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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丹东大米汤     天下节度txt下载     天下节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54磊落

    

    了空听了,仰天大笑,仿佛癫狂了一般,好一会儿才走到玄寂面前,一把抓住玄寂的领口:“你说的不错,这世间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狼心狗行之辈,滚滚当道,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早就应该翻过来好好整理一番了,你知道我何时决心为淮南吕方吕将军所驱策吗?”

    玄寂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为你为何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莫非是给那吕方拿住了什么把柄,还是他许了你什么好处。不对,再大的好处难道比的过自己的性命要紧,这几日若是了尘和我吐露口风,你立刻便是被砍成肉酱的下场。我实在想不同为何你这般对吕方死心塌地。”

    了空笑了笑:“那次了凡那厮派我去丹阳刺杀他,煽动豪族叛乱,见他铁腕扫灭善德寺,将寺产分与无地贫民,清点荫户,然后从中简练士卒,后来了凡又派人去煽动豪族反叛,结果被范尼僧范公子一举扫平,丹阳县内的强宗豪右被斩杀干净。按说吕将军杀人如此之多,又春季出兵,应该丹阳县内民生凋敝,百姓怨尤之声盈耳吧?可我料丹阳县内必然百姓归心,民生安堵,因为被消灭的那些佛寺和豪族我实在太了解了,他们聚敛无度,兼并土地,宛如千百头野兽,大口吞咽着贫苦百姓的血肉,这等世界不能在这样维持下去了,才生出了吕将军这等英豪,以那红莲之火洗涤这等罪孽深重的人间,想必此时丹阳县内百姓少了那些祸害,日子要好过的多了吧。”了空一口气说出许多,他这些天来思虑深重,时刻防备着事情败坏,心理压力极大,此刻见吕方大军上岸,不自觉的心里便放松了下来,心中憋得极久的话一口气全喷了出来。

    玄寂听了空说完,冷笑道“高施主此言差矣,若说屠灭豪强,是个吕方也比不过黄巢、秦宗权吧,为何那时你不投靠过去,再说此刻你那位吕将军才刚刚上岸,这里营寨坚固,烽燧也早已点燃,若一时攻取不下,援军一到,谁胜谁负还是未知,莫要得意的太早了。”

    “黄巢秦宗权杀人虽然多,但和吕将军大大不同,吕将军杀人结果让大部分人能更好的活下去,黄巢、秦宗权则是什么人都杀,让所有人都没法活,这等乱世为将者岂有不杀人的道理。至于你说的救兵,你难道没有听说过王者不死的道理,天下降下吕将军这么一个人来扫平乱世,若是他的事情没有完成,就不会死的,再说有我这内应居中策应,你当这个寨子还是什么不落坚城不成。”

    两人正争辩着,猛然听到帐外雷鸣般的声音,再就是惨叫声、惊呼声不绝于耳,两人正惊疑间,猛然帐外冲进一人来,正是先前吕方派到了空身边的一名护卫,满脸都是惊喜:“淮南军到了,正是莫邪都,正在用石炮轰击营寨。”

    了空笑道:“玄寂师兄如何,在下说的不错吧,吕将军所行契合天道,自然逢凶化吉。”

    玄寂心中恼恨,却也不再强辩,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从枫林渡口上岸,一条官道沿着波浪形的台地不断上升,直到碰到会稽山脉的余脉,越过一个山脉缺口,便一直通往永兴县城。永兴县位于湖州东北一百五十里,从那里西可往西陵进取杭州:东可往杭越二州的重要据点,顾全武刚刚在此大破董昌军的石城山,切断杭越二州之间的重要交通线萧绍运河,也可以前往浙江东道的治所越州,直接支援董昌。因为多线作战,钱缪已经将地方上的兵力抽调干净,永兴县城里只有百余老弱,也就能救救火,抓抓盗贼而已。而僧兵的后寨位于距离渡口三里多远的一块高地上,离镇海军的前寨有一里多远,不远处便是那处会稽山脉的缺口,官道便从那里通往永兴县城。营寨背靠山地,居高临下,扼守官道,地势十分紧要。

