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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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至一点儿都不意外她会再度拒绝，他多少了解周琳琅，知道她不是一般的女子，颇有点血性和风骨，是真正的威武不屈，富贵不淫的那种人，如果不能真正彻底打动她，他想娶她终究是一场虚话。
至于怎么打动她，手段不只一种，他相信自己一定能。
对于目前的现状，顾至一点儿都不后悔。
从前祁季昭说，周琳琅在他二人跟前是不同的，在顾至跟前，周琳琅是个活生生的人，会和他斗嘴，会戒备，会防范，可在祁季昭跟前，她就是个温婉端庄的闺中小姐，与他永远都是淡漠和疏离的，连说话都是那种官方措辞，既不会得罪他，也不会令他产生任何一丝一毫的误会。
从那时候他就能觉察到周琳琅待自己三哥的不同，及至后来更隐隐发觉，周琳琅是个看似强硬，其实心软的人，你若对她彬彬有礼，她便待你温文尔雅。这样的相处方式适合君子相交，却不适合他想要的那种关系。
倘若你不停的挑衅她，她便像乍毛的小猫，露出她的本性来。
只有在他面前不做伪，露出她的本性，她才会渐渐的与他靠近。
顾至很认真的道：“我并不是故意不告诉你。”
周琳琅哼了一声表示不信。
顾至忽然笑道：“你在心里怨我不管你了，是吗？”
周琳琅心扑腾跳了一下，矢口否认：“没有。”
顾至道：“其实我一直都在后头，不然你以为武齐为什么一直没能得手？”
周琳琅半信半疑。确实，以武齐的身手，不应该犯这样的错误，难道，都是顾至的缘故？
顾至也不狡辩，只淡淡的道：“昨晚武齐是想痛下杀手的，所以我才把你接出来。”
周琳琅不肯信，试探的问：“那，他找不见我的人，会怎么样？”
顾至挑挑眉，道：“他已经不能怎么样了。”
这话听着似乎另有意思，周琳琅问：“他，跑了？”
顾至嗤笑一声，道：“死了。”
周琳琅被顾至糊弄的次数多了，这会儿便不肯轻易相信，问他：“你又胡说，难不成他是因为我跪，自觉无颜回去见镇国公，所以畏罪自杀？”
顾至哈哈大笑：“可不是，你这理由可真是再妥当不过。”可惜这一笑牵动伤处，他不由和咳了几声。
周琳琅哼了一声，别了脸不去看他，生怕自己心软。但她也猜到，既然顾至这样说，那武齐就算不死，怕是也好不到哪儿去。
她问：“你昨天，又回去了？”
顾至道：“你不用百般试探，我明告诉你吧，昨天把你送回这我便回了你住的客栈……”顾至躺到周琳琅的床上，来回无声，并没有惊动人。夜半武齐悄没声息的闯进来，举刀就砍。
不成想床上换了人，顾至伸刀相架，两人不过对打了几十个回合，顾至便一刀割掉了武齐的脑袋。
周琳琅听得有些浑身发冷，她担心的看了一眼顾至。他这是要和顾二老爷彻底撕破脸了吗？
不过她很识趣的没问。武齐也好，顾至也好，在某种程度上，和她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对他们也不关心，所以她紧紧的抿紧唇，垂眸掩饰掉了心里的惊悸。
顾至道：“所以，现在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只是接下来你要自己回京。”
周琳琅想也不想的问：“那你呢？”
顾至笑道：“你也知道，陛下主和，可西南叛军就是一柄刀，早晚要行凶砍人的，这会儿不除，将来必是大患。我既跟了三皇子来，就不可能半途而废。”
周琳琅很理解，他胸怀国家社稷，总比临阵脱逃，做个胆小鬼强。
顾至又安抚道：“你泌担心，我会叫人护送你。”
她根本不是害怕。
周琳琅断然道：“不用。”见顾至目光咄咄，似乎在质问自己主为什么拒绝，她便低了头。她不想回京城，但这是她自己的打算，没必要跟顾至报备。
顾至道：“当然，如果你想留下来也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不。”周琳琅不想再和她和谈，她是她，他是他，他没资格要挟她。
顾至笑了下，道：“那你就回京城。”
周琳琅忍不住道：“你管得也太宽了吧？”
顾至道：“我是为了你好。”
气得周琳琅都想翻白眼了：“谢谢，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你也不是我的长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心里有谱，用不着您老来指教。”
呵呵，顾至笑了两声，道：“你的事，我已经处理完了。”
周琳琅惊跳起来：“我什么事，你怎么处理的？”
顾至道：“你说呢？那孙家算什么东西，也敢肖想你？肖想也就罢了，居然只是个妾，他简直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敢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人和物，他就得受到应有的教训。”
听他这么鄙薄孙家，周琳琅还挺解气的。她问顾至：“你，把孙家，怎么样了？”
顾至反问：“你关心我？怕我不自量力与孙家为敌，为自己招灾惹祸？”
气得周琳琅冷笑道：“你也太自作多情了吧？”
顾至哈哈大笑，道：“不是就不是，你心虚什么？”不等周琳琅反驳，他又道：“我还没那么蠢，孙家暂时动不得，我找人教训了孙斥一顿。”
周琳琅一脸茫然，半天才醒悟过来，孙斥就是那个孙三老爷。她欲言又止，最终闭嘴。
其实她有些好奇这位孙三老爷到底什么模样，是不是像卫辅说的那样恶心，不过当着顾至，还是算了吧，他嘴那么毒，没准还得倒打一耙，说成自己对孙斥有什么想法。
顾至倒问她：“你就不好奇？”
周琳琅迅速的道：“不好奇。”
顾至笑了笑，道：“那就算了，不过如今京城里怕是传遍了。”
周琳琅戒备的问他：“传遍什么了？”
顾至但笑不语，道：“你回京不就知道了？”
周琳琅想了想，道：“总不会你想借势欺人？”如果他把他教训孙斥的事说成是为自己出气，这种香艳的流言还真的是……
顾至嗤笑：“我还没那么下作，不过我求了祖母去你舅家提亲是真的。”
第182章、委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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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周琳琅非常不想接顾至的话，她也知道自己应该做出羞愤的姿态来，可奇怪的是，她异常平静，仿佛他说的不是终身大事，而是玩笑之谈，并且与自己没什么大关系，因此只单纯好奇的问：“为什么是去我舅家……”
而不是去周家？
顾至挑眉：“你不知道？琛哥儿已经从周家……搬出来了。”
周琳琅是知道的，祁季昭把周玉琛接出去照顾，但怎么由顾至这么委婉的说出来，透着的意思那么决绝呢？
顾至不无赞叹的道：“琛哥儿年纪不大，倒是个有血性的孩子，且对你感情深厚，不为外物所扰……”
周琳琅心里咯噔了一声：该不会是周玉琛同周家断绝关系了吧？
顾至点头：“就是你想的那样。”
周琳琅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长长的叹气。
顾至道：“你难道不应该感动吗？那是你唯一的嫡亲胞弟，他这么做虽然可圈可点，但这么做才配为人，才正常好吧？怎么看你那模样，倒像是挺他遗憾和可惜的呢？”
周琳琅瞪他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家族对一个男孩子来说有多重要。”离了周家，他就是无根之萍，以后得付出多大努力才能出人头地？
顾至不以为然的道：“你也太瞧不起琛哥儿了吧？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可那些没有家族荫蔽的人还都没出息了呢？”
周琳琅最瞧不上他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忍不住刺了他一句：“那你倒是脱离顾家，自己闯了个名堂试试？”
说完了又有些后悔，顾至没爹没娘，空有个世子之名，又无权势，在顾家处处掣肘，还要防着有人害他，不然也不会落得那么个无能废物的名声，比周玉琛强不到哪儿去。
顾至倒是没生气，反倒哈哈大笑，他道：“周琳琅，也只有你敢这么和我说话了。你放心，不靠顾家，我也照样能封妻荫子。”
他自封他的妻，荫他的子，他这么目光灼热的瞅着她算怎么回事？
周琳琅垂头思忖了一会儿，她十分惦记周玉琛，虽说有祁季昭照看着，可祁季昭的病始终是个拖累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周玉琛不可能总靠着非亲非故的祁季昭。
周琳琅抬头道：“既然你已经处理了武齐，想来……我暂时没什么危险，所以我先回京城。”
顾至点头：“可以，我会派人护送你回去。”
周琳琅十分坚决的道：“你不许去容家求亲。”
顾至道：“为什么？我凭什么听你呼来唤去？”
看他那不可一世的欠揍样，周琳琅咬牙道：“那就随便你好了。”总之她是不会答应的。
顾至起身，拦住要走的周琳琅，死皮赖脸的道：“我有什么不好？”
“不是你不好。”
“周琳琅，别这么绝情行不行？你别那么天真，不用我说，你自己也应该知道，过了这个村，你再也找不到我这样的好男人。”
周琳琅羞愤的道：“用不着你提醒。”
不管是本尊经历过的，还是她自己经历过的，周琳琅很明白，在世人眼中她已经一无是处，现在就是上赶着给别人做妾，人家都要考虑考虑，能得顾至如此“诚心诚意”的求娶，这一生怕真的只有这一次。
可她就是不愿意，她道：“我活着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报复，也不是为了让人别人艳羡。”她不会就因为让别人嫉妒她过得好，便找个好亲事，这绝对不是她的最终目的。
顾至叹口气：“你也不是一根筋的人，怎么在这件事上这么固执？”
周琳琅不想回答他。
确实，就算周老太太告诉她，她已经被许给孙三老爷做妾，她那时候也是认命的。
她甚至想过，如果没发生进了孙府便被卫辅要挟，她不得已纵火，却又眼睁睁的看着卫辅把她的陪嫁都活生生的扔进火里烧死，孙家不问青红皂白，就为了打压她就把她送进大牢，她是打定主意要和孙三老爷和平相处的。
连孙斥都可以，顾至更没什么不可以，甚至顾至本身的条件，远远要比孙斥优越得多。
可周琳琅就是不愿意，最主要的原因，不是她不喜欢他，也不是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声名狼藉。她的自卑来源于顾至几乎掺和到了她所有的事情当中。
他清楚她每一道伤口，哪怕只是轻轻一眼，她就有被人剥光而审视的羞辱感和刺痛感。他确实无辜，甚至他还是她的救命恩人，可这种熟谙内情的恩人，她宁可敬而远之，也不要因为他的怜悯就把自己和他一辈子都拴在一起。
顾至没强留，他把时遇叫来，嘱咐他好生护送周琳琅回京。
第二天周琳琅早早起来，简单梳洗便准备启程。
顾至敲门，不经允许便推门而入。
周琳琅愤然的瞪着他。
顾至失笑：“好，我的错，我不是觉得，你现在是周公子不是周三姑娘嘛。行，我退出去重新敲门，你大可以罚我在门口多等一会儿。”
