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瑕疵美人全文阅读

作者:沉默醉     瑕疵美人txt下载     瑕疵美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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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章、刻薄

    醉开新文了,恳请大家一如既往的支持醉,谢谢大家了。

    初夏破晓,太阳还未升起,天气却已经相当闷热。

    周琳琅早早就起来了,正由丫鬟服侍着高挽了发髻。她着一袭浅碧色纱裙,越衬得肤色白腻,对着镜子里柳眉凤眼的女子微一挑眉,做了个不屑一顾的神情:周琳琅这个人,也就只有相貌和身段最值得称道了。

    可那又怎么样?如今她就是一无是处的周琳琅,谁不服,谁来咬她啊?多的是人不屑她的处境和为人,可转过身来又无一不妒嫉她出挑的容貌。

    人哪,就是这么浮浅,只要脸长得好,多少总能占点儿便宜。

    她自己呢,既不看轻自己,也不因此自傲,管世人怎么看待她呢。

    周琳琅推开丫鬟侍玉递过来的胭脂,微带不耐的道:“大热的天,一动就是一身汗,胭脂水粉抹得再薄,也能粘到脸上糊成泥,拿走,我不用。”

    侍玉只好将胭脂放回去,又递过口脂来。

    周琳琅微挑秀眉:“横竖又不出门,抹得腥红的做什么?”

    侍玉没法,只好都放回去,劝道:“姑娘虽说天生丽质,可人靠衣妆,也要打扮起来才是,不然太太那边知道了又有话说了。”

    周琳琅嗤笑道:“一说都说好几年了,能有什么新鲜花样没?不过是……”她嘬尖喉咙,学得微妙微肖:“我是缺你吃了还是缺你穿了?成天一副乡下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样,没的倒让人指着我这做继母的脊梁骨骂,又说我苛待你,可谁知道你是有意的还是故意的,不就是想当着人给我没脸么?”

    侍玉想笑又不敢,憋得脸都红了。

    周琳琅也觉得自己略显刻薄,住了嘴叹口气道:“算了,她不嫌说得烦,我都嫌学得烦。早饭摆好了吗?”

    侍璧忙答话:“刚才小丫头环儿来回话,说是老爷和太太还没起,怕是早饭要晚些时候了。”

    周琳琅刚放下的秀眉又挑了起来,看一眼窗外,毫无风度的把手臂平搁到窗台上,望着东方渐渐发白没有一丝云的天空,嗤笑道:“还要晚些时?这是早饭啊还是午饭啊。也亏得今儿是老爷休沐,不然她倒有脸说。”

    侍玉缩着脖子,低头闷笑。侍璧轻轻拍了她一下,对周琳琅道:“姑娘这又是何苦?老爷太太那边不摆早饭也好,免得姑娘顶着暑热就为了吃这么一顿早饭。”

    每回吃饭都生事,不光是姑娘了,就是她们这些跟着去的都能生一肚子闷气,那饭吃下去也跟石头似的硌着慌,不去岂不两相便宜?

    周琳琅只拿眼波飞了一回侍璧,道:“那边又给你好处了?怎么处处都替他们说话?”

    侍璧气笑道:“奴婢若是那眼浅的,也不知道得了多少好处了。”

    周琳琅伸手捏捏她肥嘟嘟的脸颊,道:“乖,不怕你不忠诚,只是这背叛的筹码不能太低,否则我决不答应。”

    侍璧早习惯了她的动手动脚,只笑笑道:“行,等将来有谁要收买奴婢,奴婢一定请姑娘替奴婢开个大价钱。”

    小丫鬟鱼贯而入,摆好了早饭,周琳琅却不急着就座,反倒吩咐侍玉:“去,把小丫头环儿给我叫进来,我问问她今早的差事当得怎么样?”

    侍璧摇头,不太赞同的道:“姑娘做什么不好?好歹等用过早饭再说。”

    周琳琅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没有环儿的话,你家姑娘我可拿什么下饭呢?”

    周夫人的谢庭院静悄悄的,闻不见一点儿声息,连鸟儿都不敢叽叽喳喳的乱叫,整个院子似乎都蒙上了一层阴霾。

    忽然屋内传来两声啪啪脆响。

    接着一个十五六岁,身着葱绿褙子的丫鬟红肿着半张脸,手里托盘放着一只摔坏了的缠枝莲花的茶盏,匆匆走出来。

    廊下两个丫鬟背就更弯了,下巴几乎要杵到胸口,谁也不敢抬头吭声。

    屋内的周夫人脸色近乎狰狞的啐骂道:“也不知道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竟遇上这么个浑不吝,哪家的姑娘像她这样没教养?一大早就派个大嗓门的小丫头片子过来叫门?知道的说她不懂事,扰人清宁,不知道的还当我亏待她,少她一口饭吃呢。敢情她是饿死鬼托生?”

    周夫人冯氏今年也才二十三、四岁,是周琳琅的继母,生有一儿一女,如今一个七岁,一个五岁。

    她颜色中等,但胜在年轻,虽说是继室,可周大人也不过才过而立之年,已经是朝中从三品大员,两夫妻相敬如宾,且又儿女双全,平素在周府是最让人羡慕的。可此时她衣衫不整,头发披垂,因愤怒而脸色铁青,愣生生从一个端庄稳重的夫人奶奶变成了乡下泼妇。

    她下首站着一个婆子、一个丫鬟,此刻都低着头听她斥骂周琳琅。这样的戏码看得多了,几乎每天都得演几遭,是以底下人也都习惯了只带着一对耳朵。

    那婆子是冯氏的乳母,是从冯家带过来的,等冯氏骂得差不多了,才示意那丫鬟重新倒了盏茶,开口劝道:“太太是母亲,姑娘是小辈,她做得不好,太太若不好管教,只管禀了老爷。”

    冯氏骂了半天,胸口的郁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被乳母一提老爷,立时火气又涌上来,把刚端起来的茶盏往桌上重重一墩,道:“你当我说得少?可管用吗?老爷也不是没管过,骂也骂了,打也打了,禁足、罚抄女诫、跪祠堂,可回过头来她照旧死性不改,如今老爷嫌烦,他是懒得管了,倒只会……训斥我。”

    越说越委屈,冯氏掏出帕子捂住了眼。

    想着今早老爷醒得早,于**帐暖中,为她的颜色所诱,正打算尽享鱼水之欢,结果那不知好歹的小丫环就嚷嚷了起来……

    两人之间的狼狈自不必说。

    那会儿两人才剑及其鞘,被这小丫头一吓,老爷雄风立消,她什么甜头都没尝着不说,还挨了老爷一巴掌,他光着身子下地,扯了衣裳就走,吓得丫鬟们跪了一地,让她把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干净。

第002章、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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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三老爷周不喜欢这位先头妻子生的嫡长女,冯氏固然欣慰,可架不住周琳琅就是个滚刀肉,生死不惧,毫无记性,一次又一次的来找碴,恨起来冯氏恨不能一刀劈了周琳琅。

    但说起来她又没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真要害了她的性命,那就是自己不慈,到哪儿也讲不出理去,总不能为了她这颗老鼠屎,生生把自己的美好生活和大好前程一并都毁了吧?

    对于冯氏来说,这是一个不太美妙的清晨。都说一天之计始于晨,清早不顺,一整天都不会太顺当。

    早起她摔了最心爱的茶碗,这一整套茶具就都白白作废了,又听乳母说了好些嘈嘈杂杂的闲话,没一句能用。她烦躁的扯着自己的头发,心道:乳母这是年纪大了,越发老糊涂不中用了呢。

    再看看自己身边的丫鬟,先前陪嫁的四个大丫鬟,她嫌生得过于艳丽,原本是冯夫人预备给姑爷的,可冯氏自打过门,见周大人也不过才二十六七岁,且生得风流俊雅、温柔多情,没多久就深深爱上了夫婿,哪里还肯让这四个妖娆的丫鬟在他眼前晃?不过一两年的功夫,尽数许配了出去。

    解了后顾之忧不假,但时间越久,她越发现,自己身边没有知心知意、可堪大用的奴才。只有一个乳母是不够的,这几个丫鬟,是新近从小丫鬟提上来的,面容只能算是清秀,到底不是打小跟在自己身边,且精心调,教过的,总觉得隔着心不说,且也没什么大能为,除了惹她生气还是惹她生气。

    冯氏没好气的挥手:“罢了,我跟你们说这些做什么?但凡我心地狭窄些,早就气死了。玉谨和璎珞呢?”

    周玉瑾便是冯氏所出的嫡次子,周璎珞是嫡次女,因听说她在发脾气,是以乳娘并没往正院里领,听她传唤,丫鬟们接连传话,乳娘这才带了兄妹二人过到上房来用早饭。

    玉谨生得像周,年纪虽小,却自有过人风姿,小小的孩子,却已经可见未来的俊逸。冯氏瞧着他就满眼俱是欢喜,拉了他的手,问他昨夜几时睡的,起来了几回,有没有饿着,读了什么书,吃了什么东西。

    乳娘一一答了,冯氏这才摸着玉谨的手道:“乖儿子,娘就盼着你将来有出息呢,可用功读书要紧,但身子也要紧,千万不可累着。”

    周玉谨乖巧的答了,冯氏又看向周璎珞。周璎珞才五岁,小毛丫头一个,平素不爱说话,与冯氏也不亲近,每每见了她都躲着她,反倒跟乳娘马氏更亲密些。

    冯氏一回两回还有耐心,时日久了也懒得低声下气的俯就她。只语气淡淡的问马氏一回璎珞的情况,听她答“无事”也就撂开了手。

    饭桌上,冯氏一百二十个心都扑在玉谨身上,不住的给他夹菜,恨不能把所有好吃的都喂进他的肚子里。

    无他,这个儿子是她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是她这一生维系的荣耀和命根,且他自小身体强健,读书用功,很得周的喜爱,倒把前头容氏所生的周玉琛比了下去。

    人都有贪心。

    提亲时,冯氏听说周已经有了一儿一女,就不大高兴,可等到过了门,方发觉这两个儿女不得他的喜欢,且周玉琛是早产,从小体弱,长年用药培着,她不免得陇望蜀,想着或许周玉瑾能继承周家家业,是以对周玉谨更加看重。

    周玉谨倒也乖巧,冯氏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是吃饱了却又看中了柜子上的一盒点心,眨巴着大眼问冯氏:“娘,我可以把这盒点心拿走吗?”

    冯氏瞥了一眼那梅花攒盒,心里十分恼怒:是谁把这点心盒子放这的?不知道但凡是周琳琅那边送来的东西,她连喂狗都嫌脏吗?

    可对着儿子那纯真、诚挚的眼神,冯氏怎么也说不出恶毒的话来,只勉为其难的笑笑道:“那点心是昨天的,隔了夜,你吃了怕是要坏肚子,想吃什么点心,娘叫人去做,回头给你送过去。”

    周玉谨有些失望,却很快绽出笑脸,道:“娘,你叫姐姐们直接送到书房吧,我留着肚子饿的时候吃。”

    冯氏张嘴想要说话,周玉谨却已经站起身,朝她行了个礼,跑出了门。乳娘要走,冯氏喝住她,道:“我问你,少爷在书房里如何?”

    乳娘也不过二十左右岁的模样,垂手低头,十分细弱的回答:“奴婢,不清楚,想来是极好的。”

    冯氏气的道:“我没问你少爷的功课,我是说少爷和那病殃子……”拿这点心,真当是他自己吃呢?冯氏亏待谁也不会亏待自己嫡亲的儿子,也只有那病秧子嘴馋罢了。

    也不知道那病秧子是怎么笼络玉瑾的,他见天的替那病秧子着想。

    冯氏想了许久,除了周玉瑾身边的人挑唆,再没别的可能,如今只有乳娘与周玉瑾最近,不怪到她身上怪谁头上?

