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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节度全文阅读

作者:丹东大米汤     天下节度txt下载     天下节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10反扑下

    陈璋刚爬上木墙,便看到十余名守兵正手持长矛围着刚刚越过木墙的四五名手下乱刺,显然这些人夜里在土垒上值夜的一伙兵,听到警报后赶过来堵截。由于出之前,考虑到夜里在壁垒内厮杀,长兵施展不开,镇海军士卒皆选用短兵圆盾,结果这下被对手堵在一个狭小区域里,只能不住的格挡四处刺来的长矛,眼看便要被戳死在木墙下。

    守兵为的伙长站在手下后,一面大声激励着手下,一面紧张的回头看下面的同伴赶上城墙了没有,突然扑面吹来一阵怪风,下意识的一让,便觉得喉头一阵剧痛,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原来陈璋看准守兵头目,抡起手臂便将手中拿的手斧投掷了过去,正好斩在那人的脖子上,那斧子来势极猛,几乎将整个脖子给砍断了,整个人立刻如同一根被砍倒的橡树一般扑倒在地,其余守兵只听到扑通一响,回头一看头目已经死了,正慌乱间,只看到一条大汉从木墙上跳入守兵丛中,正是陈璋,他掷出手斧后,便拔出腰间横刀,跳入敌兵中,反手一刀便已经砍断了面前一人的脖子,左边那人离陈璋太近,正要拉远距离好使手中的长矛,却被陈璋一圆盾抡在腮帮子上,接着一脚蹬到土垒下面去了,摔了个半死,这时守兵分出了两人来对付陈璋,这土垒之上地势狭窄,也使不出什么花样,那两人齐声喊,挺矛向敌手胸口戳来,陈璋突然猛地向后一退,两人立刻便刺了个空,那两人正要收矛在刺,却被对手猛地上前一脚踩在矛杆上,一时抽不回去,被陈璋抢近了身,一刀便砍翻了一人,剩下那人赶紧丢下长矛,拔出佩刀来斗,没过两个回合,便被陈璋一刀从肩膀下劈下来,整个人几乎给分成了两半,陈璋手中横刀也因为用力过猛,断成两截,他随手丢下断刀,回到那头目尸体旁,拔起手斧待用。这时,被堵在木墙脚的几名镇海军先登见对面的压力减轻了,都一声喊,冲入守兵丛中,挥动刀斧乱砍,守兵气势被夺,又腹背受敌,渐渐抵挡不住,也顾不得了,四散跳下土垒逃走了。

    陈璋见已经击溃了值夜守兵的抵抗,待先进来那几人喘了口气,便赶紧催促兵士去拿下壁垒大门,好放外面的大部进门,此时从木墙上已经下来了十几人,陈璋便派了一名校尉带了他们往大门那边杀过去,望楼上的那名弓弩手射了五六箭,可能是乌云遮盖了月光的关系,后面几箭都没有射中目标,陈璋在土垒上等待下来又下来了二十余人,见大门那边战斗愈激烈,外面拆除木墙的工作又没什么进展,越耐不住性子,便自己领了这二十余人,往大门那边冲过去了。

    陈璋冲到壁垒大门口,只见数十人杀做一团,敌我双方倒是很好辨认,身着黑衣,手臂包了白布的便是镇海兵,衣衫不整的便是宣州守兵,倒是让陈璋让对手自相残杀的计划落了个空,他见守兵人数虽多,可显然并没有组织,只是人自为战,所以才给人数较少的镇海兵一方压得抬不起头来,便立刻下令手下大声鼓噪,将宣州兵驱赶回去。那边的见敌兵又来援兵,顿时便泄了气,一声喊,逃走了。

    陈璋也不追赶,立刻吩咐手下开了大门,让外面的己方军士进来,不多时便开了安墟垒大门,外边的其余士卒便进来了。陈璋便下令手下赶快上两边土垒,大声鼓噪,同时点燃城门旁的火堆,通知留在安墟垒另外一面的那剩下一百兵,一时间安墟垒内外喊声如雷,火把摇动,仿佛有数千人一般,陈璋这才派出使者到剩下的守兵那里去,劝说对方投降,壁垒中的宣州守将见壁垒已破,敌军势大,深夜里情况不明,大营也不太可能派兵前来救援,只得纷纷弃兵投降,陈璋便受降士卒,吩咐手下将敌兵军器甲胄全部放到壁垒外,然后将安墟垒放火烧毁,免得被宣州兵继续利用,便驱赶着俘虏回城去了。

    次日清晨,昨晚一夜里都没有睡好的田覠刚起来便听到手下通报,说靠近杭州城墙的安墟垒已经被镇海兵夜袭攻破。田覠这几日正被那李彦徽弄得心情恶劣,那厮一开始整日里催促田覠退兵,可听说田覠派出使者向钱缪索要劳军钱后,却一反常态,立即修书给升州李神福,说明田覠这边的情况。并很积极的表示赞同宣州兵多留几日,好给钱缪更大的压力得到更多的钱帛,话语中不时暗示田覠要在这劳军钱中分润一二。这下听到这个坏消息,正要怒,下令派兵重修安墟垒,却看到康儒从外面走了进来,拱手道:“使君且慢,先听末将禀告一事再做商量。

    田覠见康儒这般说,便按奈住性子,随手吩咐那校尉先退下。康儒低声道:“镇海兵的举动颇为奇怪,他们虽然攻破安墟垒,可士卒军器盔甲却尽数放在壁垒外,半分都没有动,而且在放回报信的士兵还带回了这个。”说到这里,康儒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田覠结果书信,只见上面写着两行字:“你要战,我便战;你要和,我便和”字迹虽然粗鄙的很,可笔力雄健,显然是武人所写。

    看到这书信,方才怒气勃勃的田覠却一下子静了下来,他本是多智之人,镇海兵这番举动无非是向他传递这个消息:“我要和谈并非是怕了你宣州兵,只不过是想要钱、杨二家和睦,免得生灵涂炭,攻打这个安墟垒,并不是向宣州兵挑衅,而是显示镇海兵不但有守城之力,还有余力进取,所以他将军器盔甲尽数都放在壁垒外,并不带回城中。”

    田覠看完书信,站起身来,在帐中徘徊了许久,叹道:“自古知兵非好战,这攻打壁垒之人倒是个人物,钱缪这厮手下有顾全武审时度势,知兵善战;成及忠心耿耿,济济多士。国有忠臣,势不可图。也只能撤兵了。”说到这里,田覠神色颓丧,一时间仿佛老了十岁一般。

    “既然如此,迟撤不如早撤,大军在外,日费千金,且州中也不过多日无主,不如等会末将便到去杭州城去,商定劳军财帛,并商定交换被俘军士的事情。”

    田覠点了点头,叹道:“也好,田某此时累得很,这些琐事便劳烦你了。”

    康儒点了点头,正要出帐,外面突然进来一人,正是广陵派来的使者李彦徽,只见他神色紧张,大声道:“听说昨夜镇海兵出城偷袭,攻破了我军壁垒,此事是否当真?”

    田、康二人见他如此神色,知道他是害怕战事复燃,不但坏了他分润好处的事情,而且一旦退兵事宜不成,如果杨行密强行夺取宣州,只怕现在田覠军中的自己会成为泄气的对象。看到这贪鄙小人如此惊慌,二人心中不由得都生出一股快意来,康儒笑了笑,道:“不错,李公果然消息灵通,末将正准备奉主公军令,来处理此事。”

    “且慢,康将军莫非忘了吴王的命令,淮南已经与镇海军议和,汝辈武人竟敢肆意妄为,这般做岂不是坏了大局,此事还是暂且放下,慢慢商量才是。”

    康儒见那李彦徽色厉内荏,心神紊乱,连“武人”、“肆意妄为”这些混话都说出来了,浑然忘了坐在上的田覠也是武人,康儒是奉军令行事,便调笑道:“李公这般说可就差了,吴王是下令与镇海军和议,可本来已经息兵数日,来主动动手的可是他钱缪,又不是我们宣州兵,莫非要我们束手待毙不成。”

    李彦徽被康儒驳斥了理屈词穷,只是满口“你,你。”手指着康儒半句完整话也说不出来,一旁的田覠看着也觉得气出的差不多了,便开口解释道:“李公莫急,钱缪那厮虽然出兵攻打安墟垒,可却是显示实力,和我们讨价还价罢了,并无挑衅的意图,连兵器盔甲都没有拿走,你看,他信中写的明白。”说着便将那书信递了过去。

    李彦徽抢过书信,仔细看了几遍,冷笑着看着康儒道:“这厮倒是精明的很,只是徒然以小伎俩骗人,料他日难逃吾之一握也。”

    一旁的康儒也知道这是李彦徽在指桑骂槐,却装糊涂,笑着答道:“此人不过一介武夫,哪里能和李公相比,某军令在身,先去准备了。”说罢便拱了拱手,出帐去了。

    看到康儒走出帐外,李彦徽咬牙低声骂道:“竖子辱我,他日若得机会,定然要报得此仇。”

111血战1

    陈璋夜袭攻下安墟垒后,钱缪果然守诺,以衢州刺史之位酬报,城外的宣州兵也如同钱缪预料的一般,并没有出兵报复,反而派出了康儒入城,很快双方便达成了协议,镇海军出二十万贯劳军钱,双方交换俘虏,宣州兵在五日之内退兵,至于武勇都叛军还有湖州兵,用随康儒一同入城的陈允的话说:“我家将军又非那洛阳张全义,若要求田寻舍,醇酒妇人,当一富家翁,当年留在广陵即可,又何必领着千余降兵到丹阳来,越王请修缮甲杖,来日一决雌雄便是。”

    随着宣州军退兵,武勇都叛军接替了他们的战线,而湖州兵所面对的从武林门到浙江边沉寂许久的城墙就如同火山一般爆起来。

    “快、快把铁锅搬上来,把战格还有巨缦竖起来,还有礌石、箭矢。”镇海军的军官们正驱赶着民夫从城下的藏兵洞将守城需要的各种器具搬运上来,这些日子来,对面土山上的湖州军的扭力弹簧弩炮已经将城头扫射的一片狼藉,守军只得将这些器具都放置到城墙下的对方火力不及的死角处,今日一大早对面的湖州兵变调动频繁,数千人列成阵势,显然就要起猛攻了,守军军官正在驱赶民夫一面搬运物资,一面将事先制造好的数十幅巨缦挂了起来,好防御对面土山上的敌军射石弹阻止守军行动,至于守兵们,正在静静的按照部伍坐在城墙下休息进食,准备迎击敌军的猛攻。

    “呜!”一阵的熟悉的风声从高许的头顶上刮过,他不禁习惯性的缩了缩脖子,抬头看到巨缦被石弹击中的地方泛起一阵波纹,石弹便势头已尽,落了下去,看到这般情景,城头的民夫出一阵欢呼,高许也长出了一口气。自从独松关一战之后,他便带领那十几名军官收集了些散兵,逃回了杭州,成及便将那些散兵全部都编入他的部曲,负责防守这段城墙,说来也巧,对面的敌军正是他的老相识——湖州兵,这些日子来,他可尝够了那两座土山上的敌军石炮的苦头,守军也有好几次派兵去突袭土山,可是土山上石炮射的密集石弹和投矛面前,镇海兵很快就被驱散了阵势,碰得头破血流,铩羽而归,于是他便在城墙上只留了少数士卒瞭望敌情,主要兵力都留在城下歇息,不过这些日子他也没有白闲着,督促士卒民夫在城内又挖掘了一条深八尺,宽两丈的壕沟,沟底插满竹签,在壕沟后面又堆砌了一道高丈五的土墙,土墙上再建木栅栏。他打定主意,他准备万一湖州军攻破城墙,便利用这道子墙为凭借,将敌军封锁在突破口内。他还想起自己过去在《北齐书》里看到西魏名将韦孝宽在玉璧之战中,用巨缦抵御东魏武帝高欢的投石车,便紧急赶制了不少布缦,想不到试用效果不错。

    守军看到苦恼他们多日的石炮被高许破解,顿时士气大振,城上下同时爆出一阵欢呼。突然,欢呼声仿佛被一刀当腰截断了一般,城头上的民夫和士卒们目瞪口呆的看着远处,只见在土山的后面现出了两座巨大的攻城塔,正缓慢的向城墙挪过来,在它们俩的后面,还有数十具较小的冲车,木驴也在向城墙行进,在这些一切后面,便是湖州军的义从兵。那两座攻城塔足有十六七丈高,顶端与杭州城墙还高上七八尺,依稀可以看到塔顶上有一座吊桥,显然那是用来让攻城兵直接等城用的,这两座攻城楼巨大的身躯上,有很多可供开合射孔,显然这是供在其中的守兵使用的,这两座攻城塔就仿佛两只史前巨兽,一下子把守兵给镇住了,巨大的绝望感仿佛一下子扼住了众人的咽喉。

    “吕方那贼子拿来这么多坚实木材,自从皇天荡一战后,越王为了重建水师,都快把周边山上的大木给砍伐?净了,难道那厮会变魔法不成?”

    “你这傻瓜,吕方把灵隐寺还有龙寺那么多寺院都给拆了个干净,你忘了当年建大殿用了多少大木呀,阿弥陀佛,也不怕佛祖怪罪,也只有这无法无天的孽障才想得出这等手段。”

    四周的窃窃私语声就仿佛一群小虫子不住的往高许耳朵里面钻,让他觉得浑身上下的不自在,他猛然大声吼道:“还不快去把火点起来,准备铅汁,滚水、沸油,你们还傻站在这里干什么,都皮痒了吗?”

    民夫们畏缩的看着高许,这个整天阴沉着脸的校尉自从到任以后,便像一个疯子一般驱赶着他们工作,事实也证明他的行动很多都是有远见的,这让他们又是害怕又是佩服。

    在高许的催促下,民夫们快的行动着,就像被突然打破了的蚁巢里的工蚁们,大队的守兵们也上得城来,此时城头的气氛就如同一个绷紧了的弦一般,任何一个触动了它的人,都会被突然释放出的巨大力量撕的粉碎。

    吕方站在土山上,一旁的炮队统领范尼僧已经是气急败坏,满脸油汗,方才他的炮击被守兵用巨缦这怪招给防住了,飞的石弹被柔不受力的布缦给挡住了,穿过布缦的短矛也威力大减,范尼僧正准备下令手下使用剩下为数不多的“希腊火”,准备一举烧掉对方的布缦。吕方却摆了摆手,阻止了他的行为:“那玩意为数不多,就算烧掉了几块布缦,杭州城中物质丰富,守兵肯定有预备的,反正攻城塔靠近了,用长竹竿绑上火把便能将其烧掉,不如留到紧要关头再用。不过这守将倒是有几分急智,竟然能想出这等怪招来”

    范尼僧点了点头,恨恨道:“待到破城之后,定要将这厮擒获一刀刀剐了,看他还敢抗拒不成。”此时的范尼僧便如同****一般。他的杀父仇人便在这道城墙之后,无论是谁阻拦了他??复仇之路,都要咬上一口。

    吕方无奈的摇了摇头,此时那两座攻城塔已经进入了城墙上的弓箭射程范围了,随着一声令下,雨点般的火箭向攻城塔飞去,可是攻城塔上的所有射孔都紧闭,而且塔体上或者蒙有浸透了水的牛皮,或者涂了厚厚一层泥土,推动攻城塔前进的士兵也都是在塔体内部,火箭对其并没有什么威胁,很快那两座攻城塔距离城墙的距离便只剩下约五十步了,突然城塔内部响起一声响亮的号角声,随着号角声,塔体上的所有射孔同时打开了,射出箭矢和石弹,在这两座攻城塔内一共装有十二具小型扭力弹簧弩炮,这么近距离,就算是布缦也无法抵抗弩炮的威力,强劲的石弹冲破了布缦的阻碍,将阻拦在他们前进道路上的一切击碎,无论是人体还是机械,城墙上顿时一片惨叫声。

    高许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旁的亲兵推到在地上,等他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身旁已经一片哀号,在他身后不远处,两张橹盾已经变成了一堆碎木片,一名士卒在地上哀号着,他的大腿正在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扭曲着,鲜血正从衣服下面以恐怖的度涌了出来,即使高许不是一名刀伤大夫,也能判断出这个倒霉的家伙绝不可能活下来,光这可怕的出血量就能在把他送到大夫那里之前致死了。如果刚才自己的亲兵没有扑到自己,哪怕只是动作慢一点,现在在地上翻滚呻吟的就是自己了,如果自己真的被击中,高许向佛祖,祖宗祈祷,但愿能够马上死去,明这种可怕武器的人真是魔鬼呀!他竭力从对湖州兵弩炮射击巨大威力的恐惧中拔出来,踢了一脚那个亲兵的屁股,他还趴在地上,上半身还压着一具不知道是谁的尸:“秋五,起来了,湖州兵就要登城了。”

    可是那亲兵还是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高许突然现在那尸体下的血泊实在是打了些,一个不祥的念头一下子划过了他的心头,高许像疯子一般一把将压在秋五身上的尸推开,只见方才推开自己的亲兵趴在地上,只是脖子上空荡荡的,他的头颅已经不见了,刚才那石弹干脆利落的打飞了他的脑袋,又撕碎后面那人的大腿,最后又将橹盾击碎了才耗尽了它那巨大的动能。

    “好!”土山上的范尼僧看到那两座巨大攻城塔上弩炮齐射的巨大威力,出巨大的吼声,把站在一旁的吕方都镇的耳膜生疼,仿佛要将刚才炮击未遂的怨气全部泄出来,“快将那些该死的布缦全部烧掉,我要用弩炮将那些城头守军尽数从城墙上扫荡干净,然后就可以登城了。”

