的腿脚一歪,啪叽摔倒在地!

    苏烟吓了一跳,宁乐连忙再上前要将他扶起,无奈青年怎样挣扎都站不起来,似已经失去了全部力气,面色惨白,浑身都软得不成样。

    “你是不是饿了,吃了饭再走?”苏妙双手抱胸,看了他一会儿,问。

    “多谢姑娘好意,在下的确腹中饥饿,可在下没有银子。”青年扶着宁乐的手,一边说着,一边努力想要站起来。

    “银子倒是不重要,我看你再不吃东西就站不起来了。反正我们家早饭还没做,你来一起吃吧,不要银子。”他还真是诚实,苏妙看着他说。

    哪知他不仅诚实,还固执,苏妙话音才落,他竟然对着她的脸一本正经地道:

    “贫者不受嗟来之食,在下虽穷却不卑贱,尽管姑娘是好意,还请姑娘不要羞辱在下的品格。”

    “你这书生读书读傻了吧,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呢!”苏婵一听就火了,指着他气冲冲地道。

    “就是!妙姐姐是好心,你那是什么态度啊!你自己倒在我们店外,若是别人家早就把你扔得远远的,妙姐姐白请你吃饭你还说三说四,你还有没有良心!”纯娘亦怒不可遏,大声道。

    “二位误会了,在下也知道这位姑娘是好意,只是‘不受嗟来之食’是在下的人生格言,还请几位宽恕则个。”青年依旧不卑不亢地说,语气中丝毫不见虚空,他很沉稳地表达了他的想法。

    苏妙的眉角狠狠一抽,她还是第一次碰见这么有骨气的人,顿了顿,说:

    “我对你的人生格言倒是没什么兴趣,你是否领情我也不在意,问题是你饿的腿都软了,再不吃饭,你就算是爬也没力气爬出门外吧,我看你单是说话就快要再晕过去了。”

    她轻描淡写的话直勾勾地戳穿了青年的自尊心,可惜连让脸涨红的血色都没有,他垂着头,讷讷无言。

    “你若没意见的话就坐一会儿,开饭了我让人来喊你,你先把糖水喝完。”苏妙淡淡说完,转身,出去了。

    苏婵、纯娘簇拥着她走出去,纯娘无语地道:

    “这么穷酸的书生我一般都是在话本里听说,没想到今天竟然看见活的了。”

    “我看他八成是脑子有毛病。”苏婵冷冰冰地说。

    “我倒是觉得他那是心机,昨晚关门时还没看见他呢,他却一大早出现在大门口,他到底什么时候坐在门口的,再者他在哪里饿晕不好偏要在酒楼门口饿晕,他倒是会找地方。”苏娴扇着团扇,哼了一声,说。

    苏妙想了想,笑道:“反正就是一碗饭,也不差多一个人来吃,我可真没想到竟然还有能饿晕在大街上的人。”

    “妙姐姐你只在长乐镇和丰州住过所以不知道,这种人多着呐,他们一心一意想进官学拿银子,全家也想供着他们拿银子,可官学哪是那么好进的,好些人考了许多次都考不上,却不知道是被谁给教养坏了,养出了一身臭哄哄的傲骨,明明念书也进不去官学,却什么活都不干,结果一个个穷困潦倒没用的紧。”纯娘不屑地说。

    “纯娘,你对读书人好像很不喜欢?”苏妙笑着说。

    “我没有不喜欢,可有些穷酸鬼很讨厌,我唱曲那会儿好多穷酸鬼一边不花钱白看一边骂我不三不四不正不经,我再不三不四我也是靠自己赚钱,可没一把年纪了还靠老子娘养我,一个两个全是老子娘的吸血虫,装什么清高!”纯娘扬着下巴轻蔑地说。

    苏妙眉一挑,笑了笑。

    饿晕了的青年大概就是典型的穷书生,即使肚子再饿吃饭的时候还是斯斯文文的,坐在桌前先挨个做了揖道谢,端起饭碗仍旧很注重涵养。苏妙虽然觉得他的某些言论很奇葩却不讨厌他,夹起两撮凉拌手撕鸡放进他面前的碟子里,淡声道:

    “你别客气,想吃什么就吃。”

    惹得回味狠狠地看了她一眼,她为什么那么爱捡东西?

    “多谢姑娘。”青年虽然觉得羞耻,却还是老老实实地道了谢。

    早饭过后,青年肚子里有食也有了力气,又团团作揖道谢,告辞离去。

    苏妙站在门口,拿了一只烤鸭和一包炊饼递给他,笑说:

    “这是昨天卖剩下的,我们家吃不了,这天也放不住,开酒楼的又不能给客人吃剩的,小哥你若是不嫌弃,带回去帮我们消化了如何?再放下去就要扔掉了,可扔掉食物是要遭天谴的。”

    青年呆了一呆,脸孔紧绷仿佛在作斗争,他不知道对方是为了施舍他在说谎还是在说真话,可浪费食物是不对的,他又的确缺少食物,接还是不接,他很挣扎。

    来上工的赵河哼着小曲走来,在门口看见青年,一愣,惊讶地笑道:

    “这不是老文家的小相公嘛,怎么上这儿来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四章 应聘者林嫣

    青年看到赵河走过来,面上一阵窘迫,慌张而不自在,手足无措了片刻,不由得接过苏妙手里的烤鸭和炊饼,对着她深深地做了一个揖:

    “多谢姑娘!”而后沁着头匆匆离去,路过赵河身旁时也没有抬头,仿佛落荒而逃。

    “哎,文小相公!文小相公!”赵河转过身去望他,一叠声唤道,那位文小相公却像没听见似的,脚踩风火轮般一溜烟去了。

    “老赵,你认得他?”苏妙好奇地问。

    “认得啊,文秀才家的小子,就住在我们家那条巷子里,他怎么会在咱们酒楼门口?”

    苏妙觉得根本也瞒不住,索性回答了:

    “大清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晕倒在酒楼门口了。”

    赵河啧了一声,摇头叹道:“孤儿寡母,当娘的瞎操心儿子又不晓事,难啊!”

    “你跟他们家很熟?”

    “怎不熟,邻里邻居的!嗯,反正也是我跟人家装熟,人家跟我不熟,一家子读书人清高得紧,瞧不上咱们这些做粗活的!光听那小子的名字就文绉绉的,文书文书,能文能书,骄傲着呢!”赵河的语气里不乏对读书人的羡慕嫉妒恨,哼了一声,道,“他爹文秀才学问好,一直在私学里头教书,他外祖也是个先生,他娘书香家出来的自然也不差。那小子打小就聪明,说是‘三岁能文,五岁成诗,七岁熟读四书五经”什么的。十岁已经下场参加童试了,在整个丰州都是有名的神童。就是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他考到了府试。最后一轮院试却屡屡不过,也不知道试了几次,到如今整整荒废了十年,连个秀才都没捞着,还不如咱们烟哥儿。所以说,这天才啊,不定什么时候就是庸才了。他也命苦。十岁时老子让赌坊的人给骗了,家里的银钱全被赌坊拿去抵债,他老子这么一折腾也一命呜呼了。他娘倒是个硬气的。生生靠自己把他拉扯这么大,只可惜这两年身子越来越不好,他娘俩还死要面子,别人帮个忙偏说是施舍。搞得邻里邻居现在没一个肯搭理他们家的。听说他娘病在床上已经好几个月了。我家那口子心善,见他这次又没考上,他娘又病着断了生计,好心好意想给文书介绍个差事,结果被文娘子给骂了出来,说他们家书白是读书人怎么能出去做工什么的,考了十年都没考上也叫读书人?真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你干吗叫他‘文小相公’?他不是没考中吗?”

    “嘿,小东家你不知道。人家是读书人,跟我们这帮粗人中间画着线呢。不叫人家‘小相公’人家更不乐意了!”赵河嘿嘿笑说。

    苏妙敢保证他用这种称呼绝对是嘲笑,看不起人的嘲笑。

    即使是繁花似锦的城市,依旧存在着许多艰难啊!

    宁乐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想向苏婵道谢,却被纯娘和突然晕进来的文书打断,因此泄了气,可沉默了几天又觉得这样揭过去不对,时隔太久却不好再提起这件事,猛然想起苏妙说的表达谢意可以用送礼物的方式,于是趁下午客人不多时去集市上买了两个糖人回来。他已经向苏烟打听过了苏婵最喜欢这东西,虽然苏烟在回答他时在这句回答后面加了两个字“大概”。

    买了两个糖人回来找苏婵,这个时段客人不多,苏婵正站在门边上晒太阳,一身暗青色棉布衣裤,系着水绿色的汗巾子,背靠在大门旁边的墙壁上,一脚屈起向后抵在墙壁上,双手插在衣兜里,仰起脸正对着明媚的阳光,闭目养神。她今天很少见地梳了一根长长的发辫,尾端垂在身前,难得地带上几缕与她的模样完全不相符的女子的柔美,尽管如此,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是自在洒脱英气逼人的。

    宁乐走过去,站在她面前,挡住了照在她脸上的阳光。

    “干吗?”苏婵睁开眼睛,不悦地问。

    宁乐将两根糖人递过去,一只青蛙一匹小马。

    苏婵微怔,接过来,狐疑地问:“给我的?”

    宁乐点点头。

    苏婵看了看手里的糖人,又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了声:“谢了!”

    啊呜一口,小马的脑袋没了!

    她就这么着给吃了,没有问是不是他买的,为什么要买糖人送给她,她直接就给吃了,虽然这个的确是买来给她吃的,不过她吃的也太痛快了……

    宁乐的心里有些纠结,虽然最终目的是达到了,她没有问太多也让他松了一口气不用绞尽脑汁去想答案搪塞,但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没有道谢者与被道谢者的感觉。

    算了!就这样吧!反正他谢过了,反正她谢礼也收了,这一下皆大欢喜了!

    宁乐陪着苏婵呆站在一边,一直等到她把两个糖人全吃掉了,苏婵说了句“进去吧”,率先转身往酒楼里走。

    宁乐跟在她身后,他虽然觉得他俩的相处模式不太对,可对象是她他也没法子想太多。老老实实地跟着她踏上台阶,刚要迈进门槛,一声恍若百灵鸟鸣唱,即使是在嘈杂的街市里依旧能感受到那声音的柔婉美妙,比最最动听的歌声还要动听千万倍的甜美嗓音自身后温柔地响起:

    “这位小哥,请问这里在招点心师傅吗?”

    宁乐一愣,惊讶地回过头去,赫然映入眼帘的一张美丽的脸孔令他的心蓦地一跳,整个人都呆住了!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女扮男装的绝丽女子,之所以能一眼看出她是女扮男装是因为她身上的女性特征太过明显,凭那一尚规中矩的深灰色直裰与那顶包得奇形怪状的黑色葛巾根本就掩盖不住。花颜月貌的女子约莫十**岁。纤秾合度,娇小玲珑。一张线条极尽柔美温婉的鹅蛋脸上,明眸皓齿。宛转蛾眉,秀挺琼鼻,粉嫩唇珠。一双椭圆形的卧蚕眼,无论什么时候看起来都像是在笑,弯弯的如同两道月牙,十分可爱,很容易让人产生出亲近感。即使是陌生人在对上那样一双爱笑的眼睛时亦会抛开所有戒备。不由自主地就会对她产生出好感。

    也说不上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长相,也或许是因为周身上下散发着的无形却鲜明的气质。这个陌生的姑娘给人的感觉很温柔,非常的温柔,很温暖,非常的温暖。她带给人的温暖感与同样会带给人温暖感的苏妙完全不同。苏妙是一轮太阳。接近她可以直接沐浴到阳光的灿烂与温热,这个姑娘却不同,她更像是绽放在最美时节的一朵芍药花,只要看到她便能立刻回忆起暖风拂面时带给人的温煦烂漫。

    莫名地,宁乐在看着她时,心跳骤然加快,快到连他自己都糊涂了,他清楚地听到胸腔内他的心跳声激烈恍若擂鼓。

    “这位小哥?”姑娘用一双似在笑的大眼睛望着他。疑惑地问。她有点娃娃音,但因为说话时的语气低柔婉约。并不显得尖锐奇怪,反而为她的嗓音增添了一抹纯洁天真之美。

    “姑娘是来应聘点心师傅的?”宁乐直勾勾地盯着陌生女子瞧,苏婵瞅了他一眼,撇过脸去,对着那女子询问。

    “是。”姑娘拉了一下肩上背着的包袱,笑盈盈回答,又问,“包吃住是不是就是可以免费在店里吃住的意思?在这里做点心师傅真的可以包吃住?”

    这问题落在苏婵耳朵里让她觉得眼前这个人有点不谙世事的感觉,慢半拍点了一下头:

    “只要被录用就可以包吃住。”

    “太好了!”姑娘得到肯定答复,很是欢喜,甜美地笑起来,连眼睛都亮闪闪的恍若撒满星子的夜空。

    “你叫什么名字?”苏婵问。

    “我叫林嫣,树林的林,嫣然的嫣。”林嫣脆生生地回答。

    苏婵点了点头,淡声说:“进来吧,先面试,没问题吧?”

    “没问题。”林嫣欢喜地说,迈着小碎步跟在苏婵身后往酒楼里走,不料才走了两步,就在要迈上最后一级门阶时,冒冒失失的人儿左脚绊右脚竟然把自己给绊倒了,一声低低的惊呼,春葱美人儿以一个华丽的狗吃屎姿态猛然向前栽去!

    宁乐唬了一跳,下意识迈前,一把将她扶住。

    化险为夷的林嫣站稳脚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对着宁乐笑道:

    “多谢小哥!”

    宁乐摇摇头,脸涨红地松开她,远远地躲避开,垂着眼一言不发。

    苏婵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林嫣一眼,淡声说:“进来吧。”

    林嫣点点头,匆匆忙忙地跟上去来到酒楼门口,迈开步子踏过门槛。

    苏婵在前面走,刚走了没几步,响亮的扑通声忽然自身后传来,她微怔,回头望过去,惊诧地望见本应该跟进来的林嫣在迈过门槛时竟然又一次被绊倒,这一次宁乐没来得及扶她,于是她极其惨烈地额头着地向前扑倒,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大马趴!

    动静太大,整个一楼大堂全被惊动了,所有人都惊诧地望过来,瞠目结舌地望着摔得傻乎乎的林嫣。

    “姑娘你没事吧?有没有摔伤?”宁乐吓了一跳,慌忙上前,关切地询问。

    林嫣自己爬了起来,很熟练地一手揉着通红的额头,一手拂着身上的尘土,笑呵呵说:

    “不要紧,我经常摔跤,已经习惯了。”

    经常摔跤?习惯了?

    苏婵的眼尾狠狠一抽。

    宁乐惊诧地看着林嫣明明很重地摔了一下却还笑得花枝乱颤的。

    “跟我来。”苏婵语气冰凉地说了句,林嫣点点头,背着小包袱摇摇晃晃地跟上她。

    苏妙坐在院子里,上下打量着新来的应聘者,一个女扮男装的姑娘。虽然岳梁国也没说女子不许出来做工,但单独出来做工的很少见,面前女子的年纪要么已经出嫁要么正在准备出嫁,没有丈夫陪同自己一个人跑出来应聘,实在罕见,更何况这姑娘还很貌美。

    回味看着林嫣,想了想,看向她,又想了想,再看向她。

    “你叫林嫣?”苏妙开口问。

    林嫣连连点头,笑盈盈的。

    “多大了?”

    “二十四岁。”

    “二十四岁?”苏妙点了点头,“应该成亲了吧?”

    林嫣表情一僵,讪讪地笑着,顿了顿,低下头去嗯了一声。

    苏妙微怔,忽然就嗅到了一丝坎坷故事的气息,道:“我问太多你别在意,因为是招工,底细来历我都得弄清楚了,虽然你看起来不像坏人,但该问的我还是得问。”

    “是是,没关系。”林嫣回答了两个“是”,这是一个看起来非常有教养,纯真爱笑,温软柔弱易推倒的姑娘,她垂着头,抿抿嘴唇,表情有点尴尬,轻声笑说,“我、我家相公突然去世了,婆婆讨厌我,说我是扫把星,把我赶走,娘家也不肯收留我,我没地方去。”

    背负着克夫之名被婆家赶出来的可怜寡/妇吗,才这么年轻又如花似玉的,她相公还真是造孽啊!

    苏妙摸了摸下巴,又问:“你是哪的人,你不是丰州人吧?”

    林嫣低着脑袋,眼眸闪了一闪,讪讪地笑,才要回答,却听回味突然淡淡开口:

    “你是梁都人吧?”

    林嫣浑身一僵,下意识抬头,惊诧地望向他。

    “看你可不像是小门小户家出来的媳妇,你夫家是哪一家?”回味追问。

    “呃,这个,说了公子也不认得,我夫家确实在梁都,是做生意的……不过我外祖家在青州,我本来要去青州,可上错了船,等到了才发现这里是丰州,身上的银子花光了,同船的一个大娘说我最好找份工做,我就看到你们贴的招聘告示……”她低着脑袋,吞吞吐吐地说。

    回味还要再问,苏妙却拦住,先启口笑道:

    “我希望招的是能长期在这里的点心师傅,另外必须会做好吃的点心才行。”

    “这个没问题,我可以长期在这儿,反正我就算去外祖家他们也未必会收留我!我会做点心,姑娘可以看过我的手艺之后再决定要不要雇用我!”(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五章 点心,邀约

    苏妙答应让林嫣先面试,剩下的之后再谈,林嫣欣然同意,跟着苏婵向厨房去。

    回味和苏妙远远地跟在后面,回味不满地道:

    “你干吗不让我问完,那个女人肯定有问题,至少没全说实话。”

    “我倒觉得她说无处可去那段是真的,人都有不愿提起的事情,只是招个点心师傅,没必要刨根问底,只要确定她不是小偷不是逃犯就行了。”苏妙说。

    “她是个女人又是个被婆家赶出来的寡/妇,你若是因为这些就同情她相信她,你也太蠢了。”回味极毒舌地对她道。

    “我没有同情,我从来不同情任何人,那是一种傲慢的情感。”苏妙认真反驳说。

    回味瞅了她一眼,无言。

    林嫣显然是第一次进入酒楼后厨,里面的人很多,袅袅的炊烟让厨房里有种忙碌的感觉,所有人都是在她进来时抬头看了她一眼,接着又都低下头去继续忙自己的事。

    林嫣很拘谨,在门前脚步顿了顿才跟着苏婵走进厨房,苏妙含笑问:

    “第一次进酒楼后厨吗?”

