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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妖方狄     凡世歌txt下载     凡世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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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楔子.

    方栦山,剑神殿,寂静空旷的长殿内,两位白眉长须的老人相对而坐。神殿毅力在海拔万米的雪山之巅,俯瞰下去,眼前是缤纷的霓虹和缭绕如龙的云海。山上雪松傲立,松木粗壮,高有百丈,树龄千载。周围空气稀薄,鲜少有人能够爬到顶峰。

    传,此处是神仙静养、修习之地。

    殿外风雪交加,天气恶劣,殿内却仿若隔世,一丝风都刮不进来,几点烛火稳定向上,毫无混乱的迹象。

    两位老人坐在棋盘两端,昏暗的烛光映照出他们比山脊更加崎岖的面庞,眉发尽白。二人穿着不俗,背对殿门那人,一袭红色长衣,衣角饰有龙纹,霸气张扬,行棋如千军万马冲锋陷阵,攻势强猛。

    面朝殿门之人则全身笼罩在雪白的袍子中,白鞋干净,一尘不染,在对方猛烈的攻势下,他被迫只能防守,但是行棋之间,进退有度,极有章法。

    这二人想必就是世人眼中的神仙了。

    “老项,下了三十年的棋,我还从未赢过。”红衣老者伸手入池,撵了枚黑子出来,毫不犹豫地落在战局最焦灼的地方。

    “三十年,一共三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局棋,你虽不曾赢过一场,却也是越战越强,时至今日,我要赢你已经很难了,胜负最多也就在半目之间。”白袍老者搓捻着手中的石子,细细琢磨着下一步的落法。

    “你这人啊,心思太细,做每件事情,都要千算万算,算起来没完没了,一点大将风范都没有。”红衣老者轻叩地面,不耐烦地抱怨着。他的指节内蕴含着不可思议的力量,敲击的地方,从内而外的迸发出异响,“快一点,快一点。婆婆妈妈的烦死人了。”

    别看他像个老小孩似得,大大咧咧,瞳孔却是深褐色的,无比深邃,一点光芒都反射不出来。

    白袍老者早已习惯了他如此,对于那些催促的声音毫不理会,静静地落子,道:“小倪,三十年来,这是你最有希望获胜的一局棋了。”

    “不是有希望获胜,是一定会获胜,我早已厌倦这里苦闷的生活了。”红袍老者兴奋地抓起了棋子。那些花岗岩铸成的坚硬棋子,在他手中轻飘飘的毫无分量,似乎只要稍稍用力,就会粉碎掉,“赢了你,我就回到外面的世界,大干一场。”

    “一晃三十年,那片充满**的土地早已不属于你我,干嘛非要回去。”白袍老抬起头,深深地望向对方。

    “废话,我就是从那里来的,当然还要回去。尘归尘,土归土,这句话你没听说过吗。”红衣老者暴怒,黑色的棋子在他手中化作粉末。

    “哎,虽然你嘴上不说,但我看得出来,这三十年的时间,你对我的恨越来越炙热了。”白袍老者苦叹。

    “你说笑了。”红衣老者愣了愣,低下头来。

    “这局棋大概是你最后的耐性了,若仍是不胜,你会怎样,小倪。”

    “轰隆隆。”一道惊雷劈下,风雨不入的大殿内忽然变得冷飕飕的,烛光激烈的跳动了几下。就在这一瞬间,整个空间的气氛都被这极度敏感的问题改变了,而白袍老者说话的方式却仍是那样随意,和家常的唠嗑没有任何区别。

    红衣老者低头沉默,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但在殿内更幽深的地方,一点红色的光炎不可思议的跳动了出来,光炎如有实质,隐隐现出龙形,而且不止一条。

    两人沉默,红炎转化成的龙头越来越多,眼看达到失控的边缘,左近处,一道白光腾起,笼罩其身,张牙舞爪的龙头似受到束缚,气息转弱。

    “看吧,只有那柄王剑,才能映照出你真正的心意。如若此局不胜,你会杀了我吗,小倪。”狂风起,烛光尽灭,红衣老者不发一言,轻轻落子,“棋还没下完,何苦争出胜负。”

    “你心里是最清楚的,即便自己赢了,我也不会让你走的。”平静如水波的声音,道出的却是惊人的事实,在红袍老者的心里掀起一**的惊涛骇浪,“小倪,做个了断吧,走或者留,由剑说话。”白袍老者信手一招,白光如长虹般飞来,落在他枯瘦的掌中,仔细看,竟然是一柄美到不可思议的神剑,“出手吧,我知道你已经布置了很久,只待这一刻发动了。”

    “原来早已被你发现了。”红衣老者蓄势起身,周身红光涌动,龙气纵横,与他一同站起的,还有自地面下扑来的神剑,一共一十二柄,成井字型排列。这是他为了诛杀对方,而苦苦隐藏的剑阵,没想到尚未发动就已被识破。不过,其实在心底里,他早已知道这种把戏骗不过对方了吧,明明知道还要这样做,可见他的恨意已经累积到了何等地步。“三十年,三十载的光阴,你******把老子最好的年岁都耗光了。”

    红衣老者蓦然抬头,团团红光笼罩了他棱角分明的脸,在这些红光的映衬下,他苍老的面孔竟然年轻了许多,依稀可以辨认出俊秀的轮廓。

    ——年轻的时候,想必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吧。

    红光泛滥,九龙嘶嚎冲出地面,殿体崩碎,黑暗如潮向四面退开,从远处看,整个剑神殿化作鬼域。那点清澈透明的白光,就如扎入鬼域里的一根针,刺在喉咙里的一根刺,始终屹立,风吹不散,火烧不化。

    白袍老者手抚爱剑,低吟道:“星魂,辛苦你了。”

    寿剑星魂“铮”然出鞘,鬼域之中,亮起了一道白色的甬道,一道通往和平与希望的甬道:“怨我恨我都不怪你,但我不得不这样做,小倪。”

    “去死吧。”

    十二柄神剑化作十二道光弧,自脚下噬来,红衣老者隐身黑暗之中,“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剑身殿内,红白光芒相交,澎湃的气浪将长根已入山体的雪松连根拔起,雪山崩塌,脚下地面嗡嗡颤动,整座方栦山似乎都臣服在两位老人的脚下。

    “轰隆隆。”

    同年十月,正邪纷争再起,天下大乱。

    ……

    ……

    ……

    ……

第一章 小野种

    “沈飞,你这个小野种快给我滚出来。”晒满草药的茅屋前,红色斗篷,红色鞋子的小女孩趾高气扬地叫骂。七八个与她年岁相仿的小伙伴,在身后为她助阵。

    “小野种,缩头乌龟,再不出来,我就把这一院子的草药都砸烂了。”她不敢太过深入,因为拴在草屋前的大黄狗只用了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便将大伯送来的烈犬撕成了七块,她此行的目的便是为此。

    站在这里,院内的环境一览无余,女孩能够清晰地辨认出大黄狗呆呆的蠢样,很难想象,这么一只又丑又胖的笨狗,居然拥有那样惊人的爆发力。她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待蠢狗敢扑出来,一定让它有去无回。

    可惜对于闯入者,大黄狗似乎一点兴趣都没有,始终呆呆的趴在地上睡觉,留着哈喇子,做着春梦,而狗的主人,更是全无音信。

    女孩怒了,自腰间抽出皮鞭,抡圆了挥舞。

    很显然的,一定是有明师教导过她的武艺,起手之时,皮鞭自腰际一甩而出,在空中舞了个半圆,旋即拍向地面。

    “啪。”一声脆响,红色的鞭体在空中刮起红色的风,就如少女的性子一样,刚猛如火,第一下抽在地上,意在警示,若沈飞再不出来,就要抽草药了。“呼呼呼。”

    鞭风呼啸,一丈五的鞭子在少女的头顶舞成了圆弧,只待落下时的霹雳一击。

    “还不出来吗。”

    少女冷冷地环顾四周,仔细观察周围的动静。她长了一双狭长上挑的眼睛,环顾四周的时候,好像凤凰在摆尾,很是漂亮。

    她有些生气了,纤细的腕子轻轻一扭,“啪。”鞭落,一道人影自山崖冲出,四肢着地,小豹子一般冲过来,蛮力无穷的撞开碍事的“小弟。”扑向持鞭的少女。

    少女双眼一眯,落下的皮鞭不可思议地在半空中转弯,绕到少年身后,狠狠一拍,“啪。”少年措手不及,后背被击中,身体踉跄,跌跌撞撞地站不稳了。眼看就要倒地,忽然间,一道“凶光”自少年老虎一般的眉目间逼出,他咬紧牙关,硬是忍着撕裂般的痛楚顽强向前,扑进少女怀中,将之扑倒,压在身下。比女孩坚硬厚实得多的身体,牢牢地将她压死,有力粗糙的大手锁住女孩的臂膀,不让她有抽鞭的机会。

    “莫君如,咱俩无冤无仇,你干嘛总来找我麻烦”这个少年,想必就是草屋、药堆和大黄狗的主人沈飞了。

    少女被他死死压住,身不能动,秀足乱踢,凤目冷冽道:“放屁,你的大黄狗咬死了我的爱犬,难道是我找你麻烦吗。”

    “要不是你带着那两只破狗来我家耀武扬威,阿黄又怎么会咬死它们呢。村里这么多人,你怎么总是看我不顺眼,我到底有哪里得罪了你。”沈飞目光虽凶,但是出手并不狠,只是将少女压住不能动弹,然后和她理论。

    莫君如却不领情,一张樱桃口,小白牙狠狠地咬在少年的手臂上。

    “啊。”沈飞吃痛,身体稍稍一斜,莫君如趁机起身,反将他推倒,同时命令手下道:“给我打,狠狠地打。”

    莫君如今年十一岁,村里地主莫长卿的独女,生性娇惯,爱武,七岁的时候,便已将莫家嫡传的降魔鞭练至入门,可谓天资卓越。她平生有三大爱好,第一,黏着邵白羽哥哥逛街;第二,习武;第三,欺负沈飞。

    她已将欺负沈飞当成了日出、日落一般的必须环节,每天不来草屋找点茬就浑身难受。

    “混蛋。”沈飞低语。一双虎目藏在护住头颅的双臂之下,炯炯有神,没有丝毫颓废,“是你们逼我的。”

    在众人惊讶的注视下,沈飞原地站起。他的身材较同龄人高大魁梧许多,站起的时候,像个巨人。众人畏惧,呆立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打啊。”

    莫君如命令。

    几乎在同时,有人从背后偷袭沈飞。他被开了瓢,血污顺着头皮滑落,遮蔽半张脸孔,但与此同时,身上的气势却越发高涨,众人都很害怕,发了疯似地与他扭打在一起。

    这时,急速的马蹄声,自村道上传来,白衣少年驰骋而来,“住手,都给我住手。”

    少年离得近了,翻身下马,纤细修长的手臂水平探出,揪住和沈飞抱在一起之人的衣领,用力一扯,那人便飞了出去,“住手,给我住手。”

    见到少年,莫君如立时犯起了花痴,双眼眯成桃心状,“白羽哥哥,你怎么来了。”她一鞭子抽向准备对白羽动粗的手下,骂道:“他是我哥,你们做什么。”

    “老大,您还有哥哥啊,我们怎么没听说过。”

    “是表哥,表哥。”莫君如脸颊红成一坨,“白羽哥哥,你是专程来看我的吗。”

    白衣少年道:“算是吧,幸好我来的及时,不然沈飞非让你们打死不可。都多大了,还这样胡闹。”见四下无人,不禁楞道:“他人呢?”

    “在这呢。”身材高大的沈飞在众人身后站起,双手各抓住左右两人的脑袋,原地揪起来,抛向其余四人。

    “哎呦。我的脖子断了。”几人哀嚎。

    沈飞不依不饶,大步冲上去,和他们滚在一起。

    “白羽你看,这小子不知好歹。”莫君如甩鞭,皮鞭在半途被白衣少年截下,“你再胡闹,以后就别喊我哥哥。”

    莫君如委屈的嘟起了嘴,眼睛睁的大大的,圆圆的,高高扬起的右手不甘地落下。

    总算将这个小祖宗安抚下来,白衣少年长舒口气,向前连跨数步,从后面拉住沈飞的肩膀,“沈兄,住手吧,我代他们向你赔罪了。”

    “你?”沈飞冷笑回头,“我们之间的事,用的着你管吗。”

    “不知好歹。”莫君如挥鞭抽下。

    白衣少年闪电般的抬起右手,准确地抓向皮鞭。“啪。”鞭子总算是停下了,但白衣少年右手虎口整个崩开,血从鞭子和手的交接处淌下来。

    “羽哥。”莫君如惊呼,弃鞭奔来,扭打在一起的众人纷纷住手,沈飞神色复杂的盯着白衣少年看了许久,重重地“哼”了一声,走回屋子,反手扣上漏风的屋门。

    莫君如小心翼翼地捧着白衣少年流血的右手,对着伤口使劲吹气,而白衣少年则对着屋内躬身行礼道:“沈兄,我母染疾,望您登门一叙。”

    迎接他的一段空白的沉默,直到身边的人都没有了耐性,白衣少年仍满怀期盼地望着屋内。

    终于,沈飞说话了:“哪里。”

    “村南邵家,我叫邵白羽。”白衣少年喜形于色。

    “明早便到。”

    ……

第二章 沈大夫

    “白羽哥哥,村里那么多医生,你干嘛非来找这个野种。”回家的路上,莫君如不解地问着,她和邵白羽坐在同一匹白马上,俨然一副神仙眷侣的模样。后者嗔怪地扫了她一眼,答道:“他是孤儿,不是野种,你以后说话注意点。还有,沈飞是这个村上最好的大夫,没有之一。”

    “切,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为什么村上的人都不喜欢他。”

    “大概是因为他古怪的脾气吧。和他接触的不多,我也不清楚。”

    ……

    转日,卯时,背着草药箱,踩着黄草鞋,身穿破布衫的沈飞出现在了村道的尽头,此刻,公鸡尚未啼鸣,正是人们睡意最深的时候,村道上荒凉无比,只有他一个人孤独前行,永远绑不牢的药箱盖在冷风的刮拂下,重复着抬起、落下的单调动作,枯涩的“砰砰”声,好像是守夜人在打更。村人不喜欢沈飞,所以,他选择在没人的时候来邵府,让他意外的是,府门口处,早已有人在迎接自己了——昨日的少年,邵白羽。

    四目相交,两人的目光俱是明亮如华,不同的是,沈飞的目光中,含有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他一步步的走上台阶,步伐沉稳的,一点不像这个年龄的孩子。

    “恭候多时,请进屋吧。”邵白羽微笑相迎,笑容真诚的不含一点杂质。这丝笑容,在沈飞的心里产生了一丝莫名的触动,他低下头,随着对方的指引,走入宅院,跨过门槛的时候,低声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会此时前来。”

    “预感吧。”白羽淡淡地说道。

    二人穿过大厅,进入屋后的走廊。邵家是村子里唯一一户殷实还乡的人家,宅子里的装潢、设计、诸多摆设,无不透露出大家风范。

    沈飞走在其中,恍然有种迷失的感觉,却又努力的保持着本心,不流露出惊讶、羡慕、无措的表情。

    邵白羽始终在前面带路,时不时回头,报以一笑,沈飞知道这是对方的礼数,习惯后,并不抗拒,默默地跟着他。

    两人在夫人的睡寝前驻足,白羽轻叩屋门:“娘亲,大夫来了。”

    “咳咳咳。”未及说话,便先咳嗽,沈飞微微蹙眉,心中有了考量。但听屋里的人说道:“寒风凛冽,贵人大驾光临,实属荣幸,羽儿,还不请人进来。”

    从他母亲的话语中,沈飞总算明白了邵白羽平日的做派到底是如何而来的。

    不管是虚情还是真意,这份做派确不一般。

    沈飞不禁对这家人另眼相看。

    邵白羽推开房门,侧身引领自己:“请随我进来。”

    “好。”

    染疾的邵母坐在古朴典雅的屏风后,沈飞朦朦胧胧地审视她,觉得这个女人的身上有着村上妇女不具备的气质。

    “咳咳咳,请坐。”即便重病,邵母仍不忘客气。

    “不必客气。”沈飞直奔主题,“恕我直言,村上大夫众多,你们怎么会想到我的?”

