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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丹东大米汤     天下节度txt下载     天下节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4练兵

    陈五手上拿着一根短矛当做拐杖,和三个在孙儒军中的旧时同火的坐在一起。他是第一批投入吕方麾下的伤兵,自己实在是想有一块自己的田地,过上有女人有孩子的生活。吕方立刻把他任命为一个屯长,并把他们安置在一个废弃的村中。他带领着流民们修缮房屋,烧掉田里的荆棘,修补壁垒,射杀野狼,一年时间里屯子变得像模像样,陆续补充进来的屯民使得丁口到了60多人,他也娶了婆娘,妻子也大了肚子。秋收完毕后,他突然收到了召集令,所有的屯长到庄中集合,陈五惴惴不安的怀揣这妻子的叮咛来到吕方家院子,他也隐约的猜到为何王启年校尉不但没有带兵前来报复,反而跟没事人一般天天跟着吕校尉到处厮混。只是自己好不容易有了这家,难道自己的孩子要出生就看不到爹。

    陈五正想着,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屯长们都到了吗?大家进来合议了。”抬头便看到吕方走出屋来,后面便是护卫王佛儿。众人赶紧拱手而立。吕方也不客套,挥手让众人席地坐下。也不客套,大声说道:“今日召大家前来,乃是为了两件事,一是宣布诸事法度,其二是秋收以后练兵事宜。”然后便细细说明诸事法度,待到说完,吕方顿了一下,接着说:“屯长代行法度,爱抚屯民,自身须勤修武事。农时督促屯民努力耕作,农闲教习战阵之事。屯长授田与屯民相同,田地由屯民耕种,还可从公粮中获取一成作为屯中公用。准备武器。战时须得带领自己的部下前来为主君服役,带领部下的多少根据土地和屯民的多少来决定。十日之后便带领屯丁来庄中训练,顺便将公粮带来。屯中三丁抽一,财均者取强,力均者取富,财力又均,则取多丁。”

    众人听了纷纷领命而去,院中只留下吕方与王佛儿两人。吕方正低头在地面划来划去,埋头苦算,却看到一个布包扔到自己面前,颇为沉重,打开一看,竟是十几个金锭子,每个都有一两多重。只听见王佛儿说:“那淮南的高先生给某的,还许给某你现在的官位,让某平日监视于你,听命行事。若是有变……”

    “哦,既然如此,你为何拿这些与某,莫非是嫌那高宠给少了。”吕方随手拿起一块金锭,在手上抛弄着。

    “是少了,佛儿大好男儿,又岂是些许财帛官职可以收买的。再说某当日杀李舍儿、徐大眼之时就说的明白,若是能让数千父老兄弟衣食饱暖,就算是屈身为奴也再所不惜,那高先生连这都不明白,用钱财官位来诱惑吾,当真白读了那么多圣贤书了。”王佛儿淡淡的说着,仿佛这一切和他毫无干系一般。

    “喔,那高先生在淮南节度府中地位颇高,就算让你家人朋友过上好日子也不难,再说淮南杨节度颇为爱民,他实力胜某百倍,某做的到他定然做的更好。何况你看某身上也不过是一身泥巴,也给不了你什么。”吕方说。

    “那杨节度和孙儒,秦宗权比是强上百倍了,不过他手下的那些刺史镇将就说不得了?高先生让某及身边诸人富贵安康想来做得到,但又岂能如你一般救这几千流民,在乱世之中与他们一个家,一个依靠。杀了你一人,就是毁了这么多人在乱世的依靠,毁了无数个还在乱世之中挣扎的王佛儿。某听李校尉说过,你这屯田练兵之法,名叫府兵制,先前大唐开国天子就是靠这个扫平群雄,开辟太平盛世。某王佛儿已经杀了很多人,罪孽深重,但若是能让天下开太平,让那些可怜人能过上好日子,就算豁出这腔子血,又有什么了不起。”王佛儿声音并不大,但双眼紧盯着吕方的眼睛,里面喷出的火焰让吕方觉得一阵窒息,心中一阵悸动,头不知不觉的低了下来,不敢于面对王佛儿的眼睛。

    “真豪杰呀,这王佛儿当真好汉子,”吕方喉头不禁有些哽咽“自从来到这里,某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一己安康富贵,对周边的人们不过存个利用的念头,没想到这王佛儿竟是这等人物,如果生在革命战争年代定然要么是先烈,要么是许世友一般的人物。也罢,反正这也是再世为人了,反正就算韬光养晦在这世道也韬不下去,不如就博一把吧。”

    “太平?你一个妄人也敢说要开太平的话,当真可笑。也罢,就同你这妄人做一番太平的大梦吧。”吕方站起身来,抬头看着王佛儿笑着说道。

    王佛儿听到这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头磕到地上。

    三日之后,四百名前几天还拿着锄头柄的屯民乱哄哄的站在岐丘下面的广场上,旁边的走过的人们指指点点的围观和谈笑,让他们更觉得手足无措,于是他们更加挤成一团,仿佛和那些熟悉的人们在一起让他们觉得安全和舒服。

    站在人群前面的吕方看着面前乱哄哄的一切,侧头对旁边的陈五说:“你是今日练兵的总理,看你的了。”

    陈五那次战斗中就给了吕方很深的印象,他是个在战场很清醒的家伙,不但武艺出众,而且非常懂得指挥同伴互相配合,经常能够就和十来个人,打垮两三倍于自己的敌人,黑云都中能活着的低级军官只有三个,他就是其中之一。吕方第一个就把他拉了过来,当了屯长,这次他们屯里来的25名屯丁脚步灵活,动作敏捷,手臂挥动有力,明显武艺有了基础,更是在众人面前大加赞赏,还顺手从怀中取出一块金锭塞在陈五手上,于是便让他当了首席百夫长,代理练兵事宜。

    陈五红着脸侧身对吕方拱手行了个军礼,操起荆杖走到人群面前,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阵痛打。他特地把自己带来的那一队人放在前面,想要给吕校尉露一个脸,没想到这群小子居然露了怯。队中为首的那人惨叫着跌倒在地,陈五狠狠地在**上肉多的地方抽了两下,对着后面吓得躲的远远的屯丁们大骂:“你们这群杀才,蠢货,挤得跟某家后院的猪一般,胳膊都快缠到一起了,你们如何用手里的家伙。若是某在黑云都中碰到你们这帮蠢货,只要用长槊围住,也不用动手,你们就会把自己杀的一干二净,还不快快散开,按照先前所说的,人和人之间留下两个人的宽度。”

    屯丁们赶紧老老实实的按照要求散开,他们已经被这个黑脸屯长吓坏了,参加过打劫车队的战斗的人都知道,光那次这人就至少捅翻了十来个人,传说这人原先是秦宗权的手下,就是那拖着腌人肉做军粮的魔王,若是让他着了火,只怕心肝都要被掏出来吃了。

    陈五穿行在队中,所到之处每个人都不敢看他的眼睛,他在每个人的右脚上用荆杖敲了一下,然后示意脱掉草鞋。待所有人脱掉右脚鞋子后,便大声喊道:“某知道你们很多人分不清左右,你们给某记清楚了,没有草鞋的那只脚乃是右脚,三日之内须得给某记住,否则军棍有的你吃。”

    于是便开始训练阵列,教授屯丁们如何使队伍分散和集合,怎样在指定的地点集中,怎样进行包围,怎样向左向右转移,怎样把队伍列成三条战线,让第三条战线的士卒穿过第二线成为第一线,让士兵们如何区分通过不同节奏的鼓声和锣声来区分集合,分散,冲击,投掷标枪的信号。

    徐十五站在队伍里,右手拿着一柄没有开锋的铁剑,足足有十来斤重,左手持着一面大盾,汗水已经浸湿了身上的麻衣,沉重的盾牌和铁剑让他已经感觉不倒手臂的存在。他只有16岁,是陈五屯屯丁里最年轻的一个,因为唐时一名男子一日干活的报酬就是十五钱,他父亲没有自己的田地,整日里为别人干活,于是便为他起名徐十五。这次听说来这里可以有免费的饱饭吃,就抢着来了。连续十天的队列练习让他已经忘了自己是谁了,每天的训练还好,只要做对了就不用挨打,年轻机灵的他只挨过两次打就完全摸到了窍门,饭食也不错,玉米干饭混着土豆管饱,还有鱼汤和咸菜佐餐,可是让他觉得最觉得辛苦的是每天晚饭后的体力活,每个人要按照分段挖掘壕沟,建筑土垒,按造百夫长的要求支起帐篷,还有轮流在外面守夜,守夜的人还不许带着长矛或者盾牌等可以用来撑着打盹的物件。

    小胡昨天值夜的时候靠着土垒睡着了,结果第二天被当着大家的面,由同火的一人五鞭的打了个**开花,据那个陈凶神说,这要是在战场上肯定要砍头的,因为夜里值勤打盹,如果敌军夜袭,会害了一营弟兄的性命,所以让同火的兄弟来执刑。自此再无人敢执夜的时候打瞌睡了。徐十五正走神了,突然脸上一阵剧痛,紧接着就被踢倒在地,就听见一个声音大吼到:“想什么去了,想讨打吗?”

    徐十五赶紧抬起头来,却看见那陈百夫长站在自己面前,说:“你手里的不是娘们手里的纺车,是盾牌和刀剑。你这般拿着家伙只会害了袍泽和自己。”

    说罢陈五便抓起盾牌和铁剑,一边演示一边对屯丁们说:“战场上面就算你力气再大,武功再高,也挡不住乱枪刺来。所以你们要保护身边的同伴,同时让同伴来保护你,这样才能多活一会,左手的盾牌用来保护左面的战友和自己的,你自己的右侧由右面的人保护,前进的时候注意听百夫长的号令,先投出手中的短矛,然后快步向前,用肩膀抵住自己的盾牌压倒对手,同时用手中的武器从盾牌的缝隙刺出,尽量从侧面攻击对手的肋部,那里没有骨头不会卡住你的武器。碰到不利的局面也千万不要掉头逃跑,那只会让情况更糟,难道你手里拿着刀剑盾牌的时候不能保护自己,**对着敌人时候还能活下去。如果对方实力强大就以百夫长为中心靠拢起来组成圆阵,慢慢后退到高地上。”

    说到这里,他猛地把盾牌和武器扔到徐十五的面前吼到:“抓紧这些东西,这玩意能让你有田地有女人,某就是靠掌中长槊腰上横刀挣倒今天120亩勋田还有婆娘的,校尉说等打下了寿州有了自己的地盘,手头宽裕了,还要给某两头牛。小子们,种田哪有这个来的快,好好练吧。”

    这段话仿佛一滴水调入滚烫的油锅里,屯丁们一下子全哄了起来,勋田和女人,还有牛,勋田可不需要交公粮的,打下的粮食全是自己的,搏一把也说不定能成,徐三赶紧抓起铁剑和盾牌,紧紧抱在怀里,仿佛那就是他的田地和牛,他未来的希望。

15事发

    时间过的飞快,一晃就是乾宁二年(895年)的三月了,去年的十一月,因无法忍受宣武节度朱温的勒索,泗州刺史张谏举州依附淮南,濠州已经直接和淮南接壤了,局势一下子紧张了起来。野地里的雪早就化了,集中训练的屯丁们也都分散回屯准备耕作了,但吕方并没有如同去年一般在屯子之间奔走,只是整日钉在在庄中的铁匠铺中,算计着手中的兵器,没有办法,庄中人力缺乏,虽然自己从小就在钢厂大院,天天打交道的都是转炉,选矿,可是农忙时都在种地,农闲就在练兵,实在抽不出青壮劳力开矿,更不要让自己像其他穿越前辈一般建立小高炉了,大炼钢铁了。只得扳着手指头来用剩下的那点生铁了。正在发愁间,就看见王启年与王俞两人走了过来,神情紧张,王俞神情严肃的斥退旁人,附耳说道:“杨使君已经上表朝廷,斥责忠武节度使朱温十二项大罪,已于6天前从扬州乘船发兵了,今日应该到了淮阴,再乘船逆淮河而上到泗州,估计8天后到达这里。”

    吕方听到这话,低头沉思,过了半响也不说话。旁边王俞倒有些急了,低声说到:“要不某带精兵前往濠州通报消息,以为内应。”

    “不可,杨公今日才到淮阴,徐城离淮阴这么远你怎么就知道了,再说某们与杨公有大仇,你却将精兵都带去防卫濠州,却将家人亲眷都留在徐城任人鱼肉,这岂不是明着告诉别人你是来做内应的?”吕方摇头说道。

    “那该如何是好?”在这春寒天里王俞额头已经大汗淋漓。

    “不妨,你先将庄中平日往淮阴那边贩运货物的管事叫来,就说他在淮阴看到大军,于是弃舟连夜逃回,三日后你就带那管事骑快马赶去,随身就带10个人去,多带钱财,行贿那张璲,请求派兵前来帮助守卫徐城,那张璲定然不敢,某再带士卒夹杂妇女老幼投奔濠州,如此这般张璲定然不疑。”

    “好,吕方这法子好,最好再晚上两日,让王兄到后不久吕兄再投奔濠州,让他没时间考虑仔细。现在春耕时节,那张璲定然兵力不足,绝不会放过这千余青壮,如此一来大事可谐。”一直在旁边听着的王启年也补充说,三人细细商量细节定了,赶快跑到议事堂,与长老们议定了,便分头准备去了。

    濠州古名钟离,唐初杜伏威降唐后改名濠州,战国时候便是吴楚相争的要地,南北朝时南朝大败北魏于此,自古以来便是南北交锋之所,与寿州阻淮带山,为淮南之险,城池本就坚固高耸,瓮城,羊马面、望楼一应俱全,乃是天下有数的坚城。本来元和年间户二万七百二,经过黄巢之乱和各处藩镇的厮杀后,已经十不存一,刺史张璲于是便将周边的民户集中在濠州城,坚壁清野以待淮南杨行密。是以濠州城倒也人烟稠密,加之处在淮河边上,交通便利,在这乱世之中,也有些畸形的繁荣。

    此时已是阳春三月,南方的春天来的早,下午的阳光晒在人的身上暖暖的仿佛让人骨头都酥了,城门楼上的军官懒散的斜靠在胡床上,盔甲已经解了下来,正打着瞌睡,忽然听到下面一阵喧哗,心头一阵烦躁,跳下地来,操起皮鞭三步并作两步跑下去,准备下去给那帮兔崽子好看,却看到看守城门的士卒围着三个人,旁边是六匹骏马,马颈满是汗水,连鬃毛都湿成一缕缕的了,那军官看到居然双马都累成这般,定然是极为重要的军情,赶紧下令士卒将马匹牵走,多喂些麦子豆饼。这是一人大声说道:“某乃徐城镇将王俞,有紧急军情通报刺史大人,赶快为某进城。”

    那军官上前一看,果然是新任徐城镇将王俞,心知徐城与淮南杨行密接壤,难道是杨行密出兵了,这可是春耕的季节,天杀的淮南贼,这季节都打仗,还让不让人活了,他心中思量,赶紧上前拱手为礼,只见那三人脸色灰白,身上仿佛水洗了一般,后面两人手里还抓了两个包裹,疲惫欲死的样子。那军官赶紧牵来马匹,飞快就到了刺史府。王俞跑到堂前,也顾不得四周众人旁观,扑倒在张璲脚前,哭喊道:“淮南杨行密大军九天前从扬州出发,沿通济渠到了淮阴,然后沿着淮水逆流而上,直奔濠州来了,还请刺史派遣大兵前往徐城抵御,某等家小田宅皆在那里,还请使君速速发兵。”

    张璲长得白面长须,峨冠宽带,在一众随员之中更显得鹤立鸡群。他躬身将王俞扶起,想了一会儿,温颜说:“退之勿慌,杨行密春季出兵,逆天时而行,乃自讨死路,此次必然只是轻锐,以少兵临大国,利在速战,某等应坚壁勿战,不若你将家中青壮财货悉数集中与濠州,某遣使向忠武镇求救,待得救兵来到破了敌军,乘机沿淮水直下,直捣扬州,大破杨行密那厮。”

    王俞心中暗喜,面上只是苦苦哀求,张璲也不着恼,细细解释道:“此刻正在春耕,某这里兵力也不足,徐城那边城池荒废已久,杨行密久经戎行,此次违反兵家常理春天进兵,定然全是精锐,又身处某地,士卒有必死之心。某军中多是本地人,家小都在濠州,若是到你那里野战,定然心中担忧家里,容易逃散,某知道你担心家中田宅,杨行密此次利在速战,绝不会在徐城耽搁,最多三个月,某等必然直下扬州,那时你就不只是徐城镇将了。你赶快回去,将你家中精壮悉数带来,待击破杨行密后必有厚赏。”

    王俞脸上流露出贪婪和担心交织的表情,一会儿后才顿足道:“罢了,某回去便带青壮前来,家中老弱难以悉数疏散,须与杨贼虚与委蛇,望使君见谅。”

    张璲笑道;“无妨无妨,只要多带兵士前来即可。”王俞下堂去吃了晚饭,休息了一夜,次日清晨便换了马匹赶回徐城,濠州张璲立刻遣使求救,派出探子四处打探消息,集合士卒,砍伐城外的树木,准备擂石磙木,修缮城墙。

    三日后王俞带着千余青壮汉子来到城中,报杨行密先锋已经到了泗州,正在休息,大约有3万余人,张璲与自己的探子消息对照,与之相符,心中暗自欣喜,濠州城中光士卒就有万人,青年壮妇不下两万,物质充裕,这濠州乃淮南门户,杨行密已经上表讨伐朱温,忠武镇定然会派兵来救,里应外合,此番大功立了,淮南节度恐怕就是自己的位子了。那王俞这次倒是立了大功,不但通报这般要紧军情,带来的青壮虽然甲胄不全,但都精壮得很,显然是已经全力来援。想不到当时一个空头镇将的告身居然换来了这个机会,倒是没想到,马上就要大战,吩咐武库与他800套步兵甲,长槊600根,羽箭3万。将来也是一个臂助。想到这里,他的嘴角不知不觉的翘了上去。

    乾宁二年的三月二十六日,太阳照常升起,往日濠州外已经是浅绿色的原野,如今变成了人的海洋,杨行密的淮南大军来了。远处宽阔的淮河水面上面黑压压的几乎全是楼船,那些庞然大物仿佛移动的城堡一般,两边满是拍杆弩机,在船队的前方是无数的走胢和蒙冲,岸上黑压压的是步兵方阵,张璲和一干将佐站在城头,旁边的副将轻声的盘点着敌人:“黑云都,黄头军,舟师,宣润弩手都来了,这至少有4万人,杨行密老本都豁出来了,这次是势在必得呀。”随着地平线上冒出敌人旗帜的不断增加,仿佛永远没有穷尽。副将的声音越发低沉了起来。

    吕方在城墙上看着城下那黑压压的一片,心中暗自低语:“这杨行密十年前不过是淮南群盗,可是现在下面那数万精兵皆为他所有,两年清口之战后就是天下有数的强藩,最有权势的几个人,为什么自己不能像他那样,那王启年说得好,大丈夫不五鼎食,就五鼎烹,再说自己现在还背负着那么多人的希望,退不得了。”

    想到这里,不知不觉的握紧了拳头。

    张璲看到手下脸色凝重,被城下的淮南大军夺气。眉头一皱,大笑道:“这杨行密也算是久经战阵,没想到居然行此无谋之举,春季出兵,就算胜了也要伤了元气,何况如斯大军,野外并无所掠,春天又无法征集太多民夫,并不能持久,某已派出急使向宣武朱使君求救,待到大军到达,某们里应外合,再顺流直下淮南,这里各位都有方面之任。”

    众人听了,眉头都舒展开了,纷纷称是,有的甚至开始暗自算计自己可以任何处刺史。吕方却暗自发笑:“且不说自己这个内应,杨行密沿淮水进军,水运补给,民夫根本不用征集多少,再说朱温现在消灭朱家兄弟快到了最后关头了,和李克用也快发生河中之战了,那朱温用兵一向一个战场都是用优势兵力多路并进,自己还在后面統大军压阵,以众欺寡的名家,哪里会又开一个分战场,他可不像李克用在河东隔着魏博镇往天平镇派援兵。人家春天出兵就是想欺负你人力不足,让你没办法征集足够的农夫当兵,速战速决。”

    华丽的淮南节度使的大旗在风中猎猎飘扬,后面的中军大帐里杨行密正在仔细的看着一份地图,地图上详细的注明了濠州城内及四周的要点,以及驻守的军队数量以及统帅的名称。地图并不是是当时通常的毛笔画成,而是用炭笔画写,甚至还有粗略的比例尺。过了半响,突然举起右手,指着地图上濠州城前的一座小山城,回头对身旁的李神福问:“那就是磨盘山吗?”