说罢他果然退出去重新敲门，还故意扬声道：“周公子，该起程了。”
好像她有多贪睡误事一样。
周琳琅总不可能真的罚他在外头等，这客栈里人来人往，本来不引人注目，这回也要格外注意她了。
只好忍气叫他进来，问他：“什么事？”
顾至倒是没扯东扯西，把祁季昭托周琳琅送来的那块玉佩拿出来，道：“一事不烦二主，还得劳烦你，把这玉佩给三哥带回去。”
周琳琅忍了忍，道：“好吧。”他们哥俩这么送来送去，有意思吗？不过这代表着他们两个的兄弟情份和相互信任的信物，托别人确实不牢靠。
顾至见她一无所知，也只是暗暗笑了笑，道：“你同三哥说，就说我对不起他了。”到底他夺了三哥所爱，这声对不起确实说得。
周琳琅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顾至看她那懵懂的模样，真是又气又笑又无耐，也不好说得太明白，道：“走吧，我送你。”
第183章、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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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琳琅以为顾至的送就是送到楼下，哪成想他也跟着坐上了马车。周琳琅讶异的看他：“你不是急着回去吗？”
顾至点头又摇头：“殿下已经上书试图请陛下收回谈和的成命，所以我一时半会回不去不是什么大问题。”
“那，你要回京城？”
“不回。”
周琳琅忍了忍，终是没忍住，道：“你能不能别故作高深？你到底有什么打算，能不能透露一二？”
这种被人蒙在鼓里的滋味实在太憋屈好吧？她不需要他事无具细的跟自己讲清楚，但起码给个暗示，提个醒儿总成吧？
顾至这回倒没藏着掖着，道：“我是就那个劝谏陛下的使者。”
所以说他要跟着自己一起回京了？
周琳琅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并没多说。
一路上轻车简从，很快就回了京城。顾至虽说与周琳琅同乘一车，却规规矩矩，竟然连玩笑都省了。
周琳琅只会求之不得，并不觉得有什么失落。
半途中自然有人暗下杀手，不过有顾至在，周琳琅连惊吓都没受。她也多少明白为什么顾至要与自己同乘一车了。
他那是为了保护她呢。
周琳琅犹豫了许久，虽说没道谢，到底原谅了他的冒失。他不是个登徒子，虽说满口都要娶她，但他可不是没见过漂亮女人的土包子，玩笑的成分居多，只要她不在意，他说什么都影响不了她。
到了大兴，顾至便跳下车，同周琳琅道：“这里离京城最多也就是一天的距离，天子脚下，不会有什么危险，我要先行一步。”
周琳琅知道他身负重任，自然也不会阻拦，嘱咐他一路小心，两人就此分别。
第二天周琳琅回到了京城。
祁家早有人在这候着，打头的就是周玉琛。姐弟相见，周玉琛恍如隔世，扑过来抓住周琳琅的手，眼睛立时就红了。
周琳琅也很是感慨，到底比他心智成熟些，没当面哭出来，只含笑道：“怎么，见了姐姐不高兴？”
周玉琛点头：“高兴，简直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了。”
虽说他那么坚持要接周琳琅回来，可祁季昭一直没找到人，他都绝望了，还当姐弟此生再难相见呢，哪成想她说回也就回来了。
周玉琛从祁季昭那儿已经知道了周琳琅的遭遇，可到底不放心，又絮絮的问了个仔细。周琳琅知道他年纪小，在孙府里的事只一笔带过。
问起他最近的情形，周玉琛自然也都说好：“祁三哥替我请了先生，说我底子打得很好，我想明年下场试试。”
周琳琅点头：“你心里有数就行，能中最好，不能中，横竖你年纪还小，后年可以再来。”
周玉琛点头，道：“我一定会中的，以后我还要考状元。”
周琳琅道：“你有这份心气，我很欣慰，可你也要记着什么是主什么是次，别本末倒置，你身体最近怎么样？”
周玉琛道：“我一直记得的，除了读书就是强身健体，从前学的拳脚功夫一直没落下。”
周琳琅这才放心，只是见他眼底青黑，想是这些日子他怎么没睡好。周玉琛低声道：“祁三哥，怕是不成了。”
祁季昭本就是强弩之末，即使回到京城有太医尽力也不成了，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周琳琅想着自己手里还有他的半块玉佩和固本堂的印章，没怎么犹豫便接受了周玉琛的建议，先回祁府看祁季昭。
祁季昭的脸色青灰，透着病入膏肓的颜色。
周琳琅心底叹气。他也真是可怜，别的倒罢了，从小就身子病弱，可惜了一生的鸿鹄之志，到底争不过命，如今都成了泡影。
祁季昭昏昏沉沉，听说周琳琅来了，勉强睁开眼，他还嫌躺在榻上不雅，死说活说非要坐起来，周琳琅温声道：“祁三公子何必如此见外？若是你非要折腾，我只好现在就走。”
祁季昭这才不勉强，道：“辛苦你了。”
周琳琅摇头，与他对她做的那些，她做的实在不足挂齿。她把玉佩拿出来放到他手边，道：“这是顾世子托我转交给你的，想必你也知道，他确实无事。”
祁季昭没收，他望着周琳琅，眼神温柔而有些恋恋。
看得周琳琅一阵心酸，她柔声道：“你好好养病，别总想东想西的……”
祁季昭轻笑了笑，那份脆弱连掩藏都掩藏不住：“没什么，大限已到，我心里明白。琳琅，以后，元备就拜托你了。”
周琳琅惊跳：“祁三公子，你别说这种话，我同顾世子非亲非故，他自有家人照顾。”
祁季昭轻声道：“我知道他喜欢你。”
周琳琅忍不住要辩驳：“我只当他是……和琛哥儿是一样的人。”
祁季昭苦笑，眼神放空，想起什么，终究只是疲惫的闭上眼。
看他这样，周琳琅便想告退，才开口，祁季昭又开口道：“琳琅，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周琳琅有些心虚，她知道，他喜欢的其实是本尊，而不是她这个替代者。
祁季昭道：“我喜欢的，不只是你的容貌，而是你那样可怜，却不甘可怜，从幼小的骨子里爆发出来的那种决绝，就像火一样热烈，有着灼人的温度。我和元备，都是可怜人，渴望温暖，却又排斥温暖。你所见的元备，不是他自己，是他面对这世界的武器。我知道他也喜欢你，从最初的不屑，可怜，到最后的好奇和探询，他对你的感情是一步步加深的。”
周琳琅不承认顾至对她的感情有什么可值得称道的，狠心道：“顾世子对琳琅只是可怜，以后他会遇到自己喜欢的女子。”
祁季昭没说话，只是那眼神似乎带着几分笑意，周琳琅有些莫名其妙，祁季昭却已经闭上眼，逐客道：“我身体不适，多有怠慢，周姑娘请自便吧。”
周琳琅只好告辞，才出了门，时遇追上来，有些赌气的道：“三爷说，这块玉佩他现在用不着了，叫您自己好生保管。”说罢也不等周琳琅说话，转身跑了。
第184章、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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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这京城号称是自己的家，可周琳琅还真是无处可以落脚。
周玉琛有些为难的道：“三，三哥说，叫我们姐弟留在这里，我，我也觉得不太合适，所以，就在外头赁了一处院子，只是，还没收拾妥当，且，祁三哥如今这样，我若这时候走也不合适。”
周琳琅倒是有些意外，她失笑道：“你说的我都明白，再说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你这又是何必？还是说你有事瞒着我？”
周玉琛有些心虚的道：“没，没有。”
周琳琅也不理他，道：“我去舅舅家。”
“那，那合适吗？”
周琳琅道：“你说呢？”
周玉琛笑笑，道：“那，那就暂且先在舅家容身，等……嗯，等凡事都准备妥当了，再说。”
容大太太和容二太太对于周琳琅的到来还是很欢迎的，见面极为亲热，嘘寒问暖，对于她的遭遇极为同情。骂完周家，骂孙家，极力挽留琳琅在家里住下。
容大太太对周琳琅道：“老太太不大好呢。”
这又是一个坏消息。原来容老太太听说了周琳琅的事，虽说能撑着身子去周家给她讨公道，到底年纪大了，这股火一上来，身子就有些受不住。
从周家回来就病倒了，嘴里念叨着容氏的小名，意识越发糊涂。容家请了郎中看过脉，只说好生静养，药也吃了，可也不见有什么效果。
再请郎中，都摇头，意思是容老太太的大限到了。
可周琳琅一直没消息，容老太太越发露出下世的光景来。
周琳琅眼圈一红，道：“都是琳琅不孝。”
容大太太就劝：“老太太年纪大了，生老病死本就是人之常情，你也不必过于自责。”
容二太太则道：“要怪也怪孙家，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快别哭了，去见见老太太吧。你们娘俩都没好好亲近亲近，老太太就……”
说得众人都有些凄然。
老太太人已经糊涂的分不清人，容大太太和容二太太在一旁叫了半天，只说周琳琅回到家了，一切无恙，叫她不必挂念，她也只是不睁眼。
周琳琅无耐，只好先在容家住下来，闲了便去看望容老太太。
顾家果然派人来提亲。
来的不是顾老太太，而是同顾家相好的苏夫人。苏大人是督察院左佥都御史，是容老太爷的门生，与容家一向较为亲近。
苏夫人同容大太太颇为熟悉，因此说起话来就没什么避讳，她径直快言快语的将顾家的意思带到，道：“要我说，这是一门相当不错的亲事，顾家那是什么人家？那顾世子虽说有些不着调，可到底年纪不大，又没有亲爹亲娘教导，所以顽劣了些。可话也说回来了，要是这顾世子没包涵，也轮不到咱们的外甥女身上不是？”
容大太太自然知道这门亲事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何况她毕竟只是舅母，不是亲娘，顾家撇了周家，直接向她求亲，已经算是顾家给容家好大的脸面。
容大太太道：“不瞒你说，我这个外甥女极有主见，这亲事千好万好，也得她点头了才算好。这样吧，我去问问她的意思，若她肯呢，这门亲事就继续往下说，若她不肯……说不得，我也只好得罪了。”
苏夫人笑道：“我明白，你为人一向谨慎，不肯授人于柄，只是这门亲事确实是门好亲事，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你外甥女再有主见，到底是小姑娘家，心性孤高，面子又薄，难免听说了些风言风语就把自己这一辈子都赌上，你是长辈，也好好劝说着些。”
容大太太千肯万肯。
苏夫人竟然不肯走，道：“你只管去问，我就在这等，也免得你回头再找人传话什么的麻烦。”
容大太太无耐，只好去寻周琳琅。
苏夫人又掩唇笑道：“不是我说，这回周三姑娘的事，顾世子可是帮了大忙的，你可知道孙家怎么说？”
不等容大太太说，便道：“孙家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承认在京城曾经替孙三老爷纳过妾室，咬死了只说确实采买了两个小丫头，却是一个姓朱，一个姓卫，有名有姓，早就送到江南去了。这只是是明面上的说辞，听说孙三老爷被人好一顿教训……好像坏了子孙根……”
容大太太听得目瞪口呆，可不能否认，她心底有一种隐秘的快感。孙家欺人太甚，虽说都是孙老太太和孙三太太两个女人搞出来的，但归根结底还是孙三老爷为人不正，都多大岁数了，还这么明目张胆的特色年轻姑娘做妾？