    攻城塔上的弩炮进行了三次齐射后,终于逼近了城墙,攻城塔内部涌出士卒,砍断捆绑攻城塔前面木桩的绳索,让那些木桩滚入壕沟中,并用事先准备好的土袋填塞壕沟,为攻城塔铺平前进的通道。守军知道此时便是生死关头,雨点般的箭矢和石弹向填壕沟的士卒们射击,伤亡的人数在飞增加,攻城塔内的士卒们也一面尽力还击,压制城头的活力,一面开始用绑着火把的长竹竿点燃布缦,眼看城墙上的布缦在不断被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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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血战2

    高许眼看攻城塔前的壕沟正在飞的被填平,湖州军先前就在土山上的弩炮掩护下,驱赶俘获的民夫填塞了一些地段的壕沟,此次进攻时这两座攻城塔就有意识的选择了相对较浅的壕沟地段,很快,停止在壕沟前面的那两台攻城塔又开始向前挪动了,后面的数十台较小的攻城器械也借助它们巨大身躯的掩护,开始越过壕沟。塔楼上越来越多的帮着火把的竹竿伸了出来,虽然守兵们竭力扑救,但是还是有越来越多的布幔被点燃,眼看防御石弹的布幔防线就要崩溃了。

    “快拿竹竿来。”焦急万分的高许灵机一动,从一旁抢过竹竿,并在前端绑上镰刀,开始用其砍断攻城军的长火把,一旁的守兵看他的模样,也纷纷模仿,一支又一支的竹竿火把被砍断,少数被点燃的布缦也被扑灭,实在破损严重的也被预备的替换掉,城头的守军出一阵欢呼声,庆祝又一次挫败了湖州军的企图。

    此时的攻城塔已经靠上了城墙,由于靠城墙太近,能够射的射孔便少了许多,所以攻城塔上的那些扭力弹簧弩炮反而对城头守军的威胁小了许多,守军也现了这点,开始向射孔猛烈的射箭矢,逼得攻城塔内的士卒不得不紧紧关闭射孔,而塔顶的湖州兵士卒则利用居高临下的优势,射杀守兵。守兵脚下的有规律的震动感也告诉他们,攻城塔内部的湖州兵正在操纵攻城锤,摧毁他们脚下城墙的根基。

    与此同时,那数十具较小的攻城器械也越过了城壕,或者撞击城墙,或者向城内射火弹,或者升起高高的云梯,准备直接等城,大队的弓弩手也站在城壕边,向城头射箭矢,压制守兵,眼看湖州军次等城便要成功了。

    “快把滚水、铅汁运到城墙边上来。”高许看到湖州军在器械的掩护下,守军大部分的箭矢对他们的危险很小,反而那两座攻城塔上的敌兵居高临下,不断地射箭矢,杀伤了许多守兵,可己方对他们也没什么办法。赶紧指挥手下先对付那些较小的木驴、云梯,准备击退了他们,再对付孤立的那两个庞然大物。

    “一、二、三、倒!”随着守军的号子声,镇海军士卒们小心翼翼的将一个个铁锅里的滚水和铅汁倒了下去,透明无色的是沸腾的开水,而反射出白色金属光泽的便是融化了的铅块,这些可怕地液体从高耸的城墙上倾泻而下,被浇到的士兵立刻惨叫着在地上翻滚,痛苦着死去,而被浇到铅汁的器械,立刻燃烧了起来,便是没有被浇到的器械的湖州士兵,也被袍泽们的惨状所触动,动作也立刻慢了起来。

    王许站在壕沟边,身后分列为四个纵队的便是湖州兵投入进攻中的主力第五坊,看到最前面的义从兵开始迟疑,甚至有人开始后退。王许低声喝道:“击鼓,传令下去,先前战死或者伤残者赏绢五匹,钱十贯,家人赐复三年,勋书一转。若有退回壕沟者,斩其,妻子没为官奴。”一旁的大嗓门的亲兵立刻将坊主王许的号令大声重复了一遍,与此同时,亲兵们立刻将已经越过壕沟的十几名义从兵拿住,推到战壕旁,一声令下,十几颗头颅已经滚入壕沟中。看着壕沟后一张张铁青着的脸和雪亮的刀枪,义从兵们只得转过头来扑灭攻城器械上的火焰,继续向城头扑去。

    攻城塔上的徐二看到湖州兵攻势衰而复振,笑道:“这王许平日里一张死人脸,偶尔说出句话来也没句入耳的,想不到这阵仗上还真下的去手。也怪不得使君容得下他,将一坊兵交到他手上。”他从一旁的亲兵手中接过一个酒囊,将里面剩下的残酒一饮而尽,将那酒囊掷在地上,对下面一层中坐着歇息的五十名选锋大声喊道:“儿郎们,随徐家二郎一同击贼,取富贵。”言罢便提起双手大刀,当先而去。

    看到湖州兵攻势挫而后振,高许赶紧指挥民夫将城下堆积的军械、箭矢搬运上城来,并让用精力充沛的士卒替换掉城头疲惫的人,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猛攻,同时让预先等待的选士从突门中涌出,围攻烧掉攻城塔……这时,突然传来一阵号角声,攻城塔顶部的那两座吊桥同然放下,搭在城墙上,各有一队身披重甲的壮士从中蜂涌而下,为的一人正是徐二,只见其虽然身披重甲,双手持着一把长柄大刀,跳跃如飞,手中双手大刀舞动得如同旋风一般,若有当者,无不被斩为两段,此时的城头守军已经苦战了许久,已经疲惫之极,正在等高许号令下城歇息,却被这支生力军一冲,顿时大乱,城头上此时烟火缭绕,一时间也分不清有多少湖州兵上了城,众人鼓噪起来,眼看便要崩溃了。

    高许见状,也顾不得指挥民夫搬运军械,立即带了一队生力军赶往那边,一路上一连斩杀六七名四处乱窜,搅乱军心的溃卒,又将一旁事先准备用来守城之用的十几罐油膏尽数打碎,纵火点燃,拦住那些败兵的退路,逼迫其回身死战,方才稍稍控制住了局面。与此同时,苏州刺史成及看到这边杀声震天,知道十分吃紧,又派来千人支援,便从城墙上的暗门突出,杀了城外攻城的义从兵一个措手不及,又溃散了回去。同时又将绢帛铜钱尽数搬运到城下的坊里,立刻将许诺的恩赏兑现,方才恢复了守军的士气。

    徐二由攻城塔领着数十人登城后,抓住了战机,迅击溃了守军的防御,他也是老行伍了,知道此时绝不能颇得过紧,免得让敌兵穷途末路,回头死战反而不美,所以只是指挥选锋们一面斩杀些落单的或者顽抗的敌兵,一面准备接应城下的湖州兵登城。却没想到突然间如绵羊般逃窜的敌兵又一下子回头反扑过来,仔细一看竟然是敌将在其后纵火,置之死地后而生,实在是个狠角色,又现下面的己方已经被出城逆袭的镇海兵击溃,短时间内已经没有了后援的可能,只得退回攻城塔上,准备寻机再举。

    “这帮义从兵,果然关键时候不顶用,居然让对手一下子逆袭便打垮了,本来徐二都已经登城了。”说话的正是范尼僧,现在看到湖州兵第一次进攻便已经登城,高兴地他手舞足蹈,几乎要跳了起来,可转眼之间形势又逆转过来,只气得他咬牙切齿,几欲要亲自赶到城壕便驱兵登城。

    “这些义从兵本不过是各家豪强私兵,既没有经历过这等苦战,平日里也无统一指挥的,能打成这个样子已经不错了,这王许能够驱使这等弱兵打成这样,倒是真有几分本事。”

    “那也是主公气量过人,换了别人,三番两次的出言顶撞,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一旁的范尼僧接过话茬,不轻不重的拍了个马屁。

    城壕边的第五坊依然严阵以待,先前的即将登城和现在的友军被逆袭击溃仿佛都和他们无关一般,八百余人皆披甲持兵,席地而坐。王许身旁的副手急问道:“义从兵已经溃散,若让他们冲过来,只怕冲动了阵型,被敌军讨了便宜,不如让全坊兵变为三列横队,逼他们回身死战。”

    “不可,这些义从兵已经苦战半日,反复冲杀,士卒都已经疲惫之极,若这般做只是白白让他们送死,传令下去,全坊士卒按各都列方阵,让溃兵从各个方阵缝隙通过,若有冲动阵脚者,立斩。”

    立刻一旁的亲兵将王许下的命令翻译成旗号传达下去,虽然说古代中国的军旗还无法像现代的旗语一般表达出那么复杂的意思,但是要表达这种简单的军令还是没有问题的,本来吕方还准备建立一个复杂的旗语系统,可是唐代军中惨淡的识字率让他暂时放弃了这种想法,毕竟莫邪都中稍微有点学问的人才都被他派去处理民政、展商务、炼铁制兵去了,剩下的也基本都在技术含量较高的炮队中了,吕方下定决心,一旦占领杭州,军中夜校一类的培训班一定要排上议事日程。

    随着军令的下达,湖州兵莫邪都第五坊的士卒迅组成了八个棋盘形的方阵,义从兵的溃卒们本能的避开方阵前那刺猬般的长矛,从缝隙间逃走,后面尾随而来的追兵,看到那严整的阵型,也收住了脚步。

    随着最后一部分义从兵消失在莫邪都的军阵后,军阵中响起了一阵鼓声,为了保证军阵前进的秩序,吕方本来打算仿照古希腊人一般,用长笛之类的乐器来保证士卒的步伐整齐,后来现长笛的声音太小了,便选用了腰鼓。随着鼓声的响起,莫邪都第五坊变换而成了横队,向前移动了。

113血战3

    自从吕方被委任为湖州刺史之后,他便将手中的大部分老兵组成的莫邪右都留在丹阳,自己只带了数百人前往宣州,同时派了陈五、吕雄二人到淮上募集了三千余人,组成了莫邪左都,吕方便凭借这支军队,历经两年的苦战,夺取了整个湖州,后来从他前往淮上后路过丹阳时,又带走了三百多志愿同他前往湖州的老兵和基层军官。这些便是现在莫邪都下面的六坊兵的骨干。由于军队扩张太快,现有的士卒中差不多有一小半是刚刚从湖州本地招募来的新兵,现有的军队还没有能力采用先前吕方采用的短剑大盾加两支投枪以及相应的复杂战术。所以吕方只好将每坊中的精锐老兵拿出一部分来单独组成两个百人都,皆配短剑大盾短矛,布置在第二线,开战时便让第一线士卒皆持长矛步槊,以横队与敌交战,一旦出现战机,指挥官便可将那两个由精锐老兵组成的百人都或者从中央突破,或者从侧翼席卷,去了战斗的胜利。

    指挥逆袭的镇海军军官看到已经没有继续扩大战果的机会,正准备下令士卒将城外那些义从兵丢弃的大量工程器械尽数烧掉,却没想到一直在城壕外静观战斗的第五坊兵在王许的指挥下,越过城壕压了过来。这时若要退兵已经来不及了,毕竟供出城逆袭的暗门不可能像正规的城门一般宽敞,六七百人一下子如何挤得进去。当初若不是义从兵已经疲惫之极,也不会被他们一下子打个落花流水,于是他便聚集士卒,准备背城一战。

    城头的高许好不容易击退了那两座攻城塔上的敌兵,只是此时城头的守兵也早就伤疲交加,已经不堪再战了,城头的滚油、铅块、礌石、箭矢也用的差不多了,他赶紧一面催促民夫搬运,一面用精力充沛的生力军替换那些疲兵下去休息,于是虽然有少数守兵看到第五坊攻了上来,但是看到他们没有云梯等器械,只是射了些箭矢,却没有其他支援。

    一支支箭矢带着风声飞入第五坊的行列中,不时有士卒扑倒在地上,可是惨叫声立刻被整齐的腰鼓声的压下来了,行列中的军士们仿佛就同平常在练兵场上走队列一样,随着鼓点踏着步子,手中的长矛斜指向敌兵的方向。很快两军相距不过十几步了。

    “冲上去,两军靠在一起,城头的鼠辈就没法放箭了。”随着雷鸣般的吼声,鼓声一下子密集起来,都听不出点了,军士们就仿佛冲破了堤坝的洪水一般,涌向了城下镇海兵的士卒。镇海军背后就是城墙,只能拼死抵抗,可是他们很多人手中的长矛在刚才的战斗中已经折断了,只能凭借腰刀等短兵器抵抗,这在这种硬碰硬的死战中是非常不利的,许多人将衣服解下来,绑在左臂上当做盾牌,拼命的挥舞着腰刀想要砍断对方的长矛,手中还保留有长兵器的士卒都尽力站在第一列,好保护身后的袍泽,每一名在前列被刺倒的人,都有四五只手臂伸过来,想要捡起长矛继续抵抗。尽管镇海兵的勇气和机智都令人惊叹,可是形势还是不断的向对他们不利的方向展,那两个由老兵组成的百人都经验十分丰富,他们并没有随之一拥而上,而是在外围不断的向被围在城墙下的敌兵投掷石块和短矛,由于进攻一方的压力越来越大,镇海兵几乎被挤成了一团,每一只短矛和石块都能击中目标,那些被围在核心,只能遭受攻击,却无法还击,甚至无法挥动手中兵器的镇海兵们,变得越焦躁乃至疯狂起来,到了后来,那些老兵干脆将城墙下还没有摔碎的灰瓶(古时守城兵器,易碎容器里面装了生石灰,用来迷进攻一方的眼睛)也投掷到镇海军密集的人群中,一阵阵白色的烟雾在人群里升起,生石灰的粉末飞入了士兵们的眼睛里,一阵阵剧痛和突然到来的黑暗击垮了这些可怜人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他们疯狂的挥舞着手中的刀剑,对想象中的敌人砍杀,镇海兵的防线终于崩溃了。

    到了此时,王许投入了一个老兵百人都,这些现在还保持着充沛精力的杀人专家排成密集的队形,用左手拿着的大盾保护着自己和左边的同伴,将肩膀靠在盾牌的内侧,喊着号子一步步向敌兵压过去,直到不给对方使用兵器的空间为止,然后便用右手的短剑从盾牌的缝隙里捅出去,锋利的刀刃刺穿了温暖的**,切断了血管和肌腱,人们跌倒在尘土中,而这个活动的城堡又开始向前移动,一直到城墙下为止,在他们经过的道路上,堆满了尸体和血迹,在他们将敌兵切成了两块后,外围的其余六个百人都加强了攻击的强度,很快,出城逆袭的近千名镇海兵除了少数从暗门逃回城内的意外,其余近七百人都变成了杭州城墙下的一堆堆尸,王许下令参战的七都士卒皆退,剩下那个一直在准备应对不利情况的那个老兵百人都割下尸体的左耳以为标记,将敌军尸留在城下以为京观,威吓守兵。

    王许在歼灭了那些逆袭镇海兵后,便先扑灭那些攻城器械上的火焰,并将其运回了壕沟后,城头弓弩不及之处,下令士卒坐下歇息,同时派出信使往土山上向吕方告捷。

    “斩杀敌兵六百七十五人,军旗两面,领兵出击的敌振威校尉也被斩杀,己方死十七人,伤七十人。”吕方听完下面亲兵的通报,不远处军吏正在清点倒在地上的一大堆耳朵和那振威校尉的级,虽然穿越以来已经有十余年了,直接间接死在手里的人命只怕已经不下万人,可是看到眼前滚动着一大堆血迹斑斑的耳朵也不是什么赏心悦目的事情,毕竟吕方还没有异化成孙儒、秦宗权、朱温那种杀人狂,便摆了摆手,示意那军吏停止点数:“就这样吧,方才城下的镇海兵从这里看过去差不多也有七百人,你回去禀告王坊主,士卒每人赏绢五匹,勋书两转,军官加倍。”

    待士卒谢恩去了后,一旁的陈允笑道:“王将军平日寡言少语,想不到倒是个知机的人。”

    “陈掌书为何这般说?”

    “你看这王许击破出城逆袭的敌军,却不接着用那些器械攻城,这可是保全了主公的基本实力,这可不是知机吗?”

    陈允话说完,吕方看了看左右,都是心腹之人,笑道:“也不能这么说,此时天色已晚,莫非还要连夜攻城不成,王许这是持重用兵,岂能说是保存实力。”

    此次随吕方同来的湖州军一共分为两个部分:莫邪都六坊、义从兵。不同于吕方直属的莫邪都,这些义从兵主要是由那些拥有大量僮仆荫户的湖州本地豪强的家兵,由于湖州旁边便是镇海军控制的杭州和苏州,吕方本身的实力又不够强大,所以他无法像先前在丹阳一样用强力消灭那些豪强,得到他们所有的土地和人口,于是只得采用妥协办法,让他们报上一个兵额,然后根据这个兵额来减免劳役和税赋(反正就算不减免,也是收不上来的),一旦开战,这些豪强便要交出一部分家兵以义从兵的名义随吕方出征,当然出征时期的薪饷和粮秣都是有吕方支付,战利品也要分与一部分给他们,这些义从兵虽然服从吕方的指挥,可是一般来说,吕方却没有权力更换他们的军官。所以实际上来说,这些义从兵对吕方的忠诚是有条件的,自然吕方对他们也是有猜忌心的,陈允方才的话的意思是赞许王许先前既消耗了义从兵的实力,还在消灭了出城逆袭敌军的同时保存了己方的实力,又没有给那些义从兵抱怨的口实,毕竟莫邪都不但拦住了敌兵的追击,还消灭了那些击溃了他们的敌兵,给他们报了仇,并不是只在后面当督战队。吕方虽然听出了陈允的意思,却不愿意将此事挑明了,便随口糊弄了过去。

    城头上高许虽然换了生力军上来,又将湖州军一天的猛攻尽数击退,但是方才出城逆袭的友军却尽数被敌军消灭,守军的士气也低落了很多,不再敢出城追击,只是坐视着王许指挥着手下慢慢将那些攻城器械运回大营,加以修理。此时天色已晚,夕阳映在彩霞上,显得格外的红艳,在苦战了一天的两军将士心里,都觉得那是战死袍泽的血迹,也都没有战心,于是王许便将自己的第五坊撤回大营歇息,只有那两座巨大的攻城塔还兀立在城墙旁,好似巨人一般。

    作者的话:前几天坐火车回家,自然没法更新,这里先道歉了,不过我马上就要过一百万字了,到了修订合同的关键时期,希望大家还是多支持我,红票点击都要,我也会尽力写好书的。

114血战4

    天已经黑了,攻守双方好像两头疲惫的猛兽,在一边舔身上的伤口,一边盯着对方的举动。战场上宁静了下来,一队镇海兵士卒从突门来到城外,开始将己方战死者的尸带回城内,在离他们不远处,一队湖州兵静静的看着他们,并没有起攻击,等到镇海兵收集完了尸退回城后,他们也开始搬运己方的尸,城头的守兵也没有什么敌对举动,在这件事情上,双方都达成了默契。

    可是在这宁静的表象下,在城墙的内侧却一片忙碌的景象,城墙下一个大洞,阴森森的不知通往哪里,一担担的泥土不断的从里面被运出来,高许站在一旁,脸色阴沉,不住的催促手下加快动作。这时,一旁放置的沙漏已经流完了,一名校尉对里面喊了两声,不一会儿,便从洞内爬出了七八条浑身污泥的汉子,已经疲惫之极。在一旁等候已久的替班的人立刻跳了进去,接着干了起来。高许焦急的一把抓住为那人的手臂,低声问道:“你掘进了几丈?”