    在营寨面前百余丈远处,便是莫邪都的牙旗,吕方站在牙旗下,仰视着敌方营寨,前面约四十步远处,便是炮队,正忙忙碌碌的将从码头上运过来的拆卸开得石炮安装起来,先装好了的两具已经开始向营寨投掷石块了。

    “姑爷。”说话的是吕雄,指挥炮队的陈五负责节度已经过河的莫邪都,在驿站诱歼了那支镇海守军后,还没有于莫邪都本部会合。于是指挥炮队之职便由吕雄代理,他还是用以前在七家庄的称谓称呼吕方:“船队只运来了石炮,没有石弹,石块大小轻重不均,打不准。”他指着正在投射的石炮,由于石弹轻重不均,没有办法通过调整配重来校正落点,飞出去的石弹经常偏的离谱,竟然有连整座营寨都不沾边的。

    正说话间,突然上面的营寨一阵鼓响,只见营门大开,一队僧兵开出营外,向莫邪都压了过来。

    “看来区区一个虞侯不足以酬功呀,你说该给我们莫邪都内还有什么位置可以安置了空呢?”吕方心情舒畅,仿佛一桌人打麻将,自己上家是自己的卧底,不住的把自己想要的牌一张张打出来让自己吃,一条龙十三幺的胡的不亦乐乎,怎是一个爽字了得。

    吕方正在那里得意,身前一人走了出来喊道:“将军,敌军出营了,是我们左厢四都立功的机会了吧?”

    吕方一看,原来那人是龙十二,满脸憋的通红,吕方手下那几个手下,陈五不过是伙长队正一流的低级军官,在商队时手下不过十几人;王佛儿是流民头子;范尼僧是给寺庙打工的奸商;吕雄也就是一个豪强的私兵小头目,而龙十二在濠州时便是宣武镇派过来的千人里的中高级军官了,就算是当时的吕方,在他面前也要陪笑脸。可一夜之间,吕方献城,天翻地覆,宣武那一千派来当监军的精兵变成了俘虏,连性命都要看他人的心情了。这番变化顿时把龙十二给打晕了,后来总算运气不错,捡了条性命,跟的新主子看样子也是个有前途的,可袍泽们被分化拆开,老兵被分去当村官,出征时留下了四百人给范尼僧指挥,明眼人都看出来吕方不愿让手下人数和实力最大的降兵集团抱成一团,只给自己留下了四百人,后来又故意提拔罗仁琼,派他到了空手下,眼看立了大功,回来便要升官的,陈五节度先渡河诸军,又使计打垮了最坚定的敌军,眼看吕方手下武将第一人的位置是跑不了了。只有自己被压在最底下,眼看这立功的机会,再也按耐不住自己,便抢着走出来讨令。

    吕方笑了笑道:“陈五还没回来,我手上兵力真正经过白刃厮杀考验的也就左厢那四百人还有亲兵队了,敌军居高临下,若是败了,背后便是浙江,那可是无路可逃呀?”

    “只用这左厢这四百人,多一个也不用,若是让那帮秃贼过了那里。”龙十二戟指指这前面炮队的位置“不用将军动手,我便砍下肩膀上这吃饭的家伙来。”

    龙十二根本都没把那些僧兵放在眼里,在他看来这些和尚唱经念佛也就罢了,如果上了战场不过是砍菜切瓜而已。

    “不要太小看他们了。”吕方笑了笑:“这些僧兵乃是江南那些佛寺的倚仗,听范尼僧说灵隐寺、慈恩寺等富甲江南,这乱世若是富而无强兵守卫,那便是小儿携瑰宝行于乱世,不过是招祸而已。那些僧兵必有可取之处,不过想来这些僧兵大半都是守卫寺产,守成有余进取不足。十二该知道如何办了吧。”