    乳娘才要说话,周玉谨又蹬蹬蹬跑回来,对冯氏道:“娘你别忘了叫人给我送点心,乳娘,我的书落在房里了,今天先生还要考我背诵呢,你快帮我去找。”

    乳娘面露急色:“哥儿是说昨天临睡前叫奴婢放起来的那本书吗?奴婢这就去找。”

    冯氏心知周玉谨是替这乳娘解围,却不得不放人,只盯着这一高一矮的背影,恨恨的哼了一声,又捺着性子扬声道:“别忘了先给你祖母请安。”

    周玉谨清脆的答道:“知道了,忘不了。”

    冯氏心里不痛快,眼神落到周璎珞脸上,就有些慎人。周璎珞吓得手一哆嗦,汤匙就掉到了桌子上,冯氏强忍一口气,换了脸色温声道:“乖,慢慢吃,娘等你。”

    周璎珞摇摇头,起身低头畏缩的道:“娘,我,我吃饱了。”

    冯氏最恨她这种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你说她堂堂周家嫡女,生得又玉雪可爱,阖府谁见了碍着三老爷的面不得抬着她哄着她夸着她宠着她?她倒好,长年一副见不得人的模样,真真是气死自己了。

    见她无论如何不肯再用,也只得作罢,叫人替她擦手净面,自己也略做收拾,这才带人去给周老夫人请安。

第003章、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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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进老太太的养颐堂,远远就见周琳琅没精打彩的跪在院门口,冯氏暗暗解气。

    小家雀真当翅膀硬了,家里就没管儿了是不是?虽说老爷不欲和她计较,自己这个继母不好和她计较,可家里还有老太太呢,那可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主。

    要说周琳琅如果安安分分的,这府里不也差她一个,偏生她就是个扫帚星,老太太又最迷信,不怪她总拿周琳琅发作了,哪怕丁点儿小事,落到别的姑娘身上,也就是不痛不痒的训斥几句,可落到周琳琅身上,就没有一次不是小题大做的。

    只能说是她自己活该。

    冯氏不欲让人说她火上浇油,走到周琳琅身边,见她只敷衍的朝自己行了个礼,也没挑她的词,只道:“三姑娘人大心大,怕是这府里除了老夫人,就没人能镇吓住你了吧?我是个没本事的,也没指望着你对我有多恭敬,可起码相安无事总是好的,希望三姑娘能明白什么叫吃一堑长一智。”

    周琳琅懒洋洋抬眼,不涂而朱的樱唇微微一翘,嗤笑道:“母亲怕是要失望了,我周琳琅从来就不是个识时务的人。”

    这话一点儿不错。

    周琳琅但凡肯识时务,怕是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按说周琳琅命不错,父亲是三品大员,她又是正室嫡出,底下还有个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按不按剧本走,都是妥妥的白富美,将来便是不嫁皇帝王爷,嫁给哪家世子、将军,也是妥妥的完美人生。

    可惜,周琳琅运气不大好,而且不是一般的不好,坏到简直让人发指的地步。

    自幼丧母不说,还不得父亲欢心,最让人吃不消的,她可是满京城人尽皆知的扫帚星。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流言是真能杀死人的,何况这流言还不只是空穴来风,而是有根有据。

    周琳琅都佩服这位本尊,她小小的身体里有着极大的破坏力,就像剧毒,谁沾上谁倒霉,无一幸免。当然这是从世人的角度看,可从周琳琅的角度看,她觉得本尊实在是倒霉透顶,她所有的害人害己的行为,总结起来不过两个字:巧合。

    周琳琅两岁时,母亲容氏再度怀孕,七个月时,容氏在花园散步,周琳琅手里拿着蚯蚓,兴冲冲来请母亲欣赏,容氏受到惊吓,母女撞到一起,当场就见了红。

    这一跤摔得结实,容氏早产,生下不足月的周玉琛。

    若不是容老夫人爱女心切,逼着容老太爷请了太医,只怕要母子俱亡。可饶是如此,容氏身体受损,周玉琛也成了不折不扣的病秧子,以至于长到十二岁,还像个七、八岁的娃娃,面色苍白,身形细弱,典型的男版林黛玉,风一吹都能把他吹个跟头。

    本尊是不是对此深感抱歉,周琳琅不知道,但要她说,那会儿的本尊也不过是个两岁的孩子,她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眼睛里看什么都是有生命的,和她自己一样,是不分美丑和善恶的,拿蚯蚓的本意并非是故意吓人,只不过是想要和母亲分享她的喜悦而已。

    撞倒容氏,容氏早产,绝非周琳琅之愿,可事情就是发生了,她便成了背负沉重罪恶的替罪羊。

    若是她此生只有这一件罪孽倒罢了,偏偏周琳琅五岁时,周玉琛三岁,偶然一次的争执,谁也不让谁,周琳琅力过猛,将周玉琛带倒,好巧不巧,头磕到桌角,害得周玉琛额头磕了个一寸来长血淋淋的口子。

    母亲容氏当场晕厥,转天就撒手人寰。

    在周琳琅看来,这也不是一场精心谋划的蓄意谋杀。

    五岁的小娃娃,再懂事又能懂多少?小孩子打架动手是很寻常的事,至于说周玉琛摔伤了头,那纯粹是偶然意外。

    只能说容氏太脆弱,见了儿子头上的血,连惊带吓便丢了命。

    周琳琅固然并不全然无辜,可她也受到了惩罚,被周扔到祠堂里关了三天三夜,回来就发烧说胡话,受了不小的惊吓。

    之后周另娶继母冯氏,明面对她们姐弟呵护倍至,暗地里挑唆、欺侮,一时气急,年幼的琳琅愤然推了冯氏一把。

    那一年周琳琅八岁。

    原本不过是小孩子没轻没重、小惩大戒的事,可惜不幸的是,周琳琅点儿太背,好巧不巧赶上冯氏有了身孕,尚不足三月,还没诊出来,这一推她小产了。

    经此种种,周对她恨之欲其死,将她倒吊起来,用藤杖抽得她死去活来。周琳琅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既无人延医问药,也无人服侍她吃饭喝补汤,一直躺了小半个月,竟然没死,硬生生从鬼门关爬了回来。

    打那之后,扫帚星的名号全在周府传了开来,以至于上至周老夫人,下至堂姐堂妹,都看周琳琅像是一只臭老鼠,既怕又嫌恶,恨不能和她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就怕一个不慎,被她的霉气沾上自己也要跟着倒大霉。

    周琳琅在周府就是个不引人注目的角度,日子虽然寂寞倒也安生。她十岁那年,冯氏生下嫡次子周玉谨。周玉谨一岁多的时候突然莫名其妙的发起高烧,小脸通红,精神萎靡,请了无数郎中,都瞧不出什么毛病来,最危急的时候竟然浑身抽搐,口吐白沫。

    冯氏哭得几乎要昏死过去,搂着周玉谨痛哭不止。乳母张氏便说可能是撞克着了,想请人替周玉谨叫叫魂。眼风却一直有意无意的落到一边惊惶的周琳琅身上。

    周一眼就看见周琳琅,本就有疑心,再问起她曾经和周玉谨在一起玩过,当下不问青红皂白,只说她冲撞着了周玉谨,打了她一顿板子,罚她跪祠堂。

    周琳琅不愤,在周早饭中下了泄药。周御前失仪,被御史参奏,陛下将他降职割俸。周丢了这么大人,简直怒不可遏,偏冯氏又献谗言,说周琳琅戾气重,得好好用佛气压压,周一狠心,将年仅十岁的周琳琅送到了城北的尼姑。

第004章、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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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琳琅这一待就是四年,周府没人去看过她一回。她在鸣凤庵吃苦受罪自不必说,最要命的是她眼瞅着到了花信之期,若是再不想办法,怕是要一辈子埋在这青灯古佛之间,别说嫁人寻门好亲事了,估计到时周家会强行迫她剃发出家。

    也就在这时,鸣凤被曝成了京城富贵人家的私娼暗寮,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十分猥琐兼肮脏。陛下震怒,命人彻查,一时间闹得京城沸沸扬扬。

    周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嫡长女周琳琅还在鸣凤庵,他可是历经三载,好不容易才熬回从三品的位置,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因为名声问题让御史参奏,这才悄悄将周琳琅接回周府。

    可到底有流言传出,说是周琳琅天生带煞,连菩萨都顶不住,遭了池鱼之殃。也就是在这时,周琳琅穿来了。

    来是来了,却接了这么个棘手的烂摊子,周琳琅表示相当无奈。

    周琳琅确实生得美,即使在鸣凤庵那四年,淄衣布鞋,素面朝天,她也是最为注目的那一个。主持是个古板又愚昧的中年尼姑,观周琳琅面相,便说她注定是祸水,是以打着为她好的名义,极尽穷形极恶的手段来折磨她。

    周琳琅初时年纪小,做活不算熟练,主持便用藤杖教训她。主持都如此,其余尼众蹬高踩低,对周琳琅极尽欺负之能事。

    饶是周琳琅一直谨小慎微,也只能在鸣凤庵勉强落个容身而已。

    泥人也有三分气性,周琳琅终至于忍无可忍。

    她初到鸣凤庵,原是想着退一步海阔天空的意思。

    因她并没对周玉谨下手,是以问心无愧。事实也证明他只是单纯的高烧,之后出了一身红疹,高烧不治而愈。祖母、父亲都在盛怒之中,她隐忍退到鸣凤庵也不是什么坏事,只要等到实情水落石出,她的冤情自然而然的就解决了。

    可惜周家人视她为不祥之人,将她扔到鸣凤庵便令她自生自灭,周琳琅若不想办法替自己谋算,那可真就是个愚蠢之极的大傻瓜了。

    周琳琅一旦意识到自己所面临的艰难处境,便不肯坐以待毙,她利用美貌,衬上楚楚可怜的神情,偶借机缘,很快便传扬得满京城都是“鸣凤庵多美妙尼姑,尤以静念为最”。

    周琳琅是带发修行,主持给她起了个法号叫“静念”,好像这样就能压住她身体里的邪恶。

    偏偏周琳琅打了她的脸,她那细瘦孱弱的身体里蕴藏着无比巨大的力量,需要的不过是个契机,一旦有人给了她这个机会,她就能翻天覆地。

    纵观周琳琅短暂却壮观的一生,一向不圣母的周琳琅觉得她所作所为并没什么错。这不是自由、平等的现代社会,女子的名誉重于天,但凡是个不肯认怂的窝囊废都不会乖乖的任人宰割。

    或许她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好在结果还是不错的。可惜她身体瘦弱,即使被接回周府也是不假天年。

    周琳琅既然来了,且她骨子里也有着天然的不肯服输的劲头,自然不肯白白糟蹋了从前这个周琳琅的心血,所以不论境地如何艰难,她都不会低头的。

    和冯氏不过是小打小闹,说起来都是无伤大雅的小手段,不然冯氏也不会一味的尽吃哑巴亏了,可惜老天作弄人,当初鸣凤庵里垫下的基石如今成了绊脚石,周老太太听说了风言风语,再看送到跟前的周琳琅,不拿她作筏才怪。

    这才连罪名都不惜得给安,就让她到院外跪着来了。

    周琳琅可以和冯氏打擂台,却不能对着周老太太露出凶恶面目来。冯氏毕竟是继母,世人皆有成见,认为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先头留下的孩子在继母跟前都是讨不了好的,有着先天的优势,所以周琳琅便是稍有些出格的举动,冯氏顾忌人言,也不敢明着打击报复。

    但周老太太就不行,她可是周琳琅的嫡亲祖母,但凡有不孝的举动表现出来,那就是大逆不道。

    这个时代,孝字大于天。

    周琳琅很明白这个道理,是以这个府里,她惹谁都不敢惹周老太太,就算是周,也不敢对周老太太假以辞色,就怕被人参他一个不孝,真要到那个地步,那他的官路算是做到头了,只怕连人都做不成。

    冯氏偏要来落井下石,周琳琅肯给她好脸才怪。

    冯氏气噎,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恨恨的哼了一声,撇下周琳琅,自带人进去给老太太请安。她狂什么狂?再狂不还得在老太太院外跪着吗?丢人现眼的还是她!

    周璎珞一直胆怯的偷眼瞅着周琳琅,一副瑟缩又惶恐的模样,周琳琅懒懒的瞥她一眼,她便吓得缩了头。

    乳娘十分无奈的朝着周琳琅苦笑了笑,意思是:您何必和一个小姑娘计较?

