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不情之请
吴东一回头，正好看见其他人走过来，赶紧给自己拉盟友：“你看你看，他们几个都过来了，大伙都说说到底谁对谁错！”
“算了，不用了。”叶涵摇摇头，回身加入转运伤员的队伍之中。
吴东一看赶紧帮忙，却知趣地不再提刚才的事。
不能动弹重伤员并不多，大多数轻伤员早已在其他人的帮助下撤到后面的车厢，几个人只跟着大部队走了一趟，就把所有不良于行的重伤员全部送走，只留下空无一人的车厢。
刚进十号车厢，叶涵就看到赵岩冲他招手：“小叶，这边！”
叶涵疑惑地走过去：“赵秘书，你找我？”
赵岩冲一旁歪歪头：“这边说话！”
叶涵疑惑更深，什么事还得避开其他人？
赵岩根本不管叶涵怎么想，直接把他拉到角落里，压低声音问：“小叶，我听说只有七号车厢撤回来，剩下几节车厢的人呢？”
“八号车、六号车和五号车都让巨蚁袭击了，再往前不是架在蚂蚁坑边上就是掉进坑里，根本没法过去看。”叶涵回答道。
赵岩的眉头紧紧地扭成个肉疙瘩：“这么说，你不知道前面几节车厢的情况？”
叶涵点点头：“确实不清楚。”
“那么前面几节车里会不会有人幸存？”赵岩眼中露出几分希冀之色。
“有可能，但是坑里全是蚂蚁，就算明知道有人幸存，也没办法过去救人。”叶涵谨慎地回答。
赵岩一把抓住叶涵的手腕，急切地问：“小叶，一号车，一号车有没有可能……”
叶涵立即大摇其头：“不可能，那坑上下差不多有三十米，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还是大头朝下落地，除非超人才能活下来！”三十米的高度相当于十层楼，除非出现奇迹才有可能生还。
“等等，先别下结论！”赵岩连忙阻止，“小叶你看，地面是突然塌陷的，塌陷的过程你看见了吗？”
“当然没有！”
“这就对了！”赵岩振奋地说，“这塌陷它不像跳楼，一下子就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而是慢慢往下落，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叶涵一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好像明白了！”
“这不就对了吗！”赵岩大喜，“假如一号车是慢慢陷进去，车里的人是不是有可能生还？”
“有可能！”叶涵非常干脆地点头，“赵秘书，你就别跟我拐弯抹角的了，有什么事直说吧。”
赵岩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市长和其他几个领导都在一号车厢……”
叶涵一怔：“怎么都跑装甲车厢去了？”
“领导想过去，我还能挡着？”赵岩委屈万分。
叶涵再笨也明白赵岩找自己的意思了，于是他拍拍身上的散弹枪说：“谁在一号车里都没用，坑里少说有几百只蚂蚁，我们身上除了手枪就是这玩意，打死也下不去！”
“不是，你们见才扔好个催泪弹不是挺好用的吗？往坑底扔几个不就行了？”赵岩立即说道。
叶涵一阵猛摇头：“不成，你上外面看看，那几只蚂蚁现在还原地转圈呢，真敢往蚂蚁身边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赵岩犹豫了一下：“要是运来你们需要的武器呢？”
“啊？”叶涵一惊，“什么意思？”
赵岩苦笑：“实话跟你说吧，刚才跟临义市联系上了，省里要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把人救出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ps：）
“临义知道什么？这不是瞎指挥么？”叶涵顿时暴跳如雷，额头青筋直冒，“赵秘书，你快别说了，谁有办法你让谁去好了，反正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也不想啊，但是……”赵岩竖着手指头冲上指了指，“我也是没办法。”
“你还是再想办法吧。”叶涵说着就想离开。
赵岩赶紧一把拽住：“别别，前面的情况就你熟悉，要不这么着，等援兵来了，你给他们当个向导。”
“向导？”叶涵怒极反笑，“前面那点情况一目了然，我看不出有什么可导的。”
“有你和没你不一样。”赵岩解释，“第一，你熟悉蚂蚁的弱点，援兵不熟悉；第二，你们咱们镜江的人，有你在，就是咱们的人带着援兵把人救出来，而不是援兵独自把人救出来，这中间的区别大了去了！”
叶涵脑子转了又转，也没想明白这中间到底差在哪儿，不过听说有援兵，倒的心思倒是活泛起来：“援兵什么时候到？”
“半小时吧，差不多快到了，坐直升机来的，正好先把重伤员运走。”说到这里，赵岩总算露出几分喜悦。
“那其他人呢？”叶涵皱眉。
“省里从阜云市协调一列火车过来接人。”赵岩说，“我们必须打通蚁占区，越过蚁坑才能和接应的列车汇合，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把挡路的蚂蚁清除……援军的主要任务是清除蚂蚁，救人只是顺带。”
阜云市位于镜江西侧，是本次列车的终点站。
听到这里叶涵的心气总算顺了过来一些，慢慢地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了，但是我只管提意见，甭指望我跟蚂蚁拼命！”
“成，就按你说的办！”赵岩长出一口气。
叶涵回头看了吴东一眼：“这个消息能公开吗？”
“完全可以。”赵岩点头。
“援兵到了再通知我。”叶涵挥手离开，与吴东等人汇合，“刚听到的消息，上面派了一辆火车来接咱们，但是列车只能停在对面……谁有地图？附近的地图！”
“我有！”一位年轻的警员晃了晃手机，笑道，“幸亏还有信号。”
电话屏幕上显示附近的地图，叶涵一看顿时大失所望。
军用地图上有等高线和各种地标物，可以很清楚地识别附近的地形地貌。电子地图上只有简单的路线标识，与军用地图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将就着用吧。”叶涵无奈地咕哝一句，接过手机摆在桌上，仔细琢磨屏幕上的电子地图。
103 援兵
叶涵指着屏幕上的铁路说，“咱们应该是在这儿。”接着指头往前挪了一点，“蚁洞大概在这个位置，附近全是蚂蚁出没的蚁丘，目前还不知道蚂蚁究竟占了多大一片地盘……”
说到这叶涵抬起头来，“赵秘书，麻烦你跟上面联系一下，我需要情报支持。”
“没问题，你想知道什么？”赵岩一口答应下来。
“我需要知道蚂蚁的分布范围，特别是蚁占区的情况。”叶涵说，“上面应该有卫星图之类的东西吧？要是没有你就建议他们派架无人机侦察。”
“好！”赵岩掏出手机走到一边，不知道给谁打电话去了。
叶涵将手机还给年轻警员：“等消息吧。”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眼下连巨蚁的分布范围都搞不清楚，他没那个本事制定计划。
赵岩对着电话说了一通，又一通点头之后走了回来：“上面没有这方面的资料，说马上派无人机侦察。
叶涵叹了口气：“这叫什么事儿啊！”
在座的众人都不知道，省里其实一直都在关注巨蚁的扩散情况，每天都要将相关情况汇总，但是截止到昨天傍晚，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巨蚁侵入铁路沿线，因此省里对昨天的情报产生了怀疑。
上面宁肯想办法重新侦察，也不愿意再用不确定的情报，所以赵岩才接到了这样的回复。
几个人坐在一起随便聊了几句，赵岩的电话突然响起，他接起电话讲了几句，突然兴奋地站了起来：“援兵马上就到，让我们找一块空地当降落场。”
“好办，我来安排！”叶涵说。
叶涵叫上其他人一起离开，从乘客那里借来一红一蓝两件衣服，爬上车顶默默等待。
半分钟后，正西传来轰鸣的引擎声，由十余架直升机组成的编队出现在远方的空中。
车顶的叶涵马上站起来，挥动衣服冲直升机打起了旗语。
飞至列车上空的直升机很快就降落在列车一侧，飞机上跳下百多个全副武装的战士。
战士们跳下飞机后，立刻弯腰跑向列车，赵岩赶紧打开车门，冲援兵打出上车的手势。
然而战士们压根儿就没上车的意思，迅速在列车一侧集结，以列车为依托，排出了枪口向外的防御阵形。
一位军人大步走向列车，他的腰杆挺得笔直，刚硬的脸庞写满坚毅，一又眼睛又黑双亮锐气十足。
赵岩赶紧从车上跳下来，离着老远就伸出双手：“总算把你们盼来了！”那声音那加热，如同久受欺凌的老区人民见到了久违多年的红军。
叶涵从车顶跳下来，瞅着那个少校露出玩味的笑容：“有点意思。”
“什么？”吴东大声问道。
直升机发出的噪音太响，他听不清叶涵说的是什么。
“没什么！”叶涵扯扯嘴角。
上尉和赵岩的手握到一起，赵岩主动介绍自己：“你好，我是赵岩，镜江市政府副秘书长。”
“你好，我是许冬。”少校言简意赅，“请你马上安排公务员转移。”
“好！”赵岩冲跟班点点头，跟班转向进入车厢，一群人立刻将重伤员送上直升机。
叶涵在人群中看到了几个担架，并在担架上找到了依然昏迷不醒的周云。
“还有，我需要尽快了解这里的情况。”少校又说。
“没问题！”赵岩答应一声，回头喊道，“小叶？”
叶涵大步上前，赵岩介绍道：“这是叶涵，我把他留下协助你，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他。”
“协助？”少校眉头一皱，漆黑的双眼注视叶涵，“我们是精锐部队，不需要任何人协助。”
叶涵再次露出玩味的笑容。
“他最了解情况，你必须用他协助！”赵岩表情一沉，声音也严厉起来。
“没这个必要。”少校坚持己见。
赵岩火往上撞：“我们的市长、副市长、公安局长都在一号车厢，省里指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问你，你们谁认识冷市长？谁认识谢局长？”
少校颌角鼓了又鼓，勉强道：“好吧，我明白了。”说完目光挪到叶涵脸上，“听清楚，记住我的话，跟在我身后，别拖后腿！”
叶涵被少校一本正经的语气逗笑了：“彼此彼此……”
直升机的轰鸣声猛然提高，淹没了叶涵剩下的话。
十几架直升机同时起飞，在空中盘旋一周后飞向西方。
少校嘴角微微一抽：“说说情况吧。”
