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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荒传说全文阅读

作者:黄易     边荒传说txt下载     边荒传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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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投鞭断流

    在淮水和泗水之间有一大片暰横数百里、布满废墟荒村、仿如鬼域的荒弃土地:南方汉人称之为“边荒”北方胡人视之为“瓯脱”。名称虽异但肯定是当今之世最独一无二的地方:因它既是良民裹足之地却是刀头舐血之辈趋之若鹜的乐土;充满危险也是机会处处;可以是英雄豪杰死无葬身之所亦为悍不畏死的人成名立万的舞台。更为各方政权视之为进行秘密外交的理想场所而无地容身者则以之为避难的安乐窝。在此一刻它或许是乱世中的桃花源下一刻会变成修罗地狱。没有任何一处地方比边荒更可怕同时又那么可爱。边荒是老天爷为有本领的人而设的在那里有着另一套生存的哲学和法规。

    边荒奇异的存在是有其悠久的历史和客观的因素每一段史章均是以战士的鲜血和人民的苦难写成的。

    自汉室倾颓各地豪雄蜂起战事延绵广披生产无法进行造成*人为的饥荒;恶性循环下使本已开千年的中土沦为白骨蔽野千里无炊的局面。

    三国之时孙吴和曹魏对峙每有战事多在淮泗间爆弄至该区域城垣崩毁田园荒芜人民流移四散庐舍空而不居百里湮绝无民。

    到西晋司马氏统一天下当地土民本该有安乐的日子可过可惜“八王之乱”、“永嘉之祸”接踵而来匈奴、鲜卑、羌、氐、鞨五大胡族群起反晋这两起历史上的巨大风暴再摧残得中土体无完肤。到晋室怀愍二帝蒙尘晋室被迫南渡成为南北对峙之局淮泗地区依然是受灾最重的战争凶地。淮水和泗水成为南北政权不成文的疆界边荒正是两方疆界内的“无民地带”。

    边荒的微妙形势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产生。

    对北方出身自游牧民族的胡人而言照惯例于两族的接界处必须留下一段距离的“瓯脱”作为缓冲区无事时胡汉双方均不得进入行人止步否则会视为挑畔闹事。于南方政权来说亦视这片当其冲的土地再不适合人民居住只合用来实施“坚壁清野”的战略以阻止胡马南下使其于数百里内无从补给。

    边荒正是在这样奇怪特殊的情况下在南北诸势力的认同和默许下形成。

    边荒在中土是最荒芜的地区不过矛盾的是位于淮泗之间、边荒的核心处、颖水西岸的边荒集偏是中土最兴旺的地方。它是唯一贯通南北的转运中心两方贸易的桥梁天下豪强势力争权夺利的场所走私掮客和干非法勾当帮会各行其事的中心。只要能保得性命离开不论是商贩、妓女、工匠任何人均可赚取得数十倍于别地的钱财。这使它成为一个充满魔异般诱力的地方是为有生存本领和运气的人天造地设的。

    在这里王法再不存在。进入这地区的被称为是荒人既不属于南晋也不属于北方诸胡族政权。

    边荒集的前身的项城一个被战火摧残成为废墟的大城。边荒集因多年没有再经战争洗礼其兴旺达至前所未有的颠峰可惜一场席卷南北的战争风暴又正在北方形成大祸已迫在荒人眉睫之前。

    氐秦之主苻坚立马泗水南岸一处高岗之上目送先锋部队阵容鼎盛、旗帜飘扬地开前线大举进攻仅余的最后一个敌手──南晋第一个进攻的目标是对方位于淮水南岸的战略重镇寿阳。而他心中得意振奋之情实是难以言表。

    七年前他运兵遣将破灭劲敌拓跋鲜卑的代国把北方统一在他大秦军铁蹄之下。匈奴、鲜卑、羌、羯、汉五大族尽向他俯称臣结束自晋朝“永嘉之祸”、晋室南渡以来七十二年诸族逐鹿于塞内塞外群龙无的纷乱局面盖世功业震烁古今;其以外族的身份入主中原更是前所未有。现在一切南征的条件已告成熟南晋的梁、益二州和重镇襄阳已落人他手上统一天下的丰硕果实已到了唾手可得之候谁还能与他争锋?

    今趟倾师南犯他以弟苻融为帅大将慕容垂和姚苌为副出动步兵六十万骑兵二十七万此外尚有水师八万自巴蜀沿长江、汉水顺流东下配合作战实力足以把兵微将寡的南晋任何抵抗之师辗成碎粉。

    苻坚今年四十五岁拥有一副氐族人经得起塞外风寒的高大强健体魄有用不完的精力。他生就一副紫膛脸短髯如戟、连鬓接唇配上高鼻深目形相突出坐在马背上自有一股君临天下的气度。此时他的眼神凝注往地平线尽处闪烁生辉似已可预见南晋军望风披靡在他以汉、氐、羌、鲜卑、羯为主组成的联合雄师的践踏下崩溃败亡。

    众星拱月般在左右和后方簇拥着他的十多名将领代表着北方诸族最杰出的领袖人物是他一直奉行不悖“混一四海”政策下所产生、他苻坚引以为傲的骄人成果令到眼前盛举可以成为事实。在他之前战争的失败者总难逃亡国灭族的凄惨下场只有他善待战败的人每灭一国均授其君臣以官爵并使统领旧部推行王道之政。在他来说这是统一天下必须的手腕。

    其中声名最盛者莫过位于他左方的头号大将鲜卑族的慕容垂。此人武功盖世手中“北霸”枪所向无敌更是沙场上纵横不败的统帅。糜下鲜卑战士骁勇善战为他苻坚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威震塞内外。能收为己用是他苻坚最大的福气否则必是令他怵惧的可怕劲敌。

    慕容垂比苻坚年轻十岁身形雄伟如山比他苻坚还要高出小半个头容颜俊伟深黑的长披散两肩钢箍环额双目深遂、神光内蕴、不可测度腰板挺直整个人自有一股威慑众生难以言述的逼人气势活像冥府内的魔神来到人间。

    苻坚右边的羌族猛将姚苌声名仅次于慕容垂虽是五短身裁比任何人都要矮上一截可是脖粗背厚脸如铁铸特大的豹子头铜铃般的巨目闪闪有神加上重逾五十斤的玄铁双短矛若有谁敢小觑他?其后果会令任何人难以接受。

    其他诸将形相各异均是慓悍强横之辈经历得起战场上的大风大浪。

    苻坚收回目光环视左右唇角飘出一丝笑意以带点嘲弄的语气道:“人说安石不出将如苍生何?现在安石已出为司马曜主理军政朕倒要看他能在朕手心变化出甚么花样来?”

    隔了个慕容垂的氐族大将吕光哂道:“谢安算甚么东西?我看不过是殷浩之流自命风流名士谈玄清议是没有人说得过他对阵沙场则只堪作抹剑之用。”吕光外号“龙王”水底功夫黄河称冠兵器是一对“浑水刺”。

    安石是南晋宰相谢安的别字被誉为中原第一名士但自隐居东山后十六年来拒绝出仕故有“安石不出将如苍生何”之语可见南晋人对它的期待和仰慕。殷浩亦为南晋德高望重的名士虽学富五车却不懂军事不自量力地继祖逖、庾亮、庾翼等诸晋将后统帅北伐惨败而回不但有负名士之誉还沦为天下笑柄。吕光把谢安和他视为一体正代表北方胡将对谢安一类自命清高的名士的不屑和鄙视。

    诸将纷纷附和意兴飞扬唯只慕容垂和姚苌两人默然不语。

    苻坚察觉有异皱眉不悦道:“两位卿家是否另有想法?快给朕从实道来。”

    姚苌肃容禀上道:“晋室虽弱但据长江之险、江南之富今我等倾师南下势必迫得南人空前团结故臣未敢轻敌。”

    苻坚露出原来如此的神色傲然道:“南人一向养尊处优耽于逸乐武备不修;兼以南迁之世家大族与南方本土世族倾轧不休即使在兵临城下之际来个空前大团结亦为时已晚。至于所谓长江天险以我们的百万雄师只要投鞭于江足断其流。南方小儿何足道哉?”

    他们均以汉语交谈此为当时最流行的通用语非各族胡语可比成为各胡族象征身份的官方用语。氐秦且是诸胡中汉化最深的国家苻坚便一直以为自己比汉人更深得儒家“王道”之旨颇以“四方略定惟东南一隅未沾王化”为憾现在终于到了去掉遗憾的历史性时刻。

    当苻坚目光往慕容垂这武功兵法均有北方第一人称的大将淡然自若的道:“南人兵力确远逊我军可是由谢安一手催生成立由他侄儿谢玄统领训练的北府兵虽不过十万之数却不可小觑希主上明察。”

    苻坚点头赞许道:“说得好孙子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北府兵早在朕的计算中今趟我们挥军直扑南人都城建康南人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倾巢出城正面决战一是闭城死守。而不论是那一个选择南人均无侥幸。朕苦待多年到此刻臣服北疆再无后顾之忧才倾举国之力以压倒性的兵威一举粉碎司马曜、谢安之辈的偏安美梦。谢玄虽被称为南方第一剑术大家九品裹的上上品高手惜行军作战经验尚浅能屡战屡胜皆因从未遇上强手。南朝诸将中只有桓冲算得上是个人物有乃父桓温的几分本领可惜却给朕牵制在荆州只能死守江陵动弹不得。”

    按着猛喝道:“朱卿家朕所说者如何?”

    位处众将最后排的汉将朱序闻言浑身一震连忙应道:“主上对南方形势洞察无遗了若指掌微臣佩服至五体投地。”

    朱序本为南晋大将四年前镇守襄阳兵败投降得苻坚重用苻坚亦从其尽悉南朝兵力强弱分布不过那可是四年前的情况。

    符坚仰天一阵长笑充满得意之情畅舒一口蕴在心中的豪情壮气道:“朱卿家放心朕一向推行王道之政以德服人视四海为一家绝不滥杀无辜平定南方后南朝之人一律酌材而用司马曜可为尚书左仆射桓冲为侍中谢安就派他作个吏部尚书凭其九品观人之术为朕选贤任能。”

    “锵”!

    苻坚掣出佩剑正指刚从东方地平线升起的朝阳然后再往南稍移直指南晋都所在的方向大喝道:“我军必胜!”

    众将纷纷拔出兵器姚苌更把双短矛互相敲击出震耳的金铁交鸣一齐轰然应喏。

    “大秦必胜!大秦天王万岁!”的呼叫先起于护卫四方的亲兵团接着波及整个泗水平原以万计的战士高声呼应喊叫声潮水般起伏澎湃。

    延绵不绝前不见队、后不见队尾由各式兵种组成的氐秦大军浩浩荡荡往淮水的方向开去待他们攻陷建康城中原汉族将失去最后的根据地全体沦为亡国之奴变成被入侵外族统治的臣民。

    南晋都城建康位于长江下游南岸紧扼长江出海海口是长江下游区域最重要的军事、政治和经济中心河、6、海的交通枢纽要地南北水6的转运城市。

    它位于鸡笼山和覆舟山一片临滩丘陵高地东南与平坦广袤的太湖平原和钱塘江流域相接沃野千里。长江自西南向东北绕城廓而流秦淮河蜿蜒在城南外伸入长江形势险要有虎踞龙蟠的优越地理形势。姚苌所说的“据长江之险、江南之富”确非虚言。

    当西晋被匈奴所灭洛阳化为灰烬焦土晋国开国帝皇司马懿的曾孙司马睿正镇守当时由三国孙权建立的都城建业掌扬州、江南军政大权。北方沦丧司马睿在南迁流亡大族王导、王敦等人的支持下在建业自立为晋王次年称帝。至晋愍帝正式易建业之名为建康。

    建康城城周二十里十九步外围有东府城、石头城和丹阳郡城等一系列的城市群成众星拱月的强大形势是一个以建康都城为核心的城市组群。特别是城西上游的石头城是坚强的军事堡垒有若建康的守护神若不能攻陷石头城休想损建康分毫。

    当苻坚的大秦军进入淮泗的边荒区域驻守淮水南岸重镇寿阳的南晋将军胡彬已收到己方混入边荒集的前线探子的飞鸽传书知得大秦百万大军正直通淮水而来。

    理所当然地边荒集乃天下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南北若有任何风吹草动不论是事实或谣言都先在那里传播。故当地有专门贩卖消息的“风媒”做这门生意的人必须精通各族言语人脉极佳且有能力分辨消息真伪非是人人可以干的勾当。

    胡彬闻讯大吃一惊经反覆证实后立即飞报建康报上此有关晋室生死存亡的消息。晋帝司马曜闻讯吓得魂不附体却又怕消息散播惹起大恐慌导至臣民逃亡急急密诏谢安、王坦之、司马道子三位重臣到建康宫内廷的亲政室商议保国大计。

    谢安为南晋中书令乃晋帝司马曜座下第二把交椅的当权人物总揽朝政今年六十四岁年轻时曾短暂出仕后退隐东山至四十岁在千呼万唤下始东山复出秉持开国丞相王导“镇之以静”的安民政策令南晋得偏安之局与大将桓冲一文一武为南晋朝廷两大支柱被誉为“江左伟人”。

    当时南晋形势统治地区只余长江中下游和岷江、珠江流域而其中又以荆、扬二州在政军两方面最举足轻重。

    扬州为都建康北面前卫其重要性不言可知。荆州位据长江中游形势险要亦为南晋西部军事重镇同时荆州辖两湖一带其刺史又常兼督附近诸州军事以应付北方强胡因而地广兵强。凡任荆州刺史者必成实力最强大的方镇。故南晋一代中央与方镇势力的激荡争持大多与荆、扬之争有关。上一代荆州由桓温主事便权倾朝野。幸好现任的桓冲虽为桓温之子但野心还不及乃父荆、扬遂可相安无事。符坚看重的三个人中除晋帝和谢安外便数桓冲于此可见一斑。

    被誉为当代第一名士的风流宰相谢安虽已届暮年仍是一副精华内蕴丰神俊朗的样貌手摇羽扇仿似诸葛武侯复生于世五绺长须身裁高颀有一种说不出的潇洒和悠闲自得、孤傲不群。

    王坦之为开国丞相王导之子位居左相是建康朝廷谢安外最有份量的大臣。今年五十二岁论外貌远逊谢安略嫌矮胖头有点灰白幸好脸上常挂笑容声音柔软悦耳下颔厚实胖得来并不臃肿具有世家大族的自信与随和并不惹嫌。

    王、谢两家是江左最着名的世家大族自晋室南迁两家对晋室的支持不遗余力朝廷的要位均由此两家轮流出任。而两家在南晋“举贤不出世族甩法不及权贵”的政策下更是如鱼得水备受尊崇。竹门对竹门两家一向关系密切藉姻亲加强两方关系共同辅政。

    司马道子是晋帝司马曜亲弟被公认为皇族第一高材位列“九品高手”榜上现职为录尚书六条事总管朝廷各部门政务其职权之大足以牵制谢安为晋室监察谢安的一着棋子故他与谢安一向关系不佳。

    司马道子今年三十八岁身段高而修长有一管笔直挺起的鼻子唇上蓄胡浓须密一身武士服体型匀称充满王族的高贵气度。唯有一对不时眯成两道细缝的眼睛透露出心内冷酷无情的本质。他腰佩的长剑名为“忘言”是王族内最锋利和最可怕的武器建康城内除谢玄和王坦之的儿子王国宝外再无敌手。

    亲政厅是晋帝司马曜在内廷处理公事的地方这个自开国以来最关键性的军事会议历时两个时辰。在宫外等候的谢安之弟谢石从正午直盼至黄昏始见谢安悠然出来表面仍是那副闲适自然的样子可是一向深悉谢安的谢石却捕捉到乃兄双目内一闪即逝、心力交瘁的神情这可是他从未由谢安眼内见过的可知会议进行得多么沉重激烈。

    谢石趋前谢安倏地立定沉声道:“给我找谢玄来。”

第 二 章 大难临头

    项城遗下给边荒集的东西除了崩颓的城墙、被填平的护城河便只有位于边荒集中心高起达十五丈的大钟楼楼内的铜钟像一个神迹般被保留下来。

    贯通四门的两条大街于钟楼处交汇从钟楼起至东南西北四门的主街依次为东门大街、南门大街、西门大街和北门大街。其他支道依四街平行分布城周的十二里是当时一个中等城市的规模。

    集内楼房店铺均是在近十多年6续兴建多为追求实用、朴实无华的木石建筑充满聚众边荒集各族的风格特色反映出他们不同的生活习惯和信仰。

    在边荒集一切以利益为目标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民族间的仇恨不断加深可是现实却迫使不同族的人互相容忍、妥协达致并不稳定且随时生变的微妙平衡。

    一集之地却是整个中土形势具体而微的反映最强大的是氐帮接着依序为鲜卑帮、匈奴帮、汉帮、羌帮和羯帮。六大势力瓜分了边荒集的利益。

    汉帮的形势较为特殊因为他们是唯一能控制从南方而来的财货的帮会其他各族必须在汉帮的合作下始有利可图。不过这种形势随着氐秦的南伐已完全逆转过来。

    纵使氐帮势力最盛在正常情况下亦不敢贸然对任何一帮动攻击否则两败俱伤下必难逃被逐离边荒集的厄运。

    勿要以为集内尽是逞强斗狠的强徒事实上四条主街繁盛热闹各族男女肩摩踵接诸式店铺林立两旁青楼赌场式式俱备食店酒馆茶室旅店应有尽有其中最着名的莫过于位处东门大街汉帮势力范围内的边荒第一楼老板庞义深懂经营之道且厨艺群供应的食物既多样化又合各族人的口味和饮食习惯但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亲自酿制的绝世佳酿“雪涧香”天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第一楼是边荒集内罕见的全木构建筑楼高两层每层放置近三十张大圆桌仍是宽敞舒适。上层临街的一边有个以木米栏围绕的平台台上只有一张桌子。

    此刻第一楼的二楼内空无一人惟只燕飞一人独据临街平台的桌子一坛一杯自斟自饮沉郁的眼神投往下方东门大街。

    东门大街挤满正要离边荒集的汉族男女还不断有人从支道涌来加入流亡的大队里。一时人喊马嘶驴鸣和车轮磨擦地面的声音充塞在昨天边是繁荣兴旺的东门大街。所有店铺均门窗深锁谁也不愿成为苻坚的奴隶只好收拾细软财货匆匆离开踏上茫不可测的逃亡之路。

    与街上的“动”相比燕燕的“静”益显其异乎寻常。他威慑边荒、无人不惧的宝刃“蝶恋花”连鞘搁在桌上右边愈使人感到情况的异样。动与静的对比充满风暴吹来前的张力。

    第一线曙光出现边荒集东门的地平线外天上厚云密布似正在酝酿一场暴风雨今人的心头更是沉重。

    当苻坚大军南来的消息传至边荒集南、北、西三门立即被其他各族封闭只余下由汉帮控制的东门可供汉人逃难避祸。

    燕飞举杯一饮而尽。

    整整一年了!

    自一年前他燕飞踏足边荒集从一个藉藉无名的剑手到闯出名堂变成无人敢惹的人;从憎厌这个地方到深深爱上它。个中的滋味和转折实不足为外人道。起始时他并不习惯这个撕掉一切伪装人人不择手段为己争利的城集。但逐渐地他认识到纵使在如此恶劣卑污的情况中人性仍有其光辉的一面。现在边荒集的势力均衡已被苻坚的来临彻底破坏心中禁不住一片茫然。

    一切的一切包括过去、现在和将来都因眼前令人担忧的景况失去一向应有的意义!他感到生命里最珍贵的一段日子已随着这场席卷南北的战争风暴云散烟消。不论此战鹿死谁手天下再非以前的天下。虽然以前的天下并没有太多值得人留恋的东西但接着而来的噩梦更非任何人消受得起。

    登上楼阶的急剧足音打断他起伏的思潮不用回头他已晓得是此楼的老板庞义更从其足音的轻重节奏察觉对方心内的惶惑和恐惧那是人之常情。

    燕飞淡淡道:“记得多留下两坛好酒给我算是道别吧!”

    庞义登上二楼依依不舍地环视一匝深情地抚摸着最接近他的桌子燕飞的背影映入眼帘。每次看到燕飞的背影他总感到燕飞宽阔的肩膊可背负起任何重责只要他愿意的话。而若不是燕飞肯负起保护第一楼的责任他庞义真不知会有怎样的下场虽然那是要付钱的但他仍是非常感激。

    燕飞像不知道庞义笔直来到身旁边拉开椅子坐下仍是目不转睛瞧着出集的难民队伍。

    庞义是个粗豪的彪型大汉满脸虬髯此时盯着燕飞皱眉不解道:“当汉帮的人全体撤离后氐帮的龟卵子会和你讲仁义道德吗?前天你才打伤他们两个人不要做傻事!和我们一起走吧!”

    燕飞那对钟天地灵秀之气不含任何杂质清澈却又永不见底的眼睛露出回忆沉缅的异彩。

    在这斗争仇杀永无休止的边荒集其周围数百里的荒废土地正见证着时代的苦难。与此相比燕飞的一对眼睛是截然不同的异禀可使庞义暂忘冷酷无情的现实。

    没有人清楚燕飞的出身来历他似是充满缺点偏又让人感到他是完美无瑕这不单指他挺秀高颀的体格、仿从晶莹通透的大理石精雕出来的轮廓更指他似是与生俱来的洒脱气质。不过若以庞义本身的标准去衡量他燕飞不但懒惰、一派过一天得一天的消极人生态度且是不折不扣、志气消沉的酒鬼一点不知道他正在浪费大好的青春。燕飞体内该有胡人的血统否则他不会在拥有汉人的文秀之余亦带着北方游牧民族的粗野豪雄。总言之燕飞是个非常出众的人打开始庞义便不敢小觑他认为他磨在边荒集当打手保镖是大材小用。

    燕飞低沉而温婉的悦耳声音在他耳鼓内响起来油然这:“还记得你曾说过不要对边荒集的人或物生出任何感情吗?赚够钱就有那么远走那么远然后忘记在这里生的所有事。我们早有协定你给我钱财我燕飞替你消灾一卖一买两不相欠。走吧!好好过些安乐的日子再不用每晚睡觉都在担心明天第一楼会被人拆掉。”

    庞义苦笑一声伸手抢过他刚斟满的雪涧香几乎是把酒泼进喉嘴里去颓然这:“安乐的好日子?唉!那里还有可以过安乐日子的好地方呢?我们汉人再没有希望。我庞义历尽千辛万苦从北方逃到这里来一心想凭手艺赚足子儿然后到南方成家立室安居乐业。现在一切都完了边荒集也完了大好的南方山河将会变成像北方生灵涂炭的人间凶地我们只好做一天和尚撞一日钟。你是否当我是兄弟并不重要我只不忍你给人乱刀分尸走吧!大家一道走。”

    燕飞探手抓着酒坛边缘却没有举坛注酒次把目光投向庞义微笑道:“昨晚消息传来氐帮、宏奴帮和羌帮早立即全体动员先联手封锁城集东北的大小码头还没收泊岸的所有船只打伤打死百多人迫得汉帮和汉人只能从6路逃亡你道他们有甚么目的呢?”

    庞义剧震色变这:“那些兔崽子!难道还要落井下石来个杀人掠货?”目光不由投往街上一片混乱、如面对末日来临的逃难人潮为自己和他们未来的命运生出恐惧。

    燕飞仍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悠闲神态这:“记得带你的砍菜刀出集后远离人多的地方专拣偏僻处落荒而逃或可保命。”

    庞义倒抽一口凉气瞧着挤满东门大街的无助人潮骇然这:“他们怎办?”

    燕飞举坛注酒苦笑这:“我今年二十一岁除孩蒙时代眼所见尽是无可奈何的事其所闻皆为人间惨剧一切看谁的拳头够硬。幸好现在终于给我想通一件事就是我已到了避无可避的绝境且再不能独善其身。汉帮的祝老大虽和我关系不佳但我却不得不承认他是精明的老江湖他会有办法把受他保护的人的伤亡损失减至最低。更何况他们三帮的人先要过得我燕飞把守的东门一关。不要再劝我你立即离开若只有我一人一剑再无余虑燕飞尚有一线生机。”

    庞义心中涌起一阵激动直至这一刻他方明白一向似是无情的剑客深藏于胸怀内的高尚情操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懂张着大口。

    燕飞举起修长而肤色晶莹的右手与庞义紧紧相握破天荒地露出阳光般灿烂的笑容这:“每一个人都有权为自己选择命运知道自己在干甚么的就不是笨蛋你立即走离集后忘记这里的一切勿要说多余的话。哈!你给我钱财我替你消灾协议依然有效。”

    庞义起立松手向燕飞一揖到地这:“你该清楚酒藏在那里必要时那或可成为你最安全的避难所。”目光掠过他的蝶恋花双目红起来射出愤怨无奈的神色飞奔般下楼去了。

    燕飞浅尝一口雪涧香瞧着庞义掮着包袱加进最后离集的人流里消失在东门外。整条东门大街变得静如鬼域不见人迹。

    啼声骤起从长街另一端传至。

    燕飞把杯中余酒喝个一滴不剩仰望往乌云重压的天空似已可看到自己末日的将临。生有何欢?死亦何惧?

    建康都城坐北朝南建康宫位于城北宫城南门为大司马门从大司马门到外城正南门的宣阳门是长二里的御道再出宣阳门到秦淮河的朱雀桥是另一截五里长的御道总长七里的御道成为贯穿建康城区的中轴线。

    大司马门外是一条宽阔东西相向的横街东通东城门连春门西接西城门西明门将都城分为南北两大部份。北为宫城南为朝廷各台省所在地。而其他政府机构、重要商市、居民区乃至宰相大臣的宅舍别馆均在城外主要分布于宣阳门到秦淮河长达五里的御街两旁。自西晋灭亡北方饱受战火摧残汉族大举南迁达百万之众南晋遂于建康地区设置侨郡一时秦淮两岸日益繁华城内城外挤满南来的北方人把建康变成融合南北风格的城市非常兴旺热闹。

    朱雀桥又称朱雀航或朱雀浮航是横越秦淮河接通御道的主要桥梁。所谓浮航就是连舟为桥平时作浮桥之用遇有战事断舟拆桥立可隔绝两岸交通。像这样的浮桥秦淮河有二十四座之多但都不及朱雀桥名着当世。

    若朱雀桥是建康城区最着名的桥梁那位于朱雀桥不远处城外御街之东秦淮河畔的乌衣巷肯定是建康城区声名最盛的街道因为南晋最显赫的世家大族包括王、谢二家均定居巷内。

    乌衣巷朱楼夹道、画栋雕梁是寻常百姓难以进入的禁街重地。“乌衣豪门”已成为当代最显赫门阀的代称。

    此时一队人马旋风般越过朱雀桥由御道右转马不停蹄地驰入乌衣巷把守的兵卫不但不敢拦阻还肃立致敬脸上无不露出崇慕的神色。

    谢玄一身白色武士服素蓝色长披风背挂他名震江左的“九韶定音剑”策骑纯白骏马英俊无匹的脸容冷如铁铸没有透露丝毫内心的情绪。纵是高踞马上他挺拔的体型在在显示出非凡的气魄充满力量和信心像一把出鞘的宝刀。他今年刚好四十岁但外貌只像未过三十的人神采飞扬。

    伴在他旁的是他的头号猛将刘牢之北府兵的参军年纪在二十五、六左右。后面是十多个亲随人人体型彪悍无不是久经战阵的精锐战士。

    谢玄被任命为衮州刺史出镇广陵他便在亲叔谢安全力支持下招募淮南江北之民为兵。江北一带民风强悍武技高强者大不乏人谢玄锐意训练下不数年已成劲旅号“北府兵”。苻秦屡次南犯北府兵御之战无不捷令北府兵声名大噪街卫对他们尊敬的神色绝不是装出来的。

    只是今回苻坚亲率大军来犯人数既占压倒性的优势又有名将如慕容垂之助即使武功卓、用兵如神者如谢玄亦没有半分却敌的把握。

    在谢玄领头下众骑从被拉得大开的正门进入谢府主堂前的大广场十多名府仆拥来为各人牵马侍候。

    谢玄甩磴下马谢石迎上来讶道:“玄侄来得真快昨晚我才向你出飞鸽传书。”

    谢玄愕然道:“甚么飞鸽传书?三天前小侄收到讯息大秦天王苻坚从长安进军洛阳先头部队踏足边荒兵锋直指建康军力达百万之众于是立即赶来见安叔。”

    谢玄旁的刘牢之忙向谢石施礼谢石欣然道:“刘参军和各兄弟路上辛苦请先歇歇喝口热茶。”

    当下有府仆领刘牢之一众人等入主堂去了谢石挽着谢玄手臂绕过主堂往内宅谢安书轩的方向缓步而走压低声音道:“我们急得要命二兄却仍是一贯的悠悠闲闲昨晚才到秦淮河的秦淮楼欣赏纪千千的歌舞今早天未亮又往小东山游山玩水幸好你来了至少可以问他一个清楚明白。”

    谢玄沉声道:“朝廷方面有何反应?”