若不是他，孙家也没这么色胆包天，居然逼着人家嫡女做妾。
只不过容家这么多年愈发落魄，就算是恨着孙家也无计可施，如今顾家出手，教训了孙斥，她只有拍手称庆的份。
苏夫人又抿唇笑道：“这位顾世子可不是无的放矢，他可不是无缘无故就要替周三姑娘出头，听说他们从前有过数次交集……”
这话听着不大对，容大太太正色道：“这话可不能乱说，我这外甥女最是知礼懂矩，不该做的，她一件都不会做。”
苏夫人笑笑道：“我又不是那种随便胡说，坏人名声的人，这不是当着你的面，要跟你透个底吗？你就没问问周三姑娘？”
容大太太还当真没多问。
苏夫人笑道：“听说周三姑娘手里，可拿着顾世子的信物呢。”
她那眼神坦荡直接，并无恶意，不过是在提醒容大太太，这亲事人家两个人私底下已经达成了协议，所谓的提亲不过是走个过场，她最好别在中间大加阻碍。
容大太太：“……”
她明白苏夫人的意思，也暗笑她真是多虑，容家就是个无底洞，拿我少银子都填补不过来。且她与周琳琅并无多年养育和教养之恩，不过就是个亲戚，占了个舅母的名，所以她是断断没有拿捏周琳琅亲事，好借此谋利的想法的。就是苏夫人不暗示，她也不会横加阻拦。
说句难听点儿的话，周琳琅好了赖了，都和自己无关，所以她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自己就是个旁观者。
第185章、苦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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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琳琅待在容老太太的屋子里，正笨手笨脚的跟着容老太太身边的婆子学打络子。
那婆子是从小看着容氏长大的，对周琳琅天然的就多了几分亲近，因最近处的时间长，她没事就明示暗示，叫周琳琅多学些女红。
容氏是个手极巧的，七岁拿针，八岁就能做袜子，十岁上头做荷包、香囊，那花样子活灵活现，和真的似的。再到后来就会做衣裳，饺鞋面，针线活计是样样拿手。
周琳琅听了许多容氏当年的事，心底十分羡慕。
她倒不是真的不想学女红，当年不过是气周老太太而已。可她的手确实捏不住针，这婆子一边感慨，一边教她打络子，学些最基本的。
外头丫鬟报：“大太太来了。”
周琳琅放下络子，起身相迎。
容大太太瞧了一眼，笑道：“哟，忙着呢。”
周琳琅有些窘，忙把络子藏起来，道：“不过是闲着打发时间。”
容大太太知道她不好意思，也不是非要看她的络子不可，只道：“你也别急，从前是没人教，如今得闲，你从最基础开始学，没几年也就出师了。”
周琳琅应“是”，请容大太太坐，那婆子则出去给她沏茶。
容大太太道：“你别忙了，老太太可还好？我看她一眼，有事同你说。”
容老太太一直都那样，只除了尚有呼吸，其余时间大都在昏睡。容大太太也不过瞥了一眼，便退出来，拉着周琳琅的手坐到桌边，道：“顾家来人了。”
周琳琅不免想起顾至那些混帐话，脸微有些热，却硬着头皮道：“好端端的，顾家怎么来人了？”她竭力装出大方的模样，道：“不会是祁三公子，有什么不好吧？”
“那倒没听说。”容大太太辩颜辩色，难免相信了苏夫人的话。她明显是知道顾家来做什么的，不然脸红什么？
周琳琅想了想，又自言自语的道：“难道是琛哥儿？”
容大太太笑道：“没听说祁三公子如何，想来是没什么事。至于琛哥儿，不是昨天才叫人送了消息？他如今知道读书，简直是惜时如金，否则早就来看你了。”
见都不是，周琳琅也就不再多问。
容大太太知道她害羞，便轻声道：“顾家，是来求亲的。”
周琳琅垂头没答。
容大太太道：“琛哥儿都搬出来了，周家什么都没说，可见……你也回来有些时日了，周家不会不和，可他们并没有将你接回去的打算，所以顾家才来容家。”
周琳琅默然了一会儿道：“其实这样也好，两不打扰。如果他们来接，我倒嫌烦。”
容大太太倒也没劝，她知道周琳琅不过是气话，毕竟血脉亲缘，不是说断就断的，她道：“是，你说得再对也没有，周家……回不回去又如何？如今琛哥儿跟着祁三公子，将来总会有大好前程，比在周家养废了强，你呢，又到了说亲的年纪，到时候嫁人生子，愿意回周家就回，不愿意就不回，也没人指责你什么。琳琅啊，顾家这门亲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周琳琅道：“我不嫁。”
“啊？”容大太太倒是一怔：“这……”怎么答的这么坚决，倒像是拒绝了很多次一样。
容大太太问周琳琅：“总得有个理由吧？”
周琳琅平静的道：“舅母，我和顾世子不般配，您就替我回绝了吧。”
“琳琅啊”容大太太拉着她的手道：“我是真的很同情你，你别觉得这话难听，若是小姑活着，你同意也好，拒绝也罢，舅母都不会说什么，可为今之计，你能嫁得好是当务之急。顾家，顾世子，已经是首屈一指的好亲事了，你，到底顾忌什么？”
周琳琅有些烦躁，她不顾忌什么，就是不想。
容大太太问她：“你可是觉得，你自己的名声已经……这样，所以觉得顾家不是良配么？”
周琳琅道：“这是理由之一。”
容大太太笑了笑道：“那你可就多虑了，人活在世，名声确实重要，可再重要，能重要过自己的命去？顾能肯登门提亲，就是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既然他们不在乎，你又何必耿耿于怀？”
周琳琅垂头不答。
容大太太见她心思似乎活动了些，又劝：“或者你还有别的考量？不如同舅母说说？”
周琳琅不想说。
如果是嫁个陌生人，她全无顾忌，可就因为嫁的是顾至，她才心里胳应。仿佛因为他知道她所有的不堪，她注定要在他跟前矮一头。而这种矮一头的感觉十分不妙，她犯意不着这么委屈自己。
别的都罢了，她被扔进牢里那一夜的事，早晚被人翻出来。像在她在鸣凤庵，像她在孙家，毕竟只是枉担虚名，可牢里那一夜，顾宣看得清清楚楚，他与顾至本就不对头，以后一定会拿这个当把柄，百般羞辱于顾至。
周琳琅不觉得自己有错，她也不会因此就觉得自己无颜见世人，更不觉得自己受了臭男人的欺负就不干净了，就该去死。
但她不想因为这个，而成为她欠顾至的。夫妻之间不能互相爱慕，就已经是不平等，再因为身份、贞节的差别而让一个人不得不屈服于另一个人，尤其屈服的那一方还是女人，就更不公平了。
想到这儿，周琳琅再一次坚决的道：“舅母，这门亲事算了吧，周家与顾家本就不配，如今我又不容于周家，相当于无父无母的孤儿，没的更高攀不上这门亲事，您若不方便说，我亲自去回绝。”
“那倒不必。”容大太太忙拦住周琳琅，还想劝：“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总觉得不配，虽说家世、门第固然重要，但顾世子也比你强不到哪儿去。”
你们俩都没爹没娘，不正好吗？
不过这话容大太太没好意思说，又为难的道：“还有一重，你外祖母这样，一直不好不坏，我也有个万一。若是你和顾世子的亲事成了，说不定老太太一高兴，病就痊愈了呢？”
敢情这是冲喜啊？
周琳琅简直无语。
容大太太揉着帕子，又道：“还有就是，外头的流言，说你和顾世子……咳，听说，你连顾世子的信物都收了。”
周琳琅一脸懵：什么信物？
第186章、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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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将正午，周玉琛收了书，辞别先生，准备回院子用午饭。
小厮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回禀道：“五爷，顾世子来了。”
周玉琛眼中闪过一缕光芒，却最终只嗯了一声，问：“祁三哥怎么样？”
小厮摇头：“还，还好。”
他说还好就是不大好。如今祁季昭就是拖日子，随时都有可能……
周玉琛心里忧急，不由得叹了口气，却是加快了步子。
每天他都要去祁季昭那里看看。
小厮担忧的道：“五爷，你说，万一祁三公子……”咱们可怎么办？
周玉琛严厉的训斥他道：“别胡说，哪来的万一。”
小厮忙闭嘴，不敢多说，可周玉琛的心也乱了。
祁季昭肯定会有“万一”，那么自己到时该怎么办？这个问题周玉琛不只一次的想过。
祁三哥说了，就算他万一有个好歹，可他交待过了，自己就是他的兄弟，这府里也没人敢撵自己，当然这是最好的打算。
不是他非得指望着祁季昭，而是有个安稳之地是他最需要的。
当然，若是祁家不容，大不了就搬出去住。没有周家庇护，不外是上门捣乱的人多一些，他一年比一年大，这些俗事他也该学着处理了。
实在住不得，他就搬到乡下去住，山清水秀，更适合读书也说不定。
祁季昭的明镜台安静的像是山林古刹，没一点儿声响，只有顾至和祁季昭的小厮在门口候着。见是周玉琛，俱都恭敬的叫他“周五爷”。
周玉琛点点头，迈步往里走，两人也没拦。
到了门口的时候，他停下步子，往里探了探头，见屋里两人都没说话，祁季昭安静的躺着，顾至则安静的坐着，倒像是两尊雕塑。
周玉琛便没动，不过知道他们两个没谈正事，他也就不算来得不是时候。
顾至听到脚步声，回头道：“是琛哥儿吧？你下学了？”
周玉琛进门应了声是，偷偷打量祁季昭，向顾至行了一礼，道：“顾世子。三哥他怎么样？”
顾至面带忧色，却还是道：“还好。”他起身对周玉琛道：“我有事同你说。”
周玉琛也就跟着顾至出门，两人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周玉琛一脸严肃的望着顾至，意思是：你到底有什么事？
顾至轻描淡写的道：“听说你读书颇有进益？”
他听说了周玉琛从周家搬出来的事，对于他关切胞姐，为她不惜与家族决裂，他很满意并且很欣赏。以后周玉琛就是他的小舅子，他当然得关心关心。
周玉琛也不知道他这是以什么身份关心自己，也就含糊的应了一声。
顾至对他的冷淡和敷衍有些不满，扬眉问：“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周玉琛犹豫着道：“我……会好好读书。”读书之后便是科举，希望能谋个一官半职，哪怕只是个芝麻绿豆大点儿官呢，总比普通百姓好，到时他就能做姐姐的支撑了。
顾至并不打击他的自信，只道：“三哥的情形，你也瞧见了，心里要有个准备。”
周玉琛做不来顾至那铁石心肠的模样，眼圈一红，眼泪就涌了出来，可他知道哭也没用，只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
顾至尽量温和的道：“以后我会照顾你。”
周玉琛没说“不用”，倒不是拒绝，而是不愿意成为他的负担。他抬起头，期期艾艾的道：“那个，你，你会对我姐姐，好吗？”
顾至看着这个瘦弱的和豆芽菜似的孩子，到底长大了，也长高了，更懂事了。他笑笑道：“你说呢？”
在他跟前，再好脾气的人也难免要骂娘，周玉琛也不跟他客气了，道：“我要知道还问你？你要是不知道，怎么就敢求娶？”
顾至逗他：“我配不上你姐姐吗？”
周玉琛挺直胸脯，很果敢、勇敢的道：“那要看是什么了？你觉得配，不过是你出身好，门第高。我觉得不配，是因为你不是一个好男人，如果一个女子不能嫁给一个爱她的好男人，不管这男人有多位高权重，他都不配。”
呵呵，这家伙，年纪不大，说话倒挺劲道，而且还挺……天真。