    周琳琅才懒得理她,索性一扭头不再看周璎珞。

    乳娘便揽着周璎珞快步往里走。她就是个奴婢,这府里哪怕再不得宠的主子她也惹不起,若只是她自己倒也罢了,可还有五小姐呢。五小姐不得二太太喜欢,万一这位二姑娘发作起五姑娘来,自己一个奴才可怎么是好?

    其实周琳琅满打满算回周府也才一个多月,即使有着从前的记忆,可她在鸣凤庵住了四年,与周玉谨也好,与周璎珞也好,实在没什么情分。

    更没什么恩怨。

    她既无意与他们兄妹叙什么姐弟、姐妹情,也无意拿他们当仇敌待。可她们却这么怕她,是她恶名在外的缘故吧?

    恶名就恶名吧,好歹被人忌惮着总比任人宰割强。

    周琳琅无所谓的笑笑,继续跪下去。

    侍璧急匆匆走过来,挨在周琳琅耳边小声道:“奴婢打听清楚了,听说是镇国公家的世子爷……”

    她还没说完呢,就见不远处大步走来一个年轻男子,这男子衣着华丽,像只开屏的孔雀,老远就向周围方圆几里的人们透露着一个信息:小爷就是一不折不扣的纨绔。

第005章、堂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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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男子本是噙着浅淡笑意,微仰下巴,一副十分高傲的模样,视线不经意的落到周琳琅身上,下巴不自觉的就低了下来,眼睛里露出遇到猎物般的狂喜。

    他原本步履匆匆,这会儿反倒慢下来,不紧不慢的走到周琳琅跟前,拍打着手里的洒金折扇,笑眯眯的打量着周琳琅:“哟,这是谁呀?大热的天,怎么倒在这跪着?”

    侍璧忙起身行礼:“大爷”

    周玉珉是周家大老爷周至的嫡长子,今年二十一岁,平素最是风流,吃喝玩乐,无所不精,凭着他殷勤小意的功夫,在京城里也有他这么一号,外人见了都要恭敬的称一声“周大公子”。

    周琳琅与他交情也有限,只朝他点点头,低声道:“大哥。”

    周玉珉一眼都不瞅侍璧,只拿扇柄挑起周琳琅的下巴,自以为笑得十分迷人,用甜得发腻的嗓子问道:“原来又是琳琅妹妹?祖母这是心里不顺心,又拿你作筏呢?”

    周玉珉一连用了两个“又”,可见阖府皆知这位周二姑娘不得宠。

    周琳琅垂下双眸,略带委屈的道:“琳琅不知。”

    周玉珉收了扇柄,轻叹一声道:“你也是怪可怜见的,祖母到底年纪大了,难免有时糊涂,你放心,我待会儿进去就向祖母求情。”

    周琳琅轻抬头,不可置信的问:“大堂兄你,你当真会为琳琅求情?”

    周玉珉眼睛微眯,被周琳琅艳光四射的容貌惊住,尤其她那双眼睛,既有委屈,又有惊疑,还有信赖,甚至还带了几分撒娇和不可名状的妩媚。

    周玉珉就觉得周琳琅的眼神像是带了钩子,不轻不重的挠到他的心口,偏偏想抓住,她又蝴蝶一样扇着轻盈的羽翼飞走了。

    这种想要却求而不得的感觉让他手脚都有些不受控制,周玉珉不顾一旁的侍璧侧目,径直伸手去握周琳琅的肩膀,关切而亲近的道:“这还能作假不成?怎么说你也是我的妹妹。”

    周琳琅微微低头,一滴晶莹的泪顺着她白滑光洁的腮滑落,却又慌忙拿手背抹了,哽咽着道:“多谢大堂兄。这府里,肯剖心剖肝待琳琅的,怕是只有大堂兄了,琳琅,琳琅……”

    她情状楚楚可怜,仿佛枝上带露的牡丹。十四岁的大姑娘了,头上也没几样首饰,只有一朵珠花。可就是这么一朵珠花,金灿灿在太阳底下绽着华光,却也只能沦为周琳琅的陪衬。

    周玉珉看着周琳琅因委屈而泫然欲泣的脸,越发心疼。他满是遗憾、惋惜的道:“快别这么说,二叔对你……唉,其实不过是误会,至亲骨肉,能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等时间长了,二叔自然会对你有所改观。至于祖母,她老人家越老越小,就那么个脾气,你是晚辈,总得多孝顺些不是?”

    他不受控制的捏捏周琳琅的肩,道:“好了,快别哭了,让人看见多不好?”说时又递上自己的帕子。

    周琳琅破涕为笑,道:“让大堂兄见笑了。”

    并没接他的帕子。

    周琳琅本就是个美人,宜喜宜嗔,因为这一笑清浅,不似平时艳,反倒更添几分清丽。

    周玉珉整个人都酥软了,只觉得这一笑,似乎笑进了自己骨子里,一时半刻,怎么也拔不出来。

    他盯着周琳琅精致的面容,痴痴的道:“你也不是小孩子了,祖母怎么一言不合就罚跪?啧,这大日头的,虽说还没到盛暑,你身子一向娇弱,也受不得啊。你别急,我这就去求祖母。”

    周琳琅微微避开他的视线,小声儿道:“多谢堂兄。”她微抿红唇,又添了一句:“可堂兄自己也谨慎着些,别为了琳琅反倒惹得祖母不悦。”

    周玉珉笑意有如春水,立时就荡漾开来,轻声一笑,道:“太见外了不是,我可是你大哥啊,叫我堂兄多外道。”

    周琳琅从善如流的改口:“大哥。”

    这与声“大哥”甜腻而娇媚,周玉珉就仿佛大夏天吃了冰碗,从内到外的清凉舒爽,只觉得这个堂妹真是可人又可心。

    他一挺胸脯,大包大揽的道:“你放心就是。”随即又是亲近的一笑,朝着周琳琅小声儿道:“知道你这是心疼我呢,可我更心疼你呀。”

    周玉珉走了,侍璧才上前与周琳琅说话:“姑娘,大爷他这是……”

    周琳琅用帕子轻拂自己肩上被周玉珉碰过的地方,反问道:“怎么?”

    侍璧谨慎的道:“从前大爷待姑娘,并不像现在这般亲热,奴婢是担心……”

    周琳琅呵笑了一声,近似轻佻的道:“你担心他,还是担心我?”

    迎上周琳琅那清澈微凉的眼神,侍璧心头一紧,忽的什么也不敢说了。

    姑娘好像……什么都知道。

    她忙改口:“奴婢……自然是担心姑娘。只是,大爷他是否真的肯替姑娘求情。别回头大爷这一劝,老太太反倒更生气。”

    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每次周琳琅犯错,周大夫人、周三夫人不是不替她说情,可每次说情的后果是老太太愈加生气,周琳琅所受到的惩罚也越重。

    这会儿的周琳琅哪有刚才的小鸟伊人?虽然面容依然精致美艳,可眼神及语气都透着森寒的冷意。

    侍璧吓得垂头不语。

    周琳琅微眯了眼,看了看越升越高的太阳,淡漠的道:“你家姑娘要死早死了,既然没死,自然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你瞎担心什么。”

    侍璧:“……”

    “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这话,通常都是别人劝慰旁人时用的,姑娘倒是自我安慰上了,可这……好使吗?

    周玉珉去的快,出来的更快,主仆两个还没说几句话呢,他就又出现了。周琳琅一怔:这么快?是压根没进去,还是进去就被撵出来了?

    看她那惊讶的表情,周玉珉不自禁的一扬下巴,不无骄矜的道:“起来吧,祖母叫你回自己的院里好生歇着。”

    周琳琅的神情转为了不可置信。

第006章、堂兄(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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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周琳琅的模样似是不信,周玉珉不悦的嗤笑一声,问周琳琅道:“你不信我的话?”

    周琳琅没有任何犹豫和耽搁的站起身道:“怎么可能,只是,祖母怎么这么快就原谅我了?”

    周玉珉看周琳琅像个弱小、可怜又可爱的小兔子,情不自禁的就想顺顺她的毛,可侍璧就在周琳琅身边虎视眈眈的站着,他只能作罢,只凑近周琳琅反问道:“你觉得呢?”

    周琳琅怯怯的摇头。

    周玉珉呵笑一声,用扇柄轻敲周琳琅的头,故作神秘的道:“自然是你堂兄我使尽浑身解数,才劝动了祖母啊。”

    周琳琅欢喜的赞叹道:“还是大堂兄有办法。”

    侍璧腹诽:还浑身解数呢?这么会儿功夫,能说几句话?从不知这位大爷原来也会这么献殷勤。

    周玉珉毫不谦虚的道:“那是当然。今儿堂兄算是救了你一命,你可拿什么来谢我?”

    周琳琅小脸耷拉下来,道:“自然是要谢的,可如今琳琅……实在拿不出能让大堂兄看中眼的谢礼。”

    她离开周府四年,回来后虽有月例,却是当月的,可以前落下的月例连提都没人提,是以她现在简直是一文不名,至于先前母亲容氏的陪嫁,都在继母冯氏手里。

    周玉珉看得周琳琅浑身躁热,眼睛如火焰一样,在周琳琅身上四处逡巡,低笑道:“那可不一定,只要是你的,哪怕再不值钱,我也会稀罕得和什么似的。”

    侍璧眼睫猛眨。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可听周玉珉这话也觉得心跳过速,这分明不是什么好话,姑娘她……

    周琳琅微抬头,抿唇笑道:“这可是大堂兄说的,回头我就把谢礼送过去,你可不许嫌弃。”

    周玉珉被她笑得眼睛一眯,心都化了,压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嫌弃,当然不嫌弃。”

    周玉珉传的周老太太的话是“叫周琳琅回自己院里好生歇着”,但周琳琅知道,周老太太的原话一定没这么婉转、客气。

    可不管怎么说,她也不会没病找病,这大热天无休无止的跪下去。

    周老太太再不慈,周琳琅也不能不孝,她朝着周玉珉一礼,转身要进院。

    周玉珉一愣神,急追过来颇有些不满和严厉的道:“琳琅,你做什么?”

    周琳琅挑眉疑惑的问:“我去向祖母道谢,磕个头这就回去了。大堂兄,你这么急吼吼的做什么?”她头一歪,惊恐的道:“难道祖母并没原谅我,是你假传祖母的吩咐不成?”

    周玉珉:“……”

    被噎了一忽,才哭笑不得的道:“胡说八道,我是那样的人吗?我就是再心疼你,岂敢背着祖母弄鬼?”

    周琳琅这才松了一口气,朝着周玉珉讨好的笑笑。

    周玉珉不为她的笑所动,微板着脸道:“祖母说了,你的孝心她知道,不用磕头了,赶紧回去吧。”

    说时又训斥侍璧:“你这狗奴才,平时就是这么怠慢你家姑娘的?还不赶紧扶你家姑娘回去,跪了这些时,膝盖一定青了,拿热巾帕给她好好敷敷,回头我叫人送一瓶上好的清血化淤的药膏来。”

    最后又是同周琳琅说的,态度十分亲近、疏朗,一副“你看,我确实是为你好”的模样。

    周琳琅并未坚持,乖巧的应了一声,随即笑道:“既如此,琳琅就先回去了,劳烦大堂兄代琳琅向祖母道谢。”

    周玉珉巴不得她快走,自然她说什么就应什么。

    周琳琅微低头,站在当地怔了会儿神,悠悠的道:“其实我是很想当面向祖母道谢的……”

    “真不用了,祖母心里有数,你想什么她都知道。”

    周琳琅似笑非笑的看向周玉珉,不无嘲弄的道:“是吗?我觉得也是,可我不明白自己哪儿做错了。”

    周玉珉:“……”

    周琳琅的视线有如清泉,带着沁人心脾的清凉,落在周玉珉脸上,仿佛给他洗了一回脸,让他有些晕晕忽忽的,就听周琳琅问:“大堂兄可否教我?”