叶涵立即说道：“列车脱轨，一至九节倾覆，车头和一号车厢……”他用最简练的语言将情况介绍一遍，又把催泪弹和其他武器对巨蚁的效果介绍一遍，最后说道，“目前我们还不知道蚁占区的面积和边界，怎么能通蚁占区就看你的了。”
少校给叶涵的第一印象实在不怎么样，不过叶涵绝对不会因为自己的好恶有所隐瞒——胡说八道坑的不是眼前这个少校，而是那一百多个训练有素的战士。
少校越听眉头便皱得越紧，等叶涵说完，少校的眉心已经扭出了川字纹：“巨蚁弱点在触须？”
叶涵点头。
“步枪威力不足？”
叶涵再点头。
“催泪弹效果比枪榴弹好？”
叶涵依然点头。
“那其他武器呢？”少校凝眉追问。
叶涵打量少校一番：“你们一身轻步兵装备，也就机枪能顶点作用。”
少校面沉似水：“我们是正规军，不装备催泪弹。”说完开始考虑如何消灭蚁坑中的巨蚁。
炮火覆盖？
附近没有炮兵部队，不过陆军装备了不少射程远达二三百公里的火箭炮，覆盖蚁占区完全没有问题。
问题在于远程火箭炮精度差强人意，真用那玩意，还不如直接炸掉列车。
空中打击？
飞行员肯定能把炸弹准确投进蚁坑，但同样不能保证列车的安全。
思来想去，只有武装直升机最适合眼下的情况，是不是把直升机群叫回来？
可是转念又一想，少校的目光又落到叶涵身上。
所有的情况都是从这个人嘴里听来的，万一他说的不是实话，或者情况有什么新变化呢？
104 前进
想到这里少校回头喊了一声：“一排长！”
“到！”一名少尉越众而出。
少校比了个前进的手势，一排长挥手一招，三十多人应声而起，散开队形，交替前进前出侦察。
等这批人前出一个车厢的距离之后，第二批战士继续前进，接着是第三批。
少校与第三批战士一起行动，他的身边还跟着个背负电台，耳朵上扣着大耳机的通讯兵。
鉴于少校恶劣的态度，叶涵压根儿就没想当什么向导指导，赵岩看叶涵没有动弹的意思，赶紧推了叶涵一把：“小叶，哥哥求你了！”
瞅瞅赵岩满是恳求的老脸，叶涵无奈地叹了口气，慢慢地跟在少校身后。
吴东见状赶紧追上去，与叶涵并肩走在一起。
叶涵瞥了吴东一眼，低声道：“跟过来干嘛？这又不是什么好事，你凑哪门子热闹？”
吴东嘿嘿一笑：“不是有那么句话么，有钱的帮个钱场，有人的帮人个场，咱兜比脸还干净，过来帮个人场。”
叶涵想笑又觉得场合不对，表情那叫一个怪异：“真有你的！”
回头看见一排越过了九号车厢，叶涵立即喊道：“那个谁，八号车北边有几只蚂蚁，让你的人小心点。”
少校从容的脚步微微一滞，但马上就恢复正常，吩咐通讯兵几句之后，头也不回地说：“我不是那个谁，你可以称呼我的军衔。”
“切，臭屁！”吴东不满地将视线扭向一边。
叶涵撇撇嘴角：“理他作甚？”
二排三排的战士似乎是接到了少校的命令，突然转向冲向列车，互相帮助爬上横倒的八号车厢，连少校都以一个非常利落的动作攀上车厢。
“呦喝，那孙子肯定是想看咱们的笑话！”吴东扭头看着叶涵，“叶子，咱们上不上？”
“怕他怎么着？”叶涵豪气顿生，“合作上墙会不？”
“没问题！”吴东点头，注视着车厢搓了搓手，突然发力跑向车厢。
叶涵等吴东跑出几步之后才出发，两人之间的距离大概有五米左右。
冲到车厢附近的吴东猛然转身，后背重重靠在车厢上，十指交叉置于腹前。
冲近的叶涵毫不犹豫地踩住吴东的手，吴东的手猛力上扬，叶涵借力高高跃起，双手搭住车厢边缘，双臂用力上撑，利落地跳上翻倒的车厢。
随即叶涵返身趴倒，向下伸出自己的胳膊。
吴东后退几小，助跑后足蹬车厢猛然上蹿，两只有力的大手啪地一声在空中握紧，借助叶涵上拽的力量，吴东几步蹬上车顶。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用时还不到十秒。
战士们重新回到叶涵的视线之内，原本依次前进的队伍，此时已经变成在列车左右外加上方同步前进，走在最前面的战士，已经踏上了六号车。
八号车厢左侧那几只巨蚁仍然在不断地转圈，带队的少尉一挥手，几个战士立即伏在地上架起步枪，一阵密集的枪响，巨蚁扑倒地在地。
“步枪没用？”少校回过头来，冲叶涵挑了挑眉。
叶涵叹了口气：“这是普通的工蚁，六号车里有个蚂蚁洞，洞里有只兵蚁，你可以派人试试兵蚁的成色。”
少校眉头微皱：“通讯兵，通知三排长，留一个班看住六号车厢。”
“五号车厢里有巨蚁。”叶涵又道。
“通知下去，所有人提高警惕，注意安全！”少校再次吩咐。
“我不清楚四号车厢的情况，你可以安排人查查。”叶涵说。
少校回头打量叶涵一眼：“你不是最了解情况的人吗？”
叶涵认真地回答：“我是这辆火车上最了解情况的人，但不是所有情况全都了解。”
“报告！”通讯兵突然喊道，“三排长报告，五号车厢发现巨蚁，数量十三只，四号车厢发现被困幸存者！”
“消灭巨蚁，全力营救幸存者。”少校果断下达营救命令。
站在五号车厢上的战士立即分散到车窗外，居高临下地举枪瞄准，带队的少尉一声令下，二十几支步枪一齐开火，密集的子弹瞬间击碎五号车的窗玻璃，闪耀的火舌蹿入车内，致命的子弹打在巨蚁身上，凿开巨蚁的外壳，撕碎巨蚁的肌肉内脏。
巨蚁狼奔豕突却无路可逃，少校也没心思考究五号车里的巨蚁究竟从何而来，命令几个战士们守住五号车厢之后，其他人继续前进。
五号与四车这间的外车门已经打开，几个车中几个战士，车外几个战士，正把车中的幸存者送出车外。
逃出升开的幸存者个个脸色苍白，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进出列车内外的战士，则个个表情难看到极点，车里车外的呕吐声不绝于耳。
几分钟后，胃里空空如也的战士们总算不吐了，他们从四号车厢里救出二十多人之后停止救援，排长一路小跑赶到少校面前：“营长，车里已经没有活人了。”
“给所有遇难者照相，三号车情况怎么样？”
排长瞥了或站或坐的幸存者们一眼：“已经包括三号车的幸存者了。”
少校眉头一拧：“什么时候进的三号车，怎么没向我报告？”
“没人进三号车。”排长回答，“三号车里所有能动弹的人，都事先撤进了四号车。”
少校命令道：“派人进三号车，尽快摸清三号车的情况，再派人看看，能不能从二号车下到坑底。”
“是！”少尉敬礼后转身就跑。
少校突然回头：“叶警官，麻烦你组织人手，把这些人送到安全的车厢。”
“好。”叶涵一口答应下来。
剩下几节车厢的情况他一点也不了解，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还是我去吧。”吴东主动说道。
“小心！”叶涵点点头做出选择。
之所以选择留下，是因为他很想知道一号车厢的情况。
此时援军主力已经推进到蚁坑附近，部分人就地摆开防御阵形，其他人则趴在地上，悄悄爬到蚁坑边缘。
居高临下的目光看清蚁坑中的情况，众人不约而同地倒抽一口凉气！
105 达成一致
叶涵不久前刚刚看过蚁坑，时间只过去一点点，他下意识地认为，蚁坑中的情况与他看到的没有差别。
可是当他把视线投入蚁坑后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他第一次看到蚁坑时，还能看到陷入坑底的火车头和一号车厢，坑底的蚂蚁虽多，巨蚁之间却仍然可以看到大片的松脱的泥土。
可是眼下的蚁坑之中巨蚁密布，黑压压的巨蚁一层压着一层，除非长着一双x光眼，否则根本不可能透过层层巨蚁看到坑底的泥土。
二号车杵在坑边，下半截车厢爬满巨蚁，层层叠叠的巨蚁甚至围绕二号车厢堆出了硕大的蚁锥。
坑底的车头和一号车厢更是早被蚁潮淹没，压根儿看不出半点端倪。
少校直勾勾地看着叶涵：“车呢？”
叶涵沉声道：“蚂蚁下边！”说完指了指完全覆盖坑底的蚁群。
坑里的巨蚁实在是太多了，就像一层铺在坑底的巨毯，由活蚁组成的，活的地毯。
少校狐疑地继续观察，仔细看了几秒钟，才发现蚁毯靠近二号车厢的地方，有一处不起眼的长条状凸起。
少校的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你说那是车厢？”
叶涵点头。
少校再问：“知不知道这个坑的深度？”
“一节车厢二十五米左右。”叶涵说。
少校瞅瞅几乎与坑底垂直的二号车厢，巨蚁大概爬到车厢的二分之一处，下端三分之一完全被蚁层覆盖，也就是说，坑中的巨蚁厚度关东多有八米左右！
算出这个数字的少校把自己吓了一跳，一层层蚂蚁摞起来，一直摞到八米高是什么概念？
少校无法想象坑中究竟有多少只巨蚁，看了看叶涵再看了看面无人色的战士们，心头不禁一声长叹。
面对数量如此庞大的蚁群，就算他这个营长都觉得十分棘手，从没上过战场的年轻战士，怎么可能面不改色？
少校心念电转，看坑里的巨蚁一时还上不来，断然命令道：“所有人原地防御，如果情况危急就立即撤退。”
说完少校扭头望了望车尾，又回过头来看着叶涵的眼睛，严肃地说：“叶警官，蚂蚁不闻不到人的气味就不会进攻，对吗？”
“没错，但是只要有一只蚂蚁发现我们，就会引来一群蚂蚁。”叶涵谨慎地回答。
少校肃然道：“情况你都看见了，我不能让战士们投入一场必死的战斗，不管一号车里到底有什么人，我和我的战士们都不可能把他们救出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叶涵点点头：“一号车里没有幸存者。”
少校表情一松，突然向敬礼，礼毕后郑重地说：“谢谢，我代表全连官兵谢谢你，之前的事很抱歉。”
“不必了。”叶涵淡淡地说，“我也是为了战士们。”
少校想了想伸出手来：“重新认识一下，龙建国。”
“叶涵。”叶涵握住龙建国的手。
龙建国道：“看来你我已经达成了一致，那么现在的问题……”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打通生命通道，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这个大坑里。”叶涵打断龙建国。
“对，这也是我的意见。”龙建国目光中露出几分欣赏，“车里还有多少人？”
叶涵想了想说：“五节车厢不太满，五百人左右吧。”
龙建国神情凝重：“蚁占区的情况远远超过指挥部的预料，我手上的兵力太少，不可能保证这么多人的安全！”
叶涵迟疑了一下问道：“我能问问蚁占区的情况吗？”
“可以。”龙建国点头同意，“地图！”
通讯兵马上从包里翻出地图递上去。
龙建国打开地图，找到列车所在的位置说：“我们的位置在这里。”他的手指越过地图上的几个方格，“根据上级的通报，蚁占区西侧边界在这里。”
叶涵看着图上弯弯曲曲的铁路标识直皱眉：“指北针，指北针有没有？”
通讯兵看了龙建国一眼，见龙建国点头，才从腰间摘下指北针递给叶涵。