    谢石露出忿然之色道:“司马道子力主凭长江、秦淮之险固守建康又谓皇上避驾宣城摆明是想乘机总揽军权幸好二哥和王相全力反对你二叔更以民心归向打动皇上这些事还是由王相告诉我你二叔除了‘给我我谢玄来’一句话外再没有任何其他说话。”

    谢玄闻司马道子之名双目闪过浓烈的的光再问道:“二叔如何打动皇上?”

    谢石道:“你二叔说得非常婉转他向皇上进言道:“自古以来就是有道之国伐无道之君今秦主恃勇而来无端攻我大晋既违背道义又失去民心兵家云“两国交兵无道必败”皇上只要号令全**民以有道抗无道必能保国安民。”皇上当然晓得你二叔和司马道子谁更得民心更何况桓冲上将军一向不喜司马道子北府兵又牢牢掌握在你手上皇上纵使不愿意亦只好加封二哥为征讨大都督由他全权主理抗敌事宜。”

    两人通过翠竹遍植两旁的小石径进入谢安书斋在处的中园这是个以竹石为主景的园林园中有四季假山分别以笋石、湖石、黄石、宣石叠成春、夏、秋、冬四山各自成景。书轩就在夏山与秋山之间坐北朝南宏伟厚重、三楹七架梁歇山的布局横扁雕的是“忘官轩”三字正面廊柱上有一联:“居官无官官之事处事无事事之心”。

    尽管两人忧心重重置身如此孤高磊落瘦挺空透的动人环境一时间也把心事抛开浑忘尘俗。

    倏地一名年青武士气冲冲从忘官轩冲将出来见到两人愤然道:“天下是你们谢家的天下哩!我王国实倒要看你们如何应付苻坚。”说罢不顾去了。

    两人听得面面相觑接着谢石摇头叹息。王国宝是王坦之的儿子谢安的女婿剑法高明可惜却是无行之人看情况便知谢安拒绝起用他于抗秦战役故大脾气说出这么难听的话来。

    谢安柔和的声音从忘官轩传出来道:“是否小玄来哩!来得好!我正想找人下棋。”

    谢玄和谢石两人你眼望我眼均摸不着谢安心意在如此危急存亡之际仍有下棋的闲情?

第 三 章 死里逃生

    燕飞好整以暇的缓缓举坛注酒似听不到急骤的马蹄声更看不到孤人单骑正亡命的朝东门出口飞奔其后面紧追着十多骑正弯弓搭箭的羯族战士。

    “嗤!嗤!嗤!”

    箭矢劲疾射来眼看把前骑射得变成刺猬般的模样。那人刚奔至第一楼旁叱喝一声灵活如猴般弹离马背凌空两个翻腾落往燕飞身后探手至燕飞跟前竖起三只手指道:“三两黄金!”

    战马惨嘶颓然倒地先是前蹄跪下接着余力把它带得擦地而行马体至少中了七、八箭令人惨不忍睹。

    那人却是无动于衷他是个长着一张马脸的瘦削小子年纪在十八、十九岁间一般高度却是手长脚长予人身手灵活的感觉。最特别是一对眼睛灵活精明显出狡猾多智的禀赋。事实上这叫高彦的汉族小子是边荒集最吃得开的人物之一乃最出色当行的“风媒”专门买贾消息平时非常风光只不知为何会弄至如许狼狈田地。燕飞一手提杯另一手竖起五只手指高彦失声道:“五两黄金你是否想要我的命?”此时羯族战士策驰而至勒马收缰散开成半月形在下面长街往楼上瞧来人人目露凶光却未敢箭显是对燕飞非常顾忌。

    燕飞缓缓喝酒。

    其中一名该是带头的羯族大汉喝上来道:“这是我们羯帮和高彦间的恩怨燕飞你识相的就勿要插手。”

    高彦在燕飞身后像斗败的公鸡般颓然又咬牙切齿道:“五两就五两算我怕了你这趁火打劫的家伙。”

    燕飞放下空酒杯眼内酒意不翼而飞亮起锐利如鹰隼的神光语气仍是非常平静淡淡地望向楼下道:“立即给我滚否则悔之莫及。”

    羯族大汉手执剑把双目凶光大盛似若要择人而噬的恶狼模样瞪着燕飞好半晌后大怒道:“好!我们就走着瞧看你燕飞还能得意多久。”

    一声呼啸领着同伙一阵风般循原路离开。

    高彦长长吁出一口气抹着额头冷汗坐入刚才庞义的座位去毫不客气的抓起酒坛就那么骨嘟骨嘟的大喝几口然后放下坛子瞪着燕飞道:“你留在这里干啥?是否嫌命长呢?”见燕飞清澈的眼神仍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不由露出心痛的表情点头道:“唉!算我怕了你。”从怀内掏出一个皮囊倾出五锭黄澄澄的金子用手不情愿地推到燕飞眼前叹道:“我去出生入死你却坐地分肥那有这么不公平的事?”

    燕飞毫不客气的抓起金子纳入怀内。皱眉道:“你又为何要留在这里?”

    高彦一对眼睛立时亮起来凑前少许压低声音道:“这是赚大钱的千载良机南人付得起钱。顺道告诉你一个消息至少值一锭金子今回却是免费奉赠皆因见你命不久矣。边荒集五大胡帮已结成联盟准备迎接苻坚之弟苻融的先锋军入集且决定不放过半个汉人。他们正在钟楼广场集结人马准备衔尾追杀撤离的汉帮。他娘的!你知否苻坚的手下猛将匈奴族的“豪帅”沮渠蒙逊昨晚已秘密潜来联结各族。嘿!够朋友吧?我要走啦!”猛地弹起一溜烟般横过楼堂从另一边的窗子钻出去眨眼不见。

    燕飞像没有听到他的说话般忽然抓起蝶恋花一个筋斗跃离椅子落到街心去然后油然往东门举步。

    蹄声在后方响起自远而近。

    燕飞旋风般转过身来漫天箭雨已飞蝗般迎头迎脸的射来。

    谢安的书堂“忘官轩”充份表现出魏晋世家大族的品味。四面厅的建筑布局周遭园林内的百年老槐、婆娑柔篁西北秀丽的夏山东边峭拔的秋山北面清池小亭通过四面的大型花格窗隐隐透入书轩有如使人融合在四季景色之中。

    轩堂中陈设整堂红木家具四壁张挂名画梁上悬四盏八角宫灯富贵中不失文秀之气在在显示出谢安的身份和情趣。

    在柔和的晨光映照下谢安和谢玄两叔侄在堂心的棋桌席地而坐前者仍是那副自然闲适的样儿谢玄则有点心神不属皱眉瞧着谢安举起黑子。

    只从坐姿已可看出当时胡汉生活习惯的不同。汉人自殷周双膝前脆臀部坐在脚后跟上的“跪坐”习俗形成以来成为儒家礼教文化的重要编成部份。臀部坐地两腿前伸的“箕坐”和垂脚高坐均被视为不敬的忌讳行为。到汉末以后胡汉杂处垂脚高坐椅子的“胡坐”又或“箕坐”已在汉人间广为传播形成高足形床、椅、凳的居室新文化。不过在世家大族里“胡坐”仍被视为不敬和没有文化修养。

    谢安大有深意地微微浅笑把黑子落在盘上吃去谢玄辛苦经营力求图出生天的一条大龙盘上一角立被黑子尽占其地。

    谢玄俯称臣道:“我输哩!”

    谢安油然道:“自你通晓棋道五年来我还是第一次赢你可见争胜之道在乎一心玄侄因心烦意乱无法专注故有此败。若在战场之上你仍是如此心浮气躁那即使苻坚兵法战略均远逊于你玄侄你仍难逃一败。”

    谢玄苦笑道:“如非苻坚兵力十倍于我小侄怎会心浮意乱?”

    谢安哈哈一笑站起身来背负双手走开去直至抵达东窗凝望外面园林美景摇头道:“非也非也!玄侄你正因心绪不宁致看不通苻坚的弱点他今次倾师南来不但失天时更失地利且缺人和而最后一失更是他败亡的要素。只要我们能擅加利用可令他大秦土崩瓦解而我大晋则有望恢复中土。”

    谢玄一动不动双目精芒电闪盯着乃叔倜傥潇洒的背影沉声道:“请二叔指点。”

    谢安从容道:“我大晋今年得岁风调雨顺农业丰收;他苻坚于北方连年征战沃野化为焦土生产荒废刚统一北方阵脚未稳在时机未成熟下大举用兵。此为失时。”

    接着悠然转身微笑道:“苻坚劳师远征横越边荒被河流重重阻隔我则得长江之险隔断南北此为失地。”

    接着举步往谢玄走过去重新坐下欣然道:“苻坚之所以能得北方天下皆因施行‘和戎’之政对各族降臣降将兼收并蓄此为其成功之因亦种下养虎为患之果。其军虽号称百万之众却是东拼西凑又或强征而来战斗力似强实弱。我深信像朱序之辈是身在秦军心向我大晋。说到底我大晋仍为中原正统虽偏安江左却没有大错失。今次外敌来犯大家同坐一条船便不得不团结一致共御外侮。至于苻坚麾下诸将各拥本族重兵慕容垂、姚苌等均为桀骜不驯之辈怎肯甘为别人臣下?这是不得人和我得而彼失。所以只要玄侄针对此点施行分化离间之策不但可尽悉对手布置虚实还可谋定后动一举击破氐秦去我北方大患。”

    谢玄双目神光四射点头道:“玄侄受教那我们是否应和他正面对决?”

    谢安唇角逸出一丝笑意淡然道:“你是前线的大将对战事远比我出色当行一切由你全权作主。名义上以你三叔谢石为帅事实上所有具体作战事宜均由你指挥。此战宜不宜缓若让苻坚兵临大江站稳阵脚因为兵力悬殊我大晋朝廷又长居安逸更有小人如司马道子者乘机搞风搞雨必不战而溃。去吧!大晋的存亡将系于你一念之间别忘记刚才一局你是如何输的。”

    谢玄挺立而起恭恭敬敬向谢安一揖到地正容道:“小玄受教。”

    谢安仍安坐不动双目射出令人复杂难明的神色轻吁一口气道:“此战若胜我谢家的声望地位将攀上前所未有的高峰此正为我一直避免生的事我们在乌衣巷中饮酒清谈赋诗作文充满亲情之爱平静而又诗酒风流的生活势将一去不返。好好照顾琰儿让他多点历练的机会。”

    谢玄点头道:“小玄明白。”默默退出轩外。阳光从东窗溅进来谢安像溶入轩内优美宁逸的环境里没有人可从他的神态察觉到关系汉族存亡的大战正像龙卷风暴般从北方卷旋而至。

    谢玄踏出书轩与谢石等候于轩外的谢琰连忙抢到谢玄身旁沉声问道:“爹有甚么话说?”

    谢玄探手抓着深得谢家俊秀血缘的堂弟厚阔的肩膀忽然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意柔声道:“让我们游山玩水去吧!”

    即使以燕飞名震边荒的剑法仍不敢正面挡格从精于骑射的匈奴战士手中强弓射来的二十多枝劲箭。

    燕飞哈哈一笑倏地右移避过第一轮箭雨肩膊往第一楼对面一个铺子上锁的木门硬撞过去动作若行云流水潇洒好看。

    得知沮渠蒙逊秘密潜入边荒集他再不用逞匹夫之勇却仍可牵制四帮联军使他们难以追击逃难的汉人和汉帮。因为沮渠蒙逊绝不会容许一个可能刺杀苻坚的高手暗藏集内某处纵然刺杀不成功沮渠蒙逊肯定难免罪责所以他只须时现时隐便会变成沮渠蒙必欲去之的心腹大患相比起来杀一批逃命的汉人只是小事一件。

    “碎”!

    在他贯满先天真气的肩膀撞击下坚固的木门有如一张薄纸般被他穿破而入现出一个人形大洞他已没进被人舍弃呈长方形的杂货铺里去内里杂物遍地凌乱不堪。

    外面叱喝连声蹄响马嘶形势混乱数枝劲箭由门洞疾射而入可见匈奴人的强悍狠辣。

    燕飞头也不回稍往横闪轻轻松松避过来箭接着全往后门方向掠去力图在敌人完成包围网前逃离险地否则必是力战而死的凄惨收场。

    就在此刻在他前方的铺子后门化为漫空向他激射而来的木屑而在木屑如雨花飞溅的骇人声势下一支巨型重钢长矛像由十八层地狱下直刺上人间世般疾取他咽喉要害而来矛头却是金光闪烁予人无比诡异的感觉。

    只看对方能及时赶往后门在自己逃出去前拦截攻击前又毫无先兆可知此人乃一等一的高手。燕飞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以他一贯把生死视作等闲的洒逸亦不由心中一懔。

    “锵”!

    蝶恋花出鞘化作青芒疾斩矛尖。

    蝶恋花全长三尺八寸剑身满布菱形的暗纹铸有鸟篆体铭文“蝶恋花”三字刃部不是平直的背骨清晰成线锋其最宽虚约在距剑把半尺许处然后呈弧线内收至剑锋再次外凸然后内收聚成尖锋浑体青光茫茫给人寒如冰雪、又吹毛可断的锋快感觉。

    燕飞不是不知在此际的最佳策略莫如使出卸劲带得对方擦身而过那他便可廓清前路由后门窜逃可是对方这一矛实有惊天泣地的威势劲气如山的迎面压来四周的空气像一下子给他抽干不要说卸其矛劲是否能挡格仍是未知之数无奈下只好以硬撼硬比比看谁更有真材实料。

    这不是说燕飞及不上对方而是对方乃蓄势而他却是匆匆临急应战形势缓急有别高手相争胜负就决于此毫厘差异。

    随着蝶恋花朝前疾劈木屑被剑气摧得改向横飞像被中分的水流般一点也溅不到燕飞身上。

    “当”!

    燕飞浑身剧震虽劈中矛头仍身不由主地被矛劲带得向后飞退。

    “碎”!

    前门粉末般溅下现出一个满脸麻子、散披肩不高不矮却是肩宽背厚的粗脖子匈奴恶汉左右手各持至少重五十斤的锋利巨斧见状暴喝一声双斧有如车轮般前后滚动直往正在飘退的燕飞背脊劈来没有丝毫留手务要置燕飞于死地。

    燕飞早晓得会陷进如此后门有虎前门遇狼的腹背受敌险境他的退后正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化去后门来人的劲力好应付从正门攻来的突袭。

    后门的敌人现出身形他的下颔唇边全是铁灰色的短硬胡髯像个大刷子头顶却是光秃秃的脸色苍白得异乎寻常一对眼睛却是冷冰冰的似乎无论看到甚么仍都无动于衷。体型高瘦可是持矛的双手却似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

    燕飞心叫糟糕他已从两人的兵器和外型认出对手是谁高彦那小子所谓值一锭金子的情报只兑现一半此两人在北方大大有名任谁一个踩踩脚足亦可震动边荒集。

    使双斧者便是高彦所说有“豪帅”之称苻坚手下猛将沮渠蒙逊;另一人则是苻坚另一猛将以“万炼黄金矛”名震西北被誉为鲜卑族内慕容垂、乞伏国仁以外最了得的鲜卑高手秃乌孤。

    “叮”!

    燕飞反手一剑出乎沮渠蒙逊料外的挑中他最先劈至的巨斧一柔一刚两种截然不同又互相矛盾的真气透斧袭体以沮渠蒙逊的惊人功力在猝不及防下亦大吃一惊斧劲竟被彻底化去变得一斧虚虚荡荡用不上半分力道另一斧却是贯满真劲一轻一重难受至极不得已下只好横移开去。

    匈奴帮的战士在两人交手的刹那光景早拥进三、四人来见沮渠蒙逊受挫移开立即补上空位刀矛剑齐往燕飞招呼不予他丝毫喘息的机会。

    燕飞明知身陷绝境仍是夷然不惧忽然旋身挥剑画出似是平平无奇的一剑。

    秃乌孤此时变化出漫天矛影铺天盖地的往燕飞攻来眼看得手岂知燕飞的蝶恋花画来不论他如何变化仍再次给对方画中矛尖登时无法继续更怕对方乘势追击突破缺口收矛稍退。

    其他匈奴战士各式兵器亦纷被扫中只觉对方剑刃蕴含的力道非常古怪把自己的力道不但一笔勾销还被送来能摧心裂肺的劲气硬迫得惨哼跌退。

    沮渠蒙逊劲喝一声重整阵势运斧再攻岂知燕飞剑气暴张只闻“叮当”之声不绝如缕在眨几眼的高中燕飞似要与沮渠蒙逊比较度般连环剌出七剑剑剑分别命中他左右双斧封死他所有进手招数还把他再度迫开去。

    然而燕飞自家知自家事秃乌孤和沮渠蒙逊确是名不虚传他施尽浑身解数仍没法损伤任何一人分毫且真元损耗极巨再支持不了多久若让两人成其联手之势他是必死无疑。

    正门处匈奴帮的战士潮水般涌进来后门仍是由秃乌孤一人把守且守得稳如铜墙铁壁。刹那间他清楚晓得唯一生路就是拚着自身伤残也要闯过秃乌孤的一关剑随意转蝶恋花化作漫空剑雨如裂岸惊涛般往秃乌孤洒去。

    秃乌孤一副来得正好的神态万炼黄金矛化作重重金光矛影待要正面硬撼忽然脸上现出骇然之色竟横移开去让出去路一个体格魁梧以黑头罩蒙面的灰衣人出现在他身后左右手各提一刀。而正因他的从后施袭害得秃乌孤仓皇退避。

    那人沉声喝道:“燕飞!”

    燕飞那敢犹豫顺手给秃乌孤再劈一剑全力提气闪电般与救星一先一后窜入后院越过后院墙落荒逃去。

第 四 章 雄才伟略

    乌衣巷谢家大宅占地十余亩沿秦淮河而筑由五组各具特色的园林合成其中以忘官轩所在的四季园最负盛名如论景色则以座落河畔的东园和南园为胜。

    松柏堂是宅内最宏伟的建筑物高敞华丽内为鸳鸯厅结构中部有八扇屏风分隔陈设雍容高雅。此堂亦是谢家主堂外连正门大广场遇有庆典移去屏风可摆设三十多席足容数百人欢聚一堂。

    正门外是乌衣巷对面便是可与谢宅在各方面相提并论的王家大宅魏峨的楼阁园林。乌衣巷西接御道长达半里笔直的巷道两边尽为豪门大族的居所。

    此时在松柏堂内一角谢玄、谢石、谢琰和刘牢之在商量大计。

    讨论过有关战争的一般安排后谢玄忽地沉吟起来好一会后斩钉截铁的道:“我们必须令朱序重投我们的一方来。”

    谢石皱眉道:“他是我们大晋的叛徒兼且此事很难办到。先不说我们不知他会否随符坚南来即使知道他在氐秦军内的营帐要找上他面对面交谈仍是难比登天。”

    谢琰冷哼道:“士可杀不可辱大丈夫立身处世气节为先枉朱序身为洛阳望族之后竟投靠敌虏此人的品格根本是要不得的。即使把他争取回来仍是吉凶难料。”

    谢玄淡淡笑道:“我们现在是上战场制敌取胜并非品评某人品格高下的时刻安叔看人是绝不会看错的。我们定要联络上朱序若能策动他作内应重投我方会令我们大增胜算。”

    谢琰知道是他爹的意思立即闭口不语。

    谢石眉头深锁道:“直至渡淮攻打寿阳氐秦军行兵之处全是边荒野地我们如何可神不知鬼不觉的与朱序接触。”

    刘牢之点头道:“苻坚一到边荒集所有汉族荒人必然四散逃亡我们在那里的探子亦不得不撤退此事确有一定的困难。不过……”

    谢玄精神一振道:“不过甚么?”

    刘牢之犹豫片刻道:“若有一人能办到此事此人当为我手下一个名刘裕的裨将此人胆大心细智勇双全不单武技高强且轻身提纵之术非常了得多年来负责边荒的情报收集曾多次秘密潜进边荒集与边荒集最出色的风媒打上交道多年对荒人的形势有深入的了解最难得他精通氐语和鲜卑语。”

    谢琰道:“他是甚么出身来历?”

    谢玄和谢石听得皱起眉头际此皇朝危如累卵的时刻谢琰仍放不下门第之见斤斤计较一个人的出身令人不知好气还是好笑。

    刘牢之也有点尴尬因为他本身出自寒门得谢玄抛弃门第品人之见破格提升始有今日。却又不能不答道:“刘裕出身于破落士族年青时家境贫寒以农为业兼作樵夫十六岁加入我北府兵曾参与多次战役积功升为裨将。”

    谢玄不待谢琰有表的机会断然道:“正是这种出身的人方懂得如何与狡猾的荒人打交道。牢之你立即赶回去令刘裕深入敌境将一封密函送到朱序手上。至紧要让他清楚形势行事时方可随机应变权宜处事我们会全力支持他的任何临时决定事成后重重有赏我谢玄绝不食言。”

    谢石道:“胡彬在寿阳的五千兵马当其冲刘裕的任务仍是成败难卜我们是否该兵增援?”

    谢玄唇边逸出一丝今人莫测高深的笑意道:“我们便先让苻坚一着当氐秦先锋大军在寿阳外淮水北岸集结足够攻城的人力物力可教胡彬东渡泗水退守八公山中的硖石城我要教苻坚不能越过泗水半步。”

    谢石三人大感意外同时亦知道谢玄已拟定全盘的作战计划对苻坚再没有丝毫惧意。

    快艇迅滑离颖水西岸在蒙面人运桨操舟下把追兵远远抛在后方岸上燕飞把蝶恋花横搁膝上闭目冥坐船头调气运息以恢复体力。

    快艇顺流急放二里左转入东面一道小支流逆流深进里许才缓缓靠泊林木茂密处。

    燕飞睁开双目从他忧郁的眼睛射出罕有的愉悦神色忽然从小艇弹起寻丈落往岸旁一棵大树的横杈处然后连续两个纵跃抵达接近树顶离地面足有四丈的横干处拨开枝叶观察远近动静蝶恋花不知何时已挂在背上。

    蒙面人随手抛下船桨一把扯掉头罩现出阳光般的灿烂笑容仰望高踞树上的燕飞欣然道:“燕飞你的剑法大有长进竟能在秃乌孤和沮渠蒙逊两大高手夹击下夷然无损传出去已可名动北方且肯定有很多人不会相信。”说罢一个筋斗来到岸上把艇子系于大树干处。

    此人年纪与燕飞相若一副鲜卑族人高大魁梧的强健体魄散披肩相格独特鹰钩鼻丰隆高挺一对眼却深深凹陷下去两额高而露骨本是有点令人望之生畏可是在浓密的眉毛下那双鹰隼般锐利、似若洞悉一切的眼睛仿似世上没有他办不来的事却使人感到一切配合得无懈可击。加上宽敞的额头常带笑意的阔嘴巴圆浑的下颔过眉垂珠的大耳朵似乎给人一种事事不在乎的印象。只有深悉他如燕飞者清楚晓得若对他抱有这种看法死掉仍不知道是甚么一回事。

    那人在岸旁一方石头坐下一阵风刮来吹得他衣衫猎猎乌黑的长随风拂舞使他的形相更显威猛无俦。

    他仰望天上疾驰的乌云双目现出伤感的神色徐徐道:“下大雨哩!那晚也是大雨倾盆我们还是十来岁的大孩子四面八方尽是敌人我们并肩杀出重围瞧着叔伯兄弟逐一在我们身旁倒下去……唉!那是多久前的事?”

    燕飞轻盈似燕的在脚底的横枝略一借力落到他身旁在他对面挨树干坐下环抱双膝眼内忧郁神色转趋浓重淡然道:“七年了!你为甚么只说汉语?”

    那人瞧着燕飞伤感之色尽去代之是仇恨的烈焰语气却相反地平和冷静道:“我们燕代之所以败亡于苻坚之手正因不懂像苻坚般抛掉逐水草民族的沉重包袱不懂与汉人浑融为一更不懂从汉人处学习治国之道。一个王猛便令苻坚统一北方可知只有汉人那一套才行得通。舍鲜卑语而用汉语只是我拓跋圭学习汉人的第一步。”

    燕飞点头同意。

    自赤壁之战后魏蜀吴三国鼎立其中以接有黄河流域的曹魏实力最强司马氏便凭其余势建立西晋随即统一天下。可惜“八王之乱”起内徙的西北各民族纷纷起事形成民族大混战。“永嘉之祸”更令西晋的统治崩溃晋室南渡。

    在苻秦之前北方先后出现匈奴刘氏、羯族石氏和鲜卑慕容氏三个强大的胡族政权但均因汉化得不够彻底且推行胡汉分治的高压民族政策故逐一败亡。拓跋圭的高明处是看通苻坚的民族融和政策是唯一的出路而苻坚的唯一的也是致命的错误是于民族融和尚未成熟下过早动南征。

    拓跋圭往前单膝跪地探出双手抓着燕飞宽敞的肩膊双目异采闪烁一字一字掷地有声的道:“我拓跋圭足足等了七年现在千载一时的机会终于来临苻坚欠我拓跋鲜卑的血债必须偿还我本还没有十分把握现在有你燕飞助我何愁大事不成。天下间只有燕飞一人不论剑术才智均令我拓跋圭口服心服。”

    燕飞微微一笑伸手拍拍他的脸颊道:“好小子!不是蠢得想行刺苻坚吧?”