顾至道：“好吧，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难道我不配吗？我是说我本人？除却身世、门第，我起码身体健康吧？”
周玉琛立刻泄了气，他想到祁季昭，没精打彩的道：“你怎么好意思说？三哥他……”当初他可是替三哥求娶过姐姐，到底那时候是玩笑，还是这时候是玩笑？
顾至不乐意的道：“怎么？你觉得歉疚？觉得对不起他？难不成你会因为歉疚对不起，就让我把你姐姐让给他？”
怎么可能？
当然不。
周玉琛瞪圆眼睛：“我没这么想。”
顾至道：“这不就得了？虽说你自认为和他比较亲近，可到底做亏心事的不是你。”
周玉琛无语：“你承认你做了亏心事？那你还？你自己想怎么样没关系，但你不能拖着我姐姐一起……”
如果被世人说道他不顾兄弟情义，夺兄弟所爱，他如何立足？他倒罢了，是个男人，可万一这事被世人知晓，难免给姐姐扣上水性杨花的帽子，她招谁惹谁了？她冤枉不冤枉？
顾至真心觉得这小屁孩儿恁的多事，他道：“那是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只说我配不配吧？”
周玉琛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可顾至眼里已经带了不耐烦，他只好低下头去，考虑了半晌，道：“这配不配的，我说了不算。”得姐姐点头才行。
顾至才不理这些，道：“你同意就行。”
“我……”周玉琛觉得顾至也太儿戏了，他不过是个孩子，哪里就敢对周琳琅的婚姻做主？
顾至道：“你姐姐心里有点儿芥蒂，不大同意这门亲事，如果你满意并且同意，我想说服她的时候更容易些。”
不同意啊。那就说明他不是姐姐中意之人，既然这样，要不还是算了。
周玉琛抬头，顾至眼神黑沉，他不敢逆他锋芒，婉转的道：“总之得我姐姐自己点头才行，否则，你说得再动听，我也不同意。”
第187章、蒙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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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至也不恼，只悠悠的道：“你等得起，可三哥等不起，还有你外祖母，还有……我。”
说祁季昭等不起，周玉琛明白，容老太太等不起，他也理解，可顾至等不起是什么意思？
周玉琛一脸的疑惑，顾至不紧不慢的解释道：“现在成亲，我还能给你姐姐一个盛大的荣耀的婚礼，若再蹉跎一段时间，说不定就没有了。”
周玉琛莫名其妙的道：“你，你又想做什么？”
顾至也不解释，只微微扬了扬下巴，意思是就这么个情况，你看着办吧？
周玉琛道：“如果你是想做什么危险的事，我没立场拦你，可是你总不能牵连我姐姐。”猛的想到他上次出危险的事，周玉琛连连摇头：“还是算了吧，顾世子，不是我不帮你，尽管你说的那些理由天花烂坠，可相较于我姐姐的幸福和未来来说，实在是太无足轻重了。我替我姐姐做主，这事，就算了吧。”
顾至黑眸中闪过恼怒，好在没发作，道：“唉，我说周玉琛，你虽年纪小，可也是个男子汉，怎么能说话不算数？亏得我当你是个大人，这才正儿八经的跟我谈，要早知道你是这么个没定性的小人，我当初就不该找你。
周玉琛脸上闪过羞红，道：“你怎么说我都没关系，可这事关我姐姐的终生，我不能不谨慎。要么你把话说清楚，你到底想做什么？”
顾至道：“小孩子家家，说了你也不懂。”
周玉琛哼了一声，道：“你也就会拿这话敷衍我，算不得英雄好汉。”他垂头想了想，实在也觉得这门亲事不错，就这么放弃了确实有些可惜，他盘算了许久，对顾至道：“如果姐姐同意了，我也同意，但亲事必须得一年后举行。”
顾至嗤笑：“你当我真的非得博你同意不可？你也太高估你自己了，你信不信我明儿就把你姐姐抬回家？”
娶和抬可大不相同，只有纳妾才叫抬呢。
周玉琛脸涨得青紫，起身道：“顾世子，你别欺人太甚。”
顾至拍拍他的肩：“我只是告诉你这就是世情，你急什么？坐下好好说，你的条件我可以答应，不过，你这算是同意了？”
周玉琛气得不行，说不答应，他就可劲的纠缠，说同意，他这态度根本不认真。先应下他再说，回头就去寻姐姐，看看她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因此周玉琛勉强的道：“是。”
顾至哈哈大笑，道：“行，你同意了我就放心了。”边说边起身就走。
周玉琛总听着他这话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怔了会忙追出来喊：“你这就走了？接下来的事呢？”
结亲可不是他求了，自己答应了就行的，总得请媒人，纳吉、下定等等。
顾至扬手：“你一个小孩子，跟你说你也不懂，关于下聘、彩礼之类的，我去同你舅母商量。
周玉琛见他说得煞有介事，也就半信半疑，等他走远了才想起，他还没回答自己的问题呢。他到底去哪儿了？
在某种程度上，周玉琛很为顾至如此看重自己的意见而欣慰，尽管自己年纪小，可自己是唯一真正在乎姐姐和关心她的人。
顾质虽然说话不着调，但他对自己在乎，也就证明了他对姐姐的在乎。
只能说周玉琛还是太天真了，他哪儿知道顾世的真正用意。
再说周琳琅，她听闻容大太太说自己收了顾至的信物，当真是一脸懵，好在她沉得住气，没断然否定，只试探的问：“舅母说的，是半块玉佩吗？”
容大太太眼睛里露出不可置信：还真收了？
她点头：“对，我听苏夫人是这么说的。”
周琳琅：“……”她恨不能捶死顾至，还有祁季昭，他们哥俩什么意思？一个托一个的转交，最后都落到她手里，敢情是在这等着她呢？
周琳琅犹豫着道：“这玉佩，收的时候，是情不得已，我能不能退回去？”
容大太太摇头：“没这个道理，既然收了信物，就是定下的意思，如果不是对方出了什么重要变故，这亲事就是板上钉钉的了。”
她说得比较委婉，意思其实很明白，如果周琳琅收了人家的信物，又无缘无故的退回去，只怕再也没人敢和她订亲事了。
周琳琅叹了口气，道：“舅母，容我再考虑考虑。”
容大太太也没勉强，道：“你是该好好想想，我也不多劝，总之你是个有主见的孩子，这是你一辈子的大事呢，又没个亲娘替你做主，你就自己好好琢磨琢磨。”
到了这个地步，周琳琅也没办法，她向容大太太恳求：“我想出去一趟，见个人。”
容大太太还只当她要同周玉琛商量，毫不犹豫的点头：“行，我叫人去给你准备。”
才刚走到门口，就见一个婆子走过来，回道：“大太太，外头有位姓顾的公子，说要见表姑娘呢。”
是顾至，周琳琅也正想见他，闻言便对容大太太道：“舅母去忙，我去见见顾世子。”
容大太太本来想说这不合规矩，可随后一想，苏夫人说得对，他们两个肯定私底下什么事都商量好了，所谓的请媒人不过是面子功夫，她做舅母的总不好拦着不让人家相见。
容大太太也就笑着点点头，嘱咐道：“这亲事到底没做成呢，为保险起见，还是谨慎些好。”
她是委婉的盯瞩周琳琅别因为一时冲动就和顾至做了什么不才之事，虽说丢的不是容家的人，到底容家也跟着脸上无光。
可惜周琳琅没懂，容大太太也不解释，带人自去了。
顾至正等得无聊，听说周琳琅来了，抬头朝她露出个灿烂之极的笑。
周琳琅等丫鬟上了茶径自退下，这才问顾至：“你真心求娶？”
顾至不满的道：“这还有假？我疯了吧，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开玩笑。”
周琳琅冷冷的道：“那谁知道呢，万一你是替祁三公子求娶，好替他冲喜呢。”
顾至瞠目结舌：“你怎么会有这种龌龊的想法，我是那种没心肝的人吗？做这种事会天打雷劈吧。”
周琳琅这才缓和了神情，朝他客气的笑笑，道：“那好，我有事同你说，如果你还不改主意，我就答应。”
第188章、不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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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至玩味的打量着周琳琅的神情，突的一笑道：“你不会要告诉我，你已经嫁人生子了吧？”
周琳琅斜他一眼，道：“如果是呢？”
顾至呵一声，道：“你都说是如果了，那就说明有一半的机率根本不可能。就算是真的……他不怀好意的在周琳琅身上瞄了一眼，道：“我也照娶不误。”
“土匪。”周琳琅低骂了一声。
顾至不以为耻，还觉得挺高兴：“不是土匪，能把你娶到手？”他居然大言不惭的承认了，脸皮得有多厚？
周琳琅没好气的道：“不是，你尽可以放心。”
顾至嗤笑一声，道：“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惊世骇俗的事，能够吓倒我的？”
周琳琅微微叹了口气，坐直了身子，再严肃不过的望着他，道：“那好，你就听我慢慢说，说的过程中请你不要打断不要插嘴。”
顾至刚要说话，周琳琅瞪过去，道：“闭嘴。”
顾至捂住嘴，做了一个再不开口的动作。
周琳琅沉默了一瞬，道：“我的事，想必你多少知道了。”
顾至捂着嘴唔了一声。
周琳琅瞅着他有些好笑，却也没说让他把手放下，眼神微微有些放空，道：“我祖母和孙老太太达成协议，把我许给孙家做妾。进孙家头一天……”
她没说立规矩的事，只把卫辅夜半闯进她寝室的事说了。
顾至放下手，冷笑一声，道：“原来是他。”他就说，孙家再怎么样也不愿意出纵火伤人的事，周琳琅再胆大妄为，也不会草菅人命，如果不是有人将周琳琅逼到无路可走，恐怕她也不会想方设法的要逃离孙家。
周琳琅抬起眼睛看他，意思是，你竟然不怕我撒谎？
顾至道：“然后呢？”
周琳琅垂眸，道：“孙家把我送入大牢，在牢里，狱卒送了我一包衣裳，只说是孙三太太再三交竺，要他们好好照顾照顾我。那天晚上……”
顾至豁的打断她道：“不必说了。”
周琳琅冷笑：“你害怕了？”
“怕个屁。”顾至一拍桌子，道：“有什么好说的？不就是那点儿屁事吗？我比你清楚。”他只是不想让她重新再说一遍。
也难怪她夜里总是睡不好，有孙家的惊吓，又有牢里的阴影，她没疯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顾至咬牙切齿：“你放心，凡是欺负过你的，我统统给你找磨回来。或者我把他们都抓回来，杀剐都交给你？”
“那倒不必。”周琳琅声音寡淡，带着说不尽的疲惫：“在世人眼里，我已贞节尽失，你若执意娶我，就不怕被人笑话吗？”
顾至反问：“你怕不怕？”
周琳琅冷声道：“我不怕，错的人又不是我。”
顾至嘲弄的道：“那不就得了？”
周琳琅抬眼：“可是你……”
“我怎么？”顾至呵笑一声，刚才的愤怒和狠戾消退，又只剩下玩世不恭：“你还说不喜欢我，啧啧，你看看，你处处都在设身处地的替我考虑，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周琳琅盯着他半晌，无力的道：“别胡说，我是说，这于你名声有碍，尤其那个知情人，还是……顾宣。”
顾至挑挑眉：“居然是我那好二弟？呵呵，他怎么会掺和进来？”
周琳琅摇头：“我不知道，不过听祁三公子说，应该是侍玉和侍璧曾经入府求他帮忙。”
顾至不悦的道：“她们两个是不是蠢？那不是羊入虎口吗？”