    那汉子已经干渴到了极点,满是血口的嘴唇了几下,却说不出话来,高许赶紧从一旁抢过一个装水的葫芦,递了过去,那汉子狠狠的灌了两口,才答道:“又进展了丈许,幸好这一段没有岩石,都是些土,这样算来,到明天清晨便能挖到那攻城塔下了。”那汉子回答完高许的问话,从一旁捡起一张胡饼,啃了两口,一边往洞里跳下去,一边含糊不清的说:“某家下去盯着点,免得让这帮兔崽子挖错了方向,可就误了大事。”

    原来天黑后,由于湖州兵在人数上与守兵并没有数量优势,吕方并没有连夜猛攻,可那两座巨大的攻城塔却依旧靠在城墙边,里面还各有数百精兵把守。这两座攻城塔就仿佛两根鱼刺,卡在守军的咽喉里,让他难受之极。由于那攻城塔十分巨大,所以用推杆将其推翻是不行的;其虽然是木制,可是外面涂有灰泥,又蒙有牛皮等防火之物,想要火攻也很难,若要以兵力夺取,如果从城墙上,能投入的兵力太少,出城的话,一来对方也能从土山上用弩炮射击,二来士卒出城新败后士气低落,夜里进攻只怕稍一受挫便一败涂地,反不为美。于是高许便打算从城内挖出一条地道到那攻城塔的地下,然后将其地面掘空,那时它巨大的重量自然就会把其自己压垮掉,正好其中一座攻城塔所在的地点不远处有一条地道由城内通往城外,只须横向挖过去四五丈即可,于是高许便选拔一名有经验的校尉,指挥兵士轮流上阵,一定要在次日清晨前将地道挖到那攻城塔下。

    次日清晨,轮到牛知节统领的第四坊准备攻城,大队的湖州兵士正准备推着攻城机械向城墙冲去,眼前却出现了一个可怕地景象,靠右边的那座攻城塔正慢慢而又坚定的向左倾斜过去,攻城塔里的士卒们出绝望的喊声,疯狂的想要从狭窄的塔口里面冲出来,可是那攻城塔倾斜的度越来越快了,终于变成了倾倒了,整个巨大的塔身重重的摔在地面上,溅起一大片的灰尘,虽然相距甚远,可是湖州兵的士卒们都可以从地面传来的震动感觉到这次摔倒的猛烈。塔内军士们的绝望喊声好像被快刀一下子斩断了,取而代之的是杭州城内守兵雷鸣般的欢呼声。

    “混蛋,快去查查,守城的将领是何人,竟然使这奸计,伤我两百多壮士。”吕方都要快被气昏了,自穿越以来,也不是没有被人算计过,只是像这般用技术手段害了,作为一个穿越众,实在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将军,敌兵定然是用地道挖到了攻城塔的下面,然后挖松了地基,结果攻城塔才因此倒下的,还是快让剩下的那座塔上的军士先退下来,免得白白受损。”一旁的陈允立刻得出了正确的原因,并提出了建议。

    “嗯,你快下令徐二快领兵退回来,还有让佛儿他们快些挖,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还有,下令范尼僧用剩下的油弹先纵火烧掉城头的布缦,再用弩炮扫射守军,老子要让他们一点颜色看看。”吕方恶狠狠的下令道,在那两座攻城塔中可都是六坊中的老兵都,一下子损失那么多,可让他肉痛的紧。

    剩下的那座攻城塔中,已经乱作一团,呆在上层的士卒们纷纷向下层涌下去,想要尽快的冲出外面,好逃出一条生路。徐二在门口大声的喊着:“你们都给我站住,这样出去只能当守兵的活靶子,又有几个人能够活着逃回去,他们未必挖到我们塔下了。”一边大声喊着,一面不断用刀鞘砍着前面人的肩膀和脑袋,好不容易才让人们安静了下来。看到士兵们一双双惊慌失措的眼睛,随便一点异动都会让他们夺门而出,徐二灵机一动,从一旁捡起一柄铁锤,跳到门外,用铁锤猛烈地锤击了两下地面,大声道:“你们看,若是下面挖空了,出的声音定然是‘空空’的,不会像这般沉闷。若是不信,大可来个人也试试。”

    士卒们听得有理,又出来了三四人用铁锤锤击地面,果然如徐二所说的,地面出的声音是沉闷的,这下军心大定,在塔内的士卒们纷纷回到岗位,徐二还派出十余人持将大盾顶在头上,去查看倾覆的那具攻城塔可有幸存者。

    待分配停当,塔内的士卒对自己方才的惊慌失措十分羞愧,纷纷叫嚷着要登城给战死的袍泽们报仇,士气反而高涨了几分,徐二看了十分高兴,正要激励几句,待到大军赶到后一同攻城,一旁的亲兵低声禀告道:“土山上传来旗号,下令我等弃下攻城塔退兵。”

    那亲兵的声音虽然不大,可塔内地势狭小,许多人也都听见了,一下子便静了下来,数十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徐二,都等着他做出决定。徐二沉吟了片刻,抬头大声道:“大伙儿好不容易才将这两具攻城塔推到城墙边上,也不知有多少弟兄们已经为此丧命,更不要说一旦丢弃,营中也再无材料建造这么大的器械,那时弟兄们要冒着箭矢沸油攻城,这杭州城墙高厚,就是尸体堆积得与城墙一般高也未必能攻下,与其这样,不如让我等冒险留驻塔里,宁可战死在这塔中,也不愿意退兵时被墙头的敌兵射杀。你回信报与主公,便说徐某愿在塔中死战,还请攻城。”

    众人听到徐二的决定,齐声答道:“愿随坊主死战,共破此城!”这塔中虽然不过两百余人,可心志若一,气势夺人,声响震得塔顶梁木上的灰尘纷纷落下。

    土山上,亲兵大声禀告道:“使君,徐校尉那边禀告,说不愿退兵,愿在塔中死战,还请主公攻城,不必以他们安危为念。”

    吕方听了一愣,随即叹道:“徐二能得将士死力,毫无私念,吕某有这等良将,就算这杭州城在坚固十倍,又有何妨。范长史,炮击开始。”

    早就在一旁等的不耐烦的范尼僧,赶紧大声领命,不一会儿,土山上边满是震人心魄的“砰、砰”声,这时松开扭力弹簧弩炮的机牙出的声音。

    看到土山上的湖州军开始炮击,已经很有经验的守军不待高许下令,多余的守兵和民夫已经开始向城墙下的死角退去,留在城墙下的士卒们也开始聚集在布缦保留比较完整的地域,城下的民夫们也将预备的布缦搬运到上城通道旁,准备用来替换那些被打坏的布缦。可是这次炮击的时间很短,只有四五十便停止了,而且守兵们还现,此次射过来的炮弹不像过去时石弹、烧硬的泥蛋,或者投矛,而是一些陶罐,这些抛射过来的陶罐摔碎后,里面流出大量粘稠的液体,流的到处都是,一名前些日子参加过码头之战的守兵抹了一下袍服上溅到的液体,放到鼻子前面闻了一下,一股熟悉的味道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小心,这些东西会烧起来的!”那士卒突然大声喊道,一边向城下跑去,一边脱掉被溅到的外袍。十几天前的可怕景象又浮现在他眼前:一条条在水面上无人驾驶而四处飘荡战船,浑身着火的水手和士卒们向江中跳去,可是这火焰在水中依然可以燃烧;还有码头上那十几万石粮食,大队的民夫,坚固的栈桥,一切都在燃烧,在火焰出的可怕毒烟中,人们在地上翻滚挣扎着,直到痛苦的吐出最后一口气。

    “混蛋,你乱喊什么,不知道五十四刑十七斩了吗”那士卒猛然被一耳光打倒在地上,清醒过来的他看到自己的伙长站在自己面前,脸色虽然凶恶,可是双目中却流露出关心的光来。

115血战5

    “伙长,这便是那日水战时湖州兵用的‘鬼火’,这火无论是用水还是扑打都是灭不了的,只有将附着的物件烧得一干二净方才罢休,快些让弟兄们撤下城去吧。”

    此时一旁的高许也听到了那士卒的回答,那天水战之时他虽然没有亲眼目睹“希腊火”的威力,可是战后码头上的残迹还是有看到过的,由此推想,其威力也可见一斑,正要下令手下从城头撤兵,只见城下如同乌云一般的第四坊突然抛射出无数支火箭,雨点般的火箭落到城头来,瞬间城头便变成了一片火海,火焰仿佛张了翅膀一般,从一个地方跳到另外一个地方,将一切都烧着了,泼水和拍打不但不能让火熄灭,反而让其蔓延的更快了。

    高许赶紧下令手下撤离城头,火焰固然让守兵无法呆在城头上,同时也使得进攻一方无法登上城头,只是布缦一旦被烧光后,将来呆在城头的守兵将处于土山上弩炮的威胁下,形势十分不利,不过也顾不得了。

    高许刚退下城头,一条满身泥污的大汉赶到他身旁,低声禀告道:“将军,某方才挖掘通往剩下一座攻城塔底下的地道时,听到不远处传来声响,想必是湖州贼子正在穴地攻城,因此前来禀告。”

    高许听了一惊,这汉子姓庞名寻,本是一名铁矿的矿工头目,加入钱缪军中之后,因为善于挖掘地道,所以高许便让他负责挖掘通往攻城塔底下的地道,也颇见功效。两人赶紧来到城墙脚根,那里放着四五个大瓮,口朝下倒扣着,正是守兵用来监听敌军穴地攻城的器具。高许附耳细细倾听,果然可以依稀听到一声声闷响传来,正是挖掘地道之声,高、庞二人赶紧换了几个地方听,终于确定了湖州兵挖掘地道的具体方向。原来前几日王佛儿指挥挖掘地道时,顾忌被守军觉,度和时间都有选择,距离也较远,而吕方方才下令加快挖掘度,距离又拉近了不少,所以才被守军觉。

    地下,六七名汉子正挥汗如雨,全力挖掘,这地下空间狭窄,空气也不流通,十分炎热,这些汉子干脆只拿了快破布围了下身,挥舞着手中的镐头,全力挖掘,后面的同伴则不断将他们挖出的泥土装入背筐中,爬着背出去,便如同后世小煤窑的矿工一般。众人正干得热火朝天,前面一人猛的一镐头挖到土里,出的声引颇为响亮,倒好似挖透了什么一般,众人正惊疑间,只见前面的土壁突然崩落了下来,露出一片空地来,接着便听到一片人声,落下许多柴草,烧了起来,不过转眼功夫,地道内便是浓烟缭绕,热气熏人,此时湖州兵丁赶紧掉头逃去,可地势狭窄,一时间哪里跑得掉,不一会儿便被浓烟熏倒,在地道中窒息而死,只有末尾的寥寥数人才逃了出去。原来那庞寻精于穴地之术,算准了湖州军的大概方向,横向挖了一条壕沟,待到湖州军挖透了地道侧壁,则将点着的柴草大捆塞入,以浓烟烈火杀敌,如是这般,一连击破了湖州军四条攻城地道。

    “末将无能,地道为敌军现,用烟火所破,折损将士,还请主公责罚。”王佛儿跪在下,双眼紧紧的盯着地面,也看不清脸上是何表情。

    “该死。”吕方的脸色已经如同猪肝一般,又红又紫,他筹算了很久的诸条攻城方略,竟然被守将一一破坏,落得个损兵折将的下场,已经是怒到了极点。一旁的陈允听到吕方这般说,还以为要他要怪罪王佛儿,赶紧劝谏道:“主公息怒,自古攻城战本就是十则围之,今日我等以一击一,屡遭挫折也是意料中的事情,再说我军共有六条地道,只要有一条能够掘到城墙下便大功告成,不如让王将军戴罪立功,继续攻城,若再败一并责罚不迟。”

    吕方听到陈允的劝解,才觉自己的话让其误会了,赶紧起身扶起王佛儿道:“某方才乃是说那守将该死,将军何罪之有,若非某家先前催逼加快度,也未必会被守军现,佛儿,现在最近的那条地道离城墙还有多远?”

    “还有半日的工作量,等下末将便亲自下地道,监督将士挖掘,一定要克尽全功。”王佛儿沉声道,守兵一连击破四条地道后,湖州兵挖掘地道的士卒纷纷视下地道为鬼蜮无异,便是悬以重赏也无用处,是以王佛儿以大将之尊,也不得不亲身冒险。

    吕方看他模样,知道劝解也无用,只得下令让下地道的士卒都带上临时用绢布制成的口罩,事先用水淋湿了,一旦对方闻到烟雾,便带上口罩逃生,他可不像将王佛儿这等大将虚掷在这地下。

    待到王佛儿离去,吕方阴沉着脸询问道:“这守将好生难缠,是成及还是陈璋?”那陈璋夜袭安墟垒后,声名大噪,是以吕方一下子便想到了他。

    陈允苦笑道:“不是,说来那人和我们还打过交道,此人姓高名许,主公破独松关时,正是此人领兵与那守将宋宣厮杀,誓死不降。后此人收集溃卒,回到杭州,成及向其询问军情时,赞赏不已,便升其为游击将军,领南城督,节度这段城墙所有守军。”

    “想不到当日让此獠逃脱,以为今日之患!”吕方骂道,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道:“你快将那宋宣叫来,此人是他的老上司,说不定有什么办法说降与他。”

    不过一会儿,宋宣便被带到土山上来,此人自从投降吕方后,便领了数百名心腹手下,自为一军,像这等军队吕方也不敢拿来攻城,便让其乘小船渡江,四出劫掠,以为游军。这宋宣出身商人,贪恋财货,倒也自得其乐,此时突然被吕方传唤,便忐忑不安的上得土山来。

    带到吕方将自己的想法说完,宋宣沉吟了片刻答道:“此人顽固的很,那日在独松关不肯降,更不要说今日了。不过他倒是颇为看重乡里亲族,他家离杭州城不远,不如让末将领兵赶到他家,将其妻小尽数擒拿来,以为要挟,倒说不定有几分指望。”

    “这不太好吧!”吕方暗想,可看左右陈允和范尼僧脸上若有所思的神情,那宋宣也满是期待赞赏的眼神,本来想要当地驳斥的吕方也只得收住了话头,低声问道:“那高许若是拒绝投降呢?”

    “那我就将其妻子一个个在城下杀掉,不由得他不投降。”宋宣恶狠狠的答道,他本就对高许恨之入骨,此时更是要在新主子面前显示忠诚的时候,献计唯恐不毒,口气唯恐不够狠。

    “这能行吗?”吕方左右看了看陈、范二人,可他们脸上满是理所当然的神情,看不出丝毫有对宋宣卑劣行为的厌恶。“我现在所在的时代是残唐五代,不是‘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前世。”吕方低声对自己念叨了几遍,企图说服自己,最后还是决定再做最后一次努力,转身对一旁的陈允、范尼僧低声问道:“两位岂不知汉高祖故事否,大丈夫行事,岂能以妻儿相要挟,宋宣此计,只怕无效反而惹来众人耻笑。”(文中所说的汉高祖故事:楚军食少。项王患之,乃为俎,置太公其上,告汉王曰:“今不急下,吾烹太公!”汉王曰:“吾与羽俱北面受命怀王,约为兄弟,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幸分我一杯羹!”)