叶涵接过指北针，熟练地掀开角上的里程轮保护罩，里程轮准确无误地落在图上，沿着图上的铁路轻轻一划。
里程轮飞快旋转，迅速而准确地停在蚁占区西侧边界。
看了一眼里程表上的指针，又在图上划了一条直线，叶涵这才将指北针还给通讯兵：“沿着铁路走，图上距离九点七公里，走直线，图上距离六点七公里。”说到这儿叶涵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注视龙建国。
龙建国继续道：“我们需要一个顺利通过蚁占区的计划，直线穿过蚁占区距离短，但是路上到处都有蚁丘，没有实施的空间，唯一的办法就是沿着铁路走，十公里，你们的人没问题吧？”
叶涵摇头：“重伤员都运走了，但是还有不少轻伤员，再者那几节车厢里都是政府的工作人员，女性不在少数，以他们的体力，能不能顺利走完十公里很难说。”
说到这里叶涵举目西望：“而且铁路附近的蚁丘也不少，必须提前清除铁路两侧的蚁丘。”
“这不是问题，我可以申请炮火支援和空中打击。”龙建国说。
“还有气味，凡是我们走过的地方，必须阻断气味传播，不然只要有一只蚂蚁越过铁路，就能引来一群蚂蚁吊着屁股追！”
“催泪弹效果不是很好吗？我再申请一批催泪弹。”龙建国说。
叶涵突然死死地盯住龙建国：“申请这个申请那个，你怎么不直接申请一批直升机？”
龙建国指着地图说：“用直升机的地方太多了，最多抽调两架飞机，从这里到阜云一百多公里航程，指望两架直升机运走五百多人？飞到明天天黑也没指望。”
叶涵狠狠地揉了揉太阳穴：“谁说要直飞阜云了？就不能只飞这六公里吗？你到底是怎么提干的？”
龙建国的表情登时僵在脸上，呆了几秒钟才如梦初醒：“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阜云派来接应的列车只能停在蚁占区的另一侧，这边的五百多人只需要越过蚁占区，而不是必须直飞阜云。
106 收缩防御
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叶涵以这样一句话，结束了与龙建国之间的对话。
龙建国毫不犹豫地命令部队撤回十号车厢收缩防御，同时联系阜云，请求直升机支援。
接到撤退命令的战士们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迅速撤离蚁坑，交替掩护退向十号车厢。
叶涵和龙建国一起随着三排行动，一群脚踏翻倒的车厢，有序跑向车尾。
队伍刚刚撤到五号车厢，留守六号车厢的战士们突然向车内开火，龙建国不禁心头打突，加紧脚步冲上六号车厢，透过脚下的玻璃窗看向车内，立即看到车厢里涌动的巨蚁。
“快快，加快速度！”龙建国急声催促。
三十多人的队伍迅速冲过六号车厢，留守的几个战士将两枚手榴弹投进车厢之后撒腿就跑，紧紧吊在队伍最后。
一路狂奔至九号车，众人脚踏倾斜的车厢下到地面，叶涵的双脚刚刚落地，就听到车奇顶上有人高喊：“营长，蚂蚁爬上来了！”
龙建国眼睛一瞪，迅速爬上车厢望向蚁坑方向，只见几只巨蚁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出坑外，出现在四号车厢上方。
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龙建国还只能看到三只巨蚁，可是眨眼的工夫，又有四只巨蚁从坑里爬出来。
龙建国眉弓暴跳，巨蚁所在的位置，就是不久前三排停留的地方！
“快快，再快！”龙建国大声怒吼，“叶涵，给我催泪弹！”
叶涵在腰间一摸，摘下最后一枚催泪弹扔过去：“就剩这一个了！”
龙建国扯掉拉环，将催泪弹扔在八号车厢上面，最后一个跳下车厢，指挥战士们撤往十号车厢。
部队撤至十号车厢的时候，吴东已经打开了两边的外车门，将战士们迎进车内。
但只有两扇门，战士们进入车厢的速度太慢，龙建国觉得，巨蚁留给他的时间，最多只够一半儿战士撤进车内。
他马上要求战士们向后面几节车厢分流。
战士们立即跑向车尾，沿途几节车厢的外车门全部打开，战士们在最短的时间内全部撤进车内。
叶涵撤进十号车的时候，趁机看了看八号车厢的情况。
那几只巨蚁已经追了上来，不过催泪弹起到了应有的作用，几只巨蚁失去了目标，正在八号车上一个劲地转圈，其中一只还爬到了地上！
然而远处的地面上，已经出现了大群巨蚁的踪迹，那显然是坑中的蚁群涌上地面。
叶涵登时一惊，回头喊道：“老吴，吴东……催泪弹给我！”
吴东挤过人群，把两枚催泪弹交给叶涵：“就剩这俩了。”
“其他人的呢？再给我找几枚过来！”叶涵说。
“好！”吴东点点头，又挤进了车厢。
叶涵掂了掂催泪弹：“龙营长，让你的人进车厢！”
龙建国大概猜到了叶涵的计划，点点头吩咐战士们撤入车厢，除少部分人留守十号车之外，其余人员全部撤入其他车厢。
叶涵狠狠扯掉拉环，将两枚催泪弹分别扔到车厢两侧，催泪瓦斯顿时随风弥散。
若只是少量巨蚁，叶涵相信只凭催泪弹就能挡住，可是涌来的蚁群太过庞大，他实在没信心凭两枚催泪弹击败蚁群。
他马上退进车厢，正好吴东捧着几枚催泪弹跑过来，叶涵随手拿起一枚扯掉拉环，顺手扔在门外，并迅速关紧车门。
九号车与十号车之间的结合部，早已在列车倾覆的时候撕裂，若是不将人体的气味隔绝，巨蚁肯定能通过裂缝钻进两节车厢之间的结合部。
论结实程度，外车门能甩车厢门几条街不止，根本顶不住巨蚁的冲击，因此必须提早预防，才能防患于未然。
然而车厢门远远达不到严丝合缝的地步，散逸的催泪瓦斯从窄小的门缝中渗入车厢。
叶涵闻到了一点催泪瓦斯的气味儿，马上警觉地倒退几步，头也不回地冲车中的战士们摆手：“撤，都撤到下一节车厢去！”
“不用了。”一个沉闷的声音出现在叶涵身后。
叶涵回头一看，正对上一张丑陋的防毒面具，要不是看到衣领上的少校军衔，还认不出这人就是龙建国。
他的视线越过龙建国，看到留守十号车厢的战士们早已戴好了防毒面具，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还没戴好。
叶涵立即竖起大拇指：“你们留在这儿吧，我们俩撤了。”说完逃难似地冲向十一号车厢。
催泪瓦斯这玩意儿，可不是单凭意志就能抵抗的。
面具下的龙建国嘿嘿一笑，命令战士们加强警戒。
两挺机枪架到车厢过道两侧，枪口正对车厢门，随时可以点杀破门而入的巨蚁。
其他人分列车厢两侧，一支支上膛的步枪指向窗外，只要一声令下，就能把这节车厢变成难以攻破的堡垒。
与此同时，其他几节车厢中的战士们也都接到了警戒的命令，几节车厢严阵以待，车厢中的乘客被战士们的行动惊呆，许多人面色变幻不定，暗暗猜测究竟发生了什么。
“报告，车北蚁群靠近！”通讯兵瓮声瓮气地报告。
龙建国立即凑到车窗边观察情况，发现靠近列车的蚁群已经在催泪弹的作用下停止前进，漫无目的的四处乱爬。
从蚁坑中爬上来的蚁群，原本一直紧靠列车前进，打头的巨蚁被催泪弹影响之后，就像截断了蚁群的去路，许多巨蚁不管不顾地爬到同伴身上，却在接近催泪弹后与其它巨蚁一道失去方向。
后续的蚁群持续涌来，蚁群终于开始向外侧蔓延，不过外延十多米，巨蚁便脱离催泪弹的影响范围，兜了个小圈子继续涌向列车。
不仅是北侧蚁群，南侧蚁群同样如此。
沿车厢爬行的巨蚁则在八车厢上方堵塞，然而催泪弹的作用时间已过，失去了源头的催泪瓦斯迅速挥散，蚁群挤开混乱的同伴之后继续前进。
“准备战斗！”龙建国做好了三面作战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车厢上的巨蚁在靠近九号车厢时，突然离开车厢下到地上！
107 狂蚁奔腾
龙建国愣了愣，才想起部队也是从那个位置下到地面。
他原本还对巨蚁按气味追踪的说法保有几分怀疑，这下疑心尽去，对叶涵讲述的要点深信不疑：“全体注意，巨蚁的弱点在胸节和腹背中线，别在蚁头上浪费子弹，听明白没有？”
“明白！”战士们一齐喊道。
“通讯兵！”
“到！”
“给我接指挥部……指挥部，我部需要火力支援，越快越好……坐标……”龙建国打开地图，按图上标示的数字报出一大串数字，最后按卫星定位系统给出的数据上报列车坐标，并着重强调这是己方人员所在的位置，万勿失手误击。
龙建国没想到巨蚁的速度会这么快，这时呼叫炮火支援已经有些晚了，涌动的蚁群浪潮般自左右两侧涌向列车，一副左右包抄不死不休的架势。
“开火！”龙建国一声令下，九号车中的二十多位战士同时开火，左右二十多扇窗玻璃同时被子弹击碎，纷飞的子弹直奔巨蚁而去。
尽管事先得到了龙建国的提醒，可是枪声一响，许多战士就急不可待地扣下扳机，把胸节是弱点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只知道瞄准巨蚁可劲开枪。
龙建国大声呼喊，命令战士们冷静，要求战士们瞄准弱点节约子弹。
然而他的声音被海潮般的枪声完全碰压制，就算他本人都听不清自己的声音。
枪声就是命令，其他几节车厢的战士听到枪声，立即加入战斗，密集的弹雨给予涌动的蚁潮迎头痛击。
枪声震天，数不清的子弹只能用瓢泼弹雨来形容，震耳欲聋的密集枪声连成一片；只看到枪口火焰频频，却听不清任何一声枪响；刺鼻的硝烟味弥漫车里车外，将视线中的一节变得青烟缭绕。
冲在最前面的巨蚁不可避免地遭到守军的重点打击，许多巨蚁上一秒还在奔跑，下一秒就扑倒在地，旋即便被紧随其后的蚁群淹没。
面对前赴后继的蚁潮，仅仅一个连的火力实在不够看，哪怕遭到人类的强势阻击，蚁群仍然坚定不移地逼近列车。
叶涵突然想起了四个字：猪突战术！
冲在最前面的巨蚁已然近在咫尺，天边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呼啸。
龙建国大喜过望，马上趴在车窗上瞅着外面。
“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列车南侧一百多米的地方爆开一团炽烈的火焰。
“靠，谁打的炮，这都能偏？”龙建国大声抱怨，跟在他身后的通讯兵立即联系炮兵，修正炮击坐标。
巨蚁对近在咫尺的爆炸视而不见，********地冲向列车，尽管战士们努力开火，依旧无法阻止巨蚁的靠近。
眼见巨蚁距离列车只剩下四五十米，战士们立即摘下手榴弹甩出窗外。
手榴弹在蚁群中爆开，掀飞的巨蚁马上就能爬起来，战士们不由地大惊失色，一个战士赶紧摘下背后的单兵火箭筒，没等开火就被手疾的龙建国狠狠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找死啊你！”