    “呵呵。”邵母苦笑,“实不相瞒,我这身病,已经有些年头了,别说是村上的医生,这十里八乡,包括镇上的名医,我都请进来过,但……”

    “所以才请我前来?”这次轮到沈飞苦笑。

    “也不完全是。”邵白羽抢着说道:“我久闻你医术高明,早就想亲自去请你了,只是家族约束太多,实在身不由己。幸好两周前,听闻你治好了村长的中风,我才终于说服了族人。。”

    “你不怕我辜负期望?”沈飞饶有兴致的望向他。

    白羽道:“总不会更差了。”

    “你倒直白。”沈飞向来喜欢直率的人,因为他自己便是如此,“引我过去吧。”

    “先生请。”白羽忽然改称先生,可见还是抱有期待的。微微弯腰,引着沈飞绕过屏风。

    邵母在屏风的那一头,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亵衣,姣好的身材展露无遗,一点不像生过孩子的女人,只是面色暗沉,应该是长期上妆与久病缠身一起导致的。

    沈飞瞪大了眼睛瞅她,倒不是垂帘她的美色,而是观察病情,白羽从茶几处搬来了凳子,沈飞坐下后顺势将药箱摘下,放在身侧,然后伸出双手,去捻邵母的眼皮。

    这举动略显粗鲁,邵母感到不悦,不过看在儿子的面子上没有表现出来。

    沈飞却变本加厉,又用右手摁她的脖子,邵母忍无可忍,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沈飞道:“观察病症啊,这许多年的看病经历,你连这都不懂?”

    邵母正想回击,却被白羽截住话茬:“寻常大夫过来瞧病,都是观望片刻,就诊脉了,母亲随口问问,沈大夫千万别误会了。”

    “只是观看,哪里瞧的准。医道讲究望闻问切,望是最重要的。”沈飞手不停歇,在邵母身上摁了一通,才开始诊脉。

    所谓男女授受不亲,若不是看他年纪与自己儿子相仿,邵母怕是早就发飙了,她强忍下中怒意,暗道:今天这病若是瞧不好,你可就别想离开我邵府了。

    沈飞怎理会她心里的想法,一心瞧病,细细诊脉之后,松开了手,取出随身携带的枕囊。

    邵母试探着问道:“怎样,我身上的病还治的好吗。”

    沈飞一边把针放在火上烤,一边道:“全且一试吧。”

    不等邵母反应,这一针已经刺在肉里。

    “哎呦。”

    邵母娇嗔,正想呵斥,却感到一股暖流自脉络间升起,竟是让久病成疾的身体一阵轻松。直到白羽从旁问询,才从舒畅的感觉里恢复过来,意犹未尽,第一次正眼打量沈飞,“沈大夫妙手回春,没事的。”沈飞一针下去,已显现出不凡,邵母自是赶快转口。

    白羽对自己的母亲最是了解,听她话音已知奏响,既高兴又赞叹,频频点头。

    “有点疼,不要动。”沈飞一边运针,一边面无表情地说着。

    白羽又紧张起来,却见一向风雨不动的母亲,居然听话的挪动了身体,“羽儿,扶住我。”

    白羽吃了一惊,随即上前双手捧起母亲的右手,“母亲身子骨弱,还请沈先生出手轻一点。”

    “出手轻,哪里有效果。”沈飞毫不客气。

    “没事,扶住我便好。”邵母总算看到一丝希望,怎会容它从指间溜走,当下端正身体,毫无贵妇娇态。

    “坐到椅子上去吧,等下要对背部下针。”沈飞又提出要求。

    白羽已经习惯了听从,弯下腰,为她穿鞋,蚕丝绣花鞋,简单而华贵。穿好后,再度伸手搀扶住母亲,支撑着她走到桌子前。

    邵母的病,这两年越发的严重了,在床上坐久了想起身,旁边没个人扶着根本做不到。

    沈飞从后面看着她颤抖的步子,不禁摇头,“再晚半年,就是神仙,都医不好了。”他展开针袋,坐到邵母的对面……

    三个时辰后,火一样的莫君如没头没脑地冲入邵府,也不管下人的阻拦,直接奔着白羽哥哥的房间去了。

    推开房门,没见到人,便又径直奔向这里。

    当她过来的时候,房门恰巧被里面的人推开。邵母伴着儿子送沈飞出来,“看沈大夫年纪轻轻,却有着这样精深的医术,真是少年奇才,少年奇才啊。”

    “您过奖了。以后我每周来府上一次,每次施针两个时辰,夫人的病症定可痊愈。”

    “有劳神医了。瞧您医术如此精湛,不知师从哪位高人?”

    “这个嘛,恕在下不能相告。”

    “那还真是遗憾,白羽,去账房取钱,驾马送神医回去。”

    “是,娘亲。”

    房门大开,院子里的日光照了进去,沈飞与莫君如撞了个正脸。后者大声地叫嚷道:“婶婶,您身子娇贵,怎么请这个野种过来瞧病呢。”

    “胡言乱语。”邵母少有的动怒,“退下。”

    邵父染疾早死,多少年来,家里全赖母亲支撑,再加上正统宗室,只有白羽这一根独苗,是以邵家上下,都对这个久病的女人敬重三分。

    这一点,莫君如是知道的,若干年来,这是她第二次看到婶婶发怒,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是在自己家里,那时候,自己用勺子铲了黏在地上的狗粑粑,喂表弟吃,被邵母看见狠狠地骂了一顿,进而遭致父亲的一巴掌,那一巴掌是至今为止,自己挨过的唯一一次打。

第三章 桶中人

    对于邵母的怒,莫君如感觉很害怕也很委屈,她搞不懂婶婶为什么会庇护眼前这个“野种”,她对沈飞怒目而视,狠狠地攥紧了拳。

    “还不退下。”邵母严厉地呵斥她,“咳咳咳。”

    “母亲,身子骨才刚有些好转,您别动怒。”邵白羽是村子上出了名的大孝子,在这样的情况下,也顾不得和君如之间的少年情谊了,委婉的说道:“君如,母亲的深疾总算有所起色,你快别惹她生气了。要不这样,你先回去,这边的事情忙完了,我就去找你。”

    莫君如委屈极了,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全部转嫁到了沈飞的身上,她望过来的目光由凶狠转化做怨毒,狠狠地剜了沈飞一眼,忍着眼眶中打转的泪珠奔出府门,“小野种,我定让你不得好死。”

    沈飞感觉自己真的是倒了八辈子邪霉了,也不知道哪里做错了,得罪了这个小祖宗。今日,她这一走看似轻巧,只怕自己将来的日子可不会好过了。

    要不要搬家呢?他自问道。

    莫君如离开府上,邵母重现笑脸,说道:“我这个侄女啊,被他父亲惯坏了,忒不懂事。”见沈飞眉目深锁,不发一言,又道:“先生放心,有我在这里,她不敢找你麻烦的。”

    沈飞低着头,默默地回答:“没事,我应付的来。”

    邵母踌躇,道:“我知道神医对她有所忌讳,要不这样,我认你做干儿子,你搬来府上住,这样一来,既没人再敢找你的麻烦,也可以方便为我治病,岂不一举两得。”

    “是啊,是啊,你我年岁相仿,不如就此结拜做兄弟好了。”

    沈飞犹豫了一下,回绝道:“行医者,闲云野鹤,不适合长期出入厅堂,谢二位的好意。”说罢,迈着大步向前走去,“您身子骨弱,留步吧。”

    “既然这样,在下也不勉强,羽儿,快去送送神医,快去啊。”

    ……

    在马厩里,沈飞看到了昨天邵白羽骑过的白马,这匹白马是邵母从宛梁的商户那里花大价钱买下的,性情稳定而忠诚,其他的马匹似乎都以它为王,尽可能的向它站立的地方靠拢,白羽走过来,抚摸白马的颈子,不无宠溺地说道:“白瀚王,送我一程。”

    “白瀚王?”沈飞吃了一惊,“这样霸道的名字不像是你取的。”

    “呵呵,你们都这样说。”邵白羽打开门栅,牵着“白瀚王”走出来,“见了温良有礼的人,自然而然的认为他甘于平凡,没有任何的野心,这是再正常不过的逻辑。”

    “恩。”

    “但是,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越是温良的人,心中越是狂野,越是不甘于命运的摆布。”

    沈飞望着对方,心中微微发抖,“你这样的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吗?”

    白羽翻身上马,右手遥指天际:“我不甘心,自己是个凡人。”

    一人马上,一人马下,两个少年,在长久的对视中沉默,那一刻,当白羽说出不甘于命运摆布的那一刻,沈飞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对方会对自己如此友善——

    ——原来。原来,他们都是一类人啊。

    ……

    中午的时候,沈飞回到了草屋,大黄狗少有的表现出迎接主人时的热情,沈飞知道,这是它饿极了的缘故,于是便从屋顶上找了两条晒干的肉条,丢给它。大黄狗跃起接住,没两下子就吃光了,伸出舌头呆呆地望过来,大概是没吃饱。

    后者无奈地耸耸肩,道:“就这么多了,没办法。”

    大黄狗似乎能听懂他说的话,长皮堆叠的狗脸上,马上换做一副鄙视的表情,它甩了甩尾巴,用力一挣,脱开了将自己和房门捆在一起的绳子,跃入草丛之中。

    沈飞早已习惯了它如此,并不阻拦,双手打开门,走进屋子,反手关门。这间屋门,常年紧闭,里面充满了霉臭味,沈飞驾轻就熟地走进去,径直来到屋子最深处,掀开遮掩的竹帘。

    “哗。”帘子被掀开,药臭扑鼻,一个足以容纳两人共浴的圆形木桶露了出来,出人意料的是,圆桶之内,竟然躺着一个人,一个全身浸泡在药水中,半死不活的男人。

    “混小子,你还知道回来啊,这桶药都已经两天没有换过了,你想让我身上的疮彻底烂掉吗。告诉你,别以为学了点医术,就不再需要我了,可以把我甩开了。如果你敢犯错的话,阿黄不会放过你的。”药桶中的人喋喋不休地絮叨着,话语中充满了威胁与挖苦。

    沈飞不理会他,轻车熟路地将草药箱放到床上(草堆的),然后找出舀子,将桶中的水一下下的舀出来。药桶的旁边便有一条水槽,很显然是精心挖掘的,他直接将水泼到水槽里,那些散发出奇异味道的药水便顺着水槽流走了。

    漏风漏雨的屋子里,不仅一只蚊虫都没有,而且冰寒得不可思议,好像是独立于外面的另一方世界,沈飞如此高运动量的动作,一滴汗都流不下来。

    在把水舀干净后,沈飞找来了一个脏乎乎的铁盆,用它来盛那些黏在药桶底上,失去了效力的草药,接着拿到院子里焚烧。

    待草药焚烧为灰后,全部挖坑埋起来,一点痕迹都不留下。完成后,把放在院子里晒干的新鲜草药拿进屋,倒入桶中。又去水缸中舀冰冷的凉水,一下下地灌进去,直到将药桶灌满。直到这一切全部完成,药桶中的人才总算止住了唠叨,舒服地向桶壁上一靠,长吁口气。沈飞则站在他身后,为他扇凉,像个仆人。

    “邵母的病看好了?给了多少钱。”桶中人问道。

    “文银三十两。”沈飞毫不隐瞒的回答。

    “这么点。你一定是没按照我说的做对不对。妈的,直接把她的病治好了,我们哪里来的银子。”桶中人暴怒。

    沈飞道:“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救人就是积德,只有积的德足够多了,你这一身的烂疮才能好。”

    “放屁,我这是被人陷害导致的,神仙都治不好。真是搞不明白,你每天与我这个大恶人生活在一起,怎么就一点不开窍呢。迂腐,真是迂腐。”桶中人道,“昨日,若不是你从山上冲下来,我早让阿黄把那个混蛋丫头咬死了,又怎么会落得个头破血流的下场。”

    “她是莫家的千金,把她咬死了,我们在村上要如何立足?”沈飞反问。

    “阿黄把他们吃的连骨头渣都不剩,又有谁会知道是我们做的。”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是你太过蠢笨了。”、“我问你,你与那个姓邵的公子接触下来,有什么感觉。”

    “为什么这样问。”

    “我问你答便是。”

    “他为人不错,也很有理想。”

    “虚伪。一看就是个伪君子。这种人我见多了。”

    沈飞沉默,不置可否。

    “明天,你把他引入屋子。”

    “你做什么。”

    “这不用你管。”

    “不知道你的目的,我是不会这么做的。”

    “你小子翅膀硬了,想造反是不是。”

    “我只想知道你要做什么。”

    “那小子骨骼清奇,资质卓越,我准备收他为徒。”

    “撒谎。”

    “不说不行,说了你又不信,你到底要怎样。”

    “我想听实话。”

    “这就是实话。”

    “算了,懒得跟你扯皮,我上山采药了。”

    “记得,把那小子引到屋内。”

    “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骨骼清奇,资质极高,我怕他把仙人引来收徒,还是铲除掉为好,这也是为你着想。”

    “真的有仙人吗?”

    “当然。”

    “他们是你的对头?”

    “他们恨我不死。”

    “所以你想杀了白羽,免得他将仙人引来?”