    周玉珉与周琳琅接触不多。

    先前小时,只知道她是个扫帚星,和长辈、兄弟们一并拿她当成个笑话,至于她生得如何,并没仔细打量过,后来年纪渐长,他不怎么进内院,周琳琅的凶名远比她的美貌更盛。

    也就这一年,满京城流言都在传鸣凤庵有个叫静念的小尼姑,生得如何如何美艳,周玉珉动了念头,本来还打算去鸣凤庵风流偶遇一回呢,不想鸣凤庵事发,这事就不了了之。

    等到周家把周琳琅接回来,他在府门惊鸿一瞥,拿周琳琅当成了天人,事后从大老爷周至的口中知道周琳琅就是静念,原先的遗憾就变成了狂喜。

    周玉珉依着从前的印象,只当周琳琅是个怯懦的小姑娘,定然好拿捏好摆弄,毕竟被府里流放四年,如今回来孤立无援,但凡谁肯向她示好,她不得感激涕零,以身为报?

    这也是周玉珉始终端着一副好人的款,不断向周琳琅示好的原因。

    可哪成想她如此精明,能敏锐的从自己的态度和言语上窥出端霓,且说话十分劲道,竟让人一时不好回答。

    周玉珉尴尬的笑道:“这是什么话?”他当然知道个中原由,可这个原由怎么可能和周琳琅说?

    周琳琅微笑以对,眼神纯真而清澈,好像表明了:她什么都明白,只不过什么都不说而已。

    周玉珉被她看得有些心慌,随即又想,她不过一个小姑娘而已,能猜出什么?这府里有什么消息,无论如何也到不了她这,他就不信她能有什么诡谲心计。

    且自己在祖母跟前已经发过话了,绝对不会让周琳琅再在这儿耽搁,为今之计便是快点儿送她走。

    他讪笑道:“琳琅你可真会开玩笑,我,我怎么可能知道祖母的心思嘛。”眼见周琳琅面露失望,他生怕好不容易才攒起来的好感消失殆尽,忙正了正心神,道:“不过……我可以替你参谋参谋。祖母嘛,到底年纪大了,你应该也知道,这人年纪一大,难免有点儿……呵呵,是吧?”

    周琳琅睁着清澈的眸子望着他,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

第007章、旧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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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周琳琅这么一望,周玉珉心神俱荡,不免卖弄道:“难免信鬼神信命数什么的……其实我是知道,你是无辜的。”

    周琳琅的眼泪毫无预警的掉下来,她慌乱的用袖子掩了脸,哽咽着道:“大堂兄,你真这么觉得吗?可为什么,所有人都说琳琅是,是……”

    她说不下去。

    见她这样楚楚可怜,周玉珉的心仿佛被谁捏碎了,这会儿哪怕周琳琅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他也一定会承认她是个最无辜的好,因此忙点头,信誓旦旦的道:“当然。”

    周琳琅破涕为笑:“那就好。”

    刚才还乌云蔽日,这会儿就云开日出,偏偏周玉珉就吃这一套,他几乎陷进周琳琅那清丽无双的容貌里,用他自己都不自觉的腔调柔声安慰她:“好了,别多想了,祖母不疼你,不是还有……大堂兄我呢嘛。”

    侍璧腹诽:今儿这话说得好听,可从前怎么不见大爷对姑娘有一星半点儿的兄妹之情?要知道小时候大爷可没少带头欺负、辱骂姑娘。

    周琳琅感激的点头,道:“我知道,大堂兄最好了。”

    周玉珉满足的笑道:“行了,赶紧回去吧,你腿不疼吗?”

    周琳琅朝他福了一福,转身就走。周玉珉还不太放心,目送她走远,这才折身进了周老太太的正房。

    转了一个弯,侍璧小声同周琳琅道:“看不着大爷了。”

    周琳琅停住脚,拉着侍璧重新折回来,在通往老太太院子的路边一棵树后,问:“你刚才说打听到什么了?”

    侍璧一拍脑袋:“早就该说,可是被大爷打岔,奴婢就没来得及,是顾家世子爷来了,说要求见姑娘。”

    周琳琅怔了怔,不解的望着侍璧。顾家世子爷?谁啊?无端端的为什么要见自己?也难怪祖母要因此生气,不知情的还当自己在外头惹下的烂桃花呢。

    侍璧小声道:“姑娘,您真不记得了?顾家世子爷不就是……鸣凤庵……”

    侍璧说不下去了,脸越来越红,那神情分明在说:姑娘您自己惹的债您自己都不记得了?

    周琳琅:“……”她还真是不记得了。

    不需要多问,只要看侍璧的神情,周琳琅就知道鸣凤庵里,她和这位顾世子有过什么样的交情,怕是不仅难以启齿,还很不容于世。

    当年周琳琅被送到鸣凤庵,是不许人服侍的,但侍璧和侍玉自愿跟她去修行,周家也就放任自流。谁想庵里主持又是个刻薄寡恩的,坚决不收随侍,周家不肯替周琳琅撑腰,一心要磨磨她的煞气,因此顺水推舟,并不替她说情,侍璧二人没法,这才不得不山下的农户里租了院子,时不时的偷跑到庵里来看看周琳琅。

    周琳琅有什么心思,做过什么事,接触过什么人,侍璧两个不敢说知道的有十成十,起码也有十之七八。

    是以她的事,她们是最知情的。

    周琳琅瞒不过她们,虽不至丧心病狂到杀人灭口,但这种她们知道的一知半截,偏自己一无所知的境况实在是烦人。

    她又不能直说现在的周琳琅不是从前的周琳琅,要想让这个周琳琅安生的活下去,她们最好把自己知道的尽数道来。

    不把侍璧吓疯也能吓傻。子不语怪力论神,可市井百姓是最信这个的,一旦知道她被异界灵魂附了身,再忠心,侍璧也得第一个跳出来检举揭发她。

    周琳琅嗯了一声,勉强道:“一时没想起来。”

    侍璧倒是心有戚戚的点头,道:“也是,从前的都过去了,姑娘忘记了最好,最好。”那语气十分小心、十分心虚。

    周琳琅猛的一惊:这,不会是周琳琅已经和那什么顾世子发生了不才之事,她这身子早就不是清白女儿身了吧?

    越想越有可能。

    要知道那可是鸡不生蛋的偏僻之地,离京城好几十里地呢,庵里主持看得紧,周琳琅又没帮手,她一个小姑娘家若能逃回来也就不必非得借着世家风流公子们的东风了。

    想也知道,她若想把自己的“美名”传扬开来,肯定得见外男,而且还得挑动他们让他们注意到她,受她的蛊惑,并为她所迷,从而为她所用。

    周琳琅打了个激灵。

    换成是她,未必不会这么打算,可毕竟她来自千年之后的异世,对于女子的贞洁、名誉看得不重。但从前的周琳琅可只是养在深闺的小姑娘,还不足十四岁。她竟有这样的心机,什么都豁得出去的勇气,还真是让人胆寒。

    她要是手段高超点儿呢,估计诱惑一个顾世子就足够了,要是手段low了点儿,估计不定**多少人了呢。

    周琳琅越发浑身不自在,她想回去验证一下。

    随即她又想到另外一个严峻的问题:这个时代的女子名誉大于天,别说在外头过夜了,就是和外男多说两句话就会有流言蜚语传出来,她可是在鸣凤庵一待就是四年,且鸣凤庵最后又成了龌龊肮脏之地,只怕满京城,不不,就是整个周府,只怕都当她早就是不洁之身。

    难怪周看她时总是气急败坏的模样,怕是除了有前科之外,大部分是因为她让他名声扫地,难以做人了。

    还有周老太太,她定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怎么看她怎么不顺眼,这是鸣凤庵之事尚未尘埃落定,还处在风口浪尖,所以周家才隐忍不发,只怕京城稍定,她就得死于非命。

    前后一串,周琳琅才明白自己是个什么处境。

    她还纳闷,何以周琳琅这么没福,好不容易从鸣凤庵回来了,正是大好的享福的日子,怎么她就一命呜呼了?原来根源是在这儿。恐怕她打一回府,就有人看她不顺眼,明里暗里给她下了绊子,她一个不防,死在自己的家里,这才让自己这一缕异世孤魂进了她的身体。

    周琳琅再度打了个激灵。

    真特么冷。这都是什么破烂摊子啊。

    周琳琅看一眼侍璧,疑惑的问她:“顾世子为什么今天来?”

    侍璧看看四周,小声道:“姑娘您忘了?不是您跟顾世子约好,回京一个月后周府相见的么?”

    “呃……”周琳琅无语了,敢情是她和人家定好的一月之约,她怎么就……呵呵,不记得了呢。

第008章、旧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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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琳琅微微颔首,心里却有些凄凉。

    从前的周琳琅年纪虽小,倒也算满腹心机,她借助顾世子之手得以平安回家,也防着周家对她不利,这才与顾世子约好一月再见。可惜,她没想到周家根本容不得她待上一个月,早早就对她下手。

    不管怎么说,这位顾世子帮了她,且守诺前来,还算是个男人,但终究来迟了。

    周琳琅是个不服输的性子,越是有人不想让她活,她还非得好好活不可。从前的周琳琅如此,她也越发要如此。

    顾世子此来,她非见不可,不为别的,只为自己死了也能有外人知道个消息,不至于让周家见不得光的阴毒手段埋在这阴冷的府第,不为人知。

    周琳琅黯然神伤了一会儿,朝着侍璧道:“你去迎一迎,看顾世子到哪儿了,我要见他一面。”

    侍璧直跺脚:“姑娘,这里不比……若被老太太知晓,怕是要有大麻烦。”

    怪不得刚才堂兄周玉珉着急撵她走呢,想来顾世子就在来的路上。周琳琅心下一松,不让她见她也能见着,反倒不急在这一时。

    她懒洋洋的道:“还能有什么大麻烦?难不成祖母还能再把我送出去?”

    侍璧还不曾接话,就听有人扬声笑道:“周二姑娘倒是个妙人,这也才回府吧,就又盼着出府了?”

    这声音十分清越,仿佛上好的古琴发出的玉石之音。偏这清越之中又带了几分戏谑,透着几分欠揍的不羁。

    周琳琅从记忆里使劲拨拉,勉强记得这就是那位顾世子顾至了。她缓缓回身,朝着眼前青影微微一福,道:“顾世子说笑了,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琳琅怎么会放着家不要,反倒盼着出府?”

    顾至呵笑一声,人已经到了近前,问:“这么说,我这趟白来了?”

    周琳琅:“……”

    难不成从前的周琳琅与顾至私下里还有什么别的约定不成?那,自己这会儿是不是已经露馅了?这种感觉让周琳琅十分挫败。她极力克制,才没向侍璧投去求助的眼神,当下微微一笑道:“怎么会?”

    顾至身材高大挺拔,站在周琳琅跟前,立时便遮云蔽日,和堵墙似的。被他目光灼灼的上下打量,周琳琅难免心慌,竟有一种心虚之感。才这么一会儿,她汗都淌下来了。

    周琳琅硬着头皮抬头迎上顾至的眼神,问:“顾世子有何见教?”

    顾至眼神放肆,看了好几个来回,才懒洋洋含笑道:“见教不敢,只是多日不见,周三姑娘似乎……令人刮目相看了呵。”

    是说她与从前相比,变了个人么?

    这句“刮目相看”本来应该是褒义词,可周琳琅怎么从顾至的脸上、语态间愣是听出了嘲讽呢?

    与从前的本尊相比,周琳琅还真不敢说自己谋生、处世就技高一筹。只是这顾至一眼就能瞧出此她非彼她,还是让她愤懑和不甘。

    周琳琅也微笑道:“此一时彼一时。”

    人都是会变的。就算当初她与顾至有什么约定,可过了一个月,还不行她改主意么?

    顾至的眼神若有所思,微微颔首道:“这倒也是。”

    周琳琅暗暗吁了一口气。

    虽然不过几句话,她可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剑拔弩张,什么叫针刺在背,在顾至跟前,她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应对的十分艰难。

    她真怕顾至跳起来断喝:哪里来的孤魂野鬼,还不速速现出原形?!