    舒州刺史、左右黄头都尉李神福是杨行密麾下的头号大将,统帅着淮南节度使的亲军。素以深沉武勇著称。他低声回答“正是,这山城控制着濠州的淮水码头,若是不夺取这山城,吾方船队就必须停在淮水中央,容易受到袭击,还不能直接靠岸,必须用小船运送粮食器械,颇为麻烦,攻击东门的军队也会腹背受敌。”

    “磨盘寨,磨盘寨。”杨行密低头沉吟了一会儿,回头对李神福说:“这吕方还真是有本事,你看着地图画写的如此清晰明白,连山高和城高都有注明,看来攻下濠州以后这个吕方一个镇将还真的安置不下他。”说到这里,杨行密抬起头来对下面众将大声说道:“这寨子不大,里面最多300人,但地势重要,城中定然派精兵把守,若是屡攻不下,反而伤了士气。不知哪位能够一鼓而下这磨盘寨?”

    “与吾600人,3个时辰后拿不下磨盘寨,取吾首级便是。”说话的是个紫脸膛汉子,体型魁梧,脸型端正,只是两眼细长,颧骨微耸,显得有些刻薄,正是杨行密的妻弟,麾下大将朱延寿。

    众人皆知这朱延寿勇而敢杀,作战喜欢以寡击众,用法极为严峻,因而麾下士兵每次作战都宁死不退,屡次带兵立下大功,早就想出外执掌方面,这次攻打濠寿两州,他早就盯着这两个位置了。又是杨行密的妻族,没人和他抢这个功,于是纷纷表示赞同。

    朱延寿回到营中,立刻将营中的百余名待罪的士卒带了出来,大声说道:“尔等死囚仔细听着,本来今日攻打濠州城要拿你们的脑袋来祭旗,不过你们运气好,攻打磨盘寨要招选锋,若是应选者便抵了尔等死罪,先登者还赏钱百贯。够胆的便上前一步。”

    众犯本是触犯了军法的,听说这朱延寿有名的残酷好杀,落在他手上本以为死路一条的,没想到还可以当选锋赎罪,众人本大半是军中的刺头,才触犯军律,落得这般下场,都是些好勇斗狠,轻生尚气之徒,纷纷踏上一步,齐声喊道:“愿跟随朱将军为选锋!”

    朱延寿看见众人齐应,喝道:“好、好、好,今日变让濠州城内的汴贼们看看淮南男儿的本色。”于是将众人解去绳索,带到后营杀牛飨士,待众人饱餐,披两重甲,与其他五百精兵列于磨盘山下。那磨盘山地势并不甚高,从山脚算起不过一百余尺,山坡也不陡峭,只是一面临水,两面都是峭壁,能够用于进攻的也就200多尺,都挖了壕沟,后面就是三尺高土垒,沟中有竹签,土垒上还有木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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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初战

    从上午淮南军列阵磨盘寨下已经三个时辰了,但是守军等待着的血战并没有发生,下面那些黑衣皂甲的黑云都并没有像传说一样凶猛,他们只是在轮流休息饮食,不断得用机械向寨中投掷石块,但是由于距离过远,只是打坏了几段木栅,并没有伤到什么人,有几次他们推着橹盾冲上来,但到了壕沟就停住了,只是往沟中扔了些土袋,连白刃都未相交。时候久了,那些士卒也有些疲沓了,披着二十来斤的铠甲在土垒上下跳跃可不是省力的活,纷纷躲在垒后上歇息,有的连铠甲都解开了好喘口气,连寨中的都将也不再呵斥。

    朱延寿甲胄齐全,坐在将旗下,面前放着一盘鱼炙,一壶酒,正一边自斟自饮,旁边的牙兵们只是在旁侍候,不敢多言,这朱延寿最是好杀,无人敢触犯他,待到喝完了壶中酒,牙兵正要添酒,却看到朱延寿将壶往地上狠命一掷,摔的粉碎,那牙兵不知那里做错了,扑的一下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一般。却见眼前两只靴子移动到了过去,抬起头来却看到朱延寿提着长槊往前去了,赶紧爬起身来,跟在后面,却觉得后面一阵发凉,原来那一下汗水竟将背心浸透了。

    朱延寿来到选锋队中,见众人皆已扎束整齐,便随手拍拍几个士兵的肩膀,便来到阵前,随手用腰间横刀在地上划了一条线,大声说:“今日若不能拿下磨盘寨,谁也不能生还过此线,胸前有伤者,免除三年赋税,若是背后有伤者,家产没入官府,妻女为奴。”众人齐声称诺。朱延寿左手提刀,右手持槊,当先而行,余者随后上前。

    哨兵懒散的靠着栅栏,下面的淮南军还真是夸张,春耕季节也敢大兵出击,也不怕荒了田园,来年饿肚子,这兵荒马乱的,不知道自家的那些田地种的如何了,正瞎想着,突然看到已经攻了一天的敌军又上来了,怎么人数比先前多了许多,怕不有六七百人,精神头也大不相同,莫不是要来真的了,他回头喊了声:“上来了。”下面的人稀稀拉拉的爬了上来,见下面黑压压的一片,前面都举着橹盾,手快的连射了几排弓弩,也没伤到几个人,寨中的守将命弓弩手们引满勿发,反正他们带着沉重的橹盾,又没法跳过壕沟,待走进了在往缝隙里面射个准。很快淮南军就到了壕沟前,手快的弓手已经往后面的人群射了过去,但队形竟是不乱,连中箭的士卒都咬着牙不呼痛出声。忽然一声大喊推盾,前面的淮南军将盾牌推到架在壕沟上,变成了一座小桥,前面的人飞快的冲了上去,寨中人大惊,纷纷扣动弩机,一下子就射到了二十余人,但那些人竟似不要命一般还是向前涌去,一下子就从栅栏的破损处杀了进来,濠州军赶紧堵在缺口处,双方就在那几个缺口处杀了起来,缺口处就像一个怪物的大口,不断的将人吸了进去,然后变成支离破碎的肉块吐在地上。

    朱延寿就在其中的一个漩涡中,刚才六七张强弩就在离他不到15步的地方其齐射,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一下子就跳过了壕沟,两步就跳上土垒,将一名弩手用长槊捅翻在地上,右边的一名士卒红着眼睛拿着长矛刺了过来,他身子一错,偏过了矛尖,手臂用力便将矛杆夹在肋下。对方用力回拉,朱延寿便顺势近了身,右手反腕拔刀一推,便割断了对手的喉咙,随后一脚将尸体蹬了过去,逼退了后面的敌人。后面的选锋们也冲上来了,杀做一团。淮南军的选锋几乎全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他们几乎没有喊杀声,只是沉默的砍杀者,除了沉重的喘息声和武器和**的碰撞声外,几乎没有别的声音了,鲜血流淌在地上,地上很快就湿了,人们踉踉跄跄的在湿滑的地上搏斗,跌倒,杀死别人或者被杀死。渐渐的,防守方顶不住了,他们的人数少,而且淮南军的选锋们几乎勇猛到了疯狂的地步,很多人甚至不格挡躲避对方的武器,只求杀死面前的对手,终于守将也被一个淮南的伤兵抱着滚到地上,立即被砍下了首级,守军便崩溃了,纷纷放下武器跪下请降。

    “全部斩首!”朱延寿头也不回,专心的擦拭着手里的横刀。

    “是。”后面跪在地上候命的牙兵起身,过一会儿寨后响起了一片求救声和咒骂声,朱延寿还刀入鞘,上马向淮南军大营驰去,后面是护卫亲兵。“姐夫连船队上的器械都不用运下来,那如何能破濠州城?”他低声自言自语着。

    杨行密大营中戒备森严,中军帐外更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帐中上首只有三人,坐着的便是杨行密本人,两旁侍立的便是袁袭和李神福,下首跪着一人,低声禀报:“某家主人令小人传信杨节度,今夜子时东门接应,城门上灯笼绕三圈为号。”

    杨行密却不说话,旁边的袁袭低声问道:“汝执此要事,必定是庄中重要人等,报上名来,事成之后,使君必有厚赏。”

    下面的人听了大喜,急忙报道:“在下姓吕名敬。乃是庄中吕长老的堂侄。”

    袁袭拍了拍掌,帐外便有一名侍卫托了个盘子进来,里面放了十来块金饼,他低声对那人说:“这些财物是赏给你的,你小心回去,告诉你家主人,今夜子时行事。若是事成,再赏你这么多。”

    那人大喜,连连磕头,上前取了赏金,收藏在腰间,面朝杨行密慢步倒退到了帐口,方才转身离去。袁袭待那人离开后回头对杨行密说:“看来这的确是吕方的接应,某刚才问过吕行之了,姓名身份无误。”

    杨行密点点头,侧头对李神福说:“今夜攻城就由你统一指挥,王启年与那吕方王俞打得交道甚多,选锋就由他带领,务必一鼓落城。”李神福抱拳拱身应诺,身上铠甲铿锵作响。

    濠州东门城头,已是快到子时了,刁斗之声相闻,东门外的磨盘寨已经在白天被淮南军一鼓而下,没有了屏障,城门就如同**裸的婴儿曝露在敌军的面前,一个壮丁正在城头的角楼上盯着城外光秃秃的原野,几里外黑乎乎的一大片的就是淮南大军的营地,想起白天磨盘寨中投降的士兵们全部都被斩首,首级也被挂在寨子的栅栏上,心里就一阵阵凉飕飕的,看着瓮城下休息的3百精兵,不禁更加想念家中的热被窝,心里更是愤愤不平:“这天杀的淮南贼,春天出兵,害的某等平民百姓也得守夜,倒让那些士兵好睡,最好快点仗打完,无论谁赢了也好,误了农时可没粮食吃。”那壮丁正念叨,却看到城内来了一行人,打着火把要上城楼,在阶梯上就被拦住了。正是吕方一行人。

    那值夜的队正上前问:“不知王将军深夜前来何事。”

    “无他,只是外面淮南军势大,夜中睡不稳,前来巡查可有什么疏漏。”王俞答道。

    那队正也不怀疑,他知道这镇将的来历,原是徐城的一方豪强,只是劫了淮南节度使的商队,这才投奔了濠州,连这次淮南大军的消息都是他快马通知,想来他也害怕淮南打下城池,昨天城外挂在栅栏上的那些首级就是他们的下场,晚上睡不着起来巡城,想来是怕的紧了,再说他麾下兵力颇多,连刺史都颇为倚重他,没必要拒绝得罪他。再说后面也就30来个人,翻不了天,下面瓮城中可有300兵,连甲胄都没卸。便行礼道:“王将军果然严谨,便请上楼查看。”说罢便让开了路。

    待上了城头,那队正引着王俞四处查看,待查看完毕,王俞笑道:“果然防守森严,不愧是淮南重镇,弟兄们辛苦了,某带了些粥、饼过来,这天气寒气还很重,叫弟兄们过来,这里三面都是墙,风小些。一人吃上一碗,热乎热乎。”说罢挥了挥手,后面六七个从人放下了几个大桶,一个箩筐里面都是面饼,打开盖子热气腾腾冒着白雾。

    队正正要客气,王俞挥了挥手,笑着说:“你也知道,这淮南贼打下濠州,你们还有活路,某们是死路一条,莫要客气,快快喝了粥,守住城池大家都好。”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加上夜深春寒,守城的壮丁和兵士们都是又饿又冷,脑袋都转过来了,那队正想了想,便笑道:“倒是麻烦王将军了。”说罢挥手将众人召集过来,王俞笑着说:“只有角楼上那几个人没有吃了吗?好人做到底,你们几个把粥和饼给叫楼上那几位送过去。”城头上众人抢做一团,守城校尉站在一旁,对王俞笑着说:“这里大半都是青壮,也不懂什么军律,乱成这样,倒是让您见笑了。”

    “也好,若都是兵士倒麻烦了,还好这里大半都是被拉上来的青壮。”王俞笑道。

    那队正正觉得奇怪,突然觉得腰间一疼,张嘴正要呼喊,却看到一只蒲扇般的大手盖了过来,紧接着脖子一凉,就不省人事了。

17夜袭

    17夜袭

    吃粥的众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便看到刚才还笑嘻嘻给他们送粥送饼的友军,猛地拔刀砍了过来,许多人稀里糊涂便丢了性命,几个刚要拔刀便被强弩射的钉在墙上,精灵的几个立刻就趴在地上才保住了性命,那吃粥的地方本就是背风的一个角落,声音也没传远。过一会儿给角楼送粥的几个人也走了下来,鲜血溅了一身,带头的走了过来,竟是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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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俞低声问道:“这瓮城还有300人,怎么办。”

    “你去给城外的人发信号,某带剩下得人吧床弩移过来对准梯口。就两个口子,佛儿的兵也快到了,和杨节度的人联系上后便放下绳子拉人上来,到时打开城门放人。”吕方也不慌张,指挥手下把尸体堆到一边,指挥着手下将床弩推到楼梯口指向瓮城下面,然后纷纷将拒马枪也堵在那里,吕方看到旁边的准备的几桶油,命令手下也倒入瓮中,烧滚了待用。众人正忙个不停,王俞跑过来喘着气说:“已经联系上了,只是城头只有绳子,没有箩筐,只好让他们爬上来了。”

    刘七睡得正香,他本是濠州城东门那三百人的校尉,自然抢了瓮城之中靠墙边的避风好位置,盖了厚厚的一层毯子,下面还垫了一层干草档地上的潮气,虽然比不上善信坊那赵寡妇的热被窝暖和,也还睡得香甜。正做的好梦,却突然被摇醒了,睁眼却看到副手王许的惶急的脸,忙问:“莫非淮南贼袭城,这黑不隆冬的,他们也不怕掉进护城河里淹死?”

    “那倒没有,只是2火的吴三起来撒尿,却发现里面坊墙边一群人,盔甲兵器齐全,鬼鬼祟祟的,领头的他认识,正是徐城镇将王俞麾下那个护卫队长王佛儿,他觉得不妙,就跑过来禀报某。”王许神色焦急,手指着城内的方向。

    “什么,就是那个拿着大铁锥的王佛儿。”刘七吃了一惊,“难道这王俞是淮南贼的内应,那他不怕被杨行密追究打劫商队的事。”王佛儿本就体型魁梧,勇武绝伦,手中使用的兵器乃是四十斤的大铁锥,在演武之时技惊四座,濠州城中很快便人人皆知。

    “若是打下濠州城,劫十次商队的罪过也抵过了,杨行密要是连这点气量都没有还能当淮南节度使。要不他们半夜三更跑到某们这里来干什么,城外必有敌军接应,某们快领兵上城头,准备器械,点燃篝火,通知城内,防止对方偷城,这里朝城内无险可守”王许已急的满头是汗。刘七本是积年老兵,从讨伐黄巢时候就吃着刀口饭了,立刻起身将周边亲兵踢醒,派他往城内刺史府通报,然后自己就领着一队人往上城去了,队副在后面收束士卒,防备城内方向王佛儿这时候突然从后面杀过来。

    刘七三步并作两步,跑的飞快,看见前面一个黑影,依稀是守兵的样子,连忙喊:“快把队正叫过来,事情不妙,恐怕城内有淮南贼的内应。”那黑影赶紧转身边跑,刘七正感叹守兵不识体统,连回礼都不做一个,突然城头灯火通明,耳边一阵飕飕声,便看到旁边的亲兵倒了一片,他立刻扑倒在地,:“是弩机”他想。旁边的中箭的亲兵惨呼到:“直娘贼,是自己人,弩机这玩意都不会用。”

    “啪!”刘七一耳光扇在那亲兵脸上,“蠢货,淮南贼上城了,还乱喊,作死呀。”一边低声骂道,一把抓住那亲兵从楼梯上滚了下去。那亲兵倒也硬气,翻滚的时候大腿上的箭一下子插得更深了,血流如注,竟也一声不吭。

    城头的火光仿佛一个信号,在坊墙脚隐藏的王佛儿也带人杀了过来,一下子就涌进了内城门,瓮城内的守军杀做一团,城外的淮南军也不再隐藏,纷纷开始城楼上放下的吊桥涌了过来,开始撞击城门,一阵阵的灰土落了下来,落在刘七和王许的头上,在两人的眼中对方脸上都没有人色。刘七猛地拔出横刀,对乱作一团的守军吼道:“城头敌人肯定不多,某们冲上去一鼓杀光了他们,黑夜里淮南贼也无法大举攻城,兄弟们跟某上,某已经派出了求救得人,只要坚持一盏茶的功夫,援军就来了,那时这里的人人都赏二十匹布帛,战死的加倍,王兄弟你带一队人去顶住那王佛儿。”说到这里咬牙挥刀割下了自己左手的小指:“若后退一步者,斩。”

    守军本如同无头苍蝇一般,黑暗中听到队正的喝令,立刻便有了主心骨,纷纷沿着楼梯一拥而上,喊杀之声鼎沸。长槊如林一般,城楼上连放了两排箭,射倒十余人,但竟丝毫阻碍不了下面的人流。猛然前面的士卒发出一阵惨叫,原来楼梯上竟被放置了几排拒马枪,夜里远远地看不清楚,待得近了后面的挤了过来,收不住步伐,前面的十几人都被串在上面,一时死不了,哀号之声不绝于耳。