    “当然。”

    “好吧,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我绝对不会让他踏入院子一步。”

    “你这个混球。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桶中人暴怒,“告诉你,我是仙人们最畏惧和嫉恨的存在,你是我的徒弟,他们若是来了,你一定死的比我还惨。”

    “祸兮福所至,福兮祸所止。死有何可惧。”

    “砰。”地一声,沈飞摔门离开。

    “小混蛋,小畜生。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走出屋后,沈飞并没有马上上山,他在屋外守了一会儿,直到大黄狗叼着咽了气的成年野猪从草丛中出现,卧在门边啃食。

    “好了,这里交给你了,我上山了。”

    沈飞轻轻地拍了两下大黄狗的头,“噌噌”两下,跳上后山。

第四章 白马与黑马

    为了给桶中人续命,沈飞每周必须采集五十多种山草,这表示,他需要围着脚下的山头,上下多次。这可不是项简单的工作,在这样荒无人烟的深山中,猛兽毒虫密布,每一次上山都可能是一趟死亡之旅。

    今天已经很晚了,他之所以还要上山,只是不想继续留在“家”中。他快速的攀上山腰,动作麻利的像是猿猴。

    云深月隐,寒风刺骨,沈飞望望空旷的四野,不准备再前行了。他守着山腰边缘躺下,用残枝碎叶升起了火。动物大都怕火,有一些不怕火的,一定是比动物更强大的存在,那一定不是自己能对付的了的,所以,沈飞选择在山崖边缘休息,这里地势不高,如果遇到要命的危险,可以直接跳下去,摔不死的。

    上山多年,沈飞已经很有经验了,自信没有问题,抱着坚硬的岩石,睡了下来。

    ……

    七日后,蜿蜒崎岖的村道上,两名身材相仿的少年二度相逢,不同的是,来之前,沈飞特意洗了个澡,换上了一身补丁最少的干净衣服。

    “没想到,你小子还蛮帅的。”白羽笑嘻嘻的,上下打量他。

    沈飞脸一红,矮身进门,“一身穷酸气的出入邵府,我自己都觉得过意不去

    “今天好像早一些,我带你逛逛院子。”

    “先去贵母那边吧,对她而言,再早都是迟的。”

    “这倒是。”

    沈飞记忆力惊人,随着白羽,毫不费力地找到了邵母的房间,让他惊讶的是,门居然是虚掩着的。

    “母亲。”白羽叩门,但没有驻足,直接迈进去了。

    沈飞随他走入,屏风已撤,顺利见到了邵母。

    这位端庄的美妇以妻子等待丈夫的坐姿,独坐在宽大柔软的榻上,紧紧绞在一起的双手直到亲眼看到沈飞,方才松开。可以相见,对这唯一一位能救自己性命的大夫,她的期盼之情达到了何等的地步。

    沈飞对其报以浅浅的笑容,道:“您久等了。”

    邵母难掩兴奋,努力地起身,道:“您能来,真是太好了。”

    “不要勉强,不要勉强,请这边坐。”和上次一样的调理方法,一番行针过后,沈飞的额头上密密麻麻的贴满了汗珠,他收好针,轻轻用袖子擦拭,道,“好了,感觉如何。”

    “这感觉,就好像我年轻了十岁。”

    邵白羽又惊又喜地望着母亲,两次的行针,竟然让这个垂死的女人焕发出新的光彩,真是不可思议。

    沈飞点点头,道:“有效就好。”

    “白羽,还愣着干什么,快把酬劳拿出来。哦,对了,去叫醒五嫂,让他沏上府里最好的茶叶,愣着干什么,快去啊。”双目明亮之人,永远不会体会到目盲者心中的悲哀,同样的,当一个身患重疾的病人,被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时候,他心中的激动也是外人永远无法理解的,一向自恃身份的邵母,此时此刻兴奋地倒像个孩子,止不住的催促白羽,“不不不,这些都等一等,先把镜子拿出来……”

    沈飞看着邵母,心中也是高兴。他自小无父无母,勉强度日,八岁的时候遇到药人,生命才算迎来了转折,然而药人身怀不治之绝症,也是要自己精心照顾的,所以,几乎从记事时开始,他就从未感受过父母的关怀。

    看着邵白羽和他的母亲,心中不禁产生了羡慕的情绪。

    白羽虽然同样高兴,但并不慌乱,从长袖深处掏出满满一整袋的银子,双手奉上:“上次您走后,母亲一再埋怨我心意不诚,所以,此番我便多备了一些。”

    沈飞不用打开,便知道这里面的数量,只怕是第一次的十倍还多,推还道:“向上次一样,纹银三十两即可。”

    “我们母子二人一番心意,望您一定接受。”

    “我是大夫,救人是天职,收多少钱,取决于施救的难易程度,而非病人地位的高低,你给我这些钱,实在受之不公。”

    “沈大夫,我知道您是个好大夫,一个好人。您行医不图虚名,不贪钱财这我能理解,但是,也请您替一位正在生死线上挣扎着的病人想一想。有什么能比答谢自己的救命恩人,更能让我内心愉悦、踏实的呢。”

    “这……”

    “请您务必收下。”邵母握住了沈飞的双手,将他粗糙且冰凉的小手和那一袋沉甸甸的银子一起裹了进去,“还有,我是真心想认你这个干儿子的。”

    沈飞愣了一下,摇摇头,抽出双手道:“银子我收下了,但是认您为母的事,在下实在不能从命。不是我不知好歹,只是,实在有着不得已的苦衷,望您见谅。”

    “哪里,哪里,您有难言之隐我能够理解。先把银子收起来吧。”

    “好吧。”

    ……

    离开邵母的房间,白羽领着沈飞在院子里转了转,接着去了马厩。白瀚王见到小主人,欣喜地抬起了前蹄。众骏马纷纷靠过来,像是在响应马王的欢啸。

    马厩一般设有隔断,以防止公马之间的争斗和乱交育种。邵白羽故意将隔断拆除了,一来是为了让马匹们生活的更舒适一些,二来,则是因为有着白瀚王这样独一无二的马王管理一切。

    沈飞注意到,在大部分的骏马围拢过来的时候。一匹全身乌黑的骏马在原地用力地磨擦着四蹄,它显得很是孤独,也很是高傲,挺直了脖子,甚至不愿意望这边一眼。沈飞有些惊讶,不禁便走了过去。

    “哼哧。”黑色骏马喘着粗气,用余光注意着他。

    沈飞感受到它身上的戾气,小心翼翼起来。但仍是向前摸索。“咴儿,咴儿。”骏马发出威胁的嘶叫,马鬃一甩,用屁股对准了他。

    “小心。”邵白羽阻止了沈飞进一步的动作,“后蹄是马最有力的武器,他用屁股对着你,就是攻击的前兆。”

    “这样啊。”沈飞目不转睛地望着它,“它很健壮。”

    “它叫墨玉,是匹野马,据说被陷阱锁住的时候,仍拼命反抗,生生把生铁打造的陷阱咬坏了。可惜受伤太重最终被抓住,我见到的时候,它已经奄奄一息了。看着可怜所以买了下来,也没怎么救治,自己居然便奇迹般的痊愈了,真是生命力惊人啊。”邵白羽也忌惮它的凶性,不敢动作太大了,慢慢走上去轻轻触碰它的身体,见他并不反抗,才逐渐放开了些,“野马毕竟是野马,野性难训,在马厩里趾高气扬,连白瀚王都要忌惮几分。整个邵府也就是我,其他人只要离得近了,都会遭致攻击。”

    “我看它不是不想和这些马亲近,是放不下面子。”沈飞在安全的距离上,仔细观察对方,“虽然毛色没有其他的马纯,但,身体更结实,轮廓也更优美。真是匹好马啊,它的脚程一定很快。”

    “你也懂马?”

    “我曾经当过一个月的马童。”

    “那应该是懂些的。我劝你不要挑战它,这很危险,即便制服了,它也未必就会听话,毕竟野性难驯嘛。”

    “我懂。”沈飞思索道,“这样,咱俩先出去,在外面偷偷观瞧观瞧,行吗。”

    “好啊,反正我有的是时间。”邵白羽拍拍墨玉的颈子,随着沈飞走出马厩。离开的时候,两人故意弄出很大动静,然后偷偷地潜回来,躲在草垛后,隔着栅栏偷瞧。一众马匹相继散去,远远地躲着墨玉,不靠近它,也不正视它。墨玉也懒得看它们,自己低下头,“咕嘟咕嘟”喝了几口凉水,然后,抬起头,对着天空嘶叫了一声。

    马厩内一阵乱蹄,一众马匹都被惊到了,拼命地向着白瀚王靠近,挤做一团。

    墨玉咧嘴,好像是在嘲笑。

    白瀚王冷漠地望着它,对于这个外来之客,它一向不甚欢迎,但又不敢贸然攻击,因为对方身上有着自己没有的野性,灵性是与生俱来的,野性却是后天锻炼的,对于疯子,哪怕是实力高出他几段的武者,也不愿意随意招惹,因为当你还在赤手空拳与其约战的时候,对方却可能已经将刀架在了你的脖子上。

    白瀚王偷偷观察它很久了,圈里的母马好像渐渐习惯了这匹“野马”身上的狂气,有些时候,会主动地过去接近。这不是个好现象,特别是对身为马王的它而言。

    白瀚王决心给它一个教训,于是,在一众手下的簇拥下,轻巧高贵的迈开了步子,笔直地走向墨玉。墨玉是匹野马,在草场上与其他公马争夺交配权那是常有的事,所以,敏感的它自然知道这个动作的意思。

    本不屑于与这般家畜混为一谈的它,不屑的哼哧了一声,同样昂起身子,向前走去。

    两匹雄赳赳、气质不输狮子的骏马,贴着身子擦过,轻轻甩动颈子互相碰撞,像是在完成交战之前的古老仪式。

    接着,它们相继后退,用屁股对准了对方。

    “坏了,它们两个要打架。”邵白羽攥紧了拳,想要起身,却被沈飞拦下。

    “白羽,这袋银子给你。”沈飞一手抓住白羽的胳膊,一手将银子硬塞给他。

    “做什么?”白羽惊诧。

    “墨玉,我要它,卖给我。”

    “那匹野马……你没搞错吧,它不会被驯服的。”

    “我没想驯服他,只是想将它放归自然。”

    “你是不是疯了,为什么。”

    “因为,那是它的渴望……”

    “你。”白羽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脸上表情复杂,像是在看一个怪物,“你确定。”

    “银子不够吗。”

    “如果你要它,送你就是了。只是你的目的,实在让我惊讶。”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那匹马儿真的很可怜。”

    “哦!”

第五章 开皇十三年

    “咴儿,咴儿。”两匹年轻健壮的骏马同时抬起了后腿,有力的马蹄在半空中相撞。这真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啊。白瀚王个头稍大,在初时占据主动,而墨玉则凭借自己顽强的意志和良好的韧性在后半程挽回局面,两匹骏马打的难分高下。

    一般来说,马类的较量以威吓为主,在威吓不起作用的时候,才会落实到行动,而那也是在几个回合之内便会结束的。

    但白瀚王和墨玉的这场较量,却足足打了一炷香的时间,并且仍在持续。它们都喘着粗气,身体上落下了轻重不等的伤害,谁都不服谁。

    邵白羽和沈飞怕两匹上等骏马受伤严重,果断出手,阻止了它们。

    而阻止的过程也是非常艰难的,白瀚王还好,灵性极高,在白羽出声制止后,当即止住动作,但墨玉则不行,斗性大发的它,对白羽的制止理都不理,依旧疯狂发动攻击。

    一个蹄子已经落下,一个蹄子正在抬起,眼看不可逆的伤害就要达成,蓦然间,沈飞箭步如飞,蛮力十足地冲了上去,两臂掐住墨玉的颈子,利用身体的重力和前冲的力道硬生生地将墨玉扑倒,压在地上。

    墨玉四足拼命蹬踹,白瀚王和白羽聪明地跳到了安全的距离上,沈飞蛮力十足,一个人和墨玉搏斗,牢牢地把握着主动。

    墨玉之前与白瀚王一番激斗,体力已近耗尽,又被沈飞猝然一扑,摁住了颈子,以至于明明力量比这个小娃娃高出许多,但就是处处受制,落于下风。

    沈飞全身所有的力量,使在两个膀子上,尽量蜷缩身体,努力不被蹬踹的蹄子蹭到。就这样压着它,压着它,直到它不再挣扎了为止。墨玉长长的马脸上宽大的鼻孔和臭烘烘地嘴里,大口大口地喷着热气。那双外凹的马眼,怨恨地看着身上的小不点,似乎是愤怒极了。

    沈飞同样喘着粗气,一身干净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他伏在马身上,拍拍它道:“还有力气吧,起来,带我出去。”

    他稍稍卸去了些力气,墨玉便像疯了一样,蹬踹着起身,撞破栅栏,冲出马厩。

    “快,白瀚王,跟上他们。”白羽担忧沈飞安危,以最快的速度安上马鞍后,一跃跳坐上去,急甩缰绳,“快,追上他们。”

    白瀚王如通人言,甩开了四蹄,狂追上去。

    一黑、一白,两道俊影在山坡上疾驰,如追日之箭。

    墨玉疯态毕露,一路上拼命地想要甩脱沈飞,但后者死死揽住它的颈子,说什么都不松手,于是,这一人一兽又陷入了长久的坚持之中,直到到了后山前坪,墨玉一个急刹车,仍没有将沈飞甩脱,便再也不动了。

    它不动了,沈飞倒跳下了马背,拍拍它的背脊道:“前面就是山林,你进去,便可以找到同伴,没人会去追你。”墨玉像是听懂了他的话,扭过脖子,不可思议地望着沈飞,那意思好像再说:“你有病吧,折腾老子半天就为了放了我。早说啊。”

    沈飞尴尬一笑道:“嘿嘿,其实我本来是想收复你的,而且已经差不多成功了。不过既然到了这了,想想还是广阔自在的原野更适合你,走吧,不要再回来,去寻找你的同伴。”

    黑马嘶鸣一声,抬起双蹄,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林木之中。

    “走了,不会吧,还以为会被我的真情打动呢。”沈飞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自嘲着。

    “吁。”白瀚王急停,马背上的邵白羽刚好看到墨玉离去的背影,他倾下身子,伸出右手:“后悔吗,后悔了的话,就去把它追回来。”

    沈飞握住他的右手,跳上马背:“世上哪有后悔药吃,走吧,把你的马厩撞烂了,还是要陪的,这样,下次和下下次的施诊都免费怎么样。”

    “那你岂不是太亏了。”

    “是哈,是有点亏,要不就下次免费吧。”

    “好啦,看病的钱一分都不会少的,一匹马而已,当我送你的。”

    “那可不行,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我已经欠你很多人情了,就当是还了一个好了。”

    “这样啊,那好吧。我勉强接受了,反正你也不缺钱。”

    “呵呵,感觉你的脾气,也没有村上传说的那么臭嘛。”

    “靠,是谁在后面嚼耳朵根子啊,是谁说我脾气臭啦,让我知道,就算他家里死了人我也不会去了。”

    “额……反正不是我说的。”

    “恩,估计你也不敢。”

    “臭屁。”夕阳西下,少年们的玩笑声,就如伴随着旭日落下的古琴曲,一直演奏了下去。

    ……

    在邵府,沈飞和六位邵氏族人围坐在一张至少能够容纳二十四个人同时用餐的长桌前,鼻尖的香味像是勾人心魄的****,勾搭着他快要喷来的食欲。

    贪吃。

    这大概是沈飞身上最大的毛病了,应该与年幼时的食不果腹有关系。

    每当见到美食,沈飞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兽性大发的冲上去,直到真正地满足。这情景很像是色狼见到了美女,又或是老女人夜会情郎。

    今日,无形中被身边的环境束缚住了,他直到此刻仍未现出本性,真是很不容易了。

    沈飞的瞳孔收缩着,感觉盘子里的田鸡在向自己招手。

    “这位是。”邵白羽的奶奶,邵氏最年长的老寿星,大概是将自己亲子的福寿和儿媳的精气都吸光了,年近八十身体依然硬朗。

    “这位就是我跟您提起过的沈神医了。”邵母殷切地介绍道。

    “您就是那名少年名医啊,真没想到,比想象中的更加年轻。我啊,老了老了,很少出府,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您恕罪,恕罪啊。”

    沈飞心道:“邵家的客气实在一脉相承,连个快要入土的老奶奶都这么谦虚,还真不太适应。”

    他可没敢把这些想法吐露出来,毕恭毕敬地回答道:“您过谦了,久闻老太君威名,奈何身份地位,一直不曾登门拜见,才是真的失礼呢。”

    “哈哈哈,您夸赞了。”

    “哪里哪里。”

    沈飞神情坦荡地叙说着酸不溜丢的恭维之言,这让邵母很是惊奇,在她想来只有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才习惯这些上流社会的相互奉承。又听了几句,感觉实在太酸,便主动出言打断道:“老太君啊,别缠着沈神医了,坐这边,有您最爱吃的醉兔呢。”

    “我就说嘛,还是凤绢疼我。。”

    沈飞长舒口气,对着邵母笑了笑,后者摇摇头道:“人老了,自然啰嗦些,公子见谅。”

    沈飞点点头,惊觉嘴唇快要兜不住口水了,“噌”地站起来。

    邵母吓了一跳,问道:“怎么了?”