    龙十二此时心中满是悦服,拱手道别:“请将军少待,看我如何破贼。”

    看着龙十二快步向前阵左厢四都跑去,吕方也不回头,看着龙十二的背影说:“佛儿,你为何不请缨出战,这可是立功的好机会,了空等会定然会在敌军后阵做手脚的。”

    “某身为亲兵队长,护得主帅万全便是立功,并非斩将夺旗才是立功。”

    “你也知道我一直在暗中分化打压蔡兵势力,若你方才请缨出兵,立了功便让你做左厢指挥使,让这龙十二当你的副手,可现在他立了大功,若是不赏,坏了军中规矩,若是赏了,让他做大,到时候尾大不掉,你说我当如何是好?”吕方说话声音低微,如同蚊呐一般,只有紧跟在身后的王佛儿听的清楚。

    “治军之道,唯在赏罚分明,虽奴隶有功必赏之,有过,虽至亲必罚不贷,故人人用命,万众一心。上位者若无持平之心,强分亲疏,纵然部下皆有效忠之心,只怕也会互相猜忌,那如何能克敌制胜。十二虽然出身降兵,但报效之心与吾等无异,吾出身流民,陈五也是黑云都降兵,范尼僧是穷途来投,将军皆能推食解衣,故得今日的局面,为何容不下一个龙十二。将军切勿自乱人心,误人误己。”王佛儿脸色郑重,低声劝谏道。

55本分

    

    吕方转过身,静静的看着王佛儿的眼睛,只见王佛儿一双环眼清澈见底,并无半分杂念,过了半响摇头叹道:“佛儿你勇力无匹,偏生毫无私念,爱抚士卒,颇有古良将之风,为何先前一直籍籍无名,难道这草莽之中有这么多遗才不成?”说到这里,仰天叹道:“上天待我如何之厚,将佛儿赐予我,定是要让我做一番大事业,你说的是,有了心魔,才说出这等话来。不过我也不亏待了你,等下两军相持不下时,你便带领亲兵队绕到对方侧翼给对方致命一击。”

    见王佛儿还想说什么,吕方笑道:“你不必担心我的安全,沈小娘子在这里,她剑术高强,若是冲锋陷阵她是不如你,若是在这咫尺之内,你只怕还不是她的对手。”吕方这段话声音说的很大,不远处身披皮甲男装打扮的沈丽娘听的清楚,得意的笑了笑。王佛儿心知吕方虽然嘴上说要去心魔,不过内心还是不愿意让龙十二全占了破敌夺寨的大功,只得躬身领命去了。

    待龙十二跑到阵前,两军相距不过一箭之地,他细心观察敌阵,只见对方僧兵虽然兵甲不错,士气也颇为旺盛,可惜队形却不甚整齐,不过两百多步走下来,队形便出现几处缺口,显然勇者独进,怯者独退。原来灵隐寺主持了凡为了控制住所有的僧兵部队,不让派出的僧兵首领独大,威胁自己的地位,故意采用“掺沙子”的办法,每一处驻防点都有几个寺庙的僧兵,让其没有办法抱成团,结果一打仗,便出现相互不信任,心存狐疑,劲使不到一块去。

    龙十二冷笑道:“就这样也敢上阵,他们以为这里是对付流民吗,第四都的弟兄们换上短兵,退到后面来,等下给他们一点好看。”

    转瞬,僧兵们冲到了弓箭的射程内,也开始往下方的莫邪都左厢用弓弩射击,莫邪都士卒们立刻举起先前准备好的竹排,连续几排箭矢都没什么效果,被射中的士卒们立刻被拖到后面去医治,但是他们面前的左厢四都士卒也不还击,如同磐石一般巍然不动。僧兵们停止在大约七十步远得地方整理了一下队形,看来靠弓箭是无法击垮对手了,随着时间的拖延,先前在驿站伏击己方的那部敌军随时都可能回来,只有抢先击垮眼前敌军,烧掉那些石炮器械,才能守住营寨。随着军官的呵斥声,僧兵们停止了射击,开始向莫邪都方阵压了下来,残酷的白刃战开始了。