    拓跋圭放开他站了起来转身负手目光投往河道哑然失笑道:“知我者莫若燕飞我们毕竟自小相识曾一起生活多年。哈!杀苻坚对我是百害无一利徒白便宜了权位仅次于他的苻融此人比乃兄精明和有识见且是反对今次南征最力的人之一让他出掌氐秦政权必立即退兵令我好梦成空。”

    接着旋风般转过身来两手高举激昂慷慨的朝天呼喊道:“我要的是大秦的土崩瓦解苻坚的亡国灭族否则怎消得我拓跋鲜卑亡国之辱。”

    狂风疾吹拓跋圭扬头顶上方形相凄厉按着豆大的雨点没头没脑的照头洒下来由疏转密化为倾盆大雨四周一片模糊。郁积已久的暴雨终于降临大地仿似拓跋圭的一番话惹来天地的和应。

    燕飞仰任由雨水打在脸上淌入颈内际此初冬之际更是寒气侵体他反觉得非常畅快而他更需要如此激烈的降温和调剂。

    燕飞暗叹一口气道:“我不是不愿帮你而是秦亡又如何呢?北方还不是重陷四分五裂、各族誓不并立的境地!死不去的人都要活受罪自我来到世上后没有一天过的不是这种日子我已厌倦得要命!”

    拓跋圭身躯猛矮竟是双膝着地跪了下来伸展双手张口承接雨水狠狠喝了几口情绪平复下来缓缓道:“燕飞你不要愚弄我虽然这几年我不知你曾到那里去混但燕飞就是燕飞身体内流的一半是我拓跋鲜卑王族高贵的血液另一半是汉人的血任何一半均不容你甘为苻秦铁蹄下的亡国之奴。今回我拓跋鲜卑卷土重来再非以前只懂食畜肉饮其汁衣其皮随时转移害怕筑城守城鄙视力耕农桑以战养战不重囤积征税的拓跋鲜卑。苻秦败亡后的乱局最终会由我来收拾因为我比任何人更准备充足更能从过去的错误学习。苻坚的方向是对的只走错一着就是在尚未能驾御各族、把北方置于绝对的控制下之时竟贸然南侵。幸好王猛早死否则必不容此事生。这是上天赐与我拓跋圭的机会燕飞你是别无选择必须全力支持我。”

    燕飞浑身湿透可是心内却像有一团热火在燃烧拓跋圭终于成长了从死亡和苦难中谙得国家民族存亡之道变成一个高瞻远瞩、雄才伟略的领导者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拓跋圭的本领和厉害当他定下目标便会不顾一切地去完成只有死亡方可以阻止他。叹一口气道:“你凭甚么去弄垮苻坚的百万大军?”

    拓跋圭的唇角现出一丝笑意逐渐扩大最后哈哈笑道:“这叫因势成事燕飞你可晓得今趟答应支持苻坚南征的是那两个人就是姚苌和我们的疏堂叔叔慕容垂若非得他两人允肯支持苻坚岂会在苻氐王族大力反对下仍是一意孤行的挥兵南来。”

    燕飞虎躯一震“双目神光电闪盯着拓跋圭。

    拓跋圭眼睛一眨不眨的回敬他沉声道:“七年来我一直通过边荒集卖予南人他们最缺乏的优良战马一方面是要得到所需的财货以装备和养活我以盛乐为基地的战士更是要加壮大北府兵的实力间接迫苻坚生出迟恐不及的心。为保持秘密我虽明知你来到边荒集仍避免与你联络怕泄漏我在暗中主事的机密。如非对边荒集的事了若指掌今天便不能助你逃过大难。”

    燕飞呆看着他心中思潮起伏他认识的拓跋圭在十多岁时已尽显领袖的大将之风沉毅多智心狠手辣是乱世里的枭雄但仍从没想像过他的手段厉害高明至此。

    大雨“哗啦啦”的下个不休打在林木、叶子、土地、石上与河面形成各式雨响混和的大合奏四周一片朦胧而他们仿似变成天地的核心正在决定天下未来的命运尽管在现时的形势看来似是绝无可能的事。

    燕飞苦笑道:“好吧!你既多年来处心积虑该对苻坚有点办法。不过假设苻坚兵败最大的得益者会是南人或是慕容垂又或是实力稍次的姚苌你只可以排在看不到队尾处的远方轮候。唉!这是何苦来由?你以为慕容垂会支持你吗?若我是慕容垂第一个要杀的人正是你。”

    拓跋圭哑然失笑道:“你太高估我的对手且说南人他们是注定亡国的厄运晋帝司马曜和他的亲弟司马道子是一丘之貉**透顶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明白他们只图偏安和维持江左政权的可笑心态。先不说侨寓江左的高门大族那套出世玄想的清谈风气最致命的是他们有一种谁能逐我胡人谁便有资格称帝的想法令晋室中央对任何有意北伐者均生出猜疑之心不但不予支持还想尽一切办法加以掣肘打击使北伐永不能成事。除此之外南晋尚有两大隐忧一为有‘江左双玄’之称谢玄外另一声名仅次于他桓冲之弟的用刀高手桓玄他藉父兄数世之威在荆州甚具声望本人又素具雄心时思乘变崛起本来仍难以为患可是苻坚若败谢家必遭晋室压抑桓玄的机会便来了。”

    燕飞垂不语却知拓跋圭语语中的把南北的政治形势看得透彻明白。

    拓跋圭接下去道:“另一心腹大患是以海南为基地崛起的五斗米道其道主孙思不但武功于江左大族硬捧出来的“九品高手”更精于以道术迷惑众生吸引了备受北来大族压迫欺凌的士族豪门迟早会生乱子。所以只要我能统一北方江左政权将只余待宰的份儿。至于慕容垂、姚苌又或秃乌孤、沮渠蒙逊他们由我去操心在目前的形势下我只须你助我去做一件事。”

    燕飞知道没法拒绝他苦笑道:“我在听着。”

    拓跋圭微笑道:“给我找到谢玄告诉他慕容垂不但不会为苻坚出力还会址他的后腿务令苻坚输掉这场大战倘若谢玄肯点头答应我们便和他再根据形势拟定合作的方法。”

    燕飞愕然道:“慕容垂?”

    拓跋圭倏地站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个羊皮囊递给他道:“我没有时间解释囊内装的是慕容鲜卑著名的传世宝玉你可以此作证物令谢玄知道你非是空口说白话。此事非常紧急只有你可以给我办到谢玄是聪明人当不会放过任何败敌的机会。”

    两人又商量了联络的手法、种种应变的措施、集内可藏身的处所包括庞义隐秘的藏酒窖。拓跋圭匆匆离开。

    瞧着他没入大雨滂沱的密林深处燕飞晓得多年来流浪天涯的生活已成过去他将会深深地被卷进时代大乱的漩涡内去。

第 五 章 各师各法

    苻融目光投在弃置于河旁隐蔽虚的快艇露出思索的神色左右伴着他的分别是鲜卑高手秃乌孤和匈奴高手沮渠蒙逊两大苻秦阵营的猛将除十多名亲兵守卫后方外以百计的战士正对小河两岸展开地毡式的搜索。

    大雨收歇天上虽仍是乌云疾走已可在云隙间窥见晴天间有雨点洒下四周早回复清晰的视野。

    苻融头戴战盔肩披长袍毛领围颈内穿锁甲裤夸垂曳按剑直立气宇不凡。他的体格并不引人注目可是他神光闪闪的双目却令他有一股杀气腾腾的气势使人不敢小觑。

    秃乌孤狠狠道:“若不是这场暴雨下得不合时我们必可抓着那两个小贼把他们碎尸万段。”

    苻融冷然道:“他们因何不顺流远遁却要在这里弃舟登岸?”

    秃乌孤微一错愕沮渠蒙逊点头道:“他们定是潜回边荒集图谋不轨。”

    倏地人影一闪苻融等身前已多出一个身形高瘦外披红色长披风头戴圆顶风帽身穿交襟短衣下穿黑缚裤形相怪异之极的人。他瘦得像个活骷髅的脸孔没有半点人的活气和表情死角般的眼睛更似没有焦点可是却能令任何人给他看着时打心底生出寒意。

    秃乌孤和沮渠蒙逊同时露出敬畏的神色苻融的目光从小艇移到他身上精神一振道:“国仁是否有新现?”

    来者竟是威名在鲜卑族内仅次于慕容垂的高手乞伏国仁。在乱华的五胡中以鲜卑人部落最繁诸部分立各不统属最强大的有慕容、拓跋、段、宇文、秃、乞伏诸氏各以其长姓氏为号。

    “当当”!

    乞伏国仁左手放松抓着的两把刀掉往地上出声响他以令人大感意外、温柔而动听的声调道:“两人在此处分手一人往边荒集的方向走在途上弃下这对兵刃另一人跃过对岸在岸旁泥阜留下浅印差点被雨水冲洗掉该是往南去了。”

    苻融皱起眉头道:“那往南去的当是燕飞另一人又是谁?这对刀看来是此人随手取来的武器为的是要隐瞒身份怕我们从兵器晓得他是保方神圣由此可肯定他用的心是奇门兵器且非常有名教人一看便知他是谁。”

    乞伏国仁皮肉不动的道:“系艇于树的绳结是拓跋鲜卑人惯用的手法不用国仁说出来苻帅该猜到斗担惹我们的人是谁。”

    苻融立即双目杀机剧盛。

    沮渠蒙逊狠狠道:“定是那天杀的盗马贼拓跋圭他用的本是双戟不用戟便改使双刀。”

    秃乌孤阴侧侧笑道:“今次他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必教他求死不得求生不能。”

    苻融道:“我们再没有时间和他纠缠必须快刀斩乱麻好待天王入集。”然后沉声喝道:“蒙逊、乌孤你两人立即从城外调一师人马入集把鲜卑帮所有人等重重围困不论男女老少杀他一个不留。杀错人没有关系最紧要没有漏网之鱼。我敢包保拓跋圭会是其中一人否则怎能及时救出燕飞。”

    沮渠蒙逊和秃乌孤轰然应诺领命去了。

    苻融的目光回到乞伏国仁处沉吟道:“如此看来燕飞应与拓跋圭关系密切他究竟是甚么出身来历?以他的剑法该是非同等闲的人物。”

    乞伏国仁淡淡道:“不论他是甚么人只要苻帅肯国仁去追杀他保证他活不过三天之期。”

    苻融仰天笑道:“此子往南而去必有所图。若能把他生擒当可迫得他供出拓跋马贼群的藏身之所去我北疆为祸多年的大患。国仁你追踪之术天下无双燕飞定翻不出你的掌心。”

    乞伏国仁先出一声尖啸接着神情木然的道:“我会操得他连娘的闺名都说出来。”

    拍翼声从天空传下来按着一头威猛的猎鹰落往乞伏国仁的左肩处并不见有何动作乞伏国仁已足不沾地的往后飞退散飘拂加上迅如鬼魅的身法包括苻融在内无不生出不寒而栗的感觉。纵使燕飞是敌人也不由为他注定的屈辱而心生侧然。

    乞伏国仁落往对岸倏忽不见消失在林木深处。

    荆州江陵刺史府内堂。

    桓玄一阵风的穿门而入来到正凭窗观看外面院落景色的桓冲身后愤然道:“这算那门子的道理?大哥你来给我评评看我身为南郡公现在国家有难我桓玄自动请缨愿领三千精锐回去守卫京城任他谢安差遣他竟然不受说甚么请我们放心三千兵马有之不多无之不少最重要是守稳荆州。大哥你说吧我们该怎么办难道坐看谢安祸国殃民?”

    两人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桓冲居长桓玄居少可是外貌、长相、脾性无一相同。

    桓冲中等身材貌相朴实古拙今年六十一岁肉头鼻、高额骨目光审慎坚定外型并不引人注目但却予人稳重的良好印像。

    桓玄比乃兄年轻三十多年刚过二十七岁长相比实际年龄更要年轻神采奕奕五官端正可是那对在比例上小了一点却长而窄的眼睛总令他带点邪异的气质又像赋予他某种神秘的力量。而他乎常人的高额清楚显示出他的聪明和才智。他比桓冲高出大半个头体型修颀匀称肤色皙白如玉有桓冲欠缺那一股透骨子而来世家望族子弟的出众禀赋。加上一身华丽的武士服腰佩的名刀“断玉寒”确有慑人的魅力。

    桓冲仍是凝望窗外初冬的美景像没有听到他的说话般油然道:“苻坚从巴蜀顺流而来的水师军目下情况如何?”

    桓玄微一错愕不过他一向尊敬桓冲不敢稍逆于他只好勉强压下澎沸胸内的怒火答道:“已抵上游建平城另有一军进驻襄阳成犄角之势威胁江陵我已加派兵马防守宜都、竟陵两城若秦人敢攻打任何一城我们在竟陵的大军可从水路迅赴援。”

    桓冲沉声道:“若让这两支敌军汇合顺流直攻建康小弟你道会有甚么后果?”

    桓玄不忿的道:“我当然清楚可是有大哥镇守荆州扬州便稳如泰山我只不过想为朝廷尽心尽力。看!谢安用的全是他谢家的人统帅是谢石先锋督军是谢玄和谢琰我有那一方面此不上他们自十六岁开始我已领军抗敌立下无数汗马功劳。现在苻秦大军压境谢安仍是我行我素继续放任清谈。我承认谢安确是朝廷柱石可是在军事上他却幼稚如童蒙前线诸将多乏作战经验加上众寡悬殊后果不难设想我辈将为亡国之奴了!”

    桓冲也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儿同意桓玄的说法苦笑道:“正是因大军压境所以我们别无选择。谢安或许不如你想像般的不济事谢玄更是有勇有谋的勇将。小弟!好好助我守稳荆州其他惟有看我大晋的气数。”

    桓玄移往桓冲身旁双目寒芒闪闪冷然道:“大哥怎可听天由命?凭你一言九鼎的份量只须大哥点头我立即率兵到建康晋见圣上痛陈利害说不定可令圣上回心转意那方是万民之福。”

    桓冲仍没有看他摇头道:“阵前易帅岂是智者所为。且北府诸将怎肯心服更让抗敌大计乱成一团徒令小人如司马道子者趁机起哄来个混水摸鱼此事绝不可行。”

    桓玄大恨道:“大哥!我们桓家绝不可一错再错当年爹已要求晋窒为他行“九锡”禅让之礼若非谢安、王坦之等一意拖延爹早坐上皇位天下再不是司马氏的天下而是我桓氏的天下。只恨爹不久病逝大哥又无心皇座现在……”

    桓冲终于朝他瞧来双目神光闪闪大喝道:“闭嘴!现在晋室需要的不是内争而是团结我们只有做好本份方或不致沦为亡国之奴。你给我滚回宜都若有闪失休怪我桓冲不顾兄弟之情。立即滚蛋!”

    桓玄与桓冲对视片晌欲言又止终一言不的忿然去了。

    夜幕低垂下一艘战船从寿阳开出循淝水北上进入淮水后改向西行逆流朝颖水与淮水交接处的颖口驶去。

    船上全是寿阳镇将胡彬的亲兵因刘牢之千叮万嘱此事必须保持最高机密不得泄漏丝毫风声任务只为送一个人到颖口至于有何目的以胡彬前线重将的身份地位仍给蒙在鼓里。最气人的是派来的小小裨将刘裕亦对他守口如瓶不肯透露端倪而与他见面后所说的话加起来不到十句。

    胡彬和刘裕立在船头后者正精光闪闪的打量淮水北岸的形势。

    胡彬忍不住试探道:“刘裕你对边荒的情况是否熟悉呢?”

    刘裕神色冷静的微一点头不亢不卑的道:“下属确曾多次奉命到过边荒探听消息。”

    胡彬忍不住留心打量他皆因好奇心大起今次刘牢之派刘裕到边荒来胡彬认为根本是多此一举因为前线军情的重责一向由他负责自闻得苻坚南下他早侦骑尽出多这么一个人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何况此子顶多二十来岁经验肯定不足。不过他却并不敢小觑他因为刘裕似是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沉着自信令人感到他日后必非池中之物。

    刘裕只是比一般人稍高的高度生得方脸大耳结实粗壮相貌堂堂双目神藏而不外露双掌特别宽厚虽没有作态总给人暗含某种充满爆炸性的惊人力量的奇异感觉。

    胡彬道:“进入边荒后你便得孤军作战我的人均帮不上忙。我真不明白参军大人派你到边荒集有何作用?那里的汉人已走个一干二净胡人见着汉人便杀他们手段残忍若你被他们生擒活捉泄露我们的机密会是弄巧反拙。”

    刘裕漫不经心的道:“下属地位低微对军情所知有限且若见势色不对会先一步自尽将军请宽心。”

    胡彬见如此施压刘裕仍不肯吐露只字片言心中有气再不说话。

    战船缓缓往右岸靠去颖水从北面滚滚而至汇入淮水再朝南倾流雨水交激水流变得湍急起伏船体轻颤。

    刘裕目光投在淮水北岸颖水似若从无尽的远处倾流而来岸旁是无有穷极的平原荒野由此北上凭他的脚程一夜工夫可抵达边荒集前另一座废城汝阴从那里再走两天便是边荒集心中不由涌起奋的豪情壮气连他身旁的胡彬也不知道的是他此行不但关乎到晋室的存亡也关乎到他刘裕一生人事业的荣枯。他一直在等待这么一个机会只是从没想过不是在沙场上两军交战下立功而是深入敌后去进行近乎没有可能的使命。

    战船贴近岸缘胡彬冷冷道:“去吧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刘裕拍拍背上包袱正要腾身而起跃往岸上蓦地双手一颤警兆忽现。

    衣衫破空之声响起两人骇然侧望一道黑影似从水面跃起升逾左舵寻丈迅疾无伦的来到两人上方。来人宽大的灰袍迎河风鼓胀仿如一只振翼的吸血夜蝠一对眼睛闪着鬼火般的可怕绿焰颇示对方的内功别走蹊径诡异无伦。

    人未至强大的气劲已压体而来左右十多名亲兵在猝不及防下兵器尚未拔出刺客已两手箕张分向胡彬和刘裕的天灵盖抓下来。

    在柴火的焰端上肉汁从野狼被烧烤的腿上滴下弄得火焰明灭不定劈啪作响。

    昼夜不停急赶两天路后燕飞已远离边荒集必须歇下来好好休息医饱饿肚。颖水在离他半里许处流过河水另一边就是边荒集与颖口间一座无人废墟汝阴。虽然他仍不知如何面见谢玄但他一向洒脱烦恼的事留待到寿阳再想办法解决眼前最迫切的事莫过于享受他打猎得来的美食。

    若有一壸雪涧香就更理想。

    颖水平静得异乎寻常不见舟船却充满暴风雨来临前的沉重压迫感。

    天上明月当空令人很难联想到两天前那场暴风雨。

    燕飞拔出匕割下一片狼肉放进口里品尝吃得津津有味又自得其乐。他已近一年没有过流浪的荒野生活忽然间颇有重拾旧趣的感觉。若没有战争是多么快意的一回事;他爱干甚么就干甚么单是怀内从高彦得来的金子已足够他懒闲上数年只可惜现实正朝其相反的方向进行。

    不由又想起与拓跋圭分手前的一番话拓跋圭自认对当今形势了如指掌但对南人的认识实有不足之处因为拓跋圭不像他般曾在南方逗留过一段长时间对乌衣豪门更是缺乏深入的了解。

    以王、谢为代表的乌衣豪门本是北方中朝的衣冠翘楚南渡后成为侨姓士族在九品中正选官用人的制度保护下在南晋这片残山剩水中安定下来形成源远流长的豪贵家族其子弟凭藉世资尘尾风流坐取公卿维持家族的势力令他们傲视寒人庶族至乎依靠军功冒起的新贵。甚至贵为皇帝如司马曜者可以把寒人封官赐爵却无法封他们为士族因为那是世世代代的传承不是一道圣旨可以改变的。

    对世家大族来说谁做皇帝没有问题至紧要是保存家族的优越地位没有伤感或可惜的问题。他们关心的是家族的延展非是朝廷的兴衰故处理国事可以飘逸洒脱家族传承却丝毫不可以含糊。所以说在两晋的世家子弟中要找忠臣难比登天孝子却随手拈得正是高门大阀的制度下形成的怪异情况。

    即使是两晋的头号士族王、谢两家其家风亦不尽相同王家较重儒学谢家子弟则高蹈出尘任情背礼崇尚老庄玄学使其士族形成一个与晋室王族相辅相乘但又出其外的政治利益团体演变为压抑本地豪门和寒门新贵的保守力量。这种情况即使位高权重如谢安、王坦之等辈亦无法改变过来晋室更是无能为力当矛盾愈演愈烈必定会出大乱子所以南晋或非止于苻坚之手不过他的好日子确是屈指可数只不知此人是来自北方又或是本地冒起的乱世之雄。

    想到这里忽然生出警觉。

    燕飞依然好整以暇的切割着香喷喷的狼腿肉从容自若道:“出来吧!朋友!”

第 六 章 黄天大法

    在北府诸将中胡彬可算是一等一的高手虽比不上刘牢之、何谦、孙无终三人却在葛侃、高衡、刘轨和田济等人之上。在敌爪离头顶尚有有四尺许之际他已闪电般迅疾的掣出佩剑毫不停滞地往上画去同时坐马蹲身在反应上攻守兼备可说是无懈可击。

    岂料对方竟临时变招改抓为拂袍袖忽然拂垂而下就像手臂忽然延长近三尺贯满真气的长袖重重抽击剑身可怕的惊人气劲随剑侵体而来胡杉早被震裂的虎口再不堪摧残不但半边身酸麻疼痛长剑更脱手飞往远方河面如此一个照面使兵器脱手他还是次遇上。

    他正惊骇欲绝之时蓦地见到对方的赤脚正朝自己面门踢来避之已是不及暗叫我命休矣。

    附近亲卫蜂拥扑来救护均已迟了一线。

    “蓬”!

    动气交击的爆响在胡彬耳旁响起来他感到另一边的刘裕往后挫退差点取他一命的敌脚亦迅远离一阵阴恻恻的笑声从来袭者退走的方向传回来道:“算你胡彬命大!”

    亲兵抢到胡彬四周把他团团保护人人一副惊魂甫定的骇然神态。

    胡彬勉强站直身体往刘裕瞧去见这年轻小将正还刀入鞘神情仍是那么冷静凝望刺客消失的岸旁暗黑处。忍不住赞道:“小兄弟了得全赖你一刀退敌此事我撤报上参军大人。”

    刘裕道:“他的目标是胡将军兼之对我轻视我才侥幸得手。若我猜得不错此人纵使不是‘太平天师’孙思亦必是他的得意传人否则不会强横至此他眼喷的绿焰正是孙思‘黄天**’中‘地法’施展时的功法现象。”

    胡彬对刘裕已完全改观劝道:“此人说不定会伏在暗处算计你不如取消今晚的计划到明晚我再安排你从别处潜入边荒。”

    刘裕断然道:“不必!我会懂得照顾自己。”说罢腾身而起投没在岸上的暗黑里去。

    枝摇叶动一人从树上翻下来哈哈笑道:“我还以为南军新近在遣里设立一座烽火台原来是你燕飞小子在烧烤美食害得我立即食指大动。”毫不客气的在他身旁坐下来。

    燕飞割下一大片狼腿肉送给他道:“我还以为你死掉哩!”

    来者竟是边荒集最出色的风媒高彦。他接过狼腿正在狼吞虎咽含糊不清的应道:“这该是我应问你的话你这么张扬不怕惹来胡人吗?”

    燕飞信心十足的道:“纵然有人跟踪我应已被我的惑敌手法引得误入歧途追往对岸的汝阴城。说到反追踪我总算有点办法。为何改变主意?你不是要留在边荒集大财吗?”

    高彦摇头苦笑道:“他xxxx的清秋大梦才对。忽然间苻融的先锋军从四方八面拥入边荒集扼守所有进出通道又使人把边荒集重重包围一派屠集的豹狼姿态幸好我未雨绸缪预留退路连忙开溜否则吾命休矣。”

    燕飞讶道:“你竟有可以离集的秘密通道?”

    高彦竖起三根指头笑嘻嘻道:“想我告诉你吗?老子给你一个优惠价。”

    燕飞正大感不妥虽看似不可能但苻融此着明显是针对拓跋圭而不由心情大坏不知该继续进行拓跋圭付托的事还是赶返边荒集看个究竟?那来心情与这小子纠缠不清道:“去你的娘!你现在打算到那里去?”

    高彦恨得牙痒痒的道:“不交易便拉倒。你这个趁火打劫的大混蛋硬是吃掉我五锭黄金的血汗钱幸好现在我还可以去向南人卖消息赚回几个子儿。”

    燕飞凝望篝火沉声道:“高彦!我可以信任你吗?”

    高彦愕然答道:“你的问题真古怪。不过见你这年来的确帮过我不少忙老子虽不是会感恩图报的那类人但怎都有点感动。说吧!”

    燕飞往他瞧去皱眉道:“你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除不断出卖消息敛财外是否还有理想和更远大的目标?”

    高彦大奇道:“你不是对所有事一向漠不关心的那个燕飞吗?因何忽然关心起我来?见大家一场朋友我也不忍骗你我高彦是个见钱眼开的人唯一的理想是有花不尽的钱财然后到处风流快活。不要信任我只要价钱够吸引我甚么人都可以出卖。”

    燕飞微笑道:“你在骗我才对。你只是怕给人看穿其实是个内心善良的人方扮作视财如命和见利忘义的模样。少说废话看!”说话时他已把匕插地探手怀内再掏出手来在高彦眼下摊开掌上是十锭黄澄澄的金子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生辉。

    高彦立时两眼放光瞪着金子透大气道:“你不是要物归原主再另付重息吧?他xxxx的天下岂有如此便宜的事?说吧!只要不是着我回边荒集我定给你办得妥妥当当。”

    燕飞道:“此事说易不易说难不难须利用你的人缘关系你给我去找胡彬告诉他我五天后的酉戍之交会到寿阳城外的狼子岗若谢玄想赢得这场自赤壁之战以来最大规模的战争就亲来见我我燕飞必不会教他失望。”

    高彦现出大感意外的惊异神色呆瞪他好半晌嗫嚅道:“你不是在说笑吧?要谢玄来见你这岂是空口白话可以办到的。”

    燕飞随手把被两人吃得片肉不剩的腿骨抛掉收起匕淡然道:“我当然有信物为凭证。不过那可比十锭黄金更值钱你先告诉我肯否赚这七锭金子。”

    高彦愕然道:“该是十锭对吗?”

    燕飞微笑道:“另三锭是买能令我偷入边荒集的秘密通道。”

    高彦压低声昔道:“你真有办法让谢玄打胜此仗?”

    燕飞苦笑道:“天王老子都没法为此作出保证。不过却肯定可以让他胜算大增细节却必须保密谢玄看到物证自会明白。”

    高产举手摊掌心花怒放道:“成交!”

    燕飞把金子放入他手里道:“不会挟带私逃吧?”