    沈飞忙着掩饰,随口说道:“白羽去哪了,怎么一直没见到。”

    “呵呵,你们俩人倒真是谁也离不开谁。他啊,去地窖取酒去了。”邵母微笑,“对了,你和少羽谁大些啊。”

    “额……我是开皇十三年出生的。”

    “这么巧啊,白羽也是那年生人,和你同岁呢。”邵母的表情甚是惊讶,娓娓说道,“白羽出生的时候,曾有位算命的师傅来过府上,说开皇十三年是个凶年,在这一年出生的孩子大多活不了,可若能侥幸存活下来,则非龙即凤,扬名天下。

    我经常对白羽说,你是特别的,邵家的门庭一定会在你手中得到光耀。没想到,原来村子里还有一位和白羽同样特别的人存在着。”

    沈飞摊摊手道:“算命先生的话,怎么能当真的。”

第六章 少年人的火气

    “哎,有些事情还真说不准。”邵母连连摇头,“我起初也是不信,直到村内和少羽一年降生的孩子不容抗拒的相继死去,才不得不信了。”

    “不会是那算命的人施下的咒语吧?”

    “不会的,后来我也派人去城里打听过,情况和这边如出一辙,在开皇十三年这个特殊的年份出生的娃娃,没有一个能活过三十天的。”

    “要真是如此,还真是离奇。”

    “谁说不是呢。”邵母道,“那你是几月生人啊。”

    “八月十三。”

    “白羽是一月一日生人,比你大几个月。”

    “哦,那么说是我的兄长了。”

    “你们俩还真是有缘。真是有缘啊。”

    “相见恨晚。”

    “沈公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八年前来到村子的吧。”

    “我一路拾荒走来的。”

    “你的父母呢。”

    “都死了。”

    “天灾?”

    “**。父母死前的景况,直到现在仍历历在目。”

    “你知道凶手是谁。”

    “当然,这个仇早晚要报的。”

    “有志气。”

    “你不想问问细节?”

    “报仇这种事情,邵家帮不上忙的,所以我不问。”

    “您乃大雅之人。”

    “惭愧。”邵母叹息,“难怪你不愿认我为干娘,不愿接受安逸的生活,是怕报仇的决心被幸福消磨光了啊。”

    “可以这样说吧。”沈飞拱手道:“说实话,我与您一见如故,真想就此在您膝下侍奉,但,实在有重担在肩。”

    沈飞故意说了谎,其实报仇对他而言,只是一件非做不可的事情,并非任务,因为,在父母被杀的时候,他只有五岁,那是一个对身边事漠不关心的年纪,只是在血脉的维系下,于心底,留下了报仇的种子。

    之所以不认邵母为干娘,实则是因为药人的存在,那才是他肩上真正地包袱,是永远不能与人说起的秘密。

    欺骗热诚的邵母,让沈飞颇有负罪之感,他扭了扭身子,离开座位:“白羽这家伙怎么还不来啊,我去瞅瞅他。”

    “他在地窖里,你找不到他的……”

    “喂喂喂,我怎么觉得耳根子痒痒,是不是有人在背地里说我坏话啊。”邵白羽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右手托着一坛没有注明出处的酒酿,“嘿嘿,这可是我爷爷、爷爷的爷爷珍藏起来的美酒哦,你有口福了。”

    沈飞虽然没有喝过酒,却经常听说村中的某某汉子喝酒太多了,回家毒打妻子、儿女的劣迹,深知烈酒绝不是个好东西。

    当下连连摆手道:“不不不不不不,这个恕难从命,我可不会喝酒。”

    邵白羽小心翼翼地将封盖启开,端着酒坛凑到沈飞的鼻尖,来回晃动,“这酒可不一样,喝不醉的。”

    缭绕的酒香在封盖开启的时候,就已经飞入了沈飞的鼻端,馋得那不争气的大胃“咕咕”叫个不停,沈飞心志难守,道:“有什么特别的,为什么喝不醉啊。”

    “你先喝,喝了我再告诉你。”

    白羽在沈飞面前的杯子里注满了酒,这杯子只比口杯略大一点,是晚餐开始前,白羽特意命人更换的,目的,就是慢慢地品尝这壶酒。

    酒香四溢,撩拨的沈飞心里痒痒的,最后挣扎道:“这真的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快干了。”

    白羽硬把酒杯递到他的嘴边,强灌道:“一滴都不许浪费哦,这一杯酒,足够重修八个马厩了。”

    “啊啊啊。”润酒入口,沈飞呲牙咧嘴。他从未饮过酒,从未饮过如此纯酿的好酒,这酒水入了吼,肯定是不适的。不过此种不适,很快就被其中浓香的味道以及厚实的口感所取代,沈飞猛地睁开双眼,大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这……这东西真是妙啊。”

    以他贪吃的个性,在第一次饮酒之后,大概会就此沉迷进去,再难把控自己,却不想,阴差阳错的,喝了邵氏珍藏的极品。这第一口下去的味道,如此醇香,日后也就再也受不了一般的酒味了,可谓因祸得福。

    沈飞的精气神,一股脑地涌出来,双目放光地盯着酒壶,道:“酒这东西,是这样美妙的存在吗。”

    白羽却一改之前的做派,将酒壶藏在怀里,避过他饿狼一般的目光,哈哈大笑道:“你呀,你呀,刚才还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咋了,这一口酒下肚,就不行了?”

    “我,我还想喝。”沈飞伸出双手去抢他怀中的酒,“白羽,给我酒,给我酒哈。”

    白羽自小从武师习武,身手不错,左手一拉,扯住沈飞的腕子,右腿膝盖向上一顶,就让他动弹不得,“嘿嘿,早就想和你切磋切磋了,今日正好,你要能抢了去,这整壶酒都是你的。”

    被他一说,沈飞也是好胜心起,虎躯一震,蛮力汹涌而出。

    药人说过,沈飞的身体就是一座宝藏,惊人的记忆力,优良的悟性只是这座宝藏中的一小部分,更重要的,是那无穷无尽的力量和远远超越常人的回复力。

    所以,单从药人那里学过一招救命技的沈飞,也能在莫君如及一众爪牙的围困下,左冲右突。

    邵白羽很快便体会到了这股蛮力的可怕,虎口发麻,快要锁不住对方了。

    “呦。有两下子嘛。”少年毕竟是少年,性格的温良只是外在,内里的好胜才是真实。邵白羽双足以极快的频率,连续跺地四次,身体嗖的一下,拔地而起,一跃两丈,抓住了头顶的房梁,悬空吊在上面。

    邵母微微蹙眉,道:“羽儿,玩疯了是吧,快下来,好好吃饭。”

    不等白羽答应,沈飞已经一跃而起,豹子一般,窜了上去,同样将身子挂在上面。白羽吃了一惊,双脚猛蹬向西逃去,沈飞哪容他离开,上身一倾,左手抄住他的脚踝。

    他蛮力十足,这一手抓住,白羽立时便逃不走了,接着,膀子一抖,将他往地面上掷去。

    邵家有卷古籍,名为“飞天之术”,上面残缺的记载了有关轻身功夫的种种细节,邵白羽资质顶尖,自学其内容,不知不觉间,已有所成。

    眼看身体便要拍在地上,白羽以之前逃跑时,同样的步率,两脚在虚空中连踏四次。“嗖。”的一声,身边如有风举,横地掠出,身体擦过地面,飞掠数十米,方才落地。

    沈飞双目一凝,笑道:“不错嘛,这村子属你最厉害了。”

    白羽掸掸身上灰尘,抬起头来道:“少得意,看我使出真功夫了。”

    他取出怀中的小酒坛,安安稳稳地撂到母亲面前的桌案上,整整衣衫,道:“看招。”他长身而起,身体如彩蝶般,在半空中翩翩起舞,毫无踪迹可寻。

    沈飞双目陡亮,单身勾住横梁保持身体平衡,两足猛蹬,嗖地窜出,如猛虎下山。

    一人快,一人慢,两人在半空中擦肩而过,位置互换,白羽洁白长衣被扯出一道口子,而沈飞的脸颊上,则现出了一道血痕。

    玩闹之间,两人竟都带了些火气出来了。

    白羽真没想到,沈飞能和自己僵持到这样的地步,心中不由得火大,双手一松,自横梁上落了下来,踩实地面后,双手如叉子一般,刺入地面,“嘿嘿,看我的厉害。”

    这一双刺入地面的手掌,仿佛是搭通了白羽和大地之间的桥梁,以他站立之处为中心,整个地面闪亮出光芒,龙的图腾隐现其中。

    “这是什么。”不等沈飞反应过来,土石已经离地,藤蔓一般,将他的四肢紧紧缠住,动弹不得。

    白羽一招得手,脸上现出灿烂的笑容,抽回手掌,拍了拍道:“怎么样,服气了吧。”

第七章 变化真大

    “你会妖术。”沈飞努力扭动身体,但坚硬的土石哪是那般好扭断的,无论怎样,都纹丝不动,“邵白羽啊,邵白羽,真没想到你还通晓妖术。”

    白羽微笑着走上来,抓起桌上的酒坛,揭开盖子,端到沈飞的鼻尖左右的晃动:“哈哈,想喝吗,愿赌服输,馋死你。”

    “这是妖法,不算,这不算。”沈飞争辩。

    “沈公子啊,这你可就误会了。与你的与众不同如出一辙,白羽也有着自己的过人之处。我敢保证,这并非妖术,而是奇迹。”邵母一边自豪地称赞儿子,一边又忍不住敲打他道,“要不是看你们俩年纪尚轻,这般胡闹我可真要发火了,白羽,哪有这样招待贵客的道理,还不赶快为他松绑。”

    白羽吐了吐舌头,道:“嘿嘿,娘亲发话,羽儿哪敢不从,臭小子,便宜你了。”自从生下来,白羽便因为显赫的家世和过人的天赋而远远将同辈抛在身后,众人对他往往尊敬大于喜欢,除了莫君如之外,平日里几乎没有同龄人与他交往。直到沈飞的出现。

    白羽曾经两次与沈飞擦肩而过,第一次是在山上,自己与莫君如骑马出游,沈飞头都不抬专注采药。第二次,则是在村外的荷塘边,沈飞一个人坐在岸上,无聊地向池内扔着石子,嘴里嘀咕着莫名其妙的东西,像是发了神经。而白羽也是因为睡不着,刚好无聊经过。在那样寂静的夜里,白羽坐在高耸的杂草间,伴随着另一端的沈飞,于无声中直到天明。

    沈飞并不知道他的存在,但白羽却欣喜若狂,因为,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和自己如此相似的同龄人。

    他一直在找机会认识沈飞,一直在找,并在如愿以偿的结交后,惊觉对方比自己期待的更加完美,望着沈飞,就像看着另一个自己,行动间无需多言,一个眼神便已足够。

    这是多么美妙的感觉啊,同样孤独的两个人,终于找到了命运安排给自己的伙伴。

    所以,对于沈飞,白羽真是珍惜极了,甚至在他的面前流露出了少有的失态。那是只有在最亲近之人面前,才会流露出来的感情。

    两人目光相对,之前的戾气、斗心一下子便散了,沈飞点点头,咧嘴笑道:“这就是你仗之通天的能力吗。”

    “是的。”邵白羽毫不掩饰的回答,“我早晚会走上那条路的,与我一起去吧,省的路上孤单。”

    “我可没有那样的福气。”

    “你有的,就凭你刚才的表现,仙人们一定巴不得能收你为徒。”

    “我有这么厉害吗。”

    “能将我邵白羽逼到如此,你说自己厉不厉害。”

    “怎么感觉你在变相地夸赞自己。”

    “夸赞我们两人。”

    “你让我觉得,自己很优秀。”

    “不是优秀,是举世无双。”

    “那你是什么。”

    “也是举世无双。”

    “怎么可能有两个举世无双的人同时存在。”

    “我说有就有啦。”

    “好吧,就当你说的是对的。我巴不得呢。”

    “喝酒吧。”邵白羽将酒递给沈飞,“致我们灿烂的青春,致我们崇高的理想。”

    “这是男人之间的举杯。”

    “是碰杯,好吧。我要和你一起喝。”

    “好。”

    “好,好,两位大男人,赶快长大吧,我们这些老弱妇孺们,可都等着你们来保护了。”

    “一言为定。”

    ……

    邵府的夜晚,犹如一场早醒的美梦,梦总有醒来的时候,尽管少羽一再挽留,可沈飞不得不回到草屋,因为这里还有一位自己不得不照料的人存在着。

    药人。

    药桶中的人。

    他的来历不得而知,他的姓名不得而知,他的年龄不得而知,他的病因不得而知。

    沈飞唯一知道的一点是——他是个恶人,手中攥着数不清的人命。

    五岁的时候,沈飞被他从死人堆里挖了出来,从此过上了相依为命的生活,药人嘴硬心软,对于他,沈飞心存感激。

    冷风嗖嗖,沈飞已经在门口踱步许久了,不是闲的难受,只是怕进去了,又被药人劈头盖脸的一阵数落,更何况,今天的自己,身上还有酒气。

    大黄狗懒洋洋的趴在地上,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沈飞抬头望天,便见头顶乌云飘过,露出了半边的月轮,他咬了咬呀,狠心推门进去。

    屋子里寂静无声,风雨不入,稀拉拉的烛火一下一下的跳动着,像是心跳。沈飞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景象,不禁打起了退堂鼓。“舍不得便去啊,我老头子一个,死便死了。”借着烛火,沈飞依稀辨认出木桶投射在帘子上的影子,心中“突突直跳”,犹豫地伸出了右手,掀开帘子的一角。

    “还知道回来,是不是嫌我不死啊。”药人冷冰冰的声音,击打在沈飞的心岸上,像是有人端着冰壶,向自己的头顶浇水。

    “回来晚了,我这就为你换药。”沈飞最怕药人这冷冰冰的语气,因为他了解药人,一般当他大吵大闹的时候,证明是在虚张声势,不会为难自己,可若是语气变冷了,那就是真的生气了,在他真的生气的时候,自己会很危险,性命之忧。

    “咱俩在一起几年了。”药人躺在桶中,轮廓隐藏在阴影里,看不真切,“我有些记不清了呢。”

    “再过一个月,就整整八年了。”沈飞闷头做事,沉沉地回答他。

    “哦,一晃八年过去了啊。”药人阴阳怪气地说着,“这八年你每天都要照顾我这个废人,很辛苦吧。”

    “我的命是你给的,照顾你也是应该的。”

    “呵呵呵,可别说什么应不应该的话,我承受不起。”药人一拍药筒,生满烂疮的右手钳子一样,生生剜下了一块桶壁,“承受不起啊。”

    “好了,别说这些气话了,我不是去赚钱了吗,不赚钱咱俩喝西北风啊。”沈飞一边舀桶中的药水,一边拿出一个扭成一团的纸袋,“看,我带了你最爱吃的烤山鸡。”

    “烤山鸡。哼”药人的两眼放出冷光,沈飞手中的纸袋凭空燃起,顷刻之间,化为灰烬,“你们吃香的喝辣的,只给我带来了烤山鸡。你当我是要饭的呢。”

    换做常人,被药人这般阴森森地恐吓,只怕腿都软了,沈飞却神色如常,将灰烬吹散,闷头更换药水,一言不发。

    药人自然不甘心,步步紧逼道:“喝酒了。”

    沈飞不言。

    “邵家对你不错嘛,我看这样,干脆把我杀了,拜在邵氏门下,做条看门狗好了。”

    沈飞不言。

    药人续道:“邵白羽和你年岁相仿,邵母不过三十的年纪,想必风韵犹存,你这小子,不会看上人家了吧。”

    沈飞仍是不言。

    药人动怒,双手插入木桶,炸起巨大水花:“老子他妈跟你说话了,装聋作哑啊。”

    沈飞止住动作,微微抬起了额头:“说人话,我就回答你。”

    “靠,你还敢顶撞老子。”药人怒极,“阿黄,进来。给我咬死这个小畜生。”