周琳琅不满：“她们也是为我好，而且她们从未与顾宣有过交集，想来定是去寻你或是祁三公子的，不过误打误撞，才遇上了顾二公子。”
顾至并不分析对错，只目光悠悠的问周琳琅：“你对我那好二弟什么看法？”
“什么？”周琳琅不解。
顾至道：“他该看不该看的都看了，你不会蠢到要让他为你负责的地步吧？”
周琳琅摇头：当然不。”别说他只是看了，就是他真的对她做了什么，她也不会因此就屈服而委身于那么一个人。
顾至十分痛快的道：“那不就得了。”
周琳琅有些不解，也有些茫然。
顾至挥手道：“我不在乎，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就像珍珠，是经过打磨才产生的光泽，我不可能只喜欢光泽，而厌弃你曾经受过的打磨。”
周琳琅垂下头，从刚才的脆弱和坚硬变成了柔软，她低笑了一声道：“有你这句话，我已经于愿足矣。”
顾至大笑：“你这么容易就感动了？还真是好哄骗……”
周琳琅没搭理他。他那口气，说得好像他有多成熟，而她多幼稚似的。不过他不在乎，终究让周琳琅松口气。
说明白了总比瞒着强，不然将来被人淘腾出来也是隐患。
顾至收了笑，正色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不是自卑，也不觉得自己受到了玷污，你只是不想因为你的缘故，让我成为世人取笑和讽刺的对象。这你放心，我皮糙肉厚，根本不在乎旁人说什么。你当你被人说成扫帚星委屈？我小时候还被人说成是天煞孤星呢，啊对，还有三哥，我们两个一样，克爹克娘。三哥比我受的骂名还多，他连两个兄长都克死了。”
周琳琅平静的望着他，没说话。
顾至道：“所以……”
周琳琅禀息凝神。
顾至突的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道：“周琳琅，你想好了吗？可愿意嫁给我？”
“……”周琳琅把那块玉佩拿出来，道：“还有一件事，这玉佩是怎么回事？”
顾至无辜的道：“信物啊？你收了我的信物，就是我媳妇。”
周琳琅咬牙：“我收的是祁三公子的半块玉佩。”
不是你的。
顾至狡黠的道：“他那半块也是顾家的。这玉佩是当年我外祖母留给我娘的，我娘临终前把这玉佩就给了我，后来呢，三哥总是病弱，说是需要用积年玉器压着些，我就把这半块给了他。可说好的，只是暂借，将来等我娶媳妇时，这玉佩是要做为传家宝，给我媳妇的。”
他一口一个媳妇，眼神又执着热烈，看得周琳琅浑身不舒服，她把玉佩往顾至跟前一推道：“我不要。”
顾至猛的跳起来，笑道：“周琳琅，你这会儿说不要也晚了，收了我家的玉佩，就是我顾家的儿媳妇。”
第189章、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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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大太太同苏夫人交待：“琳琅说还要再考虑考虑。”
苏夫人也没勉强，立即起身道：“也好，不急，让她慢慢想，好好想，什么时候考虑好了，您给我送个信儿。”
容大太太十分感激：“知道你是为着两个孩子考虑，不管琳琅答应不答应，我在这儿都替琳琅谢谢你。”
说着福身行了个礼。
苏夫人忙扶她起来：“这是什么话？你我交好不是一年两年，琳琅是你外甥女，和我外甥女有什么差别？从前的事就不说了，如今好不容易把她接了回来，总不能再叫她受那没爹娘庇护的苦。”
一句话说得容大太太有些心酸，红了眼圈连连点头。
送走苏夫人，周琳琅来见容大太太，看她不像先前那样坚决，容大太太也知道这亲事有门，并不追问，只微笑道：“顾世子走了？难得他登门，怎么没留他用了饭再走？”
周琳琅道：“他就是人来疯，谁管得了他，横竖现在八字没一撇呢，舅母不必理他。”
容大太太笑道：“那倒是，下回他再来，可不能这么着来，怎么也得恭恭敬敬的给我磕个头叫声舅母才行。”
见好打趣自己，周琳琅双颊微热，岔开话题道：“我想着要去看看琛哥儿的。”
容大太太知道她的意思，道：“你如今不便出门，还是我派人去祁家送个信儿，叫琛哥儿回来一趟吧。”
周琳琅低头：“多谢舅母。”
容大太太安排了人去接琛哥儿，回头同周琳琅道：“咱们现在这境况你也都明白，就不兴小门小户那套作风，有什么话你不妨同我说，这门亲事，你的意思到底是？”
周琳琅微微点头，没明说，到底算默认。
容大太太点头，含着泪道：“再好没有，再好没有。如今你终身有靠，我都替小姑高兴。”又拿帕子擦了眼睛，道：“看我，这是好事，是喜事，我哭什么。既然你答应了，我就着手准备起来。”
周琳琅拦着她道：“舅母急什么，只不过才有个影儿，离嫁娶还早呢。再说嫁妆什么的不必您费心，我有多少就是多少。”
没有就光身一个，他要嫌丢脸只管推了这婚事。
容大太太点头，同周琳琅商量：“虽说你在舅家住着，可到底结亲是大事，周家那边？我亲自去说一声吧。”
周琳琅没矫情，点头道：“那就有劳舅母了。”
容大太太叹口气：“你别嫌我势利就好，毕竟你娘当年陪嫁都在容家，怎么说也是你们姐弟两个的念想，不能白白的扔在周家，他们却什么话都没有。我去讨个嫌，好歹拿回来一点儿是一点儿，就不指望着他们给你添妆了……”
周琳琅嘲弄的笑了笑，道：“我倒不怕他们扣着我娘的嫁妆不给，就怕他们死说活说非要把我接回去，逼着我在周家出嫁。”
能跟顾家结亲，是周家求之不得的事，即使嫁出去的人选不是他们中意的，可谁也不会没眼色的和顾家结仇。到了这会儿，他们一定会什么都不顾，假装和她亲近，就为的是以后她得势了好提携提携周家。
容大太太叹口气，就算周家真做得出这么不要脸的事，她也没立场拦，再说娘家终归是一个女人的依靠，周琳琅回周家远要比她在容家出嫁好得多。
周玉琛是下了学来的，姐弟两个见了面，还是比较欢喜的，周玉琛把自己最近学习的情况同周琳琅简单说了说：“先生说我很聪明，只是缺乏历练，他建议我去书院读书，一则看看山水风光，二则学着与人相交处世，三则也体察一下民情。”
这就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道理。
周琳琅自是没意见：“既是先生这么说，你就照着先生说的去做，只是孤身在外，你要学着照顾自己。”
她替周玉琛整理了一下衣襟，低声道：“祁三公子怎么样？”
周玉琛脸垮下来，道：“这几天连饭都吃不下去了，长久的昏睡，太医说，他身边最好不要离开人……”
也就是说他随时都有可能睡过去。
周琳琅叹了口气，也没什么可说的。
周玉琛试探的问道：“姐，听说，顾世子向你提亲了？”
周琳琅没拿他当孩子看，也没训斥他叫他小孩子管大人的事，反倒虚心的问他：“嗯，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周玉琛垂眸道：“我也说不好，像什么门当户对这些陈词滥调我就不说了，我只是觉得，他这人挺护短的，如果姐姐和他成为一家人，不管怎么样，他一定能护得住姐姐。”
说到这儿他眼圈就红了。
周琳琅苦笑，他这是怕她再被别人偷偷卖掉吗？
她安抚周玉琛道：“好了，上回是我不好，不该不给你送信儿。”
“我知道姐姐有苦衷，换成是我，我也不敢往家里送信儿的。”谁知道周家会不会收了信儿，转而把她再度扭送回孙家？
不过周琳琅也承认周玉琛的话虽然孩子气，但很有道理，顾至这人确实护短，只要是他认定的自己人，他不会亏待对方。
罢了，嫁谁不是嫁。
周琳琅打起精神道：“我已经同意了。”
周玉琛一点儿都不意外，抬起头道：“姐姐同意就好，我都听姐姐的，不过我觉得，姐姐的亲事还是别急，怎么也得等顾世子安顿下来再说。”
周琳琅好笑，心道：真是个傻孩子。亲事一定，哪怕顾至有个三长两短，她也是他的未亡人。
不过她还是领了周玉琛的好意，点头道：“我会和他说。”
周玉琛挺直胸脯道：“我来说，如今我是姐姐的家人，你有什么要求不好意思说的，都告诉我，我去替你跟他谈。”
周琳琅眼窝有些热，道：“好啊，我们琛哥儿长大了，以后你就是我的靠山，如果顾世子敢对我不好，你去替我教训他。”
周玉琛摸着头笑，心里却疑惑的想：顾世子虽然不大着调，可好歹也是个有血性的男人，他既然答应我了要善待姐姐，总不会食言而肥吧？
万一他要是说到没做到，自己还真打不过他。
不行，看来以后自己不能只顾着读书，得好好学一身武艺才行。
第190章、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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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至向容家求亲，且求娶的还是周琳琅，到底被周家知道了，周家上下都是一脸的不可置信：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顾至不是殉国战死了吗？周琳琅不是从孙家私逃，没有下落了吗？他怎么好端端的回来了？还有琳琅，她回了京城为什么不回家？
顾至胡闹，顾家居然不管？哪有这样的道理，周琳琅是周家人，顾家凭什么去容家求娶？
周府的主子们太过愤怒，一时反倒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不管私底下如何妒恨咒骂，到了周老太太跟前，都成了锯了葫芦的哑巴。
周老太太叹口气，视线从诸人脸上掠过，问周大老爷：“琳琅这事，你怎么看？”
周大老爷能怎么看？
人生际遇就是这么奇妙，你以为必然不会发生的事，它就是发生了，怎么也不该扯上关系的两个人，居然要谈婚论嫁了，他能怎么说？
他只能苦笑，难道要后悔不迭的指责老母亲当初对周琳琅太过苛刻？
她也是为这个家好，毕竟谁也没料到周琳琅居然的这样的福气！
周三老爷抢话道：“什么怎么看，我看挺好啊。琳琅嫁到顾家，那就是世子夫人。”
自己就是未来候爷的岳父老泰山，只要想想就觉得挺荣耀的。
他在那自鸣得意，诸人都恨不得唾他一口，这人是不是傻？周家那么待周琳琅，她都和周家结了仇了，她嫁得越好，对周家越不利，谁敢保证她不会报复周家？
周臻可一点儿都不傻，在送周琳琅做妾这件事上，他顶多是个不做为，孙家是大嫂和母亲找的，人是她们两个强迫送过去的，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再说他可是周琳琅的亲爹，她恨谁也不可能恨自己，自己再好言好语的解释解释，不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嘛。
周老太太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又是恼怒又是无力，可又拿他没办法，只好看向周大老爷。
周大老爷苦笑：“老三说得没错。”
周大太太急了：“当初可说好的，是玲珑。”
周大老爷怒斥道：“你和谁说好的？顾家可点头了？他们倒是登门提亲了，可你不是不同意，婉言拒绝了吗？这会儿倒这旧帐做什么？”
周大太太本就委屈，被他这一吼，险些没掉下泪来，可到底不甘心，哽咽着道：“那玲珑怎么办？她比琳琅还大着一岁……”
其实就是不甘心周琳琅能得这样的好亲事。
周大老爷没好气的道：“什么怎么办？各人各命，纵然是亲姐妹，也没什么可攀比的。”
有本事你让顾家相中玲珑啊？光一厢情愿有什么用？做梦谁都爱做，可梦就是梦，你总不能因为梦没变成现实，就要死要活的吧？