    高彦叹道:“那我还算是人吗?先不论我们间的交情我好好歹歹都是个汉人更怕你这小子天涯海角的追杀我害我要心惊胆颤的过日子呢。”

    又道:“城东北的梁氏废院东园处有个荷花池其入水道贯通颖水长达十多丈足供一个人进出。小心点那是在氐帮的大本营附近。”

    燕飞取出载有宝玉的羊皮囊道:“你最好不要打开来看以免抵受不住诱惑致累人累己。”

    高彦接过后藏好皱眉瞧着他道:“你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燕飞仰望天上明月唇边现出一丝苦涩无奈的表情双目忧郁之色更趋沉重轻吟道:“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

    高彦听得呆起来他并不知道燕飞念的是百多年前“竹林七贤”之一阮籍的《咏怀诗》。皆因胸内墨水不多可是甚么深夜琴声、冷月清风、旷野孤鸿等情景却使他感到燕飞内心那种迷茫、落寞、悲凉的伤心人别有怀抱!那种在黑暗中看不到任何出路、世乱将至的忧虑。可见在燕飞溅脱不羁的外表内实有一颗伤痕累累的心一时再问不下去。

    燕飞忽然露出警觉的神色狠盯上方高彦吓了一跳循他目光投往夜空一个黑点正在两人头顶高空盘旋。

    燕飞露出凝重神色沉声道:“若我所料无误此鹰该是乞伏国仁名着塞北的神鹰‘天眼’。”

    高彦立时遍体生寒乞伏国仁在鲜卑诸族内是仅次于慕容垂的可怕高手手段残忍精通追蹑之术最令人害怕是他嗜爱男风落在他手上说不定会遭到男儿最难受的屈辱生不如死。登时忘记询问燕飞凭甚么可一眼认出是乞伏国仁的天眼鹰惊骇欲绝道:“我们快溜!”

    燕飞仍是冷然自若的神态喝道:“不要动。我着你从甚么方向走你须立即依我指示有那么远逃那么远头也不回的到寿阳去我自有保命逃生之法。”

    高彦头皮麻地静待。

    燕飞闭上双目忽然低喝道:“东南方!”

    高彦只恨爹娘生少两条腿低叫一声“小心”弹起来一溜烟地依燕飞指示的方向走了。

    燕飞拿着蝶恋花缓缓起立睁开虎目一眨不眨瞧着红色披风飘扬如鬼魅的乞伏国仁从西北角的密林中掠出似脚不沾地幽灵般来至身前。

    刘裕背负行囊佩刀在月照下的荒原一口气疾走十多里路既宽慰又是失望。

    宽慰的原因是没遇上那五斗米道的高手并非因他自知不敌而是不想节外生枝。若不幸负伤将大大妨碍今次的任务;失望是找不到半个从边荒集逃出来的荒民因为他希望能从他们口中弄清楚边荒集的情况。幸他性格坚毅并不会因而气馁。

    颖水在他右方里许处蜿蜒流泻往南他正犹豫该否沿颖水西岸北上那将大增他遇上荒人的机会蓦地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从西北面一片野林处传过来凭他耳力的判断距他现时的位置约半里之遥。

    刘裕心中一动暗忖大有可能是强徒拦途抢掠一类的事放着顺路兼且有可能碰上从边荒集逃出来的荒人再加上行侠仗义的心再不犹豫朝声音传来处掠去。

    乞伏国仁像从地府出来作恶的红衣厉鬼在月照下隔着篝火傲立燕飞前方两丈许处表面不见武器燕飞却晓得他仗以成名的玄铁尺是依他一向的习惯插在腰后。

    燕飞左手执着连鞘的蝶恋花从容道:“乞伏国仁你不是一向前呼后拥好不威风的吗?为何今晚却落得孤零零的一个人?”

    乞伏国仁本是死鱼般的眼神蓦地神采大盛整个人也似回复生气咕咕怪笑道:“有你这小乖乖陪我本人怎会寂寞呢?”

    燕飞丝毫不为所动唇角飘出一丝笑意“锵”地蝶恋花离鞘而出同时左脚踢在篝火处登时踢起一蓬夹杂着通红火炭的漫空火星迎头照脸的朝乞伏国仁打去右手蝶恋花则化作青芒疾取对手胸口要害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凌厉至极点。他深悉敌人的厉害故抢先全力出手毫不留情。

    乞伏国仁哈哈一笑披风扬起像一片红云般挥割反击忽然间燕飞不但失去攻击的目标披风卷起的劲气更激得火炭火屑掉头反射回来心叫不妙忙往后疾退。他闻对方之名久矣却没想过乞伏国仁了得至如此地步。

    乞伏国仁也暗吃一驾没想过燕飞变招得这么般说来便来要去便去。否则若让他贯满真气巧劲的披风扫中他长剑他必可乘机施展精奥手法把对方长剑劈手夺来。幸好现在燕飞败势已成他只要乘势追击保证燕飞再无还手之力。长二尺八寸的玄铁尺来到手中疾冲而前北方武林闻之胆里的玄铁尺如影附形地直击燕飞。

    “蓬!蓬!蓬!”

    劲气交击的声音不断响起火炭火屑四外激溅乞伏国仁竟遇上三重无形而有实的剑气每一重剑气均令他的前进受阻到最后锐气势子全消。如此剑法乞伏国仁尚是次遇上。

    原来燕飞飘退前出剑气于退走路线布下三重气网便迫得乞伏国仁无法趁势穷追猛打。

    落在燕飞眼中乞伏国仁表面上虽似仍是声势汹汹但他却清楚乞伏国仁正处于旧力已消新力未生的尴尬时刻;那还不掌握机会手中青芒大盛化作漫空剑雨往这可怕的对手挥打过去。

    乞伏国仁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既没有退避更没有以铁尺封挡而是蹲地矮身头摇扬长至胸前的头一束布似的狠狠拂入剑雨的核心处命中他的蝶恋花。

    燕飞的宝刃有如被千斤重锤击个正着差点脱手体内则经脉欲裂难受到极点知道生死存亡就系在此刻忙勉力提起真气借势急旋开去蝶恋花化作游遍全身的青虹剑气作出严密防御。

    乞伏国仁一阵得意长笑腾身而起飞临燕飞头上玄铁尺无孔不入无隙不寻的往燕飞狂攻猛打。

    燕飞已借旋转的势子化去侵体的气劲见乞伏国仁的战略高明至此心叫厉害蝶恋花往上反击。

    “叮叮咚咚”剑尺交碰的清音响个不停乞伏国仁在燕飞头顶上不断起落燕飞则施尽浑身解数应付这可怕对手令他疲于奔命、排山倒海的攻势不断往颖水的方向退却。

    眨眼的工夫间燕飞已硬挡了乞伏国仁招招贯足真劲却又忽轻忽重变化无方可从任何角度攻来的十多击。

    “砰”!

    乞伏国仁凌空一个翻腾以右脚重重踢中燕飞剑尖。

    无可抗御的劲力袭体而来燕飞持剑的手酸麻疼痛人却给踢得踉跄跌退。

    乞伏国仁亦被他的反震之力害得不能连消带打只好再一个翻腾从半空落下来倏忽间两人的距离拉远至两丈。

    燕飞终于立定“哗”的一声喷出一小口鲜血蝶恋花遥指对手。

    乞伏国仁的玄铁尺亦遥指燕飞黑与披风无风自动形如厉鬼双目射出前所未见的阴冷异芒真气笼罩锁紧对手阴恻恻的道:“好剑法是我乞伏国仁近十年来遇上最出色的剑术最难得是你那么年轻前途无可限量可惜今晚却是劫数难逃。”

    燕飞全力抵挡乞伏国仁向他不断摧的气动明白乞伏国仁对自己已放弃生擒活捉的本意改为全心杀死他燕飞以免异日成为大患。微笑道:“尽管放马过来看看可否如你所愿?”

    乞伏国仁现出一个残忍的笑容道:“我知你是谁啦!慕容文是否死在你的手上?只要这消息传开去即使你今晚能侥幸逃生慕容鲜卑的人也绝不肯放过你。”

    燕飞心中一震虽明知乞伏国仁用的是攻心之计仍受其影响剑气登时减弱三分。

    乞伏国仁厉叱一声披风后扬飘拂手上铁尺已贯满气劲直击而至确有摇天撼地的惊人威势。

    燕飞勉力收摄心神手上剑芒暴张全力展开“日月丽天”心法中的保命求生秘技蝶恋花画出一连串十多个小圆圈由大圈渐变为小圈任乞伏国仁招数如何变化最后的一圈仍套在乞伏国仁击来的尺锋处。

    乞伏国仁先感到一股阳刚的剑气透尺而来心叫小子我死尽吐真劲暗计燕飞不死亦必重伤岂知阳劲忽地化作阴柔他的气劲至少给化去大半知道中计却为时已晚。

    “呛”!

    燕飞再喷一口鲜血照头照脸往乞伏国仁喷来人却借势倒飞笑道:“让你老哥有个好好造谣生事的机会吧!”

    乞伏国仁闪身避过贯束着真气的鲜血燕飞早远去数十丈还在不住加气得他怒叱一声提气狂追去也。

第 七 章 寨夜煮酒

    刘裕掠出丛林小径明月下一座黑黝黝的小城堡出现眼前他并不以为异像这类的城堡遍布淮河以北的地方是时代的独特产物不过眼前坞堡明显已弃置多时藤草蔓生外墙崩塌没有半点灯火入口变成没有大门扇的一个黑洞。

    自永嘉之乱后坞堡成为饱受战火摧残的老百姓生存的一个据点同村或同姓者聚族而居俨成一个靠高墙围护的武装自卫单位自给自足。大的城堡以千户计烟火相接在堡内比邻而居。像眼前的建筑属小型的坞堡建有望楼堡墙上还筑有雉堞只是百多户人家聚居的规模不过那可是很久前的事现在已人去堡空似在默默控诉老天爷加诸它身上的苦难。

    刘裕忽然加快脚步窜到坞堡的入口处探头一看目光扫处三个人倒毙接连出口的主街上像给人摆布过般分别隔开丈许最接近他的尸体清楚地显示头盖骨被人硬生生抓碎如此爪劲确是骇人听闻。

    刘裕丝毫没有入堡寻根究底的冲动更不愿碰上那来自太平教的灰袍妖道只一瞥后头也不回的全离开直奔汝阴。

    比起身负的重任坞堡内的血案根本是微不足道的事。

    乞伏国仁奔至颖水东岸长流的河水在月照下波光邻粼粼、闪烁生辉岸上的林木投影河上虚实对比更是疑幻疑真却不见燕飞的影踪。

    天眼神腾在对岸一片茂密的野林上盘旋显然仍未把握到燕飞藏身之处一段粗若儿臂的树枝正随河水往南漂去。

    乞伏国仁心中冷笑燕飞肯定是投木河上再借力横渡近六丈的河面然后躲进密林内以避开天眼的锐目。想到这里那还犹豫大鸟般腾空而起往那段断枝投去无论距离和对断枝浮漂的度均拿捏得分毫不差。

    眼看脚尖点个正着异变突起一切快得以乞伏国仁应变的本领仍要猝不及防阵脚大乱。

    干枝寸寸碎裂一道青芒破水冲天而来疾刺乞伏国仁要害。

    乞伏国仁厉叱一声施展出压箱底的本领亦是无可奈何下的救命招数勉力提起往下蹬点的右脚改以左脚硬碰硬的踏上剑尖全身功力尽聚脚底的涌泉穴。

    “轰”!

    长剑笔直沉入河面乞伏国仁则出惊天动地的惨呼长靴碎裂脚底鲜血四溅地在空中连翻三个筋斗反投回东岸去。

    水内的燕飞虽暗庆妙计得逞但也给对方反震之力震得全身气血翻腾更可惜在如此有利的情况下仍未能置对方于死地不过也够乞伏国仁好受没有一段时间休想再来追他。

    他最精采的一着是先借树枝渡江窜入密林惹得天眼追往密林再偷偷潜回水里在水下伏击贪图方便的可怕劲敌。

    乞伏国仁踏足实地立即以呼啸召唤天眼然后逸进东岸的林木内去。

    燕飞爬上西岸深吸一口气不敢停留的朝汝阴的方向掠去他所受内伤颇为严重必须觅得可躲避天眼追踪的隐秘处调息养伤待复元后再赶回边荒集没有一处比一个废弃的城堡更理想了。

    南晋建康都城乌衣巷谢府四季园内忘官轩。谢安席地坐近东窗弹奏五弦古琴月色洒遍园林轩内没有点燃灯火惟小炭炉的火焰明灭不定一位风神秀逸的白衣僧正在谢安不远处以扇子煽火煮酒神态悠闲自得。

    谢安进入琴音的天地现实再不存在一切给音乐净化风从西窗温柔地吹进来两人衣衫不断拂动彷如仙人。琴音琤琮时而清丽激越忽又消沉忧怨不论如何变化总能涤虑洗心使人浑忘尘俗。

    琴音倏止仍若有余未尽萦绕轩梁。

    那僧人摇头吟咏道:“外不寄傲内润琼瑶;如彼潜鸿拂羽云霄。谢兄隐就隐得潇洒仕就仕得显赫;隐时是风流名士仕时仍为风流宰相一生风流。但最令我支循佩服的是谢兄隐时未忘情天下仕时也未忘情山水不愧自古以来天下第一风流人物。”

    谢安淡然笑道:“支循大师为何忽然大赞起我谢安来谢安愧不敢当自汉晋以来名士辈出何时数得到我。照我看大师是另有所感对吗?”

    支循点头道:“听谢兄琴音便知谢兄放达逍遥的外表下内中却有一往深情暗蕴着对长期内乱外患下的伤怀尤以今夜的琴声为甚不知是否正担心即将来临的大战?”说话时提起炉上提壸另一手取起炉旁的两个酒杯油然来到谢安对面坐下。

    谢安从容道:“此战成败已交给小儿辈去负责我谢安再不放在心上。只不过际此大晋存亡一线的时刻我想到很多以前没有想过的事。道穷则变物极必反此为天地至理没有任何人力可以阻挠改变。”说到最后一句话唇角现出一丝苦涩无奈的表情。

    支循提壸为谢安斟注热酒道:“你说得潇洒。可是我却清楚自苻坚崛起后你一直在准备应付一场像这样子的决定性大战不但进行土断编籍从世族豪强取回大量土地又招揽大批丁口俾得以成立北府兵。只不过你一向奉行黄老之治清静而不扰民故像善战者似无赫赫之功其实是镇以和靖御以长算不存小察而宏以大纲对下面的人施行无言之教大巧若拙岂如你所说的像没有干过任何事呢?”

    又为自己注酒续道:“从兴盛看出衰灭从生机处察觉死亡盛衰生死循环往复一向如此谢兄何须介怀?”

    谢安举杯邀饮两人一口气喝尽。

    谢安放下酒杯若有所思的道:“太上忘情其次任情再次矫情;情之所钟正是我辈。刚才我抚弦弹琴忽然想起自身所处的位置故生出黯然神伤的忧思。”

    支循大讶问道:“何出此言?”

    谢安却没有直接答他道:“由王导到我谢安每次推行土断事实上都是要从世族的手上夺取土地和人力而我王谢两家更为世族里的世族大师说这是否非常矛盾呢?”

    支循明白过来。

    晋室立国大封宗室以宗王出镇督军种下八王之乱的祸根。而高门世族则按品级享有占田荫客荫族的特权即占有大量的土地和户口而免除国家赋役土断正是重新限制公卿世族这种特权的重要措施更是针对世族强占土地使问题更趋恶化的手段。

    谢安沉声道:“东汉末年先后有黄巾之乱和董卓之乱天下群雄并起互相攻伐战祸连年直到今天仍未休止经历二百年期间只有我大晋曾实现短暂的统一却只有三十八年中土长期处于分裂割据的局面。八王之乱当然对大晋造成严重的破坏可是比起因此而惹来各内徙胡族的作乱仍算不上是甚么一回事弄至百姓流亡中原萧条千里无烟饥寒流损相填沟壑民不聊生自天地开辟书籍所载大乱之极末有若兹者也。究其主因在于门阀政治的流蔽和胡族入主中原我谢安身为世族之想念及此更是百般滋味在心头。”

    支循道:“谢兄能对自身和所处的情况作出深刻的反省大晋有希望哩!”

    谢安苦笑道:“我正是因为觉得没有希望而感触丛生我已垂垂老矣去日无多只好把希望寄托在玄侄身上只看他组织北府兵可知他是个敢打破成规不理门第之见惟才是用的人。可是现今形势分明此战若败当然一切休提但若得胜朝廷必会对他多方压抑因怕他成为另一个桓温威胁司马家的皇业在这种情况下玄侄能维持家族的地位已不容易遑论针对时政作出改革。唉!大晋再没有希望了。”

    支循听得默然不语。

    谢安忽然举手抚琴清音流水般奏起唱道:“为君既不易为良臣独难。忠信事不显乃有见疑患……”

    低沉嘶哑充满忧国伤时的悲歌远远传开去。

    汝阴城受到的破坏远过于边荒集城墙几不存在大半房舍被烧为灰烬只余南北大街旁二三列数百所店铺和民居仍大致保持完整亦是门破窗塌野草蔓生的凄凉惨状。

    刘裕从南面瞧进月映下阴森森的长街颖水在右方里许外流过心中泛起危机四伏的感觉不知是因那太平妖人的阴影还是基于军人的敏锐直觉。

    当机立断下他决定放弃入城改为绕过废墟的东南角沿颖水继续北上有颖水作方向指引纵使月黑风高亦不致迷途。他本有到城内找寻逃出边荒集的汉族荒人之心可是瞧到城内这番情景晓得纵使有荒人躲在城内必须大费一番寻寻觅觅的工夫加上对太平妖道的惧意遂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之心决定过城不入。

    既打定主意再不犹豫展开身法沿南垣全东行然后折北靠东垣而去此正为他机智之处遇事时随时可躲进废墟内要打要逃都方便得多。

    快要越过汝阴废城的东北角蓦地前方蹄音大作刘裕心叫侥幸忙跃上左旁一处破墙之上在三丈许高处朝北瞧去。

    在淡黄的月色下里许外宿鸟惊飞尘土扬起火把光闪烁。他乃专业的采子一眼望去已知来者约数百之众该是苻坚先锋部队里的采路尖兵目的地是淮水好为苻坚大军渡淮作准备亦有廓清沿途障碍的任务。他清楚这样的队伍必不止一队而是共分多路夹着颖水推进笼罩整个颖水河区。自己如不顾一切北上或可躲过敌人主力却大有可能被对方侦骑碰上权衡利害下只好躲进城内待敌军过后方继续北行加上此时离天明只有两个许时辰天明后更难潜踪慝迹。

    刘裕暗叹一口气跃往破墙之西朝东北主街的数列房舍奔去一边探察屋舍形势默记于胸定下进退之路。

    当他潜入东北主街旁的一间该是经营食肆的铺子蹲在一个向西大窗往外窥看那支数百人的苻秦兵刚好入城分作两队沿街朝南开去并没有入屋搜索。

    刘裕胆子极大伏在窗前细察敌人军容明白早有探子入城搜索清楚故这队人马放心入城不怕遇上伏击。

    他甚至可清楚看到在火把光映照中敌人无不脸挂倦容显示出马不停蹄长途跋涉之苦正看得入神身后微音传入耳内。

    刘裕大吃一惊别头瞧去登时看呆了眼睛。

    燕飞从无人无我、一切皆空的深沉静养调息中被入城的蹄音惊醒过来体内大小伤势已不药而愈。

    他的内功心法是在母亲传授的基础上加上自创苦练而成的。

    自六年前离开盛乐减轻因慈母的死亡带来的严重打击他专志剑道孤剑只身的遍游天下四处流浪寻访高贤致力于丹道玄学力拓剑境新局到在边荒集安顿下来经过深思潜炼总在一明月当空的清夜悟通有无之道创出日月丽天**日月为有天空为无以有照无明还日月暗还虚空虚实相辉自此初窥剑道殿堂之境。

    自汉亡以来玄学冒起这是一种以老子、庄子和周易的“三公”为骨干揉合儒家经义代替繁琐的两汉经学的一种思潮其中心正是本末有无。用诸于武学则成“天地万物皆以无为本”和“自生而必体有”两大主流的心法而燕飞则是融合这两大体系创出古无先例的独门心法。虽仍只处于起步的阶段其展却是无可限量。亦正因此展的潜力使他晓得乞伏国仁绝不肯放过他。

    乞伏国仁的一句话勾起他满腹的心事他不是惧怕会惹起慕容鲜卑族群起而来的追杀而是被激起对亡母痛苦的思忆。

    慕容文正是害死他亲娘的元凶之一。

    七年前伏国为苻秦所灭他的外祖文代王什翼犍被擒后复被杀他与娘随拓跋圭所属的部落投靠从伏国分裂出来的刘库仁部虽是寄人篱下总有点安乐日子过可惜好景不长在苻坚的暗中支持下慕容文突袭刘库仁部施以残暴的灭族手段。刘广仁当场战死被称为“鲜卑飞燕”的娘亲拓跋燕因保护他和拓跋圭身中多剑到他们投奔贺兰部的亲人贺纳拓跋燕苦撑了个多月终告不治。他和拓跋圭变成矢志复仇的一对无父无母的孤儿。拓跋圭比他好一点因为至少知道父母是谁他却连他的汉人父亲是何方神圣也一无所知拓跋燕至死不肯透露秘密而族内的知情者均在多次战争中逐一身亡。

    当时仍从母姓的他不愿留在母亲过世的伤心地易名燕飞以纪念亡母。在拓跋圭大力的反对下仍不顾一切踏上流浪之路直到今天。

    两年前他潜入苻秦都长安在长街刺杀慕容文然后全身而退。

    此事震动北方亦激起慕容鲜卑的滔天仇恨当时慕容文之弟慕容冲和慕容永曾动全力追捕他幸好他精通潜踪慝隐之术最后逃入边荒到边荒集安顿下来结束多年流浪复仇的生涯。

    乞伏国仁是从他的剑和剑法把他认出来纸包不住火今次他若能不死以后还须应付北方最大势力之一的慕容鲜卑族的报复。

    不过他并不放在心上自娘亲过世后他再不把生死介怀于心。在这生无可恋完全没有希望的乱世死亡只是苦难的结束。一切随心之所指去做直至终结的来临。

    月色温柔地从破窗溅进来他不由记起当他还是孩童时的一个情景在平原的帐幕里天上明月又大又圆秀美的娘亲坐在帐外一块地毡上为他造新衣哼着草原的儿歌哄帐内的他入睡。

    娘亲柔美深情的歌声此刻似仍萦绕耳际他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满眼眶。自死后他从没有哭过今晚被乞伏国仁勾起心事兼触景生情再无法压抑密藏心的悲苦。

    他懂事之后娘一直强颜欢笑却从没有真正快乐过。她的爱全贯注在他身上而他还不住因顽皮而惹她不快现在已是后悔莫及无法补赎。

    他从来没有从娘亲过世的打击中回复过来日月丽天也不管用

第 八 章 蛇蝎美人

    纵然见到的是那太平妖道仍未致可令刘裕有此反应皆因映入眼帘的竟是位千娇百媚的妙龄女子一个绝不应在此时此地出现的俏丽佳人。

    她从黑暗的后门走进火把光映照下的空间有种诡异莫名的感觉刘裕虽为她的娇艳震慑却感到她突如其来的出现非常邪门暗中提高警戒。

    美女上身穿的是素绿色燕尾形衣裾叠折相交、缀有飘带的褂衣下为白色的绫罗夸裙腰缠博带这身装扮理该出现在建康都城内某豪门之家与此地的气氛环境绝不配合可是她的神态是如此间适自然又把一切不合理的变成合理。

    有如缎锦般纤柔的乌黑秀一疋布地垂在背上自由而写意白嫩似玉的肌肤和淡雅的装束相得益彰下更突出她如花似玉的容颜尤为动人的是那对似会说话的眼睛带着一种仿似对世事一无所知、天真烂漫的神采令她纯美得有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莲花。

    她像看不到刘裕般倏忽间来到窗子的另一边往外窥探轻轻道:“中黄太乙!”

    她的声音舒服而清脆充满音乐的动听感觉剔透晶莹如她的美貌般大有慑魄勾魂的异力。

    刘裕心中猛然想起一个人来暗吃一惊摇头道:“我只是个路过的荒人。”

    在北府兵中他一宜负责探查的工作对南北的情况非常熟悉所以早先认出偷袭胡彬的刺客与孙思有关这女子一句盘问的暗语令他联想到在北方横行一时行事心狠手辣的一位女子登时晓得自己正不幸地陷进极大的危险里动辄有丧命之虞。

    中黄太乙是汉末时黄巾贼信奉的神黄巾贼有两大系统分别为张角创立的太平道和张陵的天师道。黄巾贼覆灭后两系道门流传下来分裂成多个派系孙思是道教在南方的宗师级人物以太平道的继承者自居号称集太平道和天师道两系之大成。

    在北方则以供奉自称太清玄元天师道创道宗师张陵为始祖的太乙教最兴盛其教主江陵虚以太清元功名着黄河流域与孙思因争夺继承大统的名位而势如水火互不相容。

    独立于两大道统之外的有个具有代表性的人物名安世清外号“丹王”专事炼丹之术称自己为道家而非道教视太平和天师两道为愚民的异端然于两派之外。他的人品和行事如何知者不多因他居无定所经常往来于名山大川之间寻找炼丹的福地。他之所以声名大噪皆因江陵虚和孙思均欲从他处得到某种道教宝物分别派出两批高手入山寻安世清却给他打得锻羽而回死的固是横尸当场伤的回来后最终亦告不治此两役轰动南北朝野自此江陵虚和孙思再不敢动他的念头。

    当事情逐渐淡静下来之际北方忽然出现一位自称安世清之女的美丽少女安玉晴连挑太乙教三个道坛惹得太乙教徒群起追杀她却失去踪影而眼前此女肯定是她无疑。

    刘裕同时明白过来那高明得可怕的太平妖道非是刻意刺杀胡彬只是在赶来汝阴途上凑上机会随意之作观之安玉晴探问自己是否太乙教的人可知必有关于道教的大事在这里生引得太平道人、安玉晴等纷纷赶到这座已成废墟的城池来。

    刘裕此时想到的是待秦军过后立即远离。

    就在此时他的手生出感应右手倏探把从安玉晴香袖内射出的暗器捏个正着指尖触处锋利无比醒悟到是一枚铁疾藜早被刺破指尖一股酸麻不舒服的难受感觉立即沿指掌往小臂蔓延显然是淬了剧毒。

    安玉晴或许因他竟能及时捏着她以独门手法出不动声息近乎无影无形的暗器次正眼往他瞧来像没有作过任何事般讶道:“竟然有两下子真想不到。”

    刘裕心中大怒暗忖老子不去惹你你竟敢来犯我还根本不拿自己的性命当作一回事摆明是个虽貌似天仙其实是视人命如草芥的妖女不会比那太乎妖道好得多少。不过此时驱毒要紧遂暂不与她作计较只冷哼一声以应之提起功法把侵体的剧毒送回手捏的凶器处必要时还可物归原主。

    他更不由感激老天爷谢他赐自己如此灵异的一对手。他刘裕十六岁从军追随刘牢之的左右手之一副参军孙无终被他挑中加以特别训练作亲兵不到两年他无论武功心法均越号称北府十杰之一的孙无终使孙无终对他另眼相看提拔他作府司马专责深入敌境的探哨任务。

    孙无终是眼光独到的人对他的品评是有一对神奇的手不但对各类技艺一学便晓还有异乎寻常的敏锐和触感令他出同挤成为北府兵的新星。

    眼前当务之急是在秦军离去前清除体内毒素否则在没有顾忌下这个妖女说不定会对自己痛下杀手。

    安玉晴淡然自若道:“没法说话吧?你中的毒是我爹从炼丹过程里提炼出来的九种丹毒之一见血封喉你今次死定哩却不要怪人家死后也勿要寻人家算账怪只好怪你自己时辰八字生得不好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刘裕为之气结也是心中奇怪为何她把毒素说得这么玄之又玄的厉害自己却清清楚楚可轻易把毒素排出指外。

    “滴”!