    她实在猜不出当初的本尊是怎么诱,惑了这位顾世子的,他对从前的本尊又是什么样的感情。是单纯的同情怜悯?还是色迷心窍?亦或只是仗义执言?

    周琳琅不知道该如何拿捏对他的态度,只能禀承着尽可能不露馅的原则,对他疏离而淡漠。毕竟这是在周家,不比从前在鸣凤庵,她矜持、冷淡些也说得过去。

    只是这口气尚未落地,就见顾至已经靠了过来。他挨得如此之近,两人几脸颊贴着脸颊了。周琳琅慌乱的往后退,顾至却已经开口道:“虽说人心易变,不过你当日承诺没变吧?”

    承,什么承诺?

    想当然耳,得他帮忙,肯定有好处他才肯,此番上门,他践诺是一,来讨债是二吧?周琳琅眼神慌乱,心虚的点头道:“这个自然。”

    “那就好,今晚子时……阁下香闺,你我交割清楚。”

    周琳琅差点儿没跳起来:什么债得深更半夜到她卧房里来讨?

    只要一想到很有可能事关风月,周琳琅就又气又恼。债不是她欠下的,却要她来还,简直没天理了。

    她恼羞成怒的低声道:“你当真敢来?”周家也不是小门小户,入了夜,二门上锁,且府里到处都有巡逻的守卫,他就算轻功了得,若是她不配合,也不可能做到来去悄无声息。一旦闹起来,他就算背了人有再多的理由,也不好当着众人之面堂而皇之的说出来,到时候不免吃亏。

    顾至轻蔑的笑道:“有何不敢?”

    “你?”周琳气冲斗牛,却也知道这会儿不是和他撕破脸的好时机,真吵嚷起来,丢人现眼的还是自己。当下琅镇定心神,带着点儿小心翼翼的讨好道:“能不能,好好商量商量?你想要什么,咱们可以换个时间换个地方,平心静气的好好谈。”

    要银子还是别的,只要她能付得起,至于什么以身相许,套路太老了,换换行吧?

    顾至挑眉不悦的道:“怎么,你想赖帐?”

    周琳琅:“……”她都不知道欠下的帐是什么,倒是想赖,可他许吗?

    “琳琅不敢,只是……”周琳琅低下头,做出楚楚可怜之态:“如今琳琅在府中形势不尽人意,举步维艰,稍有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还请顾世子见谅。”

    话里话外,恳请他高抬贵手,放她一马。

    顾至十分不厚道的道:“你处境艰难……关我何事?”

    周琳琅无语了。这话倒确实是,欠债还钱,债主哪个是会同情怜悯苦主的?她处境从来就没好过,这会儿拿出来做博他同情的资本,实在是有点儿可笑。

    周琳琅瞪圆眼睛,和他对峙了一会儿,低声道:“我,顾世子能否宽限些时日?”

    如今只能拖了。

第009章、利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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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至十分悠然却绝情的道:“不能,周三姑娘总不会是个言而无信之人吧?”他满脸都是“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帮你”之意。

    这顶帽子扣得有点儿大,周琳琅很想光棍的认下这个罪名:她就耍赖了,他又能如何?

    但想想不能。就算她真的有过拆桥的嫌疑,也不能做得太过明显。

    当下矢口否认:“琳琅绝无赖账之意。”

    周琳琅一边同顾至说话一边拿眼睛望侍璧,不住的眨眼,她很想让侍璧提醒她一下,到底她欠给顾至的是什么债。可惜眼皮子都要眨抽了,侍璧也没什么反应,她脸色惨白,眼珠子都要瞪出眼眶外头来了,那模样和见了鬼差不多。

    四下一望,周琳琅才明白她在怕什么。

    带顾至进来的管家半弯着腰,恭敬的等在一旁,可早就用眼色支使了丫鬟去里面给周老太太报信,想来不一时堂兄就会过来截人。

    偏偏顾至不顾众目睽睽,非要和她做如此亲近之态,这不是给她本就不大光彩的名誉上再添一抹黑吗?

    周琳琅暗骂自己蠢,有话得赶紧说,当下便再往后退了一步,扬起一个极为真诚的笑道:“世子快请进吧,家祖母已经恭候多时了。”

    哪知顾至又往前跟了一步,仍是以极暧昧的姿势俯在她耳边道:“你不赖帐就好,总之你欠的债,我一定会来讨,你也不敢笃定以后就再没求我的时候吧?”

    这话对极,周琳琅还真不敢笃定自己将来就求不到他头上,所以无论如何不能现在就把他得罪透了。

    况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实在不是说这事的好时机,先糊弄过去再说。

    她正想答应呢,不想耳垂一阵刺痛,周琳琅瞪大眼睛,险险的把惊叫咽回去,她面色通红,不可置信的看向已经站直了的顾至,无声的痛斥他:你个疯子!

    顾至一笑,雪白的牙齿间闪着一抹晃人的光泽。

    他牙齿微微一松,周琳琅的南珠坠子就落到了他的手心,他摊开来让周琳琅看了个清楚,眼见她又急又气却毫无办法,这才迅捷的攥起拳头,对周琳琅耳语道:“这是利息。”

    自始至终,顾至是背着人的,所有人都没看见他做了什么,也没听见他说了什么,只看见他潇洒、优雅的朝周琳琅微微一揖,又成了温文尔雅的世家公子,黑眸四下一望,骄傲而矜持的转身扬长而去。

    周琳琅恼羞成怒,一手去摸耳朵,一手去摸脸颊,只觉得心都不是自己的了,跳得扑通扑通的,她一方面恼顾至放荡不羁,一方面恨他狗胆包天,一方面又恨自己蠢笨之极,怎么就没一点儿戒心?早在他靠近那会儿就该连退几步,离他远远的。

    不过话说回来,她要是退避三舍做得太过明显,他会不会更变本加厉,当着众人的面跟她动手动脚啊?

    侍璧上前来扶周琳琅:“姑娘,您……”她欲言又止,最后改为:“您没事吧?”

    周琳琅回神,没等答她的话,先对上周玉珉那气急败坏的眼神。他狠狠的瞪完了她,立即上前同顾至互相见礼,刻意提高了声音,热情言笑,好像两人之间有多亲密一样。

    侍璧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解释道:“大爷是风流多情,顾世子俊雅不羁,想来平素有过交往。”

    怕是不只有交往,而是臭味相投,过从甚密吧?顾至若不是浪荡公子,本尊可拿什么来请他援手呢?

    周琳琅不想讨论他们两个,垂眸对侍璧道:“回去吧。”

    主仆两个边走,侍璧边问:“姑娘,刚才顾世子同您说了什么?”

    一听这话周琳琅就有气,心说刚才但凡你有现在的十分之一警醒不呢,自己也不至于把眼皮子眨抽了啊。

    周琳琅没好气的道:“当然是来讨债来的。”

    侍璧:“……”

    周琳琅顿了顿,忽的朝她一笑道:“你以为会是什么。”

    侍璧被周琳琅的目光闪得心慌,忙垂下睫毛,艰难的鼓起勇气道:“没,没什么,只是,从前姑娘与顾世子相交,那是情非得已,如今姑娘已经回了周府,终归会拨云见日,依奴婢想……不如,不如,就此了断了算了。”

    周琳琅斜她一眼,笑道:“侍璧果然是个明白人,这过河拆桥的招数使得不错。”

    侍璧登即脸通红,喃喃道:“奴婢这不是……”

    周琳琅不再打趣她,道:“你为人如何,我自然明白,你是为我,我也领情。可这道理也一样,这桥不是我想拆就能拆的。”

    到这会儿周琳琅反倒不那么惶惑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顾至也没错,她还就是了。

    侍璧走了几步才小心翼翼的道:“奴婢与顾世子见面不多,也未曾打过多少交道,可……可分明上次顾世子还是正义凛然的仁人君子,想来姑娘与他好商好量,他定能体谅姑娘的苦衷,不会再纠缠不休。”

    周琳琅停住脚步,问侍璧:“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说他是君子?”

    是她眼瞎还是自己眼瞎?从哪儿能看出顾至是正义凛然的仁人君子?分明就是个见色起意,见利忘义的浪荡公子,她的“好商好量”是行不通的,只怕这辈子都要被他拿住这把柄,没完到了的任他要挟。

    就这样的人也配称“君子”?

    再说当她没求他高抬贵手吗?可他怎么说的,说她情势艰难,和他有什么关系。

    侍璧急得脸都白了,道:“奴婢不敢妄言,只是觉得,顾世子若不是君子,又有谁有这样的古道热肠,侠肝义胆肯对姑娘施以援手?”

    周琳琅只呵笑了一声,想说:小姑娘,知人知面不知心,总不能因他或许无意的一个援手,就把自己交给他吧?

    什么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如以身相许?

    若他是个浑蛋,她也得许?

    骗谁的把戏,横竖她不吃这一套。

    周琳琅不以为意的道:“他是君子?君子么,施恩不望报,可他分明是斤斤计较,一点儿亏都不肯吃的人……好说也是世家公子,怎么就这么一副嘴脸,还真是让人大失所望。”

第010章、联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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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老太太对顾至的到来十分不满,心里除了嫌他多事,还是嫌他多事。如果不是他把周琳琅弄回来,这世上或许早就没周三姑娘此人了,那么周家也不用处处都如捧着烫手山芋似的对她,扔了不怕丢人现眼,握在手心里还胳应的慌。

    偏偏他还敢登门?这简直就是在提醒周家,因为有了周琳琅,所以阖府的人都要受她拖累。这也是在告诉世人,周琳琅就是周家不厚道,扔到鸣凤庵里自生自灭的,并且因为她有那么个诨名,竟是怎么也择不清了。

    可顾至身份在那儿摆着呢,周老太太不敢得罪,还要陪着笑脸,跟他寒喧。

    顾至那也是嘴甜且巧的人,在家里哄着顾老太太,那是无往而不利,对着周老太太,哄人的手段更是信手拈来,一等一的高。

    因此虽然对他颇有意见,可周老太太也不免打从心眼儿里的欢喜。

    顾至客套完了,该谈正事了,单刀直入的问周老太太:“听说周三姑娘一直病着,在下十分惦念,特过府来探望。”

    顾老太太的笑就有点儿尴尬,好在活了几十年,什么风雨没见识过?当下轻叹了一声道:“琳琅这孩子,就是命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周家受了什么诅咒……”

    你说你一个外男,惦念她做什么?生怕旁人不知道周琳琅的名声已经坏了,且和你有关系吧?就算与你有关,除非你打算把周琳琅娶过府,否则她的生死都由不得你说了算。

    周老太太半吞半吐,说了好多有的没的。

    顾至问:“莫不是周三姑娘有什么不好?”

    “倒也没大碍,就是身子虚,不宜见客,养养就好了,倒劳得顾世子过问。”

    说来说去就是周琳琅不能见外客。

    身子虚是个好借口啊,虚着虚着,轻的可能会在不久痊愈,重的可能就虚没了。顾至有什么瞧不明白的,便笑道:“早知周姑娘身子虚弱,我来时便应该带个太医来的。”

    “呃,不用不用,周家有个常用的郎中,阖家大小都由他看诊问脉,用着极好,怎么敢劳动太医?”

    顾至就不是个好人,周家不想让他见周琳琅,他就该顾念彼此颜面,顺水推舟,改天再说,可偏他笑吟吟的道:“顾老太太您可千万别客气。”

    周老太太脸都变白了:“不客气,不客气。”

    “我初入府时才见着周三姑娘,瞧着她气色红润,不像是有什么要紧症候的人,可既然老太太说她身子虚,可见这病在肌里,一般寻常大夫怕是无能为力……我这就回去,拿我爹的名贴,请太医院的秦太医来一趟。”

    秦太医是太医院的院长,谁能轻易请得动他?便是周老太太要死了,就算心里想,那也不敢劳动人家,且处心积虑也请不来的。

    周老太太面色潮红,心跳加速,手心里全是汗,她笑的十分难看:“这……不成。”

    顾至哪管她说什么成与不成,当下利落的起身告辞。

    周老太太气的摔了茶碗,浑身上下抖得不行,指着前来应承的顾大太太和顾二太太就骂:“你们两个都是死人吗?怎么就让他们两个见面了?”