周老太太虽然看不得周大太太那小气样儿，可还是护着周玲珑的，忍不住在替她说几句好话，她道：“其实玲珑确实更适合……”
周大老爷无耐的打断她，道：“娘，咱们看自家的孩子，当然完美无缺，可这结亲结的是两姓之好，不能只顾着咱这一头满意吧？”
“这……”周老太太为难的道：“是这话，可琳琅……我这不是怕顾家不知根底，万一哪天把前情旧事都翻出来，琳琅被休是小，这顾周两家为敌是大啊。”
周大老爷不赞同的望一眼周老太太，道：“怎么可能？”
周老太太被看得心虚，却只能坚持道：“怎么不可能？顾家又不是破落户，堂堂世子夫人，岂是阿猫阿狗都做得？”
周臻听这话不高兴了：“谁是阿猫阿狗？娘你这话也太难听了，甭管怎么说，琳琅也是我嫡长女，您可不能偏心太过。那顾家又不傻，说亲之前能不仔细打听吗？既然他们这么大张旗鼓的说亲，显然是打听过了，并且有心理准备的，他们都不挑，您操那闲心干吗？”
周老太太气得：“你这会当她是你嫡长女了？！”
周臻梗着脖子道：“我又没说错。”
他还真没有说错，虽然难听，可句句都在点子上，周老太太不是不懂，只不过不甘心罢了，她最恨的还是周臻的态度，以前也没见他对周琳琅多好，这会儿维护起她来了。
可见人多势利，以前周琳琅只会给他丢人现眼，他恨不能没这闺女，如今眼瞅着这闺女要得势了，他又好一副慈父的嘴脸。
周大老爷道：“母亲，您确实多虑了，顾家怎么考虑的不重要，就算将来他们后悔了，也算不到咱们头上，现下要紧的是，顾家要结亲的是容家，压根没有和咱们结亲的自觉。”
周老太太道：“都是三丫头不懂事。”说时望向周臻：“你养的好姑娘。”
周臻悻悻，倒是没犟嘴。
周老太太叹气道：“还有什么可说的？孩子不懂事，做长辈的总不能和她一般见识，说不得你们亲自出面，把她接回来就是。既然已经订了亲，嫁妆也该准备起来了，周家的姑娘，断断没有在旁人家里出嫁的道理。”
她说的大义凛然，周大太太气得心口疼，却也知大势已去，她还奢望着周大老爷替自家玲珑说说好话，哪知周大老爷故意做出为难情态来，就是逼得老太太亲自开口把周琳琅接回来。
他看向周臻：“老三，这事就交给你们夫妻吧。”
周臻忙不迭点头：“好说，都包在我身上了，还有琛哥儿？”
“一并都接回来，正好家有喜事，他也回来好好热闹热闹。”
意见达成一致，众人却都没什么喜色，周大老爷发愁的是，周琳琅不会那么好说话，更没那么轻易和回府，光一个老三份量肯定不够。
还有顾家，这是成心晾着周家，给周琳琅出气呢。
万一顾家真的不想和周家来往，这亲结不结的，还真没多大意思。
他看向周大太太。
周大太太正沉浸在自己的忧伤中，毫无觉察。
周大老爷劝道：“人各有命，玲珑自有她的福分，你别东想西想的自寻烦恼。”
周大太太愤怨的看着他：“你就一点儿都不关心玲珑，她是长姐，亲事却不如妹妹，可叫她怎么做人？”
周大老爷嗤这以鼻，道：“总之这事不许再提，我有要紧事瞩咐你。”
第191章、各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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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大太太知道周大老爷说一不二，玲珑这事，他说不许提就不能再提，于是打起精神问道：“什么要紧事？”
周大老爷严肃的道：“是琳琅的事。”
周大太太一肚子火没地发，被周大老爷这么一激，登时就口不择言的道：“她又不是我生的。”
见周大老爷面色不愉，周大太太情知自己说错了话，忙定了定心神，改口道：“我的意思是，她是三房嫡女，涉及婚嫁自有三叔和三弟妹操心，我又何必费力不讨好？”
周大老爷十分严厉的道：“话可不是这么说，她是周家的姑娘，是你的侄女，别一说就跟你没关系，你又不是小，可别犯糊涂。”
他这一声色俱厉，周大太太立刻就蔫了，可心里实在堵得慌，便低哼了一声，道：“我明白老爷的意思，都是一家人，一荣俱荣，她嫁得好，只有对周家更好。”
可她嫁得再好，也没有自己闺女嫁得好。
周大太太强忍了这口气，恳求的对周大老爷道：“能不能，再跟顾家商量商量？玲珑只有比琳琅好一百倍，她有什么？不就仗着颜色好吗？可那是世子夫人，怎么能凭相貌取胜？”
周大老爷怒斥道：“简直胡闹，是你娶儿子媳妇还是顾家娶？玲珑还是琳琅，有什么差别？你别无理取闹。”
哪怕顾家就是看中了琳琅的颜色又如何？她还妄想改变顾家的想法？简直天真，荒谬。
周大太太蒙着脸哭道：“可是玲珑怎么办？”
周大老爷指着周大太太道：“你若还么混闹，我也不跟你商量了。”
周大太太急了，她总不能因为这点儿事，再把掌家权丢了？当下忙抹了抹眼泪道：“老爷，妾身知道错了。您放心，琳琅的事……”她咬咬牙：“我一定能办好。公中该出多少就出多少，我肯定不会从中除阻碍，更不会私下盘剥。”
见她识趣，周大老爷还算满意，他点头道：“我知道你是个识大体的人，这些琐事，你安排就好，还有一件事，我想来想去，还得交给你才成。”
得到了周大老爷的肯定，周大太太心里还是挺骄傲的，毕竟自己掌家这么多年，既有功劳又有苦劳，她也希望得到大家的承认。
她勉强笑笑，道：“老爷只管吩咐，妾身定尽心竭力就是。”
周大老爷满意的笑了笑，道：“琳琅和顾世子的亲事是重中之重，不能有一点儿差错，这关系着周家以后的荣辱兴衰，不用我讲大道理，想来你也明白。可先前你在琳琅的亲事中动了手脚，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为表诚意，你亲自去容家向琳琅赔礼道歉，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务必把她接回周家。“
周大太太傻了，她还真当周大老爷要把要紧的事交给自己，原来不过是欲抑先扬，最终目的是逼着自己去给那扫帚星低头认错啊。
等周大老爷一走，周大太太径直把花瓶摔了个粉碎，她喘着气道：“做梦，做梦。”
凭什么那扫帚星能嫁进顾家做世子夫人？凭什么她声名败坏，整个周家还要哄着她敬着她？她怎么没死到外头？她凭什么抢了本该属于玲珑的世子夫人？
还想让自己向她低头认错？休想。
周大太太身边的许妈妈忙把人都打发了，小心的劝道：“太太这是何必？气着了自己，倒让别人趁心，办法都是想出来的，您再好好琢磨琢磨？”
周大太太捂着胸口道：“我简直都要气死了，这是什么世道，你说，为什么我好好的闺女要被那个不安分的扫帚星给比得什么都不是？顾家是死人吗？不会打听打听？那扫帚星在外头什么名声，他们就真的不在乎？什么簪缨世家，我呸，娶个这么个媳妇，我看顾家离败家也不远了。”
许妈妈恨不得要捂周大太太的嘴：“太太，隔墙有耳，您快别说这气话了。”
说这些气话也没用，能改变事吗能改变结果吗？
周大太太恨了半晌，这才道：“你别劝我，你要是劝我，别怪我不顾念主仆情份。”
许妈妈陪笑，端了盏茶递到周大太太手上，低声道：“太太，端看您要怎么想了。您要是不想让三姑娘得意，那就坏了这门亲事。您要是想让大姑娘嫁进去，就这么做……”
周大太太听住了，半晌问：“你觉得这样真能行？”
许妈妈小心的道：“奴婢也只是初步这么一个打算，具体要怎么实施，还不是太太怎么吩咐，奴婢怎么做？”
周大太太果然思忖了好半晌，越想越兴奋，渐渐有些按捺不住的欢喜，她道：“容我好好想想。”
周臻也挺兴奋，自己的闺女嫁到镇国公家做世子夫人，周家多少年来也没出过这样的喜庆事，他打发自己的小厮：“去我私库里挑些我心爱的东西来，多拿几件，别小气。”
小厮应声下去，周臻又转了两圈，打发人去请冯氏。
冯氏也早听说了顾至要求娶周琳琅的事，她的愤恨只比周大太太多不比她少。她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儿子周玉瑾，一旦周琳琅嫁进顾家，这周玉琛在周家算是拔起了腰板，妥妥的是周家三房嫡长子。
有顾家照着，自己想做点儿什么，简直难如登天，何况他现身子也大好了，听说又跟着什么名儒读书。
等他长大了接了周家三房的家业，自己的瑾哥儿还有什么？
因此气恨的不行，发落了好几个小丫头，听说三老爷请自己过去说话，知道肯定是为了周琳琅的事，她气得又摔了一个茶盏，道：“就说我头疼，不舒服，如果不是什么要紧的事，那就改天再说吧。”
她身边的婆子就赶紧劝：“太太，这会儿可不是置气的时候，不就是一个三姑娘吗？她要嫁，那就让她嫁，您若惹恼了老爷，将来七爷和姑娘可怎么办？”
不等冯氏开口，她又低声道：“大太太只有比您更忍不住的，您只要隔岸观火，顺便扇风点火就够了，何必自己主动往前凑？”
话是这么说，可整个周家逼着她去给周琳琅低头，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肯定要报从前的仇，不定怎么挫磨自己呢？
第192章、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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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琳琅正在陪着容老太太，也不知道是否真的“冲喜”有效，容老太太居然睁了眼，不过她认不清人，看到周琳琅，就呵啊的想要说话。
容大太太抹着眼睛道：“怕是老太太又把你当成小姑了。”
容二太太便推周琳琅：“别愣着，上去跟老太太说说话。”
周琳琅只好开口：“外祖母，我是琳琅。”她其实不大愿意说，毕竟容老太太对她始终有偏见，别认出她来再气个好歹的。
容老太太激动的啊啊啊，容大太太便劝：“母亲放心，琳琅已经安安生生的回来了，如今她也定了亲事，还等着您老给她备办嫁妆呢。”
容老太太说累了，最终又闭眼昏睡过去。
容二太太叹口气：“老太太这样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她看向周琳琅：“你们亲事可定好了没有？最好往前赶。”
她的意思很明显，别等着老太太没了，她的亲事可得耽搁三年呢。
容大太太生怕说得过多，周琳琅生了逆反心理，她和顾至的亲事又泡汤，忙瞪一眼容二太太道：“胡说什么，母亲只会越来越好。再说顾家那边怎么也得准备准备，否则也显得对琳琅太不看重了。”
周琳琅不以为然的道：“倒也不为了这些，是顾世子还有事，琛哥儿的意思是等他回来一切就绪了再说，也免得慌慌张张的不像样子。”
容二太太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理，不是说顾世子还要去西南吗？等那边的事都解决了，回头一门心思的备办婚事。”
她同容大太太打眼色：“大嫂，我有事同你说。”
周琳琅道：“两位舅母忙，我陪着外祖母。”
容二太太大太太走到外间，低声问：“大嫂，你去周家情况怎么样？”
容大太太笑道：“还能怎么样？说是周老太太身体不好，容大太太又一副她很忙的模样，我撂下话就走了。”
容二太太幸灾乐祸的道：“呵，她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琳琅竟会有这样的际遇吧？她们不定多气恨呢，可惜没亲眼看到她们后悔莫及的嘴脸。叫她们从前苛待琳琅，以后有她们好看的。大嫂，周家就没说什么？”
容大太太好笑的问：“还能说什么？”