    林嫣腼腆地点点头,笑着,细声细气地说:“我以前一直在家里做点心,因为太太……呃,因为我婆婆她很喜欢用点心宴客,每次宴客用的点心都是我准备的,我做出来的点心凡是来的客人都很喜欢。”说到这里她有些自豪,又猛然回过神来。强调说,“我虽然没有在酒楼里做过点心师傅,但我的手艺是连真正的点心师傅都称赞的。拿出来卖一定没有问题!”她信心满满地说。

    苏妙扬眉,点了点头,道:

    “这间酒楼才开了没多久,没有专门做点心的地方,你先在这儿试一下,若是你被录用了,我会另外给你腾出来一个地方的。”

    林嫣笑着应了一声。立在角落里一张料理台前。

    “你也想吃她做的点心?”苏妙问难得感兴趣还留在厨房里的苏婵。

    “不想,我以为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先出去了。”苏婵硬邦邦地说着。转身,在门外头无声地探进半个脑袋的宁乐身旁掠过,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有事?”苏妙看着宁乐。疑惑地问。

    “没有。我是来催菜的。”宁乐见自己被发现了,直起腰,眼神闪烁,一本正经地说。

    “你刚才已经来催过一次了,不是已经端出去了么。”六子狐疑地对他道。

    “……嗯,我知道。”宁乐说完,转身出去了。

    苏妙莫名其妙,这一头林嫣已经净了手。系上围裙卷起袖子,正要开始做。见苏妙和回味还站在一旁看着她,觉得拘谨,讪讪笑问:

    “你们就在这里这么看着我?”

    “不能看?”苏妙一愣,反问。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林嫣被她这样问,生怕自己的新工作会告吹,连忙笑答,“我不太习惯在这么多人的厨房里做点心,以前都是我一个人做的,因为我不太适应有许多人的地方。”她一面讪笑着,一面眼神闪烁,间或看苏妙一眼,又移开目光,似在努力解释她为什么会觉得不安。

    苏妙反应慢半拍地点了两下头:“是吗?”

    林嫣腼腆地笑着,开始动手制作点心,一边做一边说:

    “我先做两道我最拿手的吧,一个是桂花糕,一个是水晶小馒头。”

    桂花糕也就罢了,水晶小馒头,还真是一个没有想象力的名字。

    苏妙搔了搔脸颊,答应了。

    桂花糕应该是最最传统的糕点了,也正因为是最最传统的糕点,会做的人数不胜数,做出来的味道千奇百怪,并不是所有人都做的好吃,却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最美味的水准。

    林嫣拿了一只小锅,先把清水加热,放入白糖,一面搅匀一面笑道:

    “我以前都是先做桂花酱的,黑糖做出来的颜色不好看所以一直用饴糖,后来也不知道是谁弄出来了白糖,雪白雪白的颜色做点心最合适,也能省了许多工夫。如果有可能,我还真想看看第一个做出白糖的人长什么样。”

    “就是她做的,你可以尽情地看。”回味往苏妙身上一指,淡淡说。

    林嫣呆了一呆,紧接着惊喜地睁圆了眼睛,望着苏妙兴奋地问:

    “这是真的,苏姑娘?”

    “呃……糖方虽然是我的,但已经卖给糖坊了,所以现在的所有权是他们。”苏妙有些尴尬地解说道。

    “真可惜,我还以为你能靠这么一个伟大的方子富可敌国呢。”林嫣用遗憾的语气叹息着说,她是认真这么说的。

    苏妙语塞,顿了顿,干笑着道:“若真能靠一个糖方子富可敌国,只怕我还没富可敌国时,我就已经去陪老鼠爬虫过冬了。”

    “这个想法很明智。”回味在她的脑袋上摩挲了两下,说。

    “苏姑娘你养了老鼠和爬虫吗?”林嫣显然没听明白她的话,不可思议地问。

    “不,我只是打个比方。我养了一只狐狸。”

    “真好,我也想养一只,可是我相公讨厌猫狗狐狸什么的,连兔子都不许我养。”林嫣一边在水开时放入桂花用小火煮,一边垂着头喃喃地说,“我若是养了什么东西,他一定会第二天就丢掉,或者直接扒了皮做风毛。”

    “你相公,是变/态?”苏妙嘴角狠狠一抽,不可思议地问。

    “嗯?”林嫣并不明白“变/态”的意思。

    “他打你吗?”苏妙有些生气地问,通常变/态都自带暴力倾向的属性,林嫣看起来就是一副容易挨揍的柔弱样子。出于同为女性的原因她有些担心。

    林嫣一愣,摇摇头,软声软气地回答:

    “他不打我。虽然他打很多人但他不打我。他对我很好,不许我碰许多东西,说是怕我会受伤,他很担心我会受伤。”说到这里,她有些甜蜜,更多的却是悲伤。

    在苏妙的思维里这种行为比打人还要糟糕,这是对自由人格的束缚。是傀儡养成的前兆。

    不过她相公已经去世了,是好是坏现在再来谈都没用了。

    “我其实还有一种更好的做桂花糕的方法,可这里材料不够。准备得也不是很充分,所以我就用平常的做法了。平常的做法也很好吃,等下次材料齐全了我再给你们做极品桂花糕。”林嫣在锅内倒入生板油,之后再倒进淀粉和糯米粉中搅拌均匀。加开水。一边加一边慢慢地搅拌。她在搅拌时很有技巧,恍若在书法或绘画一样,不间断的搅拌,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姿态优美,表情温煦,红润的唇始终勾着浅浅的笑意,看得出她是真的很喜欢制作点心。

    她看起来有些不谙世事其实聪明起来也挺聪明的。居然知道用“极品桂花糕”来吊苏妙的胃口。

    林嫣将雪白的米糊搅拌均匀后倒进方形模具里,上锅隔水蒸两刻钟。彻底凉透后,以沾了水的刀切成长方形,整齐地码在盘子里,又撒了一层干桂花。

    香甜可口,提神醒脾的美味点心,苏妙和回味一人拿起一块,不仅样式漂亮,厚薄均匀,色泽洁白,细软绵滑,还泛着一股经久不散的诱人清香。咬上一口,油润不腻,入口不涩,吞咽酥滑,清甜甘美,仿佛在唇齿间融化掉一般的松软细腻,香里带凉,浓郁可口,不愧是盛誉百年的名点。

    水晶小馒头虽然名字很土,做出来的成品却极是精致可人。将四大勺黑糖和两大勺砂糖拌匀,倒入锅中炒至糖融化,之后倒入两大勺清水搅拌,做成黑糖浆备用。小锅中放入葛粉,加水拌匀后再倒入土豆淀粉和面粉,搅拌至溶解后以小火加热,一边煮一边搅拌,直到变成透明的粘稠膏状。在沾了水的小碗中倒入一半葛粉膏,放入桑葚子酱,再倒入葛粉膏将碗填满,稍微摇晃一下填补没有填到的缺漏,而后放在冰块中加速冷却。待小馒头完全冷却之后,在碗里淋上一点清水,倒扣在小盘子里让馒头脱模,最后在小馒头上淋上黑糖浆。

    软糯透明的外皮包裹着酸酸甜甜的馅料,口感柔滑,入口即化,粘而不腻,松软弹牙,层次鲜明。咬上一口,细腻的口感与清甜的味道在唇齿之间味蕾之上蔓延徘徊,令人流连忘返,其中泛着的清凉舒畅的好滋味让这道点心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炎热之日里甜点中的佳品。

    “还不错。”苏妙点着头,望向回味。

    回味点了点头。

    林嫣心中一喜,双手握在胸口,眼神既拘谨又期待,紧张地询问道:

    “那……我是被录用了吗?”

    苏妙用帕子擦手,笑问:“对工钱你有什么要求?”

    林嫣一愣,想了想,笑说:“你看着给。”

    “……”她还真好说话!

    “工钱按月,每月三贯钱。”物价不停涨的年代苏妙也不好意思欺压一个第一次出来打工的寡/妇,“住的地方没有太好,后院还剩一间杂物房可以给你腾出来将就着住,三餐嘛,就跟我们一起吃。苏记品鲜楼每月定休两天,契约签六年,中途不能离职,可以吗?”

    “可以!”林嫣笑着,连连点头,没有半点犹豫就答应了。

    就在这时,苏婵从外面进来,手里捏着一张字条,递给苏妙:

    “这是隔壁茶馆的伙计给你送来的。”

    苏妙微怔,接过来展开。

    回味双手抱胸,偏过头来漫不经意地向字条上望去,脸有些发绿。

    字条上只写了一行字“惠丰茶馆见”,落款“周诚”。

    苏妙眉微蹙,思索片刻,回手将字条扔进炉膛里,对苏婵道:

    “你带林嫣去安置一下,把契约签了,再给她把房间腾出来吧,现在还早,找两个人给收拾出来,那屋里不是有张床么,以前钟老板家留下的,大姐那里也有不用的被褥。林嫣,你是酒楼里唯一的点心师,所以点心单子和用料你自己想,我舅舅是负责采买的,你想好了明天把点心单子报给我,缺什么材料报给舅舅,或者让他陪你去买也行,你的工作从明天开始。”

    林嫣第一次在酒楼工作,脑子有点蒙,迟钝地点了点头,跟着苏婵出去了。

    “那个姐儿是外乡人吧?”程铁见她走了,拿起桂花糕说。

    “梁都来的,相公去世了,被婆婆骂是扫把星,给撵了出来。”

    赵河啧了两下舌:“就是有那种老婆子刻薄刁钻,欺软怕硬!”

    “你说你丈母娘吗?”程铁嘿嘿一笑。

    赵河瞪了他一眼:“谁说她了,干你屁事!”

    程铁已经吃得满嘴点心渣子,睁圆了眼,惊奇地叹道:“好吃!老子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吃这么好吃的糕!啧啧,不愧是梁都女人,听说梁都女人没有不会做糕的,二丫头,你要不要赶快学学,回哥儿是梁都人吧,你可不会做点心。”他哼哼着,笑嘻嘻说。

    苏妙绷着脸瞅了回味一眼,回味微怔,摆摆手道:

    “她不会我会,不打紧的。”

    “你会做点心?”苏妙一愣,问。

    “会一点,就是不太喜欢做。”回味一本正经地回答。

    苏妙眯着眼睛看了他好一阵,哼了一声,一面往自己的料理台走一面昂着下巴说:

    “谁说我不会做点心,我会做的多了,给我买来牛奶黄油我能天天做出不重样的。”

    “那些东西梁都那边才有。”回味走到她身旁,笑说。

    “所以说我会做。”苏妙强调。

    回味点点头,顿了顿,问出一个跟点心八竿子打不着却是他最最关心的问题:

    “周诚约你做什么?”

    “不知道。”苏妙加盖焖虾,淡声答。

    “你不去?”回味追问。

    “若不是要紧事,等不到他自会回去,我对无关紧要的事也不感兴趣;若是有要紧事,我不去他自会找上门,他能上门来我干吗要去,浪费时间。”

    回味看着她若无其事表情淡定的侧脸,他并不是不明白她的想法,可心里还是有些不愉快,她对周诚的反应太平静,平静得很奇怪。

    事情如苏妙预料的那样,周诚等了两个时辰不见赴约,从隔壁茶馆自己上门来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六章 虚伪

    周诚是从正门进来的,也怪他运气不好,苏老太今天难得没出去打牌吹牛。老太太自从搬回丰州有了点小钱,她一点也不怕丢人,反而挨家去从前的老邻居老姐妹家炫耀,说是为了报那些人以前见苏家吃了官司比谁都躲得快还说风凉话那些仇。苏妙郑重和她谈了一次,告诉她报那种无聊的仇是没有意义的,苏老太也承认没意义,可就是要去,苏妙只得放她去了。结果过了几个月苏老太腻了,最近很少出门,开始拾掇后院的菜园,中午忙碌时也会帮胡氏算算账什么的。周诚来时正赶上苏老太在家,苏老太看见了他,两眼赤红着,扬起拐杖出了柜台就向周诚砸过去,破口大骂:

    “混账畜生,你还敢跑这儿来,丧良心的狗东西,你害得我们家还不够现在又想来干什么?那个婊/子呢,你把那个婊/子弄哪去了?那婊/子可是花了老娘十两银子,畜生,两个狼心狗肺的畜生!白眼狼!”她气急了,骂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老娘”这种已经许多年没用过的自称都跑出来了,可见她是相当恼怒的,举着拐棍追着周诚抽打,平常不甚利索的腿脚今天出奇的好用。

    周诚主动上门,自然不好还手,狼狈地东躲西闪,本来想端着点,这一下全破了功,拐杖打人很疼,他忍不住叫喊起来:

    “婵姐儿,姨妈,你们快拦着点老太太啊!”

    胡氏站在柜台后面不动,虽然觉得苏老太大庭广众之下打人影响酒楼声誉。也惊动了客人,可她心里也想抽周诚一顿。虽然是亲戚,可他害得苏家生活艰难又把她闺女欺负成那样她心里窝着一口气。苏老太这一顿打称了她的愿。

    正在端菜的宁乐看得肉疼,虽然不太明白缘由,却觉得这样对生意不好,正想叫路过身旁的苏婵去劝,苏婵不用他说已经向退到门槛还在挨打的周诚走去。宁乐本以为她是去劝架,苏婵的确去劝架了,她一把握住苏老太扬起的拐棍。平声劝道:

    “奶奶,小心闪了腰。”

    “婵姐儿!”周诚得救,松了一口气。讨好地冲她笑笑。

    哪知道苏婵看都没看他,飞起一记窝心脚直接将他仰面踹出门槛,狠狠地摔在门廊上!

    “我来吧。”苏婵对着苏老太继续说完,迈过门槛。来到周诚面前。招呼也不打,又一次将摔蒙了摇摇晃晃坐起来的周诚踹翻在地,狠跺!

    宁乐远远地看着,牙肉疼。

    纯娘亦停止了弹唱,一整楼的客人全都兴致勃勃地看着门外,城里人最爱看打架,尤其是女人打架,不管女打女还是女打男他们都爱看。纯娘抱着琵琶站起来。远远地旁观,怕怕的。却有点小兴奋,已经被彻底熏陶过的她也爱看打架。

    苏娴捧着一只茶壶扭着水蛇腰从楼上下来,一个经常跟她闲磕牙的有钱胖子笑着招呼:

    “娴娘,娴娘,瞧瞧你妹子,唉哟,可真厉害,比梁都的辣子还要辣!”

    苏娴啐了一口,连娇带骂:“老东西,少打我妹子的主意!”苏婵从小就爱打架曾经是凌源街一霸,她不揍人苏娴才觉得奇怪,听了这话只以为又是跟哪个流氓杠上了,从胖子的瓜子碟里抓了瓜子嗑,笑吟吟地向门口望去,没想到挨揍的却是周诚,凤眸微眯,将瓜子壳啐在地上,她扭着腰风扶杨柳般向门口走去。

    众伙计无人敢提醒“大姐,请不要往地上吐瓜子壳”,小伙计偷偷过来收拾干净了。

    苏娴摇摆着柳腰来到已经鼻青脸肿的周诚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笑吟吟道:

    “哟,这不是凌源街的周厨长吗,啊,我忘了你已经被姓佟的赶出去了,今儿吹的是什么风居然把你给吹来了,敢跑到我们苏记来,你胆子还挺大嘛!”

    “大姐,我有要紧事要和阿妙说!”

    一壶热茶浇下来,苏娴绷着唇角,凶冷地道:

    “谁是你大姐!老娘的妹子你想见就见,你算哪根葱!”

    周诚被烫的嗷一声,本来躺倒在地想激起人们的同情心,这会儿却因为茶水太烫霍地从地上蹦起来!

    宁乐别过脸去,眼角在狠狠地抽:这家的女人绝对不能得罪!绝对不能得罪!

    他不由得开始为中年早逝的苏伯父深深地掬一把同情泪,也要向一直被他看不起的娘娘腔苏烟道歉,有这样可怕的奶奶那样泼辣的姐姐,不娘一点根本活不下去,这么些年真是苦了那孩子了!

    在苏妙出来看周诚时周诚已经被苏婵和苏娴揉搓得不成样子,衣裳破了还湿漉漉的,苏婵怕是故意一直揍他的脸,导致周诚浑身上下唯一出彩的脸在今天直降负分,让人更不想看了。

    就连不放心坚持要跟出来的回味在第一眼看见时都觉得牙碜,向若无其事的苏娴和苏婵望去:给这个家当姑爷需要相当大的勇气啊,好在他一直是个勇士!

    周诚那张被揍得色彩斑斓的脸让苏妙差点笑喷出来,勉强忍住,散漫地歪坐在椅子上,淡声问:

    “有事?”