    他的命令就像一道圣旨,酣睡的大黄狗立马竖起耳朵。

    “给我咬死他。”黑影破窗,阿黄身躯暴涨一倍有余,扑倒沈飞,牙齿抵住了颈子的动脉,只要稍稍用力,便可夺去他的性命。

    “连你也不听话了是吧,我让你咬死他,怎么还不动手。”药人暴怒,拍打着桶中的药水,“小心我连你一起杀了。”

    大黄狗并不着急下嘴,扭过头望向药人,那飞来的目光和人类无异,像是再说:“你确定?不后悔?吓唬吓唬就得了,真把他杀了,我吃饭找谁去,你换药又找谁啊。”

    “杀啊。”药人命令。

    蠢蠢的大黄狗叹了声气,层叠耷拉的狗脸上,现出极大地无奈。他收回利齿,离开沈飞,竟然后膝弯曲,跪倒在木桶边,好像是在求情。

    “老啦,老啦,都要造反了是吧。咳咳咳,咳咳咳咳。”药人捶胸顿足,撕心裂肺地说道:“罢了,罢了,既然你这样为他求情,那我就给你个面子,饶过他了,不过,臭小子你给我听好了,如果再犯,定杀不饶。”

    沈飞直到此时才站起来,拍拍大黄狗的肩膀,走到窗边:“这个戏码都演了好几次了,烦不烦啊。窗户还得我糊,脏东西还得我捡,错还得我认,万一没弄好,漏风了,你又要找我茬,又要将今天重演一遍,有意思吗。”

    这次换做药人不言语了。

    大黄狗耷拉着脑袋,悻悻地望着沈飞,用尾巴蹭了蹭他,那意思好像再说,这家伙爱面子,给他个台阶下吧,别折腾了,我也烦啊。

    “老伙计,你出去吧,我有话和你的主人说。”沈飞望着窗外说道。

    阿黄“嗷”了一声,迈开步子,慢悠悠地踱出去了,它每向外走一步,个子便缩小一分,到门口时,已经变作原来的大小。

    房门大开,窗户漏风,屋内的烛火灭了,沈飞坐在窗边,背靠月光,“今天是我不对,请你原谅。”这么多年以来,药人第一次见沈飞如此严肃,心中一凛,道:“干嘛,强迫啊。”

    “强迫不敢,只是想和你谈谈。”

    “谈什么。”

    “谈花前月下,琴棋书画。”

    “滚,你给老子滚。”药人将木桶的边缘一块一块的扯下来,掷向沈飞,后者抱头鼠窜。

    大黄狗在屋外听得真切,心中唏嘘道:额……变化真大啊,都学会幽默了。

第八章 展翅

    一场风波总算平息。

    沈飞快速进入工作状态,桶中的药水很快便换成了新的,药人舒服泡在水中,目不转睛地看着沈飞道:“老了,确实是老了,再黏住你,真有些不好意思了。”

    沈飞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道:“又犯什么神经,没完没了是吧。”

    “我说真的。”药人叹息,“过去,不管你怎么付出,我都觉得理所应当,因为那时候你还小,孤苦可怜,没有一丝幸福可言。但现在不一样了,我在你的脸上看到了笑容,找到了幸福的笑容。”

    “要不是学了你的医术,哪里有人会搭理我。”沈飞擦擦汗,认真地说道,“所以,幸福也是你给我的。”

    “雄鹰早晚有展翅的一天,我起到的不过是推波助澜的效果。”

    “别说傻话了。”

    “我了解的,你这孩子脾气虽然倔强,但是心地善良,知恩图报。说实话,不是有利用价值,我当时根本不会伸出援手的。不成想一晃八年过去,倒真有些舍不得、分不开了。”

    “呵呵,这也是缘分,是命里注定的。”

    “是缘分,所以我也有义务提醒你一句。”话锋一转,药人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撇开家世背景不谈,邵白羽各方面都和你很像,真的很像,所以你们二人才会一见如故,成了莫逆之交。但是,你要明白,人在成长的过程中,会遇到许许多多的烦恼和挫折,这些很可能将你本来熟悉的人彻底改变。”

    “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要说的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哪怕是你最信任的人,都不可以完全地消除了戒备之心,我,便是最好的例子。”

    沈飞骇然。

    ……

    第二天,邵白羽一早便来敲门,沈飞便知他会如此,所以连夜将窗户修葺完整,草草睡了两个时辰。待白羽入院,大黄狗狂吠之时,他总算稍稍缓过些气力来,疲惫地睁开了双眼,自屋顶跳下,道:“白羽啊,有事吗。”

    邵白羽看他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不禁笑道:“才喝一点点酒,就不行啦。”

    沈飞自然不会将夜间的事情告诉他,苦笑道:“确实不胜酒力。”

    “话说,你还真是特别,不睡屋里,睡房顶。”白羽指指紧闭的房门,“这里面不会是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当然没有。”沈飞瞬间来了精神,“快说,找我干嘛来了。”

    “就站外面说啊,你也太不会招呼客人了。”邵白羽一边说着,一边向屋里硬闯,“怎么也得喝口水吧。”

    “嗷嗷嗷嗷嗷。”大黄狗一反常态地狂吠起来,犬齿外露,面露凶相。

    “额……这是怎么了。”邵白羽被它那突然爆发的凶性吓了一跳,蹭的一下缩回了手,“你这屋里,不会真的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胡说八道。”沈飞伸出拳头,捶了他一下,“狗都有看家护院的本能,你不知道吗。”

    “是吗,我怎么觉得它不太对劲呢。”

    “疑神疑鬼的。”

    “那你到底给不给水喝啊。”

    “走,去喝早茶吧,托你的福,我现在也是有钱人了。”

    “哈哈,这倒是,好吧,好好宰你一顿。”年轻人毕竟是年轻人,心思很浅,被沈飞一闹,注意力立时便散了。

    “上马。”

    “走。”

    “对了,你今天找我所谓何事啊。”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

    “我的大少爷啊,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没有关系,我可是还要靠双手挣钱吃饭的。”

    “下次出诊的时候,再多给你一些就是了。”

    “那可不行,鄙人不食嗟来之食。”

    “还挺有风骨。”

    “当然。”

    “那好吧,今天陪我,明天就不来找你了。”

    “恩,你知道,大夫是需要上山采药的。”

    “知道,我在山上见过你,像个贼似的。”

    “我是在寻山找药。不仔细看能找的到啊。”

    “所以说像个贼嘛。”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啊。”

    “庙会开始了,应该有许多好玩的东西。”

    “庙会?我在樊村八年了,怎么从未听说过。”

    “村子在山上,自然没有,邻村在山脚,却是有的。”

    “那要走多久啊。”

    “骑马半个时辰左右。”

    “好,那就去见识见识。”

    “必须的,驾。”

    白瀚王身体强壮,载着两人毫不费力,奔行如常。不一会儿功夫,马蹄声就听不见了。屋内的药人深深地吸了口气,自语道:“这一走,怕是就再也回不来了吧……”

    在山道上狂奔的白瀚王忽然止步,前冲的势头险些将马背上的两人栽了下去。

    白羽不禁责备它,道:“马王,你发什么神经。”

    沈飞则一跃跳下马背,道:“别骂了,我知道它是为了什么。”

    “你知道?”白羽疑惑地望过来,便见沈飞鸭子似的的架起双手,轻声轻步地向着林中挪步。

    原来,在那片稀疏、低矮的林木树影里,一匹黑黝黝的骏马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那是一匹体格气态丝毫不输于白瀚王的骏马。

    “墨玉。”邵白羽惊呼,“它怎么在这。”

    “你是来找我的吗。”沈飞一边接近它,一边试探性地问道。墨玉高傲地抬起前蹄,向后退了两步。

    沈飞原地站住,又问道:“找不到同伴吗。”

    墨玉鸣叫,像是回应。

    沈飞点点头道:“这样,你先跟我一阵子,我们俩一起寻找你的同伴可以吗。”

    墨玉原地踩跺四蹄,似是在犹豫。

    沈飞又小心翼翼地向前蹭了一步,“没有朋友的孤独,我深有感受,让我暂时照顾你,可以吗。”

    “咴儿,咴儿。”墨玉又是尖叫。

    沈飞连忙改口道:“不,不,我说错了,是咱俩暂且搭伙,直到你找到同伴为止。”

    墨玉不动了。

    沈飞又向前蹭了一步,“咱俩是朋友,比同族更亲密的朋友,对不对。”看距离足够近了,他试探性地向前伸出双手,墨玉明显不如之前那般抗拒了,在原地踱步,不后退了。

    沈飞欣喜若狂,双手一直往前伸着,直到触摸到对方黏满了泥浆,宛若钢针般的鬃毛,仿若触电一般。

    不等墨玉跳开,他已经一步跨出,双臂紧紧地搂住了对方的颈子。

    “再也不会松开了,墨玉。”

    这一刻,宛若永恒。

    邵白羽牵着白瀚王走过来,拍拍沈飞的肩膀道:“有没有发现,我是你的幸运男神。”

    “咦,少臭美了。”

    “现在又有问题了,没有马鞍,你要如何骑乘它呢。”

    “搂着就行了。”

    “那不得累死你。”

    “那你说怎么办。”

    “这样吧,先回我家,取了马鞍,吃了早饭,再赶去庙会。”

    “本来说请你的,多不好意思。”

    “留着吧,下回去镇上,请我吃大餐。”

    “好吧。”

    “快走,庙会要赶不上了。”

    “走。”

    ……

    入蜀的山道蜿蜒崎岖,樊村靠里,位于半山腰上,而黎村则守着山脚的平坦地势,是山内人和山外人交易的场所。

    每隔十五天,必会有一场隆重的庙会在黎村举行,从黎明一直持续到午后,方便人们交换物资。

    交换物资的方式又分为两种,一种是以物易物,也就是用手头的东西交换别人的东西,这是大多数村民们习惯的方式。还有一种是用铜钱来买。只有比较有钱的人家,才会这样做。像邵白羽,每次逛庙会,必定都会备足了银子的。

    黎村细长的村道人头攒动,脑袋一个挨着一个,说是一锅虾粥也不过分。

    红日渐起,滚滚雷音自山道上涌来,正在努力砍价、问价的人们同时止住了动作,望向高处。便见山道上,烟尘滚滚,一黑一白两道健影,似雷霆、似霹雳一般倾泻下来,并伴随着“隆隆。”的锐响。

    “是白羽哥哥。”莫君如两眼化作桃心状,兴奋地举高双臂,连连挥手,“白羽哥哥,白羽哥哥我在这里,你真的太帅啦。”

    “等一等。”刚才还兴高采烈的她忽然蹙紧了眉,“他旁边那个人是谁,怎么看着那么恶心呢。”

    “隆隆。”一白一黑两匹骏马,以风一般的速度冲下蜀道,漫起的烟尘,像是张牙舞爪的恶魔拼命在身后追逐着他们,却无论如何都追赶不上。

    众人惊艳得五体投地,待看清两人俊秀的面容时,更是赞叹有加。在邵府,白羽特意将自己的衣服拿给沈飞,一试身,尺寸刚好合适。然后,又端出了鞋子,衣带,甚至让佣人为他梳了和自己一样的发髻。

    这一拾掇,沈飞真像变了一个人,不仅身材瘦消、高挑,而且气度不凡,眉宇间依稀透露出一股子狂气,让人不敢直视。

    邵母观他气度、身段不凡,不禁赞叹道:“鹰儿总有展翅时,白羽要真是有你这样的弟弟,可就好喽。”

    白羽搂住沈飞肩膀,哈哈笑道:“娘你说什么傻话,沈飞就是我的兄弟,没错啊。”他素喜素雅,衣服除了白的,就是绿的,沈飞起初试的是白色的长衫,邵母觉得与他本身的气质不甚相符,所以重新换上了青色的,没想到,这衣服一穿上,他身上那股子凌厉劲便出来了,搭调的不得了。

    两人两骑,风雷般直下蜀山,一众村民都以为是仙童下凡,赞不绝口。

第九章 四人组

    离得近了,白瀚王和墨玉的速度同时放缓,沈飞一牵马带,跳了下来,改为步行。人群自动向两边分开,可以挪步的空间变得更小的人们,或睁大了眼睛,或捂紧了口齿,表情复杂的望着两人,像是被他们不凡的气度震慑住了,不发一言。

    两人牵马而行,清风相伴,四目相对微微一弯,意气风发地大笑起来。

    这一刻,就在这一刻,他们恍然若失,这人世间的一切,没有什么能让自己感到畏惧的了。

    也就在这一刻,无数跟随家人出来赶集的小姑娘们,都看得痴了。

    “你……你好,我叫李婷希,是黎村人。”一个羞答答的小姑娘,红着脸说道,“我家就在离这不远的地方,要过去坐坐吗。”

    沈飞还是第一次被人搭讪,不免上下打量对方。

    但见说话的,是一个年龄与自己相仿的小姑娘,个头不高,长了一张白净的鹅蛋脸,脑后发髻梳的仔细精致,衣着华贵。她说话的时候,侧着身子,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看上去腼腆极了。

    沈飞刚过十三岁,正值青春萌动的年纪,见了她可爱的模样,真是心跳不止,脸颊少有的泛红。

    邵白羽微微欠身,礼貌地介绍道:“我叫邵白羽,他是沈飞,我们都来自樊村,今天是来集市寻宝贝的,改日再登门拜访吧。”见对方面露遗憾,不禁心中不忍:“你既然是这村子里的人,一定经常来赶集的,方便的话就与我们一道吧。”

    “好,好啊。”李婷希兴奋地抬起头,一双眼睛圆圆的,泛着晶莹剔透的光,“我来做导游,这里我很熟的。”

    “小姐,老爷还在前面等咱们……”身后管家样的老人,低着头严肃地说道,“这里人多,还是不要瞎跑比较好。”

    “你父母也在这。那还是不要陪我们了,免得被怪罪。”邵白羽故意激她。

    李婷希急着跨前一步,拉住他的手腕,道:“没,没事的,我想和你们玩。”

    邵白羽扭头望向管家,“可以吗。”那老人眉头紧蹙,默默地点点头。

    “这就得了,走吧。”

    “慢着。”从人群里硬生生地挤上来的莫君如,挥舞着粉嫩的小巴掌,“啪”的一下,打在李婷希的手背上,“松开你的脏手,白羽哥哥的右手,只能我来牵。”

    “你这个泼妇,怎么胡乱打人。”一直没怎么搭茬的沈飞,小老虎似地跳过来。

    君如双手叉腰,指鼻子骂道:“我还没问你呢,你这个小贱种怎么会和我的白羽哥哥在一起的。”

    “我是沈神医,拜托。”

    “狗屁神医,我最近是没腾出手来,等有功夫了,一定狠狠地教训你。”

    “就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提什么教训我,也就是仗着人多罢了。”

    “我就是仗着人多,你能怎么样。”

    “卑鄙。”

    “你敢骂我。”

    “骂你怎么了,打都打过了。”

    “你你你……”

    邵白羽没有理会他两人的斗嘴,一双龙目紧盯着李婷希身后的管家,目不转睛,只有他注意到了,在莫君如一巴掌拍过来的时候,三道人影以极快的速度窜出人群,接着,又在众人未有所觉的情况下,因为管家一个不起眼的动作,同时退走。

    “黎村什么时候出了这样有背景的贵小姐。”邵白羽上下打量着管家,而对方始终保持着微笑,并且沉默,“还能不能在一起好好的玩耍了。”

    这话是说给对方听的。

    管家点点头,道:“当然,小姐喜欢便好。”

    他的话,听上去有些答非所问。

    沈飞和莫君如停止了斗嘴,前者关切地望向婷希,道:“这个疯丫头,粗鲁惯了,你没事吧。”

    李婷希将红红的手背,收进了袖子,回笑道:“没事,没事的。”