容二太太道：“当然是琳琅的嫁妆。”
容大太太正色道：“没有。”
容二太太急道：“也不是说我就舍不得替外甥女置办嫁妆，可大嫂也知道家里什么样，如今也就是勉强饿不着，哪来的余钱？别的不说，小姑的嫁妆那可是琳琅应该应分必须得拿的，周家这么装聋作哑算怎么回事？”
容大太太还是那么四平八稳，她不紧不慢的道：“你说的也没错，小姑的嫁妆，确实是琳琅她们姐弟的，可你想过没有，如果周家愿意掏嫁妆，却要把琳琅接回去呢？”
容二太太脱口而出：“那怎么行？”
容大太太挑眉问：“为什么不行？周家可是琳琅名正言顺的家。”
容二太太心有不甘：“他们这会儿肯定竟说好话，还不是瞧着琳琅嫁得好，将来肯定有出息？可他们什么样的心性大嫂你也不是不清楚，你就不怕她们再合着伙的兴什么妖蛾子？这次琳琅是死里逃生，下回呢？她可未必次次都有这样的好机会。”
容大太太道：“我自是担心的，可周家如果来人，你我凭什么拦着琳琅不许她回周家？”
容二太太被问愣了。
她顿了好一会儿才道：“那……”
容太太神色平静，那显老的脸庞上已经轻易瞧不出什么心思，容二太太也不敢断定她到底在想什么，因此小心翼翼的试探道：“要不然我去劝劝琳琅？她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应该不会犯糊涂。”
容大太太冷淡的笑笑道：“你错了，换成你，你会不要娘家，要外家吗？”
她也说是应该，可世事从来不是应该就一定会做，不应该就一定不会做的。
容二太太沉默下去，反问道：“那大嫂的意思呢？”
容大太太比她沉默的时间更长，最终还是道：“我的意思，不如推波助澜，只要周家人来接，就劝琳琅回周家。”
容二太太不解的问：“为什么？”
容大太太老神在在的解释道：“名正则言顺，琳琅想必也是这个意思。”
容二太太承认容大太太说的在理，可她才不觉得她单纯只是为了这个理由。她有些茫然并疑惑的看向容大太太。
容大太太也不瞒着她，道：“就当是我自私吧，晨哥儿的亲事，也该定下了。”
容二太太露出一个了然的神色。
晨哥儿是容大太太的长子，今年十九岁，他于读书上颇有几分天姿，可惜家境落魄，只中了个秀才。他自己也没有再进一步的打算，想着以后寻些营生，也好养活一大家子人。
去年有媒婆给他说亲，他吱吱唔唔，各种理由搪塞，只不肯，容大太太问过几次，他才说他有了心仪的姑娘。
这姑娘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父亲只是个做买卖的小生意人，按说以容家之势，娶他家姑娘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惜这位陈姑娘的父亲是个势利的，娶他家姑娘可以，得要五千两银子的聘礼，否则免谈。
容二太太不由得撇了撇嘴，道：“这事儿我倒是听说了，不过大嫂你相信陈家？他们今儿要了五千两银子，明天就敢要三千两，这一回又一回，哪有个头儿？”
容大太太垂眸道：“晨哥儿鬼迷心窍，非她不可，那我索性就满足他一回。若拿出五千两银子的聘礼，陈家还是不肯，我即刻就给他另说亲事。”
容二太太啧了一声道：“我明白大嫂的意思，不过我觉得世事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容大太太不说话了。
容二太太心思也动摇了，确实，周琳琅回周家那是合情合理的事，自己一个舅母死乞白赖的拦着，反倒中间做蜡，还不如顺水推舟，顺便从中拿点儿“谢礼”呢。
她垂头道：“既如此，我就都听大嫂的。”
容大太太眯了眯眼，叹了口气道：“那就这样说定了。”
第193章、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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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琳琅并不知道容大太太想要为难自己的父亲，顾至约她出来见面。两人约在茶楼，周琳琅到时顾至已经等了半天了。
他跪坐的姿势越发显得背部挺直，在茶香茵蕴中，他的神色也显得格外柔和。
推开门的那一瞬间，他映进周琳琅的眼中，周琳琅竟有些愣怔和说不出来的感受，有点儿可笑，有点儿荒谬，还有点儿匪夷所思。
他居然要娶她，而且所有的事情都在按部就班的往下进行着，如果不是他还要回到西南，不久他们两个就要成亲了。
这么恍惚，好像一场梦。
他在梦里，她在梦外，很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做着什么，也知道自己并未投入进去，更知道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她绝对是第一个脱开的人。
她竟有一种负了顾至的感觉。
这种感觉岂不是更莫名其妙，更荒谬绝伦？
周琳琅自嘲的笑笑。
顾至头都不抬的道：“怎么不进来？难不成还等我请你？”
周琳琅嘱咐随行来的容府的小丫头，自己迈步进来。
顾至这才抬头，周琳琅难得穿了一件艳色的衣裳，他看得入迷，竟看住了。
周琳琅端然跪坐到对面，看他微蹙浓眉，眼神专注，不由得又气又笑。
顾至这才回神，道：“你身边没个使着顺手的人，挺不方便吧？我替你置办了四个丫鬟，两个婆子。”
周琳琅脸一红：“不用你准备。”
顾至道：“咱俩谁跟谁？我不嫌你，你也别嫌我，弄几个老实、听话又能干、聪慧的人，将来既放心也安心。你别等着周家或是容家给你安排啊，谁知道有几个心肠，又替谁谋算着利益？哪如我自己亲自挑的顺眼又顺心。”
周琳琅白了他一眼，道：“你哪儿这么多词。”
顾至微微一笑，端起茶盅，递到周琳琅跟前，道：“尝尝。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茶，这是我最喜欢的大红袍。”
周琳琅垂眸看了一眼他骨节分明的手，再抬眼道：“你这是先让我了解你最喜欢什么吗？”
顾至狡黠的道：“这都没你看出来了？哈哈，看来我的伎俩太拙劣了，我还得继续努力啊。没关系，你也别不舒服，你也可以先小打溜的透露一些你的喜好。”
周琳琅接过茶盅，道：“才不。”
“咦，为什么？”
周琳琅道：“让你自己挖掘啊。”
看看最后到底值不值。
周琳琅抿了口茶。
顾至睁着亮亮的眼睛问：“怎么样？”
周琳琅故意气他：“我哪儿懂得品茶？再好的茶于我来说也是牛嚼牡丹。”
顾至也不泄气，问他：“总比喝白开水有味道吧？”
周琳琅：“那还真是。”
顾至哈哈大笑：“那不就就行了？人生百味，总有一种是你觉得舒服的，如果恰巧你觉得舒服的也正是我喜欢的，那不就正合适？”
周琳琅默默的喝完了一盅，顾至又替她倒了一盅。她撩起眼皮瞟了他一眼，又喝光了。顾至还要再倒，周琳琅忍不住道：“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请我喝你亲自沏的茶的？”
顾至这才停手，笑笑，道：“怎么可能。我找你来，自然有事要商量。”
周琳琅对他已经完全失去了信任，他所说的要事，肯定要大打折扣，如今他只说有事，肯定是鸡毛蒜皮的琐事。
顾至道：“关于亲事，你有什么打算？其实这事不应该找你商量，不过我觉得你或许更愿意自己做主。”
周琳琅还真做不了主，她也不懂风俗旧例，总不能学着现代人的“裸婚”，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带的就这么嫁过去？
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可世情如此，她如果真这样惊世骇俗，不定怎么指指点点的数落她呢。
周琳琅没急着回答，正思忖着怎么说合适，冷不防顾至轻声唤她道：“琳琅”
“什么？”周琳琅吓了一大跳，望向顾至。
顾至呵笑了一声，道：“没事，没事，你慢慢想，我安安静静的等。”
周琳琅低声道：“不是不急的吗？要不就等……等等再说？”
顾至咳了一声道：“我想走前就把这事订下来。你的难处我了解，我的难处么，想必你也明白，虽说挂着个世子之名，可我在顾家什么地位都没有，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
啧啧，能不能别卖惨？
顾至又一本正经的道：“而且呢，我不事生产，手无余财，平日公中那点儿月例，不够我败化的，请个朋友喝回酒，这一个月就要饿肚子。”
周琳琅忍不住笑出声：“那你怎么敢成家？你连自己都养不活，还能养活得了老婆孩子？”
顾至长叹一声，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从前我什么都不管，花钱大手大脚，横竖没钱使了我就去跟祖母要，现在要成家了，才知道自己有多没用。好在我还有一双手，也有一把子力气，好歹识文断字，实在不行，我往大街上一站，摆张桌子，弄套文房四宝，给人写个信啊，写个对子啊，好歹也能混口饭吃是不？”
周琳琅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如果你是想问我能否与你共患难……”
顾至期待的问：“怎么样？”
周琳琅忍不住咬牙斜他一眼，道：“这不废话嘛，我答应你，也不是因为你是世子。”
顾至道：“还说不是，我要不是拿那么多好处诱惑你，你可省着点头。”
周琳琅轻啐他，道：“那些好处，是你自己列举的，我可没承认。我之所以同意，是觉得你这人，挺重感情的，虽然有点儿不着调，可好歹是个有血性的人。”
见顾至目光咄咄，不由的住了嘴。
顾至失望的问：“没了？”
周琳琅情知他想听自己夸他，偏不往下说，只挪开视线道：“嗯，琛哥儿说，你这人挺护短的，想来谁和你成为一家人，你都不会亏待她。”
“那你呢，你怎么认为我？”
“我？”周琳琅抬头，和他对视，望时他那黑幽深沉的眸光里，轻声道：“不知道。”
顾至长叹一声，忍不住伸手去捏周琳琅的鼻子：“你居然耍我。”
周琳琅避开他的手，微微一笑道：“并不是，既然答应，终究是觉得你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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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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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三个字，可在顾至听来却觉得是最美妙的情话了，他一伸手，隔着茶桌，就攥住了周琳琅的手，眼睛里像是藏着完全绽放的烟花，道：“你确定你值得？我值得？”
嫁给一无是处的他，她觉得值吗？他前程未卜，她有可能要跟着他一起受苦，她也觉得他值得吗？
周琳琅微微点了点头。她想过，不管他值不得值，嫁是她自己愿意嫁的，她会尽自己最大可能去为了两个人美好的未来而努力。
顾至兴奋得简直要手舞足蹈。
周琳琅却低头看他的手。
他毫无自觉，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你放心，既然你这么相信我，我必然不会让你失望。”