    周诚不是不了解苏家人的脾性,苏东为人厚道,若他在世还能拦一拦,如今苏东不在了这场揍他是免不了的。勉强吞下一口闷气,只是他没想到苏妙并没有私谈,而是在一楼随便找了一处角落,也不让他坐,漫不经心地看着他。他的自尊心接受不了,却没有说上句的资格,对现在的她无论是威胁吓唬还是花言巧语都不管用,这一点他已经明白了。

    从怀里取出一个用布包着的方形物体放在她面前,苏妙微怔。拿起来打开外面包裹的蓝布,一个做了湛蓝色封皮的的手抄本子映入眼帘,封面上赫然写着“苏氏私房菜”几个大字。字迹并不漂亮,却很工整,一看就是出自苏东之手。

    “这是你那时偷出来给我的你爹的菜谱,现在还你。”周诚淡淡解释,解释的却很全面。

    苏妙眼眸微闪,唇角挂着似笑非笑。

    “你这丫头竟然偷了你爹的私房菜谱给他!”苏老太闻言先惊叫起来。

    周诚闻言,低下去的眼眸里掠过一抹暗芒。

    “我可没偷。我是进了爹的书房从抽屉里拿出来的,只是没想到把菜谱才给了他他就跑了。”苏妙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周诚,淡答。

    “难怪你爹刚回来进了书房就气成那样!”苏老太有些着恼。

    “爹发现奶奶做主把招牌跟着酒楼一起卖出去时气得更厉害。”苏妙淡淡笑说。

    苏老太语塞。

    大家彼此彼此。

    “你有什么事?”苏妙看着周诚。慢悠悠问。

    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看不出她的内心所想,她温和得有些可怕。

    “菜谱给你,让我加入苏记,我帮你弄垮品鲜楼拿回你爹的酒楼和招牌。”周诚一本正经地说。

    众人微怔。苏娴先掌不住噗地笑了。不屑地道:

    “就凭你?一个被他们赶出来的?你当我们这儿是废物收容所吗?”

    周诚面色微变,表情僵硬起来。

    “她说的正是我想说的。”苏妙笑吟吟道。

    “我做过那里的厨长,也在一品楼做过工,佟家的私密我知道许多。阿妙,我知道你想夺回品鲜楼,也知道佟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就算你手艺再好,佟染财大势大。如果不寻找他的把柄拿捏住,佟染是不会倒的。我可以帮你,你也需要我帮你。”

    “你是说,你过去作为品鲜楼的厨长掌握了许多品鲜楼的机密,现在要拿这些机密来交换,让我答应让你到苏记来?”苏妙皮笑肉不笑地问。

    她算不上正直的人,但她是有职业道德的,从前即使时常跳槽她也不会出卖前任东家的商业机密,听到周诚这样说她有些吃惊。

    “姓佟的卸磨杀驴,我也没必要对他客气。”周诚咬了牙阴沉地说,话一说完才惊觉自己的心情太外露了,回过神,望向苏妙,忽然上前一步,深情款款地拉起她的手,认真强调道,“阿妙,过去是我的错,是我鬼迷心窍,是我该死,是我混账,但师父那件事我真的是被利用的。那一天的蘑菇是佟染卖给我的,我过后才知道是佟染在蘑菇上做了手脚,可那时候我已经摘不清了。是我太懦弱,被佟染一吓就给吓住了,为虎作伥这么久才醒悟,我对不起师父,我不配再叫‘师父’,我对不起姨母,对不起老太太,更对不起阿妙你。阿妙,让我赎罪吧,我一定会帮你打垮佟染夺回品鲜楼替师父报仇,阿妙你一定要相信我,师父是我的恩人我怎么可能会害死师父,虽然我是气师父没有把酒楼交给我,但我只是气,师父把我教养这么大就像我的父亲一样,我怎么可能会因为那种事就害死师父。我是被佟染陷害利用的,阿妙你要相信我!”他也顾不得这里是大庭广众,一叠声地求信任,一只手已经拉着她的手,此时又用另外一只手包住她的手。

    回味忍无可忍,先前他是耐着脾气听他把那一番恶心肉麻的废话说完,这会儿见他两只手都上了,怒起,上前一步,一把揪起他的衣领,表情阴冷的仿佛下一秒就能宰了他!

    周诚被揪住衣领子,心里有些胆怯,不想丢脸佯作淡定,然而闪烁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慌。

    苏妙莞尔一笑,不紧不慢地说:“我希望你能注意一下对我的举止,我现在已经有男人了,你随便碰我我会觉得很……恶心。”

    周诚的脸刷地绿了,随便一个坏词都比“恶心”要好听。

    回味却觉得爽了,也觉得这么抓着周诚很恶心,于是顺手将他一甩就把他甩一边去,冷冷地警告:

    “再敢碰她,我剁了你的手!”

    虽然现在这个场面气氛紧张,众人却都在他话音才落时感觉到一阵牙酸。

    周诚心中有许多不甘,若不是他毁了婚约这小子算个屁,先来后到,他这个先来的被他那个后到的这样羞辱,心里憋了一口气,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这本私房菜谱本来就是我们苏家的东西,我当初把自己家的东西借给你,可没说不用还,而你不告而拿是为偷,现在只不过是物归原主,根本算不上交易筹码。”苏妙晃了两下手中的蓝皮本子,看着周诚,似笑非笑地说,“打亲情牌没用,我奶奶很讨厌你,我娘虽然是你的姨母,但你背叛了我爹还拐走了钱爱,她没宰了你你应该感谢她。我大姐和婵儿已经揍过你了,她们从来就没把你当过表哥,这是实话,你不要太沮丧。至于我,或许你认为我从前很喜欢你,一个连和家里人都说不上几句话的人却愿意和你说话,所以你非常有优越感地认为我离了你就不行,就当是这样好了,不过很抱歉,现在我已经变心了。”她眼睛看着周诚却向回味身上一指,笑眯眯地继续说,“他脸蛋比你靓,银子比你多,身高比你高,厨艺比你好,就连说话声音手指长度皮肤的柔软度都比你出色千万倍,而我眼不瞎。我每天看见他心情就会非常愉快,而现在我每次看见你,只有抽你一顿我才会觉得爽快,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她不徐不疾,一字一顿,笑吟吟地问。

    周诚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阵黑一阵紫,已经快吐了。

    回味惊诧地望着她一本正经的表情,听到这些他当然很开心,开心得心脏仿佛在胸腔内雀跃地跳了个四回转,耳根子微微泛红,虽然“说话声音手指长度皮肤的柔软度”这些说法有点奇怪,还有银子比较多这一点,他的确不缺钱,但她说的太直白了。另外脸蛋这个问题,她看上的果然是他的脸吗?

    旁听的人牙口更酸,已经倒了一排。

    “要不要打垮品鲜楼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你突然自以为是地跑过来替我做决定,这一点令我觉得非常不快。”苏妙单手托腮,依旧直勾勾地望着周诚,漫不经心地笑道,“既然你是来谈交易,那就拿出你的诚意,你是对佟染赶走你还说你无能怀恨在心,而全城没有酒楼会与佟家作对,你跑到这里来游说我当枪使只不过是为了满足你报复的愿望罢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七章 意图

    “不是这样的!”周诚面色一变,这个女人比三年前聪明了,仿佛智商发生了质的飞跃,被戳穿他狼狈不堪,慌忙澄清,一叠声辩解道,“阿妙你误会我了,我是因为觉得对不起师父,所以想要帮你一起夺回品鲜楼,我真的只是想帮你,品鲜楼就算拿回来了那也是你的,我又得不到半点好处,我没有必要撒这种谎,我真的只是因为心中有愧!”

    “你是否有愧我并没有兴趣知道,你非常想到苏记来这一点我已经了解了,我好奇的是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接纳你到苏记来?有愧、误会、陷害、相信你?莫非你认为我听到这样的词就会将你过去的所作所为一笔勾销?是我看起来很愚蠢还是你请罪的方式太特别?”

    她已经不是那个容易哄骗的傻瓜女人了,周诚深刻地了解了这一点,他抿了抿嘴唇,肃穆地问:

    “阿妙,你到底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苏妙目不交睫地看了他一会儿,唇角勾起深沉的弧度,她轻描淡写地说:

    “这种话问出来就没意思了。”

    周诚望了她良久,她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但他仿佛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袍袖下的双拳握紧,他咬了咬牙,接着心一横,冲着她双膝一弯,扑通跪在她脚下,垂着头,虽然一张脸绿中透着青,却还是咬住牙忍耐着。

    在外人看来他跪的太突然了,整个一楼大堂鸦雀无声。全都瞪着眼睛吃惊地看着这一幕,就连苏家人也愣住了。

    回味在苏妙的脸上看了一眼,苏妙却笔直地望着跪在她面前的周诚。唇角勾着令人看不懂的弧度。

    “这女人绝不能得罪!”回味腹诽。

    “哟,你这是做什么?”苏妙看着周诚,笑着,一字一顿,慢吞吞问。

    “阿妙,过去是我太糊涂,我混账。我猪油蒙了心,你原谅我,只要你能原谅我。我什么都能为你去做,就算你让我下油锅我也会马上去!”

    苏妙一直看着他,一直看了小半刻钟,而周诚一直跪着。跪了小半刻钟。这样的情景把才踏进门来的客人吓了一跳。可以预料,这场闹剧下午时就能传遍整个丰州城。

    “我可没说让你跪下来,你这样子让这么多人看见多难看,像什么话!”苏妙偏过头去,轻而慢地说。

    周诚心中一喜,匆忙站起来,一面在心里诅咒着刚才看见他下跪的人最好全死光,一面对苏妙干笑道:

    “阿妙。那、我现在去厨房看看?”

    “为什么?”苏妙不解地问。

    周诚一愣,表情僵硬。讪笑着说:“你原谅了我,答应让我留下来,我这不是马上要在苏记做工了么,我得提前了解一下。”

    “我可没说我答应让你来苏记。”

    “你……”周诚脸刷地黑了,强烈的被耍弄感觉让他差点蹦起来揍她一顿。

    “苏记现在不缺人手,再说你是因为手艺太差所以才被佟染赶出来的,你都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吗,长生的手艺比你好千万倍。”

    周诚已经被粉碎成渣的高傲自尊再一次被她犀利的言语碾碎,袖子下的拳头捏得更紧,顿了顿,他严肃地说:

    “阿妙,我会做一品楼十二道畅销的私房菜,只要有这十二道私房菜,挤垮一品楼不成问题。到时候一品楼出现混乱,咱们就可以趁机对品鲜楼下手,把品鲜楼抢回来。这十二道菜我可以毫无保留地教给阿妙你。”

    苏妙眉一挑,搔着脸颊想了良久:“总觉得这个筹码的分量还不够,明明是你无处可去才跑过来求我,可现在你却高高在上。”

    周诚沉敛下表情,停了一会儿,咬了牙低声问:

    “你想要什么,只要你能让我进苏记赎罪,不管你要什么东西我都会给你弄来。”

    苏妙似对他的这句话很感兴趣,眼眸闪着,起了兴致,思忖良久,笑吟吟问:

    “你可知道佟染他最宝贝的是什么?”

    周诚一愣,想了半天,回答:“最宝贝的大概就是岳梁国最有名的刀师卢小天亲手替他打造的一盒刀,不到重要的时候他从不用,却每天都把那套刀擦得铮亮。”

    苏妙扬眉,点了点头,笑说:“你若是能把那盒子刀给我弄来,我就让你进苏记。”

    苏家诸人哗然。

    “二姐!”苏婵率先反对。

    周诚的脸刷地变了色,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磕磕巴巴地讪笑道:

    “阿、阿妙,你是要那盒刀子?”

    “怎么,你办不到?那就没法子了……”

    “能!我能办到!阿妙你放心,我必会把那盒子刀给你弄来,你等着!”

    苏妙点了两下头,似笑非笑地说:“好,我等着。”

    周诚僵硬着表情看了她好一会儿,点点头,转身,慷慨赴战场一般“英勇”地去了。

    “你该不会真要原谅他让他进苏记吧?”以苏妙的为人她不应该因为周诚下跪求她就答应原谅接纳他,可她的确答应了让他进苏记来,胡氏被搞糊涂了,既心慌又觉得不可思议,一叠声问道。

    “你这丫头怎么回事,他可是害你爹吃官司的混账,咱们家变成这样你还没吸取教训吗?”苏老太用拐杖敲着地面,愤愤地说。

    “二姐你到底在想什么!”苏婵难以理解,不可思议地问。

    苏娴却很淡定,平声说:“你们干吗这么大反应,我是不知道姓佟的那盒子刀有多名贵,可就周诚那副德行,他能从佟染手里拿宝贝?你们也太抬举他了!”

    众人一愣,旋即恍然大悟。胡氏松了一口气:

    “原来妙儿是故意说一件他办不到的事。”

    “不,我觉得他八成能办到。”苏妙笑眯眯说。

    “咦?”众人吃了一惊,迷惑不解。

    “二姐。你该不会是真想雇佣周诚吧?”

    苏妙只是微微一笑,笑而不答,站起身拍拍手:“好了,都去干活吧,过几天大家要好好相处。”说罢,转身向厨房去。

    “二姐她到底在想什么,她该不会是听信了周诚的花言巧语真打算用周诚去对付佟染吧?”苏婵蹙眉。

    “谁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苏娴抱胸。漫不经心地道。

    “刚才那个男人好像对妙姐姐很留恋的样子,妙姐姐该不会因为那个人跪一跪就心软了吧?”纯娘皱眉说,被苏娴瞪了一眼。这才反应过来回味还在,慌忙捂住嘴,偷偷去瞧回味。

    回味的脸黑得可怕。

    纯娘惊慌失措,绞尽脑汁才讪笑了句: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妙姐姐都说了她有回大哥了。”

    回味一言不发,可怕的脸色并没有缓和,垂着眼帘沉思片刻,转身,向后厨走去。

    纯娘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回味不再和苏妙说话,即使迟钝如牛广陈盛也觉察到厨房里气氛诡异,那两个一直很亲近的人似乎吵架了。

    苏妙并没有和回味吵架,但他的确是在生气。而她也隐约明白他生气的原因。

    用作新点心师房间的杂物房已经清理完毕,林嫣欢喜地住进去。又由苏娴带领着将酒楼里里外外参观了一圈,人也都先认了一遍。

    打烊之后,苏妙在林嫣的屋子里看了一遍,房间不大,里面只有一张床和一些无处安放遗留下来的杂物,幔帐被褥都是从苏娴那儿拿来的,比起其他房间的确简陋,苏妙摸了摸嘴唇,笑道:

    “虽然乱了点,好歹能住,你将就一下吧。”

    “没关系,这样已经很好了。”林嫣好脾气地笑说。

    “至少再加张桌子吧,连个放茶壶的地方都没有。”宁乐站在房门外,捧着一只茶壶,道。

    “又不是你的屋子,你哪来那么多意见,你突然站门口想干吗?”苏妙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看着他,莫名其妙地问。

    “林姑娘,你行李里没有茶壶和茶杯吧,没有这些连喝口水都不成,我刚好有个新买的还没用,你如果不嫌弃就收下将就着用。”宁乐规规矩矩地站在房间外头,看着林嫣的脸,阳光灿烂地说,殷勤地将手里的茶壶献出来好让对方看清成色。

    “这怎么好意思!”林嫣忙道。

    “没关系,反正我也用不上,你若不嫌弃就收下用吧。”

    “咦,这不是你之前备考时特地攒了几个月的钱去鸿发瓷器庄买回来的茶壶吗,说有了这个茶壶就能交好运金榜题名,结果买回来一直不舍得用,今天却要送出去,你还真大方!”苏妙弯下腰身仔细地盯着他手里的茶壶,说。

    宁乐一阵窘迫,耳根子涨红发烫,躲开,咬着牙低声强调:“这不是那个,你别瞎说!”又笑意盎然地望向林嫣,将茶壶硬塞进她手里:“我有能使的这个一时半会也用不上,林姑娘就收下吧。”

    别人的好意,又如此坚持,林嫣也不好再推却,接过来,语气柔婉地笑道:

    “那、那我就收下了,多谢宁小哥。宁小哥还是别叫我‘林姑娘’了,叫我‘林嫣’就好。”

    “这怎么好意思!”宁乐下意识摸了摸后脑勺,避开她的目光,腼腆地笑。

    “不好意思你可以不用叫。”苏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揉搓着胳膊说。

    宁乐瞅了她一眼,接着对林嫣笑得那叫一个斯文端庄:

    “你叫我宁乐就好了,我就住在你隔壁的隔壁,他们平常都很忙,我最闲,你要是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

    苏妙眨巴了两下眼睛,点着头说:“对,没错,小林子你要是抬个水缸背个米什么的尽管找宁乐,他力气大。”

    “对!”宁乐点着头笑道,笑了一会儿,却又觉得她的话有点不对,蒙住了。

    “小林子?”林嫣一愣,看向苏妙。

    “你比我大,叫你嫣儿有点……这样叫有趣又亲近,你觉得呢?”

    林嫣点了点头,笑道:“第一次有人这么叫我,真新鲜,那我也叫你‘妙妙’好了。”

    苏妙摸着下巴想了想:“听起来像某种猫的叫声。”

    “我觉得很好听。”林嫣嫣然一笑。

    宁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苏妙,轻咳了两声,道:“白痴女人、啊、不是,阿妙啊,刚才我过来时看见回味正在找你。”

    苏妙看着他,眨巴了两下眼睛,宁乐直勾勾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苏妙头一扭,笑眯眯地对林嫣说:

    “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有事就过来找我。”

    林嫣点头应下,苏妙走了,临走之前在绕到宁乐身后时踢了他一脚。宁乐咝了一声,瞪了她一眼。

    “怎么了?”林嫣疑惑地问。

    “没有!没什么!”宁乐把头摇成拨浪鼓,笑嘻嘻说。

    林嫣的屋子在内院的侧门旁,苏妙往回走时赫然在拐角处发现了啃着苹果悄悄围观的苏娴、纯娘和苏婵。

    “宁乐有点奇怪,他跟新来的点心师傅很熟吗,那样套近乎?”纯娘不解地问。

    “猫狗还有二八月,宁乐都十八了,偶尔叫个春儿有什么奇怪。”苏娴不以为然地说。

    苏妙刚走到她身旁就听见这句话,噗地笑出声来。

    “叫、叫春?”纯娘呆了一呆,她虽是个唱曲的姑娘却比苏娴纯洁千万倍,脸刷地红了。

    苏婵瞅了一眼宁乐还站在门口跟林嫣套近乎,平常说话时要多不耐烦有多不耐烦,今天却文彬彬的,笑得那叫一个灿烂。嘴角狠狠一抽,她冷嗤道:

    “像个傻子,我都快吐了!”说罢,扭身走了。

    “林嫣脸蛋漂亮,身材娇小,说话细声细气,看起来又笨笨的,浑身上下充满了贤良淑德的气息,男人都喜欢这样的。”苏娴哼了一声,说。

    “大姐,我觉得你也很漂亮,而且你很聪明,比起笨笨的,我更喜欢你这种聪明的女人。”纯娘一本正经地道。

    苏娴瞅了她一眼,顿了顿,说:“滚!老娘不睡女人!”