    这家是顾大太太管着的,底下的人虽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出了这样大的错漏,理当是她治家不严的罪过。

    冯氏觉得委屈,但周大太太陈氏都只是白着脸一声不吭,她也不敢叫屈。

    陈氏不是不吭声,而是觉得没必要。周琳琅就是个祸害,谁挨上谁倒霉,如果她自己安分守己,苟且偷生也就罢了,可如果她非得跳出来,底下人还真不敢死劲拦,便是拦了,那顾至也不是个好惹的。

    况且周老太太一辈子要强,最恨的便是有人在她跟前犟嘴,非得她把心口这气出完了,事情才能好商好量,否则她能记你一辈子。

    果然,周老太太骂完了,这才问她们妯娌俩:“现下该怎么办?”

    陈氏笑道:“既是三侄女病着,那就让秦太医瞧就是了。”

    “你说的倒轻巧,若是被他瞧出来三丫头是装病,周家名声好听?还当是周家苛待了三丫头。”

    陈氏暗哂:现下名声就好听了?到底周琳琅得了什么病,还得劳动顾世子去请秦太医?可这话她不能说,只道:“老太太别急,媳妇这就去安排。”

    周老太太眼睛眨了一眨,怒火息了,道:“罢了,这周家以后就是你们的,我老了,不操这份闲心。”

    陈氏心底厌恶。这是摆明车马,即使这事闹大了,她也会一推二六五,到时候背黑锅的是自己。

    不过陈氏没这么蠢,她笑望向冯氏:“还要烦劳弟妹陪我走一遭。”

    冯氏瞪大眼:怎么还有我的事?

    陈氏嘲弄的笑了笑:“这不是笑话吗?怎么说三姑娘也是弟妹的继女,一笔写不出一个周字来,若是周三姑娘有什么长短,弟妹当自己以及周家其它兄弟姐妹不会受到托累?”

    冯氏暗暗咬牙,陈氏这个大嫂就是笑面虎,横竖真撕罗起来她是不怕的,都是一条藤上的瓜,烂了谁也少不了谁。

    何况自己做下的事,也不知道陈氏知道多少,一旦惹急了她,把自己从前的事翻出来,自己能落着什么好?

    冯氏强笑道:“大嫂说的是,那,大嫂请。”

    离了周老太太的屋子,陈氏拉着冯氏的手道:“三姑娘是个好孩子,我这做大伯母的一向喜欢在心里,既然她身子不舒服病着,正巧我那儿有个善于做菜的丫头,不如让她给三姑娘熬碗鸡汤?”

    冯氏暗暗冷笑:面子话谁不会说?若真喜欢,也不会眼睁睁的瞅着周琳琅传出这么个扫帚星的恶名,而置之于不理了。

    冯氏做出与有荣焉的表情,道:“那敢情好。”

    陈氏淡淡一笑:“既是弟妹没意见,一等鸡汤做好,还请弟妹派人去取。”

    冯氏:“……”

    各房都派出个丫鬟,真要是事情暴露,谁也别想跑。算她狠。

    冯氏看了看自己的两个丫鬟,指着其中一个道:“你可听到大太太的话了?务必小心谨慎些,若事情办砸了,我可不饶你。”

    妯娌俩相视一笑,就此分别,各自去准备。

第011章、鸡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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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琳琅回到自己的芳撷院,便懒洋洋的扑到榻上,和没了骨头一样道:“今儿可累死我了。”

    侍玉忙迎上来要服侍她宽衣,抱怨道:“早起就说,在老爷太太那儿惹了娄子,姑娘便找个托辞,不去给老太太请安也就罢了,偏您不听。去就去吧,您平素穿惯了家常衣裳,非得穿得这么华丽隆重,这不摆明了要刺激老太太罚您么。”

    侍璧跟进来,早打了一盆热水,将干净的巾帕浸到里面,半跪下来替周琳琅脱鞋:“姑娘跪了小半个时辰,膝盖一定早就肿了,奴婢拿热水给您烫烫,回头再抹点活血化瘀的膏药。”

    周琳琅轻轻一挣,将脚从她手里甩脱了,半撑起身子道:“傻,这会儿可不能用热水烫,要用冰敷才成。”

    侍璧一怔,随即为难:“这个时候,可去哪儿寻冰?”

    便是大暑天,各房里的冰也都有限,更别提周琳琅一向不受宠,大太太总有各种名目克扣掉这房里的月例。

    何况这时候才进暑天,哪里就能用冰了?

    周琳琅一点儿都不在乎的道:“没冰就算了,这也值得你为难?”为这么点儿小事就愁眉不展的,以后可还活不活了?

    侍璧却不这么想,姑娘是娇客,就该吃穿用度,无一不精,哪有因为样样不够周到便委屈自己的道理?当下咬咬牙,起身道:“不为难,奴婢这就去想个法子。”

    她母亲是容氏带过来的大丫鬟,却嫁了周府外院的安管事,算起来是家生子,却是容氏身边的人,虽说母亲不在了,但她既服侍周琳琅,心里总是偏向她多些。

    虽说安管事在周家不起眼,但三亲六故总是有的,要点子冰来用还不是多难的事。

    侍玉替周琳琅挽了裤角,就见膝盖处一片红肿。周琳琅本就肤色白腻,这点子红肿越发显眼。侍玉眼睛一红,轻轻拂上去,哽咽着问:“姑娘可疼么?”

    怎么不疼?可周琳琅也知道,既到了这动辄就下跪的时代,这膝盖是甭想舒舒服服的了。她将裤管放下去,道:“叫你们素日不听我的话,早叫你们替我缝个薄垫,你们就是不肯,这会儿子叫疼有什么用?”

    周琳琅才来就知道本尊把膝盖弄坏了,虽说是大暑天,可这两腿总是冷嗖嗖的从里往外的泛着寒意。

    她情知是得了风湿,但显然还没多严重,多捂几年应该会好些。

    侍玉等人却是闻所未闻,从父母辈那儿就知道跪是必然的,谁也没想过要在膝盖上缝个什么东西垫着,是以没动手,如今眼见周琳琅受了苦,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当下点头:“奴婢这就去做。”

    周琳琅并非是故意要为难她,只是若不板起脸来她是再不肯听的,见她乖乖受教,立时露出个笑脸,道:“好侍玉,你手最巧,多替我缝几个……不要普通的绢啊纱啊什么的,最好是找块皮子的下角料……”

    皮子又薄又透气,夏天用也不至于太热,且又软和,外人轻易看不出来。也不知道这会儿有没有上好的牛皮、猪皮什么的。

    侍玉想了想道:“姑娘这里哪还有什么好东西?”有也在送去鸣凤庵这四年的功夫,被人将这屋里东西都搜刮净了。

    眉锋一动,跳起来道:“碎皮子倒有几块,奴婢去寻。”

    周琳琅又叫她:“顺便再做几个荷包吧。”

    侍玉不解:“姑娘喜欢什么花色的?”

    周琳琅轻哼一声,道:“不拘什么花样,越简单越好,也不必做得过于精致。”

    知道她是要送人,侍玉答应一声,自顾转身去翻周琳琅的箱子。

    正这会儿冯氏身边的丫鬟带了个小丫鬟过来,那小丫鬟手里还拎着个食盒,与周琳琅见了礼,陪笑道:“知道今儿三姑娘受了委屈,这是大厨房送来的鸡汤。”

    “替我多谢太太好意。”

    那丫鬟陪笑道:“姑娘客气了,奴婢服侍您?”说着一点儿都不见外的净了手,竟果然端了汤碗,用汤匙搅了搅,半跪到周琳琅跟前,低眉顺眼的道:“这鸡汤不凉不热,正正好,姑娘请用。”

    周琳琅垂眸,看着这一双上好的柔荑,笑道:“你的手生得真好看,一点儿都不像做惯了粗活的模样。”

    “多蒙姑娘夸奖,还不是太太慈爱。”

    “是啊,太太对你这样一个丫鬟都这么慈爱,连点儿粗活都舍不得让你做,可真让人羡慕。”

    这丫鬟一怔,却见周琳琅把手伸到她眼前来,带笑的问:“喏,你说若是你我二人换换,如何?”

    眼前的手虽然瘦弱,却满手心都是茧子,翻过来,手背上除了冻疮疤痕,就是刮痕,有的好了,有的没好,是一道又一道的白印。

    丫鬟不由自主的眼中闪过嫌恶和惧怕,身子往后一退,手里的汤碗跟着动了动,洒了几滴鸡汤到她手上。

    她浑身一凛,忙低头道:“姑娘说笑了。”

    “哦,说笑?我哪儿说笑了?我分明说的再正儿八经不过,莫非你不愿意?”

    “奴婢,当然愿意,只是,若奴婢没了手,可该怎么服侍太太?”

    周琳琅十分骄纵的道:“那是你的事。”

    这丫鬟说不出来什么滋味,知道周琳琅难缠,可从没正面厮杀过,没想到见面她就要砍自己双手。

    她咬着唇道:“一等姑娘喝完这鸡汤,奴婢便同姑娘换。”

    “好奴才。”周琳琅笑了起来:“这鸡汤就赏了你吧。”

    “这……不成,这是太太特意给姑娘准备的。”

    周琳琅嗤了一声,道:“太太可真是好心呢,可你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我手都成这样了,也不见太太有过一言半语的问候,我身子好好的,怎么倒要什么鸡汤?”

    “……”这丫鬟噎得有口难言,脸涨得青紫,只垂头道:“还请姑娘体恤奴婢,若是姑娘不喝,怕是太太不会饶了奴婢。”

    “又不是我的奴婢,我为什么要体恤你?”

    这丫鬟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把鸡汤放到一边,朝着周琳琅磕头:“姑娘,奴婢求您了,您就把鸡汤喝了吧。”

第012章、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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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琳琅看她哭的可怜,且一下又一下,头都磕破了,用脚尖拦住她,道:“你说你这又是何必?想来你也听说我的恶名,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你就是今儿磕死在这儿了,也没人说是你忠心卫主,只会说是我不吉利,把你妨死的。”

    “呃……”这丫鬟傻呆呆的看着周琳琅。

    周琳琅笑了笑又道:“既然这鸡汤让你这么为难……”

    她真要喝了?

    哪成想周琳琅啪一抬脚,踢翻了汤碗,拍手道:“喏,我替你解决了就是。”

    这丫鬟浑身发抖,面色惨白。没完成太太的交待,自己小命这是要交待了。可她既不敢质问周琳琅,又不敢再待下去,只能仓促的行了礼,退出去给冯氏复命。

    陈氏正和冯氏坐着喝茶,听见说周琳琅把鸡汤踢翻了,冯氏气的一拍桌子:“真是放肆,她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谁是黄鼠狼谁是鸡,谁没安好心?”

    陈氏倒若有所思。

    几年不见,周三姑娘似乎变了?到底是性情的原因才如此肆无忌惮,还是说她料定顾世子会给她撑腰?

    见冯氏还在絮絮叨叨,陈氏抬手道:“这会儿急也没有用,想来顾世子就在来的路上。”

    “大嫂,你说怎么办?她压根就没把我放在眼里。”

    冯氏一脸委屈。

    陈氏瞄她一眼,状似关切的道:“后母难做,也苦了你了。”

    冯氏立刻抹了抹眼睛:“还是大嫂理解人。”

    不过说这些都没用,她是不是个好后母,跟陈氏没关系。陈氏放下茶碗道:“我去瞧瞧三丫头。”

    冯氏立即起身道:“大嫂也知道,琳琅那孩子天生就对我有戒心,我若去了,她说不定还要当面跟我撕破脸,还不如大嫂好言相劝,说不定她就听了。”

    她这是不去了?