    那刘七倒也光棍,喝道:“喊什么,踏着他们身体越过去,反正淮南贼打下来大家也是个死。”守军纷纷踏着拒马上的尸体扑了过去,有的甚至想拒马后的长枪扑去,立刻被刺了个通透,一把抱住持枪者,滚倒在地,为后面的弟兄们扯开个空档,城头的夜袭人数毕竟有限,加之又被守军悍不畏死的气概所压制,竟纷纷后退,让出楼梯的出口来,刘七指挥手下推开拒马,正要一鼓作气将敌人杀个干干净净,突然嗡的一声闷响,最前面的数十人如同劈柴一般,倒了一片,甚至数人被串起来钉在后面的城墙上,一时死不了,大声哀嚎。

    “床弩。是床弩!”活着的人仿佛一下子被泼了一盆冷水,勇气荡然无存了,对手居然连守城的床弩都搬过来了,这不是人力可以对付的兵器了。后面的人不知道还是往上冲,顿时挤成一团,突然又听见上面一声冷喝:“倒油,点火。”只看见城墙边沿露出了几个大瓮,滚烫的黑油便倒了下来,下面的守军还没叫出声,又有几根火把扔了下来,一阵火光硼的冲天而起,顿时下面哀嚎之声直上云霄,只看到火光中人影攒动,有的人浑身都是火焰从楼梯上跳了下来,只求速死。攻打城楼的汴军顿时垮了下来。

    王启年侧头看着发号施令的吕方:“你这人死后定然打入畜生道,某从军也快十年了,死在手上得人恐怕还没你多。”

    “畜生道,想不到李兄还懂得佛家轮回转世之学,不过这残唐末世,朝不保夕,壮者死于战场,老幼为人所食,军队都有带着盐尸做军粮的,这人世间又和畜生道有什么区别呢?畜生杀戮同类不过为了一饱,某等杀人却是为了什么,某看你某所作所为远远比不上畜生呢。”吕方笑着回答到,火光映在他的脸上,光影摇动,更显得鼻直口端,嘴巴微微张开,露出白生生的牙齿来,王启年看着吕方,耳边哀嚎诅咒之声满耳,只觉得手脚不住颤抖,觉得眼前此人已非人子,不禁后退了一步,偏过头去,看着下面瓮城的战局。

    王许背对着城楼,尽力的激励着手下的士卒厮杀,但是城门口已经一开始被冲开了,对方人数的优势体现了出来,看着敌军披着前几天刺史赏赐的兵甲攻打自己,他牙都要咬碎了。瓮城内地域狭窄,长槊根本施展不开,敌军只是持着大盾,排成一列,只是不断用短剑横刀从盾牌缝隙中刺杀过来,那王佛儿更是恶来一般的人物,身披重甲,掌中的大铁锥所向披靡,无论是碰到盾牌还是人体,都变的四分五裂。王许只是尽力的维持着战线不崩溃而已。突然后面一阵轰响,回头一看,正看到楼梯上火光冲天,败兵如流水一般冲了过来,口中乱喊,:“完了,刘校尉死了。”瞬间对城内防守的那队人马也垮了下来,敌军在城楼上不住向下射箭,为了躲避箭矢,士兵们纷纷王城门洞涌去,挤成一团。王许也被裹挟了过去。狭小的城门洞内挤着一百多人,连转个身也很难,后面的城门不断的被撞击,灰土一阵阵的落了下来,黑暗之中哭泣声,呻吟声,喘息声汇成一片,王许脑子里已是一片空白,只是抓紧手中的武器,准备临死之前捞一个垫背的。

    “尔等快弃兵出来投降,最先出来的30人有赏,最后20人一律斩首。”门洞中立刻骚动起来,众守军纷纷弃兵冲了出来,生怕落在后面丢了性命,吕方令俘虏们搬开门洞内封死城门的土袋,放大军入城。自己回头对王俞说:“等下大军入城,佛儿便引兵去偷袭武库,能搬多少就搬多少,其他的人马就不要动了,免得有损伤。”

    王俞答道:“也好,某等的功劳已经极大,若是抢在前面只恐惹人猜忌,还是保存实力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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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破城(抱歉,补昨天的章节)

    18破城

    两人列阵城下,弓弩手占据城头,防备城内的救兵,王启年跑过来兴奋的说:“城门已经打开,你们快让开道路,大军入城了,”

    两人赶紧命令士卒让开大道,吕方道喜说:“甚好,濠州城拿下了,恭喜李兄,这下要高升了。”

    “同喜同喜。”王启年已经笑的合不拢嘴了。“两位这次当居首功,待大军入城后,杨使君必有厚赏,王兄濠州团练副使的位置是铁打的了,吕兄的典农校尉的位置肯定要换一换了。”王启年正说的起劲,一彪骑兵从面前冲过,声势极猛,直往刺史府而去,吕方正眼馋着,算着这些骑兵身上的装备和马匹所费几何,一队人马在眼前停了下来,为首那人跳下马来,说:“二郎,这次你干的不错呀,没丢你义父的脸。”

    王启年赶紧躬身作揖答道:“这是节度庙算有方,将士用命,小侄不过尽本分而已,有何功劳。”

    那汉子笑道:“小崽子官没当大,官话倒是一套一套的,在你叔父面前还装假。”

    吕方在旁细看,那汉子身披明光铠,身量不高,粗手大脚,脸色黢黑,形貌平常,仿佛路边老农一般,但气度沉凝、步伐稳健,肩宽背阔,显然武艺不凡,心中暗想:“久闻行密起于盗贼,其下皆骁武雄暴,今日见了果然不虚。”

    王启年侧身为两人引荐道:“这位就是舒州刺史,左右黄头军都尉,东南行营招讨使李神福李使君,两位还不拜见。”

    吕、王二人赶紧下跪行礼,这李神福不但军略出众,屡破强敌,对杨行密更是忠心异常,后来自己妻子被叛将田頵抓住威胁都不为所动,可算是杨行密手下的头号大将。两人刚跪到一半,便被一只手搀在肋下,跪不下去了,却是李神福上前扶住。笑道:“两位此次立了大功,这濠州城地势险要,城防坚固,若不是你们的妙计,怕不要死伤许多军士。这礼就免了吧。”

    吕、王二人顺势起身,站到两旁,李神福看到被围在城门边角挤成一团的降兵,问道:“这些人都是当地的镇兵吗?”

    吕方上前回答:“并非濠州本地人马,这些都是宣武镇的汴兵,乃是朱温先前派与张璲的客兵,张璲对他们极为信重,刺史府所在的崇福坊也是他们把守的。”

    “宣武镇的汴兵?哼,朱温的爪子好长呀,都伸到这里来了,来人。”李神福满脸不屑的颜色,侧头后面的牙兵喊道:“全部杀了。”

    那群降兵早就竖起耳朵注意听着这边几人的话语,后来的那淮南将领看样子就神色不善,听到最后那个“杀”字,立刻轰然而起,想要冲出去,只是赤手空拳,旁边看守拔刀砍去,立刻砍到了四五人,后排的长槊如林一般挤了过来,降兵们只得抓住槊杆死命相持,围观的淮南军纷纷笑骂,有的还有意放慢了速度,戏耍降兵,里面的降兵大骂不止,顿时乱作一团。

    “还请都尉饶了他们一命!”扑通一声,吕方跪倒在李神福面前。

    “请起,请起,何必如此。”李神福扶起吕方,说:“并非某李神福好杀,只是这些人并非濠州本地人马,家人都在朱温那边,就算饶了他们也无法安心用之,留下反是祸患,不如杀了省心。”

    “名闻天下的黑云都也大半是孙儒降兵,不也成了杨节度麾下的强兵,战场之上杀之是不得已,若是李都尉不放心,便交与在下,一切责任由某承担。”吕方大声说道。

    “好,住手。”李神福抬手喝止住守兵,对吕方说:“饶过他们也可以,只是你白得了这百余名士卒,也得拿些东西来换吧。”

    吕方暗自懊恼,自己贪心这百余精兵,不想竟中了李神福的圈套,只得答道:“在下已为淮南将佐,李总管位居上僚,若要做事吩咐一声即可,若是物件,小人一贫如洗,实在不知有什么可用来换这些人的。”

    李神福笑道:“你放心,某说的东西你有的,你当时打劫商队,得了6000斤生铁,这事情既然你立此大功,肯定是了了的,不过这百余条人命,就拿那些生铁来换吧。”

    吕方正要开口辩解,说那些生铁已经化作农具和兵器盔甲,所剩无几。李神福却举手打断了他,接着说:“某知道你手中的生铁已经用来打制农具兵器,不过听二郎禀报你那边有个铁矿,你也颇精于炼铁,。只是缺乏劳力,无法开工。这样吧,这濠州城中所有的宣武兵全部都买与你,作价每人算40斤生铁可好。”

    吕方与王俞二人听到这里竟呆住了,一时竟搞不清楚李神福的心思,过了半响,吕方涩涩的说:“这濠州城中跟随张璲的宣武兵有一千人,都尉进兵神速,恐怕只有束手就擒的份,死伤不了多少,算起来怕有四万多斤生铁,如何拿得出来。”

    “那就一人算20斤吧,若是你一时拿不出,就先欠着吧,等到你出铁了,再还来便是,你看如何。”李神福笑哈哈的答道,那嘴脸倒像是当铺里的朝奉,王俞看了不禁打了个寒战。

    “一千宣武兵,朱温派过来的肯定都是精锐,刚才王佛儿都带了500人,攻其不备,前后夹击才打下来,不愧是五代第一人的人马。算了,稳赚不赔的买卖,就算明知前面是地雷阵也趟过去了。”吕方想到这里,躬身作礼道:“那就却之不恭了,还请都尉先将这些降兵交与在下,好好安置。”

    待吕、王二人领人离开后,王启年忙附耳问:“叔父,不杀那些降兵倒也罢了,为何便宜了这帮贼寇,一千汴兵,打散了编入各军也就是了,这吕方本就是枭雄一般的人物,有七家庄做根基,又有了这一千精兵,以后就难制了。”

    李神福只是不理,只顾分配进城人马,分头占据其他城门,攻打各处城中要冲,分配完毕以后才指着面前的地图说:“这吕方还真的手巧,这绘制的地图连道路大概长短都标记了,这城中各处要冲人马多少,府库所在都写的一清二楚,某这可就简单了。”

    王启年见李神福岔开话题,只是不提正话,心里十分气恼,赌气的答道:“叔父用兵如神,张璲跳梁小丑,不日而亡,有无这份地图也无甚干系。”

    李神福看着王启年气恼的样子,摇头笑道:“二郎你用兵打仗这般聪明,偏生其他事情却这般愚钝,罢了,你那好兄弟高宠便在中军中,你把情况说与他听便行了。”

    王启年听了大喜,口称多谢不提。

    次日清晨,一夜之间,濠州城便换了主人,因为实在太突然,城中守军大半还没来得及组织起来便被堵在屋中,许多士卒稀里糊涂的被光着身体赶到校场,蹲了半个晚上,到了清晨看到城头大旗变换方才清楚昨夜淮南军进了城。所以倒是没有多少死伤,只是春寒颇重,许多人鼻涕满脸,不停的打了喷嚏。刺史张璲待淮南军进了崇福坊的坊墙才得报城破了,从床上跳了起来,被逮了个正着,只有几个城门处才有比较激烈的战斗。城中百姓听到夜里厮杀声纷纷关紧屋门,战战兢兢的等待天亮,次日淮南节度大队入城,纷纷跪在街旁迎接。

    濠州城,崇福坊,刺史府大堂,杨行密高踞首座,旌节绚丽,两厢坐满众将,吕方,王俞二人在堂下等候,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方才被宣进。耳边听上首有人说:“濠州团练副使、徐城镇将王俞,典农校尉吕方晋见。”

    吕方与王俞往堂上看去,当中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紫袍汉子,体型长大,旁边站着的就是昨日所见的李神福,想必就是淮南节度杨行密了。两人连忙跪下叩首,口中喊道:“罪臣吕方(王俞)叩见大王(杨行密当时已经受封弘农郡王)”

    “两位都是有功之臣,若说盗贼之事,这座上之人何人未曾做过,起来起来。”

    说话的正是杨行密。

    吕方王俞口中连连称罪,只是叩头不止,如此再三方才从地上起来。额头已是青紫。李神福却说道:“此次攻下濠州城,两位功劳不小,接下来攻打寿州,两位有何高见。”

    吕方与王俞对视一眼,上前答道:“某们二人不过乡野农夫,如何识得兵戈之事,濠州之事乃是碰巧,堂上皆为宿将,某等又岂敢多言。”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兵旅之事,吕校尉的本事,某们是清楚的,这样吧,朱延寿朱将军下面还缺一个都虞侯,吕校尉便随朱将军带领子弟随他攻打寿州。”

    “莫非这李神福想要对某不利,如某在淮南军中,不过是肉在砧板上,任其宰割。”吕方心头暗想,“那杨行密对盗贼往往阳纵而阴令朱延寿杀之,某在军中只要稍微触犯军律即可杀之。”赶紧推辞道:“在下士卒皆为乡农,约定出征之期不过半月,此时乃春耕之季,实无战心,还是让吾等回乡务农吧。”

    “无妨,昨日濠州城中所俘汴军约有一千,你立下大功,便以此酬之,昔日淮南节度使高骈精选四方勇士,以之为左右莫邪都,今日便将之名为莫邪都,你就为莫邪都指挥使,你麾下子弟大可回乡务农,就这般吧。”

    吕方听了大惊,那数千汴军若是归于徐城,打散了慢慢整编倒也罢了,若是直接带到寿州,恐怕立刻就哗变了逃回河南不可,那是乱军之罪自己是逃不脱得了,又在那好杀的朱延寿手下,定死无疑。早知如此,何必城门处发善心救那数百士卒,是非皆因强出头,这句话可真是古今都适用呀。若是不应,恐怕现在就可用抗命之罪杀了自己,这主意可真毒呀。口中只得:“感谢大王厚恩。”

    堂上众人听到这里都不禁色变,杨行密麾下众将大部乃是淮南群盗,庐州乡里,所谓淮南三十六英雄即是,最晚的也是历经和孙儒的苦战才积功至此,没想到堂下这人一下子就为了行军司马,这也罢了不过是个空名,那一千汴兵就不同了,忠武兵强,甲于天下,就算是天下闻名河东的李克用,论起步卒也抵不过忠武镇,淮南恐怕只有黑云都,黄头军少数可与之抗衡,只不过被奇计所乘,若不是这些兵士家小都在河南,不好控制,众人早就抢起来了。一下子给了这个不知名的小子,那怎了得。

    正有人要开口反对,杨行密开口说:“吾已上表朝廷,表刘金为濠州刺史,攻下寿州后,朱延寿即为寿州团练使,吾意已决,诸位不用多言。”

    众人听了这话,暗想莫非杨王莫非为了将此兵交与朱延寿指挥,那寿州为南北要冲,受兵之地,朱延寿又是他妻弟,这倒是说得过去,只是那小子空欢喜一场,只得了个空头行军司马的头衔。想到这里,众人纷纷受命。

19博射

    军帐之中,王启年笑道:“某还以为李叔父猪油蒙了心,白白将那数千精兵交与吕方那短毛贼,原来不过是为了加强朱延寿的兵马,把守寿州而已”

    高宠却皱着眉头,沉吟道:“某看没那么简单,若是如此,节度何不直接将降兵交与朱延寿,何必这么麻烦。”

    “很简单啦,一来省了酬功之费,吕方那厮好歹立了不小的功劳,有功不赏何以治军。二来省的众人争夺,多少人都盯着这批降兵。”王启年笑的回答。

    “那为何署刘金为濠州刺史,要知道濠寿两州相邻,互为依存,可刘金和朱延寿素来不和。寿州乃淮南门户,地位何等重要,节度难道连这都想不到。”高宠紧握长须问道。

    “莫非,难道杨王是对朱延寿。可朱延寿是杨王的……”王启年并非笨人,否则怎能统兵破敌,只是平日没有想得这般仔细,经高宠一再提点,再想起平日所闻,立刻想到了一个可能,只是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只是盯着好友的眼睛求证。

    “不错。”高宠面色阴沉,点了点头低声说:“节度并无匡扶天下,重建太平的大志,平日里常言自己一黥髡盗贩,节度淮南,位极人臣,荫及子孙,富贵已极,非分之想,已是不敢。待攻下濠寿两州,淮南已是负江淮之险,北方朱温强敌颇多,无法全力对某。平日听高掌书言:‘及江、淮甫定,思渐休息,欲与周边和,而节度麾下众将者皆猛悍难制,若饿虎无肉食之则噬主。颇欲除之,未有以发……”

    王启年接着说道:“刘金与朱延寿两人不和,正好互相牵制,那吕方统汴兵,家小乡亲皆在徐城,中间隔了个濠州,又在刘金治下,正是放在朱延寿下面的一枚暗棋。”

    高宠点点头,低声说道:“某看这计定出自那袁袭,恐怕对那吕方也有伏笔,那吕方本为赘婿,实力来自七家庄,因他不过一人,并无亲族,庄中对他信任,视同骨肉,麾下兵士皆为子弟,是以信任耐战,这一下子多了一千降兵,实力大增,他又本非庄中人,势力均衡被打破,定然有人对他猜忌,如此这般庄中军士亦难为其所用,他失了根本,只得全心忠于节度,那些降兵并无恒产家小,不过逼不得已才为他所用,那吕方纵然有天大本事,又能做出什么来。那七家庄失了吕方的奇谋,也不过一普通土豪而已。”

    两人说到这里,都从对方眼里看到恐惧,过了半响,王启年叹道:“某本以为那袁袭身不能披甲,手不能挥槊,不过区区一文士而已。没想到此人心思竟如此阴微,杀人不见血呀。”

    吕方坐在船头,懊恼的不断将手中的石片甩向水面,看着石片从水面一次一次的弹起,直到动能耗尽,方才落入水中,口中喃喃骂道:“‘若君不修德,舟中之人尽为敌国也,’某今天算是落到吴起说的那般境界了,某看要不是害怕杀了某,会被旁边的战船把打落到水里去喂鱼,某早就被宰了。那些降兵看某的眼神仿佛跟要吃人一般。”

    “先投张璲,又叛投杨行密,数百袍泽死于你手,张璲的首级现在还挂在濠州的城门之上,指挥使以为他们会怎么想呢?”旁边说话的是陈五,王佛儿披甲在旁侍卫。自从淮南大军前往寿州,吕方被派至朱延寿营中任行军司马,不得不将庄中人马遣于王俞一同带回,只留了30余人。吕方建议那数千降兵皆乘民船而行,两旁战船护卫,这样他们在大江之上,也无法哗变偷跑,朱延寿一声不吭便允了。吕方身为都指挥使,只得与之同船,只是那同船的百余名降兵看吕方的眼神仿佛要吃了他似的,让吕方极为难受。