    鲜血从蒺藜淌下落往地板上。

    安玉晴目光下投神情平静忽然间她手里已多了一把亮晃晃的匕芒光一闪往刘裕颈侧画过来。

    秦军的队尾刚好离开窗外的一截街道。

    燕飞窜屋过舍从后排的破院跃落民居移到面街的店铺从破窗往外看苻秦的部队刚好离开斜对面街道另一边的铺子内芒光一闪显然是兵刃的反映心中大奇。不过虽是一街之隔却等若万水千山在秦军离城前他实无法到对街一看究竟。

    啼声逐渐远去忽然后面西北方的后排房子传来微仅可间的惨哼不禁心中懔然全神戒备。

    他清楚感觉到今晚的汝阴废城并非像它表面般平静而是危机四伏。

    安玉晴的匕往刘裕画过来刘裕捏着的毒蒺藜已以指尖巧动弹出电射对方动人的小蛮腰位置角度刁钻巧妙若妖女原式不变由于距离太近肯定中招同时人往后移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安玉晴匕改向往下点去正中向她激射的毒蒺藜暗器应手堕往地上只出“波”的一声劲气接触的微响可见其用劲的巧妙精到。

    刘裕自问无法做到心中一动猜到她是怕给人听到致行藏暴露对象有可能是秦军但更大可能是如太平妖道或太乙教的人。想到这里已有计策当身子快要挨贴墙壁倏然立定厚背刀离鞘而出遥指美丽如仙的对手登时森森刀气立时把她笼罩紧锁刘裕心中涌出强大的信心不理对方如何了得他也有把握掣敌死命且不会理会她是如何美艳动人。

    安玉晴果然没有乘势进击俏立不动护体真气自然而然抵消了他侵迫的刀气一对似是含情脉脉的美眸露出惊异的神色上上下下对他打量一副要对他重新估计的神态。樱唇轻吐道:“不打了!你这人呀!竟然不怕丹毒。”

    刘裕不知该好气还是好笑她不怪自己施毒手还来怪自己没有中毒此时啼声已远他更坚定对手怕暴露行藏的猜测那还不有风驶尽帆压低声音道:“给我收起匕。”

    安玉晴甜甜一笑神情天真的翻开一双纤长雪白的玉掌撒娇的道:“不见了!”果然匕已不知给她藏到那里去颇为神乎其技。

    刘裕知她随时可以再出匕偏又莫奈她何事实上他也如她般不愿被人觉以免惹来不必要的烦恼怕误了正事。微笑道:“我又改变主意哩!决意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把你杀死!”

    安玉晴那对会说话的眼睛先闪过不屑的神色接着换过蹙眉不依的表情没好气道:“你这人是怎么搅的人家都投降了你还要喊打喊杀。说真的人家见你身手高明忽然生出爱慕之心还要打吗?”

    刘裕虽明知她说的没有一句是真话可是如此一位千娇百媚的女子以她动人的声线娇姿向自己说出爱慕之词刀气立即减弱三分苦笑摇头还刀鞘内道:“我要走哩!”

    安玉晴移往窗旁招手道:“到那里去呢?点子快来了陪人家在这里看热闹不是要好玩吗?”

    刘裕功聚双耳蹄声在城外官道隐隐传来心忖若现在立即离开说不定会碰上秦军殿后的人马较聪明的方法是远离此妖女到北墙暗察形势再决定行止。可是想是这么想一对脚如像生了根般不愿意立即举步还觉自己移往原先的位置学她般往长街窥视。

    倏地醒悟过来此妖女虽毒如蛇竭反覆难靠偏是对他生出强大的吸引力!立时大有玩火那种危险刺激的感觉。不由往她瞧去在-胧的月照下她神情专注侧脸的轮廓线条精雕细琢无懈可击肌肤柔滑细嫩充盈芳华正茂的健康生机秀长的粉项天鹅般从衣襟内探出来令人禁不住联想往与此相连的动人玉体那必是人间极品。

    安玉晴往他瞧来刘裕心中有鬼尴尬的移开目光前者“噗哧”轻笑道:“死色鬼!想用眼睛占人便宜吗?”

    刘裕听得心都痒起来更知她的蓄意挑逗自己是暗藏歹心正要说话破风声在长街上空传来。

    燕飞隐隐感到多了位邻居此人在后方某所房子杀人后静悄悄潜进隔邻的铺子给他从衣衫拂动的微响察觉行藏。此人大有可能是乞伏国仁?又成其他人?但肯定是高手。换过正追杀他的不是乞伏国仁他会立即离开可是只要想到天眼或许正在废墟上方盘旋侦视还是躲在有瓦片遮头的地方稳妥些儿。

    对面的屋子一片漆黑再没有任何动静月色温柔地洒遍长街却是静如鬼域。若有阴魂不散这一回事可以肯定以千计的鬼魂正在此刻在废墟内飘浮为自己的死亡悲泣感叹又或大惑不解自己会成为野鬼?

    燕飞的心神转到拓跋圭身上拓跋哇并没有低估苻融问题在没有把荷融的反应计算在内。正确点说是因拓跋圭临急出手救他致暴露行藏只看乞伏国仁轻易猜到自己是刺杀慕容文的人可知乞伏国仁心内早晓得救他的人是拓跋圭因为慕容文和拓跋族的深仇是人皆知道的事。

    苻融把城外的秦军调入城内令他感到自己的猜测虽不中亦不远矣不但拓跋圭陷进极大的危险里与他暗里有关系的鲜卑帮亦大祸临头。苻融若擒下拓跋圭说不定会留他一命好迫问他族人藏身的秘密巢穴若他及时赶回去说不定可尽点人事顶多赔上一命又如何?

    想到这里狠下决心不理天眼是否在天上监视决意立即全赶返边荒集。

    就在此时衣袂声响眼前影动街上已多出一个人来。

    在街心出现是个身穿白色道袍的大胖子道袍前后绣上红黑代表阴阳的太极红中有黑点黑中有红点代表的是阳中阴和阴中阳非常抢眼夺目。

    他并不算矮可是因其肥胖的体态胀臌臌的大肚子勉强方可扣得上的钮子怎看也似比别人矮上一截。

    他的头在顶上扎个大髻覆以道冠看来干干净净长相也不惹厌脸上还挂着似要随时开人玩笑的和善表情看来有点滑稽只有他藏在细眼内精芒闪闪略带紫芒的双睛方使眼力高明的人看出他不是好惹易与的。

    胖道人滴溜溜的转了一个身哈哈笑道:“安全哩!奉善在此候教。”

    刘裕正凝神窥看奉善胖道的动静耳鼓内响起安玉晴蓄意压低而又充满音乐惑的好听声音道:“奉善妖道是得太乙教主江陵虚真传的得意门徒不要看他满脸笑容他愈笑得厉害愈想杀人。哼!真恨不得一刀宰掉他。”

    刘裕心中奇怪适才她还一心取自己小命现在却如深交好友般为他解说情况忽然醒悟过来她是怕自己开溜而她却因不敢惊动奉善而无法出手所以故意说这番话都是为留下自己。

    再想深一层她刚才要动手杀自己理由或许如那太平妖道同出一辙是要杀尽附近活口以免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外泄。而更有可能是此女在利用他而他则可在某种情况下变得有利用的价值。

    刘裕才智过人只从她的一番造作推断出这么多事来确是了不起。

    刘裕心中暗笑故意道:“我对这些没有兴趣都是走为上着。”

    安玉晴果然中计连忙道:“你不想知道他为甚么要到这里来吗?”

    刘裕耸肩道:“知道又如何?对我有何好处?”

    安玉晴气鼓鼓道:“若不是见你身手不错我早一脚踢你落黄泉怎会没有好处还大大有好处哩!”

    奉善道人一副悠闲模样立在街上似可如此般等待下去直至地老天荒。

    刘裕目光往令他直到此刻仍惊艳不已的俏脸投去道:“说吧!我是没有多大耐性的。”

    安玉晴狠狠瞪他一眼道:“三年前太乙教主江陵虚和太平教主孙思嘿!你究竟知不知道他们是谁?”

    刘裕笑嘻嘻道:“说吧!我的安大小姐。”

    安玉晴微一错愕为他叫出自己的姓氏心中一乱接着白他一眼笑骂道:“你这死鬼算你造化啦!”

    奉善的声音又在街上响起道:“奉善应约而来若道兄还不肯现身奉善只好回去向太尊覆命。”

    刘裕被引得往外瞧去此时他已猜到奉善口中的道兄正是那太平妖道禁不住生出坐山观虎斗的心情。

    安玉晴的娇声又传进耳内道:“细节不说哩他们两人为争夺一块有关两粒仙丹的宝玉图恶斗一场结果必是两败俱伤谁也奈何不了谁。只好各返南北养伤约定三年后派出同门再作决战以决定丹玉图谁属。假如你助我得到丹玉图人家分一粒仙丹给你如何?”

    刘裕几可肯定仙丹即使有也只得一粒只不过她故意说有两粒来诓他而他更不相信甚么仙丹灵药否则炼丹出来的人那会不第一时间吃掉。

    正心中好笑风声骤响四道人影分由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从屋顶投往奉善道人刀剑齐施

第 九 章 太平玉佩

    奉善道人哈哈一笑全身道袍鼓胀还有余暇道:“人说先礼后兵你们却是先兵后礼有趣有趣。”说到最后一句忽然腾身而起。

    攻击者全体一式夜行衣并以布罩掩了面貌一刀三剑分取奉善背心、胸口、头颅和双脚隐含阵法的味道显然合作有素把目标的进退之路完全封死即使奉善往上腾跃仍难逃他们刀剑而成的天罗地网。果然随着奉善的腾升四人招式依势变化改攻奉善头顶、小腹、背心、胸口四大要害。

    刘裕见四名偷袭者人人功力十足甫上场即施杀手心想换了自己是奉善也穷于应付。

    安玉晴却不屑道:“没用的家伙!”

    话犹未已胜负已分。

    就在三剑一刀眼看着体的刹那奉善的道袍倏地塌缩下去变得紧贴全身愈显他胖鼓鼓的体型接着袍服再次暴张气动激响竟纯凭道袍一缩一张生出的反震力震得三名偷袭者连人带剑抛跌开去显示此胖道人的气功已臻登峰造极的惊人境界。

    刘裕暗忖以奉善的功力推之真不晓得他的师傅江凌虚的武功高明至何等程度。

    “呀”!

    惨叫声来自从上方挥刀下劈奉善头顶的蒙面人奉善施展出精微手法劈手夺过他的刀同时双脚上踢先后命中硬被他扯下来的敌人胸腹处然后一个筋斗安然落往地面肥胖的躯体展示出惊人的灵活。

    那人七孔流血应脚抛飞立毙当场。

    另一声惨哼来自被奉善震退的其中一名剑手他被奉善震得血气翻腾眼冒金星兼听得同伴临死的惨呼自知远非奉善对手已萌生退意正要借势远退忽然觉竟不由自生地以肩背撞人另一人怀内魂飞魄散之时头顶一阵剧痛按着眼前一黑勉强咽下最后一口气颓然倒毙。

    另一边的燕飞也看得头皮麻奉善固是功力高强手段狠辣但比之他不遑多让的是由隔邻铺子闪出来的枯高灰袍道人以迅如鬼魅的身法先一步赶到其中一名往街北退走的偷袭者身后便生生残忍地抓毙那人爪劲之厉害更是骇人听闻。

    奉善大笑道:“卢道兄你好!”倏地立马躬身隔空一拳往退往长街东端离他过丈的另一敌人轰去那人被拳劲击个正着鲜血狂喷仰身倒跌永远再不能以自己的力量爬起来。

    “蓬”!

    那被奉善连踢两脚的人此时方重重掉在地上可知连串交手度的快疾程度。

    “呀”!

    另一声惨呼响起来余下的一人被枯高道人追上两个照面已给他抓破头颅就此了结。

    奉善仍立原处拍拍手掌像要除去手沾的血腥气又似若干了微不足道的事般双目精光闪闪往离他不到两丈的枯高灰袍道人瞧去嘻嘻笑道:“我还以为道兄爽约不知多么失望呢。”

    暗里的刘裕正用神打量曾偷袭胡彬的灰袍道人只见他瘦高得有如一根晒衣服的竹竿轻飘飘的似没有半点重量脸容枯槁蜡黄以黄巾扎髻双目细而长配合精芒电射的眸神令他一对眼睛像两把利刃确使人望之心寒。

    安玉晴清甜的声音又快又轻的传入他耳内道:“此人叫卢循是天师孙思的妹夫先世是范阳世族待会当他们斗个两败俱伤我们的机会便来哩!”

    刘裕目光扫过横死街上的四名好手皱眉道:“他们是甚么人?”

    安玉晴不耐烦的道:“只是些黄巾贼的余孽理他们干吗?”

    卢循阴恻恻的笑声在外面响起把两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只听他道:“奉善道兄勿要见怪本人迟来之罪照理今夜之约除师尊外只有你知我知偏是有人把消息泄漏出去惹得些叛徒生出觊觎之心本人遂花点时间先行清洗此事确奇哉怪也。”

    奉善干笑一声不徐不疾的油然答道:“他们偷袭的目标是我而不是道兄天下间岂有人故意惹人来对付自己的道理?唉!人的年纪愈大理该愈好耐性我却偏偏相反你把东西带来了吗?”

    卢循仰起他那张窄长的脸孔望往上空道:“这头畜牲不但在夜晚出动还不住在我们头顶盘旋道儿是否觉得邪门呢?”

    另一边的燕飞登时暗骂一声晓得乞伏国仁不但复原还寻到汝阴来。

    奉善也仰观天点头道:“看来不会是甚么吉兆今晚真不巧刚碰着胡兵南犯我们是否该另择地方约期再战?”

    卢循摇头道:“道兄的耐性该比本人好得多。此事既须解决当然宜不宜迟就让我们在今晚分出胜负以决定《太平洞极经》该归你们太乙教还是我们太平道?”

    刘裕听得往安玉睛瞪过去后者肩膊微耸以束音成线的方法毫无愧色的道:“洞极经内有炼丹之法炼两颗出来不是可以一人一颗吗?”

    刘裕为之气结举步正欲离开事实上他的确生出远离险地之心既因此两人的妖功高强难以应付更因天空的扁毛畜牲令他生出警惕加上此女立心不良上策当然是先潜往别的房舍再看情况趁天亮前借黑离开此是非之地。

    安玉晴黛眉轻蹙道:“不要走!否则奴家会使法子令他们联手来对付你那时你可吃不完兜着走呢。”

    刘裕恨得她入心入肺一时间却拿她没有法子只好乖乖的留在原处。

    奉善的声音在外边道:“道兄既然雅兴不减奉善当然奉陪到底不知道兄有否依约把宝贝带来呢?”

    卢循答道:“道门中人最讲信誓看!”从怀里掏出一方半只手掌般大呈半圆拱型的雪白古玉在月色下闪耀着冰寒玉白中带点粉红的采光只是宝玉本身已属极品最奇怪是下方是锯齿状的凹凸痕单是要把古玉琢磨成这样子肯定须花很多工夫。

    奉善双目立即射出渴想贪婪的神色遥盯着卢循手上的宝玉似欲瞧清楚玉上细致幼密的纹理不过这是不可能的古玉反光的本质令纹理若现若隐且距离着实远了些儿。

    安玉晴也目不转睛的看着卢循高举的古玉刘裕隐隐感到卢循这类喜怒不形于色、城府深沉的人忽然变得这般爽脆大不合常理但一时间仍猜不到他的下着。

    卢循从容道:“礼尚往来奉道兄是明白人该晓得如何做吧?”

    奉善干咳雨声点头道:“这个当然奉善有个提议我们可分别把太平玉佩放在后方地上然后动手较量胜者便可携宝离开道兄意下如何?”边说边掏出另一方圆拱型的宝玉式样与卢循手持的完全相同其锯齿状的两排缺口若与卢循的宝玉接合刚好接成一片手掌般大的玉环中间有个寸许镂空的小圆孔。

    卢循阴侧恻笑道:“何用多此一举我索性把手中古玉交出道兄保管然后再凭本领从道兄尸身上把玉佩取回来不是更有趣和刺激吗?”

    说罢不理奉善是否反对持玉的手一挥宝玉化成白芒疾往奉善面门射去只听其破风之声便知宝玉贯满真气劲道十足。

    此一着大出旁窥的三人料外奉善更是大吃一惊虽明知卢循不安好心却又不能任宝玉摔成碎粉且存有侥幸之心因为只要拿得宝玉便可溜之夭夭大功告成。

    奉善也是狡计多端的人见卢循随玉扑来知道若伸出另一空着的手去接那变成双手均拿着易碎的珍宝等若双手被缚恐怕一个照面便要了账但情况与时间又不容许把手中的宝玉先收入怀内去人急智生下阴柔之劲注入手中宝玉里竟迎着照面飞来的另半边宝玉撞去另一手握成拳头照着疾掠攻来的卢循隔空一拳轰去只要阻得对手片刻他便可争取时间收得完整的太平宝玉那时要打要溜任他选择。

    眼看两玉相击同化碎粉岂知奉善使出一下精微的手法不但化去卢循的劲力还把两玉接驳起来出“得”声脆响四足锯齿接口接合锁紧变成一个完美的玉环用劲之巧角度拿捏的精准教人叹为观止。只可惜旁观的燕飞、刘裕和安玉晴均清楚奉善的灾难就在此刻开始。

    两人武功相差不远否则卢循不用行此险着现在奉善大半的心神功力均分出来去接收另一半贾玉兼且剩下一只手应付敌人优劣之势不言可知。

    果然卢循一声长笑道:“道兄中计哩!”竟在拳劲及体的一刻一个旋身化去对方大部份拳劲度不减反增硬要撞人奉善怀里去。

    奉善大吃一惊全身道袍像先前般再次鼓胀起来岂知卢循已腾身而起来到他头顶上。

    奉善不但了得也完全不顾身份竟然往横滚开大圆球般从街心滚过东面的行人道去。虽避过头爆而止的临头大祸亦陷进更大的危机中而到此刻他仍末有空隙收起重合为一的太平宝玉。

    卢循一个大侧翻眨眼间追上奉善奉善的双脚不知如何竟从下往上疾撑分取卢循的小腹和。

    卢循低叱道:“找死!”双掌下按拍在奉善左右脚尖处。一个是全力施为一个是勉强反击高下立判。奉善张口喷出漫空血花被掌劲冲得加滚动卢循正要追去了结他的生命奉善终作出最不情愿却又是最正确的选择猛力一扬手上完整的太平宝玉脱手而去直射往长街的高空中。

    卢循那还犹豫一声“多谢道兄”煞止冲势倒射而回沿街往空中快上升的太平宝玉追去。

    一声娇叱静候多时的安玉晴早穿窗而出像一只轻盈的美丽雀儿般衣袂飘飘的赶在卢循前头冲空追去。

    奉善受创颇重“砰”的一声撞破铺门滚入刘裕隔邻第三间店铺里去。

    刘裕并没有拦阻安玉晴在他的立场来说孙恩和卢循的太平教隐为南晋的心腹大患若太平教依照宝玉上的图象寻得那甚么《太平洞极经》谁都不晓得会有!甚么后果故落入安玉晴手上怎也较为妥点。何况卢循必不肯放过安玉晴那他便可以施施然离开。

    太平宝玉此时升至顶点正从十多丈的高空回落而安玉晴离它只余五丈许的距离卢循则仍在七、八文外眼白白的瞧着安玉晴势可捷足先登气得双目差点喷火。

    就在这紧张时刻一道白光从另一边街的铺子闪电射出直击宝玉后先至肯定可准确无误地命中宝玉把它击成碎粉此着太出人意表突然其来没有人会想到有此突变。

    出手的人当然是燕飞他像刘裕般对甚么《太平洞极经》完全摸不着头脑且对卢循没有刘裕般深悉他的底细可是眼看奉善、卢循两人的作风行事充满邪恶的味道想到若这种人得到宝经肯定不会是好事他一向凭心中感觉行事遂掷出匕好把玉环击碎来个一了百了。

    刘裕此时方知对面屋内藏人虽未知对方是谁也大概猜到出手者的心意因为他正在心中叫好。

    安玉晴眼看太平宝玉快要被击中俏脸现出愤怒的神色香袖扬起袖内匕脱手射出迎往燕飞的匕因凌空运劲的关系她再不能保持斜上的升势往下落去。

    “当”!

    匕交击互相激飞开去投在地面。

    卢循暗叫一声天助我也双脚用力斜掠而去几可肯定可赶在安玉晴前把宝玉抢到手。岂知左方蓦地剑光大盛燕飞穿窗而出不理宝玉只向他全力拦截。

    刘裕见到燕飞立即把他认出来他曾多次进入边荒集当然晓得燕飞是何方神圣每赵高彦偕他到第一楼燕飞都坐在平台的椅子喝闷酒在高彦介绍下他们点过头打过招呼却没有交谈皆因燕飞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此刻忽然见到燕飞不由心中大喜不但将可从他处弄清楚边荒集的情况且或可通过他联络上高彦那对于完成任务有百利而无一害。

    想念及此那还犹豫亦穿窗而出心忖只要快过安玉晴就可先一步毁掉宝玉完成燕飞的心愿。

    “蓬蓬”之声连串而急促的响起急怒攻心的卢循施尽浑身本领袖爪兼施可是在力战之后又受了伤便被燕飞迫得往下落去坐看刘裕赶往宝玉落点。

    燕飞见横里杀出个人来虽不记得他姓甚名谁亦不晓得他的真正身份仍认得是与高彦有来往交易的南人从空中见他掣出长刀往天空落下来的宝玉划去大喜叫道:“干得好!”

    刘裕长笑应道:“奸邪争夺之物人人得而毁之燕兄你好!”

    眼看长刀要击中宝玉此时安玉晴一对纤足刚接触地面尚未及运气力刘裕已在五丈开外进行毁玉壮举尖叫道:“不要!”

    在三人六目注视下忽然一团红影飞临刘裕上方袍袖射出长达丈许该是取自腰间的围带先一步卷上宝玉令刘裕的长刀画了个空。

    乞伏国仁。

    燕飞足尖点地喜出望外的卢循和安玉晴再没有理会他的兴趣一后一先从地上掠起往乞伏国仁杀去。

    刘裕扑过了头带子正在他后方回收一怒下弹起旋身刀子随势画出扫在布带处布带应刀断开他立即飞起贯足劲力的一脚正中宝玉本估量宝玉会应脚粉碎岂知古玉坚硬得异乎常玉竟然丝毫无损只被他踢得激飞天际改往燕飞的方向投过去。

    安玉晴和卢循那估得到有此变化乞伏国仁则由上方落下来他在旁暗观已有一段时间知道此三人均非易与之辈一个翻腾避开刘裕抛掉布带两袖拂出攻向凌空而至来势汹汹的的安玉晴和卢循。

    燕飞跃往空中出乎刘裕意料之外地并没有辣手毁玉而是一手拿个正着高呼.“兄弟!扯呼!”

    不用他招呼刘裕也不会放过他忙移离战团追着往西面房舍飞掠的燕飞去了。

    乞伏国仁、卢循和安玉晴三人已战作一团你攻我我攻你杀得敌我难分却没有人能分身去追赶两人。

第 十 章 患难真情

    燕飞和刘裕一先一后窜入密林均感力竭。前者跃上一棵高树之颠后者则倚树别身回望扫视密林外广阔的旷野汝阴城变成东南方一个小黑点。

    燕飞回到他身旁低声道:“那头猎鹰没有跟来。”

    刘裕道:“它的名字是否叫天眼?”

    燕飞讶道:“兄台识见不凡确是天眼。”

    刘裕笑道:“我认得乞伏国仁的红披风何况他形相怪异。燕兄大概忘记了我叫刘裕。”

    燕飞歉然道:“刘兄勿要见怪我喝醉时不会记牢任何事。刘兄确是有胆色的人明知遇上的是乞伏国仁仍毫不畏怯的挥刀断带。”

    刘裕坦然道:“我从来不惧怕任何人只是不明白燕兄为何不立即毁掉妖玉?”

    燕飞掏出宝玉递给刘裕淡淡道:“我是以之扰敌教乞伏国仁碍手碍脚。现在此玉作用已失便交由刘兄处置。”

    刘裕接过宝玉借点月色功聚双目凝神细察玉上纹理道:“如此说乞伏国仁目的并非夺玉正是冲着燕兄而来却适逢其会不知燕兄和苻坚有何瓜葛?”

    燕飞道:“此事一言难尽刘兄又是因何事来汝阴?那女子不是和刘兄一道的吗?”

    刘裕明白燕飞不愿答他自己何尝不是有口难言苦笑道:“小弟也是一言难尽。那妖女叫安玉晴是在城内碰上的还想杀我。真奇怪凭玉上的山水地理图纵使认出是某处名山胜景却没有标示藏经的位置得之何用?”说罢把宝玉送到燕飞眼下。

    燕飞本全无兴趣礼貌上却不得不用心细看同意道:“确是奇怪。”

    刘裕收起宝玉道:“此玉或许尚有利用的价值燕兄该是从边荒集来的吧?知否高彦的情况?”

    燕飞对这位智勇双全的初交朋友颇有好感不忍瞒他道:“你若立即赶往寿阳或许他仍在那里。至不济亦可以从胡彬处得悉他去向你和胡彬该是同僚吧!”

    刘裕一阵失望没有正面回答燕飞颓然道:“那我只好自己去碰运气。边荒集的情况如何?”