    “喂,你这贱种,不会是看上了人家吧。”女人总是早熟的,并且感觉敏锐。

    沈飞对其怒目而视,道:“你打伤了人家,还好意思说。”

    “你也说了,我打伤的是她,你做什么出头鸟。”

    “我看不惯。”

    “哼,总有你服软的时候,别以为有了白羽当靠山,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白羽不是我的靠山,我也没怕过你。”

    “走着瞧。”

    “谁怕谁。”

    “你怕我。”

    “你这个臭屁的野丫头。”

    “你这个死贱种。”

    “好了,好了,停,都给我停。”邵白羽强硬地插进来,“你们俩都给我省省吧,不怕让人笑话是吧。”

    两人气哼哼地,将头扭到一边。

    白羽续道:“人又多了,也好,一起玩吧,人多力量大,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珍惜的宝贝呢。”

    “我才不要和这个贱种一起呢。”

    “你还说。再不闭嘴,我就和沈飞骑马走了。”

    “别,别,君如知错了,不说了就是了。”

    “好,这才对嘛。”

    君如撇嘴,亲昵地挎住了白羽的臂弯,“我要和白羽哥哥在一起。”

    邵白羽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这样,我还怎么牵马。”

    “给小贱种不就得了,他的一只手不还空着。”君如斜搭了沈飞一眼,后者立时反击道:“滚,我又不是仆人。”

    “你比仆人更贱。”

    “再废话撕烂你的嘴。”

    “你可以试试。”

    “都住口。”白羽怒极,“当着外人的面,你俩能不能注意点形象,马我自己牵,路我自己走,你放开我,快给我放开。”

    “不要嘛。”

    “放开。”

    “好吧。”莫君如嘟着嘴,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了小手,愤愤地骂沈飞道:“都怪你,贱种。”

    “你还说。”

    “好好好,不说了。”

    这在外人眼里,惊艳至极的四人组合,总算是稍稍地安分了下来。

    村道狭窄,四人并排走有些挤了,于是便两两一对,很幸运的,沈飞和李婷希分在了一组,于是便有了下面的对话。

    “你好,我叫沈飞。”

    “恩,我是李婷希。我们刚才好像已经自我介绍过了。”

    “刚才不够正式。”

    “哦,原来是这样。”

    “你是黎村的人啊。”

    “我叔叔膝下无子,于是我自小便被过继了来,我真正的父母都在蓬莱。”

    “蓬莱,那是什么地方。”

    “我也没去过,据说和蜀山一样,也是仙境。”

    “哦,难怪你长得这么可爱。”

    “谢谢。”

    “额……我叫沈飞。”

    “我已经知道了。”

    “我来自樊村。”

    “哦。”

    “我没你这么幸运,父母早年便都去世了。”

    “真不幸。”

    “不过我很坚强的,我有着足以养活自己的医术。”

    “哦,你还是个大夫。”

    “我的医术很高超的。”

    “哦。”

    ……

第十章 狗场

    走在前面的莫君如贴近了邵白羽的耳朵,说道:“这个小贱种真是没用,一见了小美女立时就语无伦次了。”

    “额……沈飞好像真的对她有好感。”邵白羽道。

    “他这个年纪,懂个屁啊。”

    “是哈。”

    “喂喂喂,你看这是什么。”

    “大概是象牙的项链吧,在这条集市上还真不多见。”

    “我喜欢。”

    “买了吧。反正你家有的是钱。”

    “我想你买给我。”

    “为什么。”

    “我就是想。”

    “好吧,真拿你没办法。”

    “店家,这条项链多少钱啊。”

    “如果是公子要的话,那就给五纹钱吧。”

    “这么便宜?你不会吃亏吧。”

    “好马配好鞍,宝剑配英雄。这项链也是一样,被有缘人收了,是一种福分。”

    “店家,你真会说话。”

    “谢谢。”店家双眼一亮,道,“对了,我这里还有其他稀有的东西,公子要一起看看吗。”

    “好啊,有什么,拿出来让我见识见识。”

    “这是西域的玛瑙,这是罗刹的血玉,还有这个,这个是产自天山的天蚕圣甲,您看看,哪一个可都不是凡品哦。”

    “好好好,我都要了。”

    “慢着。”沈飞摁住了邵白羽准备掏钱的右手。

    莫君如怒道:“你做什么。”

    沈飞并不理她,拿起被称为血玉的宝贝,狠狠捏住,对着卖家说道:“你确定这是罗刹的血玉?”

    卖家神色明显一变,坚持道:“是啊,这就是罗刹的血玉啊。”

    “那你看这块,又是什么。”沈飞自脖颈处翻出了一枚朴素的挂坠,众人望过来,但见这挂坠和成年人的眼珠子一般大小,总体呈深褐色,光滑的表面上密布着一条条清晰可见的血丝,看上去有些瘆人。

    卖家的面色变作铁青。

    “罗刹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眼睛会变成血红色的,如果这个时候,将他的整颗眼球剜出来,便会凝固成为石头,所以,才有了血玉之称。自古以来,上至倾世帝王,下至悍匪流民,无数心怀不轨之徒,垂涎血玉之剔透,无故屠杀罗刹国人,强取血玉。”沈飞右手用力,只听咔嚓一声响,那枚红彤彤的石头从中断裂,分为两半,“这样寄宿着仇恨和罪孽的石头,莫说是假的,就是真的,你便敢心安理得的当街叫卖吗。”

    卖家双目圆睁,口齿打颤地说不出话了。

    莫君如少有的安静,沉默地望着他,像是在看一个怪物,脸上流露出了“原来如此”的神情。

    李婷希更是骇然,紧蹙着眉头望着沈飞,她饱读诗书,对罗刹国的事情知道的很多。据说,那是一个充满着神秘和悲怆的国家,首都名为哀默之城,在开皇十八年被攻陷,现在已经荒废。

    不知沉默了多久,邵白羽走上来,用力地搂住沈飞的肩膀,将他拉离了那片“伤心之地”。

    他没有问,两个女孩也没有问,四人在沉默中前行,直到不远处出现了一片开阔的空地。

    有“汪汪”的狗吠,从空地上传来。

    “哈哈,我最喜欢这里了。白羽哥哥,快一点,快点走。”莫君如忽然间来了精神,拽着邵白羽的胳膊,蹦蹦跳跳地闯入人群。

    沈飞不禁问道:“恩?前面有什么。”

    “是斗犬的地方。”李婷希小声回答。

    “斗犬?”沈飞摸着下巴,狐疑着说道:“蜀山脚下还有这样的地方吗。”

    李婷希道:“蜀山奇险,多有猛兽出没,村民们大多蓄养了烈犬,每到赶集的时候,十里八乡的好斗者,总会牵着自己的爱犬聚在一起,搏些彩头。

    “赌注大吗?”

    “那要看有没有特别优秀的斗犬出赛。”

    “早知道这个能挣钱,我就把阿黄牵来了,一定所向睥睨。”沈飞说道,“把赢了的钱拿出来一部分给它买吃的,这家伙一定乐意的。”

    李婷希掩嘴娇笑道:“没这么容易的,村中人本来就好斗,这些烈犬继承了他们的天性,更是万里挑一,寻常的家狗进了赛场,不出一时半刻就被撕碎了。”

    “阿黄可不是家狗。”沈飞心说,阿黄那家伙打个喷嚏,这些所谓的斗狗腿估计就软了,还提什么打斗。

    这些话自然是不能说出来的,他指了指前路,道:“快走,他俩都跑远了。”

    围绕着斗狗场的人很多,不过看到牵马的沈飞和邵白羽,都自觉地让开,容他们经过。邵白羽微笑点头,算是对他们此举表达的感谢。

    场地内,一头青色獒狗,正和一只花犬滚在一处,青狗体大,力强,占据主动,但花犬也不示弱,战斗意志旺盛的它,死死咬住青獒的左前腿,并压低了身子,尽量不被对方掀翻。

    局势僵持。

    负责拉拢观看者下注的赌头大声的嚷嚷着,“来啊,来啊,下注啦。青獒是咱们黎村的常胜将军,未尝败绩啊,下注啦,下注啦。”

    沈飞打眼一看,赌率一比五,青獒占据明显的优势。

    “咬它。咬它。咬它。咬它。咬它。”身边的人,将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大声地为自己下注的犬只加油。

    沈飞摇了摇头,对着白羽道:“虽是残忍了点,不过确是消磨时光的好办法。怎样,你觉得谁会取胜。”

    “那只花毛的土狗吧。”

    “怎么看出来的。”

    “直觉。”

    “我也觉得是它。”

    “你的原因呢。”

    “眼神。”

    “屁,斗鸡眼还差不多。”莫君如不屑地说道:“要我说,一定是青獒赢。赌头,给我买青獒十纹钱。”

    沈飞嘲笑道:“你不认准了它赢吗,怎么只下这么点。”

    “废话,赌率一赔五,我下再多也赚不到钱。”

    “赌头,现在总共有多少人押注了。”沈飞挤过人群,拉了拉赌头的衣角。后者见到是他,不敢怠慢,数着黑板上的数字说道:“总过七十三人下注,其中赌青獒赢的,有六十五个人,共计五十两银子。”

    “这么说,刚刚好。”沈飞自怀里取出昨日为邵母看病,得到的钱袋,“我买花狗。”

    赌头一愣,追问道:“用这里所有的钱嘛。”

    “恩。”

    “你是不是疯了。”莫君如不屑,“我看你是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它一定会赢的,走着瞧。”

    白羽不发一言,静静地注视着场内,“是啊,它一定会赢,因为这只狗的眼神和你一样。”

    “额……一只狗的眼神和人一样。”莫君如的眼睛在奋战的花狗和笃定的沈飞之间来回游移,“别说,这贱种还真有点狗性。”

    “你胡说什么,我指的是,花狗眼神中的凌厉。”邵白羽嗔怪地扫了君如一眼,“对了赌头,那只花狗叫做什么。”

    “小虎。是山上猎户的狗。”

    “难怪。”

    狗场内,青獒将花狗死死压在身下,叼住它颈子上的皮肉用力甩头,犬只远远没有大型猫科动物来得灵敏,扑咬时,很难锁喉,一般都是利用体型,从上方压制,将猎物摔倒后,再强制锁喉。

    奋战一刻钟的时间,青獒总算是将花狗死死压制住了,它下一步要做的,便是掀翻它,啃咬喉咙处的动脉。

    花狗显然也是身经百战,不管你如何动作,撕咬自己的关键部位,始终死死咬住青獒的左前腿,决不松口,就好像两名摔跤手之间的较量一样,在力亏的情形下,只有死死彪住敌人身上的一个点,才能保证自己被摔倒的同时,可以连着拉倒对方,这种技巧在摔跤场上,被称作“临避之术”。

    青獒凶猛,花狗血管被咬开了一根,鲜血狂飙。

    莫君如得意地扬起头,对着沈飞说道:“嘿嘿,你的五十两银子,可是要打水漂喽。”

    沈飞目不转睛地望着场内,不发一言。

    身边呐喊助威之声,连绵起伏,震耳欲聋。

    青獒又尝试掀翻花狗,后者在泥泞的血泊中倒地。

    邵白羽微微蹙眉,不忍再看,“不行啊,体型太悬殊了。”

    沈飞反而双目放光道:“还没有,还有机会,就在这一刻。”

    几乎在他话音落地的同时,于血泊中打滚的花狗顺着摔倒的势头向外窜,青獒自不能容它,立时追上,然而这一追,却露出了破绽,花狗明着逃跑,实为借势反击,看准它前冲翻起的颈下皮肤,双目锃亮,反扑回来,一口逮住了对方的脖子。

    “嗷。”青獒惨叫,花狗拼命甩头,火红刺目的血如燃烧的旗帜一般,洒满斗狗场,场边的众人同时沉默。

    直到最后一声呜咽的悲鸣,花狗胜,青獒死,沈飞拿着赢来的钱,走到猎户的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道:“这里的银子是我赢来的,我买你的花狗。”

    “你确定?”猎户有些不敢相信,要知道一比五的赔率,沈飞用五十两的银子赌回了二百五十两,足以买下五十多亩地了,况且,此次花狗虽然胜了,但是受伤太重,只怕再难上竞技场,更别说打猎了,实际上,已经失去了任何的价值。

    沈飞笃定地道:“我确定。银子给你。”

    花狗却是不依,全身是血的它,卧倒在猎户的脚边,对着沈飞低吼。

    后者微微一笑,对着猎户道:“它既然不愿意跟我,那这样好了,我给你十两两银子,你请最好的大夫为它医治,怎样。”

    “好,当然好了。”

    “成交。”

第十一章 争执

    四人离开了斗狗场,莫君如一边闷头前“冲”,一边愤愤不平地道:“****运,绝对是****运。”

    沈飞对着太阳,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淡淡说道:“我靠的是敏锐的洞察力好吧。”

    莫君如道:“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就是****,运气好点也是正常。”

    “为什么每次和你对话,说不了两句话,就转变为人身攻击呢。”

    “对你来说,那是深深的赞美。”

    “实在懒得与你为伍,降低我的身份。”

    “贱种一个,哪有身份可言。”

    “你再说,我就用银子砸死你。”

    “切,赢了一点钱还牛上了。”

    “要你管。”

    “都给我闭嘴。”邵白羽咆哮,“都闲着无聊对吧,那好,我出道问题考考你们。”

    “问题?”莫君如腻过来,凤尾般的眼睛使劲唿扇。

    李婷希羞赧地点点头,细声细语地道:“洗耳恭听。”

    沈飞盯着她完美无瑕的脸孔,不禁痴了,也安静了下来。

    邵白羽道:“咱们脚下的山峦,名为玄女峰,这你们应该知道。那么我的问题来了,此峰形陡峭,海拔极高,丝毫无女子姿态,却何来玄女之称。”

    “我知道,我知道。”莫君如眯着眼睛,踊跃举手,“山清水秀,鸟语花香,一定是这山上盛产美丽女子,所以才有玄女之名的。”

    “噗嗤。”沈飞戳之以鼻,鄙视道:“照你的说法,这山应该叫美人峰了。”

    “放屁,那你说是为什么。”

    “玄者,变幻也,大概是因为山顶终年雾气缭绕,形态忽隐忽现,看不清楚,所以才叫玄女的吧。”

    “切,一听就不对,还没有我说的靠谱呢。”

    沈飞虽然从药人学字,但都是为了钻研医道,对于这些地理文化之事知道的很少,自然也明白猜中的可能性不大。见李婷希面露笑容,时不时地点点头,不禁问道:“李姑娘,你知道吗。”

    李婷希双手拢袖,遮住半边粉面,羞羞地望过来:“玄,确有变幻莫测之意,但玄女却非变幻莫测之人,她是黄帝的亲妹妹,乃是神女。据说玄女幼年与亲族走失,流落蜀山,寄宿在村民家里十几载,直到黄帝找来,尊贵的身份才得到明示。

    为答谢山民的养育之恩,玄女央求哥哥施展法术,令此峰四季如春,细水长流,一连数代。后世村民为感其恩,以神明之礼供奉玄女,将此峰更名为玄女峰。”

    “神话故事。”沈飞呆呆地道。

    “神话未必都是故事,有些是真的。”邵白羽对着李婷希微笑道:“姑娘学识渊博,在下佩服。”

    李婷希浅笑,回礼道:“公子夸赞了。”

    “少给我装,不就答对一道题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莫君如见两人含情脉脉,眉来眼去,自是气不打一处来,强插在他们之间。

    邵白羽嗔怪地扫了她一眼,却不狠心责骂,便道:“君如。李小姐是黎村人,不要再无理取闹了。”

    “我怎么无理取闹了。”

    “还说。”

    “白羽哥哥,我发现你越来越偏心眼了,是不是被这个小妖精迷住了啊。”