战士听不清龙建国的声音，但是看到惊怒不已的营长，战士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差点闯下大祸，赶紧把火箭筒扔在一边——这玩意发射时有强烈的尾喷火焰，必须有足够的空间，才不会伤人伤己，若是在狭窄的列车中发射，等不到火箭弹击中巨蚁，半车人就得先变烤猪。
若是再考虑到弹药殉爆，九号车里的二十多人能活下三五个必是妥妥的运气爆棚。
吓出一身冷汗的龙建国立即强调一遍，任何人不得在列车内使用火箭筒！
不能用火箭筒，等于废掉战士们唯一的重武器，可是火箭筒真的不能用吗？
十一号车厢中的二排长接到命令之后，趁着巨蚁离十一号车还远，二话不说带着几个战士爬上车顶，一枚枚火箭弹轮番发射。
火箭弹的威力远超手榴弹，被火箭弹直接命中的巨蚁无一生还，处于威力范围内的巨蚁伤势不轻，基本丧失行动能力。
但火箭筒数量有限，即使全连每一人具，满打满算也不过一百多具，只能向重点位置开火，不能形成稳定的、持续的火力支撑。
叶涵突然想起了装甲车厢上的高射机枪，趁着巨蚁还没将列车包围，他叫了吴东一声，迅速跑向车尾。
不明所以的吴东赶紧跟上，另外几个警员见到这一幕，也立即追了上去。
几个人一路跑到十四号车厢，叶涵想也不想地打开车门跳了下去，吴东和另外一个警员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收回脚步，老老实实地呆在车上。
蚁群冲向列车的脚步始终不曾停止，锋线距离列车越来越近，转眼间已经冲至车厢之下。
由于车窗上焊着比拇指还要粗些的防护网，战士们无一退却，仍旧全力向蚁群射击。
车上车下，直线距离不过一米出头，巨蚁那漆黑的身体，狰狞丑陋的蚁头，不断开合的巨颚历历在目，就连节肢上的细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从未近距离接触过巨蚁的战士们顿时慌了神。
冲无可冲的巨蚁并未试图攀爬车厢，而是亮出了硕大的巨颚，相准车轮狠狠地咬下。
超音速巨颚威力不俗，咬在车轮上火星四溅，然而巨蚁体形虽然巨大，身体却依然是由几丁质组成，强度远远不能与钢铁相比。
而且列车车轮宽大厚重，不知深浅的巨蚁一口咬上去，崩断颚骨者不在少数，不过眨眼之间的工夫，列车下便出现了一群残疾巨蚁。
越来越多的巨蚁涌至车下，开始向列车上攀爬，但是没等前面的巨蚁爬上车厢，后面的巨蚁就先一步爬到前面的同伴身上，于是巨蚁好像搭积木一样，在车厢外一层压一层地堆积起来。
巨蚁实在是太多了，车中的战士们根本不用瞄准，只要扣动扳机，子弹就会击中巨蚁，一位正在开枪的战士发现蚁群已经漫过车厢底盘。
108 万蚁奔腾（二）
全神贯注的战士毫不动摇，把枪举在窗上全力开火。
窗外一只巨蚁被他射出的弹束击中，两只巨颚突然啃向车厢。
战士身前的车厢板猛然内凹，两支巨颚居然穿透了车厢板夹住他的大腿，鲜血瞬间喷涌而出，难以忍受的剧痛令战士一头栽倒在地。
随即车厢两侧陡然间被超音速巨颚啃出一个个刺眼的凹陷，其中的一多半都被巨蚁咬穿，但只有三个战士被巨颚咬伤，其中一个腰侧被巨蚁咬穿三分之一，肠肾全部切断，伤势异常严重。
即便是资深外科医生，面对这样严重的伤势也会觉得非常棘手，卫生兵只看了一眼就无奈地摇了摇头，但远是尽量寻找大血管，试图拖延死亡的脚步。
伤员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卫生兵大声地嘶吼：“坚持一会，再坚持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战士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突然间全身僵直，双眼中的瞳孔不可逆转地放大。
“不要不要，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就好——找到了！”卫生兵的手终于找到了断裂的血管，准确而坚定地捏住了血管的末端。
可是当他抬起头来，惊喜的表情瞬间凝固。
重伤的战士停止了呼吸，盛开的生命之花永远凝固在年轻的十九岁。
卫生兵颓然坐倒血泊之中，狠狠一拳锤在地面。
层层叠叠的巨蚁已经与车窗等高，狰狞的蚁嘴狠狠咬在窗外的护栏之上，拇指粗的钢筋上顿时留下深深的印痕。
原本就有些慌神的战士们顿时心慌意乱，若不是严格的纪律约束，只怕已经出现了逃兵。
战士们也是人，是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若是远距离与敌军对射或许没什么问题，甚至可以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问题是巨蚁并不是人类，远距离对抗敌人的枪弹与面对面直视巨蚁的大嘴，后者带来的心理压力更加严重。
龙建国断然命令战士们放弃十号车厢，全部退往十一号车。
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叶涵等人冲到车尾的装甲车厢，迅速爬到上车后紧紧关闭车厢门，随后通过车厢内的铁梯爬上车顶。
直到这个时候，叶涵才发现车顶不止两个机枪塔，而是左右各有两个，他马上冲吴东打了个手势：“你左我右！”说完立刻钻进右侧的简易机枪塔，架起枪管粗长的大口径机枪，迅速卡好沉重的子弹箱。
看到蚁群已经快要淹没车厢，叶涵赶紧抓住枪尾的d形握把，拇指按下扳机，沉闷的突突声爆响，一串长点射全部打在攀附十号车的巨蚁群中。
12.7毫米的穿甲燃烧弹威力惊人，每一发子弹都能在巨蚁身上开出海碗大的窟窿，击穿第一只巨蚁的外壳之后仍然具有极大的威力，还能连续击穿第二只、第三只巨蚁，若中弹的位置不是相对坚硬的头部，再击穿两只也不是问题。
大口径机枪就像压到草坪上的割草机，射杀巨蚁恍若割草，仅仅十余发子弹，至少击毙击伤巨蚁五十余只。
体外天生长满甲壳的巨蚁，也就欺负欺负手无寸铁的普通人，无论多么厚重结实的甲壳，在人类创造的杀戮机器面前，都会遭到无情的碾压。
连续打了几个长点射，看弹链就快走到尽头，叶涵马上扯过另一个新的弹箱，将新弹链接在旧弹链的尾巴上继续射击。
另一侧的吴东钻进机枪塔后当场傻眼，他并非军人出身，压根儿没用过这种d形握把的重机枪。
好在一路跟来的警员会用这东西，叶涵打光了一个弹链之后，左侧的重机枪终于打响。
学会如何使用重机枪的吴东心里痒的厉害，干脆跑到后面的机枪塔里架起另一挺机枪。
可是吴东从来没打过重机枪，一个短点射打完，只有两发子弹击中蚁群，剩下几发子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吴东心头一阵乱跳，稳了稳心神才再次开火，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一次情况好转许多，虽然弹着点还是没什么规律，可总算都打在蚁群里，不再四处乱飞。
吴东击中的巨蚁数量不少，可是没什么规律，远不如叶涵始终把弹着点压在车厢一侧有效率。
此时若有人观察叶涵的射击，必定会十分惊讶。
虽说直线距离不过一百多米，可是能把长点射打得这么精准，岂是一般人能够办到？
来自车尾的火力支援，令巨蚁的攻势为之一缓，十号车中的战士们恰好在这个时候撤出车厢，只留下空空荡荡的车厢，和地面上那一滩暗红的鲜血。
龙建国最后一个撤出十号车，离开时还不忘将一枚催泪弹扔进十号车。
散逸的催泪瓦斯蹿出车外，围困十号车的数百只巨蚁全部受到催泪瓦斯的影响，失去了方向感。
然而后面的巨蚁将前面的同伴死死压在车厢外，即便失去了方向感，也不会离开十号车。
而且随着靠近列车的巨蚁越来越多，撤出十一号车的战士们不得不面对巨蚁的另一轮进攻。
蚁群早已抵达十一号车，但堆积的巨蚁刚刚达到底盘高度，距离淹没车厢还有一段时间。
来自车尾的火力，对巨蚁的堆积有极其显著的迟滞作用，大量巨蚁被消灭在车厢两侧，后继的巨蚁不得不拖开同伴的尸体，才能接触到车厢。
这个时候，来自车尾的机枪支援几乎成了战士们的心理支柱，只要机枪还在呼啸，战士们就有继续战斗的信心。
可战士们并不知道，叶涵所在的机枪塔里只有十五个子弹箱，满打满算不过九百发子弹，不足一分钟的持续射击，已然消耗了整整四个子弹箱，若是几分钟后局势仍然没有好转，战士们就不得不直面凶残的巨蚁。
而且十一号车厢还有大量工作人员滞留，龙建国根本不可能像放弃十号车厢那样命令部队撤入下一节车厢。
阜云方面对列车遭遇的情况估计不足，战士们虽然多带了一些子弹，可是无法计数的蚁群来说，这点子弹不过杯水车薪。
109 万蚁奔腾（三）
战斗进入激烈的相持阶段，所有人都清楚，剧烈的弹药消耗注定了相持阶段必然十分短暂，一旦耗尽弹药，龙建唯一的选择就是率领部下拼死一战，让所有战士牺牲在普通人之前，以生命完成保卫人民的誓言。
龙建国满心悲壮地抢过通讯兵的话筒：“指挥中心，我部弹药消耗严重，最多坚持两分钟，重复，最多再坚持两分钟！”
稍候，电台里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指挥中心收到，龙建国，你一定要带着部队坚持下去，听清楚没有，一定要坚持下去！”
“我一定坚持到最后一刻，哪怕是……拼刺刀！”
以刺刀对抗巨蚁？龙建国不敢想象那是何等的惨烈，但身为一名真正的军人，在危险来临的时候必须义无反顾的，无条件的站在人民群众身前。
想为所欲为？可以，但必须先踏过军人的尸体。
“哼哼，你想去吧！”说罢通讯切断，龙建国深吸一口气，再也不说一句话。
装甲车厢上的叶涵刚挂上一条新弹链，突然听到空中传来一阵尖锐的呼啸。
他脑中一震，下意识地大吼：“炮击——”
拉长的尾音还未结束，叶涵就看到左前方轰然炸开，泥土沙石在火光中四散崩飞，附近数十只巨蚁全部被爆炸掀飞。
数以百计的巨蚁被爆炸巨惊动，超音速巨颚本能地顶在地上，瞬间弹入空中。
然而它们刚刚弹起，空中便落下一大批炮弹，密集的爆炸同时出现在列车左右，大批巨蚁在爆炸中丧生，潮水般的蚁群顿时被炮火截成两断，靠近列车的蚁群登时变成无根的浮萍。
然而巨蚁并不清楚自身的处境，仍然卯足了力气进攻车厢。
从天而降的炮火带给守军的不只是巨蚁的大量死亡，更是士气的全面提升，战士们原本消沉的士气瞬间爆棚，各种武器不要钱一样向巨蚁倾泄弹药。