周琳琅总觉得他这么深情的背后有陷阱，便没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果然她的预想是正确的，没多久，便听说顾至出了事，还是出了大事。他面见当今圣上，直言不能与西南总督熊时任议和。
他言辞过于刻薄，一针见血，言语间颇为不客气。圣上已经老了，听不得逆耳忠言，当场震怒，喝令将他推出去斩首。
御史胡逊为顾至仗义执言，一头撞死在议事大殿上。
圣上被架到火上，进退两难，最终拂袖而去。
朝臣们分为两派，主和派指责顾至大逆不道，主战派则完全支持顾至，当庭吵得不可开交。
陛下没表态，却有人揣摩他的态度，都认为顾至得不到什么好下场了。这其中就包括周有，原本还支持周琳琅与顾至婚事的人，立场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周大老爷把周臻叫到书房，两兄弟商量了大半夜，兄弟意见不同。
周大老爷的意思是不如就此交割清楚，以后再无关系。周臻却不愿意就此放弃，毕竟陛下没明旨要杀顾至，顾家家大业大，未必会有什么杀身之祸。
周琳琅错过这门婚事，很难再有更好的婚事。
周大老爷犟不过他，只好跟他议定，叫他务必亲自见周琳琅，看看她什么意思，能不能与顾家取得联系，看看顾家能不能力保顾至。
周臻第二天带了厚礼去了容家。
容大太太也听说了顾至的事，毕竟胡逊是原先容老太爷的学生，他这一死，容家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容大太太也开始琢磨起周琳琅与顾家的亲事来。若是顾至好好的，她自然双手赞成，以她和容家对周琳琅的态度，她也会感念容家的恩情。
可如果顾至出了事，就算不会牵连顾家，顾家也再容不下他，很有可能夺了他的世子之位，那时候顾至不过是个孤苦零丁的白丁。
从私情来论，她不愿意周琳琅嫁过去受苦，还要担惊受怕，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连累得丧命。于公理来论，既然顾至已经惹得陛下不悦，那么他以后仕途黯淡，怕是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什么起色，周琳琅图什么？
回此听说周家来人，便多少猜出周家是什么态度来。她不愿意明着劝周琳琅，便想把这恶人推给周臻当。
容大太太生怕周琳琅耍小脾气不肯见周臻，便苦心相劝：“你们父女也有许久未见，不管他做得有多不地道，到底是你的亲生父亲，既然他肯屈尊前来，你就见见，有什么话坐下来当面说个清楚，哪怕只是诉诉委屈呢？毕竟血融于水，这世上，他是你唯二的亲人了。他不同于周老太太，隔着辈儿呢，听听他怎么说，说不定从前的事，他并不知情呢？”
这是自己的家事，周琳琅也知道容大太太不愿意多插手，她既住在容家，就没必要给容家添麻烦，当下也没为难，点了头，亲自来见周臻。
周臻还真是许久未见，乍见周琳琅，不等她行礼，忙扶她道：“琳琅来了，你这些日子可还好？都是当爹的不是，不知道你受了这么久的委屈，好在你安然无恙，总算一家人团聚了。”
周琳琅也猜着他此来目的何在，便福了一福，道：“多承父亲过问，琳琅一切都好。”
她还真不想当着他的面诉说委屈，有什么用？总不能逼着他为了自己一个晚辈，去质问周老太太的不是？那可是他亲娘？他敢忤逆不孝？不如就说都好，他安心就好。
周臻还怕周琳琅不依不饶，哭哭啼啼的诉说她受了多少苦，周家对她有多凉薄，没想到她如此平静，来时忐忑的心就放下一大截，他庆幸的道：“没事就好，都好就好，琳琅啊你看，从前的事，就是个误会，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现在家里上上下下都挺惦记你的，你在你舅家这住着总是多有不便，不如跟爹回家去吧？”
周琳琅抬眼道：“爹？”
“唉。”周臻还挺激动，适时的红了眼圈，很动情的道：“你可好些年没叫我爹了。”
周琳琅哭笑不得，她道：“爹，你敢说，我可不敢做。”
“这话从何说起？”
周琳琅道：“是祖母说，她把我送到孙家做妾只是个误会？”
“这个……你祖母毕竟年纪大了，人大了难免犯糊涂，你别跟她计较，我和你大伯都说过她了，她也知道后悔了。你是不知道，原先还当孙家是个好的，起码能给你个平定安稳的日子吧？哪成想……知道你不见了，你祖母急得啊，嘴里长了好大的火泡，什么都吃不下去，好些日子才下去。她只是一时下不来台，不好跟你这个晚辈赔礼认错，你总不能真逼着她老人家给你磕头认错吧？”
这话说得，真让周琳琅无话可说。她道：“爹这话太严重了，我哪敢如此不孝？”做长辈就是好啊，哪怕做错了，也能以一句“她老糊涂了，已经知道错了”而推卸掉责任。
她道：“爹的意思我明白，可我暂时不想回去，等我多考虑一段时间再说吧，如果爹没别的什么事……”
“有，还有。琳琅啊，听说你和顾家世子，订了亲？”
正头戏来了，周琳琅淡漠的道：“爹如果是来表示反对的，那你我父女没什么话可说，还请爹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见她直接下了逐客令，周臻嚷道：“别啊，爹可不是反对，爹肯定支持。”
周琳琅倒怔了：他支持？
第195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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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臻见周琳琅露出意外的表情，忙趁热打铁：“琳琅啊，你也别怪爹，爹以前确实是……糊涂，可爹毕竟是个男人，外头的事儿多，难免顾不至家里，再说鸣凤庵，以前香火一直挺旺，口碑也挺好，不敢说是京城最有名的寺庙，可也挺出名……当年把你送过去，也只是想磨磨你的性子……”
总之大家初衷是好的，每个人都有不得已。那么恶人是谁？
周琳琅道：“鸣凤庵主真该死，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周臻一拍桌子，终于找着背锅的了：“对对对，你说的太对了，罪该万死的就是鸣凤庵主……”
不过这语气怎么觉得哪儿不对啊，果然，见周琳琅一脸的嘲弄，周臻立刻闭了嘴，恳求的道：“琳琅，不是爹推脱责任，这过去的事，它就是一笔糊涂帐，你能说你就一点儿错都没有？不说别的，就是你想回家，用什么方式不好？你何必求助于外人，把周家的脸面都踩到地上？两败俱伤，你就得着好了？”
周琳琅毫不掩饰的道：“我以前还真是这么想的，谁不让我好，我也不会让他好。”
周臻：“……”
他倒没生气，好赖话他还是能听得出来的，周琳琅说的是“以前”。
周琳琅笑了笑，道：“爹的意思我懂，不就是前事不究的意思么？”
周臻毫无架子的附和道：“是，爹就是这个意思。”
“呵。”周琳琅道：“那么爹开的条件是什么？”
“我……”周臻道：“琳琅，你不能这么功利，都是一家人，别这么势利。”
周琳琅道：“既然爹要跟我讲道理，那我就跟爹好好讲讲，如果我嫁的不是顾世子，周家可会有人还想起我，并且处心积虑的要把我接回周府吗？”
周臻叹了口气：“琳琅啊，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实在。”
“实话都不好听，不是吗？”
“就算周家统统都对不起你，你要如何？”周臻问：“难道你想把她们都屠个干净？”
周琳琅摇摇头：怎么可能？
周臻道：“不就是这个理儿吗？一家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撇得清，每个人的立场不同，考虑事情的角度也不一样，你觉得你委屈，可若是站在你祖母的位置上考虑呢？她并不是多偏疼玲珑，只不过玲珑是相对来说最合适的人选。”
周琳琅沉默，她承认周臻的话是对的，包括他，包括大伯，包括周老太太，他们所考虑事情的角度，都是为着整个周家着想。
在他们看来，所有人都应该为周家做贡献，毕竟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周家给的，哪怕牺牲某一个，那也是不得已，是综观大局，仔细权衡之后的结果。
他们没有和她一样的思想，所以他们并不是以考虑每个子女的幸福为标准，而是利字当头。
他们有时候确实很可笑，那种像蚂蚁一样紧紧攀附权贵的姿态也很可怜，但她没立场指摘他们。毕竟每个家族的兴盛需要百年的时间，几代人的努力，可没落却在朝夕之间，如果周家不存在，做为周家的一份子，她也不会有好下场，毕竟在这个时代，一个家族的覆灭，是真的一根草刺都留不下的。
这也是她越来越融入于这个时代之后，没法完全恨周家的缘故。
周臻苦口婆心的道：“谁也没想到顾家选人的眼光会这么的……独特。呵呵，不是说你不好……”
周琳琅不想他为难，径直道：“我确实名声不太好，爹也不必再遮掩。那就如爹所说，从前的事都不计较了吧。还请爹说明你的来意。”
周臻没和女人打过交道，像这样冷静理智的和个女人谈判，他还是头一次。尤其还是自己的女儿，他总有一种一个不慎，就会被她算计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不好。
周臻尴尬的干咳了一声，道：“我来就两个意思，一个是想接你回周家，毕竟你是周家的女孩儿，没有在外家出嫁的道理。你娘从前留下来的东西，怎么也得整理整理，替你做了嫁妆，周家也不是那等没规矩的人家，没有不给你陪嫁的道理。再就是……爹想问问你，顾世子这事，到底……”
周琳琅很认真的道：“那么请问爹，您支持这门婚事的态度，怕是也是有条件的吧？如果他有惊无险，您就支持是吧？如果他万一惹得陛下雷霆震怒，您就反对是吧？”
“实不相瞒，我们就是这样想也是有道理的，我虽然迂腐，可还没迂腐到为了所谓的名声，就让你守望门寡的地步。”
周琳琅忍不住笑道：“我还真是这么想的。”
周臻斥道：“混帐。”骂完之后他也有些难过：“你娘只得你们姐弟俩，我就算只为她想，也不会对你们两个太过寒凉。我当年是太过伤心，对你疏于照顾……可怎么说虎毒不食子，我也没想对你怎么样。冯氏，确实有点儿私心，可这是人之常情，毕竟她也没对你下过毒手不是？我说来说去，意思就一个，是想你好。你也别怪我狠心，情势就如此，要不是你和顾世子有这份奇缘，你最终的归宿，也不过就是孙家那般。”
周琳琅不是当事人，不管周臻怎么打感情牌，她始终那么冷静，冷静里还带着一些冷淡。她道：“是啊，我很感激当年您们的不杀之恩。”
周臻：“……”算了，和她叨叨从前的事还真没多大意义，她总有话堵自己。周臻道：“随你怎么想吧，我总是你的爹，不管怎么样总是关心你的，我不否认也怕受你牵连，但父女一场，我问一声顾至到底怎么样，他有什么准备，会有什么后果，不算过分吧？”
周琳琅道：“爹，说真话，我很领情，不过，顾世子这事，我真的不清楚，到了现在，我也只能等。您放心，我怕死，就算不怕你们死，可我还得替琛哥儿考虑呢，所以不会做冒险的事。”
周臻讪讪的道：“有你这话，那我就放心了。琳琅啊，要不，你让我见见顾世子？我虽帮不了大忙，可帮他分析分析，还是可以的吧？要不然……”
“要不然，您勇敢站出来，支持支持您这女婿？”
“我……”周臻考虑了一瞬，竟然做出了个让周琳琅极为意外的举动，他道：“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