    燕飞早猜到他的目的地是边荒集微笑道:“刘兄勿笑我交浅言深苻融的先锋军已进驻边荒集封锁所有进出之路以迎接苻坚的大军你这么到边荒集去与送死没有任何分别。不过若刘兄可以坦白的告诉我所为何事我或有办法帮上你一把忙。”

    刘裕暗叹一口气他虽与燕飞一见投缘只看他明知乞伏国仁窥伺在旁仍不顾己身安危的出手毁玉以免妖人得逞可知他是怎样的一个人。问题在事关重大倘若泄漏出他是去找朱序又传入苻坚耳内便一切休提。苦笑道:“小弟奉有严令请燕兄见谅。”

    燕飞洒然道:“刘兄既有难言之隐我便不再追问趁现在尚未天明我还要赶上一程我们就在此分手如何?希望异日再有相见之时。”

    刘裕探出双手与他紧握在一起诚恳地道:“燕兄没有见怪刘裕非常感激。我对燕兄是一见倾心若我还有命在燕兄又路过广陵可到孙无终的将军府来找我小弟必尽地主之谊。”他这般说等若间接承认自己是北府兵的人。

    燕飞听得孙无终之名心中一动正要说话异变忽起。

    开始之时两人仍是如在梦中弄不清楚是甚么一回事他们所处密林边缘区方圆三丈许的地方枝叶竟摇晃起来却又感觉不到从原野刮进林内的西北风有加剧的情况。

    按着呼啸声似乎从四面八方响起先是耳仅微闻刹那后已变成充斥林内的激响塞满两人耳鼓周围满布气劲形成无数巴掌般大的急旋利刃般刮割两人就像忽然陷身一个强烈风暴之中差点立足不稳能勉强立定已是了得。

    燕飞感到整个天地暗黑下来自然的光线当然不会改变明月依旧只是他的护体真气被袭体气旋迅消耗功力削减致生视力大不如前的现象。而直到此刻他仍不知道来袭者的位置只晓得此人武功之高不但前所未见闻所未闻且是他从未梦想过的。

    “锵”!

    刘裕掣出厚背刀在燕飞迷糊的视野里左摇右摆比他更吃不消应付得更吃力。

    倏地两束如有实质、有无可抗御之威的气柱分别直捣两人背心若给击实保证五脏六俯均要破裂他们的护体真气起不了丝毫保护的作用。

    燕飞纯凭感觉晓得刘裕因无法躲避被迫挥刀迎劈气柱而来袭者的气功不但胜过两人且是全力施为刘裕则是在势穷力蹙下仓皇应战后果可以想见。

    燕飞一声长啸蝶恋花出鞘日月丽天**全力展开先以阴月之劲硬挡对方的气旋接着月劲转为日气剑尖出嗤嗤破风之声闪到两道气柱间的隙位逆气流一剑往来人攻去。

    刘裕此时贯满全身真劲的一刀已命中气柱的锋锐忽觉对方劲道收减数成但已有如给千斤铁锤重重击中刀锋“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倒飞开去到背脊不知撞上那棵树的粗干才气血翻腾的滑坐树根上差点拿不住从不离手的厚背刀。

    劲气交击声在林木暗黑处连串密集的响起刘裕在眼冒金星中见到一个体格高大魁梧、脸带狰狞可怕鬼面具的黑衣人正两袖飞扬打得苦苦撑持的燕飞东窜西闪左支右绌险象横生动辄有命丧之虞。

    刘裕知道是燕飞冒死抗敌救回自己。否则自己就不是坐在这里喘气而是成了伏尸!心中一阵感动倏地回复气力从怀内掏出宝玉大喝道:“太平宝玉在此!”一挥手用劲将宝玉掷出林外去。

    那个魔王般可怕的高手一袖挥得燕飞打着转跌往一旁倏忽间已穿林而出往宝玉追去快逾鬼魅。

    刘裕慌忙往燕飞扑过去燕飞正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脸色苍白如纸唇角尽是血污。

    忽然怒叱和打斗声从林外传来燕飞露出喜色伸手搭上刘裕肩头道:“天助我也是乞伏国仁来了肯定他没有命或没有空来追我们。快走。”

    两人在密林内一条从两座丘陵间流过的小河倒下来离遇袭处足有十多里远。

    他们伏在河旁冰冷的湿土处不住喘息。

    刘裕忽然笑起来又呛出一口血教人弄不清楚他是快乐还是痛苦。

    燕飞本要询问竟然自己也笑起来笑得非常辛苦但也是无比的开心。

    刘裕咳着道:“我说妖玉有利用价值时尚未想过可用来救命岂知还可以凭它要了乞伏国仁的老命唉!他娘的!天下间竟有如此可怕的高手看他不敢显露真面目照我猜他不是孙思便是江陵虚这两个妖人。”

    燕飞爬前两步把头浸进清凉的河水里刘裕见他状甚写意有样学样也爬前把头浸进河水去。

    天色逐渐白这道小河在丘陵起伏的林木区蜿蜒而行岸旁林木特别茂密成为他们理想的避难所。

    刘裕先从水里抬起头来任由水珠淌着流下脸颊思索道:“那人又或许是安玉晴的老爹安世清不过此一可能性较低且看谁再会来追我们便可推知那人是谁。”

    燕飞盘膝坐起来行气运血道:“刘兄伤势如何?”

    刘裕翻过身体变成仰卧瞧着林顶上的晴空道:“只是疲倦没有甚么大碍。还未有机会多谢燕兄的救命大恩。”

    燕飞微笑道:“你救我我救你大家是患难相扶你是否仍要到边荒集去?”

    刘裕油然道:“愈艰难的事我愈觉得有乐趣或者我是那种不甘蛰伏爱寻找刺激的人譬如现在我反感到生命从未试过如此般的有意义。”

    燕飞点头道:“你确是个很特别的人先答我的问题好吗?”

    刘裕隐隐感到燕飞有话要说经过刚才九死一生的激战两人关系大是不同颇有生死与共、并肩作战的感觉。答道:“是的!我身负刺史大人重托纵然要丢命也只有这一条路走。”

    燕飞淡淡道:“谢玄?”

    刘裕坦然道:“命令确是由谢刺史亲自下来的。”

    燕飞欣然道:“因何忽然变得这般坦白?”

    刘裕往他瞧去燕飞优美和充满男性阳刚美的轮廓线条映入眼帘最难得不但没有江湖俗气更是文秀爽朗使人乐意和他结交和信任他。轻松的道:“道理很简单若没有你助我我绝不可能完成使命所以我终作出明智的选择。”

    燕飞目光往他投来两道眼神交击均感有会于心再无先前的疑忌。

    燕飞道:“实不相瞒高彦到寿阳去是为我约见谢玄我本有办法让他赢此一仗可惜现在又没了把握。”

    刘裕听得猛地坐起来肃容道:“愿闻其详。”

    谢玄策马立在广陵城外陪伴左右是他视为左右手的得力大将刘牢之和何谦两人均是一身革胄益显得谢玄的儒巾布衣随便写意风神俊秀与别不同。

    先锋军二万人在谢琰的率领下往前线开去目的地是淝水东岸的战略要地八公山。

    谢玄瞧着北府儿郎们雄赳赳在身前经过心内思潮起伏。

    自成立北府兵以来他从未尝过战败的苦果。而令他威名远播确立今天地位的一战是生在四年前当时苻坚派儿子苻丕率兵七万大举南侵先攻占襄阳俘掳了刺史朱序取得立足据点后旋即派彭围攻彭城令建康朝野震动。

    在谢安独排众议下那时经验尚浅的他受命出战当时谢安只有两句话就是“虚张声势声东击西”。于是他依足谢安之言虚张声势似要攻打彭辎重所在的留城迫得彭率军回保何谦则趁机收复彭城。彭与另一军会合后以六万余人的兵力再挥军南下包围离广陵只有百里的重镇三阿他立即从广陵率军西进掩袭大破秦军又焚烧敌方战舰粮船断其退路;攻打三阿的六万秦军差点全军覆没可惜他们已失去襄阳种下今日苻坚要亲自倾师南侵之果。

    今次苻秦大军南来与当年自不可同日而语不但猛将精兵尽出慕容垂和姚苌更是勇盖当世的战将使他实没有半分战胜的把握。

    不过他一向信任一手把他提掖的谢安因他的看法从来没有犯错只不知今次是否同样灵光?

    “砰”!

    桓玄一掌拍在楠木桌上立时现出个掌印他昨晚一夜无眠一人在内堂独喝闷酒心中充满愤郁不平之气。

    桓冲责怪他的话似仍萦绕耳边他自问以任何一方面相比他均在谢玄之上偏是九品高手榜上谢玄占去第一他只能屈居第二;现今苻秦大军南来谢玄督师迎战他只能困守荆州。

    愈想愈气之时手下头号心腹谋士匡士谋的声音在门外道:“士谋有要事须立即禀上。”

    桓玄沉声道:“若不是急事就不要来烦我。”

    匡士谋放轻脚步来到他身后俯低声道:“大司马不知是否忧心江淮形势见过南郡公后旧患复躺在床上没法治事看来情况不妙。”

    大司马就是桓冲桓玄的封邑在南郡故为南郡公。四年前襄阳之战桓冲中了秦人淬毒的流矢自此不时复始终无法清除体内毒素使他的健康每况愈下兼且年事已高不复当年之勇。

    匡士谋一身文士装束身裁瘦削一对眼贼溜溜的最爱以心术计算人。

    桓玄再喝一杯闷酒漠不关心的道:“他死了最好爹的威风都给他丢了。”

    匡士谋大喜道:“就凭南郡公一句话皇图霸业必成。”

    “当”!

    桓玄手中杯子掉在桌上变成破片骇然道:“你在说甚么?”

    匡士谋肃容道:“战败则倾宗战胜也覆族此为南晋所有功高震主的重臣名将必然的结局。现在苻坚大军南来朝廷乱成一团若大司马有甚么三长两短司马曜别无选择必须让南郡公继承大司马之位以安抚荆州军。此乃千载一时的机会否则若让此事生在安定时期司马曜必会乘机削桓家的兵权。”

    桓玄脸色转白道:“若苻坚得胜又如何?”

    匡士谋道:“只要南郡公兵权在握可顺理成章自立为帝号召南方军民趁苻坚阵脚未稳以上游之利顺流掩击把苻坚逐退北方大业可成。”

    桓玄的脸色更苍白了凝望桌面酒杯的碎片一字一字的道:“你是要我……”

    匡士谋忙道:“士谋怎敢要南郡公去干甚么一切由南郡公作主士谋只是尽臣子之责不想南郡公坐失良机。”

    桓玄默然不语胸口却不断急剧起伏显示心内正作天人交战。

    匡士谋再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只要南郡公装作采望大司马病情然后吩咐下人把一剂疗治养伤的圣药让大司马服下当可遂南郡公得天下的心愿。”

    桓玄往后软靠椅背似失去了一贯的力量闭目呻吟道:“若他服药身亡我桓玄岂非成为不忠不义的人?”

    匡士谋道:“南郡公放心此药服后三天始会作其作用只是令大司马无法压抑体内余毒包保神不知鬼不觉。唉!因士谋一向了解南郡公心事所以费了一番工夫方张罗回来。”

    桓玄沉声道:“药在那里?”

    匡士谋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恭恭敬敬放在桌子上。

    桓玄睁开双目盯着锦盒问道:“此事尚有何人晓得?”

    匡士谋自忖立下大功眉花眼笑道:“士谋怎会如此疏忽此事只有士谋一人晓得。”

    桓玄点点头忽然反手一掌拍在匡士谋胸口骨折肉裂声中匡士谋应手远跌竟来不及出死前的惨呼。

    桓玄双手捧起锦盒珍而重之的纳入怀内若无其事地平静的道:“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了。”

第十一章 胸怀大志

    燕飞从树颠落下来坐到刘裕身旁挨着同一棵粗树干半边太阳已没入颖水旁的山峦去急赶三个时辰的路后他们也应好好休息何况今晚还要赶路希望在天明前成功潜入边荒集。

    两人专拣林木茂密处走怕的当然是乞伏国仁并没有如他们心愿般命丧于那级高手手上继续以天眼搜索他们行踪。

    刘裕取出干粮递给燕飞分享顺口问道:“若拓跋圭能在集外约定处留下暗记我们或可不用入集。”

    燕飞淡淡道:“我们很快可以知道。”

    刘裕吃着干粮欲言又止。

    燕飞讶道:“你想说甚么?”

    刘裕有点尴尬地道:“我想问燕兄究竟视自己为汉人还是鲜卑人又怕唐突燕兄。”

    燕飞微笑道:“我从不为此问题烦恼更没有深思过。经过这么多年各个民族交战混融胡汉之别在北方愈趋模糊南方的情况可能不是这样子。”

    刘裕叹道:“情况确有不同我祖籍彭城后来迁居京口可说是道地的南人。对我来说胡人带来的是不断的动荡和战争他们中残暴者大不乏人肆意杀人抢掠造成骇人听闻的暴行苻坚算是颇为不错的了可是若要我作他的子民我怎都受不了宁愿死掉。”

    燕飞默然片刻问道:“谢玄是否真像传说般的用兵如神剑法盖世?”

    刘裕正容道:“谢帅确是非常出众的人他有股天生令人甘于为其所用的独特气质。我虽一向对大阀世族出身的人没有甚么好感他却是例外的一个单凭他用人只着眼于才干而不论出身的作风便教人折服。”

    燕飞微笑道:“刘兄很崇慕他哩!现在我也希望他有如刘兄所说般了得因若差点斤两也应付不了苻坚。”

    刘裕一对眼睛亮起来奋然道:“我最崇慕的人却非是他而是祖逖他生于八王之乱的时期后随晋室南迁自少立志收复故土每天闻鸡起舞苦练剑法。想当年他击楫渡江立下‘祖逖不扫清中原死不再回江东’的宏愿其时手下兵卒不过千人兼全无装备可言还得自己去招募和筹措军士和粮饷。”

    燕飞别过头来目光灼灼打量他道:“原来刘兄胸怀挥军北伐的壮志。”

    刘裕赧然道:“燕兄见笑在现在的情况下那轮得到我作此妄想呢?”

    燕飞目光望往太阳在山峦后投射天空的霞彩双目泛起凄迷神色摇头道:“人该是有梦想的能否成真又是另一回事。”

    刘裕问道:“燕兄的梦想是甚么呢?”

    燕飞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岔开话题道:“祖逖确是了不起的一个人擅用以敌制敌之计兵锋北达黄河沿岸黄河以南的土地全被他收复。可惜晋帝司马睿怕他势大难制处处掣肘令祖逖忧愤成疾死于军营壮志未能得酬!”

    刘裕双目射出愤恨的神色沉声道:“若我刘裕有机会领军北伐定不教朝廷可左右我的行动。”

    燕飞竖起拇指赞道:“有志气!”

    刘裕苦笑道:“我现在有点像在痴人说梦。若我刚才的一番话传了出去更肯定人头不保。”

    燕飞欣然道:“这么说刘兄是视我为可推心置腹的朋友了。”

    刘裕肯定地点头道:“这个当然此更为我另一不崇慕谢帅的地方他的家族包袱太重一力维持不得人心的晋朝皇室。战胜又如何?还不是多纵容世族豪强出身的将领趁乱四出掳掠壮丁妇女掳回江南充作庄园的奴婢却对黄河以北潼关以西的土地弃而不顾根本没有光复故土的决心。”

    燕飞动容道:“刘兄竟是心中暗藏不平之气且不肯同流合污。哈!看来我燕飞没有救错人。”

    刘裕不好意思的道:“我是怎样的一个人燕兄该大概明白。嘿!我说了这么多好应轮到燕兄哩!”

    燕飞淡然道:“我是个没有梦想的人有甚么好说的呢?”

    刘裕道:“怎可能没有梦想?像你我这般年纪至少也会希望有个漂亮的甜姐儿来卿卿我我享受男女鱼水之欢。”

    燕飞双目痛苦之色一闪即逝然后若无其事道:“有机会再聊吧!起程的时候到哩!”

    刘裕直觉感到他在男女之情上必有一段伤心往事识趣地不去寻根究底随他起立继续行程。

    “姻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秦淮河本叫龙藏浦又称淮水。相传秦始皇东巡路过此地看中其形势之胜于是凿断淮河中游的方山地脉为河渎以泄其王气故有秦淮河之称。

    当时朝廷推行九品中正制令门阀制度盛行家世声名成为衡量身份的最高标准这种特权造就了一批腐化、愚昧但知追逐名利以奇异服饰、奢侈享乐、游逸宴饮竟相攀比的高门子弟他们活在醉生梦死的另一个世界里国家的兴亡变得遥远而不切合现实亦正是这些崇尚清谈逸乐纵情声色之徒使秦淮河成为烟花甲天下、征歌逐色的胜地。

    十里秦淮河两岸河房密集雕栏画栋珠帘绮幔其内逐色征歌达旦不绝。河中则舟楫穿梭画船毕集。朱雀航一带的秦淮两岸更是青楼画舫的集中地最著名的青楼秦淮楼和淮月楼分立于秦淮南北岸遥相对峙。它们不但代表着秦淮风月更代表着江左权贵世家所追求的生活方式生命的乐趣。

    一艘小船从相府东园的小码头驶入秦淮河望朱雀桥的方向开去载着的是有古往今来天下第一名士之誉的风流宰相谢安。事实上南晋早废除丞相制政事操于中书监、中书令手中现时中书监为谢安中书令为王坦之与左右丞相并没有任何分别只是官称不同。

    八十多年来出任中书监者全是侨寓世族没有一个是本地世族而帝都所附的扬州刺史之位本地世族亦无法染指南方本土世族抑郁怨愤的心态可以想见。加上侨寓世族仗势欺人各自占地霸田封山锢泽直接损害土著世族的权益令仇怨日深。

    不知为何近日谢安特别想及有关这方面的问题所以他非常需要可令他忘却所有这些难以解决更不到他去解决的烦恼。只有纪千千才可令他乐而忘忧只凭她甜甜的浅笑已足可令他感受到生命最美好的一面何况还有她冠绝秦淮的歌声琴音。

    小船在船后画出两道水波纹温柔地向外扩展与往来如鲫的其他船只带起的水波同化混融灯火映照下河水波光粼粼两岸的楼房彷如一个梦境。

    苻坚的大军会否如狂风暴雨般把眼前美得如诗如画的秦淮美景埋葬在颓垣败瓦之下呢?

    刘裕和燕飞伏在颖水西岸一堆乱石丛中目送七艘大船扬帆南下。刘裕如数家珍的道:“两艘载的是攻城的辎重器械另五艘是粮船可知秦人正在淮水北岸设置据点准备渡淮。”

    燕飞乘机调息运气心忖刘裕的武功或许及不上自己却肯定是天生精力旺盛体质气魄均有异于常人的凡人物;经过近两个时辰的全奔驰后仍像有用不完的精力。兼且胸怀远大抱负沉稳坚毅如此人才只有拓跋圭可堪比拟。而两人一南一北汉胡分明碰头时会是甚么一番情况?确令人大感兴趣。

    刘裕往他瞧来见他一脸深思的神色问道:“燕兄在想甚么?”

    燕飞当然不会告诉他心内的思潮道:“我在奇怪因何不见妖道妖女追踪而来否则我们便可从而弄清楚戴鬼面具怪人是何方神圣。”

    若是卢循追来那鬼面怪人便该是江陵虚或安世清而不会是孙思换过其他两人亦可如此类推。

    刘裕苦笑道:“他们根本不用千辛万苦的跟踪搜寻而只须到边荒集守候我们:卢妖道或安妖女均该猜到我的目的地是边荒集又误以为你是到汝阴接应我的荒人。”

    燕飞听得眉头大皱刘裕的推测合情合理有这两个武功惊人兼又狡狯绝伦的妖人在边荒集狩猎他们会横添变数偏又避无可避。在此情况下倒不如在没有秦人的威胁下和他们硬拚一场只恨在现今的情况下纵有此心却没法如愿。

    刘裕明白他心中的忧虑道:“我们打醒十二个精神说不定可以逾过他们的耳目。”

    两人跃身起来一先一后的去了。

    谢玄独坐广陵城刺史府书斋内一张山川地理图在地席上摊开展示颖水、淮水和淝水一带的形势画工精巧。

    明天他将会亲率另两万北府兵开赴前线由于敌人势大若如此正面硬撼不论他的一方如何兵精将勇仍会给敌人无情地吞噬可是若不阻截敌人让对方在淮水之南取得据点并即兵分多路便要教他应接不暇那时建康危矣。

    所以此战胜败关键在于掌握精确情报利用对方人数过于庞大行军缓慢粮草物资供应困难的缺点以奇兵突袭先斩其粮道又趁其兵疲力累、阵脚末稳之际对苻秦先锋军迎头痛击挫其锋锐以动摇对方军心士气。但想虽是这么想如何办到却是煞费思量。皆因对手自苻融而下均是在北方久经战阵的人深悉兵法在各方面防备周详。

    “笃!笃!”

    谢玄仍目注画图从容道:“谁?”

    “刘参军求见大人!”

    谢玄心感奇怪现在已是初更时分明天更要早起刘牢之究竟有甚么紧急的事须在此刻来见他。便道:“牢之快进来。”

    一身便服的刘牢之推门而入在谢玄的指示下于一旁坐好沉声道:“刚接到寿阳来的飞鸽传书边荒集最出色的风媒高彦密携燕国的国玺到寿阳见胡彬将军。

    谢玄愕然道:“竟有此事?”接过传书低头细读。

    刘牢之道:“此玺制自慕容鲜卑族著名的传世宝玉白乳冻晶莹通透入手冰寒异于常玉上刻大燕国玺四字胡彬所得肯定非是伪冒之物现已派出一队精骑送来广陵至迟明早可到。”

    谢玄点头道:“确是非常有趣此玉一向是燕君御玺为何会落在高彦手上?”

    刘牢之道:“据传此玉在当年王猛奉苻坚之命攻伐大燕擒捕燕王慕容玮和慕容评等人想取得此玉好献予苻坚却寻遍燕宫而不获。有人怀疑是落入当时任王猛先锋军的慕容垂手中因此玉对慕容鲜卑意义重大故他私下据之为己有但因包括苻坚在内人人畏惧慕容垂最后此事不了了之成为悬案。”

    谢玄默思不语把传书放在一旁。

    刘牢之续道:“燕国之亡实亡于慕容垂之手当年燕君慕容玮对慕容垂顾忌甚深故对他大力排挤慕容垂一怒之下率手下儿郎投奔苻坚并自动请缨率军灭燕苻坚只是因势成事。而若非有慕容垂之助苻坚肯定无法在短时间内统一北方。”

    谢玄道:“但高彦这方玉玺是怎样得来的呢?”

    刘牢之道:“高彦是为一个叫燕飞的人传话约大人于十月初七西戊之交即是四天之后在寿阳外一处山头碰面说有关乎此战成败的要事禀上大人不过他坚持大人必须亲自去见他。”

    谢玄淡淡道:“高彦是否可靠的人?”

    刘牢之答道:“高彦是边荒集最出色的风媒与我们一直有紧密的联系他的消息十有九准且最爱在风月场所充阔花钱所以经常囊空如洗闲时便藉买卖从北方偷运而来的古籍文物帮补使用除知道他是汉人外其他一概不详。奇怪的是他说话带有江南口音却又精通各族胡语。”

    他的奇怪是有道理的南方汉人罕有精通胡语只有长居北方的汉人因与胡人杂处学懂胡语并不稀奇。

    刘牢之下结论道:“高彦自地提议自己作人质可知他对燕飞是绝对信任否则以他这种视财如命的人不会以自己的性命作赌注。当然他希望事成后我们会给他一笔大财。”

    谢玄道:“燕飞是不是那个名震边荒集的卓剑手。”

    刘牢之道:“正是此人据我们的情报燕飞孤傲不群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却终日埋杯中之物。其剑法别走蹊径不论单打或群斗边荒集从没有人能奈何他。以这样一个人才偏像没有甚么志向甘于充当边荒集第一楼的保镖。高彦遇上麻烦也赖他的剑来为之解决。据说他有胡人的血统至于实情如何便无人晓得。”

    谢玄道:“假设他是代表慕容垂来见我将证实我二叔所料无误苻坚手下大将裹确有暗怀异心的人。”

    刘牢之道:“但也有可能是个陷阱燕飞是来行刺大人连高彦都给他骗了。”

    谢玄微笑道:“我知道牢之行事谨慎这是好事。但我更想知道你内心真正的想法。”

    刘牢之叹一口气道:“在大人有心防备下谁有本领刺杀大人?高彦更是精明透顶、狡猾如狐的风媒最擅鉴貌辨色分辨真伪。他肯信任燕飞肯定不会错到那裹去。高彦说到底仍是汉人若让苻坚此战得逞他将成为亡国之奴。边荒集的荒人一是为钱二是为不须屈从于权贵的自由高彦和燕飞均应是这种人。”

    稍顿续道:“问题是在如今的情况下纵使慕容垂有意背叛苻坚但他可以弄出甚么花样来?他今趟随来的亲族战士不过三万人在百万秦军中起不了多大作用。最怕是慕容垂奉苻坚之命布下陷阱我们在难辩真伪下惨中敌计而我们根本消受不起任何误失。”

    谢玄仰望屋梁像没有听到他说话般思索道:“真奇怪!燕飞把燕玺交给高彦的地方应离汝阴不远当时乞伏国仁正亲自追杀他且照时间看燕飞于离开边荒集时慕容垂和苻坚该仍未抵边荒集他是如何与慕容垂联络上的呢?依道理这么重大的事又牵涉到燕玺慕容垂应不会假手于人。”

    刘牢之道:“此事见到燕飞自可问个清楚明白希望他确名不虚传没有丧命于乞伏国仁之手。”

    接着欲言又止。

    谢玄拍拍他肩头欣然道:“不要低估慕容垂。此人不但武功冠绝北方且智计群用兵如神他必有方法扯苻坚的后腿。哈!要赢我谢玄嘛他何用使甚么阴谋诡计只要全心全意助苻坚作战便可因势成事。他肯拿这方玉玺出来正证明他的心意。唔!我和你立即起程去见高彦有很多事我要亲自问他才成明天领军的事交给何谦全权处理。”

    刘牢之起立揖别匆匆去了。

第十二章 秦淮之月

    “粉黛江山留得平湖烟雨:

    王侯事业都如一局棋枰。”

    宋悲风和一众熟悉谢安的亲随同时止步因每趟谢安进入秦淮楼内最著名的雨枰台都会在门口踯躅一番为此对联感触嗟叹。

    亲随中却只有宋悲风一人明白谢安他在谢安隐居东山时便开始跟随谢安最清楚谢安心境的变化更知道陶然于山水之乐的谢安不肯出山的胸怀在东山的自然天地里有的是恬静、逍遥、高雅的身心两闲比对起现今在朝的尔虞我诈每天都要于明里暗裹进行你死我活的斗争岂能相提并论!谢安见到此联当然是感触丛生。

    宋悲风今年四十五岁是谢府庞大家将团中的第一高手其剑法不在九品高手之下只因出身寒门故不入九品高手榜上。

    以他如此人材天下本可任其啸遨只因谢安对他家族有大恩兼之仰慕谢安为人故甘为其护卫高手。

    多年来各方派出刺客行刺谢安到最后仍过不了他的一关宋悲风三个字在建康武林裹确是掷地有声没有人敢不说句“果是英雄好汉”。

    宋悲风一生专志剑道至今仍独身未娶生活简朴刻苦极为谢安器重视之如子知友。

    果然谢安欲行又止凝望对联拂袖叹道:“秋风吹飞絮零落从此始。繁华有憔悴堂上生荆杞。想当年秦皇汉武皇图霸业今何在?”

    宋悲风低声道:“大人今晚心事重重是否因大战胜负未卜呢?”

    谢安退后一步探手搭上宋悲风宽敞有力的肩头脸上现出前所未见的疲惫用只有宋悲风一人仅可耳闻的沙哑声音低声道:“刚才我们驾舟而来瞧着两岸辉煌的灯火繁华的盛景我却看出其背后的憔悴令我感到无比的孤独。悲风!我是否老了哩?”