    范、陈二人听了吕方这番话,不由得哭笑不得,陈允苦笑着答道:“若城中之人是汉高祖自然是不成的,只是这近千年来,像他这等英雄也只有这一人吧,这般做,就是不能说服他降我,也能让钱缪恐其生了二心,不能专心用之,也能达到目的了。”

    吕方听到这里,只得点了点头,宋宣见状,赶紧磕了几个头,兴冲冲的下了土山去了。

    城墙上的火焰已经逐渐熄灭了,随着一阵阵的鼓声,第四坊的军士推着攻城器械,向城墙冲去,于此同时,土山上,为了让射手好根据弹着点修正,所以土山上的弩炮并不是像寻常一般齐射,而是依次序射,一句句号令声夹杂着扳动机牙的“砰砰”声,显得格外慑人。范尼僧行走在弩炮序列中,他这几日来,除了困倦到了极点时,在草堆上打个盹外,一点都没有睡,可整个人除了双目满是血丝以外,精神倒是健旺的出奇,倒是把他手下的将吏逼得叫苦不迭。

    城头上,高许正冒着不时飞来的石弹和短矛,指挥手下将装满铁锅的沸油和铅汁搬到城墙边,倒将下去。进攻一方的军队井然有序,在木驴冲车的掩护下向城墙起冲击。反倒是守军,城墙上的女墙几乎被摧毁干净了,用来填补用的柴堆战格又已经被方才的大火烧了个干净,倾倒铅汁沸油的士卒几乎是暴露在城下的弓箭手面前,不时有人惨叫着从城头坠落,战斗很快就进入了白热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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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城破

    高许剧烈的喘息着,在抓紧敌兵进攻的间隙恢复体力,进入肺部的空气好似充满了火焰,带来一阵阵灼痛,此时已经过了午时,湖州兵的攻势就仿佛海浪一般,一个浪头接着一个浪头,好似永远没有尽头,城头的守兵已经换了五次,在土山上弩炮的扫射下,这段城墙上就仿佛一台开动的绞肉机,飞快的吞噬着血肉和生命,倒是他自己,好像先前向祖宗神灵的祈祷奏效了一般,只不过受过几次擦伤。

    随着有节奏的战鼓声,又一支湖州兵的阵型向前移动了,高许竭力站起身来,准备命令城下休息准备替换的守兵上城,可突然他的脚底下传来一阵晃动,接着左边十余丈外的一段城墙仿佛为湖州兵的战鼓所震动,突然崩塌了。高许被这巨大的变故惊呆了,一直到城外近万湖州兵出雷鸣般的呐喊声,才把他给惊醒了,赶紧快步往崩塌处跑过去,在溅起的烟尘逐渐降落下去后,呈现出一个约有六七丈左右宽阔的缺口,倒在地上的城墙已经断裂成无数个小块,大致形成了一个三十度左右的斜坡,进攻一方的军队可以轻而易举的通过这个缺口进入城内。

    “快,快把沸油和铅汁搬到缺口这边来。”高许下令道,他一时间也弄不明白为何好端端的城墙会崩塌,但是很明显这里会变成湖州兵的攻击重点。几乎是同时,土山上的弩炮也开始把火力集中在缺口的两侧,在一开始的六七偏离较大后,后面的便越打越准了,在石弹和短矛组成的风暴下,守兵根本不可能完成将军的命令,高许只得下令守兵退到事先修建好的第二道壕沟和土垒后面。

    屈志恒醒了过来,方才城墙崩塌时,他正好便在缺口的右侧,一块石头正好将他砸到在地,昏死过去。他取下头顶的皮盔,感觉到一阵刺痛,用手一摸,流出的鲜血已经把脑后的头粘成了一个大块,看来是皮盔和头保护了自己,他庆幸的吐了口气,突然从前面的城墙缺口下传来一阵有节奏的哨音,他小心翼翼的爬了过去,向下看去,只见大队的湖州兵正从缺口通过,他们排成十乘十的方阵,外侧的人们用巨大的盾牌保护前方和两侧,而中间的人们则将盾牌顶在头上,随着都长的哨子声慢慢移动,就仿佛一只巨大的乌龟一般。雨点般的箭矢从土垒上的守兵射了过来,可是对他们的伤害微乎其微,偶尔从另外一侧城墙上的投掷下来的石块也从盾牌上滚落下来。眼看第一个方阵就要通过那个缺口了。

    屈志恒左右看了看,想要找到滚油之类的东西,可四周除了脑袋大小的石块以外就是些刀剑断矛了,正没奈何间,他的视线停留在缺口旁的一块条石上,只见其已经有三分之一悬空,屈志恒捡起一根长矛,猛虎般的向那条石冲去。

    牛知节得意的站在城下,看着那个百人都正在通过缺口,在他身旁,一队队士卒正通过云梯向城头爬上,城头零星射下的箭矢已经不能阻止他们的前进,正当此时,他突然看到一旁的亲兵长大的嘴巴,右手笔直的指向缺口上方。牛知节沿着亲兵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名镇海兵正在缺口右侧的城墙上竭力撬动一块条石,在他的正下方,排成龟阵一个百人都正在通过。

    “快放箭。”牛知节指着屈志恒大声喊道,不用他下令,一旁的亲兵们已经弯弓对准那人,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几乎在十余支箭矢射中了屈志恒的同时,那块条石也从城墙上落了下来。牛知节绝望的捂住了眼睛。

    条石从高处落下携带的巨大动能一下子便夺取了五六人的生命,更可怕的是,其中包括这个百人都的都长,突然的打击一下子破坏了龟阵的秩序,失去了伙伴们的互相掩护,不到五十步外的无数张弓弩一下子就夺取了三十余人的生命,剩下的莫邪都士卒们则飞快的从缺口撤退了。

    气怒交加的牛知节正下令手下重整阵势,从这缺口进入,却接到吕方下令,命令不要急于从缺口入城,先占据城墙,为炮队占领阵地为先。随着六七名手持专门信号旗,身着红袍的观察兵上了城头,土山上的重型弩炮开始越过城墙,对第二道土垒上的镇海兵进行越射击,一开始是诸台进行试射,观察兵开始用信号旗将偏差的方向和距离通报给土山上的同僚,然后逐渐调整仰角,随着时间的流逝,土山上的射击越来越准确了,土垒上的守兵不断有人被石弹击中,看到城墙被攻占,自己被按在土垒上白白挨打,越来越多的镇海兵开始向后挪动,高许也越来越难以控制手中的军队了。

    土山上,范尼僧一面得意的看着手下的成果,一面对吕方道:“主公,可以派兵入城了吧。”

    吕方点了点头,正要下令,一旁的陈允道:“将军,不若将我们破城的消息通知武勇都许再思,钱婆留毕竟是当世豪雄,城中守兵也不少,借武勇都叛军分几分敌势亦可。”

    “不错,武勇都叛军贪婪成性,如今已经城破,定然要进城劫掠,来人,命令上城的炮队使用三号弹。”

    随着吕方的命令,刚刚搬上城头的二十几具轻型扭力弹簧弩炮开始射一种奇怪的松木棍,这些干燥的松木棍大约长两尺,外面缠绕着浸透了油脂的麻布,散出浓烈的松脂和硫磺味道,由于这些木棍重量很轻所以轻而易举的便被射到很远的距离。由于被射出去的高,和弩炮的金属导轨和空气生的剧烈摩擦产生了高温点燃了这些木棍,它们在空气中边燃烧了起来,仿佛无数火把在空气中飞舞,落到一个个坊里里,点燃了一处处火焰,巨大的杭州城仿佛已经被完全攻下了。

    武勇都大营,许再思和徐绾二人坐在帐中,正在商议事情,突然许无忌突然冲了进来,许再思看到许无忌如此行事,皱了皱眉头训斥道:“我与徐将军议事,你进来为何不让外面亲兵通传一声?为将者不知敬上,如何能得士卒之心”

    许无忌赶紧行礼道歉,一旁的徐绾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笑道:“许兄莫说了,无忌这般惶急,想必是有要事禀告,莫非是吕方那厮攻破杭州了。”说到这里,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武勇都许、徐二人虽然答允吕方在杭州城下侯他十日,牵制守军兵力,可心中却并不相信吕方能够成功,毕竟自古以来,攻城之战都是极难的,便是以十围一也是未必能成的,如今与城中守军相较起来,便是湖州兵加上武勇都叛军加起来也要少些,更不要说杭州城中青壮不下五万,守城之时,这些人都是可以搬运器械,守俾备战的,更不要说十日了,是以徐绾出言调笑,一旁的许再思也随之笑,口中说:“徐兄说笑了,吕方能不败就不错了,还说破城,钱缪那厮又不是纸糊的。”

    许无忌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拱手答道:“徐叔说的不错,某方才看到杭州城中火光四起,守兵行动也奇怪的紧,吕方那边必有大动作,说不定就是破城了。”

    许再思和徐绾二人闻言大惊,齐声道:“此时可是开不得玩笑的,贤侄可是拿得稳?”

    “二位叔父从望楼上一看便知,此事干系大军存没,某虽然鲁钝,又岂敢拿这个开玩笑。”

    许、徐二人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沉重神色,一同冲出帐外,许无忌赶紧尾随而出。

    望楼上,许、徐二人往杭州方向瞭望,只见城中已经有十几处火光升起,人群四处窜动,他们面对的守兵也人情惶惶,调动频繁,一副危城已破的惨状,他们二人转战十几年,一看就知道许无忌所言不虚,的确杭州城已是被破,就算还没有破城,也不过是弹指间的事情了。

    “这吕方好生了得,杭州这等大城,竟然不过三日便破了,我们与这等枭雄结盟,真不知道是福是祸。”徐绾叹了口气,当年钱缪修筑这杭州城时,征用了武勇都士卒以为劳役,也因此导致了武勇都之乱。这杭州城的坚固、难攻,他是清楚的很的,虽说因为自己叛乱,罗城丢失,杭州少了一道屏障,可这等坚城居然被吕方三日间便攻下,让他心中感触颇深。

    许再思点了点头,他和吕方打交道的事情远比自己的同僚要长,对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腕更是领教多次,又看到今日之事,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惧意。

    “二位叔父,依在下看,那吕方攻破城后,定然会派人前来通报,请我等一同攻城,好牵制分散他的压力,我等只须在此静候便是,买个好给他,将来去浙东时,也好说话。”许无忌却一脸胸有成竹的模样,他和吕方打交道时间最长,对其行事用兵也揣摩已久,也有几分心得,此次居然猜出了吕方的行事。

117投降

    许无忌话音刚落,从湖州军大营方向地平线上便出现数名骑士,飞驰而来,从骑手背上的认旗辨认,正是吕方直属的信使。许、徐二人对视一眼,也不多话,一齐往望楼下走去,许无忌笑了笑,便紧跟二人一同下去了。

    这三人刚刚回到帐中,便听到有人前来通报,说湖州团练使吕方遣使者前来报信,许再思吩咐让他们进来,片刻过后,一名浑身汗湿的军士进得帐来,拜倒大声禀告:“我家主公遣卑职前来通报,湖州兵已攻破杭州城,还请许、徐二位将军依照约定,提兵攻城,务必生擒钱缪此獠。”

    许、徐二人对视一眼,在对方的眼里都看出了惊讶,虽然他们在使者赶来前已经明了来意,可是亲自从使臣口中确定又是另外一回事。吕方不过领七八千人便在三日内破大敌,摧名城,其兵势之强实在让人闻之骨寒。许再思强自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装出一副惊喜模样笑道:“好个吕任之,你先下去歇息,用些酒饭,某立刻调兵攻城。”

    那使者却答送完信后便要赶回去通报,军令在身,不敢耽搁了,还请二位将军宽恕。许再思也不勉强,吩咐手下取了两贯钱赏给他买酒喝,那使者拜了两拜便下去了。留下帐中许再思脸色阴沉的很,叹道:“这吕任之贪得无厌,既得陇又望蜀,只怕他得了湖、杭二州,未必会按约定,助我等去浙东之地呀。”语意中颇有后悔之意。

    徐绾也点了点头,却是彷徨无计,一旁的许无忌笑道:“这又有何难,依小侄看,我等立刻攻城,先破钱缪再说,那杭州牙城之中不是有暗道直通城外吗,先前钱缪便是由那暗道入城的。只要形势危急,那钱缪定然会由暗道脱逃,只要我们放他逃走,东南面是湖州兵所在,又有浙江天险,加上浙东之地他不过从董昌手中夺走不过两年,其间守将大半都是地方实力派,他此时实力大损,孤身去投,只怕会被人挟制以为傀儡。西面湖、宣二州都是敌军地盘,我料他定然会逃亡北面的苏州,此地是他的老地盘,又背靠淮南,此时钱、杨二家和亲,关系甚好,他定然会向杨行密借兵,对付那吕任之,这吕任之新得杭州,立足未稳,又腹背受敌,不得不借重我武勇都精兵,任我们去夺取浙东之地。”说到这里,他的脸色通红实在是兴奋之极。

    “好,说得好,无忌侄儿这计可是妙极了,又给吕方那厮下了个套子,又让他无话可说,钱缪逃走也怪不到我们头上。”徐绾猛的拍了一下大腿,他越想越觉得许无忌的办法妙的很,三人商量了片刻,便决定立刻兵攻城,但是破城之后却不要急着围攻牙城,放纵士卒劫掠,给钱缪逃走的时间和空间,便是将来吕方责问,他们也可以推说军士纪律不严,控制不住。

    杭州城中,近一个月前刚刚在武勇都之乱时烧掉的坊里又烧了起来,四处都是四处逃窜的败兵,坊里中的百姓们竭力紧闭坊门,收藏好家里的细软财物,青壮们拿着粗陋的兵器,忐忑不安的从门缝往外面偷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时一队败兵狼狈不堪的逃了过来,为的正是高许,此时的他头上的铁盔早已不在,身上镀银的明光铠也失去了往日的亮色,自从湖州兵通过穴地攻城法摧毁了一段城墙后,他便将大部分军士退回事先建好的子城墙,准备给入城的敌兵迎头痛击,可湖州兵却并没有如他预料的一般却立刻通过这个缺口向城内突破,而是先通过城墙向两翼扩张,同时一面将炮队中的轻型弩炮搬运到城墙上来,一面让土山上的重型弩炮越过城墙对子墙上的敌军越射击,同时开始向城内漫无目的的射火弹。高许手下的军士顿时死伤惨重,加上这些军士大半事先并非他的旧部,是成及临时交给他的,恩义未结,结果湖州兵一起白刃猛攻,守兵竟然一哄而散,高许虽然斩杀了十几名败兵,可兵败如山倒,哪里挡得住,结果他也被败兵们裹挟这逃走。指挥作战的陈五看到形势有利,便遣兵猛攻,驱赶败兵不让他们重新组织起来,结果还将后面几队赶来的援兵给冲垮了。待到高许好不容易站稳了脚根,身边只剩下三十余人,大半都是在独松关便跟随自己的旧部。

    高许看了看地形,此地离牙城已经不远,便打算领部属先收容溃卒,然后一同带往牙城中,他知道牙城中还储存有军械粮秣,自己若能将这些溃卒带回牙城,重新装备,也还有相持的机会,想到这里,正要下令,可嘴巴只是,却不出声响来,原来他苦战多时,已经干渴到了极点,已经不出声响。一旁的手下赶紧敲击一旁坊里大门,要清水饮食,可任凭他们擂的山响,可里面就如同聋了一般,只是不应,那些军士拔刀叫骂,立刻坊墙上投掷来无数瓦石,打得众人头破血流,原来这坊里害怕乱兵进来劫掠,也不管是何方军队,谁也不让进,只等到局势分明才开坊投降。

    高许等人没奈何,只得往不远处的一块废墟行去,指望那里的水井没有堵塞,刚走了十几步,只看到十几名溃兵逃了过来,手中都拎着大小包裹,显然是四处抢来的,不待高许下令,手下军士立刻冲了上去,围住了一个个按到了,那些溃兵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只是没口子的喊着饶命。高许上前砍了一个为的脑袋立威,正准备将剩下的编入己方队伍中,溃兵里一人大声喊道:“并非小的不死战,只是那北人突然降了湖州贼,我军大溃,连小顾将军也没在军中,我们都是被裹挟下来的,还请将军饶命。”

    高许听了大惊,赶紧问清楚,原来城破后钱缪便派遣新任衢州刺史陈璋和顾全武之子顾君恩二人领兵逆袭,可还未开战,那陈璋便领着本部倒戈相向,反而杀起本军的镇海兵来了,镇海军顿时大溃,顾君恩虽然勇武,想必也没在军中了。

    高许听到这里消息,顿时如同当头打响了一个霹雳,他守城三日来,不眠不休,精力已经透支到了极点,还一直指望着守军仗着还有预备队,可以有翻盘的机会,可听了这溃兵的消息,只觉得喉头一甜,一股咸腥的液体涌入嘴中,立刻倒了下去。

    这下他身边的将士可慌了神,这数十人大半都是自独松关便跟随他的了,已经习惯性的以他马是瞻,此时见他昏死过去,顿时跟塌了半边天一般。赶紧一边没口子的喊着高将军,高将军,一边猛掐人中,后来有人从一旁的水井里弄来写凉水浇在脸上,他方才悠悠醒转过来,这些人方才定下心来。方才那溃兵听到那些人唤他高将军,灵机一动,忝笑着问道:“这位可是高许高将军?”

    高许部下中一个口快点的答道:“不错,我家将军名讳正是高许。”

    那人脸上笑得更是开了花,又膝行了两步,道:“可是由独松关上杀回杭州城,负责坚守南边城墙的高将军?”