    陈氏笑笑道:“弟妹放心,该说的我肯定会说。”

    把个冯氏噎得一怔。

    陈氏却已经理了理裙子,坦然自若的出了门。

    冯氏在背后咬牙:“这是要威胁我么?”到底不放心,抬脚跟了上去:“大嫂,我想了想,这毕竟不是一房一家的事,我还是跟着尽一份力吧。”

    风大太太和二太太都来了,侍玉忙打起帘子。

    周琳琅站在门口恭迎:“大伯母,太太”

    陈氏笑着打量周琳琅:“三丫头,听说你身子不大好,伯母来看看你。”

    周琳琅迎着她似笑非笑的目光道:“还好,多承大伯母惦记。”

    拉着周琳琅坐下,陈氏道:“怎么听说二太太给你做的鸡汤,被你洒了呢?你这孩子,不是大伯母说你,你也未免太小家子气了些,怎么说也是一家人,生分成现在这个样子,对你有什么好处?不说别的,你还没出门呢,将来的婚事不得你家太太替你操持?便是出了门子,这女人一则靠夫家宠爱,一则要靠娘家打气提腰,和娘家处好关系,于你好处多多。”

    “大伯母教诲的是。”

    陈氏一怔,不由的打量周琳琅。再不喜欢这个侄女,她也不得不承认,周琳琅是生的真美,离得近,那吹弹可破的肌肤让人忍不住想要摸一摸,看看到底有多滑腻。她微垂着头,只看见那轻轻眨动的长睫,就如一对黑蝴蝶,随时能震翅而飞。

    还有那玲珑窈窕的身段,才十五岁吧?就生得这样饱满,引诱着男人来采撷,不怪能在鸣凤庵传出那样的名声。

    她也算有手段,都被周家流放这么久了,居然靠一己之力还能回周家,小可小觑。

    想到这儿,陈氏道:“三丫头,大伯母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大伯母只管说就是。”

    “今儿顾世子来周家的事,想必你知晓吧?他听说你身子不好,特意请了秦太医替你看病。这是一番盛情,周家阖府人都得领,若是闹出什么笑话来,想必便是二老爷也护不住你。”

    周琳琅抬头,朝着陈氏露齿一笑:“大伯母是个爽快人,琳琅明白,只是我也是为着太太着想不是?”

    “哦?这是何意?”

    周琳琅看向冯氏:“我这人就是个祸害,谁沾谁倒霉,若是接了太太的鸡汤,喝出个三长两短,只怕父亲又要怪到我头上。”

    冯氏只能无奈的笑笑:“怎么会?你爹也不是个是非不分的糊涂人。”

    “那谁知道?明白人也有糊涂的时候,糊涂人也有明白的时候。”周琳琅掉头转向周大太太:“我倒不怕什么,横竖就是一条命而已,可什么时候死,我还是希望掌控在我自己手里。”

    周大太太不由的手心一紧,眼睛眯了眯,死盯着周琳琅。

    周琳琅眼眸清流,无畏无惧。

    周大太太不免心虚:“呵呵,琳琅说笑了,这种事,谁能做得了主?不是有句话,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周琳琅道:“那是天命,怪不着谁,但若是**,我定然不允。”

    “好端端的,怎么会有**?既然琳琅什么都明白,那大伯母就不再废话了,你准备准备,想来顾世子和秦太医也该到了。”

    “是,那琳琅就不送大伯母和太太了。”

    周大太太也不想跟她一个劲的掰扯,看这模样,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明白的蠢货,这样最好,既然她也知道她与周家一体,那料定她也不会做出什么有碍周家的事。

    两好合一好,再好不过。

    正这时侍璧回来,急着道:“姑娘,奴婢没用……”还没说完,先看见了周大太太陈氏。

    周琳琅看她一眼,道:“什么事这么张张慌慌的?”

    “奴婢……”

    周琳琅不为难她,道:“先下去吧。”打发了侍璧,周琳琅对周大太太道:“还请大伯母稍待,侄女这里有些东西不够齐全,想叫人采买些,劳烦大伯母行个方便。”

    周大太太笑道:“你说来听听,若是我那儿有,我自叫人先送过来。”

    真是个聪明人,周琳琅笑道:“并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回头我写了单子,叫人给大伯母送过去。”

    周大太太点点头:“好说,只要是在我能力范围之内,自然不会吝啬。”

第013章、偷香

    顾至是个不要脸的,大喇喇的要跟着秦太医进内院。

    周玉珉拦着他:“顾世子,毕竟内外有别,您还是外边等吧。”

    顾至一挑眉:“不许我进啊?成,那就把周三姑娘请出来吧。”

    “……”周玉珉陪笑:“没这个道理,我家祖母都说了,琳琅她不舒服。”

    “我知道她不舒服啊?可人嘴两张皮,上下一碰,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我怎么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总得亲眼看看吧?”

    周玉珉陪笑:“要不这样?等琳琅稍好,叫她过府给您道谢?”

    顾至轻嗤一声:“那倒不用,她是……咳,就当我是秦太医的跟班药僮不就成了?罗嗦。”

    他非要闯,周玉珉拦不住,只能一边陪他往周琳琅的院子走,一边叫人往内院里送信:闲杂人等都赶紧躲起来。

    一路走,顾至一边啧啧摇头,一会儿说这院子太小,一会儿说这亭子建的太古板,一会儿又说这树难看,一会儿说那花都死了,怎么还不刨了扔掉……

    周玉珉只能胡乱的敷衍解释,心里暗道:哪有这样嚣张的人?到人家内院强行做客,还行百般挑剔的?好歹得给主人点儿面子吧?你就是再嫌弃,哪怕到处说笑去呢,也别当面说啊。

    好不容易到了周琳琅的院子,顾至啧啧道:“这院子也太偏了吧?连我都走得气喘吁吁……”

    周玉珉忙道:“要不您就在这儿歇歇?”

    顾至不理他,自顾往下说:“想来秦太医更受不了。”说罢又停信步子背手四下看了看,嗤笑道:“这院子好,好啊。”

    周玉珉问:“怎么个好法?”

    顾至一点儿都不客气的道:“前后不靠,左右不挨,就只挨着墙,偷人方便。”

    周琳琅并没在床上躺着,她大大方方的坐在桌前,伸出手腕请秦太医诊脉。

    秦太医闭眼诊了右手,又换了左手,不一会儿松开,道:“没大碍。”其余的则不肯多说。

    顾至蹿过来,打量了一回周琳琅,道:“你气色不太好啊。”

    周琳琅没想到他也跟了进来,莫名的有些心慌,他这算不算踩点儿啊?难不成半夜真要来?

    顾至朝她一扬下巴,眼睛里满是挑衅:爷就是敢来,怎么,你又想赖账?

    周琳琅垂头。

    周玉珉已经请秦太医出门,大声提醒顾至该走了。

    顾至朝着周琳琅彬彬有礼的道:“叨扰了周姑娘。”

    连杯茶都喝着,这哪儿算得上叨扰?周琳琅欲言又止,只朝她福了一福。

    周老太太实在是不待见顾至,勉强敷衍两句,见他要走,巴不得赶紧送客。离了周府,顾至问秦太医:“怎么样?”

    秦太医蹙眉道:“周三姑娘底子不大好,气血两亏,营养不良,这还是次要的,这位周姑娘身体里有余毒未清,虽不致命,到底对身体有损,若是不好生调养,怕是于子嗣上艰难。”

    对于前头的话,顾至能理解,周琳琅小时候娘亲就死了,继母于她不过是面子情,后来又送到了鸣凤庵,想也知道过的是什么日子,整天喝冷水吃冷饭,不营养不良才怪,只是这毒……蹊跷。

    他问秦太医:“什么时候中的毒?”

    “应该不算太久,就是近半个月的事。”

    顾至不说话了,半晌才呵一声道:“她倒料事如神。”

    秦太医问:“什么?”

    顾至忙道:“没事,有劳秦伯父了。”

    秦太医道:“不过是举手之劳,方子我留了一份,你拿着吧。”

    顾至想说我拿着什么,忽的想到秦太医未必给周琳琅开的是这个药方,忙伸手接了道了谢。

    且说顾府的凉亭里,一个白衣男子正在抚琴。

    他容颜清隽,却面色苍白,显然有不足之症,都初夏了,仍然穿着夹衣。但他神情从容,琴声悠扬,颇有一种绝世而独立的逍遥。

    顾至大步赶来,坐到他对面,轻佻的道:“诺,这是给你讨回来的。”

    那男子停了手,缓缓抬眸看向他推过来的耳坠子,神色冷然的道:“她的?”

    “不是她的是谁的?”说罢又向外头侍立的小厮道:“别愣着,给我弄杯凉茶来,这天真够热的,跑这几趟累的我嗓子眼儿都冒烟了。”

    小厮忙退下去准备凉茶,凉亭里的白衣男子道:“扔了吧。”

    “为什么要扔?你不是喜欢她吗?拿了这,也算信物,回头我叫我娘找个官媒替你去说亲。”

    “胡说八道,我几时说过我喜欢她?”

    “啧啧,还说不喜欢,不喜欢那天你见着她跟见着九天仙女似的,眼都直了?不喜欢你管她死活叫我救她干吗?”

    白衣男子目光悠然,轻叹了一口气,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

    顾至打断他:“行了吧,我不信佛。”

    “可好歹那是一条命,再说如果单纯只是为了我,你不会救她也不会兑现承诺。”

    顾至表示无耐:“我单纯是瞧她长得漂亮好吧?再说你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我寻思着你也老大不小了,正缺个媳妇,既然喜欢她,不拘是妻是妾,纳了就是。”

    白衣男子垂首,道:“别胡说,我此生都不会娶妻,更别提纳妾。”

    顾至再度嗤笑:“不娶也好,不纳也罢,倒落个清净,我跟她约好了,今晚子时,于她香闺中见,回头我送你过去。我跟你说,她那院子就靠着墙,梯子都不用,我就能把你翻过去……”

    白衣男子错愕不解:“我去做什么?”

    “偷香窃玉啊,这还用我说?”

    白衣男子面色微窘,白玉般的面颊如同染了薄薄的胭脂,轻声斥道:“胡说什么。”

    “我不管啊,反正我给你约好了,如果你想失信于人,那就随你了。”

    见顾至要走,白衣男子叫住他:“你站住。”

    顾至嘻笑着问:“改主意了?”

    “你……女子闺誉,重于生命,你别拿她开这样的玩笑。”

    “她还有声誉?”顾至像听见了什么笑话,哈哈笑道:“我是给她一条生路。”

    “总之我不会去,我的事,也不许你掺合。”

    顾至无所谓:“你不去我去。”

    白衣男子一脸的惊愕,想说什么,却只是轻叹一声,漠然的道:“随你。”

第014章、惜玉

    周琳琅送走秦太医,没多久周大太太便让人送了药过来,说是按着秦太医所开方子抓的,请周琳琅过过目,若是没什么问题,只管叫人熬了来吃。

    周琳琅兴致缺缺,连看都没看,便对侍璧道:“你去同大伯母说一声,这药送来我自己熬吧。”

    侍璧去回话,周大太太也没拘泥,叫人拿了药过来,嘱咐了用法用量,便放侍璧回去。

    周琳琅面露异色。

    侍璧解释道:“是大姑太太派人送年端午节礼,大太太说既是奴婢去了,也就免得再往姑娘这儿送。”

    周琳琅轻笑道:“真是难为大伯母了,你没替我道声谢?”

    “奴婢哪能那么不懂事?当时推辞了的,是大太太死活叫奴婢拿,奴婢才敢拿。”

    周琳琅笑道:“这樱桃可是个稀罕物儿,还不曾分到各处,你倒先占了个先,不怕有人嫉妒,找你的不是?”