    听到陈五的话,吕方一脸苦笑,回答道:“陈五你还真实诚呀,就不怕某心中记恨你,砍了你的头。”

    “指挥使用兵极为诡诈,口蜜腹剑,伤人于无形,但对麾下士卒,屯民倒是公正爱惜,并不以一己好恶来行事,某陈五本为一伤兵,但司马予以田宅妻子,还被提拔为首席百夫长,练兵总理,主上以至诚待某,某自以至诚报之。”陈五面无表情的回答。

    “口蜜腹剑,那不是李林甫了,这话可更难听了,”吕方不禁苦笑:“罢了,船上闲来无事,某们来博射吧。”说罢跳将起来,令牙兵各自取出弓矢胡禄。这次留下的30人中皆是庄中的精选,多半善射。取了一卷绳索用牛皮蒙了做箭靶,放在船尾,约有40步远,吕方当先挽弓,连发三箭,皆中靶上,虽然只有一箭涂红的区域,其余也差距不远,算得上不错了,牙兵们纷纷叫好。吕方笑道:“尔等也来射射,3箭都上靶的,晚饭赏酒肉一份,头名的,”吕方顿了一下,拍了拍自己腰间的那柄横刀,说:“这刀便是他得了。”众牙兵轰然叫好,吕方腰间那柄刀乃是此次杨行密赏于他的,传说乃是当年淮南节度高骈自用的宝刀,不但锋利无伦,可刀劈数十枚叠起来的铜钱不伤锋刃,而且装饰华丽,黄金为柄,刀鞘上的那块猫儿眼更就是价值万金,众人纷纷显露手段,半个时辰后,得了头名的乃是庄中有名的射手吕雄,三箭皆扎在红心内,成一个品字形,箭矢都射穿靶子,牢牢的扎在船壁上,众人皆叹服,拥着那吕雄来到吕方面前,吕雄跪倒在地,大声秉道:“禀告执政,小人侥幸射中头名。”

    吕方随手解下腰刀,扔在吕雄手中,笑着说道:“果然是你小子,没给某们吕家丢脸。肥水不流外人田,这刀落在你手里可别辱没它了。”

    吕雄一把抓在手里,欢喜的脸上仿佛都要放出光来,大声喊道:“愿为执政效死。”他与吕方算是老部下,喜欢以七家庄中的执政相称,这是旁边一人打断道:“不知某等可否也来试一试。”

    众人侧头看去,说话的那人三十许人,形貌精干,虽执礼甚恭,但脸上神色倨傲,竟是船上被俘的汴兵中的一员。

    旁边的护卫的牙兵上前喝道:“大胆。”陈五也附耳低声说:“汴兵人心未附,若是弯弓行刺,这么近只怕护卫不及。”

    那人并不后退,只是抗声回答:“某等也是吕司马麾下兵士,莫非指挥使对某等另眼相看,信不过。那大可杀了我们便是。”后面的汴兵哄然上前。两旁的护卫赶紧上前拦住,双方竟在船上对峙了起来

    吕方取了自用的长弓,拉着吕雄分开护卫来到那人面前,笑道:“不知汝用得多重的弓,某这自用的弓只有7斗(一斗6公斤),某这弓与常用的弓有些不同,待某演示与你。”说罢,吕方左手推在长弓的握手处,右手将箭尾部卡在弓弦的射手结处,中间搭在弓窗的箭台上,开弓放箭,正中红心。回头笑道:“献丑了。”

    那人也不说话,双手接过弓矢,正要开弓却听见吕方说道:“且慢。”那人回头过来,脸上满是讪笑。只等吕方说话。

    “某生平最爱惜勇士,今番赌射某就再加个彩头,某身上这套铠甲乃杨王所赐,甲叶乃是百锻而成,十分坚固,各位勇士陷阵之时,仗此破敌。”说到这里,吕方解下盔甲,放在一旁,吕雄也将刀放在盔甲上面,恨恨的看着那人。

    那人见吕方这般作为,神色复杂,挽弓放箭,第一箭却偏的很远,连靶子都没上。众护卫哄然大笑,纷纷耻笑他这般功夫也敢来较射。

    那人神色惊讶,脸上红白相间,吕雄得意洋洋正要上前拿刀与铠甲。吕方挥手止住,大声说道:“这一箭不算,我庄中长弓与外面的弓矢颇为不同,这位没有顺手的家伙,这样吧,你先等一会,待从船中取出你常用的弓矢再来较量可否,”

    “不必了,你这弓更好射,有了这个缺口箭就正对靶子即可。”那人挽弓连放三箭,皆中靶心,第三箭竟将吕雄的一直箭劈成两片。众汴兵哄然叫好,护卫们也纷纷喝彩。那人上前交还弓,拱手作礼。吕方笑道:“果然好射艺,这刀与铠甲都是你的了,吕雄你也不错,某赏你5匹绢布。”此时,那人抬起头来,吕方近看那人容貌颇为熟悉,笑道:“这位兄弟好生面熟,不知哪里见过你了。”

    那人铁青着脸答道:“不敢,在下原为忠武镇龙武都校尉王许,负责守卫濠州东门,那日指挥使晚上妙计夺门,城楼之上床弩射杀,热油焚烧的正是在下的一团人马。”说到这里,后退半步,指着降兵当中几个用麻布裹着伤处的说:“这几位兄弟,你们身上的烧伤皆是拜指挥使所赐,还不上来拜谢。”

    王许这番话说完,饶是吕方脸皮厚比城墙,脸上也是一阵青一阵红,嘴唇只是张合却是说不出话来。旁边几个侍卫脸色铁青,牙齿咬的咯吱咯吱的响,纷纷拔刀出鞘围了过来要杀了王许,后面的降兵也纷纷围了过来,口中大骂不止,眼看就要双方就要火并起来。

    正当此时,旁边飞来一箭,射在箭靶之上,这一箭来势极猛,夺的一声透入靶子,钉在后船板上,众人一看竟只留了尾羽留在靶子外面,看这样子箭矢竟然有3寸有余没入船板,那船板用得是极为细密的木材,就是用弩机近射也未必能射入这么深,端的是神力惊人,众人正在咋舌,却听到旁边船上一人大声喊道:“船上无聊,有赌射的事情,为何不叫上某安仁义,某这一箭应该是第一了吧,快将彩头拿来。“

    众人随声看去,只看到右边那条船船尾上站着一人,体型魁梧,满脸络腮胡子,高鼻深目,手上正提着一张大弓,正是淮南军中有名的沙陀勇将,骑射无双的安仁义。两船之间距离足有70步远,安仁义离靶子足有百步,弓矢还有这般威力,端的是可敬可畏。降兵们纷纷后退了一步,想要离得他越远越好。

    “安将军见笑了。”吕方满脸都是笑容:“孩儿们船上无聊耍耍,在下便出个彩头,久闻安将军神射可比昔日飞将李广,战场之上度不中不发,今日果然名不虚传。这第一自然是安将军的,不如晚上安将军来某这里喝杯水酒,小弟做个东道,也好让孩儿们请教下弓矢功夫。”

    “好呀,早就听说你吕方那张嘴是一绝,死的也能说成活的。王启年和高宠这两个后辈也算精明能干的了,被你劫了道也就罢了,还心甘情愿的跑来为你引荐,今晚就好好喝喝,某倒要看看你这张嘴有甚奇处。”安仁义大声答道,他嗓门本来就大,在这大江之上,更是用尽全力喊来,旁边数艘船只上得人也听的一清二楚,纷纷哄然大笑,吕方听了是尴尬之极,都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看左右侍卫脸色都是奇怪之极,摇头回到船舱,刚关上门就听见外面笑声大作。

20夜宴

    吕方心中气苦,回到舱中倒在榻上,不觉昏昏睡去。不知过了多少时辰,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外敲门,起身开门一看,却是王佛儿。佛儿拱手禀报:“大军宿营了,安将军的船就在某们旁边,晚上饮宴只是如何安排。“

    吕方也不答话,走到船舷,举目四顾,只见数百条大船停泊在岸边水深处,樯桅如林,岸上淮南大营更是气象森严,刁斗连绵,大江之上,远处残阳如血,映在远处的旌旗上仿佛那旗帜上被血浸透了,更觉得一股萧杀之气,充沛天地之间,口中不禁冒出一句中学时候的唐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说到这里便卡住了,怎么也想不起后面的两句了。过了半响,吕方回头对王佛儿吩咐道:“你去安排酒菜,要好,某亲自去请安将军过来,对了,中午的那个王许,那个把守濠州东门的校尉也要叫过来,你去办吧。”

    王佛儿称诺,转身去了。

    淮南军水营,吕方座船,船舱之中十余盏烛台上点的满满的,将舱中照的如同白昼一般,六七人席地而坐,面前案上满是鱼炙,羊羹等下酒菜。坐在上首的正是安仁义,吕方在旁作陪,席上除了那王许都便是两人的亲信,气氛颇为热闹。酒过三巡,安仁义笑着对吕方说:“吕指挥,某安仁义是沙陀人,不像你们汉人那般讲究礼法,今日饮宴只谈交情,射艺,不若你某便兄弟相称吧。”

    吕方笑着推辞道:“安将军当世英雄,吾辈后进岂能如此,那不是乱了上下之分。不可不可。”

    “你们汉人就是不痛快,”安仁义脸上作色,一把抓住吕方的右臂,口中斥道:“当年某也不过是一小卒,谁又能想到成为堂堂的润州刺史,当今世道英雄还怕没有高位做,数年之后,你我两人还不知道谁在高位。”

    吕方拗不过,只得口中称道:“安兄,如此便逾越了。”安仁义这才转嗔为喜,随手扯过随他来的一名亲信,对吕方问:“吕兄弟可还记得此人。”

    吕方仔细的看了看,此人脸色黑红黑红的,但面部轮廓分明,高鼻深目,头发微卷,显然和安仁义一般都是沙陀人,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此人,只得摇头笑道:“这位兄弟想必是安兄麾下的好男儿,只是在下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倒是失礼了。”

    安仁义一把将那人推到吕方面前,说:“吕兄弟认不得他也是正常的,小子,你带兵护卫商队,被吕兄弟打得一塌糊涂,看你还敢不敢小看了天下英雄,还不快感谢吕兄弟饶了你一条小命。”后面哪段话却是对同行的亲信所说。

    经安仁义这番话提醒,吕方这才想起此人就是当日商队中的骑兵探子,藏在马侧面骗了自己妻兄的那人。后来高宠带商队回淮南剩余的几十个护卫中便有此人。想到这里,赶紧托起准备下跪拜谢的那人,说道:“那日冒犯节度虎威,死罪死罪,得逃性命已是万幸,如何敢受你一拜。”

    那人却是硬跪了下去,硬磕了三个头,齐声说道“在下李锐李勇新,平日自以为颇懂兵法,那次随同王启年校尉护卫商队,却被吕指挥随手打败,方知天外有天,今日恳求安将军前来拜谢,却还想问一个问题,还请吕司马不吝赐教。”他言语谦卑,眼中却满是挑战的眼神。

    “这安仁义看来今晚并不单纯来吃饭,那是为何而来呢?”吕方心中暗想,口中却答道:“赐教不敢,共同切磋倒是可以。”

    “那日商队为吕指挥所破,在下后来仔细想了,却也觉得王校尉并未犯了什么错误,却不知如果吕司马易地而处,可有什么方略相对。”李锐显然心中思量了很久了,也不再客套,问题脱口而出。

    吕方听到这里,思量了半刻,低声说道“王校尉家学渊源,用兵勇猛,一开始某方进攻时,他先派你骗擒了某妻兄,激某方在器械未全之时进攻,然后又用火攻,使仰攻的某方队形大乱,趁机以铁骑掩杀,步兵随后以堂堂之阵压制。无一不符孙吴之法,后来虽然不敌,实在是实力相差悬殊,就算某易地而处,也无法做的更好。”

    说到这里,吕方顿了顿,看到安仁义和李锐两人眼中流露出嘲笑和轻视的眼神,便随手在眼前的酒杯中点了点,随手在眼前的案上画出当日的战场形势,口中解释:“后来某又反复考虑了几次,记得往日学棋时听人说过;‘凡善亦者,棋危劫急之时,一面自救,一面破敌,往往因病成妍,转败为功’兵法之道也是如此,商队一方实力弱小,那就更不能一味苦守,若是一开始将那数十铁骑并不回到营中,到远处隐藏,那时天色渐黑,某数军之间缝隙甚大,定然无法阻拦,待到夜间你们反复骚扰,某军中大半都是乌合,如何守得过来,那时就算能够挨到次日,有一队骑兵在外面,某又如何敢全力进攻,某们人口众多,那天不成粮食就不够了。那时候,恐怕某能全身而退就是家祖有灵了。”

    “好!”安仁义猛拍一下大腿,大声喊道:“这骑兵属离合之兵,这才是骑兵的用法,今日听了吕兄弟这番话,当真快哉,来呀,座上众人饮尽了盏中酒,为吕兄弟这一席话。”带头举起手中酒盏,那李锐眼中已满是崇敬的眼神,口中言道:“那日败在吕指挥手上,当真不冤。多谢那日不杀之恩。”说罢将盏中酒一饮而尽。

    座上众人纷纷将酒饮尽,一时大家呼兄唤弟,气氛甚欢。突然安仁义指着一人喝道:“你是何人,为何不喝酒。”舱中气氛一下紧张起来,众人随着安仁义的手指看去,那人长跪在案前,眼前的酒菜丝毫未动,脸上并无表情,正是那降军校尉王许。

    吕方麾下亲信都心里明白,腹中暗喜有机会借机整治这厮,非砍了他的脑壳不可。李锐站起问道:“众人在此欢宴,你却这般扫兴,难道你不是莫邪都中人?”

    王许霍的一下站起,将手中酒盏掷在地上,指着吕方说道:“在下数百袍泽为其所买,弩射火烧,尸骨未寒,张刺史的首级还挂在濠州城的城门上。要与他在这里欢宴作乐,某又并非是你这不识礼义的沙陀蛮子。”

    李锐闻言大怒,反手拔出横刀喝道:“当日城中没屠了你们这帮汴贼,留在这里多言,今日便送你去见那帮死鬼。”李锐正拔刀要刺,手腕却一痛,就被人将刀夺了下来,就听见安仁义喝道:“放肆,我等今夜是客人,这人乃是吕指挥使的人,如何处置何时轮到你出头。”

    李锐赶紧后退一步,躬身向吕方道歉,却看见吕方身后站着一名魁伟之极的汉子,蒲扇般的掌中握着自己的横刀,这才感到额头满是冷汗。

    吕方伸手将李锐扶起,随手取回横刀交还给他。口中安慰了几句。回头对王许说:“本以为中午你射中头名,便抬举你晚上与安将军饮宴一番,讨教射艺兵法。没想到你竟这般不识抬举。罢了,你回去吧,好生想想。”

    见吕方竟未处罚与他,王许脸色微变,也不说话,躬身行了个军礼,转身便要离去。却听见安仁义在背后说:“且慢,你这厮原先在濠州城中可是把守东门的汴兵?”

    “正是。”王许转过身来答道。

    “你如此模样,想是怀恨吕兄弟用计破了那濠州,杀了些许你的袍泽,可这兵法本就是诡道,那宣武朱三这般事不知做了多少,你为何却不怀恨于他,那某问你,宣武镇若是对像你们这般家人皆在远方的降兵,在即将大战之前将如何处置。”

    王许脸上肌肉抽搐了几下,却是牙关紧咬,一个字也不说。

    安仁义却是也不生气,曼声独自说了下去:“像你们这般降兵,家小都在远方,定然无法收为己用,看守还要花费兵力,留着也是浪费粮食,还不如屠了了事。某说的可对?”

    王许脸色苍白,微微颔首。

    “某听说那日进城时李神福本欲将城中的汴兵全杀了,乃是吕兄弟求情方才放过,你却这般模样,看来这好人是做不得的。”安仁义口中说的轻松,眼睛却紧盯着王许,王许脸上已无人色,躬身为礼,转身离去,步伐踉踉跄跄,出门时竟被门槛绊了跟斗,可见已是心神不属。

    安仁义看着王许离开后,满饮一盏后说:“吕兄弟听说出身农家,想来种田的道理是明白的,这种庄稼,田里的杂草不除去,禾苗就长不茂盛,收成就不好。”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意味深长的看了吕方一眼,拍着李锐的肩膀接着说:“某与吕兄弟一见如故,李锐这小子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有个好处就是嘴巴严,他手下有500人,若是吕兄弟要打理些田里的事情吩咐他一声就是。”

21夜谈

    安仁义这番话一说完,座上众人皆沉默无语,眼睛都盯着吕方,只见他神色自若,笑道:“没想到安兄还对种田的事情这般了解,只是这田荒久了,满是野谷,岂能全部锄了,再说就算是杂草若是用得好也有些用处,能够不锄还是不锄得好。”

    安仁义哑然失笑,说:“这种田的事情还是你们汉人懂,也罢,就不说这个了,大家满饮了此盏,今夜就到这里吧,你某兄弟相谈甚欢,不如今夜你某便抵足而眠,畅谈通宵如何?”

    吕方笑道:“顾所愿也,不敢请尔。”两人相视大笑,饮尽了盏中酒,把臂而出。

    淮南水营,吕方座船随着江波上下晃动,自己和安仁义躺在榻上,不禁有种前世大学里和同寝室的同学夜谈的感觉,可是相谈的人却是资治通鉴里面的猛将,活生生的历史人物就再与自己称兄道弟,这感觉倒是奇怪的紧。吕方正回忆着过去和大学同学夜谈系花的情景,不禁莞尔一笑。旁边安仁义连说了几句话,吕方却没什么反映,看到他这般神色,便笑道:“长夜漫漫,吕兄弟可是想弟妹了?”