车尾的三挺机枪更不用说，喷涌的子弹无情地收割巨蚁的生命。
战斗在这一刻出现了一百八十度的大逆转。
目睹这一幕的叶涵疑惑不已，这是哪里开的炮？难道蚁占区附近还有我军的炮群？
火炮不是火箭炮，即使是底排增程弹，最远射程也只有七十公里，而列车所在的位置，距离阜云足有上百公里。
镜湖事件之后，镜江无疑是全国注目的焦点，周边的其它城市为了防御虫害，都参照镜江经验进行了全面准备，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坚壁清野，除了将散居的乡村收拢至城区安置之外，驻军也全部向城市靠拢。
在这样的大形势下，阜云周边应该没有散布于外的部队才对，这支炮兵的阵地究竟在什么位置？
叶涵胡思乱想的同时，来自远方的炮火开始一层层，一排排地向蚁坑延伸，沿途的蚁群在天崩地裂般的爆炸死伤无算，一眼望去，到处都是完整或残破的巨蚁尸体。
徐进的弹幕终于在靠近蚁坑时停止，坑底的蚁群仍不死心地冲出坑外，可是燃烧的焦糊味和爆炸的硝烟味已经彻底淹没了人的气味，成群的巨蚁在坑边往来穿梭，却没有一只巨蚁知道该往哪边跑。
就在这个时候，天边再次响起锐利的呼啸，叶涵忙着消灭残留在列车附近的巨蚁，头也不抬地继续开火，直到蚁坑上方突然爆开一团巨大的火焰，沉闷的巨响和强烈的冲击波四散，才惊得叶涵抬起头来。
“云爆弹？”叶涵脱口而出，迅速伏在掩体之内，随即冲击波带起的狂野热风自掩体上吹过，等叶涵重新抬起头，蚁坑附近已经找不出一只还能活动的蚂蚁，只有一地蚁尸烈烈燃烧。
蚁坑底部的情况叶涵看不到，但是整个蚁坑已经像爆发的火山一样蹿出高高的火焰，坑底的情况可想而知。
叶涵彻底的放下了心，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威胁列车的巨蚁通通干掉！
然而问题很快又摆在了他的面前，他的位置在装甲车厢上方一侧，由于车厢的阻挡，前面几节车厢的近处是他的射击死角。
一般情况下，只要叶涵把机枪再往外挪一挪就能解决问题，可是重机枪架在三角架上，而三角架则焊死在车顶，没有任何办法挪动。
机枪倒是能从三角架上拆下来，但重机枪的后座力极强，这种机枪又没有枪托和两脚腕架，失去了三角架的支撑，叶涵甚至没办法将机枪架在拱形的车厢顶部，更找不到任何办法控制枪弹的落点，等于废掉这挺机枪。
就在这个时候，西方传来一阵规律的低沉嗡鸣，叶涵手搭额头极目远眺，立刻看到几架直飞列车的直升飞机。
两架稍小些的直升机突然加速脱离编队，短短十多秒钟便飞至列车上空，对准列车垂下机头，机腹下的六管航空机枪喷出一串密集的焰火。
直升机的火力快速而精准，列车两侧的巨蚁死伤惨重，残余的巨蚁数量稀少，已经无法威胁列车的安全，很快就被车中的战士们予以重点歼灭。
至此，列车的危险彻底解除。
两架米171直升机飞至列车上空，缓缓落到列车后方。
赵岩接到龙建国的通知，得知这两架直升机的任务是将人员运过蚁占区，顿时喜不自胜，立即将好消息通报全车，并组织人员有序下车登机。
两架巨大的直升机载重量惊人，宽大的机舱塞进四十人还有不少空间，听飞行员说还有足够的载重冗余，赵岩干脆又向飞机里塞了二十多人，将机舱塞得满满当当。
两架直升机一次就能运走一百二十人，只需要往来五次，就能把所有人运到蚁占区的另一侧，额外加上运送部队的航程，也不过往来六次而已。
叶涵默默计算，列车所在的位置与接应位置的直线距离还不到七公里，以米171的240公里的巡航时速，往返一次只需要七分钟出头，加上登机离机的时间，一刻钟用不完的用。
110 脱险
直升机往来六次需要的时间，不过一个半小时，也就是说，九十分钟之后，所有人都能坐上来自阜云的列车，驶向安全的城市！
希望就在眼前，列车上一片欢腾，许多乘客不久前还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居然彻底安全了！
激动不已的乘客们喜极而泣，与身边的每一个人相拥庆贺，无论熟识亦或陌生。
欢腾的气氛中也有些许不和谐的音符，不久之后，十二号车的卫生间里发现一具乘客的尸体。
车上不缺警察，其中还有几位经验丰富的法医，根据初步的现场勘查，汇总各种信息后，法医确信此人这个人的死亡时间大概在列车最危急的时候，死亡的原因是自杀。
只要再坚持哪怕一分钟，都能等到大逆转的到来，这样的消息令每一个听闻此事的乘客唏嘘不已，给予大量同情的同时，又为此人的自尽感到不值。
此时的车中无人料到，自此以后，车中的许多乘客就是因为这个自尽于黎明前的可怜虫，在极端危险的情况下咬牙坚持到最后一刻，成功挺过了最黑暗、最危险的时刻，从而逃出升天。
从这个角度讲，此人倒也算得上死得其所。
两架直升机稳稳地腾空而起，瞬间引爆车厢中的气氛，所有人都挤到窗边，紧随飞机身影的目光中充满希冀和期盼。
直升机飞离之后，车中的热度没有丝毫下降，大伙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乱七八糟的话题，许多人主动和疲惫的战士们搭话，将所剩无几的食物和饮水递给战士们，车厢中其乐融融。
龙建国并没有因为击退巨蚁而放松警惕，立即安排人手进行必要的警戒。
几分钟后，哨兵报告列车北侧发现巨蚁活动。
车中瞬间降温，所有人都紧张地闭紧嘴巴。
龙建国一声令下，全体官兵各就各位，迅速做好战斗装备。
他悄悄下令清点弹药，结果令他悔恨交加，战士们手中的弹药不足携带量的三分之一，若海潮般的蚁群再次进攻，这点弹药最多坚持两分钟！
龙建国心头五味杂陈，暗恨自己的疏忽大意，呼叫支援的时候，怎么就不顺带要求一批武器弹药？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沉闷的枪响，远处一只巨蚁瞬间被大口径子弹贯穿，硕大的身体翻倒在地。
接着又是一枪，再次击毙一只巨蚁。
车尾的叶涵气定神闲，只要巨蚁不靠近列车，他就用不着打点射，只管一枪枪打过去，打死一只是一只。
枪声远远传开，龙建国差点忍不住跑车尾去找叶涵，让他别暴露目标！
可巨蚁靠感觉寻找目标还是叶涵不久前告诉他的，想必叶涵不会想不到这一点，龙建国又忍住了心底的冲动，命令战士们严密观察列车两侧的巨蚁。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巨蚁对列车上的枪声听而不闻，匆匆赶到死亡的巨蚁身边，将同伴的尸体高高举在头顶，随即狂奔而去。
一只两只三只……所有的巨蚁都在这样做，它们压根儿就不理会列车，就像这些巨蚁只得到了收尸的命令。
龙建国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想不通巨蚁怎么会有收尸的习惯。
叶涵同样不清楚其中的道理，他甚至没想到巨蚁会这样做，直到看见巨蚁来来往往地搬动蚁尸，才恍然记起小时候见过蚂蚁搬走死去的同伴。
巨蚁的不思进取正好方便叶涵浑水摸鱼，看到叶涵成绩不菲，心痒手痒的吴东也加入了冷枪杀蚁的行列，只不过他操纵机枪的经验实在有限，根本打不出准确的单发，每次开枪都是短点射，而且还未必能击中目标。
单调的冷枪持续了十几分钟，上百只巨蚁倒在了叶涵等人的枪口之下，不过巨蚁却越聚越多，幸好蚁群只是搬运尸体。
十多分钟后直升机返回，第二批乘客登机撤离。
蚁群虽然没再靠近列车，可是巨蚁的数量越来越多，按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后果堪忧。
龙建国再次呼叫火力支援，将列车周边的巨蚁炸了个蚁仰蚁翻，遏制巨蚁出没的同时，避免巨蚁威胁降落场。
在随后的一个多小时里，每一次直升机起飞，龙建国都会喊来炮火覆盖，始终控制着巨蚁的数量，直到最后一批人员撤离列车。
作为一名战斗人员，叶涵跟随最后一批战士登机撤离，疲惫地坐在机舱一侧。
随着直升机脱离地面，列车渐行渐远，透过狭窄的舷窗，叶涵看到了一直向远方延伸的铁路，也看到了铁路两侧数以千百计的蚁丘。
他无法想象蚁占区的地下究竟生活着多少只巨蚁，但是很显然，巨蚁的数量远远超过此前的预计。
若是巨蚁按之前的速度继续扩散，只怕用不了多久，阜云就会步镜江的后尘，到时候，阜云的居民又该撤向哪里？
这不是他该管的事，也不是他能管的事，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
几分钟后，如林的蚁丘终于被直升机甩在身后，成功飞越蚁占区，一列火车出映入叶涵眼帘。
然而飞机并未减速降落，而是越过列车直飞阜云。
二十多分钟后，飞机降落在阜云市郊的一片空地上，叶涵和战士们跳下直升机，飞机马上重新起飞。
目送直升机飞远，龙建国招呼道：“怎么样？先到我那儿休息一下？”
叶涵笑道：“我们几个也是有组织的人，擅自离队不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的。”龙建国说，“火车还得一个小时才能到站，你总不能现在跑过去等着接站吧？再说现在还不知道市里究竟把你们安置在哪儿，等我打听清楚了，再送你们过去也不迟。”
叶涵看了吴东一眼，点头道：“那就麻烦你了。”
“没什么麻烦的，倒是我们该感谢你们才对。”龙建国说。
几辆军车早就等在附近，此时正好停在龙建国身后，龙建国做了个请的姿势，第一个登上运兵车。
111 新闻旧闻
一觉醒来，窗外已是红霞漫天。
这里是阜云市军区招待所，返回市区之后，龙建国第一时间托关系把叶涵等人安排到这里。
叶涵活动活动僵硬的身体，抻着胳膊踱到窗前，手撑窗台望向窗外。
一座绿树掩映的雅致小院登时映入眼帘，几个闲人徘徊于小径之间，悠闲而恬淡。
注视着窗外的景象，叶涵不禁心生感慨，阜云街路上的行人虽然很少，看上去有些萧条，可是这里却感觉不到多少紧张的气氛。
而远在一百多公里外的镜江，却因为连番的巨虫袭击而变得风声鹤唳，人人恨不得脑袋后边多长一对眼睛，能不出门就绝不出门。
叶涵已经记不起自己上一次如此悠闲是什么时候了。
他舒了口气环视一周，发现小小的招待所里条件还真不错，电视电脑一应俱全。
看一眼腕表，距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叶涵搓搓手打开电脑，盯着陌生的开机画面和熟悉的窗口动画，心头涌起淡淡的怀念。
他自己有一台旧电脑，是手头上不多的贵重财产之一，镜湖事件爆发后，压根儿没时间回出租屋收拾行李，那台旧电脑和其他东西就一起扔在出租屋里，现在就算想回去找，只怕也找不回来了。