    侍璧一怔。

    周琳琅伸手就拈了个樱桃,放入口中道:“也罢,今朝有酒今朝醉,我管这些闲事做什么,有得吃就吃。你们两个也尝尝。”

    侍璧悄声对周琳琅道:“奴婢刚才遇见了奴婢的婶娘,听她说,大姑太太瞩意要在府里亲上加亲……。”

    周琳琅白了她一眼,道:“打住,你想说什么?别说笑话了,娘在世时,与大姑母就一向不合,这可是给他亲儿子挑媳妇,他瞧上谁也不会瞧中我。”

    侍璧无奈:“姑娘您……”怎么竟说大实话。她叹了口气:“可不管怎么说,大表少爷是个挺不错的人选,何况他今秋要下场,听说很有可能金榜题名……”

    侍璧倒的确是真心实意的替周琳琅着想。大姑太太闺名一个云字,许给了礼部尚书卫峥,生下一子一女,长子就是侍璧口中的大表少爷卫英。

    卫英今年十七岁,生得仪表堂堂,聪明好学,是周云的心肝肉。但卫峥这几年仕途不顺,她想从娘家侄女里选一个做媳妇,既有亲上加亲的意思,也有请娘家帮忙提携提携卫峥的意思。

    周琳琅在府中地位尴尬,若能早些定亲,想来府里总不至过于苛待,可一时半会,去哪订门上好的亲事?反倒是若和大表少爷能成,就算有个苛刻的婆婆,也比在周家处处受瘪强。

    周琳琅只低头翻着自己膝上的书,不予理睬。

    侍璧忍不住道:“大表少爷不成,不是还有二表少爷……”

    二表少爷卫辅是庶出,姨娘早逝,今年也十七岁,他倒比卫英还要大些,但怎耐身份卑微,愣是排在了卫英后头,于卫府中只叫二爷。

    听说他于学业上也十分刻苦,但天姿有限,也不过才中了秀才。与卫英相比自是十分逊色,可整体来说比那些不知进取,一味的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强多了。

    周琳琅对自己的婚事不感兴趣。

    她既对卫英不感兴趣,同样对卫辅就也不感兴趣,她打断侍璧道:“只当你一向稳重,万万想不到你和侍玉也不相上下,若是你这么操心婚事,不如先操心你自己的,有了人选,我也好替你做主。”

    侍璧脸一红,道:“姑娘又胡说了,奴婢是不会离开姑娘的。”

    周琳琅想问她:难不成你打算跟了我去做姨娘?

    到底这话有些伤人,虽是玩笑,也有些过了,因此周琳琅只道:“这可不是什么好话,我不需要你们谁孤苦一生的陪着,当姑子都当过了,还有什么是跨不过去的?你们只管寻思你们自己的将来就好。”

    侍璧不再说话,寻了一事出去。

    用了晚饭,侍璧劝周琳琅:“姑娘若是闲着无聊,不若奴婢陪你下棋?”

    周琳琅写了单子叫侍璧给周大太太送过去,周大太太十分大方,按单子如数送过来,还送了好些玩意,其中就有围棋一副。

    周琳琅兴致缺缺,托了腮想着心事,闻言也只是懒懒的道:“不了,天也不早,洗洗睡吧。”

    周琳琅虽是早早躺下,却没有一点儿睡意,她满脑子都是顾至那番要夜闯香闺之语。她不太相信他会有如此大的胆子,可又怕万一他当真来了,自己该怎么办?

    乖乖听他的话了什么帐?想的美。她不知道从前,但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是她周琳琅的现在和将来,可不是从前那个周琳琅的,所以她欠下的债,周琳琅可没打算替他还。

    若是张了网等他来便将他一举擒之?

    想法是好的,可不大行得通,周琳琅总不好什么事都没发生,先兴师动众的告诉周府,说是今晚有宵小要来。

    周家人怎么想她不清楚,但她清楚一旦这事闹出来,她是没个好,若是空等一场,周家就更要嫌她有病了。

    昏昏噩噩的想了半晌,周琳琅困了,管他来不来呢,周琳琅把两眼一闭,准备去会周公,刚蕴酿了点儿睡意,就听见有人敲窗。

    周琳琅嗖一下就坐了起来:真来了?

    靠,她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声,这顾至还真是狗胆包天,摆明了她在周家孤苦无依,不欺负白不欺负啊。

    周琳琅左右环顾,也没个趁手的东西,正这会儿窗子被打开,接着扑通一声有重物落地的声音。

    周琳琅心都吓停了,隔着床帐往外看,只看见外面地上似乎有个白花花的东西。她伸手攥住床帐,却没胆子掀开来看。

    只听窗外有人笑道:“周姑娘,希望你能兑现承诺,四更天我来接人。”

    周琳琅掀开床帐下地,推开窗子,哪儿还有顾至的身影?

    回过身来,才看见地下躺着个白衣美男子。

    只是这男子似乎弱不胜衣,虽未昏迷,却四肢无力,一副娇怯怯的模样瞅着自己。

    周琳琅胆子大了点儿,就这么个病美男,真打起来恐怕也不是自己对手吧?她走上前问:“你是……”

    谁啊?

    只是她才出口,那白衣男子便一脸无奈的道:“抱歉,给姑娘添麻烦了。”

    呃,还这么彬彬有礼。也是,他一看就是让人心下生怜的那种,虽说周琳琅对他怀有戒备,可他长得这样病弱,没办法不升出怜香惜玉的情绪来。

    反了吧?好像自己才是香才是玉啊。

第015章、截然

    周琳琅咳了一声,道:“敢问阁下是哪位?何以深夜造访?”

    这话挺客气,也许是因为这男子长得还算上佳的缘故。

    白衣男子垂眸,却是什么都没答,只道:“抱歉,你我深夜独处,多有不便,不若姑娘把我送出去吧。”

    我,送你?送到哪儿去?开门破户的,你不怕被人知晓,把你抓起来?

    许是周琳琅神情外露,也许是这白衣男子观察入微,他轻声道:“不拘哪里都可。”最后一个字才落地便咳起来,生怕被人听见,又用洁白的帕子捂住嘴,憋得脸都紫了。

    周琳琅顿了顿,才上前拍着他的后背,道:“身体不好就在家好生养着……”学什么采花贼做什么偷香窃玉的行径啊?

    白衣男子咳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一张脸越发苍白:“在下非是有意。”

    行了,我知道你是不得已。

    “周姑娘,很抱歉。”

    周琳琅一摆手:“如果我送你出去,你能自己回家么?”

    “……”他只是自嘲的笑笑,并没答言。

    一看他那神情,周琳琅就知道,离了人,他怕是寸步难行。以前总觉得林妹妹娇娇弱弱的,好美,可真遇到这样的病西施,周琳琅只想打死。

    什么都不能做,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而且这不倾等着拖累人吗?

    周琳琅叹口气道:“算了,你还是在这屋里等到四更天吧。”

    别回头送出去他再把命丢了,她造的什么孽。

    看他那模样就是怕冷的,周琳琅也没什么男人的衣裳,只好翻出一床被子来替他裹上,想着地上凉,又扶他起来到罗汗床上偎着,还好心的替他倒了杯热茶。

    黑暗里两人无声对视,白衣男子道:“周姑娘,你不记得我了?”

    “呃……”周琳琅怔住,敢情这也是个来讨债的?不过一想也是,他和顾至是一丘之貉,当初在鸣凤庵定然是见过。

    周琳琅尴尬陪笑:“自然是记得。”

    可她想破脑袋也不记得他到底是哪位神圣。

    白衣男子笑了笑,道:“我与顾世子是表兄弟,姓祁,家中排行第三,人称祁季昭。”

    “对,对,祁三公子”

    祁季昭手握成拳,在嘴边虚拢了下,道:“那日凤山初遇,我在车上,怕是你并不曾得见。”

    谎言被拆穿了,周琳琅脸有些红,好在夜里黑,对方一时也未必看得清。

    祁季昭道:“元备,就是在下顾家表弟,他年轻气盛,又被姨父姨母宠得不知天高地厚,有些任性,行事难免肆意妄为,还请周姑娘勿怪。”

    周琳琅倒是想怪,可她能怪得上来吗?

    因此只笑了笑,没什么情绪的道:“他有这个资本嘛。”

    祁季昭:“……”

    他顿了顿,道:“若周姑娘不肯原谅,季某……”

    他想怎么样?自古人人都是帮亲不帮理,周琳琅才不相信祁季昭会为了自己大义灭亲。

    周琳琅道:“我能回周府,得蒙两位公子仗义援手,不过是无伤大雅的玩笑,就这么算了吧。”

    一时两人陷入沉默。

    祁季昭是觉得歉疚,且他本就冷情冷性,不知该如何同周琳琅寒暄。不管他说什么,深夜闯她香闺,都有杀人害命之嫌,毕竟这时女子闺誉、清白比性命还要紧,若是被人知晓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周琳琅的名声是彻底不用要了,他怎么解释都像是在猫哭耗子假慈悲。

    周琳琅也不知道说什么,她总不能说:没事,随便你们怎么破坏我名声,随便你们怎么谋害我性命,我无所谓,肚量大,都不和你们计较。

    她虽不是睚眦必报之人,可也做不到这么圣母,不管顾至是否救过本尊的命,如此无视她的名声,那就不是什么好人。

    她能说出这只是玩笑这样的话,已经是极大的忍耐了。还想让她笑脸迎客?抱歉,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良久,还是周琳琅率先道:“你且歇着吧,我去寻我的丫鬟。”

    她没义务陪他,但也不能狠心把他推出去,只好就此作罢。

    祁季昭不想鸠占鹊巢,可他还真没处可去,当下只能厚着脸皮应下。

    他自是睡不着的,只阖着眼养精蓄锐,一时间满是当初凤山相遇时的周琳琅,那么寒酸,却那么美,那么脆弱,却又那么妩媚。她笑的时候很热烈,像正午的阳光,可分明眼睛里写满了被遗弃的绝望,让人忍不住把天下至美剪一段拱手送到她跟前,就为了博她会心一笑。

    一会儿又是现在的周琳琅。

    褪去僧尼布衣,她像是换了个人,却再无从前的鲜明爱恨,而是变成了温吞水。她的眼神那么明净兼纯净,却再寻不回当初的明媚和热烈。

    也许是因为回到家的缘故吧,家能给人勇气,家能给人以武装,家能给人以最有力的底气,家能给人以最强势的支撑,所以她不必再费力的讨好旁人,所以她能做到平心静气,所以她能做到宠辱不惊。

    眼见天色渐渐发白,祁季昭才听见窗外有动静。

    他知道是顾至,睁开眼道:“进来吧。”

    顾至果然利落的翻窗而入,见祁季昭一个人歪在罗汉床上,不由的道:“怎么就你自己?周家那小姑娘呢?她就把你一个人扔这儿?”

    祁季昭并不答他的话,只息事宁人的道:“走吧。”

    “那小姑娘居然这么狠心?”顾至捋胳膊挽袖子:“看我不教训教训她。”

    祁季昭拦他道:“我昨夜一直未睡,这会儿心绪翻涌,怕是旧病犯了……”一听说他不好,顾至也不磨唧了,伸手扶住他道:“走吧,等我回头再找她算帐。”

    等到天光大亮,周琳琅才回了自己的屋,被子还堆在罗汉床上,人早就不在了,窗子大开,像是怪兽张着血盆大口,无声的嘲笑着周琳琅莫名其妙的好心。

    周琳琅漠然的关上窗子,平静无波的将被子叠好,重新放回去。

    侍璧打着呵欠过来:“姑娘恕罪,昨儿也不知怎么了,奴婢睡得昏昏沉沉的,这都睡了一夜了,还是觉得没精神。”说着说着就打了个呵欠。

    侍玉也没什么精神,跺着脚道:“唉呀,今儿起晚了,怎么都这个时候了,姑娘你……”

    周琳琅昨夜去了她们二人睡的屋子,见她二人睡得和木偶人似的,就知道她二人定是中了迷药,因不想把祁季昭在的事捅出来,故此也就没叫醒她二人。

    当下只挥挥手,周琳琅道:“摆饭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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瑕疵美人介绍:
周琳琅是有名的扫帚星,害得幼弟病弱,母亲早亡,继母小产,父亲御前失仪……后被送到鸣凤庵修行,却落得了个风流美人的诨号。除了美之外,她一无是处。美人纵风流,白玉染瑕疵,且看瑕疵美人如何挣得个锦绣前程。……………………完结古言:《嫌妻不良》、《妻愿得偿》、〈贤妻造反〉《奸臣之女》QQ群:545117298.欢迎大家来玩。瑕疵美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瑕疵美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瑕疵美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