    “正是,你问这个干什么?”方才答话的那人反手已经按在腰间刀柄上,拉出半截威吓道。

    那溃兵赶紧退了两步,摆了摆手表示没有恶意道:“某是看到湖州兵有人喊话,说高将军妻子老母皆在他们手中,赶快来投,还能保的家人安康,若有擒获高将军送去的,赏钱三百贯,绢百匹。”那溃兵刚刚说完,便看到高许手下满脸杀气,才醒悟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解释道:“某只是照实转述湖州贼的原话,绝无对将军不利的想法呀。”说到这里,连连磕头不止。

    “罢了,你起来吧。”高许颓然道:“高某远不能尽忠主上,近不能保全乡里,现在连老母妻子都落入敌手,此等无用之人,留在这世上又有什么意思。”

    说到这里,竟然反手拔出腰间佩刀想要自刎,他身边的亲兵赶紧抢上去抱住他的右臂,夺下佩刀,劝解道:“将军守城,已经尽心竭力,天时不与,又能奈何。如今杭州已破,我等如此死战,已经力屈,也算对得起越王了,不如降了那吕方便是,也能保全妻儿老母。”

    高许看了左右手下精疲力竭的脸庞,眼中都流露出祈求的眼神,只得叹了口气,转身对牙城方向跪下磕了三个头,起身道:“也只能如此了。”转身领了手下往城南缺口方向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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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结局

    城墙缺口处,吕方斜倚在乘舆上,正在不断地调配军士,让疲倦的士卒下去休息,替换上精力充沛的将士,不断粉碎守军的抵抗,向牙城方向挺进,自从陈璋临阵叛变,顾君恩全军皆没,一直在城外观战的武勇都也开始猛攻,很快就击破了他们当面军心动摇的守兵,镇海军的抵抗便变得没有组织起来,胜利对于莫邪都来说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这三天来,吕方仿佛打了鸡血一般,不眠不休,在土山上指挥全军,眼下虽然精力依然旺盛,可身体却已经支撑不住,不能骑马,此时战况稍微平稳了点,他赶紧往嘴里塞了点胡饼,填填肚子。

    “有一名降兵喊着闹着说有紧要事情,相关与越王钱缪的,请问是否接见。”自生在吕方耳边低声道,破城之后,大批镇海军弃甲投降,在钱缪尚未授,整个战事尚未结束的此时,吕方越感觉到手下可以独挡一面的人极少,结果只得让王佛儿从亲兵队中领了三百人去管理降兵,而留在吕方身旁统领亲兵的则变成了这个嘴上没毛的自生。

    吕方正吃得急,被此事突然打断差点给噎着,连续灌了好几口水方才将胡饼咽下去,赶紧吩咐道:“快带上来,军情瞬息万变,莫要耽搁了。”

    不过片刻功夫,自生便带了一人上来,只见其身上只披了见破旧战袍,年纪也不过十四五岁,身形瘦小,看样子不过是镇海军中寻常军士,进来时神情紧张,紧跟在自生后面。吕方微微皱了皱眉头,脸上已经露出些许厌烦不满之意,这等人在镇海军中只怕不过是仆隶一般的人物,又能知晓什么要紧事情,这自生虽然这几年来长进了不小,不过指挥亲兵队还是早了点。

    自生也看到了吕方的表情,心中暗自后悔,恼怒的喝道:“你方才不是说有要紧军情吗,你若是诓骗你家爷爷,等会有得你苦头吃。”

    那降兵显然已经被自生的威吓给吓住了,畏缩的向后退了几步,又好似下了极大地决心,一头扑倒在地上嘶声喊道:“小子并非诓骗,某知道杭州牙城中通往城外的秘密地下通道。”

    此人话音刚落,吕方霍的一下从乘舆上站了起来,跳到那降兵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服前襟,一把将其提了起来,盯着他的双眼,低喝道:“此事当真,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那降兵口齿颇为笨拙,结结巴巴半天才将意思表达清楚,原来此人的父亲本为牙城中的守兵,武勇都之乱时,因为年纪大了,手臂也残了,所以留下守城,却因为年老困倦,在值班时睡着了,为钱缪从暗道入城时看到,竟然被其用枪杆活活打死。父仇不共戴天,本来以钱缪的身份,他无拳无勇,又无其他本事,他一百年也是报不了此仇的,可天赐良机,湖州兵围城,他便留了心思,这些天来细心查看,天可怜见,竟然让他找到了暗道的入口和出口,待湖州兵破了城,他料定钱缪会从这暗道逃出,便投到吕方这边,拼死通报。

    说到最后,此人哭喊道:“我父为钱缪卖命已经不下十年,落下一身伤,连手臂都废了,却为其所杀,今日不求使君有何恩赏,只求让我能抱此大仇,能够让那钱婆留死在我眼前。”说到这里,便连连叩,额头和坚硬的夯筑地面出一声声闷响,流出的鲜血很快先现出一片红迹。

    这一席话下来,饶是吕方的心肠早已如铁石一般,也不由得感到几分恻然,

    正要说话,一旁的范尼僧却冲了出来,大声喊道:“主公。”便要开口恳求。

    吕方摆了摆手,他知道范尼僧要说什么,摆了摆手答道:“钱缪乃是世上枭雄,此时穷途末路,其困兽犹斗不可小视,武勇并非你所长,我遣陈璋将军随你同去,你看可好。”

    范尼僧方才开口便是为了相求此事,毕竟灵隐寺方丈了凡有很大可能随钱缪由暗道一同逃走,吕方这般说显然是遂了他的意,他此刻已经是心急火燎,也不多言,拜了一拜便转身离去。

    杭州城外,地道出口处,一行人正急匆匆的从里面鱼贯而出,为的正是钱缪。自从陈璋叛变之后,杭州城内的镇海兵见大势已去,纷纷弃甲而降,牙城中虽然粮秣军器充沛,但军心动摇,兼且看到湖州兵攻城时露出的诸般利器,钱缪已经知道孤城已不可守,便留下成及坚守牙城,自己带了诸子及罗隐、了凡等人,由暗道逃走,准备逃往苏州,再做打算。

    钱缪出得坑道来,转身往杭州看去,只见夜空下城内火光四起,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根本杭州城正落入敌手,心里便如同刀割一般,他也是果决的人物,知道此刻自己尚未脱离险地,拖延不得,片刻便压制住心情,紧了紧身上装束,正要催促众人赶快上路,却突然听到四周一片窸窣声,仿佛有许多人走动一般,正惊讶间,只看到四周突然一起升起数十个火把,大队军士刀出鞘,箭上弦,将钱缪围在当中,为一人,身材高大,盔甲外披着黑袍,正是范尼僧,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钱缪身后的了凡,瞬也不瞬。

    钱缪一行人顿时向后退去,可左右四顾却已经没有了退路,他们能够被选来和钱缪一同逃走,自然是其的心腹亲信,此时见状知道已经没有了幸免的道理,纷纷拔刀持枪,准备迎头死战,以图侥幸杀出一条血路来。

    钱缪碰到这等突变,却是处变不惊,冷静的观察了一会形势,知道力量悬殊,伸手拦住手下的盲动,朗声道:“在下杭州钱婆留,对面的是哪家兵马。”

    此时范尼僧倒也不急了,大声答道:“某家湖州长史范尼僧,奉我家主公之命在此相侯大王多时了。”

    “吕刺史好手段,钱某花费那么多民力修筑而成的坚城,他却三日便能攻下,败在这等英雄好汉手下,某家也没什么话说,只是这暗道出口极为隐秘,却不知汝等如何知道的。”钱缪一面寻找着话题,拖延时间,右手却背在后面做了个手势,身后数名亲兵会意,暗自张弓布矢,准备一旦钱缪令,便杀敌将,无论成与不成,再趁乱杀出重围。

    范尼僧正欲开口回答,身后在阴影处的陈璋朗声道:“钱婆留凶狡异常,范长史且小心他拖延时间,以作他图。”范尼僧立刻会意,退了两步,身后亲兵也立刻持盾上前护卫,立刻钱缪便再无机会逃脱。

    陈璋刚刚开口,钱缪便听出了他的声音,怒骂道:“陈璋你这厮好生无耻,某家自问待你不薄,以衢州刺史之位相酬,为何你却临阵反戈?”

    陈璋笑了笑:“无他,汝虽以刺史之位相酬,不过是危急时没奈何罢了,镇海军中土兵头领本就对我等客军颇有猜忌之心,武勇都之乱后,像我这等毫无根基之人,却居高位,享厚禄,又哪里能够久远的,不如早做打算。”

    陈璋一席话说完,饶是钱缪城府极深,此时也被气的半死,戟指大骂道:“汝今日叛我,他日又未必不能叛那吕任之,像你这等反复小人,必无一个下场,钱某便是身死,也要化为厉鬼,在地下相侯。”

    陈璋脸色顿时大变,钱缪方才那番话说的便是所有叛变者的心头大忌,却听到范尼僧在一旁安慰道:“莫邪都中多有降将,主公皆委以重任,只要你不怀二心,便勿用担心。”

    陈璋也知道吕方派他来杀钱缪,一来是他地形熟悉,二来是让他立个投名状,他也要在新主人面前显露手段,眼看吕方不过数年时间便夺取两州,未来不可限量,手下又缺乏人才,自己若是能挤入心腹之列,未来便是不可限量。他拱手对范尼僧拜了一拜,戴上铁盔,提了长柯斧,大声下令道:“众军士听命,除钱缪、了凡二人外,其余人皆斩。”

    次日清晨,杭州牙城下,大队湖州兵列成军阵,将牙城围的水泄不通。经过一夜的苦战,杭州城内除了这牙城之外已经都被湖州兵控制了,只有苏州刺史成及还领着三城都的残兵还在坚守,拖延时间好让钱缪逃走。

    成及站在城头,看到外面湖州军阵丝毫不乱,暗中符合法度,果然是天下少有的精兵,最难得的是大胜之后,将吏却无骄慢之气,不由得暗自担心在这等强兵攻击下,这牙城又能坚持几日,转而又暗自嘲笑自己,越王已经脱逃,自己在这城中不过是当个弃子罢了,多几日少几日又有什么关系。

    成及正伤神间,猛然听到湖州军突然齐声大呼“威武!”近万人的齐呼声汇成一片,便仿佛雷鸣一般,城中守军本就士气低落,被这般一吓,军心顿时摇动起来,成及刚要吩咐手下将吏四处弹压,却看到军阵中冲出一队人马来,为的一人看服饰已经是敌军统帅湖州刺史吕方,人马到了离牙城一箭远近处便停住了脚步,大声向城头喊道:“某家便是湖州团练使吕方,苏州成刺史可在。”

    此时的成及猜想也不过是劝降的话语,他此刻已经打定主意,多拖延些时日便是,自从他在苏州为杨行密生俘后,便不打算受再受此辱,存了必死之心,也不惧吕方再玩什么花样,朗声道:“在下便是。”

    “汝此刻困守孤城,便有天大本事,又怎么施展的开,不如弃甲归降,免得徒伤士卒性命。”

    “成某当年为吴王所持,亦不归降,何况今日,汝只管领兵来攻,某头可断,膝不可屈。”

    “汝不过为钱缪守城罢了,此人现在已经在我手中,你也何必如此,你若不信,大可亲眼看看便是。”吕方也不着恼,言罢便击了击掌,身后人便退出一人来,只见其身形高大,浑身被捆的结实,正是越王钱缪。

    城头守兵顿时哗然,钱缪为防止守军崩溃,他出城逃跑的消息还是保密中,吕方吩咐推出钱缪后,身后士卒又取出数十枚级还有衣衫用品来,尽数扔到城下,皆是昨夜里随钱缪突围的亲信将吏,了凡、罗隐以及钱缪诸子皆在其中,这么多东西便在眼前,决计作伪不得,何况若是钱缪未死,此时早已出来反驳,可上面的成刺史却毫无举动,好似被突然的打击惊呆了一般,哑口无言。

    成及眼力甚好,已经看清了那些物品级,还有钱缪身形,知道无伪,身旁被他瞒在鼓里的手下们望过来的目光全是惊讶和愤怒,有的人眼光闪动,说不定便是要拿自己向吕方投降做投名状的,不由得叹了口气,走到城边大声对吕方喊道:“成某受越王大恩,只能以死相报,吕使君雅量高致,想必不会祸及家人。”说到这里,成及拔出佩刀,反手自刎,尸体从城头上落了下来,摔在地上。

    昨天从老家回厦门,飞机晚点,到11点才到家,所以没更新,不好意思,明天争取两更。

119丧子

    看到忠心部下死在自己面前,钱缪脸色已经惨白如纸,看到这等景象,吕方也不禁有几分恻然,叹了口气,正要说话,钱缪却转身过来拜了一拜,道:“吕使君,乱世间成王败寇,钱某既然已为王者,自然不求能够苟活,死前却有两事相求。”

    吕方叹了口气,心中油然而生兔死狐悲之感,肃容答道:“大王请说,某家若是力所能及,自然勉力而为。”

    “我钱氏一族,在我称王之后,受恩颇多,本来一姓兴,一姓亡,也是天命,只是钱某出身地位,族中也不过多是些田舍汉,并无什么人才,将军可否只诛近支,那些远房姻亲可否高抬贵手放过了?”钱缪话说到最后,声音已经颤抖起来,残唐五代之时,中国人的宗族观念之强,远非现代人能够想象,像这样互相攻取的战事,胜利一方不但要将失败一方的脑诛杀,甚至连亲族姻亲也要斩尽杀绝,免得给对方复仇再起的机会。尤其是吕方此时在杭州势力还不稳固,钱缪第五子和顾全武随时可能借杨行密大军南下,踏平莫邪都,钱缪亲族大半都在临安县中,吕方很有可能会提前将其斩杀干净。所以钱缪说自己出身低微,亲族无甚人才,就是向吕方表示自己族中并无能够威胁到他的人才,阻止这场杀戮。

    陈允侍立在吕方身后,代行护卫之职,以防城头流矢伤人,刚听完钱缪的恳求,急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将军切不可有妇人之仁,遗留祸患?”

    吕方摆了摆手,制止住陈允的劝谏,低头沉吟了片刻,抬头答道:“大王,此事干系重大,吕某只能答应你不做无意义的杀戮,你看可好。”

    钱缪听到吕方的回答,脸上露出释然的神色,拜了一拜:“既然如此钱某在这里先多谢吕使君了,第二桩事便是我手下将吏亲族也大半都在杭州,与贵军多年苦战,杀伤颇多,如今他们都是阁下子民,可否以仁厚相待。”

    “这个自然,吕某并非好杀之人,只要他们尽了为臣的本分,某自当以仁厚相待。”

    钱缪听到吕方肯定的回答,惨笑道:“吕使君果然大度,连钱某这阶下囚都如此相待。也好,某家这将死之人也做点事情报答阁下。汝是北方人,不知这两浙之地要之事便是修筑海塘江堤,否则一旦潮水破堤,百姓便是生灵涂炭,无以聊生。钱某本待修筑完杭州城后,一旦与杨王讲和,兵事安息下来,便修筑海堤,也算造福乡里了。自古占据两浙者,无有不留心水利而能兴盛者,使君占据杭州后也请留心此事。”

    吕方听到钱缪这番话,心中不由的暗自感叹,如果说别人还对其这番话的诚意将信将疑的话,自己却是能够确定他绝对是一番善意,并没有在里面掺毒药的做法,原因无他,来自后世的他可是深深了解钱塘潮的威力,更有听闻过五代十国时候钱缪修筑水利,泽被后世的传说,可是这史书上的英雄人物却站在自己面前,即将死于自己之手,让人心中不由得产生出兴亡之叹。

    “来人!”吕方突然大喝道:“送越王上路。”闻声身后两名士卒手持白绫来到钱缪身后,将白绫系在他的颈上。吕方高声道:“越王且放心,你的话吕某会谨记在心,一旦兵事稍息,这水利之事便会放上日程。”

    广陵,吴王府,自从李彦徽从杭州传令归来后,从宣州田覠勒索到了两万贯贿赂的他,便将吕方桀骜不驯的行为在杨行密面前狠狠的打了一番小报告,加上顾全武在杨行密面前讲明利害,于是杨行密便遣秦斐为将,领五千兵借与顾全武,准备先渡江,沿江南运河而下,先到苏州,然后与钱缪内外夹击,击破吕方、许再思,解除杭州之围,双方商定,结尾之后,钱缪便将苏州割让给淮南,以为补偿,这样一来,杨行密在长江南岸便又打入了一颗钉子,势力大大扩张。

    可正当顾全武、秦斐他们正紧张的准备出兵事宜的时候,突然传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湖州兵与武勇都叛军联合,竟然不过三日内便将杭州城攻下,钱缪、成及、罗隐以及留在杭州的钱缪诸子皆死,听到这个消息的顾全武和钱缪第五子钱传褄二人的第一个反应便是不相信,他们最明白这杭州城城墙的坚固,加上武勇都叛变后,诸路援兵也进入了杭州城,城中守兵在数量上只怕与武勇都叛军和湖州兵还要多一点,虽然野战可能不如,可有坚固的城墙以为倚仗,莫说三日,便是半年也未必攻得下,这一定是敌军释放出的假消息,好让援兵以为做出错误判断,争取时间。可是随着时间的拖延,杭州城破的消息越来越多,有的客商干脆说武勇都叛军根本就是在一边看着,并没主动攻城,拿下杭州城的只是湖州军一家的功劳。三人成虎,这么多人都这般说,也由不得顾、钱二人不信了,两人正在府中枯坐忧心忡忡的时候,帐外突然有人通报,说有一个自称是顾君恩的人求见。

    顾、钱二人闻言大惊,赶紧吩咐让那人进来,不过片刻功夫,便看到一条汉子走了进来,也未扎髻,一头乱披在肩上,身上披了一件已经脏的看不出颜色的葛袍,顾全武不由得站起身来,仔细辨认,好不容易才认出此人确是自己孩儿,只见他形容憔悴,往日魁梧的身形只剩下了一个架子,双目中满是疲倦和绝望,自己出使广陵,算来与其分别也不过一个多月,可却顾君恩却好似老了十年一般。

    顾君恩进得屋来,正要跪拜行礼,一旁的钱传褄赶紧一把扶住,正要让他快些说出杭州那边的情况,莫要拘礼,却只觉得双手接触的地方热的烫,再一看顾君恩葛袍里胸口处满满的都是裹紧的布条,布条上满是已经变黑的血迹,显然是伤口的血迹渗出来的,显然顾君恩是重创之后,强忍着剧痛从杭州赶到广陵来的,如厮重伤,也真不知道他如何挺下来的。

    “快来人,唤大夫来,准备热水,绷带,上等的金创药。”钱传褄赶紧将顾君恩扶到一旁坐下,一面对堂下大声喊道,掉过头说:“君恩,你且先歇息一下,进水饮食,其他的事等会再说,大夫等会便到,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顾君恩斜靠在座椅上,急道:“湖州吕方使用了一种奇怪的器械,能够将石弹和短矛射到很远的地方,还十分准确,还有能够在水上燃烧的奇怪东西,还有比城墙还高,如小山一般的攻城塔,他还挖了地道,三日便攻破了外城,我领兵逆袭,结果陈璋那厮临阵反戈,结果我军大败,死者不计其数,我也昏死在战场上,才逃得一条性命,听说牙城已破,越王、成刺史还有了凡叔父皆死,于是我便易装强撑着赶过来。”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沉无力,说道最后终于再也挺不下去,昏死过去。

    钱传褄见状大惊,知道此时千万睡不得,否则说不定便死过去了,正要摇动顾君恩将其弄醒,身旁却伸过一双有力的大手,将顾君恩的躯体抱了起来,转头一看,正是顾全武,只见他一双虎目含泪,斑白的双鬓显得格外苍老,钱传褄看到这般景象,只觉得心中一阵剧痛,快步赶到屋子门口,大声喊道:“广陵的大夫都死光了吗,还不快给小爷滚过来。”

    顾全武卧室中,顾君恩躺在床上,一旁的大夫正替他解开胸口绑紧的布条,准备替他清理伤口,那布条刚刚解开,一股腐臭的气味立刻冲了出来,让人闻之欲呕。只见顾君恩的胸口上交错着六七条伤口,最深的已经深可见骨,附近的肌肉和皮肤已经变成灰黑色,显然已经腐坏了。那大夫看到这伤口,眉头不由得深皱起来,转身对钱传褄小心道:“公子,这伤势又重,拖延的时间也太长了,依在下看,只怕已然无救了。”

    那大夫话音刚落,只听到钱传褄喝道:“你这庸医,若君恩不成了,某家便那你给他殉葬。”说到这里,仿佛为了印证自己威胁的真实性,反手拔出腰间佩刀,一刀便将一旁几案上的一角斩落。

    那大夫看到雪亮般的刀锋,还有一旁几案光滑的切面,立刻感觉到口中干,脖子后面也是一阵阵阴风吹过,只得低头求饶道:“公子息怒,公子息怒,小人一定全力抢救便是。”

    一旁的顾全武却是不说话,只是紧紧握着自己爱子的双手,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儿子的脸庞,目光中满是关切,平日里那个指挥若定的两浙第一名将仿佛不在了,剩下的只是一个寻常怜子的慈父罢了。听到钱传褄的威胁声,顾全武站起身来,叹道:“传褄公子,罢了吧,医术本就是逆天行事,岂有都能救得活的。‘三代为将,道家所忌。’顾某杀人之子又何止千万,今日得此报应也是理所应当的。”声音中满是绝望和凄凉。

    钱传褄听到顾全武这般说,想要开口劝慰两句,偏生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时那大夫正用银刀替顾君恩割去伤口上的腐肉,再敷上上等的金创药,顾君恩吃痛醒了过来,看到老父正满怀关切的看着自己,再想起先前在杭州城中的苦战,和逃生路上的艰辛,嘴巴几下,却说不出话来,一旁的大夫低声道:“顾公子伤势极重,又没有及时医治,在路上赶路,感了风寒,风邪已经入了内腑,这病势可非同小可呀。”顾君恩的病势本就极重,这大夫害怕若是医治无效,归罪于自己,越说重了几分,想要推卸责任。钱传褄耐住性子,问道:“那当如何办呢?”