不过话说回来，如今的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吃湖饭的船老板，一个月的工资足够攒台新电脑……想到这里叶涵突然又犯了愁，镜江放弃了，谢常发失踪了，他这个隶属镜江的警员，到底该找谁要讨工资去？
他们这些来自镜江的警员和政府工作人员，会不会直接被阜云遣散？
想到这里叶涵的心情陡然阴郁，不过随着熟悉的音乐声奏响，他立即收拾好乱七八糟的心情，看到电脑屏幕右下角的网络标志畅通无阻，叶涵迅速点开浏览器，键入网址打开搜索引擎，输入新闻二字。
说来好笑，小时候他最喜欢看动画片，总是闹不明白大人为什么爱看无聊的新闻，如今他依旧喜欢动画片，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看新闻也成了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奇怪的大人！
电脑的速度有些慢，亦或是网速有些卡，网页花了一点时间才打开，头条新闻刚刚跳出页面，就立即吸引了叶涵的目光：非洲之殇！
点开链接，一张巨蚁配图出现在页面最上方，叶涵的目光立即停在巨蚁的身上。
这种巨蚁与叶涵接触过的巨蚁有着显著区别，其水滴状的头部和腹部大小相当，腹黑头棕；胸节比头胸加起来还要长出一截，六条粗长的节肢附在胸节之上，前肢末端长着狰狞的分叉。
若是拔掉六条腿，这东西活脱脱就是个异形哑铃；而围困镜江的巨型猛蚁，则像一组沉重的杠铃，论卖相，输猛蚁几条街不止。
图上除了巨蚁还有一位身穿迷彩服，手举ak-47的黑叔叔，根据人蚁之间的比例判断，巨蚁身长大约在两米五到三米之间，身高大概能到黑叔叔的大概中部。
手指一动，页面向下滚动，他看到了文章的第一句话：行军蚁肆虐非洲！
叶涵大吃一惊，这种细长的蚂蚁，竟然是大名鼎鼎的行军蚁？
他立即往下看，据文章中称，这种巨蚁是巨型化的非洲矛蚁，庞大的蚁群数日前出现非洲中部某国，甫一出现，就吃光了数个村寨，数万人丧生。
然而当地交通不便，社会不发达，逃生的少数村民，压根儿没意识到巨蚁扩散的后果，村寨遇袭的消息并未传递给外界，这给了行军蚁宝贵的发展时间。
等外界获知这批行军蚁的存在，蚁群已然滚雪球般壮大，数以万计的行军蚁开始向周边扩散，所过之地横扫一切，无论人畜草木皆难逃毒手，仅仅数日时光，行军蚁便占据了小半个非洲。
文章末尾附带了大量图片和相关新闻链接，大多是身穿廉价迷彩服的黑叔叔，手持ak-47对抗巨蚁的镜头；也有些是无知的村民在巨蚁来袭之时，不抵抗不逃跑，反而跪地恳求蚁神饶恕的场景；还有些是行军蚁离开之后，一片狼藉且空无一人的村寨影像。
叶涵随手点开一条新闻链接，屏幕上跳出视频页面，经过几秒钟的加载之后，屏幕上出现高高的井架和一片低矮的建筑，看起来似乎是一处油田。
镜头架似乎设在某个建筑的顶层，居高临下的画面下方是一群手持武器、严阵以待的军人和工人，众人面前有一道又宽又深、横贯屏幕的沟渠，沟里灌满了黑色的原油。
镜头旋转一周，将环绕油田的沟渠拍摄一遍，沟渠极长，看得出油田占地面积颇广。
镜头再拉远，地平线上已然跃出无数涌动的黑点。
叶涵听到了一边串高声呐喊，声音很清晰，但不是他熟悉的语言，听不懂到底在喊些什么。
蚁群越来越近，人群渐渐骚动起来，眼看蚁群再有百十米就会冲进营地，黑叔叔们忽然将火把投入沟渠。
火焰立刻引燃了沟渠中的原油，冒着黑烟的冲天烈火迅速向两翼扩散，转眼间油田已被熊熊大火团团包围。
行军蚁群不再前进，迟疑地注视几十米外的冲天烈焰。
黑叔叔们举着ak-47振臂欢呼。
就在这个时候，大批巨蚁突然向某一点集中，就像有一只无形的巨手指挥着巨蚁的行动，它们迅速组成了十几个两人多高的超大蚁球，毅然决然地滚向火场。
黑叔叔们的欢呼声戛然而止。
滚在最前面的蚁球落入火墙，巨蚁在烈烈火焰中剧烈挣扎，蚁球当场分崩离析，巨蚁全部落入火海。
欢呼声再起，然而又一个蚁球滚入火海，仍旧是刚刚那个位置，仍旧是在火焰中崩散。
紧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转眼间便是数个蚁球落入同一位置，尽管这些蚁球无一越过沟渠，烧焦的蚁尸却在沟中层层叠叠地铺了厚厚一层，在熊熊烈焰之中铺就一条火光黯淡的死亡通道！
112 新闻旧闻（二）
黑叔叔们再也笑不出来了，不知道是谁大喊一声，所有人同时向那个不是缺口的缺口开枪。
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又是一枚蚁球滚入火海，滚过由数百只巨蚁尸体铺就的死亡通道，成功越过烈火熊熊的火焰之墙。
蚁球散开，数十只巨蚁四散，扑向身边的黑叔叔，许多巨蚁身上还带着燃烧的火焰。
巨蚁扑进人群，惨叫声此起彼伏。
叶涵突然听懂了一句惊呼：“ohmygod！mygod！”随后那人又发出几个叶涵听不懂的章节，稳定的画面突然一剧烈地晃动，重新稳定后渐渐向上升起。
直到叶涵在地面上看到个模糊的黑影，才知道摄影师登上了起飞的直升机。
远在空中俯视，燃烧的油田变成地面上的一小圈火焰，火焰之外，铺天盖地的巨蚁将油田团团包围，一团团蚁球不断冲击火墙。
火焰中的黑叔叔顽强抵抗，可是随着越来越多的行军蚁穿越火墙，油田的陷落只是时间问题。
直升机渐渐飞远，那一圈火焰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镜湖之中，摄影师仍然不肯截断画面，始终将镜头对准那道渐行渐远的冲天烟柱。
视频结束，自动加载下一段视频，叶涵关闭页面，重新点开另一条新闻链接。
这一次开篇就是高高飞在空中的直升机，直升机下山遍地山谷，一道深深的天堑镌刻地大地之上，如同一道撕裂大地的伤痕。
伤痕一侧，数以万计的巨蚁涌向裂谷，无数巨蚁自崖壁爬入谷中，趟过湍急的河水爬上对岸，数以千百计的巨蚁被水流冲走，蚁群却至死不退。不久之后，一道蚁桥飞架裂谷上空，无数巨蚁匆匆爬过蚁桥，越过裂谷天堑。
切换视频，依旧是飞行在空中的镜头，一望无际的非洲大草原上万兽齐奔，数不清的野牛角马斑马羚羊汹涌奔腾，似乎看不到身边大群的豺狗饿狼，成群的狮子和独行的猎豹。
随处可见的食肉动物惊慌失措，慌不择路地四处乱蹿，对近在咫尺的猎物视而不见。
直升机逆流而上，自奔腾的兽群上方飞过，突然间镜头一转，滚滚滚蚁潮出现在镜头边缘，数只落单的野兽瞬间被蚁潮淹没，滚滚巨蚁自野兽身上爬过之后，原本活生生的野兽只剩下一具具啃得干干净净，又嚼得支离破碎的白骨，连半点皮毛都不剩。
镜头继续延伸，落到蚁群经过的草原之上，原本郁郁葱葱的草原已经变成了一片荒芜的不毛之地，看不到半点绿色，只有漫天飞扬的尘土弥漫不散。
点开其它视频，巨蚁肆虐后的残垣断壁、累累白骨的村庄、艰难抵抗的士兵、骨瘦如柴的难民和逃离家园的人流逐个进入叶涵的视线。
关闭视频，叶涵陷入深深的思索。
众所周知，非洲虽然早已不是当年的蒙昧无知，却仍是地球上最落后的地区之一，那里的国家无论经济水平还是军事力量，都远逊其它几个大洲，甚至还存在许多刀耕火种的原始部落，一身劣质迷彩服和一杆老旧的ak-47，几乎就是代表非洲的符号。
ak-47很优秀，但只凭一支步枪很难对抗生命力极其顽强的巨蚁，而在那片广袤的大陆上，只有极少数几个国家拥有完备的国防力量。
而完备的国防力量，只是对抗巨蚁的基础条件，大炮打出的每一发炮弹，飞机投下的每一枚航弹，甚至士兵射出的每一枚子弹，都需要国家买单。
没有强大的经济实力，根本无法支撑庞大的军事力量，而没有足够的军事力量，就没办法对抗铺天盖地的蚁潮！
战争打的就是综合国力，尽管巨蚁不是国家也不是军队，但是把历史上所有残暴的军队捏在一起，其残暴程度也要低行军蚁几个档次。
毫无智慧的巨蚁压根儿不懂什么叫生态平衡，所过之处寸草不留，将包括人类在内的所有生物赶尽杀绝。
如果说人类是地球环境的破坏者，荤素不忌的巨蚁就是地球环境的终结者，是地球上所有陆栖生物共同的生死大敌！
出现在镜江附近的巨型猛蚁只是肉食蚁类，其破坏性虽强，却不会破坏植被，远远达不到行军蚁的程度。
叶涵在搜索引擎键入非洲和行军蚁两个关键词，点击搜索后，瞬间找到一亿条链接。
看成过行军蚁的介绍，叶涵才知道这种蚂蚁从来不挖洞，而是一群群四处游荡，未巨型化之前，就是极其危险的生物，巨型化之后，其危险程度以几何级数上涨，短短几天的时间，行军蚁已经成功摘取最危险巨虫的桂冠。
截止两小时前，已经有六个非洲国家被巨蚁从地图上抹去，三十几个国家出现不同程度的蚁灾，受灾人口超过六亿，超过四亿人丧生蚁口，逃离家园的难民数量高达一亿四千万！
数个濒临受灾国的国家不堪难民重负，被迫封锁边境，严禁难民越境的同时，想尽一切办法阻止巨蚁蔓延。
然而经过一段时间的爆发式发展，行军蚁的种群数量得到了空前发展，单凭一个或几个国家，完全不是蚁群的对手，不得不频频求助国际社会。
然而全球各地均不同程度地爆发虫灾，各国自顾不暇，即没精力，也没能力对非洲各国施以援手，就连一向以世界警察自居的米国，都撤出了非洲驻军，以免陷处人虫战争的泥潭。
不过世界各地均对非洲行军蚁给予高度关注，除以最快速度撤离侨民外，还对非洲实施离岸检测制度，即任何自非洲启程的船只飞行器，还有途中在非洲停留过的船只飞行器，都不得停靠码头，必须停泊在远离海岸的水面进行彻底的生物检疫，检疫内容包括所有舱室、行李和包装箱。
检疫重点除成年巨蚁之外，体积小巧便于携带的虫卵更是重中之重。
这不是杞人忧天，而是米国cia接到确切情报，并准确截获一批来自非洲的行军蚁卵，数量高达四万余枚。
113 新闻旧闻（三）
巨虫毕竟不是人类，用不着学习教育，只要一批蚁卵入境并孵化长大，就能培养出完整的行军蚁群，对那些疯狂的极端组织来说，简直就是一款再优秀不过的生物武器。
至于行军蚁扩散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极端组织关心这么么？他们只关心自己那些极端无比教义，说不定还会把灾蚁解释成神的旨意。
各国高度关注极端组织的同时，各国媒体的关注点却还放在行军蚁身上，诸如“上帝的惩罚”、“造物主的愤怒”、“地球母亲的报复”、“人类即将被蚁族取代”等危言耸听的标题充斥网络和各种媒体，大有人类不被巨蚁灭绝，便绝不善罢干休的架势。