    两军战场位于向会稽山脉延伸的坡地上一个小台地,大约有三百余步宽,四百余步长。莫邪都的布阵呈一个倒立的品字形,前面是三个百人都,皆持矛槊之类的长兵,后面就是方才龙十二下令退下来的第四都,刚换了横刀大棒。在龙十二身边还有派给他的一都约百名射生营的弓弩手,方才他僧兵居高临下向下放箭时,他并没有让那些弓弩手还击,只是让他们在射程外的大牌后蓄养体力。

    随着僧兵们的接近,莫邪都前面的三个百人都开始放低手中的矛槊,后排的士卒将长兵搭在前排士卒的肩膀上,八尺开外的步槊密集的指向僧兵的方向,三个方阵如同发怒的豪猪一般,根本无从下手。一开始正面的冲击立刻就失败了,二十余名最勇敢武艺最精熟的僧兵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对面只不过损失了几根长矛而已。很快。僧兵们便放弃了正面突破方阵的打算,开始从方阵缝隙冲入,想要从薄弱的侧翼杀入方阵内部。随着后方一阵鼓声,莫邪都前面哪三个百人都方阵开始缓缓后退,并互相靠拢。对面的僧兵发出激烈的欢呼声,向缺口涌去,胜利仿佛就在眼前。

    “糟了,你还不快让你那大个子护卫带人上去。”沈丽娘花容失色,虽然她剑术十分高明,但那里经历过这近千人近在咫尺的厮杀,眼见前面不远处僧兵已经突破了阵线,流矢都已经射到七八步远的地上,赶紧催促吕方派援兵。

    “这龙十二好大胆子,果然是秦宗权手下出来的刁兵,竟然想要一把定胜负。”

    吕方心中暗叹:“果然这乱世之中的男儿都是狠角色,自己大局观,耍阴谋是不错,但要是在这生死关头,视自己性命于无物,拼死一搏,太平时代长大的自己只怕永远不如这些汉子,不过这次,僧兵一边,来源不同,胜不相让,败不相救,看来龙十二是赌对了。”想到这里,吕方指着前面的战场笑答:“慌什么,我看最多不过半响,我们就要赢了。”

    正说话间,战局就发生了突变,由于僧兵来自三四座寺院,了空又故意派了一个最年轻,资历最浅的头目担任指挥,结果看到局势有利,几乎所有的僧兵都几个方阵的间隙冲去,挤成一团,猛然一阵梆子响,雨点般箭矢向密集的僧兵飞去,顿时倒了一片。原来龙十二在敌军在方阵间隙拥挤的同时让射生营的向前,直到三十步远方才放箭,强劲的箭矢在这个距离可以射穿大部分盔甲,造成了恐怖的杀伤效果。这时僧兵缺乏阵战经验的缺点就暴露了出来,前排的士卒开始转身向后跑或者翔两翼闪开,可是后面不知情的人还是向前涌来,挤成一团。龙十二乘机便带领换了短兵第四都杀了上来,两军在方阵空隙的狭小空间厮杀,手持横刀大棒的莫邪都立刻便占了巨大的优势,僧兵们被挤成一团,手里的兵器根本施展不开,成群的被砍倒在地上。向两侧散开企图空出地方好施展兵器的人立刻被两边的方阵的长矛刺死。还留在后面的僧兵们被密集的人群挡住了视线,只听到袍泽凄厉的惨叫声和兵器和**的撞击声。莫邪都左厢的士卒几乎全是原先宣武镇在濠州城中的降兵,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卒,他们并没有把力气花在喊杀上,只是不断的用手中的兵刃向对方身体的要害刺去,一面是凄厉的喊叫,而另一面是残酷的沉默,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对比。