    宋悲风心头一阵莫名的难过沉声道:“大人永不会老的。”

    谢安哈哈一笑点头道:“除非确有能令人返老还童的丹药否则谁不会老?”

    忽然咚咚琴音从楼台上传下来轻重缓急若即若离一时似在迢迢千里之外徘徊一时又像轻拂衣襟的柔风变幻丰富有如在秦淮河流动的河水。

    谢安静听片刻含笑点头道:“我乖女儿的琴技已臻心手如一犹如赵子龙在千军万马中克敌将般采囊取物随心所之。若秦淮河畔没有了纪千千便像深黑的夜空失去了明月天地再没有颜色。有意思!有意思!”说罢领头登楼去了。

    城门张开桓玄一马当先五百精骑一阵风般驰出转上往江陵的官道。

    一旦狠下决定桓玄的狼子野心有如山洪暴涨一不可收拾半刻间也待不下去立即连夜赶往江陵。

    自少以来他最崇拜的人是父亲桓温更为他功亏一篑未能取司马氏而代之愤怒不平。

    桓温长得高大威武文武全材风姿雄伟胆识非凡先为徐州刺史继被封为安西将军、荆州刺史都督荆梁等四川军事。随即率师一万由江陵出逆流而上过三峡直追成都以弱胜强大破当年蜀汉的大军扫平蜀境。此战令桓温威震天下决心乘势进行北伐壮举。

    永和十年二月桓温督师四万从江陵出直奔关中讨伐当时势力最盛的秦主苻健苻健为苻坚的叔父奋有为建立大秦自称天王大单于。

    桓温兵威势不可挡一路过关斩将攻克上洛直抵青泥大破迎战的秦军进驻灞上。苻健被迫得深沟高垒固守长安而桓温则因晋室故意留难下粮草不继不得不班师返回襄阳北伐鸿图因此而废。此后再两次北伐均无功而返。

    永和十二年桓温功至侍中、大司马都督中外诸军事独揽朝政、废晋帝司马奕另立司马昱为帝。

    宁康元年桓温上疏请加“九锡”之礼此为历朝权臣受禅之前的荣典却给谢安、王坦之尽力拖延不久桓温病死遂不了了之。桓温死后余势末衰桓氏一族仍是贵盛无伦掌握荆州兵权。

    桓温生前最宠纵桓玄更令桓玄对桓温至死未酬的壮志生出要代之完成的宏愿。

    司马氏的天下将会被桓氏取代中原的统一会往他桓玄的手上完成。

    再没有人能阻拦他桓玄谁挡在路上谁便要死。

    雨枰台上谢安凭窗负手目光投往楼下淌流而过的秦淮河水在两岸辉煌的灯火下波光闪闪。

    纪千千的琴音在后方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率性与柔媚彷如在笼罩秦淮的浓雾里令人看到月华金黄的色光似是轻松愉悦又像笑中带泪谢安固是心事重重纪千千又何尝不是如此。

    琴音就在一种深具穿透力清虚致远的气氛中情深款款地漫游着似在描绘着秦淮河上的夜空明月映照下两岸的繁华与憔悴。

    谢安把心神开放让这绝世美女的琴音温柔地进驻他的心田思潮起伏情难自已。

    还记得东山复出后有人讥他“处则为远志出则为小草”此讽喻来自一种药草其在地下的部份为“远志”露在外面的部份为“小草”以此影射挖苦谢安隐居时志在高远出仕朝廷则不外寻常之小草而已那能有甚么作为?对此谢安当然是一笑置之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可是不知如何?今晚却偏想起此事。或许是因为证明他是小草还是远志的时刻已是迫在眉睫之前。

    表面上他虽豪言不把此战放在心上事实上那却是他隐在心内重逾千斤的担子战事虽由谢石、谢玄去负责他却是战争的最高和最后责任者为此他必须继续施行镇之以静的策略摆出胸有成竹的轻松样儿似乎一切尽在算中以此感染谢玄、谢石以至晋室朝廷建康城的军民。他的用心怕只有正在弹琴的红颜知己被他收作干女儿的纪千千方能明白所以她今夜的琴音表现出以往没有的情怀深深地打动着他。

    “铮!铮!铮!铮!”

    琴音忽转变得力道万钧沉雄悲壮彷如千军万马对叠沙场敲响进攻的战鼓纪千千唱道:“边城多警急虏骑数迁移。羽檄从北来厉马登城堤。长驱蹈匈奴左顾凌鲜卑。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再几下直敲进人心的重弦音琴音倏止余韵仍萦绕不去。

    她唱的是三国时代曹植的名诗《白马篇》以浓墨重彩描绘一位武技高强情怀壮热的游侠少年大有易水悲歌的遗韵充满壮士一去不复还的豪情壮气。由纪千千甜美婉转的嗓音去纵情演绎在鲜明的景象底下却处处匿藏着漏*点的伏笔哀而不伤。而壮烈的情景以她独有的方式娓娓道来份外有种紧压人心的沉重和浓得化不开举轻若重的情怀。

    谢安动容转身冲口而出道:“唱得好!”

    布置高雅的厅堂内纪千千席地静坐在另一边纤长优美的玉手仍按在琴弦上明媚而带着野性的一对美眸像在深黑海洋里光的宝石般往他射来无限欷歔地似还未从刚才琴曲的沉溺中回复过来般柔声道:“你老人家哭哩!为甚么要哭呢?”

    每趟谢安见到这位被誉为秦淮第一的才女总有像第一次见到她的惊艳感觉那并不涉及男女私欲而是像对名山胜景的由衷欣赏。她除了无可匹敌的天生丽质和秀美姿容外纪千千那灵巧伶俐的性格气质更是令人倾倒。她绝不是那种我见犹怜需要男人呵护疼爱的女子事实上她比大多数须眉男子还要坚强天生一种永不肯向任何人驯服的倔强一种永不肯为迁就而妥协的性格。她的琴固是名动江左她的剑亦是大大有名。建康都城的权贵想见她一面还须看她小姐的心情。

    这无所畏惧的美女花容秀丽无伦乌黑漂亮的秀衬着一对深邃长而媚的眼睛玉肌胜雪举手投足均是仪态万千可以热情奔放也可以冷若冰霜。谢安隐隐感到她并不如表面般甘于过秦淮第一名妓卖艺不卖身的生涯而是在渴望某种惊心动魄的人或事的出现。

    偌大的盛堂只有他们两人倾听着河水温柔地拍打秦淮两岸。

    纪千千从不在意自己倾国倾城的仙姿美态尽管她贵族式笔直的鼻梁可令任何男子生出自惭形秽的心情大小恰如其份的丰满红润的香唇可以勾去仰慕者的魂魄可是当她以轻盈有力的步伐走路时颀长苗条的体态会使人感到她来去自如的自由写意更感到她是不应属于任何人的。

    她穿的是右衽大袖衫杏黄长裙腰束白带头挽高髻没有抹粉或装饰可是其天然美态已可令她傲视群芳然于俗世之上。

    谢安来到她琴几的另一边油然坐下没有直接答她的问题却道:“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以上之言只是腐儒一偏之见。干爹却认为曲乐只要情动而便是佳品。像千千的琴音歌艺根本不到任何人来品评是属于夜空明月映照的秦淮河琴音歌声牵起的澎湃感情在河浪般的温柔中激烈暗藏地拍打着繁华的两岸余音便像泛映河上的波光。”

    纪千千从跪坐起来为谢安摆酒杯子笑意像一抹透过乌云透射出来的阳光喜孜孜的道:“干爹说得真动听让我们忘掉世间一切烦恼千千敬你老人家一杯。”

    两人碰杯对饮。

    谢安哈哈一笑放下酒杯欣然道:“我常在怀疑天下间是否有可令我乖女儿倾心的人物呢?”

    纪千千不依地白他一眼娇媚处足令谢安心跳淡淡道:“至少干爹便可令女儿倾心嘛!不要把千千看得那么高不可攀好吗?”

    谢安哑然失笑道:“若时光倒流干爹仍是年轻少艾之年定不肯放过拜倒千千石榴裙下既痛苦又快乐的滋味。就像建康城内为千千疯狂的公子哥儿可是至今仍没有一个人得千千青睐。听说司马元显那家伙昨天在闹市向千千纠缠结果落得灰头土脸成为建康的笑柄。”

    司马元显是司马道子的长子自恃剑术得司马道子真传家世显赫在建康结党营私横行霸道人人畏惧。

    纪千千俏脸现出不屑之色若无其事的道:“多谢干爹关心千千却勿要让此人的名字打扰我们今夜的兴致。”

    谢安微笑道:“明天我会使人向司马道子传话着他管教儿子不要骚扰我谢安的乖女儿。”

    纪千千垂下螓一言不。

    谢安讶道:“千千还有甚么其他心事?”

    纪千千抬头往他望来眼现忧色轻轻道:“千千在担心哩!干爹从未试过这么直接介入千千的事情中令女儿觉得事不寻常。”

    谢安微笑道:“人总是要变的更会随时移势易而变化。多年来干爹一直奉行黄老之术清静致虚谦以自守。不经意下反攀上现在集军政大权于一身权力处于峰巅的险境盛极必衰下已没有多少风光日子可过所以想趁现在还有点能力为千千略尽人事而已!”

    纪千千娇躯微颤沉吟良久幽幽道:“干爹是否在提示女儿呢?”

    谢安点头道:“此战若败当然一切休提如若侥幸获胜建康将变成不应久留之地对我对你而言均是如此。昔日干爹离东山出仕朝廷舍下啸遨丘林的生活只是别无选择。现在于权位的巅峰生出引退之心仍是没得选择为的是家族的荣枯。”

    纪千千一对秀眸射出崇慕的神色轻柔的道:“干爹是非常人故有非常人的智慧千千受教啦!绝不会当作是耳边风。”

    谢安浅叹道:“不论何人当政仍不敢拿我谢家如何且一天谢玄仍在给谁人以天作胆在对付我谢家前仍须三思。我唯一放心不下就是你这乖女儿。”

    纪千千两眼微红垂道:“干爹不用担心你老人家离开建安之日就是女儿上路之时没有干爹在建康再没有值得女儿留恋之处。”

    谢安的说话语调颇有遗言的味道令她芳心微颤泛起非常不祥的感觉。

    大晋南迁后王导和谢安两朝贤相先后互相辉映为大晋建立偏安的局面其间生王敦之乱和苏峻之乱均曾攻陷建康造成大灾难乱事虽平晋室却是元气大伤全赖谢安放弃隐逸的生活出主朝政使晋朝达致前所未有上下一心的团结局面而这兴旺的情况却因苻坚大军的南来晋室对权臣大将的疑忌彻底被粉碎。谢安是近数百年来罕有高瞻远瞩的明相不但预见苻秦军的南来更清楚战胜或战败后形势的变化预早作出绸缪没有期望也没有失望只是脚踏实地去做该做的事。

    纪千千对他的心事比之谢玄或谢石更为了解亦感到他对大晋的无奈和悲哀。

    低声说道:“干爹对复出东山一事有否后悔呢?”

    谢安微笑道:“这么多年来尚是次有人敢问我这句话。我有否后悔呢?”

    他双目露出茫然和带点失落的神色叹一口气。

    一切尽在不言中。

    正如谢安说的他根本没有得作选择。当时他堂兄弟的谢尚和谢奕相继去世亲弟谢万兵败废为庶人谢石权位尚低且以他的才能恐也难有大作为若他不肯代表谢家出仕谢门将后继乏人沦为衰门为了谢家庞大家族的荣辱升沉他是责无旁贷。

    纪千千轻轻道:“让女儿再奏一曲为干爹解闷如何?”

    谢安正要叫好更想多喝两杯宋悲风的声音在入门处道:“禀上大人司马元显求见千千小姐。”

    纪千千听得秀眉紧蹙谢安不悦道:“他不知道我在这里吗?”

    宋悲风道:“沈老板已说尽好话元显公子仍坚持要把一份礼物亲手交给千千小姐说是赔罪之礼。”

    谢安淡淡道:“他若不肯把赔礼留下那便请他连人带礼给我滚出去。悲风你要一字不漏的把我的话转述其他的由你看着办只要不伤他性命便行。”

    宋悲风一言不的领命去了。

第十三章 功亏一篑

    燕飞和刘裕在一座山丘顶上的乱石堆中探头北望均看得呆若木鸡差点不敢相信眼前的景像。

    边荒集消失不见横亘眼前是高达三丈的木寨左右延展开去一边直抵颖水西岸木寨外是光秃秃一片广达半里的空地所有树木均被砍掉既用作建材又可作为清野的防卫手段免致敌人掩近仍懵然不知。

    木寨坚固的外围每隔三丈许设一望楼箭塔上有秦兵居高把守这样的望楼眼见的也有近百个。最大的两个夹颖水而建或可称之为木堡两堡间置有可升降的拦河大木栅闸颖水东岸亦是形式相同的木寨。

    木寨外栏顶上挂满风灯照得寨外明如白昼只有想送死的人才会试图攀木栏进入。近颖水处开有一可容十马并行的大门把门者近百人刁斗森严。此时一队达三百人的苻秦骑兵正从敞开的大门驰出沿颖水南行似乎在进行巡夜的任务。

    河道的水路交通和近岸的官道均被彻底隔断。

    两人瞧得头皮麻一时间没法作正常的思索早先拟好的潜入大计完全派不上用场。

    燕飞苦笑道:“我和拓跋圭约定留暗记的那棵柏树该已变成木寨的一根支柱呢。”

    刘裕苦笑道:“这就是百万大军的威力换作我们即使全军投入日夜不停的努力没有十天八夭休想完成此横跨十多里的木寨坚防。”

    燕飞心中一动问道:“我离开边荒集只三、四天光景那时苻秦的先锋军刚刚到达以百万人的雄师怎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完成行军任务。”

    刘裕一拍额头点头道:“那至少须十五天到二十天的时间还牵涉到粮草辎重各方面的复杂问题能二、三十万人来到集内已算相当快捷。且须把全体人员投进工事建设方可在这么短一段时间内建成眼前的规模。若我现在手上有数万军马便可用火箭焚毁木寨趁对方疲不能兴之时施以突袭包保可打一场漂亮的大胜仗。”

    燕飞沉声道:“苻融为何要这样做?”

    刘裕仰望天色双目神光闪闪思索道:“若在木寨外诸山头高地加建小规模的木寨可以倍数提升边荒集的防御力使主寨固若金汤进可攻退可守令边荒集变成边荒内的重要据点更可控制颖水保障粮道的安全。假如前线失利即可退守此处。若秦军夺下寿阳两地更可互相呼应在战略上是非常高明的一着。”

    燕飞明白过来百万大军像一头庞大至连自己也无法指挥手足的怪物但若在边荒的核心设立据点便可作储存粮草、辎重的后援重镇看前线作战情况施援或支持。

    刘裕忽然信心十足的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秦人目前只建成防卫南方的木寨外围和拦河的木闸另一边仍在大兴土木只要我们绕过前寨便可由另一边潜进去。”

    燕飞猛地别头后望刘裕吓了一跳随他往后方瞧去丘坡下往南延展的密林在月色下枝摇叶动被风吹得娑娑作响却没有异样的情况。

    燕飞迎上刘裕询问的目光道:“或者是我听错还以为有人来偷袭。”

    刘裕倒抽一口凉气道:“说不定是卢循又或安玉晴呢。”

    燕飞观察天空看不到乞伏国仁的天眼稍为轻松点。叹道:“快天亮哩!我们再无选择。兄弟!来吧!”

    司马元显继承了司马道子高大威武的体型样貌英俊二十岁许的年纪正是年少有为的表率兼之一身剪裁合身的华丽武士服本该是任何少女的梦中情人可惜目光阴鸷神情倨傲似乎天下人全都欠了他点甚么的该给他踩在脚底下教人难生好感。

    不过他非只是有勇无谋的人年纪轻轻已是满肚子坏心术像乃父般充满野心誓要把其他人踩在脚下且依附者众有所谓的“建康七公子”他便是七公子之聚众结党横行江左。

    此时他坐在秦淮楼的主堂内身后立着七、八个亲随神情木然一任秦淮楼的沈老板垂手恭立身前说尽好话仍是毫不动容。

    堂内其他宾客见势不妙不是立即打退堂鼓便是匆匆而过躲进其他雅院厢房去。

    宋悲风踏入主堂司马元显和背后亲随十多道目光全往他投过来神色不善。

    宋悲风神色平静笔直走到司马元显身前施礼后淡淡道:“安公着悲风来代千千小姐收下元显公子的礼物。”

    司马元显双目闪过怒色神态仍保持平静皱眉道:“元显当然不敢打扰安公不过因元显想当面向千千小姐赔罪希望安公可行个方便让千千小姐赐见一面。”

    宋悲风表面丝毫不露出内心的情绪心中却是勃然震怒。即使司马道子见着谢安也不敢不卖谢安的账。司马元显不论身份地位都差远了根本没有向谢安说话的资格然竟嚣张至此难怪凡事一向淡然处之的谢安会动了真怒。

    宋悲风想到面子是人家给的这句话立即神情不动的道:“安公还吩咐下来若元显公子不愿把礼物交由悲风送上千千小姐便请元显公子连人带礼给他滚离秦淮楼。”

    司马元显登时色变想不到一向温文尔雅的谢安如此对他不留余地。他尚未决定要否立时作后面亲随已有两人拔剑扑出大喝“奴材找死”挥剑往宋悲风照头照脑劈去吓得立在一边的沈老板大惊跌退。

    不论司马元显如何自恃乃父威势仍晓得绝不能对谢安的随员动武正要喝止事情已告结束。

    宋悲风腰佩的长剑闪电离鞘登时寒气剧盛司马元显眼前尽是森寒剑气如有实质包括司马元显在内人人均感到此时若作任何异动将变为所有剑气集中攻击的目标。

    如此剑法确是骇人之极。

    众人虽久闻宋悲风和他的剑可是因从未见过他出手并不太放在心上到此刻终领教到他的手段。

    惨叫声起两名攻击者跄踉跌退两把长剑当啷声中掉在地上剑仍是握在手里只是手已齐腕和主人分开一地鲜血血泊裹握剑的两只断手令人看得触目惊心。

    “锵”!

    宋悲风还剑鞘内神色木然像没有任何事情生过从容瞧着脸上再没有半丝血色的司马元显油然道:“安公吩咐下来的事纵使悲风会为此丢命悲风亦必会尽力为他办妥。”

    司马元显听着手下为两名伤者匆匆敷药包扎的声音虽是恨不得立即拔剑把眼前可怕的剑手斩成肉酱却更清楚纵是群起围攻怕亦无法办到。即使他老爹肯亲自出马单打独斗亦无必胜的把握。倏地立起来怒喝道:“没用的东西!我们走!”

    大步踏出忽然转身戟指宋悲风道:“宋悲风!你给我记着!这笔债我定会千百倍的讨回来。”

    宋悲风哈哈一笑毫不在乎的转身去了留下气得脸色青的司马元显和手下们。

    果如刘裕所料边荒集北边仍停留在伐木的阶段西边外围木栅只完成小半如若工程完成把边荒集包含的大木寨将把颖水两岸的广阔地区规划在寨内颖水则穿过木寨往南流去。

    边荒集的西南颖水的东岸营帐似海不住有船从上游驶来边荒集的码头上泊着以百计的大小船只处处风灯火把照得边荒集内外明如白昼。

    以万计的荒人和秦兵正辛勤地伐木运木荒人指的是原属边荒集各胡帮的徒众若他们晓得会被迫日以继夜的作苦工恐怕都会学汉人般大举逃亡不过此时当然悔之已晚。

    各帮会的荒人穿的当然是布衣便服秦兵也脱下甲胃动手作业尤有利者是伐下的木材东一堆西一堆的方着形势混乱人人疲态毕露即使有人在他们身前走过也肯定没有理会的闲暇或精神。

    刘裕和燕飞伏在附近一座山坡的草树丛内观察形势。

    伐木的场地虽是一片混乱可是边荒集的东、北墙外却是刁斗森严墙头高处均有秦兵在放哨。

    颖水两岸的守卫更是紧张哨岗处处。

    刘裕头痛的道:“若可下一场大雨便好哩!”

    燕飞道:“唯一方法是从颖水北面潜游过来便可从高彦说的秘渠偷进集内去。”

    刘裕皱眉道:“两岸的哨岗分布于长达两里的水道两旁我们是没有可能在水底闭气这么久的能捱半里水程已非常了得。”

    燕飞道:“刘兄是否精通水性?”

    刘裕答道:“下过一番工夫燕兄是否想到以竹管换气的水里工夫我背后的包袱里预备了两根铜管子只因风险太高所以不敢说出来。”

    燕飞讶道:“为何有两根那么多?”

    刘裕道:“我生性谨慎另一根是为高彦预备的还有两套秦兵的军服方便潜入敌营之用一切用防水布包好不怕水浸。”

    燕飞道:“你不是谨慎而是思虑周详故准备十足。看!开始有人把处理好的木材送往岸旁去该是用来筑建望台之用我们负责其中一条木的运送如何?说不定可省去游过河道的风险直达秘渠的入口处。”

    刘裕欣然道:“我们要弄脏点儿才行否则那有人日夜不停的工作数天之后仍像我们般精神和干净的。”

    低笑声中两人窜高朝伐木场地潜过去。

    还有小半个时辰便天亮谢玄领着刘牢之和数百名亲兵在官道上飞骑疾驰。他们刚与送燕玺来的兵队相遇经谢玄亲自验明正身更添此行的重大意义。

    此战对晋室来说固是可胜不可败对他谢家来说更是非胜不可否则谢家辛苦建立的数代风流将毁于一旦。

    自晋朝开国以来谢家虽是代代有人朝朝为官可是与当时其他著名家族相比谢氏可以稽考的历史并不悠久其他家族的先辈早在汉代已功高位显而他们谢家要到曹魏时始有人任官是主管屯田的典农中郎将并不显赫要到晋初的谢衡谢玄的曾祖才以“硕儒”的名位成为国子博士为家族争取到地位。不过名士家风的开启者仍要数谢玄的祖父谢鲲他虽没有甚么丰功伟业却善于玄谈谢家的名士风气正是由他启蒙。

    压在谢玄两肩上的不仅是晋室的存灭家族的荣衰更是以王谢两家为的乌衣豪门的起落。

    谢安那句“诗酒风流的生活势将一去不返”的说话不由又在谢玄心内响起来。

    乌云掩盖了明月弄得头污衣脏的刘裕和燕飞杂在运木的队伍里合力抬起一根比手臂稍粗、长达两丈的秃木干专找灯火映照不到的暗黑阴影不徐不疾的朝靠近边荒集码头的颖水东岸走去。

    两人正心叫成功在望忽然从一堆木后转出一个荒人来张手拦着去路道:“停步!”

    两人大感不妥定神瞧去只见在低压的帽下满脸泥活中有一对明媚的大眼晴正秋水盈盈地一闪一闪的打量他们充满得意之情。

    以他们的镇定功夫仍要魂飞魄散大叫糟糕。

    这不是安玉晴安大妖女还有谁。

    安玉晴移近带头的燕飞警告道:“不要放下木干太平玉佩在谁人身上快从实招来否则我会大叫有奸细。”

    燕飞迎上她明亮的大眼睛压下心中的颤动道:“我们当然是奸细小姐你何尝不是惊动别人对你也没有丝毫好处。”

    安玉晴微耸香肩道:“顶多是一拍两散看谁跑得更快不过你们弄虚扮鬼的好事肯定要泡汤。哼!我没有闲情和你们说废话快把东西交出来。”

    刘裕心中叫苦现在天色开始白时机一去不返他们再没有时间和她纠缠不清。颓然道:“东西给人抢走哩!”

    四周人人在忙碌工作独有他们站在一边说话幸好有一堆树干在旁掩护不致那么碍眼。

    安玉晴怒道:“信你才怪!给你最后的机会我要叫哩!”

    燕飞忙道:“我们看过玉佩可以把玉上的图形默写出来只是些山水的形势而已!”

    刘裕也鼓其如簧之舌道:“但求小姐肯让路我们必不会食言。”

    安玉晴待要说话忽然破风声起凌空而至。

    三人骇然上望一棵核桃般大的小圆球来到他们上方措手不及下小圆球已爆开成一团光照远近的虹采照得三人纤毫毕露吸引了所有人过万对目光。

    “有奸细”!只听声音便知呼叫者为卢循。

    三人面面相觑时四周蹄声大作三队巡逻的秦军已放蹄朝他们如狼似虎的赶过来。

第 一 章 险死还生

    燕飞心中苦笑自从娘死后他少有积极地去做一件事结果却变成眼前这样子。当听到大秦军南来的消息他曾起过以身殉集的念头作为了结生命的方式。可是面对生死关头生命本身却似有一种力量使他为自己找到种种借口继续活下去为生存而奋战。

    与拓跋硅并肩逃离边荒集之际他颇有再世为人的感觉。他之所以肯答应助拓跋硅对付符坚固因符坚是他与拓跋硅的共同大敌拓跋硅又是他的亲族更关键的是他心态的微妙改变希望一生人中至少做一件使自己认为饶有意义的事情。只恨给妖道卢循来这么的一手拓跋硅又生死未卜一时间心中一片茫然面对朝他冲杀而来的秦兵像与他没半点关系。

    刘裕却是惊骇欲绝他与燕飞不同之处是不会无端萌生无谓的感触。当下立即把任务的成败暂时抛开在刹那间环目扫射审度形势以拟定应变与逃命之法。

    此刻他们离颖水只有三十多丈的距离于此大敌当前的当儿尤其颖水乃秦军守卫最森严的防线若往颖水那边逃走等若自投罗网纵能杀出血路投进颖水仍然避死于两岸秦军的劲箭强弓之下。

    边荒集那一边更是休提此时以百计的秦军正从该方向蜂拥出来把入集之路完全封锁肯定此路不通。

    至于北面逃路由于策马朝他们冲过来的三队各五十人的巡逻骑兵有两队正是从那方面杀过来选择向这方面逃走与自杀并没有任何分别。胡兵的马上骑射功夫可不是说笑的。另一支巡逻旗军则是从西面角冲过来所以如若不把正在伐木场作苦工的荒人或秦军的工事兵计算在内勉强可以说西面尚有个逃生的缺口只恨那正是卢循呼声传过来的方向。即使可以闯过卢循的一关他们还要亡命流窜以避过秦军快骑的搜捕他们能保命已非常不容易更遑论要完成关乎南晋存亡的使命。

    一时间以刘裕的沉稳多智亦有计穷力竭不知该如何选择与应付的颓丧感觉而时间则不容他多想。

    远近劳累不堪的荒人和工事兵纷纷抛下手上工作四散逃开以免殃及池鱼一时间形势混乱至极点。

    刘裕目光往安玉晴投去此时最接近他们的一队骑兵已在北面三百步外杀至时间刻不容缓这美女唇角竟逸出一丝诡密的笑意刘裕瞧得大惑不解之时“波”的一声一团紫黑色的烟雾在她身前爆开迅扩散先把她本身吞噬接着把他和燕飞两人卷入烟雾里紫烟还往四外飘散。

    一股辛辣的气味扑鼻而来刘裕忙闭上呼吸当机立断向尚可勉强看到影子的燕飞喝道:“借水遁”

    燕飞被安玉晴的障眼迷烟和刘裕的喝叫惊醒过来暗赞刘裕临危不乱思虑周详。要知在这等时刻施放烟雾的手段是操在安玉晴的手上也间接地把他们的行动控制她要往北旁人便不能往南好借她的迷雾脱身现下刘裕这么一句话看似在和安玉晴商量事实上却是提醒燕飞一切依原定计划进行又不虞被安玉晴知悉他们要从水内密道潜入边荒集的大计。

    安玉晴尚未有机会表示意向两人早心领神会同时运劲手上木干凌空斜上向最前冲来的敌骑投去。

    同一时间两人往颖水方向掠去。

    迷烟此时已扩散至方圆十多丈的地方把三人身行完全掩去安玉晴低骂一声不得不跟在两人身后一来有卢循这个大的窥视在旁二来更因两人有她必欲得之的东西任何一个原因在如此情况下此狡女亦被迫得要与他们共进退。

    “嗤嗤”声中十多枝劲箭射进烟雾里他们三人先前立足的空处接着是对方被树木撞得人仰马翻的惊响。

    “波”!