反方观点同样鲜明，从科技、武器、经济甚至化学等诸多方面予以反击，极力证明人类没有任何被巨虫取代的可能，目前的背动只是因为巨虫出现得太突然，只要掌握了巨虫的行动规律，就能立刻像切开黄油的热刀一般坚决而彻底地解决巨虫。
绝大多数民众积极支持后者，对前者的危言耸听不屑一顾。
各国的科研机构同样不甘人后，针对巨蚁的研究迅速展开，从基因、病毒、食谱，习性等各个方面探寻巨蚁的弱点，米国更是把截获的蚁卵用于研究，连收集蚁卵的步骤都省下了。
鉴于巨蚁的危险性，所有国家不约而同地将研究地点选在远离大陆的海岛之上，一来避免实验室发生意外导致巨蚁逃脱，二来是因为岛屿易守难攻方便防御，可以有效防止无关人员接近，杜绝极端组织的破坏。
各国对巨蚁的研究本是秘密进行，却不知什么原因导致消息外泄，随即引来民众一片哗然，数不清的民众走上街头，抗议政府“引蚁入室”的错误决定，要求政府立即销毁所有行军蚁卵，并保证不再进行类似的研究。
尽管有识之士指出了研究行军蚁的必要性，但民众无法接受国家将实际室安置在本土的做法，哪怕只是安置在远离陆地的海岛上也不例外。
抗议声不绝于耳，但各国对巨蚁的研究却从未停止——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中，而民众的消息渠道单一，又容易被媒体误导，所知所想常常与实际情况背道而驰。
部分民众甚至认为，巨虫的出现是因为某个实验室自冰层中提取出来自远古时期的“巨化病毒”并因保存不善而导致泄露，要求政府公开研究情况并销毁病毒。
好在这种哗众取宠的脑残声音并不被主流媒体所接受，不过昙花一现便销声匿迹。
一片混乱之中，各个教派的极端势力纷纷登场，宣扬巨虫的出现是末世的预兆，声称信奉该教派，即可避免巨虫的侵害云云。
据不完全统计，以信教避虫为核心教义的教派在全球范围内不下几十个，其中一部分纯粹就是瞎胡闹，寻求个心理安慰；也有一部分是见钱眼开，为聚揽钱财装神弄鬼；还有极少数属于极端性质，奉献财产妻女无所不为。
尽管如此，仍有大量信徒趋之若鹜，沉浸在醉生梦死的自我催眠中不可自拨。
好好昏头的二货只是极少数，绝大多数人面对突然出现的巨虫依旧可以保持理智。
昏头有昏头的做法，理智有理智的对策，无数人绞尽脑汁寻找有效躲避虫灾的办法。
国外那些生存狂人的做法最简单，直接入住为核生化战争准备的地下掩体，掩体中储存的食物饮水足够他们安全生活十几年。
也有的人干脆离开大陆，住进远离人群的偏僻小岛——巨虫可以占领陆地，但绝对无法占领海洋，更不可能飞越海洋！
于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全球各地的偏僻小岛地价急剧上升，而各大城市的房价则跳水一样急速下滑。
谁也不知道巨虫什么时候出现，这个时候买房很可能直接砸在手里，但偏偏就有那么一波人不信这个邪，趁着房价狂跌的时机大量吃进房源，颇有炒房炒成房东的势头。
总而言之，网上的消息铺天盖地真假难辨，各种各样的消息将叶涵的眼球引爆了一次又一次，搞得他头昏眼花，干脆关掉网页不看了。
国外的巨虫再多关他鸟事？
转回头来再看国内，与巨虫有关的消息也有不少，但除去镜湖事件之外，还没有任何地区发生大规模虫灾，小规模虫灾虽然时有发生，却都在严阵以待的军队面前败下阵来。
鉴于一些历史问题，叶涵对上面是否隐瞒部分真相持保留态度，不过现在网络这么发达，既然网络还没瘫痪，那么上面就没必要隐瞒事实，不然网上肯定小道消息满天飞。
至于网络监管，叶涵不认为这个时候，国家还有多余的精力搞那些东西。
知道不止镜江被巨虫袭击，叶涵低落了许多的心情突然好转许多，感觉就像刚洗完桑拿浴，整个人都清爽不少。
窗外已是彩霞漫天，叶涵扭扭脖子站了起来，夕阳下的阜云笼罩在一层金红的光辉之中，院子里闲逛的人却早已消失不见，目光投向远处的大街，街上同样一个行人也没有，好一会儿才有辆车呼啸而过。
敲门声响，门外一个人高声喊道：“叶子，是我，开门！”龙建国的声音。
叶涵一怔，打开房门好奇地问：“你怎么有空过来？”部队刚刚返回营区，身为一营之长，还有战斗的实际指挥官，此时的龙建国应该满身的官司无力分身才对！
龙建国笑了笑：“这不是你在这儿么？”
叶涵立刻露出个“信你才有鬼”的模样。
龙建国嘿嘿一笑：“真的，没你帮忙，我那一个连死一半儿都是轻的，你说我该不该过来表示表示？”
“真的？”叶涵还是有些不相信。
“当然是真的，你怎么不相信我？”龙建国一副我很受伤的表情，但马上就压低声音，“部队里杂事太多，我懒得管那些闲事，正好找个理由出来透透气！”
叶涵登时愕然，随即放声大笑。
这个龙建国，倒是个挺有意思的人啊！
龙建国大手一挥：“来吧，今晚我做东，咱们不醉不归！”
114 两害相权
北都市，巨虫防治中心会议室。
叶涵查阅巨虫信息的同时，政府专员、军方代表和来自全国各地的生物学专家济济一堂，坐满了并不宽敞的会议室。
秦教授坐在毫不起眼的角落里，自顾自地琢磨心事。
主持人看了一眼手表，时针即将指向会议开始的时间，却还有一个人没能赶到，他不禁开始犹豫，是否将会议时间延后。
就在这个时候，会议室大门从外推开，最后一位与会者走进会场。
主持人顿时松了口气，大声说道：“静一静，开会了！”
吵杂的声音渐渐消失，几十个与会者的目光一齐落到主持人的身上。
“现在开始开会，首先请徐主任通报情况。”主持人一句废话也没有，非常务实地直接进入会议主题。
坐在主位上的徐家业习惯性地抹了抹贫困的地中海，微胖的脸上闪过一丝肃然：“各位，根据卫星监测和多方面获得的数据，俄西伯利亚东南部巨蝗成灾，截止到一小时前，受灾面积已达十七万平方公里，相当于一点五个大兴安岭。”
会议室轰地一声炸开了锅，与会者纷纷与身边的人讨论起来。
“肃静，肃静！”主持人连喊了几遍，才把从人讨论的声音压下去。
徐家业严肃地说：“时间紧迫，请在座的诸位控制一下情绪，不要影响会议进程！”
话说的虽然客气，话里的态度却十分明确，众人立即紧紧地闭上嘴巴。
徐家业环视一周继续说道：“我们已经获得可靠消息，蝗群在早些时候分裂，三个主要虫群一个向东迁往海参崴方向；二禹北深入丁伯利亚原始森林；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支，正在南下逼近我国边境！”
所人人都被这个消息惊呆了，一个声音突然问道：“虫群规模有多大？”
“数以万计，确切数量不明。”徐家业说。
“扩散速度呢？我们还有多长时间？”军方代表声音洪亮。
“大约四到六天后抵达我国边境。”徐家业回答道，“在座的各位都是专家，巨蝗的危害就用不着我班门弄斧了，请大家尽快讨论，拿出可行方案应对危机！”
众所周知，蝗虫是植食性昆虫，蝗群过处铺天盖地寸草不留，直接造成粮食大规模减产甚至绝产。
如果说食肉的巨蚁是威胁人类的生命安全，那么巨蝗简直就是从根子上断绝人类的生存根本。
一位专家推了推眼镜：“能不能主动出击，赶在巨蝗越境之前消灭它们？”
军方面无表情：“不可能，涉及国家主权，老毛子绝对不可能同意我们的部队越界。”
“如果是军事合作呢？”徐家业话刚出口就立即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参照联合反恐的模式，搞一次联合灭虫？”
“很难。”军方代表摇了摇头，“毛子地广人稀，有巨虫发展的天然条件，爆发的虫灾比国内严重得多，那点部队光是防守城市都很困难，根本抽不出多余的力量对付野外虫群。”
“行不行总要试试吧？”徐家业不死心地说。
军方代表抿着嘴看了徐家业一眼：“好，我会把意见报告上级，但这件事属于外交范畴，究竟行不行很难说……还有，据我所知，毛子很有可能用核弹对付巨虫！”
“那感情好，赶紧让他们用核弹把巨蝗轰死得了。”一位专家如是说道。
军方代表扯扯嘴角没说话，徐家业大声道：“别扯没用的，毛子用不用核弹跟咱们没关系！谁再歪楼别说我不客气！”
会议室中瞬间冷场，军事代表想了想说：”我们军方现在能做的，就是向边境增兵严防死守，一旦巨蝗越境，第一时间予以重创，为此……不惜代价。”
徐家业点点头：“我相信军方的决心，虽然我不怎么了解昆虫，但是，我们是不是可以从蝗虫的习性和生理特点出发，找到一种遏制蝗虫，甚至进一步遏制其它巨虫的有效方法，而不是每一次出现蝗灾，第一个想到的都是军队！”
徐家业叹了口气：“不瞒大家，巨虫这玩意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从镜湖事件开始，全国各地的巨虫事件层出不穷，虽然单次巨虫事件造成的破坏并不严重，但是全国的巨虫事件加在一起，已经严重影响了各地的生产生活。”
“毫不夸张地说，今年的经济下滑已经是铁打的定局，不同的只是下滑多少而已，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如果巨虫全靠军方应付，今年的军费至少要番上几番，再加上灾民的安置，粮食的减产……我不是很懂经济，但我知道，国家几十年的发展，才有了全国人民的安居乐业，如果按照目前的形势继续发展下去，几十年的经济建设成果极有可能毁于一旦……形势严峻啊我的同志们！”
说到这里徐家业抽出一支烟点上，深深吸上一口吐出烟雾，他那张微胖的脸庞立即笼罩在一片烟雾之中：“这是一场战争，一场人和巨虫之间的战争，不死不休的战争！”
会议室中再次陷入尴尬的沉默，与会专家绞尽脑汁，可是一时半刻哪想得出合适的办法？
角落里的秦教授突然抬起头来：“我们是不是可以换个思路？为什么不以虫治虫？”
众人的目光一齐投向秦教授，徐家业立即问道：“怎么个治法？”
秦教授笑了笑说：“大家都知道我在镜江呆过一阵子，我曾亲眼看到不可一世的巨螳螂，在蚁群面前不堪一击夺路而逃。”
徐家业激动地站了起来：“你是说，用巨蚁对付巨蝗？”
秦教授点点头：“我就是随便想想，能不能行还得大家再讨论。”
“理论上确实可行！”一位权威专家评价，“镜江蚁是肉食性昆虫，可是说是所有动物的天敌！蚁占区内的自然资源有限，无法维持现有的蚁群规模。维持蚁群需要大量的食物，除了人类之外，同样呈现爆发式发展的蝗群是最好的食物来源。”
115 争执不下
另一位专家振奋地说：“如果能把巨蚁引向边境，巨蚁很可能因为发现大量食物而集体北迁，乐观地推测，甚至有可能全部迁离我国境内。”一位专家异想天开地说。
徐家业双眼一亮：“有这种可能吗？“
“有，但是很小。”专家老老实实地承认。
徐家业顿时泄气：“我不想听你们扯淡，到底用什么办法才能把蚁群引向边境？总不能等巨蝗越境吧？”