    “疯丫头,你乱说什么,休要侮辱他人。”听闻小妖精一词,沈飞不乐意了。

    本就气嘟嘟的莫君如被他一吼,更加不开心了,一甩手抽出了鞭子,顺势就是一下,“啪。”

    “臭贱种,我和白羽哥哥说话,你凭什么插嘴。”

    “你可真没教养。”沈飞一把攥住鞭尖,用力一拉,甩手还了一巴掌过去。

    几乎在巴掌打下去的瞬间,他自己先后悔了。而邵白羽和李婷希,更是愣在原地。

    莫君如眼圈泛红,右手捂着红肿的脸颊,怒目而视道:“臭贱种,你给我等着,我莫大小姐,一定要你不得好死。”

    她一跺脚,红着眼睛,挤出人群。

    邵白羽安慰沈飞道:“小丫头疯的很,一会儿就没事了。我去追她,你俩玩吧。”话是这样说,他的神情却很急切,牵着白瀚王,未及脱离人群,便已上马,追过去了。

    沈飞呆呆地看着右手,抬起头来时,李婷希贴身的管家就在眼前,“小姐,玩累了,我们也该走了吧。”

    李婷希目光复杂的望着沈飞,低声说了句谢谢你,接着,便随着管家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

    是夜,沈飞躺在光秃秃的山崖边上,呆呆地望着天空。皓月如舟,星空似海,他心在舟上,起起伏伏,难以入眠。

    骑着墨玉离开黎村,回家和药人打了声招呼,他便独自登山采药,心境起伏,突如其来的友情和萌动的青春将他推至悬崖峭壁之缘,他开始思考这几日来发生的事情,想要理出个头绪。只可惜越想越乱,无奈之下,翻了个身,努力地数起了羊,这是他常用的催眠手段。

    朦朦胧胧的,总算有了点睡意,却感觉有一股奇异的香味飘入了鼻端,这股香味犹如梦幻,让他常年紧绷的神经难得的放松。无数幻觉在眼前出现,自己回到了襁褓的时代,亲生父母相拥坐在床头,开心地笑。

    “坏了。”常年与药草为伴的沈飞,马上意识到自己种了毒,他狠咬舌尖,用强烈的刺痛,唤醒意识。

    这时候,一大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沈飞双眼眯开一条缝,看到全身火红的莫君如,在众手下的簇拥下冷笑着走过来。想到早上的情形,他马上便明白发生了什么,假装中了迷香,双目紧闭。

    莫君如大步上前,抬起右腿,将沈飞的头狠狠地踩在脚下,“混账,居然敢打我,我要你不得好死。”她背过身,狠狠地甩了下长鞭,命令道:“把他捆起来,捆的牢牢的,把手捆断了也没关系。”

    话音未落,沈飞远远高出同龄人的身体在她身后拔起,粗壮的手臂反向绕过来,勒住她的脖子,向后一拉。

    “啪。”莫君如猝不及防,被带地身体倾斜,失去了平衡,沈飞一个手刀,磕飞她掌中的长鞭,同时附在她耳边低语道:“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我倒想看看,是谁不得好死。”

    莫君如全身无力,脖子被死死勒住,几乎窒息,她有些害怕,不可思议地问道:“怎,怎么回事,你怎么没被迷晕。”

    沈飞的脸上露出了邪恶的笑容,道:“头发长见识短。你也不想想,我终年与草药为伴,身体早已有了抗药性,这么低端的迷香,怎么可能起到效果呢。”

    “该死。”莫君如咒骂,“沈飞你快把我放了,敢弄伤本小姐一根毫毛,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沈飞拉着她向后退了一步,冷笑道:“他放不放过我,那是他的事,我放不放过你,是我的事,怎样,你觉得我会轻易的放过你吗。”

    “你敢拿我怎样。”莫君如大声地质问道。

    “我没有什么不敢做的。”沈飞瞧她跋扈,勒住她的力量又加大了几分。

    小伙伴们见老大脸憋得通红,都慌了神,七嘴八舌地央求道:“沈爷,飞爷,不,沈飞爷,您可别千万做傻事啊,有话大家好商量。”

    “沈飞,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小姐,是莫家的独女,一旦有个三长两短,莫老爷子不会放过你的。”

    “是啊,沈飞,千万不要冲动,把小姐放了,我们便两清了,今后各不相干,谁也不找对方的麻烦。”

    沈飞自然知道,这位大小姐在与自己的较量中屡次落到下风,是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他更清楚地了解,自己此刻的一念之差,很可能带来遍及整个村庄的一场强烈地震,他不想松手,也不想放了她,在佯装着凶狠的模样,不断勒紧手臂的背后,实际上是骑虎难下的尴尬。

    又是在这样一个关键的时间点上,一匹熟悉的快马自山下飞驰而来,在茂密的树林间自如穿梭,来到近前。这一次,白马来得更快,更疾,到了近处后,马上的人直接翻身跳下,大步流星地冲上来。

    ——邵白羽。

    在这个男人出现后,所有人都像看到了救星,包括沈飞在内。

第十二章 意外

    白衣白鞋的邵白羽,从马上跳下,径直冲过来,语气急促地说道:“沈飞,不要乱来,君如纵然有错,也毕竟还是个孩子,请你再原谅她一次,我带她回去,定然好生教导,让她从新学习做人。”看出沈飞心中的顾虑,心急火燎的邵白羽举起右手:“我以邵氏之名在此起誓,今日之事,以今日为终点,这之后,绝对不会有人再追究什么,也绝对不会有人再与沈兄为难,否则,与你为难之人,便是与我邵氏为敌,我定让他付出代价。”

    原来,邵白羽和莫君如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对她的脾气再了解不过,深怕她受了委屈之后,会去报复,便暗暗地派人跟紧了她,有什么动向,速来向自己汇报。

    果不其然,一入夜,手下便来禀报,莫君如带着那些为虎作伥的小伙伴,抄着家伙,顺着村子小道向着沈飞的草屋去了。

    知道了这则消息后,他心急如焚,骑上白瀚王径直赶来,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大祸已经酿成。

    看着眼前的情形,邵白羽心急如焚。

    一边是唯一能治好母亲顽疾的神医,也是和自己一见如故的朋友;一边是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两人之中任何一个受伤,他都不好过。

    邵白羽急于将此事压下去,略带恳求地说道:“沈兄,我母几次欲收你为养子,我也早有结拜之意,不如我们在此拜天,结为异姓兄弟。从今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何。”

    白羽的语气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这一番话说出来,他的眼睛也围着众人转了一圈,像是在威胁、或者是告诫。

    在村子里,莫君如是孩子王,邵白羽则是管住孩子王的那个人,在同辈中,他说话的分量极重。沈飞与他接触时间不长,却感觉这个男人的身上,确有些与众不同的气质在,不自觉的,也对他说出的话信了几分,不过他毕竟孤身一人摸爬滚打了这许多年,知道人心险恶,防人之心切不可无,所以,在沉默了半晌之后,他抬起了头,幽幽地道:“白羽,咱俩一见如故,好像亲人,说实话,如果不是重担在身,我也早想与你结拜,我信你,毫无疑问。但是,对你的信任却不能转移到这个小丫头片子的身上,她屡次三番前来犯我,我一忍再忍,如今已经忍无可忍,她必须付出代价。”

    他说这番话的本意,在于虚张声势,因为莫君如这个丫头实在太烦人了,不挫挫她的锐气,永远都不知道天高地厚。

    场中之人,却不知道他的真意,本能的紧张了起来。特别是莫君如,在喉咙被掐的越来越紧之后,她艰难地抬起头,看着沈飞高挺的鼻尖和充血的双眼,生平第一次感到畏惧。

    “沈兄,沈兄。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千万不要胡来啊。”邵白羽身子前倾,极力安抚,“沈兄,听邵某一言,你我、包括君如在内,咱们都还年轻,年轻人总会犯错,千万不要因为一时的糊涂,犯下不可饶恕的罪恶,更何况,上午的事情,你也有一定的过错,不是吗。”

    沈飞愣了片刻,哈哈大笑道:“如果现在反过来,是我这样被她捏在手心里,你也会这么说嘛。”

    “会。”邵白羽毫不犹豫地说道,“我一定会的。丫头玩略,但是本性不坏,为兄要时时监督她才行。”

    “你没有尽到责任。”

    “我的疏忽。确实是我的疏忽。”

    “已经难以弥补了。”

    “沈兄,我以自己的姓氏起誓,若……”

    “打住,别起誓了,这丫头配不上的。”沈飞低下头,故意凑近了对方的脸,问道,“混账丫头,白羽为了你,如此低声下气地求我,你自己呢,你这个罪魁祸首知错了吗。”

    莫君如细嫩地小脸通红,周身冒着热气,像是随时要滴出血来,在沈飞大力的控制下,她的呼吸很是艰难,眼角淌泪,终于服软道:“我,我知错了。”

    “大点声音,我听不见。”

    “我知错了。”

    “以后应当如何。”

    “从今以后,好好做人,再不来找你的麻烦。”

    “大声一点。”

    “从今以后,我莫君如会好好做人,再不来找你的麻烦。”

    “好,很好,记住了,以后见到我要毕恭毕敬的喊声恩人,知道了吗。”沈飞轻轻一推,身子虚软的莫君如便跌跌撞撞地滚了下去,幸好与众人相距不远,被接住了。终于脱险,千娇万宠的大小姐,心中五味杂陈,眼泪不自觉的便淌了下来,她生平娇贵,何时受过此等冤枉气,心中又是委屈,又是怨恨,原本忏悔的心态在转瞬之间被强烈的恨意、屈辱感代替。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落在不远处的长鞭,用力一甩,对着沈飞的面门就是一下子。

    白羽一心于她的安危,哪里想到会横生变故,缓过神来后,奋力扑出,奈何鞭子上累积了主人的滔滔怒意,一往无前,速度较往日快上数倍,白羽落地,扑了个空。“啪。”火一样的鞭子,分毫不差的抽在沈飞的天灵盖上,后者身受重创,坠入身后的山崖之中。“啊啊啊啊啊。”在他坠落的同时,双目中的凶光再度涌起,有力粗大的双手在飞身跌下的同一时间抓住了鞭子的尾部。

    莫君如被超强的离去之势一带,来不及松手,跟着飞了出去。

    一男一女,一对死对头双双跌落悬崖。

    “小姐。”众人呐喊。

    “沈飞。”邵白羽惊呼。

    一大群人扑到悬崖边,放眼望去,满眼尽是灌木荆棘,哪里有两人的影子。

    “去,快去,快去找啊。”邵白羽嘶吼。

    ……

    “哗,哗,哗。”黑风阵阵,树枝倾摆如涛,落崖的沈飞在阵痛与噩梦中惊醒,睁开眼睛时,莫君如正双手抱头,缩在山石底下,皮鞭远远地躺在一边。

    沈飞看到她,心中火起,顾不得一身的酸痛,小豹子似地扑上来:“混蛋,混蛋,大混蛋。”他身材高大,蛮力十足,一手抓住莫君如的衣领将她揪起,“忘恩负义、不守信用的小人,你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他拎起君如,向着石头撞去,未及碰上,自己当先住手,拉回来,仔细盯着她的眼睛,奇怪道:“你怎么了。”

    手中之人瑟瑟发抖,双眼空洞无神,哪有那张扬跋扈的小姐模样,沈飞心中不禁好奇,又道:“你怎么了?”

    “对,对,对,对不起沈飞,我是一时、时、时冲动,不是真的想让你死的。”

    看她结了寒霜的眉梢,瑟瑟发抖的身体,联想到之前自己熟睡时,她没有加害于自己,并且鞭子远远地扔在一边,沈飞暗道:孩子,就是孩子。

    心中的怒气不知不觉消减了大半,轻轻地将她放下,双手穿过秀发,擦拭眼角的泪珠,道:“没事的,我没死,你不必自责,没事的。”

    “呜呜呜。”莫君如一改往日的跋扈样子,委屈的扑在沈飞的怀里,放声哭泣起来,“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女娃的哭声,真是吵人极了。

    沈飞看着她现在的样子,忽然明白了,邵白羽说的没错,莫君如只是平日里被惯坏了,本心确实不坏。

    两人就这样相拥坐在一起,良久良久,莫君如总算止住哭泣,像是躲避瘟神一样,一把推开沈飞道:“混蛋,离我远点,都是你,都是你,自打遇见你,就没有好事。”

    沈飞瞧她翻脸比翻书还快,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用树枝划着地面,说道:“你先擦擦鼻子,有个问题我想问你。”

    “呜呜呜!”莫君如哽咽,“把衣服给我。”

    “干嘛啊。”

    “我要擦鼻子啊。”

    “额……你干嘛不用自己的衣服擦。”

    “我怕脏。”

    “难道我就不嫌脏吗。”

第十三章 男子汉的风度

    “你本来就很脏,再脏一点有什么关系。”

    “你现在也不干净。”

    “切,我每天泡两个澡,鲜花澡。”

    “你别忘了,自己是从哪里滚下来的。”

    “啊。啊啊啊。”

    “你干嘛一惊一乍的。”莫君如用脏脏的爪子抹着脸,想象着掉下来时的情景,“不会吧,那我现在岂不是很丑。”

    “不是很丑。”

    “真的。”

    “是相当丑。”

    “该死。我不管,总之,我要用你的衣服擦鼻涕。”

    “为什么。”

    “因为你是男生,有义务照顾小女生。”

    “你是小女生?你明明就是女汉子吗。”

    “小女生和女汉子有什么区别吗。”

    “小女生温柔可人,女汉子暴力嗜血。”

    “我很温柔啊。”

    “你温柔个屁。我脑袋现在摸上去还疼呢。”

    “切,大丈夫不记仇的。”

    “切你妹啊。来来来,有个问题,我要问你。”

    “先把衣服给我。”

    “你真恶心。”

    “把衣服给我。”

    “我就这一件衣服了。”

    “把衣服给我。”

    “我真的就这一件衣服了。”

    “把衣服给我。”

    “好吧,算你狠。”沈飞将从麻布衣衫撕下一角,撇给莫君如,对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开心地醒了个鼻涕。“好吧,有什么问题,快问吧。”

    “我问你,我到底哪里做错了,让你一直看我不顺眼。”

    “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

    “想知道?”

    “想知道。”

    “求我,求我我就告诉你。”

    “滚。”

    “要不爬过来舔我的脚趾,舔干净我就告诉你。”

    “滚。”

    “好吧,既然你都不愿意做,学三声狗叫也可以。”

    “滚滚滚。”

    “好吧,既然你叫了三声,我就告诉你好了。”莫君如咳嗽了两声,摆正了姿势,义正言辞地说道:“我之所以看你不顺眼,是因为你这张脸。”

    “我这张脸。”沈飞下意识地抚摸起下巴,“我长得不够英俊吗?”