    “咦?我又不是这个意思!”纯娘脸通红,一叠声叫道。

    “……”苏妙哑然无语。

    月光如注,星辉闪耀。

    回味房间的门被敲响,他知道是谁却没有理睬,于是门外的人不停敲不停敲:

    “笃笃笃!”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走到门前,打开,映入眼帘的果然是那张笑意盎然的脸:

    “你都快把门敲坏了。”

    “谁让你不理我。”苏妙的手里捧了一个托盘,笑嘻嘻问,“我做了点心,你要不要吃?”(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八章 苹果饼杏仁茶

    回味看了她一会儿,微微侧身,问:“要进来吗?”

    “当然要。”苏妙点着头回答,大马金刀地迈过门槛,将手中托盘放在窗下的桌子上,回头望了回味一眼,“你怎么不关门?”

    他直接跟进来了,并没有把门带上。

    “又没有成亲,哪能一起关在屋子里。”他理所当然地回答。

    苏妙一愣,掩着嘴唇嘻嘻一笑:“明明什么都做了,你还真是爱在奇怪的地方讲究。”

    “我做什么了?”回味耳根子一热,无语地反驳,顿了顿,道,“这里是你家,你娘和奶奶都在,她们本来就担心我们的关系,别再让她们操心更多了。”

    苏妙扁了扁嘴,做出很听话的样子:“是是是,古董先生!”

    回味闻言,走到她面前,伸出双手,无声地拉起她的左右脸颊,用力向两边扯。

    苏妙用两只手拍开他的手,揉着脸不悦地道:“讨厌,会拉成大饼脸的!”

    回味忍俊不禁,却忍住了没笑出来。

    苏妙掀开盖在盘子上的瓷盖,一盘色泽金黄表皮微焦酥脆可口散发着极浓郁香甜的糕饼映入眼帘,回味看了半天,微讶地问:

    “这是……烤饼?”

    “是烤的没错,苹果馅饼。用苹果加糖做成馅,面粉、猪油、糖和水揉成油皮,再用面粉和猪油做成油酥,用油皮把油酥包起来擀成长方形,上下折叠再对折。饧过之后再擀成长方形再折叠再对折,一共做四次,之后压平擀薄切成六份。在油皮上铺苹果馅。四边刷蛋液,然后用另外一张油皮盖上压好,最后放进烤炉里烤熟。我吃过了,很好吃,你尝尝看。”苏妙笑说着,拿起一块苹果馅饼递到他嘴边,强调。“我洗过手了。”

    回味看了她一眼,俯下头张嘴接了,咬了一口尝了尝。眉微蹙:

    “猪油的味道有点重。”

    “这我当然知道,本来应该用黄油的,可惜丰州没有,只好拿猪油来代替了。其实烤的颜色也不对。你将就着吃吧。我只会做这个,再说我又不是职业糕点师,你别要求太高了。”

    “馅料还是不错的。”回味很识趣地改口称赞道。

    “那就好。”苏妙又变得笑眯眯的。

    “只是太甜了,我不喜欢甜腻腻的东西。”吃到第二口时他还是忍不住说出来。

    苏妙望着他,沉默地望着,过了一会儿,说:“我可是做了很长时间,你知道吗。把面皮当被子来叠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偶尔吃一次甜的也新鲜,很好吃。”他看着她。笑着,唇角勾起的弧度有些僵。

    “你觉得好吃就好。”苏妙再一次灿烂地笑起来,笑盈盈地坐在他身旁,挨着他。

    回味暗自叹了口气。

    两人并肩坐在床上,屋子太窄也没有其他坐的地方,回味沉默地吃着苹果馅饼,苏妙笑眯眯地盯着他,他只能一块接一块地吃,到最后也不知道是被她盯得太久还是甜的吃太多了,额角渗出几点汗珠。

    “你很热吗?”苏妙问,掏出帕子凑过来亲密地擦拭着他的额头。

    “妙儿。”回味忍不住唤了一声。

    “干吗?”她笑眯眯问。

    “有点奇怪。”

    “哪里?”

    “酒楼打烊之后你还在厨房里的理由只有在开发新菜,剩下的时候懒的连想喝茶都要我给你煮,干吗突然烤馅饼,还给我吃?”回味用很不可思议的语气狐疑地问。

    “不许说我懒!”

    “好,你真勤快。”回味咬了一口馅饼,慢吞吞咽下去。

    “小味味,”苏妙笑眯眯地凑近,问,“你是不是在生气我打算将周诚留下?”

    “我干吗要生气?这是你的酒楼,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只是个给你打下手的而已。”回味一本正经地说,太一本正经了,他在生气。

    苏妙咬着嘴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突然用肩膀去撞他的肩,笑嘻嘻问:

    “小味味,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什么?吃醋?”回味不可思议地重复了一遍,啼笑皆非,“你究竟从哪里看出来我像是在吃醋,我会吃那个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不要脸地向女人下跪就差痛哭流涕的男人的醋?别逗了!”他咬了一大口苹果馅饼。

    苏妙眨巴了两下眼睛,又一次靠过去,用肩膀轻轻撞击他的肩:

    “你承认吃醋了,明天我就做桑葚果酱馅饼给你吃。”

    回味看着她,过了一会儿,严肃地道:“一盘子苹果馅饼已经够了,我也根本不喜欢桑葚,我爹的马才爱吃桑葚。”

    “……那马的口味还真特别。小味味,你猜周诚他为什么会突然上门来求我让他加入苏记?”

    “我怎么会知道,可能是因为他想反咬佟染一口,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想把你弄回去,反正他跟你那个被他拐跑的姨娘也没成亲,总之肯定是有什么阴谋。”

    “说的没错,所以我要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看他到底想干吗。”苏妙手一拍,“我很欣慰你能理解。”

    “让他从你眼前滚开岂不更好。”回味一字一顿地说。

    “他就像一只蟑螂一样打不死还到处钻,要么让他成功要么让他失败,否则他会纠缠不休。我让人打听过,自从他被佟染赶走,钱爱和他儿子已经被他送去钱爱的娘家,他几乎去遍了丰州的所有酒楼,全被拒绝了,看起来就好像是被佟染赶走的就没有酒楼再敢收留。”

    “这是自然的,他知道的太多了。如果其他酒楼再聘用他,那就等于在告诉一品楼他们对一品楼的菜单和机密感兴趣,这是公然和一品楼叫板的意思。越大的酒楼厨长在被解雇后越凄惨。除非自立门户或者被前东家有实力的竞争对手吸纳,一般地方没人敢聘用。”

    “我觉得佟染把他开除的太干脆了。”苏妙轻声说。

    回味一愣,看着她,苏妙亦看着他。

    “确实有这种可能。”过了一会儿,回味咬了一口馅饼,说。

    “我最讨厌的就是别人算计我,若是有人敢算计我。我一定会让他永远都不敢再算计我。”苏妙掷地有声地说,顿了顿,继续道。“当然也有可能是我乱猜,若他单纯只是想咬佟染一口的话,那就等他咬完了再说。”

    “你真坏。”回味沉默了一会儿,简短地评论了三个字。

    苏妙笑起来。顿了顿。又一次用肩膀去撞他的肩,笑嘻嘻地低声问:

    “其实、你是吃醋了吧?”

    “是啊。”他干脆地回答了两个字。

    他竟然爽快地承认了,苏妙一愣,诧然望向他的侧脸,过了一会儿,嫣然一笑:

    “我明天做桑葚果酱馅饼!”

    “不必了。”回味绷着脸回答。

    “二姐!”苏烟找到门口,顺着敞开的房门探进头来,不高兴地问。“你为什么会在这屋里?”

    “当然是因为我们有话要谈。”

    苏烟吸了吸鼻子:“什么味道?好甜!”吸着鼻子循着味道踏进来,看见桌上的苹果馅饼。眼睛一亮,手伸了过来,然而指尖还没触到盘子,回味已经拿起盖子将盘子罩住,他的动作太突然,差点压伤苏烟的指尖,苏烟慌忙缩回手,瞪着他,不悦地问:“你干吗?”

    “这是你二姐做给我的,不是做给你的。”回味一点不脸红地说。

    “小气鬼,我吃一块又怎么了,反正还有那么多,你这么小气也算是人家的二姐夫吗?”苏烟气鼓鼓地瞪着他质问。

    “你从来就没把我当过二姐夫吧。再说你一个小子,年纪也不小了,不要总是说‘人家人家’,你再这样下去,身为你的二姐夫,我真的很担心你的前途和婚事。”回味摆出一副谆谆教诲的模样,慢条斯理地说。

    “要你管!我偏要说人家人家人家!”苏烟不高兴地冲着他一叠声嚷道。

    苏妙无语地叹了口气,抚额,问:“烟儿,这个时辰你该睡觉了吧,功课还没做完?”

    “已经做完了,我刚才跟娘说了,娘让我来告诉你一声,后天假日我有几个同窗要来玩,一起写功课。”

    “同窗?要来玩?”苏妙吃了一惊,愣了愣,“是和你一起念书的朋友?男的女的?”

    “当然是男的,官学里哪有女学生。”

    苏妙心里一阵激动,又是兴奋又是欣慰,拉起他的双手,高兴地说:

    “太好了烟儿,你总算交上朋友了!”

    “我本来就有朋友,二姐你干吗大惊小怪!”苏烟自尊心受挫,甩开她的手,不高兴地道,顿了顿,又问,“可以让他们来吗?”

    “当然可以,都来玩吧,我会准备好吃的给你招待他们。”苏妙笑意满满地说。

    苏烟点点头:“那我明天就和他们约定了。二姐,我回去睡了,你最好不要呆在这个屋子里。”他说着,警惕又充满敌意地看了回味一眼,头一扭,出去了。

    “小味味,你听见没有,烟儿说要请朋友到家里来玩!”苏妙拍着回味的大腿,兴奋地道。

    “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很普通吧。”

    “才不普通,烟儿小时候经常被邻居小孩欺负,进了学塾又被同窗欺负,从来没交过朋友,倒是经常和女孩子来往,这样的他终于长大了也有自己的同性朋友了。会是什么样的孩子呢?希望他交到的不是坏朋友。”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还是别抱太大希望。”回味凉凉地说。

    “你对我弟弟有什么意见?”苏妙斜睨他,绷着脸问。

    “没有。”回味惊觉自己说脱了嘴,放下已经送到嘴边要张口咬的馅饼,看着她,一本正经地回答。

    破晓时分,远远的有鸡鸣声响起,呼应着犬吠,属于白昼的光芒顺着青色的窗纱透进来。

    苏妙难得比苏婵起得早,因为要提前准备本周主打菜的酱汁,蹑手蹑脚地穿好衣服出门,才想去打开侧门,走进酒楼墙壁与通屋形成的窄巷时却发现侧门已开,林嫣握着大扫帚呆呆地站在门口,遥望着远方,似有若无的抽泣声传来,苏妙微怔。

    “小林子?”过了一会儿,她唤道。

    林嫣脊背一僵,慌忙用手背抹了一把脸,深吸了口气,回过头来,笑盈盈的,一双眼睛却肿成了两颗桃子。

    “你起得好早啊。”苏妙最终还是忽略了她的眼睛,笑说。

    “啊,我眯了一会儿就睡不着了,出阁之前养在娘家出阁之后养在夫家,这还是第一次一个人呆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有许多不适应。”她垂下眼,抹了一把额头,讪笑着说,顿了顿,又抬起头来,纯净无害地笑道,“我睡不着就出来找点事做,刚好看见扫帚就想帮忙扫扫地。对了,我把点心单子已经列好了,你要看一下吗?”

    苏妙点点头,笑说:“我在厨房等你。”

    林嫣应了。

    苏妙开了酒楼后门的大锁,进入厨房,在准备酱汁之前先煮了一碗杏仁茶。将浸泡六个时辰的甜杏仁和白米与水一起磨成杏仁米浆,用绢袋过滤后加入桂圆和捣碎的冰糖,以慢火煮至糖完全溶解。大清早热腾腾甜丝丝地喝上一口,疲惫的困意全消,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

    林嫣进来,将一张点心单子递给她,而后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她的决定。

    苏妙在点心单上扫了一眼,微怔,笑道:“你怎么把做法都写出来了?”

    “我觉得把做法写上更容易让你判断适不适合把它们当做货品卖出去。”林嫣看着她,诚实地说。

    “你就不怕这方子被剽窃去,到时候就用不着你了?”

    “嗳?”林嫣愣住了,一双眼睁得大大的,这种问题她完全没想过,呆了一会儿,问,“你要……辞退我?”

    苏妙笑出声来,这个人还真单纯,含着笑将点心单子看了一遍,对忐忑不安的林嫣道:

    “就这些吧,回头把要用的材料交给我舅舅,他负责采买。从今天开始那个位置归你。”她向墙角一处料理区指去,又问,“要不要喝杏仁茶?”倒了一碗杏仁茶递给她。

    林嫣还没从苏妙的话中反应过来,呆呆地接过去,讪讪地喝了一口,一股清甜直冲过来,迅速在唇齿间蔓延扩散,丝滑细腻,香气醉人,她情不自禁地眯起双眸:

    “嗯,好喝!”(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九章 又来了

    “好喝吧,苏氏秘制杏仁茶!”苏妙笑眯眯地说。

    林嫣点点头,双手捧碗,小口小口地喝起来,一双卧蚕眼眯起来更像在笑,仿佛正沉浸在享受美味中,只是喝杏仁茶的样子,动作看起来十分斯文规矩,表情看起来极是满足天真,就连苏妙都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系上围裙站在料理台前处理食材,温声问:

    “小林子,你几岁成的亲啊?”

    林嫣一愣,捧着碗看着她。

    “啊,我并不是在打探你的**,只是觉得好奇而已,不想回答你可以不用答。”苏妙连忙说。

    林嫣笑了笑,半垂下眼帘浅咬了嘴唇,轻声说:

    “没关系,我成亲比较早,十四岁就成亲了。”

    “十四岁到二十四岁,你成亲十年了,应该有孩子吧,自己一个人出来,孩子呢,还在夫家吗?”

    “……并不是。”沉默了良久,林嫣只是轻轻否定了句,垂着头干笑了笑,顿了顿,抬起头来说,“妙妙,你要做什么,我帮你打下手吧。”她把话题岔过去了。

    “好啊。”苏妙对于挖掘他人苦涩的过往并没有兴趣,林嫣的反应让她有点后悔问得太多,笑着应了一声,“你帮我洗菜吧。”

    “好。”林嫣笑盈盈地答应下来,走到储物柜前抱出里面的蔬菜拿去清洗。

    苏烟第一次带朋友来家里玩的日子,苏妙准备了许多点心和果饮。

    “烟儿到底会带回来什么样的朋友呢?”她十分好奇。

    “我只希望别是些像他一样的娘娘腔。”苏娴拿着镜子一边补胭脂一边说。

    “大姐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不要总是对自己弟弟没有信心,烟儿他已经长大了。”苏妙认真地道。

    “妙姐姐,烟儿的朋友来了!”纯娘跑进来。通知说。

    “你看到了,是什么样的孩子?”苏妙连忙问。

    “是……两个不错的孩子,妙姐姐你去看看就知道了。”纯娘眼神闪烁,笑答。

    她的表情有点古怪,苏妙狐疑起来,解了围裙出去,苏娴跟上。回味见状亦十分感兴趣。交代来顺看锅,跟了出去。

    苏烟的两个朋友是从侧门进来的,此刻正站在院子里笑着向苏老太、胡氏、苏婵见礼。娘三个盯着那两个孩子,讪讪地笑着,讷讷无言。

    “二姐,这是和我一起念书的香琳和玉优。”苏烟见苏妙他们出来。笑嘻嘻地介绍道。“香琳,玉优,这是我大姐二姐,那个是讨厌鬼。”介绍最后一个时他的笑绷了起来,回味也不在意。

    苏妙站在离他们两步远的地方,呆若木鸡。

    “大姐二姐好,大哥好!”香琳玉优齐齐做揖,细声细气地说。

    两个和苏烟年纪差不多大的男孩子。阴柔俊俏的相貌比苏烟有过之无不及,甚至比苏烟生得还要妩媚风流。就连说话声音也是脆生生软绵绵的中性嗓音,那个叫香琳的孩子居然还扑了粉!

    “……你们坐着,好好玩,一会儿我让人送茶和点心来。”苏妙讪讪地笑着,憋了半天,才在苏烟的笑颜中干巴巴地吐出一句。

    苏烟答应了一声,笑着招呼两个朋友坐下来。

    苏妙僵硬地转身,摇摇晃晃地往回走,仍能听见苏烟在和玉优说:

    “玉优,你前天教给我的针法我试过了,总不对,你再教我一遍吧。”

    “好啊。”

    苏妙猛然回头望过去,他们坐在院子里的桌前,拿出针包和帕子,正凑在一起做针线。

    “我昨天刚做了一盒胭脂,你们看看成色如何?”香琳拿出一个胭脂盒子献宝似的给其他两人瞧。

    “香琳你好厉害,竟然会做胭脂!”

    “他从五岁起就会做胭脂了!”玉优笑嘻嘻地说。

    “又没什么难的,我家开胭脂铺,我自然会做。”香琳得意洋洋地说。

    回味一把拉住腿软了半天就要过去让他们把胭脂收起来的苏妙,笑道:“妨碍弟弟正常交朋友的姐姐会讨人嫌。”

    “他哪里正常了,男孩子在一起玩竟然绣花做胭脂,就是女孩子都不会那么勤快吧!那个叫‘香琳’的他竟然扑了粉!”