    吕方哑然失笑,自己回忆前世竟被误认为是想老婆了,也不分辨,点头承认道:“是有点想了,原先都是在庄子方圆三五天的路程转,这次倒是最远了。”

    “待这间事毕了,定要去看看弟妹,看看是何等美人能让吕兄弟这般豪杰也神思不属,念念不忘。”安仁义大笑道,他本是沙陀人,性情豪放,并无汉人那般守礼,是以竟直接说出见对方妻子的话语来,吕方本为现代人,也不以为忤。笑着应允了。

    安仁义笑了两声,便低声问道:“某观吕兄弟行事,杀伐果断,并非有那妇人之仁的人物,为何方才这般容忍那人,莫非那人有什么特别不成。”

    吕方笑道:“那倒不是,只是若是敌某双方,那自然无所不用其极,杀了那王许倒也没什么,只是那汴兵本就相疑,他已经是某的部下,又并未触犯军律,杀之恐怕突然乱了军心。何况此人虽然怨恨之色溢于言表,但是军令倒是遵守的紧,再说若是他想要首鼠两端,又怎会如此引某注意,显见只是袍泽情深,某当时火烧东门,也的确惨了些。”

    安仁义摇了摇头,对吕方的话并不甚赞同。便岔开话题,问道:“兄弟可知你表面虽然风光,实际却是火上的栗子,危险得很。”

    吕方腹中大骂,老子当然知道,问题是左右都是个死,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你安仁义从中午到现在做了半天的戏,总算逮到机会说话了,倒要看看你到底葫芦里面买的什么药。口中却笑道:“危险?不会吧,寿州城虽然难攻,但毕竟兵力有限,朱温又在和朱家兄弟厮杀,无力抽身,手下汴兵虽然一时不服,慢慢也可以分化,待攻下寿州后从庄中抽出亲信任用机要,总不会比当盗贼危险。”

    安仁义笑着让吕方说完,却不接着说下去,问道:“吕兄弟觉得你家上司朱延寿这人如何”

    吕方笑道:“妄论上司可是大忌,安兄不要害某”

    安仁义笑道:“你某兄弟二人抵足夜谈,并无他人在旁,你却这般不爽快,那朱延寿残忍好杀,不能容人,任一方之将尚可,又岂能位居人上,某看你在他麾下恐怕没好日子过,再说你手下都是汴军降兵,大半对你心怀怨恨,不过为威势所慑,并无敬服之心,濠州面对的敌人就是宣武镇朱温,你属下家小都在那边,不临阵倒戈就算不错了,这样的上司,这样的属下,只怕你性命难保。”

    吕方暗自心惊,这淮南军中还真不缺明白人,大概众人看自己的眼神就跟看那砧板上的肉一般,不过这安仁义说这些是为什么呢,莫非自己有什么他用得着的地方。脸上却是一副惶急的颜色,翻身在榻上便跪,抱住安仁义的膝盖:“还望安兄垂怜,给小弟指点一条明路。”

    安仁义赶紧起身将吕方扶起,顺势跪坐在榻上:“你某兄弟说什么垂怜、指点的话,沙陀人意气相投,便是把性命给了你也是心甘情愿。快快请起,兄弟这般人才到哪里都可以,何必在朱延寿那厮手下苦熬。”

    “杨王以某属朱将军,某也知道以狐疑之众抗宣武大军,实在是难,安兄莫非是让某弃主他投,这可不行。”吕方脸上露出为难的颜色。

    安仁义笑道:“非让你弃主他投。杨王麾下众将,如论功勋之大,资历之老,宁国节度使田頵才是位居第一,也只有身在中枢的李神福可与之相比,田公性情宽厚,当年某以一介降将而杨王以铁骑属之,位居众将之上,座上拔剑怒目而视的大有人在,杨公后来最先上表朝廷,以某为润州刺史,而田公神色如常,气度胸怀又岂是朱延寿之流所能及。今日田公已被委任方面,**东南,求贤若渴,有能者都能各居其位。”

    说到这里,安仁义又喝了口酒,润了下喉咙,方才继续说道:“两浙之地富庶而有董昌、钱缪两人分据,相互之间貌似亲密而内怀猜忌之心,实在是英雄用武之地。若攻而取之,就是裂土封王的基业呀。这寿州去淮河不过数里,宣武铁骑数日可到,吕兄弟何不投入田公麾下,你我一同吞并吴越,岂不美哉。那田公亦为杨王之臣,又有何背主之言,那些汴兵总不能从江南东道跑到宣武镇去吧,你多与些钱帛,多打几个胜仗,恩威并施,时间久了,也就收服了。”

    吕方脸上眼泪纵横,口中哽咽:“生某者父母,活某者安兄。如此便请安兄为某向田公致意,小子唯安兄之意是从。”

    “休的这般说,你我兄弟一般,说这些作甚,让人瞧小了。”安仁义满脸都是笑容,双手扶起吕方“安某一向自诩英雄,淮南军中将领虽多,安某看得上眼的也不过少许数人,吕兄弟与某意气相投,惺惺相惜,今日何不结为异姓兄弟,同享富贵,岂不妙哉。”

    “如此便高攀了。”吕方笑道,于是两人便起身取了酒杯,祭拜天地,结为异姓兄弟,誓同生死,共享富贵。

22朱温

    乾宁二年的春天,唐帝国这个已经风烛残年的老人,在熬过了黄巢之乱以后,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份体力,随时都可能倒下。但十余年过去了,他的那些藩镇们虽然有人劫掠上贡的财物,有人互相兼并厮杀,甚至有人带兵杀到长安城下,要求皇帝处死自己不喜欢的宰相。但是还没有人捅破最后一张纸,不管那个长安城内的那个李家天子如何脆弱,如何无力。但这些强有力的节度使、留后、团练使、观察使们都承认,长安城内的那个李姓年轻人是这个帝国无可争辩的主人,自己不过是他无数臣民中的一个,也许是因为对那伟大帝国的最后一点残余的忠诚,也许是因为现实的利害的考虑、也许仅仅只是因为习惯了,无论是勇猛彪悍如李克用、凶狠残暴如朱温、卑鄙无耻如王建。他们都不是第一个来捅破这张纸的人。而第一个这么做的人竟是先前一向以对朝廷忠诚而闻名的义胜节度使董昌,在此之前,在这个朝廷连长安城外的华州的赋税都拿不到手的时候,他每三个月上贡金万两,银五千铤,越绫万五千匹,还有许多其他物件,派出500名士卒来押运,如果不能按照计划的时间到达,那些可怜的士卒都要被处死。为了缴纳这么多的贡物,浙江两道的百姓在正常的赋税以外,还要付出几倍的附加税。当然在长安的天子眼里,董昌简直就是无以伦比的忠臣了,经过黄巢之乱以后,帝国的财库已经枯竭了,除了山南东道和剑南道少数几个地区以外,节度使们已经将地方的收入瓜分的一干二净,董昌的行为更显得难能可贵。于是各种各样的爵位和官职如同雨点一般落在董昌的头上,到了乾宁元年,董昌已经位极人臣,司徒、同平章事、陇西郡王。但是用给予朝廷名器来换取臣下支持的办法早就被证明是愚蠢的,只要一次拒绝造成的屈辱就让前面的一千次的感激化为泡影。董昌要求朝廷给予越王的爵位,可是就算是实力最为强大的兼任了四镇节度的宣武节度使朱温也不过是东平郡王,给予董昌就打破了平衡,而现在这个如同纸糊一般的朝廷,在臣子间保持平衡是唯一生存下去的手段了,朝廷理所当然的拒绝了董昌的要求。董昌愤怒的抱怨:“朝庭欲负某矣,某累年贡献无算而惜一越王邪!”于是在旁边那些体察他的心意的僚属纷纷怂恿他称帝,民间也流传世道变了,不断出现献谣谶符瑞的人,声称天命在董昌身上,他身边的有些近臣贪慕拥立之功,也纷纷上奏他看到称帝的吉兆。可是他身边忠心的臣子却纷纷苦口婆心的劝谏:“大王不为真诸侯以传子孙,乃欲假天子以取灭亡邪!”,董昌的回应就是砍掉对方的脑袋扔到厕所去,族诛,骂道:“奴贼负某!好圣明时三公不能待,而先求死也!”董昌手下野心勃勃的臣子两浙都指挥使钱缪立刻上表朝廷,要求讨伐他那种大逆不道的行为。而杨行密则上书说董昌已经改过,应该放过他,并且派人催促董昌上贡朝廷。朝廷看在杨行密和多年以来董昌上贡贡物的面子上,下诏以董昌有贡输之勤,今日所为,类得心疾,诏释其罪,纵归田里。但两浙都指挥使钱缪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声称罪行实在太大,一定要讨伐董昌。于是还算平静的吴越之地,也动荡了起来。

    几乎是同时,护国节度使王重盈死了,军中拥立先节度使王重荣儿子王珂知留后事,王珂乃是河东节度使李克用的女婿,而他的堂弟王琪则联合韩建、王行瑜、李茂贞三节度与之相争,护国节度使所辖的河中陕州地区位处今天山西、陕西、河南三省的交界处,控制了河中地区,李克用就进可压制关中诸镇,乃至控制天子,退可保护河东太原,防止朱温由河南方向的进攻,势在必取。朝廷准允了李克用的保举,任命王珂为护国留后,使持节。一时之间,关中三帅和朝廷之间的气氛又紧张起来

    同样的阳春三月,淮南已是草木葱绿,生机盎然。但在山东的郓州寿张县,济水河畔,还是寒冷的紧,偶然两根小草露出地面,还是一副肃杀的寒冬模样。名震天下的宣武镇大军结了十余个寨子,拒马、壕沟、壁垒修的密密麻麻,将寿张县城三面包围,县城城楼上也打着一面大旗,上书一个大大的“朱”字,连续近十年的在朱温和朱瑾朱暄兄弟之间的战争已经到了紧要的关头,双方都在修筑着自己的工事,等待着对方犯错,然后给对方致命的一击。

    宣武镇中军帐外,旌节华丽、卫士林立。宽敞的帐中却只有两人,上首的那人,身材不高,但体型十分粗壮,面容忠厚,但脸上有一股什么都不在乎神气,觉得正是宣武镇节度使,东平郡王朱温,他正托着腮帮子,听着旁边的亲信谋士敬翔为他读着寿州刺史江从勖的书信。

    “杨行密这崽子动手还真快呀,去年十一月泗州才依附于他,今年三月就出兵攻打濠寿两州,濠州张璲也是个废物,枉某还给了他一千精兵,他竟一天就被人家给攻下来了,现在某还在和朱瑾朱暄兄弟对峙,抽不出多少人马给他江从勖,再说就算抽得出也不能给,给多了这边就会拿不下朱家兄弟,李克用那边要是吞并了河北河中,那某就会腹背受敌;给少了也不行,那是让杨行密那小子捡便宜。”朱温摸着下颚上的络腮胡子,自言自语,他偏过头对敬翔问:“敬夫子,你给某出个主意,让那江从勖全力守住寿州,千万别给杨行密那厮夺去了,不然将来那江淮之地可就不再为某所有了。”

    敬翔是个貌不惊人的中年人,两鬓已经有了白发,佝偻着背,身上披着一件八成新的皮袍子,看起来就像一个土财主,但是他不但智谋百出,而且对朱温忠心耿耿,很能揣测主上的心思,深得朱温的信任,他沉吟片刻:“其实那寿州自南北朝以来就是南北要冲,城池坚固,江从勖兵力也足够,粮食也不少,只要他决心坚守,就算没有援兵,淮南也难以攻下来。只是若是某们不派援兵,恐怕那城中之人就没有决心坚守,那攻城攻心为上,若是杨行密许一大州刺史之位,相换于他,与城中将佐予以重赂,一边是大军围城,一边是高官厚禄,某看寿州恐怕会不战而降。”

    朱温一只手搔着头顶,叹道:“夫子你说的不错,没办法,那江从勖实际上只是唐臣,只不过依附于某,若是敷衍于某,也没什么办法。”

    敬翔笑道:“也不是没有办法,郡王可听说过《春秋》里面宋都被楚国围攻,后派使臣向晋国求救。晋国新败于楚,无力救援,但又不愿意让宋国轻易向楚国投降,于是便假意许诺向宋国派出援军,但是按兵不动,于是既保存了实力,又让宋国有希望而奋战到底,迫使楚国苦战才获宋,消耗了楚国的实力。今日的情形也相仿呀!”

    朱温听了大喜,笑道:“不错,你便修书与江从勖,让他坚壁清野以待杨行密,最多一个月某大军南下,里应外合,大破杨行密。”

    敬翔取出一封书信递给朱温“郡王请看,杨行密的背后也不安稳,他也没办法在寿州城下相持甚久。”

    朱温点头笑道:“钱缪那厮上表请求讨伐义胜军节度使董昌,说他阴谋自立为帝,董昌这厮倒是大胆,区区六州地盘也敢当皇帝,真是自取灭亡。不过杨行密倒是肯定要派兵干涉,否则背后走了一只狗,多了一头虎,这滋味可难受的紧。也罢,南方的事就这样吧,待某收拾了朱家兄弟,腾出手来再收拾这淮南贼。”

23范尼僧

    在这些大人物纵横捭阖,宰割天下的时候,吕方正在寿州城下,愁眉苦脸的看着自己的莫邪都挖掘壕沟,修筑壁垒,毫无一个穿越人物的自觉。他现在总算亲身体会到当年中学课本里面国民党军中的嫡系部队和杂牌军的区别了,只不过自己身为杂牌军而已。虽然杨行密用原先淮南道节度使高骈的亲军称号为之命名,但全军上下从行营都统李神福到自己手下的小兵都知道莫邪都是炮灰,是役夫,反正就不是淮南军。一开始攻打寿州城,就把他们派上去了,可是还没到城脚下,就一哄而散,估计要不是前面是城墙没法有敌军接应就倒戈相向了,朱延寿一气砍了一百多个脑袋,挂在营垒上一排排的,很是吓人。要不是安仁义说了几句好话,估计吕方自己的脑袋也要被挂在上面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还是吃了二十军棍。还好行刑的士卒手下留情,才没留下什么祸害。

    吕方没有办法,只好托老熟人王启年求见了行营都统李神福,说莫邪都几乎都是汴军降兵,家人妻小都在汴州,自己又统兵不久,士卒未亲,实在没有办法用来上阵。寿州天下坚城,排这种军队攻城只是突然浪费时间败坏后面部队的士气而已,请求派到后面去整训一翻。那李神福脸上并无表情,听完后也不说话便让吕方退下了,吕方惴惴不安的过了一晚,第二天便接到中军命令,让莫邪都去后面挖掘工事,运送物质。这下莫邪都成了免费的夫子,更是士气低落,看吕方和他的亲信的眼神都带着一股恨意,吕方不得派人从七家庄中招来两百人,自为一小寨。连上厕所的时候都让王佛儿守在门口,左手拿着擦**的树叶,右手握着横刀。免得兵变发作,自己手无寸铁,稀里糊涂的掉了脑袋。

    吕方拍着手上的书信,唉声叹气,苦笑着说:“佛儿,这娘们还以为某在这里升了官,做了大老爷,起居八座的过好日子,丫鬟婢女一大堆的享受,说什么思念的很,要过来探望,也不知道我们在这里天天挖泥巴,啃陈谷,还不如回到庄中,反正那里也是在地里挖泥巴,起码不用担心被人砍了脑袋,闲来打只野猪,麂子,喝点酸酒,哪像这里蹲在城下,说不定哪天就回不去了,还是王俞好呀,这季节可以牵着黄狗,到庄子外面去追野兔了。”

    王佛儿却是恭谨的很,跪坐在侧后,横刀放在膝上。自从投靠吕方之后,他日益沉默寡言,每日闲来只是向王启年讨教兵法,入了淮南军后,更是庄重自持,寡言慎行,很得淮南军中众将的喜爱。吕方抱怨了半天,王佛儿倒是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只得闭了嘴,由得他一人唠叨。过了半响,王佛儿才劝道:“士志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大人身负重任,如此抱怨哀叹,岂不会伤了军中士气。将为兵之胆,您都这般样子,麾下将士又将如何。”

    吕方情绪本就不好,**上的棒疮更是隐隐作痛。听到这番话几乎要笑出声来:“麾下将士?这帮汴兵也算某这边的人?哪有在自己营中还要挖壕沟,修壁垒的?老子现在出恭都要一手拿树叶,一手拿横刀,门口都要你佛儿守着,这帮杀才都是某前世的冤家对头,早知道当日在濠州就别多嘴让李神福全屠了就好,好人做不得呀。咦?”说到这里,吕方吃了一惊:“佛儿,某记得你只跟王启年学过兵法,什么时候会说话这么文绉绉的?”

    王佛儿摸了一下头,有点不好意思的笑道:“属下没说错吧,前些日子属下带人去周边村子抓丁打粮,村子里面人都跑光了,只有一个汉子不曾逃走,反要某为他引荐,某看样子会写会说,像个读书人,便带回来了,这话便是他说给某听的。”

    “读书人,投奔于某,这时候的穷读书人看来还真不少,看来这人运气有够差,连某这种随时都会掉脑袋的杂牌军也来投靠,看来眼光也高不到哪里去,罢了,你把那人叫过来看看,闲着也是闲着。”吕方百无聊赖的挠着头,天天戴头盔的结果就是头发里满是跳蚤,痒得要命。随口叫住准备出门的王佛儿:“你叫外面的吕雄那小子弄点热水过来,某要洗个头,真不知道你们留发髻干什么,痒死了。”

    过了半响,吕雄搬了桶热水过来,吕方开心的把头浸了进去,立刻头皮上那种专心的痒就舒服多了,他快活的抓着头皮,:“吕雄,你把胰子拿过来,真舒服呀。”吕方快活的在自己头上抹着胰子,要是有现代的洗发水该多好呀,给个皇帝都不换。

    “执政,要不某每天都弄点热水来,也不麻烦,在找个干净点的娘们,让您舒服舒服。”旁边吕雄笑道。吕方几乎可以想象得到他脸上猥琐的笑容,哎,什么年代都有这些急领导之所急的好同志,为什么佛儿没能学到一星半点,和前世的唯一区别是自己是领导,而不是那个猥琐的“好同志”。

    “娘们?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小心被外面那帮汴兵砍死在娘们的肚皮上,人不许卸甲,横刀长弓不能离手,忘了某说的话吗?小心皮紧了。”

    还好吕方没有精虫上脑,帐外不到100步外就是汴兵的营帐。这时门外传来王佛儿的声音:“先生请稍侯,待某先进去通报一声。”便听见王佛儿重重的脚步声传了进来,弯腰在吕方耳边禀报:“那位先生过来了,大人要不要准备一下他再进来。”

    吕方惬意的挠着头皮,口里含糊的说:“就让他进来吧,准备什么,一个书生而已。”

    王佛儿为难的看了看吕方湿漉漉的头发,上半身的解了铠甲,只穿了件短衫,摇摇头转身出去了。后面传来吕雄的低语:“一个穷书生,又不能拉弓也不能持槊,佛儿兄弟还那么重视,随便打发了也就是了。”

    吕方已经换了一盆热水,正惬意的挠着头皮,突然听见门口有人说:“原来还以为不过是一方节度,看来将军有天子气呀。”

    天子气?吕方不禁抬起头来,眼前是一个长大汉子,也就比王佛儿矮上少许,肩宽背阔,手脚长大,倒像一个武夫,只是瘦的紧。一件儒衫脏的都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下襟少了一大片,只遮到膝盖,脚上的草鞋也破烂的不成样子了,看那衣服裹得肩膀紧紧的,明显不是本人的衣服,脸上黑黢黢的不知道沾了什么脏东西。都看不出模样来了。

    “哪来的穷鬼,佛儿太老实了,还把这当做宝了,算了给点钱帛打发他走吧。”吕方心中有了打算,便说:“休得胡言,当今天子乃是在那长安城中,某又并非黄巢、尚让那等乱臣贼子,莫害了自己的性命。”

