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玄坐在主堂内看着谯嫩玉领着一个作文士打扮的男子进入堂内。
此人三十岁许的年纪身材修长举止从容眼神锐利像不断审视着别人的模样。
桓玄对他的第一个印像是此人乃无情之辈一切全讲利害关系做甚么都不会受良心谴责而感愧疚一切全凭冷酷的智计和暴力以达到其目的。
男子随谯嫩玉向他下拜施礼。
桓玄道:“坐!”
男子道:“鄙人谯奉先愿为南郡公效死命永远追随南郡公。”说毕这才和谯嫩玉一起站起来坐往一旁。
桓玄心忖这人或许是个人材如果能好好利用他说不定可填补干归遗下的空缺。
谯嫩玉娇嗲地道:“三叔刚抵江陵嫩玉便带他来见南郡公哩!”
桓玄沉声道:“奉先对今次边荒之行有多少成把握?”
谯奉先淡淡道:“南郡公勿要见怪奉先根本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更认为不宜有此行动。”
谯嫩玉愕然道:“三叔!”
谯奉先打手势阻止她说下去向桓玄道:“干归的遇害令我们心中很难过不过死者已矣最重要的是放眼将来。现在我们巴蜀谯家的命运已放在南郡公手上存亡与共一切须以大局为重个人恩怨只属微不足道的小事。”
稍顿微笑道:“嫩玉能伺候南郡公是我们谯家的荣幸大哥更感宽慰。”
他的话每句都打进桓玄心坎里去。事实上桓玄一直不愿意让谯嫩玉到边荒去冒险最后几句话更使他如释重负放下心头大石。因为谯奉先这般说等于谯纵乐于接受他和谯嫩玉的新关系。
谯嫩玉一脸不依的神色却不敢驳嘴说话由此便可见谯奉先在谯家和她心中的份量地位。
桓玄表面不露心中的情绪平静地道:“不知先生对眼前的形势有何看法呢?”
他改称谯奉先为先生正显示他对谯奉先的尊重。
谯奉先凝视了桓玄好半晌忽然问道:“请容鄙人斗胆先问南郡公一个问题。”
桓玄开始感到这个人不但有见地、有胆色且非常有趣。点头微笑道:“问吧!我也想知道先生想问甚么!”
谯奉先欣然问道:“鄙人只想问南郡公是否相信气运这回事?”
桓玄愕然道:“气运这种东西太玄了我只可说我是半信半疑既不敢完全否定也不敢肯定。为何要问这样一个问题呢?”
谯奉先容色自若地道:“因为照鄙人看边荒集仍是气数未尽所以两次失陷在慕容垂手上最后都能失而复得。这打造了荒人的强大自信所有条件合起来便会形成了一种半人为的气数。当每一个荒人都深信边荒集气数未尽时他们将会成为一支可怕的劲旅。最糟糕是他们绝不缺少英雄像燕飞便稳坐天下第一剑手的宝座。”
桓玄点头道:“我不得不说先生的这番话令我有种拔新领异的感觉。比如说先生是否想指出我根本不该去碰边荒集?”
谯奉先道:“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我们可以去碰边荒集就是当燕飞被人送上了黄泉路之时。”
桓玄皱眉道:“燕飞有那么重要吗?”
谯奉先道:“燕飞之于边荒集便像谢玄之于北府兵当然是不同的方式亦可说是适得其所。”
桓玄道:“燕飞曾惨败于孙恩手上全赖后来斩杀竺法庆才能回复声威。竺法庆或许只是浪得虚名之辈先生是否过度高估燕飞呢?”
谯奉先淡淡道:“鄙人的责任是提供各种意见让南郡公选择决定所以不得不直言无忌南郡公可先恕我冒犯之罪吗?”
桓玄精神一振大感兴趣地笑道:“由此刻开始先生想到甚么便说甚么不用有任何保留。”
接着向嘟着嘴儿满脸娇嗔的谯嫩玉笑道:“嫩玉可以作我这番说话的人证。”
谯奉先欣然道:“那便恕我直言。南郡公的目标该非要当天下第二高手而是要完成桓温大将军未竟之志登上皇帝的宝座拥有南方的所有资源再挥兵北伐驱逐胡虏完成不朽的功业。对吗?”