    “他长时间未曾进食,脾胃虚弱,也不能随意用药物,先用些黄精、何乌煮药粥,长些元气,看看再说。”这大夫也是广陵城内数得着的名医,飞快的下笔写下一张方子,注明要用的材料和熬制方法。钱传褄点了点头,接过方子竟亲自赶出屋外,准备替顾君恩熬制药粥,送到厨房后,刚回来进得院门,便听到屋内一阵哭声,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屋来,只见顾君恩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一张惨白的脸上已然没有了一丝生气,顾全武正在伏在爱子身上哭泣,一旁的大夫脸色惨白,正在说些劝慰节哀的话语。

    作者的话,今天有客人来家里来,实在没时间两更了,没办法呀

120摊牌

    次日,广陵吴王府,自吴王杨行密正与钱传褄、顾全武二人说些什么,一旁的李神福、李彦徽等人满脸都是不敢相信的神色,显然是被刚刚由钱、顾二人证实的杭州已经落入吕方手中的消息给惊呆了。

    “贤婿暂且放心,杭州虽破,钱公性命想必还无碍,等会某家便修书与那吕方,令他将钱家一门老小悉数解来,让你们在广陵一家团聚,你看可好。”杨行密柔声安慰道,现在钱缪已被吕方所俘,如果能将其要来,对于将来攻略两浙,还是有很大的利用价值的,不如现在买个人情给钱传褄,毕竟现在他也是自己的女婿。

    钱、顾二人赶紧拜了一拜,口中连连称谢,一旁的李彦徽此时才从惊讶中挣扎了出来,想起先前吕方在杭州城下的骄横模样,还有当年夺去自己湖州刺史之位的旧恨(他选择性遗忘了被湖州豪族赶走的真相了),不由得又是愤恨又是嫉妒,拱手对杨行密道:“大王,吕方这厮如此跋扈,竟然视军令如儿戏,肆意侵略友邻,其反叛之心,可谓路人皆知,全然忘了他本不过是一淮上布衣,仰仗大王恩德才能够执掌方面,不如趁其羽翼未丰,出兵将其讨灭。”

    李彦徽话刚说完,一旁的李神福便暗自摇头,再怎么说镇海军也是淮南一方的多年死敌,不到两年前,自己还领兵打到临安县活捉了顾全武,总不能说现在吕方消灭掉钱缪这个和淮南军打死打活的大对头,还成了罪状?总不能把杨行密对宣、湖二州实力扩展太快,威胁到了本部势力,于是打算和外敌钱缪一同钳制他们的理由摆到台面上来。想到这里,李神福斟酌了一下,起身笑道:“李公所言差矣,吕使君领兵在外,军情千变万化,岂能拘泥军令,古时圣王拜将,常有云‘国门之内,寡人所属;国门之外,将军任之。’大王下令宣、湖二州撤兵并非不愿攻打杭州,不过是不愿意兵祸连绵,伤害百姓罢了。吕任之三日之内破坚城,擒强敌,乃是当赏的大功,又岂能责怪。”说道这里,李神福转身对杨行密拜了一拜,道:“末将以为,像任之这等大才,应当上表朝廷,晋升官爵,调回广陵中枢听用。”

    钱传褄一开始听到李神福反对出兵征讨吕方,心头大怒,若非现在自己寄人篱下,有求于人,只怕早已开口大骂了,可听到最后他对杨行密提出的建议,却又暗自叹服,这李神福果然厉害,无怪乎连顾全武这等人物当年都着了他的道儿。若是按李彦徽的建议,出兵征讨,吕方肯定不会束手待毙,宣州田覠先前吃了暗亏,就算不派兵支援,只怕也会在后面玩些手腕,淮南其余在外征讨的将领也都不是傻瓜,定然能看出其中的猫腻,也会反对,此时的杨行密的主要注意力还在西北两个方面,一番折腾下来,未必奈何的了那吕任之。可李神福的计谋可就毒多了,若是吕方奉令进了广陵,那便是砧板上的肉罢了,杨行密要做丸子还是大块红烧都随意的事;若是吕方不遵敕书,那杨行密也就师出有名,以他这个外来户的身份,其余的淮南诸将也不会有人替他说话,左右都是坑,由不得吕方不往里面跳,至于这朝廷敕书,自从那身为朝廷信使的李俨到淮南后,便给了身为东面都统,吴王的杨行密依照惯例给手下升官的权力,只要事后到朝廷那里确认一下罢了,这种给空头名义的敕书要多少有多少,想到这里,钱传褄脸上的肌肉扭曲,英俊的面容变得狰狞起来。

    屋中这几人除了钱传褄都是属狐狸的,他能够想得到的,自然其余几人更是心知肚明,李彦徽赶紧点头称是,杨行密点了点头,正要开口下令,外面突然有一名侍从大声禀告道:“启禀吴王,湖州团练使吕方遣使者至,有要事禀告,正在大门外等候。”

    杨行密沉吟了片刻,便吩咐让使者觐见,钱、顾二人便起身要告退,杨行密笑道:“公子乃是杨某娇客,吕方不过是某家属僚,又何必避让他的使者,两位若是不愿让他们看到,不如便到屏风后坐一会便是。”

    钱、顾二人也想知道钱缪此时的确切消息,也不推诿,转身便到那屏风后面去了。过了不到半盏茶功夫,进来一条昂扬汉子,形容俊伟,脸上仿佛有明光流动,未语先笑,说不出的让人敬慕,正是莫邪都判官高奉天。他进得屋来,跪倒在地拜了两拜,口中朗声道:“在下湖州莫邪都判官高奉天,奉我家将军之命,参见吴王千岁。”

    杨行密看他仪容非凡,倒也喜欢,笑道:“汝且起来,吕方出身低微,手下倒是人才济济,却不知高判官是何方人氏,从军前作的何等营生。”

    “末将本是杭州人氏,在投入主公麾下前却是沙门。”

    “喔?这倒是出奇的很,却不知汝是在哪家寺庙出家,还俗前如何称呼?”

    杨行密听了高奉天的回答,好奇的反问道,毕竟看高奉天言谈举止,显然受过良好的教育,这等人物在佛门中也必然是上层人氏,又是在杭州那里,并非吕方下辖,却还俗投入吕方手下,倒是奇怪的很。

    “是在灵隐寺中修行,佛号乃是叫了空。”

    高奉天话音刚落,却听到屏风后面传来一声响,却是顾全武听到他的名号,立刻想起了兄弟先前在自己面前说过,自己有个师弟名叫了空,叛归吕方,在枫林渡一战时,使计杀了自己那侄儿智深,想不到天下尽如此之小,这仇人竟然就在咫尺之外,又想起自己爱子也是丧在吕方手上,上前凑到屏风缝隙处,想要将那人面容看个清楚,情急之下却碰到了一旁的杂物,弄出了声响。

    高奉天听到声响,知道屏风后面有人,也不以为意,以为是什么要紧人物,杨行密不欲让自己看到,便装作没有觉的模样,继续禀告道:“我家将军仰仗大王威灵,将士用命,已攻破杭州,财帛甲杖缴获无算,斩杀贼钱缪及下属诸将数十人,现遣在下将级及宝货献与大王阶下,还望大王收纳,息雷霆之怒,饶恕我家主公从权之罪。”说到这里高奉天便又敛衽行礼

    屏风内的钱传褄听到高奉天说到“斩杀贼钱缪”这几个字的时候,宛如当头打了一个响雷,立刻便呆在了那里了,后面高奉天说的许多话语一个字也没有入耳去。只看到高奉天行礼毕后,便转身对外面招呼了一下,外面便走进来几名绿衣仆役,手中都端着几个盒子,分别放在地上,打开盒盖后,只见一个个盒子里都呈放着一枚级,用石灰风干好了,盒子上都写着字,想来是级生前的名字吧。

    此时屋中人一时默然,众人都被吕方的雷霆手段给惊呆了,方才还商议着要写信给吕方索要钱缪诸人,想不到吕方竟然将其一股脑儿全部杀了,还将级全部都送到广陵杨行密这儿来了,这份手段,这份心肠着实让人胆寒。

    杨行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怒喝还是称赞为好,高奉天又从怀中取了一张帛书呈上来,杨行密接过一看,只看到上面写着盔甲五百套,横刀一千柄,强弩一百张,钱五万贯、绢三千匹云云,竟然是一张礼单,不由得冷笑道:“吕方好大的手笔,竟然送来许多军器,本王倒是生受了。”

    高奉天拱手拜了一拜,恭谨的答道:“我家主公攻破杭州,钱缪、董昌二人十余年积聚皆在其中,所获甲杖军器何止十万,这些只不过是挑些好的送给大王以供玩赏罢了,我家将军还让在下传话,莫邪都六坊将士有如此利器,自当踏平两浙,请大王放心,只要吕某人在,淮南东南方向便是泰山之安。”

    房中诸人一下子被高奉天的话语给惊呆了,吕方这般做分明是向杨行密炫耀所获军资之多,后面的话更是狂妄之极,说要踏平两浙,那时只怕长江南岸不复为淮南所有,更莫要说什么泰山之安了。李神福等人皆看着杨行密的脸色,只待他一声令下,便要将高奉天当场擒下。

    “好!好!好!”杨行密看着手中帛书,突然大声狂笑起来,可笑声中却丝毫也无欢愉之意,当笑声渐息后,他对高奉天道:“汝回杭州后,且告诉吕方小儿,好自为之,杨某手下亦有木匠,能治木盒。”

    待高奉天退下良久,杨行密猛然剧烈咳嗽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平静下来,看着眼前的一个个盛放着级的木盒,恨声道:“若袁袭尚在,任之小儿焉能如此跳脱?”

    这时屏风突然被撞开,钱传褄扑倒在杨行密面前连连叩,咚咚作响,却是不说话。杨行密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头,低声叹道:“痴儿痴儿,老夫虽年迈,当不留此贼为子孙忧。”话语间满是森寒杀意,目光望向东南方向。

    到这里,第三卷功高震主就结束了,天复二年年底,吕方总算攻取了杭州,消灭了钱缪这一大敌,打破了两浙由杨行密和钱缪主导的局面,为自己下一步的展开拓了道路,可是也树敌极多,深深的激怒了杨行密。在即将开始的天复三年:淮南镇内部,立有大功的田覠、安仁义、朱延寿等人对杨行密的压制他们实力作为心怀不满,皆心怀不轨;淮南镇外部,宣武朱温为了挟制朝廷,在击破李克用,夺去了河中诸镇后,逐渐将进攻重心转到关内,随之对淮南的压力大减,长江中上游还是由一些弱小的藩镇占据着,杨行密是先取上游之地,还是先统合内部,他那年迈的身体是否能完成这一重担呢?最重要的是,吕方在这一个巨大的漩涡里,能够生存下来乃至继续展吗?请看《天下节度》第四卷为王前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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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酒肆

    有唐一代,天下州郡若称规模宏大,百姓富庶,自然是官家所居的东西二都——长安、洛阳。可若将这两座城市除掉,在帝国剩下的数百座城市中选择,便有“扬一益二”之说,这号称第一的扬州便是杨行密的淮南道的治所——广陵了。小杜尝有言说:“人生乐事,莫过于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还有“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的名句,由此可知唐代广陵城的富庶繁荣。其地位于长江北岸,与润州隔江相望,唐代虽然定都关中,可是财赋却有仰食江淮之说,自“安史之乱”以后,河北三镇已经处于半独立状态,唐代诸帝之所以还能维持住帝国的体面,甚至还回光返照的削平部分藩镇,击败了吐蕃的多次入侵,靠的就是从江淮源源不绝由运河输往关中的大量粮食财帛,而广陵作为淮南道的治所,朝廷盐铁使的驻地,无论是从经济还是军事上讲,都是当时东南地区的最重要城市,虽然在淮南之乱时,其地被孙儒乱军破坏的十分严重,可这些年来,在杨行密的苦心经营下,到了天复三年,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繁荣气象,当时的中华大地上,只怕没有任何一座其他城市能与之相比了。

    此时正是上元佳节,这数年来,淮南大军东征西讨,连战连胜,便是身兼四镇节度使,凶狡无比的宣武朱全忠也没有从淮南那里讨得好去,这广陵城已经有十余年未经兵火,在这兵荒马乱的乱世,可着实是个稀奇事。这上元佳节又是金吾不禁,百姓们幸苦了一年,正是要歇口气,广陵城中家家无不张灯结彩,上街观赏。青年女子纷纷在河边向水中放下荷叶灯、胡麻饭,顺流而下,夜色里灯彩流溢,不似人间。

    城东的一家酒肆生意极好,不但店中的十几张白木大桌挤得满满的,连过道也放上了几张小几案,,这家店的主人是个波斯胡,当胪买酒的便是他的女儿,生的容颜艳丽,腰身妖娆,托着客人点的酒菜在狭窄的过道中穿行,却十分灵便,不时有人伸手想要在她*上占点便宜,可这她动作十分灵便,一一避开,却不着恼,还调笑两句,店中的气氛越高涨起来,一时间吆五喝六的声音仿佛将屋顶给掀翻了。

    这时店门厚厚的布帘被揭开了,一行进来三人,最前面的一人身作绿色罗袍,一边进来一边与身后二人说道:“此店的苦苏酒极有风味,某家上次来广陵时,尝过一次便十分喜爱,还有那鲈鱼脍、羊肉羹也不错,今日与二位同来,一定要大快朵颐一番。”

    那店主人赶紧迎上来,陪笑道:“三位客官,实在是不好意思,今日是上元佳节,客人实在是多的紧,店中没有空位了,刚才小人听闻三位是冲着小店的苦苏酒、鲈鱼脍、羊肉羹而来,要不在下立刻吩咐下人包好给三位带回享用便是。”

    这店主人在中原已经住了两代了,虽然相貌是碧眼棕,可一口的广陵官话却是字正腔圆,与汉人无异。

    方才说话的那人扫视了一下店中,果然如店主人所说的一般,不但桌子上坐满了人,连可以容纳人的过道角落也摆上几案,十几人直接席地而坐,正推杯换盏,吃喝的开心。便准备开口答应店主人,让其将酒菜包好带回驿馆食用,身后的一人却道:“这饮酒便是要在这等场所才快活,且不说带回驿馆酒菜便冷了,再说那驿馆中阴森森、空荡荡的,便是再好的酒菜又如何吃得下肚。店家,你且想些办法,给我们腾出一个空位来,银钱少不了你的。”后面说话的那人虽然身形矮胖,容貌丑陋,可说话中气极足,虽然屋中人声鼎沸,可竟然压不下他说话的声音。

    店主人见状不由得为难起来,只见这三人虽然从衣着上看不出来历,可言谈举止气派甚大,显然并非寻常人士,不说别的,方才说话的二人腰间那两条玉带价值就不下百金,只怕便可将这家店铺给买下来了,这两人却挂在腰上,显然非富即贵,得罪不起,可这店中又哪里还能腾出一个地方呢?