    “学里的孩子们课业重太无聊,这种事时常有,算是学里的风尚,你用不着大惊小怪。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注重打扮的时候,好多人念书时都这么干过,再说你没听他说他家是开胭脂铺的嘛。”

    “你也这么干过?”苏妙眯起杏眸,盯着他问。

    “哈,我还用扑粉,你难道不知道‘面如傅粉’这个词的意思吗?”回味得意又不屑一顾地说。

    “……”苏妙看着他,眉角狠狠一抽,回头望向坐在桌子前的苏烟,他从来没有把同窗带到家里来过,能带回来的同窗一定是他非常好的朋友,虽然是两个怪朋友,可看起来他们还挺开心的,过了一会儿,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摇摇晃晃地往酒楼里走,“烟儿为什么会喜欢做针线呢,明明有那么多男孩子能玩的游戏。”

    苏婵正端着托盘出来送点心,闻言回答:“二姐你不知道,他之所以喜欢做针线都是因为你。”

    “啊?”

    “你以前从不和他说话,某一天他的衣裳破了,娘和爹吵架没人给他补,他就自己拿针线偷偷地补,被你看见,也不知道那天刮的是什么风,从不和他说话的你竟然称赞他“手艺真好”,从此他就喜欢上了做针线,可自那之后你却再也没有和他说过话。”

    回味斜睨着苏妙。

    “……唉!”苏妙沉默了半晌,一拍额头。长长地叹了口气,“也就是说,是我让他有了那种爱好?”

    “没错。”苏婵点头。脆生生地回答,端着茶点出去了。

    苏妙垂着脑袋,又一次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早就返回大堂的苏娴又一次走回来,对她说:

    “周诚来了。”

    苏妙微怔,紧接着眉一扬:“他动作倒是挺快。”大步向外场走去。

    周诚正坐在角落里一张桌子前,直视着前方。似正在发呆,表情却有些狰狞,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苏妙的脚步顿了顿。眸光微闪,径直走过去,坐在他对面。

    周诚在她走近的一刻立刻转变了表情,笑得温润无害。轻柔地唤了声:“阿妙!”

    这两个字却在回味跟着落座的一刹那有些破音。他阴恻恻地盯着回味。

    “到手了?”苏妙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问。

    周诚没想到她上来就问这个,嘴唇抿了抿,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递给她。

    苏妙接过来,将裹布打开,一只描画精美的楠木盒子映入眼帘,打开盒盖,一排银光灼灼大小各异的钢刀整齐地陈列。每一把都锋利无比,每一把都被擦拭得一尘不染。刀口没有任何卷曲,连半枚指印都没有,可见刀的主人对自己的刀子相当爱护。

    苏妙随手拿起一把,仔细看了一会儿,轻轻一弹,发出悦耳的一声,她笑了起来:

    “竟然是钢的呢,真罕见!”

    “阿妙,刀你已经拿到了,你看……”周诚见她笑了起来,连忙开口说。

    “你是怎么弄到的,这么顺利,该不会是佟染白给你的吧?”苏妙笑眯眯问。

    只是轻描淡写的一问,周诚的表情一闪即逝的僵硬,紧接着笑着回答:

    “佟染的这盒刀子就放在品鲜楼里,而我有品鲜楼所有锁头的钥匙,这个佟染并不知道。”

    苏妙点着头想了想,道:“从明天来上工吧,我话先说在前头,苏记里除了鸽子楼的人就是品鲜楼里看你不顺眼的人,所以,被排挤可不要来找我哭诉。另外希望你日后谨言慎行,不要做让我和其他人会多心的事情。回味是这里的副厨长,之后你听他的安排吧,就这样。”说罢,站起身,抱着那盒子刀扬长离去。

    “阿妙!阿妙!”周诚心里急了,霍地站起来,一叠声唤道。

    回味已经立在他身前,拦住他欲追上去,看着他,眸光阴森。

    周诚心里咯噔一声,有种不好的预感。

    回味安排周诚在程铁手底下打杂,程铁也绝对会不辱使命地好好“操练”他。

    晚上打烊时,苏妙没有帮忙打扫后厨,而是弄了一缸子浓盐水,将从周诚那里得来的佟染的宝贝菜刀全部浸泡在盐水里,兴致勃勃地观看。

    “你在干吗?”苏娴莫名其妙地问。

    “我想看看它是不是纯钢的。”苏妙笑嘻嘻地回答。

    苏娴更加莫名其妙。

    就在这时,正在打扫门廊的纯娘忽然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尖叫:“啊!”

    苏娴吓了一跳,走过去火大地道:“大晚上鬼叫什么,你遇鬼啦!”

    “大姐,大姐,你快看!人!那里有人!”纯娘指着大门对面的街边一个倒地不起的黑影慌慌张张地叫着说。

    外边太黑,苏娴觑着眼睛看了半天才看清那的确是个人。

    “那个人刚才在这边走来走去我也没在意,可是他走着走着突然就倒下了,吓了我一跳!”纯娘捂着胸口,转来转去,怕怕地说。

    “天哪,太可怕了,难道是得了急病的人,要请郎中吗?”林嫣路过,闻言亦凑过来睁大了眼睛望去。

    “林嫣,你别怕,这种事时常有,用不着慌张!”宁乐出现在林嫣身后,勇敢地说,用坚定的语气安慰她,不料话音未落,却被人从后面踹了一脚,“扑通”一声趴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宁乐,你没事吧?”林嫣吓了一跳,慌忙询问。

    宁乐对着她温和一笑,摇摇头,紧接着扭过头去,火冒三丈地质问:

    “婵姐儿,你干吗?”

    “想吐。”苏婵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

    “你想吐你踢我干吗?”宁乐匪夷所思地问。

    苏婵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理他,跟着苏妙出了门,来到俯趴在街对面的黑影前,蹲下去,将那个人正面翻过来探了探鼻息,还有气,只是晕过去了。陈阳和一个伙计将那人抬回到店里,放在地板上,通明的灯光照在那人的脸上,深棕色的自然卷长发有几缕遮住瘦窄的瓜子脸,眉眼秀气,睫毛纤长,唇形饱满却苍白,身材细长而清癯,一副从灾区蹒跚而来的难民样子。

    “又是他!”纯娘率先叫喊起来。

    “这不是上次那个书生么。”苏婵惊讶地说,“该不会又饿晕了吧?”

    “他为什么总是要饿晕在咱们酒楼门口?”苏娴哭笑不得地道,同情心寥寥的她对连续发生这种事有些恼火。

    “最近丰州也出现灾害了?”林嫣迷惑不解地问。

    “只会读书不会干别的的人本身就是一种灾害。”纯娘很罕见地刻薄起来。

    苏妙让陈阳去厨房要一碗米汤来,不多时,回味带着米汤出来,连苏烟和赵河也跟出来了。

    赵河看见面色惨白晕倒在地的文书,唏嘘道:“这小子这么折腾到底要到什么时候!”

    “赵大叔,难道他经常饿晕过去?”苏烟狐疑地问。

    “自从他爹过世他几乎就没吃过饱饭,有好心的邻居见他可怜招呼他去家里吃,他娘知道了上门来扯着嗓子叫骂,说他们看不起人什么的,时间长了也就没人再敢管这小子了。可他娘一个女人又有多大本事,他又是个小子,常常饿肚子,他又是个孝子,每次都哄他娘吃,自己吃的少,光是在家附近就不知道晕了多少次,实在看他可怜,那些心善的背着他娘给他饭吃,他才能活这么大。”

    “他娘有病吧!”苏娴匪夷所思地说。

    “读书人好面子,他老子又是因为欠赌债才病死的,大概他娘一直怕被人瞧不起吧。”赵河无奈地叹了口气。

    宁乐闻言,眸光复杂地望着晕死过去的文书,嘴唇抿了抿。

    苏妙将半碗米汤给文书灌进去文书才幽幽转醒,肚子发出响亮的一声“咕”,的确是饿晕的。呆了一会儿,他迷茫的眸子终于聚焦在苏妙的脸上,双眸一瞠就要跳起来,却因为腿脚发软,刚跳起来就扑通摔在地上摔了个大马趴。

    众人惊诧地看着他。

    苏妙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淡淡问:

    “要吃饭吗?”

    “在下、在下没有银子。”文书咬着嘴唇,忍住羞耻,低声说。

    “卖剩的,不吃也要扔,你不嫌弃吧?”

    “……多谢姑娘。”沉默了良久,在肚子又发出一阵响亮的哀鸣之后,文书咬着牙用快哭了似的语气轻声回答。(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 贫穷与自尊

    蔬菜都是每天早上进的,这个时辰已经没有什么了,同喜煮了一碗面并剩下的馒头和小菜端出去给文书吃。

    苏妙也没看着文书,就让他自己在角落里吃,打发走其他员工,也没让苏娴等人围观,一楼大厅只剩下她和胡氏在柜台后面盘账。

    文书闷着头慢吞吞地吃着,虽然吃相斯文看不出他正处于饥饿中,但汤面、馒头和小菜全都吃光了,就连腌菜里的葱花都吃得一干二净。吃饱喝足之后,他坐立不安了一会儿才从椅子上站起来,绷紧了脊背,拘谨地走到柜台前,冲着苏妙深深地做了一个揖,轻声道:

    “多谢姑娘两次向在下施以援手,待在下有能力了一定会舍身图报。”

    苏妙放下账本,看了他一眼,问:“你叫文书?”

    “是。”文书一愣,应了一声。

    “你好像很喜欢晕倒在我们苏记的大门外。”苏妙淡声说。

    文书一阵羞愧,脸涨红,退后一步,又深深地做了一个揖:

    “给姑娘带来许多麻烦,在下惭愧,还望姑娘勿介怀,这次一定是最后一次。”

    “算我多管闲事,赵河是你的邻居吧,他说你考了十年都没考中,已经二十岁了没进得了官学也没有赚钱糊口的能力,抚养你长大的母亲目前正在病中。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说的太严重了,但如果你母亲正病着,你却还能饿晕过去。也就是说你母亲连请医吃药的钱都没有,小病也就罢了,如果是不请郎中就无法治疗的大病。你这样耽误着和谋杀有什么两样?再说你已经二十岁了,还是个男人,也没有残疾,没有娘竟然会饿肚子这一点我无法理解。听说是因为你母亲要你念书不许你出去做工,但下次童试是明年,难道你是神仙可以光靠念书不吃不喝地坚持到来年科考?”苏妙轻而缓慢地问。

    文书连脖子都是涨红的,刚才吃了太多全都堆在心里。此时因为她的话不停地往上泛。他垂着头咬着牙面红耳赤,过了一会儿,才轻轻地说:

    “多谢姑娘的关怀。但这是在下的事情,姑娘不明真相还请姑娘勿要多言。”

    “你这小子怎么说话呢!”胡氏自从家里上了正轨脾气也收敛不少,这时候却还是忍不住把算盘一摔,三角眼瞪了起来。“我家女孩是为了你好才告诉你好话。你怎么不识好歹,她又没说难听的,她说的够客气了,你这死小子蹬鼻子上脸,我们家是开门做生意的,不是给你这种人吃白食的,对你好声好气你不要脸,要是老娘早就骂死你这个窝囊废把你赶出去了。你以为倒在别人家门口就会有人好吃好喝地招待你,做梦呢吧你!”

    文书的脑子嗡地一声。热血全部涌了上来让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也不知道是被胡氏凶恶的样子吓的还是被尖锐的叱骂刺的,倒退半步,垂着头又深深地做了一个揖:

    “大娘误会了,在下十分感激姑娘。在下不会再来了,姑娘的恩德在下来日一定报答,多谢姑娘,在下告辞!”说罢转身,绷着脊梁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苏妙也没说什么,低头继续盘账。

    通往后门的走廊里,纯娘双手抱胸,不屑地道:

    “果然是穷酸书生,拿着不要脸当要脸!”

    “我有一种白痴女、”宁乐本想叫“白痴女人”,却在回味的冷脸里改了口,摸摸鼻子讪讪地道,“我有一种苏妙又要开始乱捡东西的预感。”

    “真是那样你们就得好好相处了,东西一号,东西二号,要多多照顾东西三号哦。”苏烟指了指回味,又指了指宁乐,笑嘻嘻说。

    宁乐瞅了他一眼,胳膊肘勒住他的脖子:“你再说一遍!”

    回味在苏烟漂亮的脑袋瓜上用力按了按,苏烟叫出声来,忙又捂住嘴。

    “二姐就是爱管闲事。”苏婵蹲在墙根,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一头文书已经走到门槛前,犹豫了一下,没有迈出去,呆站了良久才转身,拳头握了握,紧抱着身上的破布包大步走到苏妙面前,鼓足勇气道:

    “姑娘。”

    “做什么?”苏妙的语气并没有因为他先前的不知好歹变得恶劣。

    “姑娘家有在官学里念书的秀才公,在下这里有一方澄泥砚是从祖父那里传下来的,不知姑娘是否有兴趣?”文书僵硬地立在柜台前,咬着牙小声说。

    “你是来推销砚台的?”苏妙一愣,问。

    文书越发觉得羞耻,却不得不回答:“家母病重,在下没有银子请郎中,唯一值钱的只有这方祖上传下来的砚台,在下犹豫了很久才决定出卖,谁知送到当铺去,朝奉不识货,竟然把澄泥砚当做普通的砚台收买。这砚台绝对是好砚,家父在世时一直舍不得用,家父过世后一直由家母收着,直到在下考中县试之后才给在下使用。虽然是用过的,在下极为爱惜,和新的没有两样。在下想着贵府的苏相公已经是生员了,好砚难得,若真给当铺收了去还不定会落到何人手里,若是到了苏相公手里每天陪伴主人读书也不算辱没了这砚,若姑娘想要,在下可以低价卖给姑娘。”说到“卖”这个字时他的头压得更低,仿佛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这人还真不会推销东西,先前还说是当铺开的价让他不满意所以才不卖,这会儿又说要低价卖给她。

    苏妙哭笑不得,看着他,他深深地垂着头,双手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布包,不知是因为即将出卖祖传宝贝还是因为他实在羞耻于如此推销,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他散发出的气息却是十分沮丧,明明是一个已经二十岁的七尺男儿,居然比一个七八岁的幼童遇到困难时还要无助惶乱。这个人除了读书仿佛根本就没有能够自己生存的能力。过了一会儿,她轻叹了口气,问:

    “你打算卖多少钱?”

    文书心中一喜,旋即又悲伤起来,有种出卖祖宗的愧疚感,顿了一顿,咬着牙轻轻回答:

    “十两银子……”回答时他很忐忑。生怕自己要价让对方觉得太高遭到拒绝。

    “你小子抢劫啊!”胡氏可不知道作为四大名砚之一的澄泥砚有多值钱,她只知道十两银子可以买好多天菜。

    “好。”苏妙干脆地答应了。

    “你这丫头也脑子生虫了!”胡氏叫了起来。

    苏妙已经从钱箱里捡了十锭银子递给文书。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虽然愧疚感还积在胸口,可母亲的医药费有着落了。文书欢喜起来,再次作揖道谢。

    “这是最后一次,别再晕倒在我家门口,我救急却不救穷。”苏妙淡淡地说。

    文书全身僵硬起来。顿了顿。点了点头,脸滚烫涨红一直蔓延到耳朵根,他再次轻说了声:“多谢姑娘。”转身,抱紧了手中重新包了银子的布包,脊背笔直地出去了。

    “澄泥砚那么贵吗?”苏烟好奇地问回味。

    “真正的澄泥砚价值千金,假的澄泥砚和普通砚台没什么区别。”

    “那他那个是真是假?”

    “澄泥砚只供梁都,其他地方都是假的。”

    “也就是说二姐花十两银子买了个假货?”

    “你二姐不是在买假货,她是在当观音菩萨。”回味似笑非笑地说。

    文书抱着包袱出了苏记。沁着头往家走,路过苏记侧门时忽然听到一个男子用浑厚的嗓音似在唤他:

    “喂!”

    他愣了一下。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矮小却精壮的青年正岔着双脚抱胸看着他,那人穿了一件短褐,头发用发带随意地扎着,天色太暗文书也不知道这人是谁,只是从他站着的位置隐约猜出这人应该是苏记的人。

    “兄台有何指教?”他彬彬有礼地询问。

    宁乐看了他一眼,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耐地冷笑道:“你这文绉绉的说话还真让人生厌!”

    文书一愣,自尊心挫伤,咬了嘴唇,他没有必要受一个陌生人的冷言酸语,转身才要走。

    “喂!”宁乐唤了一声。

    文书皱了皱眉,转头对着他。

    “你若有心,尽管过来找苏妙让她给你份工做,知道你什么也不会,可苏妙是那种只要你用心去学哪怕犯了再严重的错误她也不会责怪赶人的人,你又不是傻子,只要肯学一定能变得顺手。工钱多少不说,至少供你三餐没问题,说不定还能打包卖剩的回去给你娘。你要靠你娘养到什么时候,一个手脚齐全的大男人竟然能饿晕在街头,娘生病了竟然要靠卖砚台请郎中,你不嫌丢人我看着都替你丢人!”