    那汉子却不害怕,笑道:“当年汉高祖见郦生入谒。高倨床上,使两美人浴足,而今日将军见某范尼僧以将士洗头,岂不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吕方听到这里笑道:“这倒是某无礼了,先生请稍后,待某换了衣服再来相见,佛儿,还不带先生下去换件衣服,看先生身上的都成什么样子的了。”说罢吕方飞快的擦干头发,披上铠甲,王佛儿带了那范尼僧上来,原来此人父母本为一对僧尼,本有私情,庞勋时,将寺院烧成一片白地,只得还俗返乡,便生了他,因父亲在寺院中也读了些书,抢回了些书籍,是以他也便随父母学了些经史。后来兵荒马乱,父母皆贫病而死,自己穷苦无依,却体型高大,就是行乞也无人愿意给,那日王佛儿带兵打粮,范尼僧看他体型魁梧,行军颇有章法,觉得大有前途,便欲投入军中博个富贵。

    吕方听罢,心中暗自发笑,这人怎么和那河阳节度使李罕之一般遭遇,都是少年为僧,后来穷苦无法过活,连做乞丐人家都嫌体型魁梧不给吃的,后来只好投军过活,不过应该不会像李摩云(这李罕之也是唐末一个妙人,他少年时当过和尚,因行为无赖,所至不容,曾乞食于河南滑州酸枣县,由于体型过于魁梧,没人把他当做真正的乞丐,自早至晚,没人给他东西,李罕之发怒,掷钵于地,撕毁僧衣,投军去了先后在诸葛爽,李克用,朱温麾下,反复无常,由于天下大乱,粮草不足,生性残暴的李罕之纵兵为祸,以活人为食,每天派兵抄怀孟、晋、绛诸州,杀人无数,数百里内郡无长吏,里无居民。河内百姓,纷纷相结屯寨,反抗暴政,但都被李罕之派兵消灭。蒲、绛二州之间有座摩云山,有数万百姓立栅于上以避乱兵骚扰,远近流寇皆不能犯,却被李罕之以精兵百人攻克,时人称李罕之为“李摩云”。)那般残忍且反复无常。范尼僧正说着,外面忽然一阵喧哗,却见的吕雄跑了进来,报到:“那帮汴贼又乱起来了,他们说中午的饭食太少,肚子饿,下午不愿再干活了,都围到寨子外面了。”

    吕方霍的站起身来,抄起头盔戴在头上,苦笑着对范尼僧说:“范先生,某先去看看下面这帮兔崽子,连下面的几千降兵都约束不住,某都不知道你从哪里看到的天子气”

    范尼僧笑道:“沛公彭城之败,为项羽所逐,连子女都要扔下车摆脱追兵,比您这时候还要惨多了呢。”

24兵变

    众人来到寨门口,只见六七百乱兵将寨子围得水泄不通,自己的那两百兵个个盔甲齐全,刀出鞘,箭上弦,战战兢兢的站在寨墙内,如临大敌。旁边吕雄叹道:“还好把他们的铠甲弓弩都收起来了,不然这可如何是好。”

    “也好,既然他们手上没有兵器,那你就带这两百人出去弹压给某看看。”吕方心里烦躁,没好气的白了吕雄一眼。

    吕雄立刻哑巴了,开玩笑,外面的降兵大半讨伐秦宗权时候就已经吃兵粮了,算起来都有七八年了,百战之余,人数有两三倍,虽然没有兵器铠甲,可锄头木棍可多得是,离了这寨墙,谁弹压谁也说不定呢?

    吕方走上土垒,喝道:“尔等为何聚众喧哗,围攻长上,莫非这营中没有军法了。”。

    下面的乱兵听了大怒,纷纷破口大骂,大胆的还捡起石块木棍礽了上来,吕方躲闪不及,脑袋上立刻挨了一下,还好戴了头盔,立刻肿了起来。他心头气恼,一把推开要拖他下寨墙的王佛儿,拔刀指着乱兵大声骂道:“尔等莫非要反了,那天朱将军要将你们这帮贼配军杀个干干净净,某又何必多嘴。”

    土垒本就在高处,吕方嗓门又大,离得近的乱兵听的一清二楚,外面的听不清楚便相互询问,便都弄明白了,众乱兵渐渐的冷静下来,纷纷低语,一时便僵住了。过了半响,一个领头模样的人走出来,恭身行礼,说:“非吾等敢犯上作乱,只是每日军食实在太少,挖沟掘渠又实在太累,弟兄们忍不住,是以要个说法。”

    吕方脑袋越发疼了,没好气的说:“粮食少,出兵远征,又是在春季,野无所掠,肯定吃得不够,你也是老行伍了,应该清楚,你们现在干的是役夫的活,你们以前当兵时会给役夫和将士一般多吃的吗?再说军中的规矩你也明白,哪有这数百人聚众胁迫长上的,莫非欺负某杀不得人吗?再说这数百人大声喊叫,又说的明白什么?”

    那人见吕方的口气越发强硬,自己反倒软了:“指挥使大人容禀,并非某等想要胁迫长上,只是大家都是降兵,与长上不亲,都怕单独出来后来为大人报复,谁也不敢单独出来,结果变成了这般模样。”

    吕方说:“也罢,你们速速选出几个明白的出来,来某营中表明原委,其他人速速散了。”

    下面众乱兵却是犹豫不决,你看着某某看着你,既没有如刚才般喧哗,也不肯推举人出来,过了半响,刚才那人陪着笑脸解释:“非某等顽冥不化,只是谁也不敢出头,害怕等下大人责罚他。”

    吕方听了又好气又好笑,说:“现在知道害怕了,那刚才干什么去了,你们围攻长上就已经是死罪了,旁边淮南军大营就有数万精兵,全屠了你们又有何难,有必要还玩这些花样吗。顽冥不化,你读过几天书吧,就是你了,你再挑三个人一同进帐来说吧。”

    下面众乱兵听到这些话,哗啦一声从那人身边挤开了,仿佛那人身上有瘟疫一般,生怕被那人挑中进到寨子中。那人哭笑不得,只得随手点了三个在军中颇有威望的,一同进了寨子。众人正要散去,吕方却说:“尔等小心听着,这军中聚众喧哗本是大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里的人晚上干完活后,都给某再多干一个时辰。”

    吕雄听了,吓了一跳,心里暗自埋怨,本来就嫌粮食少,活太累,还要额外加班,下面这帮乱兵本来好不容易散去,这下还不立刻冲过来,吕执政莫非昏了头了。赶紧拔出横刀,防备下面的乱兵冲上来,可是众乱兵这下却老老实实的离开了,许多人还一副如释重负,很轻松的样子。

    刚才一同走出帐外的范尼僧凑了过来,笑道:“指挥使果然深谙人心,如此小小一番惩戒,下面的乱兵反而心安了,不会担心大人暗中下毒手而做出什么蠢事来。”

    吕方笑道:“不错,这般乱兵人多时头脑发热自然什么都敢做,等到以冷静下来,大家散开定然害怕某会对他们干什么事情,如果某就这般算了,他们一定会怀疑某会暗中坑害他们,他们现在那股狂热的劲头已过,如果受到惩戒,不但不会动怒,反而会因为已经为自己触犯军律而受罚感到安心,不会再做什么蠢事。”

    旁边吕雄这一席话听下来,已经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谄笑道:“执政定是天上星宿下凡,几句话就把那帮小子肚子里有几根肠子都摸得一清二楚,那帮降兵迟早要成您盘子里的菜。”

    旁边的王佛儿半天也不吭声,这时才冒出一句:“大人这法子用得妙,若是他们这般作为都不受惩戒,以后又如何处罚触犯军律的人,无赏无罚,何以治军?”

    吕方听了眼睛一亮,“佛儿说的才是正理,某先前还没想到这些,这段日子,佛儿大有长进呀!”他拍了拍王佛儿的肩膀,对身旁陈五、吕雄等人说说:“某身边可信之人不多,也就你们几人,这淮南军中凶险得很,你们都该清楚,执掌这一千降兵,某一个人是不够得,你们要多动动脑子,大家合成一股绳,才能做的大事。”

    众人听了心中暗喜,齐声应道:“愿为指挥使(执政)效死。”

    众人回到帐中,一会儿便报四名乱兵代表在帐外等候,吕方侧头与王佛儿低语几句,才让那四人进来。那四人体格魁梧,皮肤黝黑,看来都是多年历经苦战的老卒了,看来都害怕的紧,持礼甚恭,最后面的那个还不时转过头去往帐外看,恐怕是在看那条路逃跑比较方便。

    吕方没好气的说:“你们不用看了,帐外没有刀斧手侍候。”

    吕方身后后面立刻传来一阵哄笑,最后那人脸色一红,却是不敢往后看了,前面那三人却是脸色涨的通红,忍得辛苦才没笑出声来。

    这时帐外一个卫兵送了个篮子进来,放在四人面前,揭开盖布,是些玉米面窝窝头,还有一大罐菜羹。吕方指着盘子笑道:“某知道这些日子粮食吃紧,你们也饿得慌,某让下面晚饭多准备了些,某们一起边吃边说。”

    那四人却是不敢,只是推脱,过了半响方才每人拿了一个窝窝头在手上,蹲在一旁,却不敢吃,只是眼睛盯着吕方,看有无吩咐,吕雄王佛儿他们倒是不客气,坐下便吃。吕方看了这般情景,苦笑道:“你们方才在下面可没这般小心,快过来一起吃,不然等下军棍侍候。”

    那四人这才放心的开始吃起来,一开始吃的慢些,后来可能是这些日子饿得紧了,大口的往嘴里塞,为首那人不小心一口噎住了,哽的满脸通红,吕方随手舀了一碗菜羹递过去,那人也没看,顺手接过喝了两大口,才咽了下去,看到递菜羹的是都指挥使,吓得赶紧跪伏在地上,连连叩头,口称死罪。

    吕方将那人扶起,笑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又未犯军律,为何下跪?若是吃饱了,某们便谈谈今日的事情。”

    那人恋恋不舍的放下手中的碗,站起躬身行了个军礼:“某名叫龙十二,蔡州人氏,原在蔡州刺史秦宗权麾下,后来秦宗权为宣武朱使君所破,便降了朱温,直至今日,今日之事,并非某等敢于犯上作乱,只是活太重,吃的太少,周围淮南诸军又欺凌某等,把某等当奴婢对待,实在是忍受不下去了,方才做那无行之事,还请都指挥使宽恕。”

    吕方皱着眉头,仿佛在回想什么,过了半响,说:“宽恕之事休提,有功既赏、有过既罚是军中铁律,不过一事不再罚,既然已经罚了你们今日多干一个时辰,此事便了了。某记得那王许乃是青州兵,原先乃是朱珍麾下,你们却说是蔡州兵,莫非某记错了。”

    龙十二脸上喜形于色,没想到这指挥使这般好说话,区区多干一个时辰便了了大过,口气更是恭敬:“指挥使好记性,那王许的确是青州人氏,当年朱珍将军招来的,不过这军中几乎全是当年的蔡州降兵,只有两三百人才是那青州兵,都在濠州东门那晚,被大人杀伤颇多。”

    吕方心中暗喜,若是那秦宗权的降兵,那定对朱温有怨尤之心,家人恐怕也大半在那些年朱温和秦宗权的大混战中流失,自己只要以恩义相结,以军法约束,不难并入自己班底,想到这里,声音更是温和了三分:“奇怪了,蔡州兵自某朝开国以来,素以精悍著称,那秦宗权虽是反贼,但麾下兵马的确是天下强兵,杨王麾下的黑云都便是孙儒的降兵组成,端的是精悍无比,怎么你们那天怎么如此稀烂,害得某还挨了20军棍,倒是那王许的青州兵还不错,那晚要不是有床弩,恐怕还破不得濠州城。”

    龙十二脸色涨红,怒道:“指挥使不知,那青州兵如何能与某们蔡州兵相比,自从降于朱温手下,蔡兵就被另眼相看,无论是兵器铠甲还是口粮都低人一等,禀赐更是从来没有,谁他娘的还为他朱家卖命。要不是这玩意洗不掉,”他指着脸颊上的刺青,“老子早就跑了,凭某这一身武艺,哪里没有口饭吃。”

    吕方心中暗爽,不怕你们骄狂,就怕你们没本事,口中却说:“某看不一定吧,杨王手下的黑云都某是亲眼见过的了,的确是勇悍善战,攻打商队之役某人数是他七八倍,还用了许多计谋,死伤的还比他多几倍,大家都是蔡州兵,可濠州之战,你们可不怎么样呀。”

    龙十二脸色已经由红变紫,由紫变青,却说不出话来,他心中暗诽“还不是你的毒计,夜里稀里糊涂的就被人堵在坊里,等搞清楚怎么回事,刺史府已换了旗帜,泗州坊墙上满是宣润弩手,也搞不清楚外面有多少敌军,若是不识趣一把火就全成了烤肉。”口中只好说:“都指挥使的妙计,又岂是某等能够揣摩。不过南兵的确不行,柔弱轻佻,不耐苦战,若是水战或是远远地射箭那也罢了,若是战阵之上,白刃相交,三个也敌不得某们蔡兵一人。”

    旁边的吕雄听着龙十二的话,肚皮都快气破了,正要上前斥骂,肩膀却被一只大手按住,回头一看正是范尼僧,范尼僧嘴唇翻动,却没出声,看那口型,却是一个“激”字。这时却听吕方说道:“口说无凭,也罢。你等将军中愿意留在某手下的人列出来,另立一营。至于武器铠甲,暂时没有办法,粮食的问题,你们回到营中,告诉士卒们,三日之后,必有变化。你们放心,在某麾下若是忠实能战的,妻子田宅的不用担心,一年之前某不过是个豪强盗贼,今天已是朝廷命官,那数年之后谁又知道某是什么呢?”

    那四人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眼里满是兴奋的颜色,跪倒在地,齐声喊道:“军中一千人除了那百余青州兵外都不愿回宣武镇,指挥使如此抬爱,某等愿为之效死。”

25收心

    众人回到帐中,一会儿便报四名乱兵代表在帐外等候,吕方侧头与王佛儿低语几句,才让那四人进来。那四人体格魁梧,皮肤黝黑,看来都是多年历经苦战的老卒了,看来都害怕的紧,持礼甚恭,最后面的那个还不时转过头去往帐外看,恐怕是在看那条路逃跑比较方便。

    吕方没好气的说:“你们不用看了,帐外没有刀斧手侍候。”

    吕方身后后面立刻传来一阵哄笑,最后那人脸色一红,却是不敢往后看了,前面那三人却是脸色涨的通红,忍得辛苦才没笑出声来。

    这时帐外一个卫兵送了个篮子进来,放在四人面前,揭开盖布,是些玉米面窝窝头,还有一大罐菜羹。吕方指着盘子笑道:“某知道这些日子粮食吃紧,你们也饿得慌,某让下面晚饭多准备了些,某们一起边吃边说。”

    那四人却是不敢,只是推脱,过了半响方才每人拿了一个窝窝头在手上,蹲在一旁,却不敢吃,只是眼睛盯着吕方,看有无吩咐,吕雄王佛儿他们倒是不客气,坐下便吃。吕方看了这般情景,苦笑道:“你们方才在下面可没这般小心,快过来一起吃,不然等下军棍侍候。”

    那四人这才放心的开始吃起来,一开始吃的慢些,后来可能是这些日子饿得紧了,大口的往嘴里塞,为首那人不小心一口噎住了,哽的满脸通红,吕方随手舀了一碗菜羹递过去,那人也没看,顺手接过喝了两大口,才咽了下去,看到递菜羹的是都指挥使,吓得赶紧跪伏在地上,连连叩头,口称死罪。

    吕方将那人扶起,笑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又未犯军律,为何下跪?若是吃饱了,某们便谈谈今日的事情。”

    那人恋恋不舍的放下手中的碗,站起躬身行了个军礼:“某名叫龙十二,蔡州人氏,原在蔡州刺史秦宗权麾下,后来秦宗权为宣武朱使君所破,便降了朱温,直至今日,今日之事,并非某等敢于犯上作乱,只是活太重,吃的太少,周围淮南诸军又欺凌某等,把某等当奴婢对待,实在是忍受不下去了,方才做那无行之事,还请都指挥使宽恕。”

    吕方皱着眉头,仿佛在回想什么,过了半响,说:“宽恕之事休提,有功既赏、有过既罚是军中铁律,不过一事不再罚,既然已经罚了你们今日多干一个时辰,此事便了了。某记得那王许乃是青州兵,原先乃是朱珍麾下,你们却说是蔡州兵,莫非某记错了。”

    龙十二脸上喜形于色,没想到这指挥使这般好说话,区区多干一个时辰便了了大过,口气更是恭敬:“指挥使好记性,那王许的确是青州人氏,当年朱珍将军招来的,不过这军中几乎全是当年的蔡州降兵,只有两三百人才是那青州兵,都在濠州东门那晚,被大人杀伤颇多。”

    吕方心中暗喜,若是那秦宗权的降兵,那定对朱温有怨尤之心,家人恐怕也大半在那些年朱温和秦宗权的大混战中流失,自己只要以恩义相结,以军法约束,不难并入自己班底,想到这里,声音更是温和了三分:“奇怪了,蔡州兵自某朝开国以来,素以精悍著称,那秦宗权虽是反贼,但麾下兵马的确是天下强兵,杨王麾下的黑云都便是孙儒的降兵组成,端的是精悍无比,怎么你们那天怎么如此稀烂,害得某还挨了20军棍,倒是那王许的青州兵还不错,那晚要不是有床弩,恐怕还破不得濠州城。”

    龙十二脸色涨红,怒道:“指挥使不知,那青州兵如何能与某们蔡州兵相比,自从降于朱温手下,蔡兵就被另眼相看,无论是兵器铠甲还是口粮都低人一等,禀赐更是从来没有,谁他娘的还为他朱家卖命。要不是这玩意洗不掉,”他指着脸颊上的刺青,“老子早就跑了,凭某这一身武艺,哪里没有口饭吃。”

    吕方心中暗爽,不怕你们骄狂,就怕你们没本事,口中却说:“某看不一定吧,杨王手下的黑云都某是亲眼见过的了,的确是勇悍善战,攻打商队之役某人数是他七八倍,还用了许多计谋,死伤的还比他多几倍,大家都是蔡州兵,可濠州之战,你们可不怎么样呀。”

    龙十二脸色已经由红变紫,由紫变青,却说不出话来,他心中暗诽“还不是你的毒计,夜里稀里糊涂的就被人堵在坊里,等搞清楚怎么回事,刺史府已换了旗帜,泗州坊墙上满是宣润弩手,也搞不清楚外面有多少敌军,若是不识趣一把火就全成了烤肉。”口中只好说:“都指挥使的妙计,又岂是某等能够揣摩。不过南兵的确不行,柔弱轻佻,不耐苦战,若是水战或是远远地射箭那也罢了,若是战阵之上,白刃相交,三个也敌不得某们蔡兵一人。”

    旁边的吕雄听着龙十二的话,肚皮都快气破了,正要上前斥骂,肩膀却被一只大手按住,回头一看正是范尼僧,范尼僧嘴唇翻动,却没出声,看那口型,却是一个“激”字。这时却听吕方说道:“口说无凭,也罢。你等将军中愿意留在某手下的人列出来,另立一营。至于武器铠甲,暂时没有办法,粮食的问题,你们回到营中,告诉士卒们,三日之后,必有变化。你们放心,在某麾下若是忠实能战的,妻子田宅的不用担心,一年之前某不过是个豪强盗贼,今天已是朝廷命官,那数年之后谁又知道某是什么呢?”