    店主人正为难间,他女儿却走了过来,她早就在一旁看得清楚,只见这为的一人身材高大,形容俊伟,白脸长须,脸上便如同明光流动一般,谈笑间竟有种说不出来的魅力,乃是当世少有的美男子,早就欢喜异常,见父亲为难,便上前敛衽行了一礼,笑道:“这三位客官,若不嫌小店,不若便在小女的胪旁饮酒,搬上三张椅子来,也还能将就。”

    最先进来那人看了看女子所指的胪旁,觉得也还干净,这店中也实在是腾不出地方,便拱手笑道:“有劳小娘子了。”便当先往那边走去。

    这胡姬见三人坐下,赶紧送来酒菜,她此时心中皆在这客官身上,更是卖弄手段,取了一条鲜活的鲈鱼,手脚麻利的便将其破成两片,去了鱼刺和皮,只留下雪白的鱼肉来,又飞快的切成数十片,放在事先准备好的冰块上,再在上面铺上韭花酱料,端了上来。三人各自夹了一片,放入口中,只觉得一阵*,便融入口中,透着一股鱼肉特有的鲜甜味道来,实在是美味之极,不由得又向盘中伸出筷子来,不一会儿便风卷残云,吃了个干净,那个矮胖子才放下筷子笑道:“

    这鲈鱼脍果然美味,高兄回到杭州后时常念叨,某家今日方才知道。”

    那俊伟汉子答道:“说来奇怪,某回到杭州后,也吩咐其他人做过,可不只是调料还是水土的原因,味道总是差之甚远,多了一股土腥味,少了一股鲜甜,只有回到这广陵方才吃的到,说来也是上天造化之奇了。”

    剩下的那人却是身材魁梧,露出的胳膊上肌肉凸显,腰间佩刀,一副武人打扮,叹道:“先前听人说这广陵是天上人住的地方,某家还不信,今日方才知道,连个路边的酒肆都这般了得,真不知道这吴王府中过的什么日子。”

    这时那胡姬送来羊肉羹和苦苏酒,听到他们的称赞,不由得掩嘴低声笑道:“三位客官说笑了,这点粗陋料理又如何能当得三位谬赞,不过这鲈鱼脍的做法说穿了也不稀奇。若要让鱼肉没有这土腥味,只需将鲈鱼捉来后,放在水中,放些清油,让其将腹中脏物一一吐出,然后再清洗干净,宰杀做脍,自然味道便鲜美异常,三位回去试试便知。”这胡姬对那高姓男子喜欢异常,竟然将自己店中的做菜秘诀也和盘托出,把一旁的店主人气的半死,可又不敢作,只得在一旁生闷气。

    那陈姓男子听了胡姬的话,叹道:“这办法果然巧妙的很,古人云治大国若烹小鲜,这做饭菜虽然是小道,其中果然也是有学问的。”其余二人也连连叹服,那胡姬问可要再送一盘鲈鱼脍来,高姓男子摆手道:“今日足矣,再好的菜也不可一次用太多,否则下次来便不好吃了。”那胡姬听到他还要再来,心中不由得欢喜异常,赶紧为三人的盛了一碗羊肉羹,一一双手奉上,道:“本店的羊肉都先用鸡蛋和上葛粉揉制,所以特别美味。三位客官且细细品尝。”

    一旁的店主人看到在这般下去,自己这女儿只怕要将店中所有的秘密全吐露出去了,赶紧高声道:“虞娘,你快些过来帮把手,为父一个人快忙不过来了。”

    虞娘无奈只得走开了,那陈姓男子待她走开,调笑道:“高兄尚未婚娶,不若将这胡姬带回杭州去吧,也能日夜享受这羊肉鱼脍。”

    “陈先生怎的如斯说,你我三人来到这广陵,实在是责任重大,哪有想这些闲情。”

    原来这三人正是刚刚攻取杭州的湖州团练使吕方的手下,那容貌俊伟的正是莫邪都判官高奉天,矮胖的陈姓男子是掌书记陈允,剩下那人便是第五坊坊主王许。这年上元节,杨行密依旧例,召集外面州郡的诸将回到广陵,吕方刚刚违背军令,便谎称旧创作,无力上路,便派了这三人代替自己来使广陵,杨行密对湖州来使的态度也是怪异的很,对于吕方的跋扈行为仿佛没有看见一般,将他们三人安排在馆驿之中,听说吕方旧创作,还派来使者送来上好的金疮药和各种上好药材,对这三人好生抚慰了一番,可对来之前吕方叮嘱的杭州归属,以及占领湖、杭二州的合法化的问题,却是只字不提,弄得他们心中也是忐忑不安,于是便在这上元佳节出来饮酒解闷。

2机会

    这三人正吃得开心,突然听到旁边有人大声说:“胡兄,今日生在这广陵城中可真算是有福气的了,年前我从蜀中贩运锦缎时听闻,宣武朱三领大军入关,与李茂贞鏖战多日,此时关中粮价已经是斗米千钱,便是官家也是一日食粥,一日食饼,更不要说普通百姓了。”

    “不错,多亏乾宁四年朱使君在清口大破宣武兵,否则还不知道现在广陵是什么样子,不过现在北面有朱使君的沙陀铁骑,两浙那边的钱婆留也被湖州吕使君所灭,淮南总算可以过上几年太平日子了。”说话的是个商人模样的胖子,脸色红润,显然平日里是营养充足的很。

    三人对视了一眼,古时信息流通十分不方便,便是像他们这等官府中人,对于遥远的北方具体情况也不了解,于是那陈允便站起身来,来到说话的那两人桌旁,拱手笑道:“两位老兄,在下方才听闻说到关中兵事,颇有几分兴趣,若方便的话,可愿说与我们听听。”

    那两人看了看陈允,见其虽然身形矮胖,容貌丑陋,可衣着气度却是不凡,便笑着答应了,高、王二人便将酒菜挪到说话二人的桌上,又吩咐多上了些吃食酒水,五人推杯换盏,几杯酒下肚,那自称去蜀中贩运绸缎的商人话匣子便打开了。原来有唐一代,天子皆以宦官统领禁军,久而久之,宦官便成为一股强大的政治势力,甚至可以拥立天子,与外庭文官可以分庭抗礼。唐昭宗登基后,朝廷更是结党营私,分别联系外藩,互相争杀。天复元年闰六月,依附宣武朱温的三司使(领户部、度支、盐铁三使,大概类似现在的财政部长)崔胤恳请天子,请求将所有中官尽数诛杀,以宫女执掌宫内诸司事。而当时的宦官领神策军中尉韩全诲得知后,一面联络凤翔李茂贞,一面暗中策动禁军鼓噪,抗议崔胤给的冬衣不足,天子不得已免去了崔胤盐铁使的职务。

    当时凤翔李茂贞、宣武朱温都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意图,崔胤被免职后,便暗中修书与朱温,假传诏令,称天子为中官挟制,令全忠以兵入关中迎驾。且云,若不入关,天子必为凤翔所得,彼时公必为罪人,岂止大功为他人所得,且见征讨。朱温得书后,十月便由大梁兵,韩全诲等人闻风便与凤翔李茂贞勾结,在长安动兵变,劫持天子百官往凤翔逃去。朱温领宣武大军入关,先破华州韩建,后又取长安,直逼凤翔城下。李茂贞胁迫天子,以诏书令朱温退兵,并遣使者与河东李克用、蜀中王建,请求援兵,可王建畏惧朱温兵强,虚言推脱,河东兵大败于氏叔琮、朱友宁,死伤无数,宣武兵直逼晋阳城下,李克用亲持版筑,修补城墙,方才击退朱温。朱温破河东兵后,与天复元年五月,复围凤翔,李茂贞屡次出战,皆败,宣武军骂守军为“劫天子贼“,而守兵则还骂“夺天子贼”,两军相持几近一年,城中粮秣渐乏,便是十六宅中诸王,亦有冻饿而死的,更不要说寻常百姓士卒了,凤翔军亦有许多将士越城而出,投降朱温的。

    听到这里,陈、高、王三人脸色凝重,杯中的美味酒浆也觉得苦涩起来,难以下咽,过了片刻。陈允举杯敬上,笑道:“多谢这位朋友,将这事情说的这般分明,只是依您看,这宣武兵是否能攻下这凤翔城呢?”

    那客商举杯应了,满饮后笑道:“某家离开成都时,两军还在相持,只是听说那朱温已将凤翔镇所有州郡一一攻下,彼内无粮草,外无援兵,若无大变,李茂贞降敌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了,想必过上个把月,便有消息传来。”

    高、陈、王三人点了点头,此人所说的话,和他们判断的也差不多,高奉天低声叹道:“宣武大军陷于关中几乎一年,中原空虚,却不知道吴王意指何方。”

    陈、王二人脸色凝重,宣武主力在关中,自然不再有实力压制淮南,那杨行密是趁机进取上游之地,还是在钱缪亡后,进取两浙,整顿内部,这就是个大问题了,他们此次来广陵,除了请求获得两州合法化,还有一个任务便是探听淮南本部的下一步行动。

    陈允正想进一步打听一些北方的消息,此时的门帘突然打开了,一阵寒风从门外吹了进来,将靠近门口几张桌子上的客人吹的打了一个哆嗦,正要开骂,抬头看了却又闭住了嘴。只见来人不过三十许人,身上的衣衫倒也质地甚好,举止气度也颇有气派,坐下后便低声对店主人道:“店家,来些酒菜,资费拖欠些时日,待到下月初再付如何?”

    那客人刚进门,店主人脸色便颇为不好看,待到他开口说要赊欠,更是脸色臭了不少,奇怪的是却并未开口拒绝,摆了摆手吩咐女儿送上酒菜碗筷。客人拿起筷子便大口吃了起来,显然是饿的紧了。

    高奉天看了那客人的举止,不由得奇怪起来,看这客人身上衣着服饰,不似需要赊欠酒资的人物;而且店主人虽然神色颇不情愿,可连句难听的话也没有说出,这商人都是将本求利之人,让他白白给你吃喝本就极难,若让其连句怨言都没有,更是少有,莫非此人是什么特别不成。

    一旁的商人看到高奉天的神色,猜出了他的心意,笑道:“兄台莫非是奇怪方才进来那人为何能够赊欠酒资,而店家却不拒绝抱怨吗?”

    “不错,某家看此人形容举止,倒不似穷人家,却不知为何这般行事。”

    那客商正要开口,那胡姬在一旁听到高奉天问话,忍不住笑道:“这位客官,你可莫要小瞧了此人,若论官职家世,在这广陵城中比他大的也没有几个人。”

    高奉天听了大惊,正要开口询问,那胡姬倒也乖巧,接着说了下去,原来方才进门那人竟然是朝廷故左仆射张浚之子,天复二年朱温入关中使,天子赐姓,改名为李俨,以为江淮宣谕使,由巫峡间道而下,宣告吴王杨行密为东面行营都统、中书令、以讨伐朱全忠,其属官吏,皆可先拜,后向朝廷报备即可。朱温得知后,竟然将其满门诛杀,此人便不敢返回,只得滞留在淮南。杨行密便建制敕院,每有封拜,便以之告李俨,于紫极宫玄宗像前陈制书,再拜然后下书。此人本是世家子弟,随行而下身上又无什么资财,杨行密又借口他是天子近臣,下臣不敢任用,无有具体差使,只能靠一块微薄的俸禄,哪里够他花使,于是时常到附近酒肆赊欠债务,只怕他身上这件衣服都是在当铺当过了的,反正当铺也不敢向他催讨。

    听了那胡姬的话,陈允不由得眼前一亮,低声道:“我们此次出来倒是捡到宝了,不如等会我们和他接纳一番,说不定将来主公的官职便落在此人身上了。”

    “不错,不过这酒肆中人多眼杂,此人在广陵又是人人知晓的人物,不如待他吃完了,我们尾随而去,找个僻静地方,再做打算为上。”

    三人都点了点头,他们此刻心里有了定计,便只是喝酒吃菜,和那两个商人说些广陵城中的趣事,三双眼睛却死死的钉在那李俨的身上,待到李俨吃完了,三人也立刻起身,留下王许一人会钞,高、陈二人立刻尾随李俨而去,高奉天这般举止,倒是把那个多情的胡姬惹的薄怒,也不知在背后嗔骂了多少句。

    三人离那李俨大约有十余丈远,这上元节,广陵城中实在是繁荣异常,虽然天色已经是初更时分,可街上行人还是密集的很,实在找不到机会和那李俨说话。三人正焦急时。突然见李俨突然往道旁小巷一转,陈允赶紧抢上前去,可早就不见人影了,三人正懊恼间,却看到不远处又走出一个人来,不是李俨又是何人,原来这小巷有条近路,那李俨方才从中抄过,是以陈允漏过了。这下三人也顾不得惹人注意,快步上前,王许、高奉天二人挡在外面,陈允伸手一下便拿住他的右臂,口中大声笑道:“李兄,多日未见,莫非忘了小弟了吗?”一副突然老友相逢的模样,将其往一旁小巷带去。

    那李俨已经有了三分酒意,突然被人擒住,往道旁带去,他本当过天子身边的金吾将军,有几分勇力,可在陈允手中便如同婴儿一般,几次用力想要挣扎,便觉得右臂上那只手边如同铁钳一般,夹的痛入骨髓,又看到一旁的高、王二人身形魁梧,用身形挡住外面的视线,腰间鼓鼓囊囊的,显然带着兵刃,显然是挟制自己那人的同伙,自己若是开口呼救,只怕立刻便要丧命,只得乖乖的随陈允脚步行动。

    三人行了半响,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所在,陈允放开李俨,正欲开口说话,只听到李俨叹道:“三位是朱温那厮的手下吧,想不到我逃到淮南也脱不得他的毒手,也罢,张家满门三百余口今日便尽数死在那恶贼手下吧。”

3妥协

    陈允见他误解了,先对王许使了个眼色,王许会意走到不远处放哨,省得说话时有闲杂人等撞进来了。李俨看到他们如此举动,以为就要下手了,虽说已经存了必死之心,可脸色一下子惨白起来,口中一阵阵干。

    “李敕使,你搞错了,我等并非朱贼的爪牙,乃是湖州刺史吕方吕任之的部下。方才在酒肆中认出了您,有些事情想要相商,又怕路上人多眼杂,让小人看到了,惹来麻烦,才这般举动,唐突之处还请见谅。”说到这里,陈、高二人敛衽深深施了一礼。

    李俨本来以为今日已是必死之局,这下突然又翻转过来,才感觉到手足无力,背上满是冷汗,赶紧强撑着拱手还礼道:“原来如此,小弟满门被害,此时便如同惊弓之鸟,方才见笑了。”

    陈、高二人赶紧道歉,说方才自己行动鲁莽,双方寒暄了几句,这李俨本是极精明的人,方才事突然,才露出这等窘态,此时与陈、高二人交谈,观察其言谈气度,显然平日里也是握有大权的人物,便是那个在不远处放哨的武官,看这两人对其态度,也并非寻常护卫一流。吕方数日内攻破杭州,斩杀钱缪满门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虽然由于地位的原因,不是全部明了内情,可根据各方的举动能猜出个四五分来。这三个吕方的得力手下突然如此行事,在广陵城中冒险劫持他这个敏感人物,其目的也就不问可知了,于是便打定主意,装糊涂到底,看看他们如何开口。

    陈允与高奉天待寒喧毕了,对视了一眼,高奉天便笑道:“在下听说李公子出自关西望族,弱冠之年便侍奉天子,又受江淮宣谕使这等紧要差事,想必吴王一定委以重任,为何孤身一人来这酒肆用膳。”高、陈二人方才虽然听胡姬说这李俨在这广陵城中混的落魄之极,不过还是害怕消息不实,便由高奉天出言试探。

    “两位说的哪里话,某家现在不过是个拿每月拿十余石糙米,三两匹绢布的闲汉罢了,哪里又有什么随从。说来不怕二位笑话,方才那酒肆中的酒资我都是赊欠的,只望这上元节能多些俸禄,否则我以后也无脸面再来这酒肆来了。”

    高、陈二人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陈允叹道:“怎会如此,李公子这等俊杰,吴王就算不外放州县,执掌方面,至少也有留在中枢,时时询问吧,竟然如此相待,定然是大王为身边小人蒙蔽,可惜我们二人身份低微,无法向大王进言。”说到这里,陈允连连顿足,一副为李俨的境遇打抱不平的模样。

    一旁的高奉天在怀中摸索了一会儿,取出一个青布包裹来,递给李俨道:“这些许物件,李公子且请收下。”

    李俨接过包裹,便感觉入手颇重,打开一看里面竟然都是数十块拇指大小的小金块,看色泽质地,竟然全是十足赤金,古代中国金价颇高,这些金子算下来价值只怕不下数千贯,赶紧推了回来,道:“这如何使得,你我不过是初识,如此多财货我又如何能收下。”

    高奉天却不收回,笑道:“如何使不得,你我虽是初识,可古人云‘白如新、倾盖如故,’朋友相交重要的是义气相投,又不是时间长短。李公子奉天子敕书,沿江千里而下,号召群雄,讨伐乱贼,天下间的忠臣义士哪个不是钦佩之极,莫说这些许财货,便是一条性命,公子如有需要,拿去便是。”

    陈允也在一旁帮腔道:“高判官说的是,我家主公听闻公子事迹后,也是钦佩之极,常叹自己不得其时,未能追随公子,留名青史,若听说我们这般做,定然会十分高兴的。”

    李俨推辞不得,只得将那包裹放入怀中,他虽然知道陈、高二人必有所图,可看他们出手如此大方,又想起由长安这一路上的艰辛,还有这些日子在广陵所受的冷遇,也不由得觉得心里一热,道:“天下间若是多几个如吕公这等忠臣,大唐天下又岂会落得这般下场,若在下能回到天子身边,定当奏明官家,褒奖吕公的义行。”

    高、陈二人对视了一眼,他们此次来广陵,一来是代替吕方来,二来便是想要解决吕方占据湖、杭二州的合法性问题,如果杨行密另外派一个人来杭州,那吕方若是不想与杨行密撕破脸公然刀兵相见,便只有将进了肚子的肉给吐出来。吕方攻破杭州后,两浙数十年的积聚尽数落入他的手中,手头阔绰的很,便给了他们一大笔钱,让其在广陵活动之用。可高、陈二人虽然都是一等一的人才,可都没有在这官场中混过,像这等勾当的确不擅长,七八天过去了,钱花出去了不少,可事情还半点眉目都没有,突然碰到李俨这点希望,自然是不惜血本的将金弹砸了下去。