一位专家不紧不慢地淡然道：“要说消灭巨蚁，我确实想不出什么办法，但是指挥巨蚁并不是做不到。”
“噢？怎么做？”徐家业立即追问。
“信息素，通过信息素误导巨蚁的感观，吸引巨蚁按我们的指挥行动。”专家说。
“我反对！”会议室中突然冒出另一种声音，“镜江蚁群目前已经非常强大，确实有消灭蝗群的可能，但是你们想过没有，蚁群有了充足的食物，种群数量就会像行军蚁那样膨胀式发展，非洲什么情况还用我说么？万一镜江蚁种群失控，我们怎么对付壮大的蚁群？”
“我们本来就没办法对付蚁群，既然没有消灭巨蚁的手段，还不如把蚁群送出边境，让老毛子头疼去呢。”
两种不同的观点令与会者分成两派，七嘴八舌你来我往，各持己见捍卫己方观点，激烈的争吵顿时引爆会议室。
徐家业笑眯眯地听着两派打嘴仗，一点也没有插嘴的意思。
双方的争论属于良性竞争，正所谓理不辩不明，争论到了最后，办法也就差不多出来了。
一位持反对态度的专家旗帜鲜明：“信息素确实可以吸引巨蚁，但是你能保证所有巨蚁都被信息素吸引吗？投放的信息素太多，只会让信息素在同一个位置长时间起作用，投放的太少，又吸引不到多少巨蚁，这个问题怎么解决？”
“实验，当然是实验！我们必须首先提取镜江蚁的信息素，然后用实验数据说话……停，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每一窝蚂蚁身上的气味儿都不一样，这种基础知识用不着你来提醒我！”
徐家业的笑容登时一僵，每一窝都有不同的气味，那岂不是说每一窝蚂蚁，都需要不同的信息素？
这个问题令他心头乱成一团，可是会议室里的专家们此时正在争论不休，压根儿找不到人回答。
只听一个高亢的声音说道：“蚁占区那么大，蚁群那么多，你们能把几支巨蚁引到边境？剩下的巨蚁还不是得想办法控制住？”
徐家业不禁点头，这话说的很有道理，蚁占区的面积保守估计超过三个之一个省，而且绝大多数蚁占区都在黑山山脉深处，把所有巨蚁引向边境根本不现实。
眼下巨蚁的扩散速度已经十分惊人，若是不想办法对巨蚁加以控制，用不了多久镜江蚁就会变成行军蚁的翻版。
即便军方的实力超强，不是非洲那些连三流都算不上的军队可比，但是对付滚雪球般壮大的巨蚁，也要费不少力气，万一形势变化，搞不好还真得用核弹才能歼灭蚁群。
动核弹这事儿外界一直有猜测，但官方从未有半点消息泄露，而实际上，北都高层早有人提出动用核弹的提议，只是因为多方掣肘，始终未能获得高层的支持。
在自家的国土上动核武器，还是在人烟稠密的省份，干系实在太大，搁谁都得好好考虑一番得失。
让徐家业意外的是，原本激烈的讨论竟然在这里戛然而止，好一会儿才有个中气不足的声音说道：“灌水，喷烟，病毒，基因，毒气，总能想出合适的办法来！”
“你这是敷衍了事，是推卸责任！”高亢的嗓音怒气冲冲，“等你想出办法，地球已经是蚂蚁的了。”
“有什么话说什么话，抬杠的不要！”徐家业适时提醒道。
“现有的蚁占区，就算再扩大，应该也不会大到哪儿去了。”秦教授突然发言道。
“噢？为什么？”徐家业心中有些不悦，这话是随便说的么？这话能随便说么？
能坐在这个屋子里的人，十个倒有九个是专家，其中还有好几个是权威专家，徐家业并不认识秦教授，但是从秦教授所在的位置，就能看出秦教授在学界的尴尬地位。
“我需要一份地图，蚁占区的。”秦教授答非所问。
主持人递给徐家业一个询问的眼神，徐家业微微点头，主持人这才将地图调出来放在大屏幕上。
秦教授不紧不慢地走到大屏幕前，指着地图上代表江河的线条说：“各位，这几条是蚁占区中的主要河流，这些水系在蚁占区内形成了广泛的水网，将完整的蚁占区分割成片，只要控制住这几条大江大河，限制蚁群扩张不是问题——必须说明的是，那些水浅流量较少的江河挡不住蚁群，只有水深流量大的江河，才有阻挡蚁群的潜力。”
“怎么可能，蚂蚁抱团过河这是常识！”高亢的声音反驳道。
“确实如此。”秦教授点头，“但是不能忽略蚂蚁体积增加后带来的负面效应，我不是很了解蚁球过河的原理，但是普通蚂蚁体积小，应该和水面张力有不小的关系。巨蚁的体积不用我说了，掉水里能不能爬上来……目前还没有巨蚁落水的记录吧？”
“没有！”徐家业摇了摇头，“但是同样没有巨蚁溺水的记录。”
“我提醒你！”高亢的声音再次出现，“几丁质比水轻得多！”
秦教授被高亢的声音连续针对，老爷子脾气再好也生出了怒火：“用不着你提醒！”
“安静，请不要打断正常发言！”徐家业不满地敲了敲桌子，“教授，请继续。”
秦教授点了点头：“我对巨蚁能否像普通蚂蚁那样聚集成球表示怀疑，因为体积的增大，巨蚁的力量明显达不到普通蚂蚁的水平，而蚁球的体积与蚂蚁的力量有着直接的关系——巨蚁必须花费更多的时间结成蚁球，一团蚂蚁的数量也不会太多。”
116 驱逐计划
徐家业的表情有点不自然：“这不还是能过去吗！”
秦教的目光转向军方代表：“我不了解现在的军事手段，不过监视几条河不成问题吧？”
军方代表迟疑片刻点了点头：“多派些人手，再增加一些技术手段，没问题。”
秦教授授笑了：“只要发现蚁球，一发炮弹完全可以解决问题。”
徐家业脑中浮现巨大的蚁球被一炮轰散的影像，不由地点了点头。
他的军事知识有限，但是看守河道好歹有个明确的任务目标，总比跑到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到处找蚂蚁窝简单。
“无知，肤浅！”高亢的声音再次出现，“你还以为巨蚁是小蚂蚁吗？小蚂蚁挖的洞再深再广也占不了多大面积，可是巨蚁那么大，一个蚁巢至少占地几平方公里，深度说不定有几百米，完全可以从河底挖洞穿过河道！”
“从河底挖过河道？挖几百米深还不早让地下水淹死了？”秦教授不禁愕然，随即露出不屑的冷笑，“我不是学地质的，但是我知道地下水和地表水可以相互补给，想从河底下挖过去不是不可以，不过必须先教会巨蚁潜水！无知肤浅？这几个字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与会诸人大多露出迷惑神色，秦教授看在眼里却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
他确实不了解地质方面的知识，但是三十多年前的一件事至今记忆犹新。
那时秦教授一家还住在一间普通的砖瓦房里，屋后有一眼两米多深的污水井，家里的生活污水，全都通过下水道流进这眼污水井，井中的污水通过大地的过滤自然净化，水面常年保持一米多深。
井中的污水日积月累，时间久了变得腐臭非常，臭不可闻。
有一年连下三天大雨，秦家所在的县城涨了洪水，由于屋高院低，院子里积水齐膝，秦教授还茫然不知，直至闻到一股刺鼻的污臭，疑惑地寻找臭气来源，才发现下水道里居然泛出黑绿色的污水。
秦教授直到这个时候仍然没意识到污水倒灌的真正原因，打算到后院看看污水井，开门看到院子里浑浊的水流，才知道水已经涨到了院子里。
秦教授突然意识到，污水倒灌的原因不是污水井出了问题，而是污水井中的水位高过了屋中的下水道口！
恍然间，他意识到了地下水与地表水之间的某种关联。
如今说出这番话，不是秦教授懂得地下地上两种水体之间的联系，而是数十年生活经验的厚积薄发。（ps：这一段是我本人的真实经历改编，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我再提醒一遍，就事论事，谁再人身攻击，别说我不客气！”徐家业第二次敲了桌子，“秦老，您是说河水会灌进河床下的蚁洞，对吧？”
“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秦教授说。
徐家业凝神片刻：“就是说，巨蚁无法越过大江大河，我们只要控制住江河上的桥梁，就能有效遏制巨蚁的扩张……”
徐家业突然闭上嘴巴，愣愣地看着地图。
地图上水网纵横不假，但仔细观察，江河之间怎么也能找出几处空当，若是不挡住这些漏洞，巨蚁早晚会从江河组成的围栏中跳出来。
唯一的好消息是，大部分空隙都位于黑山山脉南麓的邻国境内，就算巨蚁通过这些空隙逃出去，也用不着自己来操这份闲心。
“怎么都不说话了？”徐家业放缓语气，“都分析分析秦教授的提议！”
话说到这份儿上，但凡有点眼力价的人，都看得出徐家业对秦教授的建议很感兴趣，不过搞研究的最不缺没眼力价的硬脾气，众人又是一通七嘴八舌的讨论，最后会议达成了几点意见。
一是加大投入，尽快研究灭杀巨蚁的有效方法。
二是严防死守，严密监视蝗群的动向。
三是竭尽全力，实施北赶蚁群的计划，重点封锁桥梁，确保蚁群按既定计划迁移。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一旦发现蚁群有失控迹象，必须立即予以灭杀。
然而北驱巨蚁的计划，前提是必须掌握蚁群的信息素语言，国内虽然有信息素方面的研究，却没人有机会研究巨蚁的信息素。
徐家业当场拍板，由权威专家牵头，组建信息素研究中心，为尽快拿出实用成果，拟将该中心暂时安置于蚁占区附近，由军方保证研究中心的安全，并担负捕捉巨蚁的重任。
会议结束后，徐家业迅速上报计划，北都高层以战时效率，一路绿灯批准了这个计划。
这个计划看上去确实有些不可思议，北都高层也确实对这个计划心存疑虑，但是北都方面也拿不出更好的办法，既然从全国各地赶来的专家学者最终赞同这个计划，就说明计划有其可行的一面。
反正实施这个计划也不需要多少资源，总归是以小博大，如果计划成功，不光能为国家节约大量资金资源，还有可能为今后的巨虫防治开拓新的方向！
自然界是一个有机的整体，虽然昆虫的巨型化打破了旧有的食物链，但新的食物链也会在这场变革中重新建立起来，通过技术手段引导昆虫本身的习性，无疑是一条可行之路。
消息传回防治中心，秦教授的地位随之水涨船高。
年过古稀的老教授对自己的位置有着非常清醒的认识，他知道自己不擅长和人打交道，不适合继续留在防治中心这种人际关系复杂的地方，思考一番之后，干脆主动请缨加入信息素研究组。
北都在研究组的组建上给予了最大程度的支持，会议结束后两小时，便将两台车载移动实验室拨付研究组，相当的实验器材陆续拨付到位，不到二十四小时，两辆比集装箱车还要大些的移动实验室率先出发，随行的还有各种野外保障车辆，并由军方派出的装甲车队沿途保护，一路换人不换车，预计十四个小时抵达蚁占区。
研究组专家、配属的研究员和实验人员，将分批次乘坐专机赶往林州省与车队汇合，尽快展开研究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