    那四人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眼里满是兴奋的颜色,跪倒在地,齐声喊道:“军中一千人除了那百余青州兵外都不愿回宣武镇,指挥使如此抬爱,某等愿为之效死。”

    寿州城,秦并六国之后,为九江郡,汉为淮南国,著名的淮南王——刘安便是封于此地,就是他发明了豆腐这一重要食品。寿州地处淮水北岸,南岸便是著名的八公山,东晋时淝水之战谢玄大破前秦大军于此,成语“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便是出自于此,自东晋以来便是南北要冲,兵家必争之地。

    已经是乾宁二年五月了,天气变得炎热起来,人们早就脱去冬衣,换上短褐。寿州之围已经有快两个月了,奇怪的是除了一开始试探攻了几次,淮南大军就只是一个劲的挖沟筑垒,打制攻城器具。在寿州的数个城门外险要处都建了小城,内用木材外用夯土,十分坚固,外面便是四尺深的壕沟,沟底插了竹签,小城里驻有精兵把守,为防止守军从突门出击,淮南军还和城墙平行挖了一条壕沟,取出的土在壕沟外侧堆积便成了一堵矮墙,百步便有一座土垒,上有哨兵把守,白日以红旗为号,夜间举火为号,一旦有变,半里之外的大营骑兵呼吸间既到,十分严密;淮水之上更是艨艟如云,将寿州围得是水泄不通。再就是一个劲的往城里射劝降文书,派说客使节。开得条件更是丰厚之极:刺史江从勖可在淮南道选一大州,任刺史之职,淮南南方富庶远胜寿州一带,那可是美差,更可兼任淮南道节度副使,手下将佐兵马也可随行,职务并无变动。可那江从勖只是推脱,并无真心应对。还好濠州不战而下,粮仓并未受到破坏,又水运通畅,不然数万大军春季顿兵坚城之下饿也饿死了。

    夜间,淮南军大营,袁袭躺在床上,形容枯槁,脸色枯黄,腮帮上一股病态的眼红,再无先前那般风流俊雅的模样,不时低声咳嗽,捂着嘴的绢布上满是血丝,如果吕方看到了,立刻会认出来这是肺结核晚期了,在唐末定然是不治之症。

    杨行密坐在旁边,满脸都是忧虑。袁袭断断续续的说:“使君,这寿州城,乃依南朝旧制,突门,角楼,瓮城,羊马墙皆全,城内还有内城,坊墙,若是强攻实在是损失太大,千万不可听那朱延寿之言,行那蚁附之法。那样将士定然死伤惨重,这四方精锐非一时所聚,若是损在这里,拿什么来抵抗北方的宣武大军。”

    杨行密点头:“你说的是,只是那江从勖只是一味拖延,明显并无诚意,某等以顿兵寿州城下两个月了,朱温虽然还在与那朱瑾相持,若遣一偏师南下,那可怎么办。”

    袁袭咳嗽了几声,脸上更是红的仿佛要流出血来,但两眼却是精光四溢:“朱温地处河南,乃四战之地,穷敝之极,虽有张全义勤于耕作,积蓄粮草,但定比淮南紧迫,春天劳力缺乏,能战之兵本就缺乏,淮南悉众也不过四万人,他统十万大军与朱瑾相持,已是空国而往,能抽多少兵马来救寿州,某辈围城已成,敌内外隔绝,消息不通,以舟运粮后勤无匮,若无援军便罢,如来前来使君以李神福领少兵围城,自统大军吞之。那江从勖不过承父荫为刺史,黄口小儿若是据坚城而守倒也罢了,出城而战不过驱羊吞虎罢了。只是有一事使君定要听某。”

    杨行密心中颇为凄苦,两人虽外托君臣之名,实为骨肉之情,在为庐州刺史时袁袭已经投入杨行密麾下,高骈之乱,破毕师铎,得宣州,斩孙儒,多用其计,杨行密以出身群盗,武勇兵法皆非所长,而能扫灭群雄,据有淮南之地,袁袭居功至伟。如今却形容枯槁,连说话都辛苦的很,哪有当年白皙俊雅,谈笑自若的半份模样,不禁伸手抓住袁袭的右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军师莫要多言,好好养神便是,某定然围城以待变,绝不会白白折损人马。”

    袁袭慢慢摇摇头:“某说的那事不是这个,那寿州城坚持不了多久,围城之时,某领诸军故意驱赶周边民众进入寿州城中,消耗守军粮食,加上从去年开始,密令商人伪装汴州粮商从寿州高价购买了不少粮食。只是寿州城坚持不住,定然往外赶老幼妇孺,节约消耗,使君切不可行那妇人之仁,不得放其出城。”

    杨行密听了这话,心中更是如刀割一般:“军师,你为某行这阴损之事,伤及己身,却让某得那宽厚之名,自己却落得这般下场,这如何使得,如何使得!“说到这里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袁袭却笑道:“为国者无暇谋身,某本一介书生,使君以大事询袭,知遇之恩,旷古难寻,粉身难报,大丈夫只患功业不成,名声未显。如今淮南大业粗就,就算今日死也是晚了。只恨未见使君大业成时,留影凌烟阁上。”说到这里又是一阵咳嗽。这时,门外一阵喧哗,却是信使冲入帐中,看到帐中这般情景,跪下禀报:“宁国节度使田頵急报。”双手呈上一封书信。

26变故

    杨行密伸手接过书信,查看了信上印章没有破损,打开细看,脸色大变。后面袁袭问道:“不知田将军有何急报。”

    杨行密低声回答:“并无什么要紧事情,明日召集众将商量一番也就是了。”

    袁袭叹道:“若是并非要紧事情,为何又要召集众将商议,使君莫要在乎某的病情,军情要紧。”

    杨行密无奈,只得将书信交与袁袭,那袁袭仔仔细细将信看了几遍却是无语,过了半响,方才说道:“看来情况有变,钱缪不顾朝廷明诏,还是要讨伐义胜节度使董昌,这钱缪与某等本就有深仇,之才又胜过董昌十倍,麾下顾成武乃是良将,不过实力不足,若让他吞并董昌,淮南背后必有一大患。明日只得强攻拿下寿州,回师援助董昌。”说到这里,袁袭喉头一甜,口中已满是鲜血,便向后倒去。杨行密赶紧一把抱住袁袭,口中叫喊大夫来。却感到袁袭使劲抓住自己的胳膊,低声说:“田覠狼子野心,救援董昌切不可让他坐大,免得尾大不掉。”说到这里已是不支,晕了过去。

    次日,淮南中军帐内,大将林立,杨行密脸上仿佛跟结了一层霜一般,宣读了田覠的书信以后,下面的将领们吵成一团,有的说要回兵乘钱缪和董昌相争把两家全吃掉,有的说要全力攻下寿州再回头对付钱缪,朱延寿满脸铁青,恶狠狠地看着那些说要放弃寿州对付钱缪的家伙,安仁义一脸轻松,笑嘻嘻的看着众人,李神福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随着时间的推移,下面的众将吵得更加激烈起来,几个性急的甚至都拳脚相向,厮打起来。猛听见一声大喝“放肆!”帐中众人才静了下来,却看见上首李神福脸色铁青:“使君面前如此无礼,成何体统。”杨行密却不说话,挥手阻止众将跪下谢罪,:“如此争论不休也不是个办法,也罢,尔等先出去,李神福、安仁义、刘威、朱延寿你们四人留下。”

    众将正纷纷离去,吕方却走到朱延寿背后,附耳说了一番话,那朱延寿一开始脸色还颇为不耐烦,一脸敷衍的神色,听了几句话便睁大了眼睛,不自觉的点起头来,带到听完,铁青的脸色早已是踌躇满志,满是笑容的拍了吕方的肩膀,低声叮嘱了几句,才往自己的座位走去。安仁义在旁看到这情景,脸上若有所思的神色。

    待众将离去,杨行密说:“刚才人多口杂,现在就你们几个,说说这般情况该如何是好?”

    李神福在众将之中无论职位叙功皆是为首,他也不谦让,低声说道:“寿州为淮南门户,势在必取,某以为应遣安将军带骑兵与本部先往宣州,加上宣州本部也可以牵制钱缪了,这边立刻加紧攻打,反正攻城器械早已制作完毕,寿州城的薄弱之处也早已探明,待击破寿州后在大军南下即可。”

    杨行密点了点头,:“某与袁军师昨夜商量也打算如此,你们几个还有什么良策。”

    朱延寿正要说话,安仁义却扯了他衣角一下,然后便附耳说了几句话,朱延寿脸色大变,然后咬牙点点头。

    刘威正在说同意李神福的方案,看到后面两人正在开小会,杨行密不悦的说:“在座的都是生死兄弟,有何不可正大光明的说。”

    安仁义笑道:“某只是问一下朱兄弟是否和某想到一起去了,没想到正是不谋而合。”

    杨行密满脸是不信的神色,旁边的朱延寿赶紧接道:“姐夫,是的,其实也不是某想出来的,乃是濠州那个降将吕方所献,那吕方不是手下有一千汴军降兵,军心十分不稳,今日田覠送来书信,南方有变,某们何不将计就计,如此这般……”朱延寿眉飞色舞的将之说个明白,众人听了纷纷点头,李神福笑道:“这吕方果然厉害,竟将这诈降计又再用一次,看来就算将来他手下真的降敌,也无人敢接受了,反正最多不过损失百余降兵,不妨一试。”

    夜里,莫邪都军营中一片寂静,只听到鼾声四起,白天干了一天体力活,一千条精壮的汉子都累得精疲力竭,几乎背沾到地上的干草就睡着了,自从十来天前大伙聚众围攻那个吕指挥使之后,虽然参加的人都被罚多干了一个时辰的活,但并没有人因此而被拷打活被杀,被推出当做替罪羊的四个人不但没有掉脑袋,听他们说那吕指挥使和他们在一个锅里搅勺子,在一个盘子里抢馍馍吃,还答应另外给他们弄吃的,众人对那个短毛的吕指挥的印象立刻就好了起来,当兵的很实际,当官的能带他们打胜仗,吃饱饭,饷发足,如果能再多发点赏赐那就是好长官。那姓吕的在濠州阴了大家一把,连刺史的脑袋也挂在城门上,可除了东门的那群青州兵外,没死几个人,没什么深仇大恨。再说兵不厌诈,被他骗的固然可恨,但现在在他手下当兵,来骗对手那倒是快事,弟兄们少流血,活下来的希望大了许多,谁也不希望在一个老实头下面当兵,再说听说淮南军本来打算把大伙全杀了的,还是他求情才逃了条性命,还要承他的情。至于其他,看样子都不错,这年头饷和赏赐是不敢想,起码管饱。不过吃的那玩意圆滚滚的同山药一样,味道还过得去,叫什么土豆,算了这年头出征打仗,能有的吃就该知足了,没让你吃人肉就不错了。

    王许浑身酸痛,白天挖了一天的泥巴,在梦中都感觉不到自己有胳膊了,那帮淮南兵倒像是要建砖窑,将挖出的泥土和匀,制成一个个泥球,然后便放到火中去烤,把他们忙的死去活来,自己梦里仿佛还在和泥。突然腿上一阵疼,张嘴要喊,却被人捂住了,睁眼却看到旁边一张脸黑乎乎的看不清楚是谁,耳边听那人低声说:“别慌,某是三队的队正罗疤脸,有件事情想与你商量一下。”

    王许惊了一下,转身拉开帐篷,借着月光仔细端详了一下,那人一张国字脸,一道刀疤从左额一直拉到右腮,月光下甚是狰狞,正是三队的队正罗安琼。四周人群耸动,隐隐形成一个圈子,将其他人隔在外面。王许暗思:“这罗疤脸本为“蔡贼”,最是好勇斗狠,往日在汴军时便并不与某相得,这时找某却不知有何事。”

    罗安琼看王许清醒了过来便开门见山的说:“王队副,今夜找你非为他事,只为了如何一起反出这淮南军,到那寿州去。”

    王许却暗自起疑,那罗安琼本是蔡州降军中有名的勇士,那天随着龙十二进到吕方帐中就有此人,虽然出来后还是并未见什么异常,但吕方极为奸诈,莫非借此人又要行那奸计?”

    罗安琼看了王许沉吟半响却不说话,便知怀疑于他,苦笑道:“那日帐中的确吕方对某不错,本来某也决定给他卖命的,但前几日某和几个弟兄晚上偷偷出去打点野食,回来时却被黑云都的‘夜不收’给逮住了,还好那带头的在秦宗权麾下时是某的同乡,他偷偷告诉某两个消息。一个是某那随孙儒南下的弟弟当时没有死,后来随那王启年校尉护送商队时死在吕方的手上、”说到这里,罗安琼顿了一下,贴近王许耳语道:“淮南军马上要撤军了,据说两浙都指挥使钱缪已经发兵讨伐自立为皇帝的义胜节度使董昌,那钱缪素有枭雄之名,才略远胜董昌,杨行密绝不会允许他吞并董昌,寿州久围不下,淮南大军要南下攻打杭州,吞并吴越之地。”

    王许脑中仿佛有一群马蜂,嗡嗡作响,他虽然怨恨吕方使计破了濠州,伤了他营中许多弟兄,但正如那日晚上安仁义所说,当今乱世各家豪强无所不用其极,吕方的做法也算不得什么,何况城破后求情饶了自己一干降军的姓命,自己更要承他的情,后来屡次自己顶撞于他,给他难堪,他却不以为意,足智多谋,气量更是自己所仅见,虽然感情上难以接受,但心里已经承认了对方是自己的长上,如今这罗安琼却要叛变于吕方,自己心中竟是一片大乱,不知说什么才好。

    王许旁边的几个人也听到了罗安琼的话语,一个个欣喜若狂,他们这群青州兵不像龙十二、罗安琼那帮蔡州降兵,家人妻小都在宣武镇辖下,若是淮南打下寿州,除非淮南大军北上占领河南山东诸州,自己和家人妻小重逢的机会几乎为零。若不是害怕寿州守军信不过自己,加之降兵几乎全是蔡州兵,平日里就不和,早就叛出大营投奔寿州城了。今日听了罗安琼的话语,却不知王队副为何犹豫。看着手下弟兄恳求和不解的眼神,王许心中如乱麻一般,过了半响,低声答道:“也好,i你某联系信得过的弟兄先准备些,待淮南大军开始撤退时再做打算,此事重大,莫让兄弟们性命们白白丢了。”

    那罗安琼低声说道:“那是自然,不过就算那淮南军不退,某也要找个机会取了那吕方的性命,某家人妻小早就在黄巢之乱中不知音讯,只有这一个弟弟,却死在他手。”说到这里,两眼凶光毕露,脸上肌肉抽搐,那条伤疤仿佛有生命一般跳动,整个人仿佛一头择人儿噬的凶兽,周边的几个青州兵不禁挪动身体离他远点。

27石炮

    次日清晨,寿州守军发现先前绵延的东北门外绵延的矮墙和壕沟都被拆的一干二净,黑压压的淮南大军跨过缺口,列成了数十个小方阵,骑马的传令兵在方阵之间驰骋,东门外的土山上,竖起了淮南节度大使,扬州大都督府,弘农郡王杨行密的旌节大旗。寿州刺史江从勖惊讶的问身边的谋士:“奇怪了,这杨行密为何多日以来一直只是派使节劝降于某,他也知道某是在敷衍于他,为何今日却突然大张旗鼓,莫非粮食吃紧。”

    那谋士摇摇头说:“不可能,他兵不血刃拿下了濠州,府库完好,光那里的存粮就足够他大军三个月,加上原先他的准备,以淮水行舟,怎么可能粮尽。”

    江从勖点头说道:“东平郡王带大军来援?那就更不可能了,杨行密怎会以大军攻城,让东平郡王大军袭后。莫非是……”江从勖想到了一点,却有些不敢相信,看着那谋士,发现对方的眼睛也是同样的兴奋。那谋士接着说:“应该是背后起火,先前东平郡王书信中提到,两浙都指挥使钱缪上书欲讨伐篡号谋逆的义胜节度使董昌,看来是这事了,下属敢打赌,淮南大军若是五日内拿不下寿州城,定要撤军。”

    江从勖大声笑道:“英雄所见略同。”转瞬声音便变得低沉起来:“不过这几日江淮军必然全力猛攻,不知有多少将士要丧命于此。”城头上众人脸色瞬时也变得阴沉起来。

    吕方站在莫邪都大旗下,旁边却站着李锐。吕方侧头问道:“你这等勇将为何不再安将军帐下听命,在某这里作那监军使做甚,又立不了什么功劳。”

    李锐笑道:“安将军对某说,某是骑将,攻城战在他那里没什么用,不如在吕指挥使这里挂个监军的名头多学学,你花样最多,定然有某的好处。”

    吕方听了哭笑不得,转过头去不再理他了,那李锐也不以为忤,笑嘻嘻的东张西望,突然问道:“吕指挥,您倒是有好多石炮呀,可怎么就这么点石弹,能做什么,而且旁边还有这些牛和磨盘样的东西是什么,莫非要磨米吗?”