    “恩。”

    “不够潇洒吗。”

    “恩。”

    “不够帅气吗。”

    “恩。”

    “就因为我长得不英俊,不潇洒,不帅气你就仇视我。这他妈叫什么理由。”

    “当然不是。”

    “因为你实在太**,太臭屁了,我见到臭屁的人,就想给他点教训,让他不再臭屁。”

    “靠。”

    “记得吗,两年前,你为村长夫人看病,回去的路上从我家经过。”

    “怎么了,这有什么不对的。我又没对你们家吐吐沫,更没骂你爹,也没骂你。”

    “你是没做这些,但你也没正眼瞅我们府宅一眼。”

    “我还是不明白。”

    “我们莫府和邵府并列,是村子上最豪华的府邸,你经过的时候,居然连正眼瞧都不瞧,难道还不够臭屁吗。”

    “这难道也是罪吗。”

    “如果这还不算过分的话,那么更加过分的就是,你不仅没有正眼瞧我的府邸,更是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你这根本就是在蔑视我嘛。”

    “我靠。”沈飞无语了,“我们俩连见都没见过,难道我要凑在你脸上数痦子吗。”

    “总之,从那以后,我就决定了,灭灭你的威风,打烂你的**样。”

    “你好变态。”

    “你才变态。”

    “你。宇宙无敌超级大变态。”

    “你,超级无敌宇宙大变态。”

    “你干嘛学我。”

    “因为咱俩都是变态啊。”

    “好吧,两个大变态现在都落难了。真是有趣。”

    “这个时候你还笑得出来,果然变态。”

    “你看不出来我是在苦笑吗。”

    “你听不出来我是在挖苦吗。”

    “你能别这么逗比吗。”

    “什么是逗比。”

    “不解释。”

    “我们怎么办,等人来接,还是自己找路。”

    “我们什么时候变成一国的了。”

    “在落难之后。”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你不会又在背后下死手吧。”

    “如果我想下死手,早就做了。”

    “你刚才不是吓的屎都流出来了。”

    “我那是在忏悔。”

    “好吧,那我们合作吧。”

    “合作愉快。”两人站起,握手。从新介绍一下自己,“我是莫氏第十一代传人,莫君如。”

    “我是沈氏始祖,沈飞。”

    “靠,你真的很臭屁。”

    “我一向如此。”

    “你的性格比脸差很多。”

    “你的智商比头发短很多。”

    “咱俩能不能结束这种无意义的人身攻击。”

    “当你不再攻击我的时候。”

    “出去之后,我一定让我爸爸打烂你的屁股。”

    “出去之后,我会马上开溜的。”

    “先出去再说。”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

    仿佛是在故意与两人作对,崖底飘起了大雾,很呛很潮湿的雾,隐约间还有股血腥味。山路陡峭,在雾中攀走是件危险的事情,沈飞深知此点,建议原地休息,但莫君如却是不依,她急于找到羽哥哥,急于如此。

    为此两人争吵了许久,最终是沈飞妥协了,妥协的条件,是莫君如面向自己,大喊三声沈老爷。哈哈。

    当然了,表面是这样,实际上,沈飞是个很早熟的孩子,他能够理解寂静森林中的夜晚对于这样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意味着什么,所以并没有特别的坚持。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前进距离的加深,沈飞的面色越发凝重,他在山里独行数载,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重的雾,厚重的让人窒息,伸手不见五指。

    更让他疑惑的是,邵白羽为什么还未出现。那处悬崖是自己特意选的,到崖底的垂直距离不过十一二米,按理说,接应者早该出现了,就算不出现,也该可以听到搜索的呐喊声,或者看到在风中闪烁的火光了。

    可是,为何周边如此寂静呢。莫不是走错了方向。

    沈飞再一次做出了原地等待的决定,他列出了三条原因:第一,雾太大,咱们很可能是迷路了。第二,山中太危险,鲁莽前行很可能惊动沿途的猛兽,遭至突袭。第三,若是继续前行,不小心与众人搜索的方向背道而驰,那两人被找到的时间,很可能延后几天,甚至几十天。

    莫君如不是傻子,是女子,没有经受过严格训练的女孩子,在其感性思维的主导下,在身边绝境的逼迫下,很容易失控,此刻便是如此。她将所有的罪过加诸在了沈飞的身上,大吵大闹道:“都怪你,都怪你,自从遇见你就一直倒霉,你真是千年难遇的扫把星。”

    沈飞气不打一处来,反唇相讥道:“靠,真是恶人先告状啊,明明是你自己找茬,然后屡屡受挫,最后导致这种悲惨的下场。现在居然把所有的罪责推在我身上了,有没有搞错。”

    “就是你,就是你,你就是天生的扫把星。不然怎么会克死父母的。”

    “别拿我父母攻击我,你这个蠢货。”

    “干嘛,不许说实话吗。”

    “你再说,我就把你舌头拔下来,反正现在没人,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你真是个变态。”

    “你不也是吗。”

    “好吧,可我不想在这湿漉漉的地方休息,感觉随时可能被浓雾吞噬掉。”

    “你以为我愿意吗。我独行山中这些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雾,不知道是不是被你一身的恶臭引来的。”

    “你敢说我臭。”

    “是心灵散发出来的气味。”

    “靠。”

    ……后省略五百字。

    吵累了,闹累了,静下来,莫君如有些心虚地问道:“沈飞,你说我们能活下来吗。”

    “可以。”

    “那你说会有猛兽从雾里跳出来攻击我们吗。”

    “可能性不大,越是凶猛的兽类越怕受伤,在这样厚重的雾里,猛兽都不敢出没。”

    “那你说,羽哥哥能找到我们吗。”

    “我不敢保证,这片森林太大了,不经常登山的人很容易迷路。”

    “都怪你。”

    “你好烦。”

    “沈飞,我能离你近一点吗,我有点冷。”

    “可以。”

    “沈飞,我能抓着你的胳膊吗,我有点怕。”

    “可以。”

    “沈飞,我能……”

    “可以,可以,可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好烦啊,婆婆妈妈的,那股女汉子的劲呢。”

    “女汉子也有害怕的时候。”莫君如摸索着靠近了,双手紧紧抓住沈飞的右臂,又尖又长的指甲掐入肉里。

    后者咬着后槽牙骂道:“你用这么大劲,是想把我胳膊扭断了吗。”

    “没有,没有,我只是有点紧张。”

    “紧张什么,我每天一个人在山上住。”

    “可你不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雾吗。”

    “这倒是。”

    “等等,我忽然想到,你明明有屋子,干嘛要住山里。”

    “这个嘛,我得采药啊。”

    “白天不能采药吗。”

    “有些药晚上才开花。”

    “哦,看来你还真是神医啊。”

    “少拍马屁。”

    “其实我拍马屁是有目的的。”

    “什么目的,说吧。”

    “我有点冷。”

    “然后呢。”

    “你能把外套脱了给我吗。”

    “你觉得那样做,我不会冷吗。”

    “沈飞,你是男人,有点男子汉的风度好不好。”

    “我是男人,纯爷们,纯爷们照顾女孩子是应该的,可你哪里像女人。”

    “我只是还没有长大。”

    “我说的是性格。”

    “好吧。不给就不给。哼。”莫君如像小地鼠一样,往沈飞的怀里钻,后者惊恐,问道:“你做什么。”

    “我冷。”

第十四章 算我倒霉

    夜逾深,雾不见散,刮骨的冷风迎面吹拂,沈飞感受着怀中的体温,以及莫君如瑟瑟发抖的身体,不禁叹息,将外衣脱下,披在她的身上。

    又过了许久,头顶日出,但雾仍不见散,沈飞纳闷极了,心急如焚,君如醒来,打着哈欠问道:“怎么雾还不散啊,太阳都出来了。”感受到肩上不一般的重量,低头一看:“咦,这是你的外衣吗。”

    “废话。”沈飞没好气地看着她,“快从我腿上爬起来,一整夜睡得跟死猪一样,我两条腿都发麻了。”

    “嘿嘿,不好意思。”日已升空,视线较深夜明朗许多,莫君如与沈飞棱角分明的身躯近在咫尺,不禁心慌道:“咦,你身上怎么这么干净,一道疤都没有。”深山老村,孩童自小在山间成长,磕磕绊绊,难免落得伤疤,像沈飞这么干净的身体,莫君如还是第一次看见。

    “可能是长期与药物为伴吧,我身体的回复能力特别强,你看我额头,被你打伤的地方,应该已经好了。”

    “咦,真的啊。”莫君如伸出双手,摩挲那本该是伤口的地方,“你还真是体质特异。”

    “是啊。”

    “说不定你也能修仙呢。”

    “你说什么。”听闻修仙二字,沈飞大惊,这是经常被药人挂在口边的两个字。

    “我说修仙啊。你不知道吗,就是通过修炼道术,飞升成为神仙,据说可以长生不老。”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仙吗。”

    “当然有,只是高高在上,平日里见不到而已。”

    “修仙需要什么条件。”

    “最基本的大概就是骨骼惊奇,资质聪慧吧。”

    “更好的呢。”

    “需要拥有一些不同于常人的身体素质。”、“就像白羽哥哥的倾听万物之声,还有你的特殊体质。”

    “邵白羽?”

    “是啊。白羽哥哥可强了,只要他静下心来,就能够与花、草、树木、甚至泥土、石头交流。”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父亲说,他是万中无一之人,早晚会被仙人看中,引入仙路的。”

    “你父亲怎么知道这些。”

    “嘿嘿,那可就牛了,告诉你,我家先祖,就是仙人。”

    “额……肯定是很久很久以前的祖辈了,到了这一代,居然没落成这样,真是可惜了。”

    “你嘴真臭。”

    “实话实说而已。”

    “我要收回刚才的话。像你这么心灵恶毒的家伙,才不会被仙人看中,招为弟子呢。”

    “我对修仙、长生什么的没兴趣。”

    “吹牛。”

    “我追求的,是世俗间的权与利,你不会懂得。”

    “算了吧你,修仙尚可凭资质与努力,后发制人,而世俗中的权利则完全依靠根深蒂固,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就你这样的家伙,不可能成功的。”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真是的,来劲了是吧,给你脸了是吧,一直损我。”

    “燕雀。”

    “靠。”

    “燕雀。”

    “懒得理你。”

    沈飞站起,********,“走吧,往前面走一走。”

    “你这会儿又心急了?”

    “求人不如求己,现在视线开阔一些了,我们自己去找出路。”

    “我腿麻了,走不动。”

    “懒蛋,我数三下,再不起来我就自己走了。一……二。”

    “一点都不会怜香惜玉。”

    “你哪里香了,又哪里是玉啊。”

    “靠,别的不说,在村里,论长相,论家世,论能力,我哪点不是出类拔萃的。”

    “论性格呢。”

    “这……”

    “你不过是头间歇性犯神经的母牛。”

    “沈飞,我警告你,你再敢恶语相向,我就用鞭子抽烂你的嘴。”

    “你看你看,又来了。你就不能温柔一点,小鸟依人一点吗。”

    “我只对自己仰慕的人温柔。”

    “你还有仰慕的人?”

    “当然。”

    “不会是邵白羽吧。”

    “有这么明显吗,连你这么愚蠢的家伙都看得出来。”

    “长点心的人都了解好吧,你和白羽在一起的时候,声音都低了很多。”

    “那当然,白羽哥哥是人中真龙,我仰慕他也是应该的。”

    “可是你不知道人和动物是不可能有结果的吗。”

    “靠,沈飞,你过来,我保证不抽死你。”

    “我才不信你的保证呢。”

    “我要抽残你。”

    “啊……”

    “啊……”

    两人在雾中扭打在一起。

    “呼。”一声轻不可闻的喘息,沉浸在打斗中的莫君如没有注意到,长期在林中走动,警戒心极高的沈飞却是心中一沉,他屏住呼吸,放慢了手脚的动作,警戒的睁大眼睛观察四周。

    莫君如趁此机会,狠打其头,狠捏其脸,感觉像打在木头上似得,才注意到沈飞的异样,疑惑道:“怎么了。”

    “快闪开。”不由分说的,沈飞身体骤然前倾,右手捂住莫君如的头顶使劲向下摁,后者吃了个狗啃泥,马上抬起头来大骂道:“靠,你要死啊。”

    她刚刚抬起头来,便看到四只明晃晃,快刀一般的爪子自头顶飞过,心情瞬间沉到谷底。

    “走。”来不及看清猛兽的全貌,沈飞已经带着她跳起来,向着相反的方向奔逃,“不要回头,向前拼命地跑啊。”

    浓雾依旧,两人疯了一样前冲,怪物在身后追赶,沉重的呼吸近在咫尺,如同一把匕首,顶在背脊上。耳边不时传来树枝碎裂的声音,想必是被那巨兽踩碎的。

    两人双手抓在一起,拼命前逃,跑啊,跑啊,身后的呼吸忽然没有了,怪物一跃而起,从两人头顶跨过,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吼。”猛兽狂啸,浓雾都被吹散,莫君如看清了它的面目。

    这是一头花纹斑斓的丛林豹,看那厚重的爪子,脸盆一般的血口,都较同类大上许多,离的这么近,莫君如甚至能看清楚残留在它牙缝中的肉丝,那是新鲜的肉丝,上面还有血。

    猫科动物,都擅长扑击,追猎时,先用双爪去扑,扑倒后,再动口来咬。这只却不同,像是发疯了一样,直接张开血盆大口撕咬过来。

    “跑啊,楞什么神。”沈飞攥紧了莫君如的右手,转身向回跑,“快跑。”

    “咬”没有“抓”迅速,血口擦着两人的后背闭合,莫君如背后的衣衫破了一大块,幸而没有受伤。

    两人闷头前冲,那血腥的大口如阴影一般,烙印在了莫君如心底里,挥之不去。

    沈飞以为她跑不动了,见前面有一个宽大的树洞,就躲了进去。浓雾弥漫,豹子找不到两人,在他们消失的地方踱步。

    沈飞贴在莫君如的耳边,小声地说道:“坏了,我们一定是闯入了母豹的领地,它不会善罢甘休的。”

    “你怎么知道的。”

    “见到它嘴中的肉屑了吗,还是新鲜的,食肉动物的捕猎行为,只是为了裹腹,明明有新鲜的猎物,它却还来攻击我们,只能说明,我们惊扰到了它。”

    “它这么强大,我们能对它造成什么威胁。”

    “它是很强,它的孩子呢?对于幼豹而言,我们无异于洪水猛兽。”

    “你是说,它在守护幼崽。”

    “应该是。守护幼崽的母豹是极为疯狂的,我们今天大概是九死一生。”

    这时候,母豹踱步到了两人藏身的树洞前,低头仔细地嗅着。两人互相捂住对方的嘴巴,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许久许久。母豹终于重新抬起头,跳走了。

    两人松了口气,从树洞中爬出。巨木高耸,枝叶茂密,两人下去容易,上来难,挣扎很久,才爬上来,正要挪步时,沉重的呼吸声再度响起。

    沈飞难以置信地侧过头,便见那幽绿的瞳孔明晃晃地出现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冷汗一瞬间浸透了衣衫,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他飞出一拳,狠揍其脸,然后,再度展开逃亡之路。

    母豹怒啸,追击的步子快了许多。

    莫君如心头如压巨石,上气不接下气,被脚下的树根绊了一下,倒下去了。两人紧紧抓在一起的手因大力而分开,前冲的沈飞,在片刻的犹豫之后,没有止步,继续向前跑,钻入雾里。

    母豹走了上来,步态沉稳而优雅,如同行走在丛林中的幽灵。传说,大型猫科动物在产仔后,都不会直接将猎物杀死。它会将猎物攻击至半残状态,然后带回去,给孩子们玩耍,磨练幼兽捕猎的技巧。直至猎物,在无尽的折磨与痛苦中死去。

    这是毫无慈悲可言的虐杀,大型捕猎者对此乐此不疲。

    母豹优雅地走上来,莫君如已经来不及怨恨无情的同伴了,她表情扭曲,心中充满了恐惧,大概是因为太过恐惧了吧,甚至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母豹又走近了一些,布满凸起的,黏糊糊的舌头,****在莫君如的脸上,如同母亲为孩子擦拭玩具。莫君如内心的防线彻底崩溃,手一耷拉,红色的皮鞭掉在地上。

    母豹张开了嘴,那巨大的犬齿即便在雾里仍是明晃晃的,好像死神的镰刀。

    嘴贴近了莫君如的关节,即将闭合,莫君如恐惧的睁大了双眼。

    这时候,君如身后的浓雾之中,响起了一声深深的叹息,无奈的叹息,“哎,遇见你,算我倒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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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世沉浮,仗剑而舞;我辈擎乾坤,我辈狂如歌。凡世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凡世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凡世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