    文书的心在翻江倒海,他只觉得羞耻,羞耻极了,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头都快低到脖子底下去了,双拳在衣袖里捏得紧紧的,他一言不发。

    他死死地守护着他那份早就已经破碎不堪变得毫无意义的自尊心的样子让宁乐看了一阵火大,冷笑一声,不屑地道:

    “怎么,因为你爹是秀才,你是个书生,你就不能出来贱价做杂工?我呸!你爹一个穷酸秀才算个屁,老子的爹还是二甲进士,老子现在不是照样干杂工!你都没察觉到你现在已经是没人施舍就会饿死的贱命了吗,连贱命都没胆量去改的人还妄想着当贵人,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不配!”他狠狠地啐了一口,轻蔑地扭头,进门去了。

    文书浑身的每一个骨缝都在嗡嗡作响,他呆呆地垂着头,心跳声从未有过的响亮,响亮的似乎身体的每一寸血脉都能清晰地听到,夜色下,他将怀中的包袱搂得更紧。

    宁乐满心阴沉地转身,往回走。他与文书并不同,他比文书幸运,他有一个能干的爹,他曾有过一段放肆的人生,可他们也有相同的,就是那即使深陷在黑暗里仍旧在膨胀的自尊心,那连填饱肚子都不能的没用的自尊心。他仿佛从他的身上看到了那个死守着脸面的自己,这让他觉得恼火,让他想下意识去撕烂那层没用的保护网,逼迫他认清现实。

    “真难得,小乐乐竟然也能说出那样严格的话,虽然恶毒了点。”苏妙背靠在拐角处的砖墙上,含笑说。

    宁乐吓了一跳,定了定神,顿时恼羞成怒起来,冲着她没好气地叫嚷:“偷听的人最差劲了!白痴女人!”脸涨红地向房间大步走去。

    苏妙眉一挑。

    “宁乐最近越来越没规矩了,看来需要重新教导一下。”回味端了一杯茶过来,离老远就听见了那声吼,皱了皱眉,沉声道。

    苏妙接过他递来的茶,轻轻吹,笑道:“说的是,就交给你了。”

    于是未来的一个月宁乐渡过了自从他到苏家以来比做菜鸟时还要“悲伤”的一个月,当然这是后话了。

    夜深人静。

    回味开了酒楼后门来到厨房,苏烟跟在他身后。

    灶火燃起,不多时高汤在锅里翻滚起来,回味抱胸站在苏烟身后看他颠勺,过了一会儿,摇摇头,上前一步拍拍他的肩。苏烟让开,回味将炒锅提起轻盈地颠了两下,沉重的铁锅在他手上就像在扇扇子一样挥洒自如,熟练流畅,苏烟扁了嘴垂下头。

    “你力气太小,抽空多练练。”回味淡声说。

    “哦。”苏烟轻轻应了一声,顿了顿,抬头对他道,“讨厌鬼,今天多亏你拉住二姐,我还真怕她把香琳赶出去。虽然香琳喜欢涂脂抹粉我也觉得很奇怪,但他是我的好朋友,对我也好,刚入学那会儿总是帮我不被人欺负,我不想因为他喜欢涂抹脂粉就不让他来我们家。”

    “你二姐只是有点惊讶,她不是那种以相貌来判断人的人。”

    “我知道,可若是她知道官学里有许多像香琳这样的人,那些人还靠讨好有钱的学生赚零花钱,二姐她一定会担心,说不定直接让我退学。”

    “担心是肯定的,退学不会。”

    “总之我从来没有朋友,这次有了朋友就觉得上学也挺有意思的。香琳是个好人,虽然总是做一些我不明白的事,但我想他一定是有自己的想法。”苏烟笃定地说。

    回味看着他,轻轻一叹:“这一点你跟你姐还真像!”

    “咦?”苏烟一愣。

    回味却不再说,将烧好的鸡丁装盘,苏烟立刻拿了筷子尝一口,眯起大眼睛笑道:

    “还不错嘛!”

    “差远了。”回味淡淡说。

    苏烟的笑脸顿时垮了下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一章 突然来访

    周诚作为外来者、原鸽子楼的死对头、品鲜楼内部人员最憎恶的人,进入苏记受到排挤是理所当然的,不过让苏妙有些意外的是他竟然忍耐着没有来向她告状。

    一品楼的二十道私房菜苏妙并没有用周诚教,而是要来菜谱悉心研究一番,做成新东西推广出去,并抹掉了菜单上之前销量不好的菜肴。

    即使新菜是经过改良才上市的,原版却还是一品楼的东西,尽管如此,苏记的销量与一品楼比丝毫不逊色,这样的情况终于引来了佟家人的注意。晚间快要打样时,身穿靛蓝色布衫的长生背着手踏进来,笑眯眯地走到一张桌前坐下,他走路的姿势就像是在跳,蹦蹦跳跳像一只兔子。

    直到小伙计给他上了菜长生坐在角落里自斟自饮苏婵才发现他,去后厨告诉苏妙,苏妙眉微蹙,没有理会,哪知道已经打烊了长生还没有离开,伙计几次劝他离开他只是笑眯眯地说想再坐一会儿,伙计也不能直白地赶他走,苏婵火大起来,直想上去把他拎起来扔出去,纯娘用力拉住,陈阳去后厨通知了苏妙。

    “到底想干吗?”苏妙皱了皱眉,咕哝。

    “八成是因为那几道私房菜,还有你新聘用的那个人。”回味淡淡地说着,向后方左侧正在洗碗的周诚扫了一眼。

    周诚出奇的安静,明知道回味是在说他,却仍旧低着头老老实实地擦洗碗盘。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如果不是苏妙顺着回味的眼光望过去,几乎都忘了他的存在。自从进入苏记。也不知是他想明白了还是在现实面前不得不低头,他的存在感很违和地衰弱起来。

    “我出去看看,收拾完了就都散了吧,各位辛苦了,离开时从后门走。”苏妙平声说了句,解了围裙径直离了厨房,前往大堂。

    “干吗要从后门走?”同喜疑惑地问。

    “谁知道。”回味哼了一声。“大概是她想和那个短腿男来一次正面接触,不想被打扰。深更半夜跑来点了一桌子菜就为了见她,多有毅力。也不怕吃太多回去睡下时撑着,腿那么短。”

    同喜嘴角狠狠一抽,总觉得回大哥的语气里充满了浓浓的不愉快啊。

    “你说谁腿短?”宁乐进来正准备回收厨余拿到外头去,这一个月来他一直干这个。今天是最后一天。才迈进来就听见回味最后那句“腿短”,低头瞧了瞧自己,登时火冒三丈,冲过来直凑到回味的面庞前,大声问。

    回味知道他误会了却没澄清,低头瞅了一眼他那两条腿,轻蔑地哼笑了一声,也不说话。

    这鄙视的一眼戳破了宁乐的自尊心。他跳着脚叫嚷起来:

    “老子就是腿短怎么了,碍着你什么了。老子乐意腿短你管得着么!你那两条麻杆腿再长有个屁用,第三条腿还不是比老子短一截!”

    众男哄堂大笑。

    回味看着宁乐得意洋洋的脸,轻蔑地嗤笑了声:“说反了吧,就你那根蘑菇?别逗了!”

    “你才是蘑菇,老子英武伟岸,不多不少整六寸,当年江湖人称‘金枪小霸王’,不信可以给你量,老子绝不打诳语!”宁乐骄傲自满地大声说,话一出口却觉得周围人的表情不对,回味亦饶有兴致地望向他身后。宁乐愣了愣,下意识回过头去,双颊绯红的林嫣映入眼帘,她讪讪地微笑,带着尴尬,表情是很不好意思,她手里抱着一盆做点心的工具,不便直视他,因而眼神闪烁,视线也转移来转移去没有半刻安定。

    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宁乐从臼门一直涨红到脚底心,万分尴尬,呆呆地立在原地,嘴唇翕动却说不出一句能岔开话题的打趣,僵硬得像一尊石像。

    已经有人笑出声来,更多的人则是在闷笑,多少给已经石化了的宁乐一点面子。

    “我只是回来放东西的。”林嫣脸发烫,笑着小声解释了句,匆忙走到自己的料理台前放好工具,转身,一边低着头羞赧地匆匆往外走一边笑着快速说了句,“我就先下工了。”说罢脚踩风火轮似的走了。

    红成番茄的宁乐呆呆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自臼门开始一寸一寸地变白发灰直到脚底心,最终化作一团灰,随风飘散,在厨房里自由地飘荡。

    “回大哥,宁大哥傻掉了。”同贵在宁乐身上小心翼翼地捅了两下,宁乐纹丝不动,呆若木鸡,于是他惊奇地说。

    回味哼笑了一声,全神贯注地磨着手里的菜刀,把菜刀磨得咔擦咔擦直响。

    苏妙来到大堂,因为早就打烊了,整座酒楼里没有一个客人,连伙计都已经清扫完毕陆续离去了,唯有长生一个人坐在靠窗的角落里独酌。思索了片刻,她走过去,在一桌子并没怎么动过的菜肴上扫了一眼,谦和有礼地道:

    “客官,实在抱歉,本店已经打烊了,如果有需要,剩下的菜本店可以为您打包带走,客官若是喜欢本店的酒菜请下次继续光临,下一次还望客官请早。”

    “苏姑娘的客套词说得真顺溜呐。”长生啜了一口瓷盅内的酒,笑说,“这酒真不错,在谁家进的?”

    “是我舅舅自酿的。”

    “原来如此,是自酿的,难怪有一股淳朴自在的味道。苏姑娘也坐下来喝一杯吧?”长生兴致勃勃地说。

    “我们已经打烊了,客官若想继续喝酒还请明日早点来。”苏妙一字一顿地道。

    “苏姑娘真冷淡呐,我就是因为早点来不了才在这个时辰过来,我若是因为想来这里就旷工阿染一定会很生气,扣我工钱削我假期万一我因为这个再被发配到安州去。我可不想再去那个满地是爬虫的鬼地方!”长生看着她,笑嘻嘻地说,“苏姑娘。喝一杯吧,又不是外人,你若想关门尽管关,大不了我今晚住在这儿。”

    他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机会难得,咱们正好可以趁今天好好地交流一下经验和心得。说起这个,苏姑娘你还真了不起吶,明明是跟我们一品楼做着相同的菜。做出来的味道却完全不一样,有着很浓的苏姑娘的风格,嘴巴敏锐的人一吃就知道这菜必是出自苏姑娘的手。还有昔日品鲜楼的招牌菜。我在丰州时也有幸品尝过一次令尊的菜肴,令尊真是一位了不得的人,普普通通的食材竟然也能做出精细的美味,可是过去的那些菜在苏姑娘手里又是另外一番风味。苏姑娘好像不管做什么都带着浓浓的个人风格呢。相同的菜截然相反的味道却会让人产生一种十分不可思议的幻觉。仿佛你做的菜就是原来曾经吃到过的那种记忆里的味道,其实却完全不一样,简直就像是诈骗。”长生笑意盎然地说,顿了顿,忽然手一拍,笑道,“干脆我也去做两道下酒菜,咱们今天好好喝一杯吧!”

    “不必了。”苏妙果断拒绝。

    长生有些沮丧。噘了噘嘴,从下向上看着她:“苏姑娘。难道你不想理我?我不记得我做过什么惹你讨厌的事,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彼此交流一下经验,我好多年没来过,丰州变化好大,周围全是陌生人,我好无趣。”

    “佟染知道你来吗?”继续站下去不耐烦了,知道他不会轻易离开,苏妙身子一扭坐在他对面,抱胸,问。

    “我又不是小孩子,出个门还要告诉他。苏姑娘你对阿染好像怀着很深的敌意,阿染是个好孩子……虽然手段恶劣了点,性子顽固了点,但他不是坏人。”长生一边笑嘻嘻地给苏妙斟酒,一边说。

    “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让你这么维护他?”苏妙看着他,笃定地问,“你们是兄弟吧?”

    长生唇角欢悦无害的笑容僵了一下,手持着瓷盅,过了一会儿,淡淡笑说:

    “不是兄弟,不过算是有血缘关系吧。”

    “你和他的关系好像不太亲近,与其说是不亲近,倒不如说他很讨厌你。”

    长生沉默下来,僵硬地勾着唇角沉默了良久,轻轻一笑:

    “他的确很讨厌我,之前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也没办法。”说罢,扬起脖子将瓷盅里的酒喝尽,紧接着坏笑起来,“苏姑娘你这么关心阿染,该不会你对阿染芳心暗许吧?哈哈哈哈!”

    苏妙直勾勾地盯着他,一直到将他的笑脸盯得僵硬起来,不得不收敛起笑,变成讪讪的表情:

    “我开个玩笑!”

    “一点也不好笑。”苏妙一字一顿地说。

    “……也是。”长生摸了摸鼻尖上的痣,顿了顿,继续笑道,“对了,你们这儿收留了我们品鲜楼原来的周厨长?”

    “是啊。”苏妙干脆地承认了。

    “听说他是你以前的未婚夫,却拐跑了你的姨娘还有你爹的传家菜谱,你怎么这么爽快就答应重新接纳他,以德报怨吗?”长生啜着酒笑问,他似喝不醉,不管喝多少酒始终没有变化,且脸色越喝越白皙。

    “只是想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看他到底要搞什么名堂,再说那不叫接纳,我只是花钱雇了个杂工。”苏妙淡淡地纠正。

    长生在意的却是前一句,弯着眉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样的表情与佟染很相似,这两个人绝不是随随便便的血缘关系,这两个人应该是血缘关系里极为深厚的关系。

    “苏姑娘的行事作风干脆利落杀伐果断丝毫不输给男子,依我看要不了多久你就得和阿染本人相抗衡了。”他笑嘻嘻说。

    “我以为已经开始了。”苏妙眨巴了两下眼睛,淡淡道。

    长生一愣,看着她,噗地笑了,笑意盎然地说:“希望你能称心如意。”

    “多谢多谢,借你吉言。”苏妙用普通客套的语气平静地说。

    长生积聚在唇角的笑意更深。

    凌源街。

    一品楼。

    一座三层建筑,是品鲜楼的两倍大,内部装潢奢华优雅,纸醉金迷,美轮美奂,这里是丰州城最华丽的酒楼,没有之一。

    三楼包厢,数盏水晶琉璃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佟染坐在一张花梨木长桌前,正用一块绸布静静地擦拭着手里寒气迫人的片刀。

    “郑德又闹起来了,煽动一品楼的人要求提高工钱并且将刘广赶出一品楼,否则就罢工。”佟飞立在长桌前,面无表情地说,“这已经是今年第二次了。”

    捏着绸布的手指紧了紧,佟染眸光微寒,过了一会儿,咬了牙冰冷阴森地吐出一句:“倚老卖老的东西,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他滚出一品楼!”

    “这可不容易,郑德是老爷的人,跟少爷一同派到这里来说是为了让一品楼更上一层,其实是来监视少爷的一举一动,他又是二少爷的亲娘舅,若少爷与郑德起了正面冲突,只怕会遂了老爷和二少爷他们的意。”

    佟染不答,只是静静地擦拭着手里的钢刀,顿了片刻,哼笑一声:

    “苏记那边,如何了?”

    “二十道私房菜苏记陆续推出,郑德那边气得吹胡子瞪眼,一直想去苏记找茬却不得空。”佟飞很难得地勾了勾唇角,继续说,“我已经去苏记试过菜了,虽然的确是咱们佟家的私房菜,但味道却不尽相同,苏二姑娘做出来的菜似乎总带着她自己的味道,不管是什么菜,就连苏掌柜过去的招牌菜落在她手里也完全变了样,不过……”

    “很意外让人觉得好吃?”佟染眉一扬,接续道。

    佟飞点了点头。

    “带有个人颜色的确是件好事,却也是一种阻碍。”佟染将擦拭得铮亮的利刀重新放回楠木盒子里的衬布上,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那丫头片子手艺的确好,可惜性子太顽劣。”

    佟飞看了他一会儿:“少爷,你对苏二姑娘会不会太关注了一些?”

    佟染唇角的笑容微僵,眸光一寒,才要开口,门板嘭地被推开,长生满身酒气地蹦进来大声笑道:

    “阿染,我回来了!”

    他风风火火地冲过来,重重在佟染对面的椅子上落座,一边招呼“阿飞,帮我泡茶”一边抓起桌上佟染的扇子用力摇:

    “好热!那丫头的酒量真惊人,差点就回不来了!居然一边喝酒一边套我的话,幸好我机灵,啧啧,小小年纪阴险得紧,女人真是种可怕的东西!”(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二章 端倪初露

    “你在这个时候跑到苏记去,有什么意图?”佟染眯起柳叶眼,望着吊儿郎当的长生,有些不悦,沉声问。

    “意图?”长生呵呵一笑,更用力地摇着扇子,“我只是去吃个饭而已。里头的老板娘可真有意思,比我见过的所有女人好玩多了,看起来很聪明,不过我比较喜欢傻姑娘。”

    “品鲜楼和一品楼两座酒楼还不够你吃的?”佟染冷冷地道。

    “偶尔也想吃个新鲜嘛。”长生接过佟飞递来的茶热热地喝了一口,笑嘻嘻说,“我也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只是去吃饭的,至少我觉得苏二姑娘在防着你,并且开始怀疑你了。想知道她怎么怀疑你吗?”他笑得带了点诱引,仿佛希望他心情迫切地追问下去。

    佟染却只是目不交睫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冷声警告说:“长生,别再拖我的后腿,听懂了吗?”

    长生唇角的笑容僵了一僵,有一瞬的狼狈感促使他垂下眼帘,顿了顿,却又一次笑起来,抬头对他说:

    “我只是开个玩笑。我什么时候拖过你的后腿,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助你,我是站在你这边的。虽然是这样,不过,阿染你活得实在是太紧绷了,你太执着于‘佟’这个姓氏,也许自由洒脱一些你会更有发展。”

    “一个被家族驱逐的人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样的话?”佟染锋锐地回应,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长生。红润的嘴唇勾起一丝弧度,一丝看似在笑实则却阴森冰冷仿佛在诅咒威吓的弧度,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坚定与自傲。他冷冷地对他说,“佟家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总有一天,我会把那个男人从佟家最高的位置上拉下来,将他的一切占为己有,而这些是你想做也做不到的事。“

    “我并不想做你说的那些事……”

    “我知道。所以你是懦夫,我不是。”

    长生一时语塞,抿着嘴唇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无奈地笑道:

    “阿染,依我看佟家维持不了多少年了,佟家的辉煌时代已经过去。如今的岳梁国豪华酒楼并起。那些同业已经开始进入辉煌时期,而佟氏这个已经辉煌过的必会走向衰败,这是规则。一品楼连续三年在亏损,不是一个地方,而是全国六成的一品楼,这样的东西我并不认为值得你不择手段去争取,以你的手艺你的头脑完全不需要靠佟这个姓氏。”

    “恭维的话就免了,佟家之所以衰颓完全是因为坐在最高位置的那个人太无能。若是我,佟家一定会重回顶峰。”这话不是自负也不是自满。而是在阐述一个事实,他只是在说一个事实。

    长生僵硬着唇角看了他一会儿,终是什么也没有说,低下眼帘,轻叹了口气。

    立在角落里的佟飞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眸色冷峻的佟染,低下头,一言不发,恍若不存在一样。

    中午时苏记的侧门正在上演狗血的伦理情感大戏,苏娴正单手叉腰指着一个大红绸子裹身的胖太太对着常来勾搭的有钱胖子高声叫骂:

    “死胖子,你竟然跟老娘说你老婆死了,你老婆不是死吗,她怎么站这儿了,难道是看你太恶心了特地上来勾你下去的!”