    在莫邪都方阵一侧,正是两列手持长矛的无甲步兵,后面七家庄的长弓手,最后便是30余具石炮,其中竟然有十来具是七稍的,旁边堆着几堆石弹,那石炮颇为奇怪,一端与平日所见的并无两样,有一个装石弹用得皮窝,但另一端并无供人拉扯的绳索,只连着一个巨大的柳条筐,里面堆满泥土袋,下面垫着干草堆,固定在地面的支架上两端各装着两个直径6尺有余的木质绞盘,两个绞盘的绳索分别连着两头公牛上。后面还有十几头备用的大牲畜。在另外一侧也有同样的布置,指挥使大旗之下有一座木质高台,高台之上插着两面旗帜,分别为红黄二色。

    吕方侧头对李锐答道:“等下你就知道这些牛和磨盘有什么妙用了。”

    这时一骑从淮南中军大营驰来,马上那人盔甲明亮,正是中军传令兵,滚鞍下马,躬身为礼,喊道:“奉东南行营总领李神福之令,今日太阳下山之前,定要将东门外护城濠填平,羊马墙推到,直至瓮城之下皆为平地。”说罢,翻身跳上马,飞快离去。”

    李锐看了看左右莫邪都士卒,附耳对吕方说:“看来上头要让让你用血肉去填这护城河呀,你手下除了你自己庄中的,没几个有甲胄的,这下可要玩大的了。”

    吕方脸上满是高深莫测的微笑:“李兄弟某们打一个赌吧,若你能将城门出击的寿州兵击退,今日莫邪都军士若是死了200人,便是某输了。”

    李锐笑道:“吕指挥看来没打过攻城战,你想靠这些石炮来压住城头?那难得很,那边瓮城上的确放不下几座石炮,可这石炮威力够大可打不准,十发倒有九发打不中目标,何况一座石炮要数十人来侍候,对方一发打中你,你手下军士死伤就惨得很。某手下这五百人都是骑兵,您放心,守军若出城便给他们好看。”

    吕方笑道:“那是他们使用不得法,李兄弟等下看着就是了,不过若是守军出城逆袭,就要麻烦你了。”说到这里,侧头对旁边的范尼僧做了个手势,那范尼僧便跑到投石机旁对队正喊了几句。过一会儿,第一台投石机旁的射手便挥动木锤敲击扳机,“嗡”的一声,沉重的柳条筐猛地将杠杆的一段扯了下去,另一端带着皮窝被迅速的甩了起来,当皮窝到最高点的时候,便将里面的石弹甩向城墙,可惜力道小了点,离城墙还有七八尺距离便落在地上,这时高台上的了望便挥舞着手中的旗帜,范尼僧看着旗帜,手中拿着炭块在一块白木板记录着什么,发射完的石炮旁的人迅速将柳条筐中的土袋倒在地上,然后赶着牛将杠杆复位,然后站在梯子上将一袋袋泥土放在柳条筐中,范尼僧跑到投石机旁大声的呼喊着什么,人们恭谨的点着头,过一会儿,土袋装完了,射手击发扳机,这次石块准确的落在瓮城上,砸在一座望楼上,碎石四溅,将望楼内的守卒打得血肉横飞,阵中众人顿时一阵欢呼,李锐笑道:“吕指挥运气还不错,第二发就打中了,不过要凭这玩意扫平城楼,那是妄想。”

    吕方脸上满是高深莫测的笑容:“只是运气吗,也罢,李兄弟还是先看看再说吧。”

    范尼僧跑到第二台石炮旁,示意石炮发射,待发射后便注意高台上的旗帜挥舞,在白木板上记录了些什么,然后对石炮旁的小头目说了几句,那小头目点了点头,吩咐手下在柳条筐中放入相应的土袋,如此这般直到第二台石炮击中目标为止。以此类推。随着下面一座座石炮的发射,李锐脸上的神色越发凝重,只见那莫邪都的石炮最多开始三四发打不中目标,后面便如同长了眼睛一般都落在城头上,将城楼上的弩台、马面、女墙、敌楼、望台打得乱七八糟,城上守军更是血肉模糊,哀嚎之声震动天地。阵中另外一侧的石炮也是如此,在两队石炮的交叉火力下,东门的瓮城之上没有了死角,一开始还有几座石炮还击了几发,打中了几个前排的步卒,但很快就被攻方的石炮打得粉身碎骨。吕方看到东门城楼上的遮盖打得差不多了,便转身对身边的王佛儿低语了几句,那王佛儿便躬身离去,很快后面便来了几辆大车,到来到石炮旁,卸下许多东西来。李锐上前一看,竟是许多烤的干硬的泥弹。

    在第一阵石弹发射后,寿州刺史江从勖便退下城墙,回到城中的一座民宅的望楼之上。看到雨点般的石弹轰击在东门瓮城上,将城上守卒打得尸骨横飞,不禁面如土色,侧头对身边部将问道:“这东门外敌将是何人,怎的石炮打得如此准,这么快便将城头打得光秃秃的毫无遮盖。”

    旁边那人战战兢兢的回答:“敌军打得旗帜乃是莫邪都的吕字旗,却没听说淮南有哪位大将有姓吕的,石炮的事情大人不用担心,他们不过运气好,过一会就没这么准了,再说就算有这么准,寿州城外民居早就被拆的所剩无几,他们也没这么多石弹。”

    东门瓮城之上,已变成了阿鼻地狱一般,到处都是血迹和守卒的残肢,还活着的人也都尽量靠在墙角,把身体尽量蜷缩起来,有的人连盔甲也丢了,反正飞来的石块都至少有七八斤,打中了什么盔甲都没用,定然筋骨尽碎而死。一开始还有队正校尉拿着皮鞭横刀斥骂着要众人起来守城,但随着石弹的加密,好几个最凶恶的军官都被打中,立刻就不活了。守卒们便一哄而散,逃下城头,最前面的几个立刻被后面督战队的射倒了一地,后面的没有办法,只得躲在城头苦熬,口中念佛求诸天神佛让攻城方的石弹早点打完。

    吕方看到城头的遮拦已经基本打光,便命石炮暂停发射,待大车将泥弹送了上来,堆在石炮旁,吕方随手拿起一个,笑着对李锐说:“勇新,你看这是不是有些像某们平日吃的胡瓜。”李锐也拿起一个,在手上掂量了一下,约有8斤重,答道:“是有点像,不过胡瓜味美,可不会要人命。”

    吕方笑了笑,转过身对范尼僧笑道:“你做得很好,这次你派人事先在之前画好标尺,又设计好旗语,这次石炮功效非常,你居首功。”

    那范尼僧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偏偏硬装出一副庄重得体的样子,答道:“这都是指挥使的谋划,在下不过是执行而已,何功之有。”

    那李锐看到范尼僧一副得意忘形的模样,颇为不屑,心里却奇怪为何吕方的石炮打得这般准,正要待无人的时候上前询问,却听见吕方下令:“范先生,你将石炮按泥弹的重量调整好,某击第一通鼓,守军定然要上城来防守,你便将之击杀,让他们在某填濠时不敢阻拦。”

    看到石弹一下子停了下来,只有两三台还在慢慢的投射,准头也差的颇远,远不像刚才那样准确。守军这才纷纷站了起来,互相打量,都是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城上满是血迹、碎石,尸首,器械碎片,女墙、弩台、马面已被一扫而空。众人正四处打量,突然听见城外淮南军中传来一通鼓声,莫邪都的“吕”字大旗晃了一晃,黑压压的步兵便向城壕涌了过来,守军们看着跟狗啃过一般坑坑洼洼的城墙边沿,女墙,弩台,马面已经被一扫而空,任何上前射箭的人都会一无遮拦的暴露在城下敌军的飞矢面前,正当此时,后面便涌上了大群的援军,刺史连督战的亲军都派上来了,亲军押牙提着横刀大声叫喊:“淮南军的石弹用完了,该是给死去的兄弟们报仇的时候了,后退者斩,坚持不退者,每人赏布七尺,战死者十倍。”守军们这才恢复了少许勇气,纷纷挽弓搭箭,上了弩机,准备给填壕的淮南军一个好看。

28城降

    这时突然那鼓声停住了,东门外的淮南军随之停住了,刚好停在了一箭之地以外,东门外的空地上,第一、二排的士卒们纷纷蹲下,将手中长矛的尾端拄在地上,后面的将长矛搭在前面人的肩上,瞬时变成了一堵长矛组成的墙壁。城头上的守军看着下面的淮南军突然停住了,纷纷交头接耳:“某说,这帮淮南兵干什么,按说该上来填壕了,在那边扎的那么严实干什么?”

    吕方满意的看着城头上人头攒动,对身前待命的范尼僧笑道:“已是快到中午了,天气热,给寿州的守军们送些胡瓜吃。”范尼僧会意的点了点头,行了个抱拳礼,转身来到石炮阵中,拔刀劈下,喊道:“放炮了。”便听见“嗡”的声音不绝于耳,仿佛天上打了个闷雷。东楼城门之上,守军正好奇的看着平地上的敌军,突然又是一阵雨点般的飞弹砸来,顿时乱作一团,先前有经验的立刻找到墙角旮旯抱头蹲下,聪明的还把同伴的尸体压在自己身上。后面新增援上来的就可怜了,接二连三的被打中,那泥弹每个都有8斤多重(唐代一斤约596克,比现代略重),虽然打不坏城墙建筑,但守军,被打中了的若是四肢或头颅,就如同劈柴一般打断,若是躯干,便筋断骨折,口吐鲜血而死。那亲军押牙一连砍杀了三四个逃兵,口中大喊:“那边的石弹已经快用完了,弟兄们坚持一下,若是让他们填平了城壕,攻上来,大家还是一个死。”可前面的乱兵哭喊:“别信这帮当官的,城外打来的都是泥弹,要多少有多少。”听了这话,局面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溃兵顷刻间就把那押牙和阻拦的亲军挤到在地,拥下城头,大家都想快些离开这鬼地方,许多人立刻被挤下城头,摔得粉身碎骨,城头上飞快就空无一人,只有无法移动的伤兵的咒骂呼救之声依稀可闻,虽是白昼,竟宛若鬼蜮一般。

    李锐看着这般情景,惊讶的嘴巴张得老大,半响合不拢嘴,都可以塞一个泥弹进去。这是阵中又响起一阵鼓声,前面的诸军进到城壕前,开始将土袋扔入壕中。李锐听了鼓声,这才打了个寒战,惊醒了过来。转过身大声喊道:“这攻城战也打得太轻松了,将士连毛都没掉一根,便将城头守军一扫而空,吕指挥何不直接登城,城头弩台、女墙皆无,正是大好时机。”

    吕方也不答话,扫视了左右部属,脸上都是跃跃欲试的样子,低声说道:“今日就这般吧,扫平城壕,陷坑、羊马墙也就是了。”

    左右部属闻言大惊,但军令难违,只得躬身称诺。李锐却一步跳到吕方面前,喝道:“且慢,如此大好局面,为何不一举破城,吕指挥这般作为,在下忝为监军之职,决不能答应。”

    吕方身边护卫闻言大怒,纷纷上前,有的人手已按在腰间刀柄上。吕方挥手拦住众人,笑道:“勇新有所不知,某手下大半都是降兵,军心未定,器械盔甲不全,若是用来填壕挖沟,倒也罢了,如果白刃相交,面前都是昔日袍泽,只怕会一触即溃,反而坏了大事。”挥手指了指前面的石炮,:“这些皆为木制,已有许多已经破损,最多在射个三四发就会报废。与其让对手窥破虚实,不如持盈保泰,威吓于他。”

    李锐听了不信,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一座石炮前,仔细一看,果然石炮杆上已有裂纹,扳机更是有些破损。只得回头叹道:“若某现在手中有一千人,寿州城反掌之间便可取下。刚才无礼之处还望吕指挥使海涵。”

    吕方上前扶起李锐:“勇新多礼了,你某之间如同兄弟一般,肝胆相照,再说你也不过尽监军的本分而已,有何过错。”

    36城降

    寿州城东门之上,刺史江从勖穿着短褐麻衣,仿佛普通士卒一般,仔细的打量着城头的残破景象,过了半响,回头叹道:“看来也只有降了,再撑下去也不过是徒劳,城壕已被填平,已是一马平川,瓮城已是这般摸样,这城就算守下来士卒也要伤亡大半,在朱使君那里也没有了本钱,反而惹怒了淮南军,城破后反而苦了全城百姓,某们坚持了快两个月,也对得起宣武朱使君了。”他右手抚摸了一下被打碎了的女墙,摇头说:“说来奇怪,淮南军有这般利器,为何不一开始就直接用上,何必拖这么长时间。除了东门外怎的不用,白白损伤士卒,莫非只有东门那个姓吕的部将才会使用?”

    后面的部将答道:“明公所言极是,这寿州城如今已是一座裸城,如何守得住,还是降了,好歹满城百姓的性命保住了,不过是不是只有那姓吕的会倒也无关紧要,明天他再来一次,就可以直接登城了,守兵士气已经低落到极点,其实被石弹打死打伤的也不过数百人,可若是阵前一刀一枪,一命换一命倒也罢了,这等不能还手白白被打杀多高的赏赐也无人肯登城,若是再逼只怕就会兵变开城投降了。本来还可以指望杨行密回头去对付钱缪,但不过一日城池便成这个摸样,说什么杨行密也不会退兵了。”

    江从勖叹道:“你今日晚上便收束军士,封存府库,派人出城与淮南大营联络,明日便开城投降吧。小心千万不要惊动了城内宣武镇的监军。”

    东门外,莫邪都营中,吕方正巡视军营,后面紧跟着王佛儿和范尼僧,那范尼僧一副肚子里面满都是话的样子,却不敢问。

    营中将士士气出奇的高涨,那帮降兵都是些老兵痞子了,刀尖上少说也滚了七八年了,可攻城战哪次不用一大半弟兄们的尸体去填城壕墙角,淮南军让他们打头阵的原因也心知肚明,摆明是用来消耗城头箭矢滚木当炮灰的。可打了一天,攻方就死伤了七八个,守城的倒死伤无数,将护城壕、女墙、弩台、望楼一举荡平,寿州城跟窑子里的娘们样一下子给扒了个干干净净,不要说亲眼见过,连听都没听说过。降兵们看吕方的眼神也由过去的不信任、仇恨变为惊奇、佩服,不时有人赔着笑脸向来自七家庄的亲兵打听吕方的来历,亲兵们脸上仿佛放着光一般的说:“你们跟某们吕执政可算有福气了,当年80步外就能射杀贼首,濠州之战你们也看到了,这就是那边大营里的节度使、团练使们也没这个本事吧。”那汴兵回营后又得意洋洋面对着同帐篷的弟兄们声称指挥使原先就是关西人,流落淮南,世代将门子弟,祖上便跟随太宗皇帝破宋金刚、取洛阳、下河北、扫平西域无役不与。从收兵回营倒晚上例行行营的三个时辰内,吕方的祖宗已经有了好几种说法:李卫公、侯君集……,不过有一个点是共同的,都在凌烟阁上留了名。

    “营中将士们士气倒是高涨的很。”王佛儿低声说。

    吕方随口应了声,他知道王佛儿自从从军之后,特别讲究上下之分,言谈举止,像个冬烘先生一般,今日巡营找话茬子绝不会就这点事情,便等着他的下文。果然王佛儿后面一句和前文毫不相干:“今日为何这石炮打得这么准,莫非施了什么仙法?”

    吕方转过身来脸上似笑非笑的问:“你问这个作甚,莫非李锐他问你的。”

    王佛儿笑道:“佛儿就算再蠢也知道这个机密不可与外人说,只是心中实在好奇,某在指挥使麾下呆了也有一年多了,知道并非什么神仙,可今日那石炮打得这么准,可出奇的很。”

    吕方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打紧,反正明日杨行密也必然要派人来问,某也不得不说出来一些窍门来,佛儿,你看那石炮和其他军中的有什么不同。”

    王佛儿看来已经观察了很久,不假思索的说:“也没什么不同,不过别的营中石炮乃是众人拉的,某们的用土筐下坠来拉动,不过这不是更麻烦吗?”

    吕方挥手召了范尼僧过来,笑道:“佛儿也看出来了,尼僧,你便说其中奥妙与佛儿听。”

    范尼僧连忙上前两步,躬身说道“这石炮的奥妙就在于,石炮之所有不容易打准是由于每次弹丸的落点都会变化,就算一次打中,下次也未必能打中目标。每一门石炮每次射出的弹丸飞行的距离取决于弹丸的重量和杠杆一段力量的大小,这些天来,指挥让石匠打磨石弹,使之重量都是八斤左右,那只要拉力能够保持一致,弹丸的飞行距离便是一定的了。那么多人每次拉力无法保持一定,但若是用土筐,只要不断调整土筐中的土,只要一发打中了,后面的就会接二连三的打中,这样就越大越准。”

    说到这里,范尼僧顿了顿,看了吕方一眼,看吕方没有什么神色变化,才继续说下去:“前面所说的只是一部分,若是淮南军中有人询问,佛儿不妨说与他们听,下面说的,乃是机密中的机密,恐怕天下只有指挥使一人明白缘由,若是完全钻研清楚,天下坚城不过如同笑话一般,切不可说与他人听。”到了最后几句,范尼僧神情严肃,平日脸上轻浮的表情早已无存,哪还有平日那落拓书生的摸样。王佛儿听到这话,后退一步,躬身道:“这般紧要事情,越是少一个人知道便有一分好处,佛儿又未曾执掌炮队,还是不要说得好。”

    吕方脸上神色淡淡的:“尼僧多虑了,佛儿是某的心腹,这点事情有什么不可与他说的,再说炮队中观察台上的那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点,瞒住佛儿又济的什么事。”

    范尼僧听了这话,已是满头大汗:“是在下考虑不周,等某回去定然派人好好监视那观察测绘的人员,免得泄露。”

    吕方挥挥手,说:“看台和负责画图的都是吕姓族人,一般出不了问题的,再说其他人也未必看得出关键所在。佛儿,这炮队的关键所在不在石炮上,乃是在看台和实现测量地形图的人上。前些日子,某已派人量出东门外显著的地标与瓮城的距离,这样在弹丸落地后便可算出还差多少落到城门上,每门石炮以前都有试射,大概筐中放多少袋土和弹丸飞行距离之间的比例也列在表中,如此才能两三次就可找准靶子。伱懂了吗?”

    王佛儿思量了一会儿,抬头笑道:“虽然还不全清楚,也明白了少许,不过有这玩意,天下城池没有某等攻不下得了。”

    吕方脸上阴了起来:“哪有这么简单,这种石炮最多射些20来斤的,再多这木制的便会损害,若是今日寿州城中备有布幔,某等哪有这种效果,那寿州城中若是决心死战,最后还是靠横刀长槊来说话。何况制作这些也需要时间材料,某是拆了十余首战船才有这么多好木料,除非平日便将关键部件用铁制成,携带行军方可。”

    三人正谈论间,突然有亲兵来报:“中军大帐遣人来请指挥使前往议事。”吕方听了一愣,暗想:“这么快便要问这石炮的事情,杨行密倒心急得很,古今中外都一样,战争果然是科学技术的催生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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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节度介绍:
作品卖点:节度使:唐代外臣之,掌总军旅,颛诛杀。赐双旌双节。行则建节、树六纛。反复无常的枭雄,流民,乱世,便是父子兄弟,都用尽一切手段互相厮杀的时代。主角由弱者变为强者,由勇士变为魔王。
6翔满身鲜血,箕踞而坐,指着吕方大骂道:“汝可知千万人死于你手,白天颂声震动天地,难道你夜里没听见万人切齿咒骂。死后定堕入无间地狱,只恨今日不能与汝俱亡。”
衣锦城中,钱缪宅外,大军云集,吕方对城头喊道:“钱王昔日围攻越州,可想有今日。”
钱缪答道:“某扫平乱贼,不过为王前驱而已。”
吕方看着满脸血污的徐温,叹道:“公昔与某为同殿之臣,若戮力勤王,无有私意,乌有今日乎?”
徐温曰:“英雄不两立,天亡仆以资公也。”天下节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下节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下节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