    另一团烟雾在离颖水七`八丈处爆开紫烟以惊人的高往四周扩散本已乱成一团的伐木场更形混乱疲乏不堪的荒人和工事兵四散奔逃竟变成正策骑或徒步杀至的秦军的障碍兼之烟雾带着一股辛辣难耐的气味会令人想到这可能是毒雾一类的东西同是疲累不堪的秦军人人心存顾忌只敢在烟雾外的范围虚张声势。

    烟雾一时间笼罩着颖水西岸广达数百步的地方风吹不散还飘往对岸把一段河水掩盖。

    火把光在紫黑的烟雾中闪烁偏又无力照亮周围的地方益添诡异的气氛。

    三人此际离颖水只余十丈许的距离眨眼可达。忽然后方烟翻雾滚劲气扑背而来卢循像索命的厉鬼般在后方叫道:“留下玉佩”

    落在两人后方的安玉晴娇笑道:“还给你吧!”反手一挥三颗毒蒺藜品字形般朝从后方浓雾中追来的卢循电射而去。

    燕飞和刘裕心中叫好若这两人斗上一场他们便可安然从颖水偷入边荒集去少了安玉晴在旁碍手碍脚。

    事实上刘裕早打定主意在投水前先给安玉晴来一刀偷袭纵使伤不了她亦要教她不能像冤死鬼般缠着他们。刘裕可不是燕飞在完成使命的大前提下虽然对方是个百媚千娇的美女他也绝不会心软。

    卢循冷哼道:“雕虫小技!”其追势竟不减反增三颗毒暗器如牛毛入海无影无踪不能影响他分毫。

    出乎两人料外安玉晴娇笑道:“冤有头债有主本来就不关奴家的事我何苦夹在中间阿!”竟那么横移开去让出空档。

    今趟连燕飞对此妖女也恨的狠起心来以他们的度应可在卢循赶上之前先一步投进迷烟弥漫的颖水可是若卢循也追着他们进入河里去天才晓得后果如何?且还要应付秦兵盲目射进河水去的乱箭。想到这里倏地立足向刘裕喝道:“刘兄先去!我随后来!”一边说话!蝶恋花已离鞘儿出全力一剑往似从地府的迷障中探出人间索命的卢循那对鬼爪刺去带起的劲气令笼身的烟雾翻腾不休倍添其惊人的气势。

    刘裕哈哈一笑一个旋身挚刀在手喝道:“我们进退与共!”挥刀横劈疾斩卢循右爪。

    卢循冷笑道:“找死!”

    劲气爆响卢循不愧太平天师孙恩的得意传人竟临时变招改爪为袖拂袖风急吐分别抽击两人的刀剑且是全力出手希图一个照面使两人刀剑离手。

    只从他后先至的疾追上来兼之看他在汝阴露的几手燕飞早知卢循的厉害。临时暗暗留起几分力道待到给卢循击中剑招阳劲立转为阴劲以卢循的功力由于要分出一半气劲去应付刘裕凌厉的一刀竟拂之不去还给燕飞的蝶恋花绞缠吸摄登时所有后着变化无法继续打不响二三个照面间至少重创一敌的如意算盘。最糟糕是燕飞比刘裕快上一线硬把他牵制得无法以精微的手法去对付刘裕只余硬拼一途。

    “蓬”!

    刘裕全力一刀狠狠命中卢循的左袖拂势他固被震得倒退一步卢循更因分神全力下被他劈得全身剧震血气翻腾因还要应付燕飞似要绕臂攻来巧夺天工的一剑骇然下抽身猛退。

    两人一战功成那还犹豫刀剑联手并肩冲开几个憨不畏死守在岸旁的秦兵投进颖水去。安玉晴却似在烟雾中消失了。

    刘裕`燕飞先后投进水里注意力均集中往上方去一方面是防范两岸敌人的乱剑更怕是循或安玉晴尾随而来。

    此时迷雾笼罩整个河岸区迷雾外是重重敌人卢循和安玉晴的唯一逃路也只余下颖水一途兼之这两人因玉佩而绝不肯放过他们所以他们更须严阵以待。

    刘裕先往深约三丈的水底潜去打定主意当贴近河床便往岸缘潜游过去再沿岸搜索进入边荒集的秘渠入口好脱离险境。

    燕飞追在刘裕身后冰寒的河水令他精神一振回复平时的清明神智忽然大感不妥为何竟没有半枝劲箭射进水内的响音正要警告刘裕刘裕已经出事。

    在黑暗得不见五指的河水里刘裕持刀的手忽生感应河底处已杀气大盛一道尖锐凌厉的锋锐之气迎胸射至身前立时暗涌滚滚全身如入冰牢被对方的劲气完全笼罩紧锁。刘裕心叫糟糕仓卒间挥刀应敌心中同时想起一个人来就是符坚手下的氐族大将吕光此人外号“龙王”指的正是他精于水中功夫而亦只有他的水中功夫能先一步藏在水里施展突袭。扑面而来的尖锐刃气正是自吕光的“浑水刺”。

    水内刀刺交击可是刘裕却没有丝毫欣悦的自豪感觉因吕光惯用的是一对浑水刺自己击中的只是其中一把也正是对方吸引自己注意力的阴谋另一把水刺肯定正无声无息的在暗黑里破水袭来攻击自己某一必杀无救的要害只恨仓卒间已无法变招硬地收回小部分气劲更借刀刺交击的震力免力往西岸的方向翻滚过去果然左胸侧传来锥心痛楚立时全身酸麻鲜血一泻如注的从体内逸出。

    燕飞此时已想到敌人不箭的原因是对方早有高手先一步藏在水内向他们偷袭血腥味已扑鼻而来更感到下方的刘裕尽力往侧翻滚。际此生死间于一的危急关头若让敌人继续追击刘裕刘裕必死无疑燕飞加下沉手上蝶恋花觑准刘裕疾刺而下。

    他拿捏的角度时间精准无伦刘裕刚翻滚往一旁蝶恋花已贴着刘裕左腰侧电击下射笔直刺往位于黑暗水底处的可怕敌人完全不顾对方的反击大有与敌偕亡的气势决心。

    劲气爆响。

    即使以吕光的水底功夫在燕飞凌厉的妙着下亦被迫放弃对刘裕补上一剑双刺回手交叉勉强挡住燕飞全力一击。

    两人齐声闷哼。

    燕飞给吕光反震之力弹离水底不过他早拟定救人策略暗留余力升至距水面尚有丈许距离的高度忙往侧翻滚向不断在水里翻滚的刘裕追过去。

    吕光被燕飞一剑送回水底不怒反喜脚尖往河床一点箭矢般往上疾射务要取燕飞之命。

    “咕咚”!

    水声乍响卢循继刘裕和燕飞之后亦插入河水里刚好正值燕飞错身开去吕光水刺往上攻来。前者以为是燕飞其中一人在水下施袭后者则以为来者是燕飞他们的同党一时在水内战成一团提供燕飞与刘裕逃走的良机。

    此时燕飞已扯着刘裕全力往西岸靠贴依高彦的指示往秘渠入口潜游而去。

    氐帮的大本营位于边荒集北门大街东面的民房区秘渠出口的荷花池就在氐帮总坛之北一座荒弃的废园内与氐帮总坛只是一巷之隔。

    当燕飞力尽筋疲地把陷于半昏迷的刘裕送到池旁杂草丛生的草地上天色刚开始白废院内静俏无声最出奇是废园破墙外亦没有任何声息丝毫不似符秦大军已入驻边荒集。

    氐帮总坛那边没有人是合乎情理因为举帮上下均被征召往集北为符坚作苦工至于四周附近不觉驻有秦兵则是出乎料外。

    燕飞无暇多想先检视刘裕胸胁的伤口暗叫侥幸因伤口只入肉寸许没有伤及筋骨不过对方是以气劲贯刺虽浅浅一刺已令刘裕受了严重的内伤。

    燕飞把刘裕**的身子扶得坐起来把他仍紧握的刀取去放在一旁。深吸一口气闭目静养片刻正要动手救人水响声从荷花池那边传过来若非他静心下来行功运气肯定会因疲累而疏忽过去。

    他骇然朝池塘方向瞧去美如天仙也诡异如幽灵的安玉晴正离开池塘边缘脚不沾地鬼魅似的朝他们掠过来。

    燕飞把蝶恋花横搁腿上勉强挤出点镇定的笑容淡淡道:“我有一个提议安小姐愿意垂听吗?”

    安玉晴本打算趁刘裕受伤一举制住燕飞即使搜不出玉佩也可用严酷手法迫他说出玉佩下落可是当看到燕飞清澈又深不可测的眼神从容自若的神态竟不由自主的在门槛外止步蹙眉道:“本小姐没有时间和你们纠缠不清快把玉佩交出来本小姐可饶你们两条小命。”

    燕飞淡淡道:“安小姐请想清楚我是有资格谈条件的否则只要我高叫一声惊动秦兵便大家都要吃不完兜着走。现在光天化日颖水再不是理想的逃走捷径兼且秦军必沿河搜索安小姐纵能逃离此地仍难杀出重围。”

    安玉晴双目杀气大盛燕飞则冷静如恒丝毫不让的与她对视一手扶着双目紧闭的刘裕另一手握上蝶恋花的把手。

    好半晌后安玉晴终于软化点头道:“说出你的提议来。”

    燕飞丝毫没有放松戒备他一生人在战争中长大最明白甚么是出奇不意攻其不备的战略。因为只要安玉晴能在一两个照面内击倒他他的威胁当然再没有效用。

    沉声道:“我的确而且没有说谎玉佩在我们离开汝阴途上被一个带着鬼面具的人抢走此人武功犹在乞伏国仁之上若我有一句虚言教我不得好死。”

    他的说话有一种教人难以怀疑的坦诚味道安玉晴不由相信了几分有点不耐烦的道:“玉佩既不在你们身上你还有甚么资格来和我谈交易?”

    燕飞洒然一笑道:“可是我们看过玉佩雕刻的山水图形可默写出来那小姐你便等若得到玉佩无异。”

    安玉晴美目一转冷冰冰的道:“佩上是否标示出藏经的地点位置呢?”

    燕飞心中叫苦颓然道:“坦白说那只是一幅山水地形图并没有藏经位置的标示又或者是我们于匆忙看漏眼。”

    安玉晴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点头道:“算你没有胡说八道好吧!不过若你胡乱画些东西来骗人家人家怎知真伪?”

    燕飞心中大讶暗忖为何没有标示藏宝地点的藏宝图反可令对方相信自己不过那有余暇多想道:“很简单只要我把这位朋友救醒我们背对背把山水图默绘出来小姐两下比对自然可察真伪。”

    安玉晴犹豫片刻细察刘裕因失血过多致脸色苍白如死人的颜容点头道:“还不快点下手。”

    燕飞如奉纶旨两手运指如飞疾点在刘裕背后数大要穴。

第 二 章 避难之所

    从燕飞指尖送入的数十道真气先似是杂乱无章地在刘格全身不同的脉络间乱闯流窜弄得他非常难受可是不一会后真气如溪涧洒于河川般汇采合流过处痛楚骤减到最后数十道真气合而为一运转于任督二脉由尾闾逆上命门经大椎过百会再穿印堂下澶中运转周天来而复住去而复来。刘格被日光一刺震得差点消散的内功竟开始逐渐凝聚大有起色。

    刘裕事实上一直保持半清醒的状态在述糊中晓得自己这条小命全籁燕飞救日来若不是他拚着损耗真元在水底以真气为自己闭气又把他送到这里来即使吕光不再向他施加辣手他是被水淹死又或浮上水面被敌人乱箭射杀心中不由大生感激之清。

    现在他逐渐清醒过来更清楚安玉窥伺在旁以燕飞目前的胄况根本无法应付此妖女遂继续闭着眼ι。让燕飞乎取回复功力的时间也予自己尽快复元的机会。

    同时心中佩服燕飞的内功精绝至极奥妙难言另走蹊径显已初窥先天真气的堂奥以他的年纪来说碓教人难以置信而事实却偏是如此。燕飞的右掌虽仍按在他背心处已没有输入真气助他运气行血当然是抱着和他同样的心意好尽快把自已功力恢复过来。

    时间就这般的流过。

    符融立在燕飞等人早先投水的河段西岸凝视清澈见底的河水似要透察水内的玄虚陪在左右的是日光秃乌孤沮渠蒙逊和脸色苍白看来受了内伤的乞伏国仁神鹰天眼在晴空”盘旋一队队秦军骑兵正沿河搜索集北的工事仍在进行不休。

    秃乌孤沉声道:“昨夜闯入我们营地的四个人一人已逃进北面山林其它三人却像忽然失去除影确是奇怪。”

    沮渠蒙逊道:“四人中肯定其中一个是燕飞只不知漏网的拓跋圭会否是其中之一?”

    (缺一行)

    中即有人身负重伤理该难以走远只要我们加紧搜索必可把他们生擒活捉。”

    荷融往乞伏国仁瞧主问道:“国仁有何看法?”

    乞伏国仁仰望天眼缓缓道:“这四人除燕飞外其它三人应是国仁在汝阴遇上的男女他们为争夺一烧玉佩纠缠到这里来。他们若逗留在附近根本没法避过天眼的侦察唯一的解释是他们已成功潜入集内去。”

    苻融点头表示同意。秃乌孤愕然道:“这是没有可能的除非……”

    符融截断他道:“国仁所言甚是。水内必有秘密信道可供奸细进出。天王随时驾到我们须立即找到科这人口先一步廓清集内的奸钢刺客否则天王怪罪下来谁也担当不起。”

    乞伏国仁道:“我们最好双管齐漏。派出精锐入集由我亲自主持围搜配合天眼的搜索必可使敌人无所遁形。”

    他说来虽语气平静苻融等却莫不知他对燕飞恨之入骨更想到若燕飞落入他手中肯定会后悔今世投胎做人。

    吕光哈哈笑道:“找寻水内人集信道由我负责擒得燕飞还须忧虑抓不着拓跋圭那小子吗?不过乞伏将军勿要操死燕飞慕容冲和慕容永两兄弟绝不希望得到个死人哩!”

    自苻融打下众人齐声狞笑似已可看到燕善嗖业南场。燕飞和刘裕同时睁眼往安玉晴瞧去后者跨过门槛仍住外面的天空窥看却不是进来偷袭。待到见两人眼睁睁看着自已不禁露出个被气坏的动人表情低闹一声道:“原来你两个坏蛋在装蒜快背对背的把地图默绘出来。”

    她的表清颇有天真无邪的味道令燕飞对她好感大增。

    刘裕则因受过地狠辣的手段┧。毫不为其所惑问道:“你在看甚幺?为何要避进破屋来?”

    安玉晴又忍不住的往外上望道:“快!本小姐没有时间和你们磨蹭我还要循原路离开。真邪门!有头猎鹰不住在集上的天空盘旋。”

    (缺一行)

    间闻色同时色变。燕飞一把扯鹆踉)。边向露出警戒神色的安玉晴匆忙的道:“那是乞伏国仁的天眼敌人已猜到我们从水中秘道潜入集内来我们必须立即找个更好的地方躲起来迟则不及。”

    今趟轮到安玉晴大吃一惊跺脚道:“不要骗药uιu怎幺会缠上你这两个倒霉鬼。”

    刘裕勉强立定咬牙道:“我还可以自己走路。”燕飞道:“随我来!”

    领头往破屋另一边走去两人慌忙追随其后躲躲闪闪的去了。

    三人离开废园方知寸步难行。

    氐秦的先锋大军并没有进驻边荒集却在集内所有掣高点遍设哨岗又在交通汇聚处和集门设置关卡把整座边荒集置于严密的监视下摆明是虚城以待苻坚和他的大将亲兵团。

    刘裕现在置身敌阵更清楚明白苻坚的意图。当苻坚进驻边荒集这座被大幅加强防御力的城集将会变成苻坚在大后方的指挥总部凭着颖水把兵员、粮食、辎重源源不绝地支援前线解决庞大军队行军和补给各方面的问题。而位于边荒核心的边芾集将变成连接南北的中转站以避免粮道被截断的致命弱点。

    苻坚摆出的是长期作战的姿态先全力夺取寿阳然后在边荒集和寿阳的互相呼应下兵分多路挥军南侵教兵力薄弱的南晋穷于应付。等到建康以北的城镇全部沦陷再从容包围建康那时以建康为主的城市组群将是孤立无援任由兵力强大至不成比例的苻秦大军鱼肉宰割。在战略上苻坚的周详计划是无懈可击┨。若刘裕能回去把眼前所见尽告恍。已是非常管用的珍贵情报。只不过刘裕心知肚明在现今的恰况卜他能活着回去的机会是微乎其微更休提要完成谢玄付托他的重要使命。

    燕飞颌善两人穿房过屋专找有瓦背或树木掩蔽身形的路线逃走迅往集束的方向潜支犹幸他们是于集东北处出往城东不用横过四门大街否则必被现。

    (缺一行)

    座双层木构建筑物的后院。

    安玉睛和刘裕分别来到窗旁左右学他般往外窥视。

    刘裕讶道:“第一楼?”

    安玉晴目光上移侧耳倾听低声道:“瓦面上有敌人。”

    刘裕皱眉道:“楼内有藏身的地方吗?”燕飞点头道:“楼内有个藏酒的地容非常-惟。是楼主庞义藏酒和紧急时避祸的地方只有楼内的人方晓得通气的设备也不错。”

    安玉晴摇头道:“躲在那里只得暂时的安稳你两个立即给我把地图默写出来然后我们分三道往外突闯各安天命。”

    刘裕不是不知道安玉哨的话大有道理因为敌人既现人集的水渠可肯定他们是潜在集内当遍搜不获之时当然清到他们是躲在地窖一类的秘密处所内。由于燕飞与第一楼的密切关系必以第一楼为搜查的个目标那时他们将逃生无路。反而现在越敌人注意力集中于东北方他们硬板突围尚有一线生机。不过他性格坚毅不达目的宁死不肯招荸。心忖只要拖到天黑再穿上可伪装为氐秦兵的军服便大有机会混水摸悌。既完成任务又成功逃生。第一楼的藏瓶猢。对他来说是意外之喜。

    燕飞摇头道:“硬闯离集我们是全无机会。不过小姐若执意如此我们当然遵守信旦。但却不会陪你去送死。时间无多小姐请立即决定。”

    安玉晴美眸滴溜溜转了几转轻叹道:“唉!真不知走了甚幺霉运?好吧!到酒库内再说吧!”

    两人暗赞她聪明没有他们陪她闯关她更没有机会。燕飞再不打话穿窗而出。

    他们借树木的遮掩避过上方守兵的监察越过后院墙从后门入楼来到第一楼下层后的大厨房。燕飞走到一座炉灶前面把巨大的镂子挈开-踉:桶灿袂绮辉级。探头往下看去见到的却与平常的炉灶一样是从下方火洞送入木柴的炉底此时只余一炉熄灭的柴炭。燕飞微笑道:“巧妙处正在这里由于这里有八个-瞟。全部一式一样表明绝看不出异样。”接着探手进去往下方炉底推去话(以下不清)。

    两人也大叫一惊呆看着他不知问题出在甚幺地方。

    燕飞困难地咽一口涯。驳然道:“这本来该是一道活壁移后时会露出进入藏酒窖的秘密信道。”

    刘裕道:“那便该是有人在里面把活壁堵上了。”

    安玉晴一呆道:“里面有人?”燕飞的骇容迅转换为喜色握掌成。敲起依某一节奏忽长忽短、似是暗号的叩壁声。

    刘裕忍不住问道:“是否庞义躲在里面?”

    燕飞摇头道:“该是汐暪-u好小子!竟懂躲到这里来。”

    安玉晴低声道:“是否那个著名的偷马贼?”燕飞点头道:“正是他若你要那样称呼他的话。”壁后微响传来接着活壁从下被移开下方现出汐暡园椎牧橙荸。看到燕嫂。摇头哑然失笑道:“怎会是你呢?”目光接着扫视刘裕和安玉晴却没有问话续道:“形势当然非常不妙下来再说。”接着往下退去下面竟是道石阶。燕飞带头钻进去安玉晴没有另一个选择兼之又见地客人口设计巧妙大增兴趣只好随之进入秘扩。刘裕是最后的一个当然不会忘记把巨镬放回原处。待一齐回复先前的样子他们就像从边荒集的地面消失了。

    寿阳城将军府大堂。

    高彦被谢玄反复盘问有关边荒集最后的情况可是出奇地高奏并没有丝毫不耐烦;一来谢玄语语中的言简意赅更因为谢玄有一股高贵闭雅的外貌气质和使人极愿亲近顺从的气魄风度与他一起颇有如沐春风的舒畅感觉。

    兼之谢玄在南晋乃无人不景仰的无敌大师故高彦见谢玄肯花时间在他身上询问只感受宠若惊。故破例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更暗惊燕飞托他转送的囊中物的威力可令谢玄连夜赶来亲自处理。

    除刘牢之一直陪在一旁外胡彬都被令退出大堂去。

    谢玄的声音在高彦的耳鼓内响起道:“高兄弟真的没看过囊里的东西吗?”

    高彦脸皮一红有点尴尬的道:“小人小敢相瞒看确实没有看过不过却曾隔善羊皮以手探究感到是玉石一类的东西。”

    跪坐谢玄身后的刘牢之露出会心的微笑。

    谢玄点头道:“我相信高兄弟的话好奇心乃人之常清。我不明白的是以高兄弟的老练怎肯在未弄清楚囊中之物竟贸贸然拿到寿阳来不怕被人陷害吗?”

    高彦的脸更红了赧然笑道:“玄爷看得很准这碓实有点不符合小人一贯的作风但我真的怕自己见宝起歪念有负燕飞所托。”

    刘半之忍不住言道:“听说荒人间互不信任为何你竟肯如此信任燕飞?”

    高彦呆了一呆似在心中暗问自已同一的问题好一会后神情古怪的道:“若要在边荒集找一个不会见利忘义的人大概只有一个燕飞我也不晓得自己为何有这种想法?但他和别的人很不相同不论各帮如何重金礼聘他始终不为所动甘于为第一楼作看场。”

    谢玄道:“会否是因他在汉人撤离量荒集之时仍舍身把守东门的行为深深感动你呢?可是他却向你要金子哩!”

    高彦垂下头去缓缓摇头低声道:“小人确被他感动却不是因他留下来把守东门而是当乞伏国仁追杀而来他却独自一肩承担过去着我逃生。当时我有个感觉:他对应付乞伏国仁是全无把握的。唉!我真的帮不上他的忙若连他的吩咐也不能遵守我怎样对得起他呢?”

    谢玄喝了声“好”欣然点头道:“他有情你有义如此方称得上英雄好汉。”

    刘年之接着道:“若燕飞不敌乞伏国仁高兄弟岂非白走一趟?还会被我们怀疑。”

    高彦充满信心的道:“燕飞绝不会是短命的人因我对他的蝶恋花比对自己鉴赏古物的眼光更有信心。燕飞更非有勇无谋的人┙。猾起来之时谁也要吃上他的亏。”

    谢玄大感有趣的问道:“在你心中燕飞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高彦苦笑道:“边荒集恐怕没有一个人能对玄爷的问题有个爽脆肯定的(这一行看不清)怀抱的忧郁模样;有时却可和你饮酒说笑口角风生他见闻广博对各地风土人情如数家珍。在边荒集没有人清楚他的来历他也从不说本身的事。嘿!在边荒集问人家的私事是大忌讳呢。”

    谢玄皱眉道:“照时间推论燕飞差不多是在同一时间与高兄弟先后脚的离开边荒集那时慕容垂尚未抵集为何燕飞手上却有慕容垂密藏的燕玺呢?燕飞是否懂说鲜卑语?”

    高彦道:“燕飞只说汉语不过他肯定懂得各族胡话至于他为何会有慕容垂的燕玺小人真的弄不清楚。”

    谢玄微笑道:“高兄弟放心我们并不是怀疑你更不会怀疑燕飞高兄弟可以下去休息啦!有事时我再和高兄弟聊聊。”

    高彦退出大堂后谢玄沉声道:“牢之怎样看此事?”

    刘牢之移到谢文前方左旁坐下答道:“高彦虽一向以狡猾贪利闻名今趟我却信他没有说谎他对燕飞碓有真挚的情和义。”

    谢玄同意道:“牢之看得很准可是我们却不能把所有希望寄托在燕飞和他背后的慕容垂身上。高彦的清报非常有用照苻坚的来势敌人是计划周详。如此有如此的打法我已可大约猜到他的战术和季蜘。便让我们和苻坚的先锋军先打一场硬仗此战若胜既可令朱序生出对苻坚的异心更可取信慕荽供。令他晓得我有和他合作的资格。”

    刘牢之虽弄不清楚谢玄心中想法但他一向对谢玄奉若神明忙点头应是。

    谢玄长长吁出一日气仰望堂梁道:“希望三天之后燕飞能安然无恙的来见我现在我也到他生出渴想一儿的好奇心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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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4334/ 第一时间欣赏边荒传说最新章节! 作者:黄易所写的《边荒传说》为转载作品,边荒传说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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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荒传说介绍:
黄易的最新大作,延续并越了《大唐》的特色,同时脉络更加清晰紧凑。一个乱世中的浪子,一柄名剑蝶恋花……相信黄易这次会弥补《大唐》留给我们的遗憾!
以符坚攻晋的淝水之战为前提,对当时的门阀时势五胡晋朝都有详细的描述,第一集算是一道开胃菜以后的章节会愈来愈精彩。边荒是南北的缓冲地带亦是故事的重心,主角燕飞刘裕拓跋硅置身于这混乱的时代开始他们人生的舞台。黄易融入历史的功力又再一次挥,这是一套历史武侠的作品,就如大唐双龙传般没有让人议论的情色。
大纲:五胡乱华之际,在淮水和泗水之间,有一大片纵横数百里,布满废墟的无人地带,南方汉人称之为“边荒”,北方胡人视之为“瓯脱”,而位于此区核心处的边荒集,却是当世最兴旺也是最危险的地方。她既不属于任何政权,更是无法无天,是为有本领和运气的人而设的,传说正是由那里开始。边荒传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边荒传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边荒传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