桓玄双目闪闪生辉道:“可是刘裕之所以仍能呼风唤雨正因有边荒集作其后盾不碰边荒集如何收拾这个可恶的家伙呢?”
谯奉先微笑道:“要破刘裕先要破边荒集却必须杀了燕飞。燕飞一去边荒集将不攻而溃这就是最佳的策略再没有第二个更好的办法。”
桓玄露出思索的神色好一会后沉吟道:“不破边荒集如何可以杀燕飞呢?”
谯奉先胸有成竹地道:“要破边荒集必须采取大规模的军事行动更要冒上很大的风险若有甚么闪失将会影响南郡公进攻健康的计划实智者所不为。但要杀燕飞用的是江湖手段不论成败都不会影响南郡公的鸿图霸业请南郡公明察。”
桓玄叹道:“不破边荒集如何可以歼灭大江帮的余孽?这正是聂天还肯和我合作的主要条件。”
谯奉先微笑道:“在南郡公心中聂天还只是一只有用的棋子这只棋子下一步该怎么走该由南郡公来决定而不是由聂天还独断专行。”
桓玄用神思索了半晌点头道:“谁人为我杀燕飞呢?”
谯奉先道:“此事由奉先负责如何呢?”
桓玄凝望着他没有说话。
谯奉先侃侃而言道:“现今天下形势清楚分明。北方的形势正系于拓跋圭和慕容垂的斗争边荒集则因纪千千被虏而卷入这场斗争里成为慕容垂的眼中钉动辄惹来毁集人亡的大祸。如果我没有猜错慕容垂会趁寒冬冰雪封路的时刻截断边荒集颖水北面的水路交通到时只要我们一扯荒人的后腿可令荒人陷入绝境。”
桓玄道:“先生的意思是否指攻陷寿阳截断边荒集到南方的水运?”
谯奉先道:“这是我们可以办到的事也可以安聂天还的心。由于边荒集的特殊地理环境不论谁要攻打边荒集都要付出沉重的代价。对付它的最佳方法就是截断它的命脉。而只有在一种情况下可以对边荒集用兵就是当荒人失去了信心和斗志而最直接触这情况的便是杀死燕飞把他的级高悬在边荒集的钟楼顶上。”
桓玄大笑道:“听先生一席话我桓玄的鸿图霸业事成半矣。先生舟车劳顿须好好休息今晚我会设宴款待先生。届时我们再畅谈如何?”
谯奉先欣然告退。
江文清进入大堂慕容战正对桌呆若有所思。桌面放着长条形的布包裹。
她在他对面坐下道:“你是否在担心高彦呢?但担心也是于事无补我们且须考虑最坏的情况出现时该如何应变。这场与慕容垂的决战已全面展开。”
慕容战讶道:“你定是追在我身后来的因为现在我的位子尚未坐热有甚么指教呢?”
江文清微笑道:“先说你的问题你有甚么心事?”
慕容战有点意兴索然地道:“我给人出卖了!”
江文清一呆道:“谁敢出卖战帅?”
慕容战苦涩地笑了笑把布包裹推往江文清道:“大小姐请拆看。”
江文清依言解开黑布失声道:“这不是古叔被向雨田‘征用’了的铁笔吗?”
慕容战叹道:“我今次真是栽到家。黑布原本包着的是向雨田的长剑我刚才回来却觉被人掉了包当然是那家伙干的。纵然是敌人我也要说一个‘服’字。”
江文清也感头皮麻。
在正常的情况下尽管以向雨田的身手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进这里来把剑掉包成功的机会仍是微乎其微可是在昨夜混乱的情况下向雨田却轻而易举地办到了。可见他自与荒人的赌约实有一石数鸟之效。
这人太聪明了。
江文清一时尚未会意过来问道:“这与你是否被出卖有甚么关系呢?”