    李俨将那包裹收入怀中放好,俗话说“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李俨一下子吃下这么大一块馅饼,自然说话的口气也就不一样了,拱手道:“无功不受禄,在下受了吕公如此大的人情,有什么事情,二位便请直说,只要某家能做得到的,自然尽心竭力。”他奉旨东向,为的就是召集江淮诸侯,讨伐朱全忠,挽救唐王朝于即倒,可是这半年来,各家藩镇借用这个名义互相吞并攻杀的不少,可要出兵讨伐宣武镇,挽救唐王朝的却半个也没有,一个个都是将官职勋位高高兴兴的收下,可一提到出兵北伐,便满口推托之词,他也是个明眼人,知道事已不可为,也不准备为唐王朝哦殉葬,准备留着有用之身,做一番事业,若是杨行密稍加招揽,他也就出仕淮南,可偏生杨行密只是将他高高挂起,半点权柄俸禄亦无,搞得他穷困潦倒,眼下高、陈二人一拉拢他便顺势倒了下来,正是“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高、陈二人赶紧将吕方如今的情况细细说与李俨听,他们倒也不害怕李俨将这些情况出,反正这些日子他们在广陵的行为想必杨行密也有耳闻。李俨听完后,沉吟了片刻道:“依在下看来,吕公不如上书与吴王,说杭州地势紧要,乃东南大郡,非德高望重的名臣无以镇守,请吴王派人来当着杭州刺史便是。”

    高奉天听了一愣,答道:“这如何使得,我军将士百战而得杭州,又如何能白白交了出去。”

    李俨笑道:“高兄说的不错,你们百战而得杭州,别人不经血战又如何拿得走呢?杨王除非遣大军同行,否则便是派人前来当这刺史,又如何能当真能掌管一州呢?吕公破钱缪已经月余,吴王若要讨伐,水军早已沿运河而下,又如何会拖延到今日呢?无非是担心吕公尾大不掉,有叛逆之心罢了,若吕公表明态度,请杨王委任一重臣为杭州刺史,自己并无谋逆之心,再以重金与吴王身边亲信之人,想必吴王也会投桃报李,向朝廷上表,任吕公为浙西观察使。”

    高陈二人闻言细想,越想便觉得李俨说的有理,他们虽然才智过人,但出身草莽,不像李俨出身与关西望族,对于这些东西可以说是生下来便是耳濡目染,所谓政治便是妥协的艺术,论心黑手辣,刚毅果决,李俨拍马也比不上这两人,可是利益交换,算计对方的底线,高、陈二人便是望尘莫及了。

    “李兄果然高见,我等回去后便遣使者传信回去,将情况告诉主公,此事若成,主公另有厚礼相谢。”陈允拱手行礼道

    “不必了,吾家如今虽然败落了,但昔日也是关西望族,李某又岂是贪财之人,吕公用兵仿佛孙吴,如今天下分崩,正是英雄用武之时,请二位代我与吕公语,杨行密出身微贱,知创业艰辛,手下多有豪杰,淮南争霸时,又活人无数,得百姓心,不可与之争锋。请隐忍时日,以待时机,定能成就大业。”

    吴王府中,杨行密坐在上,下面两侧分别是淮南诸将,左侧第一的便是宁国节度使田覠,只见其脸上便如同蒙了一层寒霜一般,难看之极,便是同僚向其敬酒,他也不过拱拱手将杯中酒饮尽,并无半分笑容。其余诸将也知道他为何如此,也不来触他的霉头,一时间他身旁形成一个冷场。

    “田兄,今日是上元节,为何如此,来,和我安仁义喝一杯。”一旁的安仁义看他这个样子,便过来打圆场。田覠熬不过他的面子,只得满饮了一杯,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来。

    上的杨行密脸色苍白,身体越的差了,往日高大的身躯现在只剩下一个骨头架子,只是一双眼睛却显得格外明亮,田覠的举止他都看在眼里,却不理会,只是慢慢啜饮着杯中的酒水,此时他已经位极人臣,有唐一代,便是那功高盖世的郭子仪只怕也没有他此时的官职高,可看他衣着饮食,还是如往日在舒州为都长一般,十分简朴,甚至比许多下属还要普通。

    正在此时,突然从堂下上的一人来,却是田覠部将,来到田覠身旁,低声道:“主公,方才有人到驿馆中,索要贿赂。”

    “这等小事,也要来跟我说,你自己看着办不就是了。”田覠心情本就不太好,又被手下烦扰,没好气的训斥道。

    “只是这次并非吴王府中的人,却是两名狱吏。”

    “什么!”田覠霍的一声站了起来,怒喝道:“连区区狱吏都来向我索要钱财,莫非他以为我田覠也会获罪入狱不成。”田覠将手中酒杯掷在地上,向堂下冲去,待到了门口,他转过身来,指着大门道:“田某从今以后,再也不会由此门而入。”说罢便怒冲冲的离开了。

    堂上众人顿时愕然,冷场了许久,过了好一会儿,一名亲兵跑上堂来,对杨行密禀告道:“田使君没有回馆舍,直接便从西门出城,想必是回宣州了。”

    杨行密脸上没有表情,只是摆了摆手,让其退下,一旁的亲兵右衙指挥使徐温低声道:“此人如此跋扈,只怕不宜为少主臣。”

    “彼功劳甚大,若无罪诛之,只怕诸将不服。多行不义必自毙,姑且待之。”

    杨行密低声答道,声音中满是森寒之意。

7中计

    王氏在丈夫的怀中,心中却越不安起来,但偏生又无法将心中的话说出口来,毕竟自己心中的怀疑没有半点凭证,两人在堂上坐了一会儿,此时已经时候已经不早,朱延寿吩咐下人准备酒肴歌姬,准备与王氏共同饮宴,也省得她老是疑神疑鬼的。

    过了一会儿,仆役便上来通报酒肴皆备,朱延寿便延请王氏一同入席,一边进食饮酒一边观赏歌舞。朱延寿曲意说些小话,想要逗的王氏开怀。王氏虽然心中仍有隐忧,但看丈夫这般体贴,也只得强自压下心中忧虑。两人酒过三巡,门外突然有亲兵通报,淮南朱夫人有使者前来,朱延寿正欲吩咐将使者带往书房,却看到王氏脸上的担心,转念吩咐将使者直接带到这里来,待亲兵退下后,朱延寿一面下令舞姬仆役退下,一面笑着对王氏道:“你莫担心,无论何事某都会与你商量,等会姐姐使者赶来,你若有什么担心的,大可亲自询问便是。”

    王氏见丈夫如此体贴入微,脸上露出笑容,福了一福道:“多谢夫君!”

    不一会儿,那使者进得屋来,呈上书信,原来朱氏害怕自己弟弟多疑,又与自己丈夫已经有了嫌隙,若杨行密的使者先到,只怕朱延寿会起了疑心,生冲突反而不美,便领自己家人带三马而行,日夜兼程,竟然比节度使中的使者还早到了一个多时辰。

    朱延寿接过书信,刚看了几行,脸上便是眉飞色舞,几欲跳了起来,好不容易忍住性子看完了,便将那:“夫人亲看,果然是大王重病,姐姐修书来,要我赶快回广陵去,也好护得她和外甥平安,莫让淮南落入他人手中。”

    王氏接过书信,细细看了一遍,脸色阴沉了起来,她对这事情颇为怀疑,只是在信中偏生找不出一点问题来,便问道:“信中说大王重病,卧床不起,你可知道具体病时间,还有症状?”

    那信使乃是朱氏的亲信家人,平日里都是在内宅跟着朱氏行走的,见王氏问话,便一一将杨行密病的时间,还有自己亲眼所见杨行密的状况说的明白。王氏在心中比对了半响,倒是没有半点问题,可是心中还是有个声音大声的喊着:“一定有问题,这一切也太巧了,夫君若是去了广陵只怕便回不来了。”正要开口劝说,朱延寿却先开口说道:“夫人,你就莫要疑心了,这笔迹是模仿不来的,的确是我姐姐的亲手所书的,姐夫去年便重病缠身,拖到今日作也是正常的,莫非你还怀疑我亲姐姐还会骗我不成?”

    王氏道:“自然不会诓骗我们,只是这等事为何吴王不由军府中派人来,而是姐姐派人来,夫君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那信使答道:“大王也是有派信使来的,只是夫人让在下出时,叮嘱过要快马兼程而来,务必要抢在军府信使的前面,使说是使君性情急躁,若是不信消息,起了冲突,反不为美。”

    朱延寿听了那信使的话,大笑道:“夫人,这果然是姐姐的做法,若是旁人诓骗,也想不到这一节,你还有什么疑心。”说到这里,他转过头对那信使道:“你也辛苦了,先下去进食休息吧,再去领二十匹绢的赏。若是此事成了,你也出去带带兵,管一个县的庶务吧。”

    那信使听了大喜,赶紧跪下磕头谢恩,方才退下。朱延寿取了一杯酒,一边啜饮,一边对王氏道:“娘子莫急,依我看,最多不过一个时辰,吴王的信使便要到了,那时真伪便知。”

    王氏已是无话可说,可心中却又是忧心又是烦躁,仿佛马上便有大祸临头一般,却又泄不出,反手将衣袖一拂,将几案上的杯盏尽数扫落在地上,摔碎的满地都是。一旁的朱延寿见了却也不恼,只是笑嘻嘻的令下人给夫人换上新酒肴。过了一盏茶功夫,下面军士又上来通报,说广陵吴王府有使者赶到,朱延寿笑着看了妻子一眼,王氏却是负气扭过头去一句话也不说。

    “且让他上来吧。”朱延寿此时心情甚好,又在杯中加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不一会儿,广陵使者进的屋来,呈上书信,朱延寿接过看罢,沉声道:“你先下去进食休息,明日我们便出。”

    一旁的王氏见情况已经不可扭转,起身来到朱延寿身前,敛衽拜了一拜,道:“夫君,你若要去广陵,我也拦不住你,不过你须得听我一言,你须带寿州一半兵马前往,毕竟你在广陵也需要军队镇住局面。”

    朱延寿正待回答,那使者急道:“朱使君,我来时高掌书记曾经叮嘱,说形势紧急,若是调集兵士,耗费时日,只怕迟则生变。再说吴王病重的消息莫说其他外镇将领,便是广陵城中也没有几人知晓,若是带兵前往,只怕刚离开寿州,其他州郡的将军便觉了。”

    “你说的不错,我自有安排,你先下去吧。”朱延寿点了点头,待广陵信使退下,他来到妻子身旁,将她拉了起来,抱在怀里嗔怪道:“你怎的在信使面前说出这等话来,岂有带大军前往广陵的道理,那岂不是叛乱吗?莫非你现在心里还信不过姐姐的消息?”

    王氏摇了摇头:“我确实信不过那消息,虽然我说不出什么问题来,可你不觉得一切都太巧了,太顺利了,吴王本来并不喜欢你,他出身低微,并无什么有本事的兄弟子侄,却将你这个妻弟派得远远的,远离中枢,怎的突然又转了性,让你回广陵,将一切都托付给你,事非常理即为妖,我只怕你此行凶多吉少。”

    “呸呸。”朱延寿吐了两口唾沫:“你怎的说这么晦气的话,我那姐夫我还不知道,出身低微,辛辛苦苦的十几年打下这么大一片基业,恨不得把什么都抓在手里,谁也舍不得给,现在看自己身体突然不行了,儿子又不成器,周边又没有一个信得过的人,姐姐再一吹枕边风,也只得找我了。他一辈子行事就这样,脱不了当年的私盐贩子模样,缩手缩脚,难看的紧。”说到这类,朱延寿哈哈笑了起来,语意中颇有几分不屑。

    王氏在丈夫怀里,心里却越来越冷,见说服不了朱延寿,叹道:“罢了,生在这世间,富贵不过是浮云罢了,还不如粗茶淡饭,和你平平安安的过了这一生。你若一定要去,我也拦不住你,不过你须誓依我两件事情。“

    “好好,莫说是两件,便是一百件我也依你。”

    “第一件事,汝此去须将府中三百死士尽数带去,须臾不可离开他们,若有情况不对的,立刻逃回寿州,片刻也不得耽误。”王氏脸色郑重,一字一顿的说。

    朱延寿感到妻子的关切之意,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温情,柔声道:“我答应你,某此去去哪儿也带着死士随行,还有一件事情呢?”

    “第二件事,便是你每日若是平安,便遣一人回寿州通报平安,若是信使未来,那便是你遭遇祸事,我与孩儿便也不活了,省得遭人凌辱。”王氏双目紧紧盯着丈夫的面容,语音中满是决绝之意。

    朱延寿看着妻子艳丽的面容,一股酸涩在嘴中泛开,猛地一把将王氏抱在怀里,猛地亲吻起来。

    数日后,朱延寿赶到了广陵城,这几日来,他按照妻子叮嘱的,便是去茅房出恭,身上也披着软甲,外面围着十余名全副武装的死士,更不要说其他了,可以说是小心到了极点,幸喜也没出什么事情。一行人刚进了广陵城,便直奔吴王府而去,到了府门,守门校尉看到朱延寿身后数百名全副武装的军士,脸色立刻黑了起来,上前道:“你们好不晓得事理,这可是吴王府,怎的带着这么持兵士卒来,莫非要作乱吗?还不快退下。”

    朱延寿双眉一轩,正要令手下死士退下,自己带四五名亲信进去,可又想起妻子的叮嘱,正犹疑间,那使者已经走到前面,和校尉说了几句,回过头对朱延寿道:“使君且莫生气,待我进去与高掌书说说,再让从人进去。”果然,那使者进去了半刻功夫,便看到一名绿色官袍男子出来,正是高宠对朱延寿拜了一拜,吩咐了守门校尉两句,不一会儿,那校尉便让开道路,让朱延寿一行人进去了。

    朱延寿进得门来,高宠走近低声道:“大王病势越沉重,一日间也就有个把时辰是清醒的,便是昏睡中也是喊着使君的名字,幸喜赶上了。”

    朱延寿听到杨行密病势这般沉重,虽然与他有些嫌隙,心中也不禁有些恻然。叹道:“某家上次见姐夫时,虽然身体不豫,亦能骑马快走,想不到不过年许便如斯沉重了。也罢,他现在在何处,我先去探望病势,再去见姐姐不迟。”

    “大王那日夜里多饮了几杯酒,感了风寒,第二日便病势急转直下,还好使君赶得及,不然广陵百姓又要受苦了。”高宠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道:“前面那个拐口处,向左转再走上百余步便到了,那边一旁有一个温泉眼,大夫说病人多洗洗对身体好,自从大王病后,便在那边静养。”

    高宠说话间,便到了地方,只见是一件精舍,后面便是一片树林,那屋子也不大,门开着,在外面便可以看见杨行密躺在榻上,旁边有个十三四岁的丫鬟在侍候着。

    朱延寿走了进去,高宠便在门口守候着,后面的死士也要随行而进,高宠伸手拦住,笑道:“列位就不必进去了吧,这屋中除了大王,便是那个丫鬟,还有谁能伤的了朱使君。再说等会若是屋中说些事情,我们这些下属听到了也未必是好事。”为的几人听了也觉得有道理,便分遣手下围在屋外守候,高宠反手将门掩上,站在一旁守候。

    朱延寿进的屋来,只见杨行密躺在榻上,形容枯槁,须皆白,呼吸微弱,也就比死人都一口气,心中生出一股兔死狐悲的感觉,不由得减轻了脚步。可不知怎的杨行密突然醒了过来,一双眼睛浑浊不堪,盯着朱延寿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工夫方才低声问道:“是何人进来了,可是朱小舍儿由寿州回来了?”

    小舍儿乃是唐时喊年轻男子的俗称,以朱延寿现在官居三品的地位,在这广陵能这么喊他的也只有杨行密一人了,听到这般旧时称呼,朱延寿不由得觉得鼻头一酸,快步来到榻前,抱住杨行密的手掌道:“姐夫,正是小弟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还好你赶上了,这下我也可以放心的去了。”杨行密话语中满是欣慰之意,说到这里好像一口痰卡住了,猛地咳嗽起来。朱延寿赶紧一面替杨行密拍背,一面回头令那丫鬟去取蜜水来。

    过了好一会儿功夫,杨行密方才缓过起来,指着塌下的痰盂,显然是要吐出口中的浓痰,朱延寿赶紧躬身去取痰盂,却只觉得脑后一疼,便昏死过去,临昏死下去前一刻,他脑海中闪现过妻子说过的一句话:“汝此去须将府中三百死士尽数带去,须臾不可离开他们。”

    杨行密站在地上,剧烈的喘息着,手中拿着一柄铁如意,上面沾满了红白之物。朱延寿躺在地上,后脑已经塌陷下去,鲜血和脑浆正从破口处涌了出来。

    “啊!”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杨行密觅声看去,只见那名丫鬟双目园瞪,掩口轻呼。地上满是碎瓷,却是方才去取蜜水回来了,看到这般情景给吓呆了。

    作者的话:要票,要点击,希望大家不觉得太残酷了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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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节度介绍:
作品卖点:节度使:唐代外臣之,掌总军旅,颛诛杀。赐双旌双节。行则建节、树六纛。反复无常的枭雄,流民,乱世,便是父子兄弟,都用尽一切手段互相厮杀的时代。主角由弱者变为强者,由勇士变为魔王。
6翔满身鲜血,箕踞而坐,指着吕方大骂道:“汝可知千万人死于你手,白天颂声震动天地,难道你夜里没听见万人切齿咒骂。死后定堕入无间地狱,只恨今日不能与汝俱亡。”
衣锦城中,钱缪宅外,大军云集,吕方对城头喊道:“钱王昔日围攻越州,可想有今日。”
钱缪答道:“某扫平乱贼,不过为王前驱而已。”
吕方看着满脸血污的徐温,叹道:“公昔与某为同殿之臣,若戮力勤王,无有私意,乌有今日乎?”
徐温曰:“英雄不两立,天亡仆以资公也。”天下节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下节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下节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