    “娴姐儿,你听我说……”

    “说的没错,老娘就是来送你下去的!死胖子,竟然敢咒老娘死了,老娘看是你这身皮又痒了!”胖太太显然是个狠角色,一把揪起胖子的招风耳朵,把胖子捏得哇哇大叫起来。

    “娘子,娘子,疼,快松手,松手!”

    “骗子!之前看你长得丑说话却实在,老娘一直以为你人品不错,快给老娘滚,再让老娘看见你靠近苏记老娘扒了你的猪皮拿去煎油!”苏娴怒气冲冲地说完,转身,大步离去。

    “娴姐儿,娴姐儿你听我说……”

    “说你奶奶个熊!死肥猪,老娘千里迢迢赶过来看你,你又给老娘拈花惹草,看老娘今儿不好好教训你!跟我走!”比胖子还要肥壮的胖太太揪着胖子就把他往街上扯,那胖子挣脱不开,疼得直叫。

    “娘子,你轻点,娘子……”

    苏娴听到这一连串渐行渐远的哀嚎越发心烦,走到拐角处,冲着一堆偷看热闹的人瞪起眼睛叫嚷道:

    “都看什么,还不给老娘干活去!”说罢,气哼哼地进门去了。

    “平常最会偷懒的明明是大姐。”苏婵咕哝说,被苏妙一把捂住嘴。

    “原来那个死胖子有老婆,亏我还觉得他人不错。”苏妙扁了扁嘴,“老婆一个人在家乡持家带孩子,他自己一个人在外面风流快活,这种人真差劲!”

    “依我看大姐是急了,不然也不会考虑那种胖子。”纯娘说。

    “什么意思?”苏烟疑惑地问。

    “再嫁啦,大姐已经二十三岁了,若没办法趁年轻再嫁,老了以后又没有子女,多孤单,想想都可怕。”纯娘一本正经地说。

    “我倒不觉得,即使有子女也不一定会发生什么事,再说把自己的人生放在别人身上才更危险,靠山山倒靠人人倒靠自己最好。”苏妙不以为然地道。

    “我赞成妙妙说的。”林嫣突然出现,手里是一蒸笼糯米卷,“再嫁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成过亲的女人要么嫁给各种条件都不如自己的男人,要么嫁给丧偶的男人做填房,第一种阿娴肯定不愿意,至于第二种,各方面都好的丧偶男人只会娶黄花姑娘。再说不管是好的还是差的以阿娴的年纪男方必会有孩子,当继母可不容易。搞不好会身败名裂的。”她将手中蒸笼移开一点,笑盈盈道,“烟哥儿。这是给客人吃的。”说罢,径自去了。

    苏烟讪讪地缩回手。

    “说的好像她挺有经验似的。”苏婵盯着林嫣远去的背影,狐疑地嘀咕。

    苏妙扬了扬眉。

    第二天一大早,伙计阿川背着包袱被陈阳带着来向苏妙道别,笑嘻嘻说:

    “东家,对不住了,契约签的是六年。我这还没干满一年就得走了,还要你现招人。”

    “是啊,明明签了六年。早知道就应该再写一条提前离职要付违约金。”苏妙绷着脸说,顿了顿,扑哧一笑,在越发愧疚的阿川肩膀头拍了拍。“我开玩笑的。也没法子,你爹突然病了,你又是长子,你不回去地还真没人种,你就回去种种地娶个媳妇好好孝顺你爹娘吧,一路顺风。”

    “是,多谢东家。”阿川笑着说,又和其他伙计道了别。被众伙计送出门。

    “招工告示写好了没有?”苏妙问陈阳。

    “写好了,要现在贴?”

    “当然现在贴!快贴上快贴上!”苏妙一叠声吩咐。

    陈阳应了一声。拿了招工告示去门外贴。

    苏娴打着哈欠顺着后门进来,苏妙望着她罕见的素颜状态,惊诧地道:

    “大姐,你今天没化妆!”

    “老娘没化妆有什么奇怪?”苏娴乜了她一眼,撇着嘴角说。

    “不是,昨天那个胖子真给你那么大的打击?我以为你只是跟他玩玩。才认识没多久就天天提成亲的男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他还骗你说他老婆死了,这种人也值得你翻来覆去地怀念?”

    “谁怀念了?我是玩玩!”苏娴一字一顿地强调,扭着水蛇腰向楼上去。

    “大姐,你今儿……真俊俏!”从楼上下来的小伙计盯着她的脸笑嘻嘻道。

    “滚!少跟老娘耍花嘴儿!”苏娴作势踹了他一脚,懒洋洋地上楼去了。

    苏妙轻叹了口气,就在这时却觉得后脖子凉飕飕的,扭头一看,回味正站在她身后盯着她。

    “……干吗?”苏妙被他盯得全身发毛,疑惑地问。

    回味只是看着她,看了一会儿,平声咕哝了句:“原来在你心里天天提成亲的男人不是好人。”转身,径自去了。

    苏妙愣了愣,讪讪地摸着嘴唇,冲着他的背影笑嘻嘻地说:

    “小味味,晚上来纪念我们相识三周年吧!”

    “我们相识是秋天,现在已经是冬天了。”回味头也不回,一字一顿地说。

    “记得还真清楚。”苏妙扁扁嘴,小声嘟囔。

    周诚从侧门进来,昨天胡氏就陪苏老太去城外的庙里参加佛法大会要三天后才回来,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在酒楼里忙碌准备营业,看准后院空无一人,他来到水井前弯下腰仔细研究那口加了盖上面还上了锁的水井。

    “你在干吗?”一声娇斥在寂静的院子里响起,把周诚吓了一跳,回头望去,拿着大扫把的纯娘走了过来。

    “原来是纯娘啊。”周诚笑起来。

    就普通人来说他长得还不赖,个头挺拔一表人才,不过比回大哥差远了,特别是妙姐姐说过这个人是坏人,还有他以前那些无耻的行径,因此不管他笑得多友好纯娘打从心眼里讨厌他。

    “这颜色真亮堂,纯娘你穿这衣裳真好看!”他在她身上扫了一眼,笑着称赞。

    这样的称赞算不上高明,至少对于作为唱曲姑娘每天都会被许多男人恭维的纯娘来说是这样,她并不买账:

    “你在这里鬼鬼祟祟的想干吗?”

    “我哪里鬼鬼祟祟了,我是奇怪咱们苏记这水井怎么还用盖子锁上了?”

    “妙姐姐说了,对酒楼来说安全很重要,一点差错都会影响到客人的健康,无论是水源还是食材,无论是无意还是人为,她是不会犯姨丈从前犯过的错误的。”纯娘一本正经地回答,紧接着头一扭,硬邦邦地道,“你快进去吧,迟了程大叔要恼的。”说罢,转身回房去了。

    周诚一阵窝火,眼里寒光一闪,恶狠狠地瞪着她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口,低声骂道:

    “不识抬举的臭丫头,一家子全是婊/子!”

    黄昏时分,苏妙正在厨房里忙碌,陈阳匆匆闯进来,一叠声道:

    “二姑娘不好了!不好了!”

    “我哪里不好了?”苏妙正在烧鱼,握着炒勺不悦地说。

    “不是你不好了,是外面不好了,一品楼的厨长带着副厨长来找茬,就在一楼当着客人的面说咱们的招牌菜芙蓉丸子、凤凰四仙、三杯鱼反正就是那二十道菜是他们一品楼的招牌菜,还说二姑娘偷了他们的招牌菜,不要脸,是小偷,非让二姑娘出去交代清楚,否则就不走。”

    苏妙眉微蹙,想了一会儿,对着他的脸说:“我怎么不要脸了?别说二十道菜我都改过了,就算没改过,我能做出来那也是我的。他们一品楼还做夫妻肺片呢,他们做夫妻肺片时怎么不想着那夫妻肺片还不是他们的呢。再说,一品楼外菜单的二十道私房菜是所有一品楼的私房菜,是佟家的私房菜,长生刚来过,佟染都没说来找我,他一个厨长算哪根葱!”

    “二姑娘,这话跟我说没用,那些话又不是我说的。”陈阳讪讪地笑道。

    苏妙把炒勺递给回味,抱胸扁着嘴,眼神四十五度角向上,抖着腿想了半天,唤道:

    “周诚!”

    正洗碗的周诚立刻跑过来,低声下气地赔笑:“阿妙。”

    “一品楼的厨长,谁?”

    “厨长郑德,副厨长于升,两个人脾气暴躁,时常在一品楼里拉帮结派,只要是他们不满意或和他们对抗的最后一定会被他们赶出酒楼。郑德是佟家二少爷的亲娘舅。”

    “佟家少爷的舅舅是厨子?”苏妙狐疑地问。

    “佟二少是庶出,佟二少的母亲是佟老爷的贴身丫鬟。”

    “那个人和佟染的关系如何?”

    “很差。”周诚没有半点犹豫地回答。

    他果然对这些旁门左道的消息知之甚多,苏妙摸着下巴陷入沉思,周围的几个人全在留意她的动静,回味和周诚则一前一后直勾勾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却见她手一拍,笑道:

    “小味味,煮两碗翡翠汤!”说罢,出门去,再回来时手里拿了一只小瓷瓶。

    回味正在煮汤,看了她一眼,狐疑地问:“那是什么?”

    “居家旅行防身挑事的好东西。”苏妙神秘兮兮地笑答。

    “挑事?”回味哭笑不得,将碧油油散发着清澈幽香的翡翠汤分两碗盛好,却见苏妙拔去瓶塞分别倒了点白色粉末在两碗汤里,用勺子搅匀,“你干吗?”他惊诧地问。

    苏妙不答,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阿阳,端汤跟上!德顺,准备好两个麻袋到前头来!”

    回味实在不放心,命同喜看锅,跟她出去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三章 大生意的预感

    苏妙来到外场,两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正气哼哼地站在一张桌前,身材魁梧,体格健硕,双手抱胸,袖子卷起露出毛绒绒足有常人两个手腕粗的手臂,这是相当有厨师感觉的长相。

    她走过去,对着两个满脸怒气的人盈盈一笑:

    “我是苏记品鲜楼的厨长苏妙,听说二位想要见我?”

    “还真是一个丫头。”郑德生得很凶,一脸横肉,蓄着油黑的胡子,这样的面相其实也可以改行去杀猪。

    “她就是苏老儿的闺女,你看长得多像,一脸奸诈模样,有其父就有其女!”于升小声在郑德耳朵旁嘀咕。

    苏妙眉一挑,她长得很奸诈?

    郑德似和苏东有仇,一听于升提起就气不打一处来,表情越发凶恶,瞪着苏妙质问:

    “就是你偷走了我们一品楼的私房菜当成你们苏记的招牌菜?你这个小偷!”

    “郑厨长这是什么话,我跟你又不熟,你却上来就骂我是小偷,欺负人也要有点分寸,你都一把年纪了还特地旷工跑过来欺负我一个小丫头,你都不脸红吗?”

    “你说什么?还敢狡辩!你这二十道菜,从名字到用料到做法完完全全是仿照我们一品楼,这么多证据摆在面前,你竟然还敢不承认,死鸭子嘴硬的黄毛丫头,跟你爹一个样,你还要脸不要!”郑德指着一桌子菜瞪着一双铜铃大的眼睛厉声呵斥,他的嗓门极为响亮。已经惊动了周围的几桌客人。

    陈阳带着几个伙计挨个送上果盘轻声道歉,苏妙扁了扁嘴,对郑德道: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就算菜名差不多,用料也差不多,但这些菜是我精心研究过的,你说仿照也太过了点。比如这碗翡翠汤,虽然跟你们一品楼的翡翠汤有点像,但味道却完全不同,不信你们喝喝看。”她说着。吩咐伙计将两碗碧绿的翡翠汤放在桌上。

    “你这丫头少在那里强词夺理,我……”

    “所以说让你们尝尝看,我保证绝对和你们一品楼的翡翠汤不一样。不信就喝。”苏妙打断他,掷地有声地道。

    郑德和于升瞪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郑德愤愤地道:

    “喝就喝!要是一模一样怎么办?”

    “我说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怎么。害怕喝完之后才发现是你们诬陷我。所以不敢喝了?”

    郑德和于升瞪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郑德气哼哼地道:

    “喝就喝!”端起碗喝了一大口,又一次瞪圆了眼睛怒道,“老子就说一模一样,你这个……”

    “只喝一口哪里能喝出来,汤的滋味要慢慢品,都喝下去才能下结论,我们苏记的翡翠汤每喝一口味道都不尽相同。”

    郑德不信地看着她。瞅了一眼手里的翡翠汤,将剩下的汤一口气喝下去。紧接着将手里的碗重重一摔:

    “老子就说一模一样!一模一……”他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脑袋一阵晕沉,两眼发黑,疲惫困倦,上眼皮和下眼皮在不停地打架,旋即身子一歪!

    苏妙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扶住他,笑眯眯说:“郑厨长,我就知道你是喝过酒才来的,瞧你,连站都站不稳了!”

    那一头苏婵亦将差点歪倒在地的于升一推,将他推到椅子上坐着去。

    郑德虽然晕乎乎的,却还能听见苏妙的话,心里十分想要质问她到底搞了什么鬼,无奈身体太倦太累,嘴皮子仿佛黏在一起,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妙一叠声吩咐伙计将郑德和于升搀扶起来让他们去后院休息,德顺亦帮忙,几个人连扶带拽将郑德和于升带到后院,直接用准备好的麻袋一套,苏妙吩咐四个伙计抬着,就要出门。

    “你想做什么?”回味无语地问。

    “我把他们给佟染送回去。”苏妙一本正经地回答。

    “直接扔到街上算了。”

    苏妙想了想,坚持道:“我还是给他送回去比较好,扔在街上容易节外生枝,至少目前来说,我希望和品鲜楼一品楼维持稳定的关系。”

    “我……”

    “你不许跟去!”苏妙在他才开口时便打断他,斩钉截铁地道,“你留下看店!”说罢,带着伙计抬着两个麻袋一径去了。

    回味站在门口看着她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过了一会儿,无奈地叹了口气。

    苏妙带着人将两只麻袋抬到品鲜楼门口,双手叉腰盯着头顶的招牌,她直到现在也不明白明明一品楼比品鲜楼豪华,佟染同样是一品楼的负责人,为什么他会选择常窝在品鲜楼里而不是一品楼,一品楼才是本家,品鲜楼只是他之后收购的一个分支而已。

    伙计进去让跑堂的通报佟染说“苏二姑娘把在苏记喝醉的郑厨长和于副厨长给送回来了”,佟染得知消息只觉得其中必有猫腻,亲自下楼来,没看到两个醉鬼倒是看到两只麻袋,手中折扇一展,笑眯眯地询问苏妙:

    “苏姑娘说送郑厨长和于副厨长回来,人呢?”

    苏妙也不说话,双手负在身后,脚尖在地上的麻袋点了点。

    佟染一愣,盯着地上的麻袋看了一阵,嘴角狠狠一抽,顿了顿,轻声吩咐人把两只麻袋抬进去。

    “别再让他们来我的酒楼找茬了,纠缠于仿制和被仿制这种事实在太无聊,我们是做餐饮业的,不是搞发明创造的,用菜和服务诱使更多的客人过来花钱再一点也不心疼钱地满意而归,就这么简单。”苏妙看着他,轻声说。

    佟染愣住了,过了一会儿,微微一笑:“就这么简单……吗?的确。苏姑娘的想法很简单。”总觉得他的话只说了半截,还有点嘲弄她的想法很天真的意味。

    “苏姑娘你误会了,并不是我让他们去的。”接下来。佟染斩钉截铁地说,又一次将自己摘了个干净。

    苏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他以为她还会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跟他纠缠点什么,她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点点头,淡声道了句:“告辞!”说罢,转身。

    “苏姑娘。”佟染却在后面叫住她。

    苏妙微怔。回过头来,不解地望着他。

    “下个月净明法师会路过丰州,到时布政使大人必会在丰州选择一间最好的酒楼招待净明法师。”佟染轻轻摇着折扇。笑得温润,笑得平和,笑得无害。

    “净明法师?”苏妙一愣,“和尚吗?”

    佟染扑哧一笑:“你没听说过净明法师?虽然你是个姑娘家。没听过净明法师也算是孤陋寡闻了。净明法师在岳梁国是个非常神圣的存在。接待过净明法师的酒楼更是会在整个行业中备受瞩目,继而跨入一级酒楼的行列。曾经品鲜楼还是你们苏家的时候,我们一品楼曾接待过净明法师一次,那之后你们的品鲜楼就成了我的囊中物。”

    “这个和那个没关系吧,分明是你动了手脚。”苏妙看着他,凉凉地道。

    佟染话音一僵,紧接着刻意岔开,带了一丝怡然自得。似笑非笑地说:

    “总之,这一次净明法师还是会由我们一品楼来接待。如果你对净明法师很好奇的话。可以回去问那位回小少爷。”说罢,手中折扇一收,转身,扬长而去。

    苏妙呆站在原地,眨巴了两下眼睛,轻声咕哝道:“我怎么感觉我好像被他挑衅了。”

    “二姑娘,你就是被他挑衅了。”陈阳好心提醒道。

    苏妙绷着表情,盯着佟染已经上了台阶走到门槛前,她现在在意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三步并两步上前,唤道:

    “喂!”