慕容战道:“在昨夜的情况下向雨田要偷天换日对他该没有甚么困难难在他如何晓得佩剑放在这张桌子上。”
江文清皱眉道:“你是指有内奸?”
慕容战摇头道:“当然不是内奸。现在最值得我们荒人自豪的是不会有叛徒。”
江文清一震道:“是朔千黛泄漏的!”
慕容战道:“你猜到哩!唉!我真想不到她会出卖我。”
江文清凝神打量他好一会道:“你是否对她很有好感呢?”
慕容战道:“何不直接点问我是否爱上了她?答案便是‘或许是吧’!刚才我一直在找借口例如她认为这件事对我不会有甚么大影响所以卖个顺水人情给向雨田等等。不过我心里真的不舒服。”
江文清垂道:“你有甚么打算?”
慕容战讶然看了江文清一眼道:“我还未请教大小姐来找我有甚么话要说为何我会觉得大小姐像是有点难以启齿似的?大家自己人应该甚么都可以商量。”
江文清道:“先答我的问题行吗?”
慕容战苦笑道:“若我告诉你我根本没有甚么打算只能等待高彦的消息肯定会令你失望。但我真的想不到办法向雨田太厉害了我们能保着边荒集和南方的交通已不容易只有待燕飞回来由他负责收拾向雨田我们方有反击燕军的机会。”
江文清欲语无言。
慕容战看了她好半晌忽然道:“我明白哩!大小姐是否要亲自到南方去助刘爷但又觉得非是离开的适当时机所以感到无法启齿呢?”
江文清娇躯微颤苦笑道:“给你看穿了。”
慕容战微笑道:“大小姐打算何时动身?”
江文清朝他瞧去苦恼地道:“可是……”
慕容战插口道:“我明白事实上边荒集内每一个人都明白现在该是大小姐到南方去与刘爷并肩作战的时候直至桓玄和聂天还伏尸授。边荒集由我们和燕飞来看守大小姐放心去吧!正如老卓说的我们边荒集仍是气数未尽而刘爷的确需要你。”
江文清霞烧玉颊轻垂下螓轻轻道:“谢谢!”
慕容战被她的娇态分神一时说不出话来。此时下人来报拓跋仪求见。
慕容战不由心中大讶拓跋仪一向私下和他没有甚么交情当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次又是为甚么来见他呢?
※※※
双方一出手燕飞便晓得自己的预测没有错今仗只能以一方败亡作结根本没有中途休战的可能。
对方确无一不是宗师级的高手且各有绝艺配合起来更是威力倍增。
纯以招式、功力而论他可能捱不过十招便要变成失去躯壳的游魂野鬼。唯一可保命的便是仙门剑诀且必须使出全力杀伤对方在真元耗尽前置这三个可怕的高手于死地。
形势令他没有任何留手的余地。
燕飞倏地后退但此退并非寻常的退避而是其中暗含精微奥妙的道理非常考究他的功夫。
先是要避开屈星甫从左侧攻来的啄击。此击看似平常事实上却是在此刻最要命的招数令他挡又不是不挡更不是。
若只是两人对仗他只要蝶恋花出鞘往前一挑便可以破解可是另两个魔门高手正分从上空和后方攻来当他硬接屈星甫的攻击之时将是他陨命的一刻绝不会有另一个可能性。
随卫娥而来的气劲场更是古怪至极点把他完全笼罩包围身处的空间像凹陷了下去的模样不但削弱他感官的灵敏更令他生出无法着力的难受感觉有点像深海里的鱼儿遇上暗涌漩涡身不由主挣扎无力的情况。
还差三寸便抓到蝶恋花的剑柄。
燕飞整个人往后方倾斜哈远公从后方袭至的气劲正随他武器的接近迅加强纵然燕飞有护体真气他背脊能承受的压力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锵!”
就在此生死悬于一的关键时刻蝶恋花出清响鸣叫震荡耳鼓。
燕飞整个人像从一个幻梦被召唤回来般心灵晶莹剔透无有遗漏更掌握到敌方三人正从震骇中回复过来精神出现了不应有的漏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