    “我不叫‘喂’。”佟染回过头,纠正。

    “你为什么要叫回味‘小少爷’,他哪里‘小’了?”这是她目前为止最不解的事情。

    佟染看了她一会儿,又一次刷地展开折扇,轻轻摇着:“你不是说你们已经是那种关系了,他什么都没告诉你?”

    “我只是问你为什么要叫他‘小少爷’,你只要回答问题就好了,干吗要反问?”苏妙盯着他折扇上用浓墨洋洋洒洒地写了一行字——冰,水为之而寒于水。

    “你这是向人提问的态度吗?”

    “我也不是特别想知道,你不想说就算了。”苏妙也不在意,从他的扇面上收回目光,转身要走。

    “是梁都的叫法。”佟染却淡淡开口了。

    “嗯?”苏妙一愣,回头狐疑地望着他。

    “梁都那些人都这么叫的,算是一种……绰号。”

    “以‘少爷’当绰号?”苏妙哭笑不得地问。

    “不是‘少爷’,是‘小少爷’。详细的我不想多说,你不如亲自去问他。以你们现在的关系他却没有主动讲给你听,他这样做明显是不想让你踏足他的领域,他在与你悄悄地划清距离保持界线,这样的他对你是真心的吗你从来就没有怀疑过?”

    “我对他的事并不想知道太多。”苏妙不以为然地说。

    “是真的不想知道,还是不敢知道,你在逃避?”佟染看着她的脸,似笑非笑地问。

    苏妙微怔,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一张俏丽的小脸扭起来,她咕咕哝哝地说:“你现在的表情就像是急于为少女解开男女之情疑惑的知心大妈,莫非你不打算开酒楼了准备改行做三姑六婆?真让人难以相信!”她惊叹地自语。

    “……”握着扇柄的手指逐渐捏紧,以至于越来越苍白,额角的青筋开始活泼地跃动,佟染咬着牙,笑容比她的脸扭曲的幅度更大。

    “我走了。”苏妙对着他草草地道了别,转身,走了。

    佟染觉得滑稽、可笑、尴尬又窝火,每一次和她相处到最后的感觉总是糟糕透了!

    “真是个死丫头!”他一字一顿,咬着牙低声道。

    苏妙回到苏记品鲜楼,才走到门口,却见一个身穿打满了补丁的布衫的人正站在门口贴着的招工告示前看来看去,只是寥寥几行字,他却像是在上面找花似的,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个没完。

    苏妙微怔,走过去问:“你有什么事?”

    那人回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俊秀气的瓜子脸,看着有点眼熟。

    那人在看见苏妙时,莫名地一慌,下意识倒退半步,深深地做了一个揖:

    “姑娘。”

    这行为立刻让苏妙想了起来:“你是、文书?”有段时间没看见他了。

    文书站在她面前,手脚似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眼神闪烁,头也垂着,支支吾吾的。

    “你有什么事?该不会是十两银子用完了吧?我也不富裕,可没钱再给你了。”

    “不是,姑娘你误会了,不是因为那个,多亏了姑娘家母已经请了郎中服了药,身体日益好转了。”文书说着,又郑重其事地做了一个揖。

    “好转就好,你也不用因为这种事特地跑过来道谢,你还是回去好好想想以后该怎么过日子吧。”苏妙笑笑,就要往酒楼里去。

    “苏姑娘!”文书心里一急,慌忙唤住她。

    苏妙一愣,不解地望着他。

    “苏记……正在招伙计吗?”他小心翼翼地指了指门前的招工告示,底气不足磕磕巴巴地询问。

    苏妙向招工告示上看了一眼,重新上下打量他:“你要应征?”

    文书被她看得不自在,咬着嘴唇低下头去,这一次却分外坚定,他上前一步,语气决绝地说:

    “苏姑娘,虽然我从来没当过伙计,也没怎么干过粗活,但我脑袋还算聪明,我会好好学用心学,苏姑娘就让我试一试吧!”说最后一句时他的声音很大,把在酒楼门口进出的人吓了一跳,纷纷诧异地望过来,文书见状越发觉得尴尬。

    “不是念书好就能当个好伙计的,再说试一试算什么意思,好像很没自信的样子,没有自信是什么都干不好的。”苏妙淡淡地说。

    文书不说话,只是笔直地站在她面前,低着头。他不是一个善言辞的人,大概是在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决心。

    苏妙看了他一会儿,平声说:“先试用一个月吧,工钱领半,每天供两餐,我们是辰时开门亥时四刻闭店,不许迟到,打碎东西要赔偿。阿阳,你把规矩好好教给他吧。”说着,转身进门去了。

    文书仍旧如在梦中,两眼迷茫地望向陈阳。

    “我是一楼的伙计头儿。”陈阳自我介绍。

    文书呆了一会儿才点点头。

    “这酸书生看起来很没用。”陈阳腹诽。(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四章 说媒

    苏妙才迈过门槛,几个穿金戴银的客人从楼上下来迎面走来,她侧身让开路,眼光在为首的那个中年员外脸上扫过,只觉得那人眼熟,却一时没想出来是谁。待一行人走了之后,她不经意抬头,却见苏娴正立在二楼楼梯口向那人的背影望去,见苏妙望过来,眼眸微闪,转身离开了。苏妙微怔,想了一会儿,猛然回忆起,一把拉住苏婵,小声问:

    “刚才出去的那个,是孙江涛吧?”

    苏婵点点头。

    “他和大姐怎么了?”苏记开业之后这还是孙江涛第一次来,若不是他突然出现,苏妙都快把这个人给忘了。

    “什么怎么了?”苏婵哼了一声,轻蔑地说,“他压根就没认出来,烂透了的男人九成九连自己睡过的女人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

    苏妙的脸沉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又问:“那大姐说什么?”

    “她说早知道能遇见,今天应该好好化个妆。”苏婵面无表情地说,顿了顿,道,“孙江涛倒无所谓,大姐现在又不想当妾了,不过自从搬到丰州来,花花城市,轻浮迷乱,大姐的心情好像一天比一天焦虑了……反正她也到了迫切想再嫁的年纪,二十五岁是个坎儿,没过还有希望,过了就会在走下坡路时破罐子破摔了。”

    “婵儿,不许这么说你大姐,你现在也是要出嫁的年纪了,很快你也会有这种焦虑。你早晚也会到是个坎儿的年纪。”苏妙一本正经地说。

    “我?”苏婵觉得可笑,哼了一声,不屑地道。“我永远不会有那个坎儿,我也永远不会有那种焦虑感,因为我早就决定我这辈子要一个人活,不受任何人牵绊,我绝不会像奶奶、娘、大姐那样可怜地活着,因为男人和孩子把自己弄得可悲可叹,因为那些琐碎的破事把自己变得像疯子一样。我不需要男人和孩子这种累赘。”她掷地有声地对她说,语气非常坚定,说罢。转身,上菜去了。

    苏妙愕然地望着她,过了一会儿,抚额。无奈地叹了口气。

    晚间。

    回味坐在房间里的扶手椅上看书。

    “小味味。你说怎么办,婵儿居然说她不需要男人和孩子,她才十七岁,十七岁的姑娘又没从男人那里受过心灵创伤,我爹对她也一直很疼爱,她到底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苏妙坐在椅子扶手上,用不可思议的语气一叠声叫道。

    回味合上书,忍住想要翻白眼的欲/望。看着她的脸。

    “那么你呢?”他问。

    苏妙一愣。

    “你和她是双生女,她有那样离谱的念头。那么你呢?”

    “你以为是我让她有那种想法的?”苏妙越发不可思议地叫起来。

    “她很崇拜你,她说不定是因为你一直拒绝和我成亲,她认为你讨厌成亲,所以才会有那种想法。”

    “你分明是在借题发挥,虽然我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但也不讨厌有相公孩子,只要时机对了生小娃娃也没什么不好。”苏妙耸了耸肩,说。

    “你说这话的语气就像是一个正在掌控着一切的自大者。”回味眯起眼睛盯着她,道。

    苏妙扬眉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忽然冲着他顽皮地挤了挤眼睛,笑嘻嘻说:

    “小味味,虽然你已经是我的囊中物了,但你不要太沮丧,我会好好疼爱你的!”

    “……”她像个傻瓜,回味无语地轻叹口气,翻开书籍继续阅读。

    “小味味,你说婵儿要怎么办嘛!”苏妙抓着他的肩膀头用力摇着,拖着长音烦恼地说。

    回味被她摇得七荤八素,推开她的手,不耐地道:“什么怎么办,总会有一些脑子奇怪的小姑娘到了快出嫁的年纪会说出一些奇怪的话,等她遇到真心喜欢的人,你就是把她锁起来也拦不住她。我爹说了,女人这东西就是说一套做一套的。”

    “……你爹对女人还真是了解啊。”苏妙的嘴角狠狠一抽。

    “你今天到品鲜楼去佟染有对你说什么吗?”回味书也看不下去了,索性问。

    苏妙这才想起来,手一拍,道:“对了,佟染说下个月净明法师会来丰州,我问他净明法师是谁,他让我回来问你。”

    “净明法师?”回味一愣,蹙眉陷入沉思。

    “是和尚吗?”苏妙好奇地问。

    “不是,净明法师是华北中北那一带清衣族的法师,通医药擅占卜,常年在全国各地开坛布道,信徒无数。但他不是一个教派,他只是喜欢给人讲故事,一讲就能讲二三个时辰。听说他讲的故事很有道理,给许多人醍醐灌顶当头棒喝的感觉。他和当今皇上的交情很好,每年春节都会去宫里给皇上讲故事。”

    苏妙眨巴了两下眼睛,通过他的话她明白了两件事:一是那位净明法师不是个演讲家就是个寓言故事的创造和传播者;二是当今皇上喜欢听讲故事。

    “佟染说凡是被净明法师吃过的酒楼就会一跃升级为岳梁国的一级酒楼。”

    “他吃高兴了会在墙上题字,他的题字通常千金难求,岳梁国没有几家酒楼有他的题字。”

    苏妙的眼神四十五度向上,想了半天,问:“谁决定他会去哪家酒楼?”

    “自然是衙门决定的。”

    “那……”苏妙看着他,开口,回味望着她,苏妙本来想问他有没有法子等净明法师到丰州来时把他弄过来吃一顿,不过转念一想这要求难度有点高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为难,于是摇了摇头,陷入沉思。

    “净明法师不吃猪肉也不爱荤油。最爱牛羊兔肉,他非常难伺候。”

    岳梁国的牛肉比羊肉还要昂贵,大概是需要保留耕牛的问题。也有可能是因为有钱人想要抬高自己的身价,合法的肉牛养殖场非常稀少,以至于牛肉价格非常高,牛肉通常只会出现在私人筵席上,只有梁都的大酒楼和佟家那样的大酒楼才做得起以牛肉为食材的菜。

    苏妙点了点头,虽然苏记现在的名头在丰州还算响亮,可论财力论有名的程度还是不如一品楼。大概轮不到她了。

    回味盯着她陷入沉思的侧脸,盯了一会儿,忽然将手放在她的长发上。身体前倾,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苏妙一愣,被他吻过的地方热了起来,以至于那一抹热度蔓延至脸颊。微微泛起红色。呆滞了两秒。她羞答答地在他的胸口狠捶一下,笑嘻嘻说:

    “讨厌啦,怎么突然亲我!”

    回味的手不由自主地捂上胸口,有点岔气,轻咳两声,无语。

    苏妙觉得身为书呆子的文书至少比作为学渣的宁乐好用得多,文书当伙计时虽然上菜慢但从来没打碎过盘子,记性也好。客人点菜时他基本上一遍就能记住。宁乐本来屁颠屁颠地还想着去帮助新人,却发现文书比他管用多了。作为前辈的地位受到了很大的威胁,这小子还个子比他高,脸长得也比他好,又一副傻兮兮的穷酸模样竟然比他还要受有钱女客的喜欢,宁乐很恼火。

    苏老太和胡氏从城外的寺庙回来,仿佛褪去一层罪孽变得佛光普照的,给四个孩子一人买了一个护身符,苏烟的自然是保佑学业有成科举高中的,剩下的那三个无一例外均是保佑三女红星鸾动早点出嫁,可见这两人的心情之急切。

    苏记每日辰时整开门,一刻钟后正式营业,今日才开了门,一个头上戴着老大一朵红花笑了一脸褶的婆子扭着水桶腰从外面进来,苏婵绷着脸瞧了一会儿才认出来:

    “你不是宋媒婆吗,大清早你跑我们酒楼来干吗?出去出去!”以前他们还住在丰州时这老货上门来给苏娴和她保媒拉纤过好几次,苏娴也就罢了,她才十三岁这死老婆子就见天过来哄苏老太把她订出去,三姑六婆没几个是好人。

    “婵姐儿,你别赶啊,老身是来保媒的!”宋媒婆带着一丝讨好,笑嘻嘻说。

    “老子不嫁,你给老子团成团滚出去!”苏婵冷着脸说。

    “瞧你这丫头长这么大还是这副德行,难怪到现在还嫁不出去!我不是来给你做媒的!”

    “我也不嫁。”纯娘也认得这个街坊邻居全知道的最擅长花言巧语的老太太,立刻走过来戒备地道。

    “你一个唱曲儿的就算想嫁,谁要!”宋媒婆不屑地说。

    “你……”纯娘被她气了个倒仰,脸涨红,怒道,“死婆子,要你管!”转身气冲冲地走了。

    “我二姐有人家了。”苏婵警惕地盯着宋媒婆,不悦地说。

    “不是你二姐,我是来给你大姐做媒的,这次可是个好人家,你让开,我找的是你娘!”宋媒婆说着,挤开挡路的苏婵,扭着腰一径向后院去。

    “哎!”苏婵没拦住她,脸都气绿了。

    厨房内,苏妙正在看着全能杂工组的人处理食材,听了苏婵的汇报微怔:

    “给大姐做媒?”

    “那老货在佛法大会时跑去庙里拉生意,结果又把奶奶和娘拉上了,今儿一大早跑过来说什么给大姐找了个好人家。”苏婵皱着眉气哼哼地道。

    苏妙想了一会儿,却没她的反应大,只是淡淡说:“你去跟大姐说,让她进去听听是个什么样的人,具体怎样让她自己决定。”

    “她要是一时脑袋发热答应了呢?”

    “她比你经验丰富,在这种事上比你聪明。”苏妙回答。

    苏婵直直地看了她一会儿,哼了一声,扭身走了。

    “大姑娘想再嫁?”程铁惊讶地问。

    “嗯。”苏妙沉默了一会儿,似笑非笑地说,“大姐也到了开始忧虑自己年龄的年纪了。”

    大约两刻钟,苏婵回来了,说宋媒婆已经走了,又绷着一张脸冷冰冰地道:

    “说是齐家巷的吴官人看中了大姐要娶为填房,还说那吴官人是个生意人,家里有个裁缝楼,专门替人做衣裳卖布料,生意很红火。吴官人的爹娘都在老家,这边没有公婆管束。吴官人一表人才,腰缠万贯,家中有房子有院子还有一辆车,他娘子三年前难产死了,一双儿女一个三岁一个六岁,都很乖巧,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大姐说她要考虑一下。”

    “齐家巷?齐家巷只有一个姓吴的,吴裁缝是在万余街开了家裁缝布匹铺子,可那生意仅够过日子,说什么腰缠万贯也太能胡掰了。还一表人才,也就是普普通通,个头还没东家高呢。还有,他家那两个小鬼顽劣得紧,可招人烦,不是我说,给那两个小祖宗当后娘都得短寿!”来顺就住在齐家巷附近,闻言,连忙说。

    “我就知道那个老货又来骗人了,我去告诉大姐!”苏婵气愤地说,转身又走了,不到半刻钟复又回来,比刚才更加生气地对苏妙道,“她竟然还说她要考虑一下!”

    “那就让她考虑一下。”苏妙轻描淡写地说。

    “二姐!”苏婵加重语气。

    “前面该有客人来了。”苏妙对她道。

    苏婵看了她一阵,扭头,气呼呼地走了。

    苏妙目不转睛地盯着灶上的铁锅,过了一会儿,轻叹口气。

    一上午来了两个不速之客,宋媒婆登门让苏妙意外又头疼,快到中午时来的客人却让她狐疑万分。

    “知州衙门的师爷在菊包厢等你,说有事找你。”苏娴进厨房来对她说。

    苏妙愣了愣:“丰州知州衙门的师爷?找我?”

    “对。没错。”

    这消息太突然,迷惑不解地想了一阵,她解了围裙跟着苏娴往外走,才走两步,狐疑地回过头,望着专心致志烧菜的回味,惊讶地问:

    “你不跟我一起去?”

    “我正在煮菜。”回味一边炒糖色一边看着她说,“要我陪你去?”

    “不用。”苏妙果断拒绝。她之所以会问是因为他从来都跟着她,从早到晚无论她走到哪他几乎都会跟随,而今天在她去见陌生的官府人员时他竟然没有主动跟上,她很吃惊。

    苏妙跟着苏娴来到二楼,站在菊包厢前。

    “就在里面。”苏娴说,又压低了声音道,“要是里面的人对你不怀好意你就大声叫。”

    “怎么可能!”苏妙哭笑不得地说,推门进去了。(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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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4245/ 第一时间欣赏妙味最新章节! 作者:李飘红楼所写的《妙味》为转载作品,妙味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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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味介绍:
人称“料理魔神”的西餐女主厨苏妙才穿越便被兜头洒下一盆狗血:
家业破产,爹爹病故,未婚夫卷走传家秘方跑路。
剩下刻薄祖母一位、偏心老娘一枚、视财如命的花痴大姐、痞气十足的暴力三妹、温柔贤良的娘炮四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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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味味,作为同行要互助,让我们好好相处吧!”妙味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妙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妙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