    王佛儿站在战场左边的台地上,俯瞰着战场,他前面便是僧兵的侧后方,身后便是二十余名士卒,刚才两军一接触,他便带领士卒多带旗帜皮鼓从旁边绕到了敌军侧后方,身旁的士卒看着战局在向莫邪都有利的方向转移。王佛儿手下的亲兵队的士卒本来就是选拔自各队中的精锐,平日里心高气傲,可自从下江南以来,除了跟随罗仁琼渡江的二十人以外,其他的人寸功未立,现在眼见左右厢的昔日同侪个个都立有战功,一个个心里跟猫抓一般难受。唐军军法,无论赏赐还是勋田都是根据战功来的,眼看连战连胜,可跟自己没一点关系,虽然王佛儿治军严整,身边一名平日里极为勇悍素得龙十二喜爱的士卒大着胆子劝谏道:“龙校尉,我们快上吧,再晚了,功劳就全被左厢那帮兔崽子给抢光了。”

    王佛儿也不回头,冷冷下令:“击鼓摇旗,大声呐喊,敢乱伍争先者斩。”

    顿时鼓声大作,身后士卒大声呐喊,摇动手中的旗帜,一时间尽如同有数百人从上杀过来似得,几次冲击不成,反而伤亡惨重的镇海僧兵顿时大乱,本来这些僧兵就是来自各家寺院,平日里就有些互相猜忌,先前的一股骄悍之气又被正面的莫邪都左厢打掉了大半,现在背后有人包围过,许多人立刻转身逃去,唯恐跑的慢了成了最后的垫背的。方才还有些相持不下的战局立刻急转直下,许多僧兵扔下武器脱下盔甲好让自己跑的快一点,有的甚至对前面挡住逃跑道路的袍泽挥刀砍杀,身后的莫邪都士卒毫不费力的从背后将一个个敌人杀死,领兵出战的头目挥舞着横刀,想要将逃走的士卒赶回去抵抗,想要挽回败局,可他平日里威望本就不高,砍杀了两名溃卒后,立刻被后面大队崩溃的人流冲到,踩成肉酱。

    “这王佛儿倒是会抢功,我等都已经快把那帮秃驴打垮了,他就跑过来捡便宜。”说话的是龙十二身旁的一名亲兵,他是龙十二的一名族弟,亲信无比,眼见王佛儿只是摇摇旗,打打鼓,半点力气都没费就抢了不少功劳,不禁有些愤愤不平。

    “休得胡言,屁股痒了想吃军棍吗?”龙十二厉声叱道,他看自己族弟虽然低头不敢吭声,可是还是一脸愤愤不平之色,身边的亲兵也满脸不服气样子。心知若是今日若不开解心结,这帮厮杀汉子定然会因此和亲兵队的士卒怀有芥蒂,若是让吕方知道了,认为自己有怨望之心,恐怕将来有自己的好果子吃,看其他人离得够远,不用担心听到自己的声音,便叹口气小声道:“你们这几个都是多年与我共生死的袍泽,有些话我不怕说明白,其实王将军这是帮我的,你们想想,吕将军是明眼人,这次破敌,我们左厢人以少众而破强敌,斩首数百,缴获甲杖无算,功劳是跑不了的了,只是莫邪都中,我们濠州的降兵中蔡兵便有近千人,而吕将军手中丹阳兵和淮南的元从不过七八百人,从人数上看我等边占了一半还多,更不要说我等都是历经战事的老兵,他手中大半都是新招募来的新兵,更不要说在寿州城下我等还哗变过,你说哪个当将军的对我等没有疑心。”

56酬功上

    

    龙十二身边那几个亲信顿时哑然,自唐中叶以来,全国上下可以说是骄兵悍将所在皆是,节度使们起来欺负皇帝,藩镇的牙兵牙将们便欺负节度使们。当将军的对这些桀骜不驯图谋不轨的手下一般就一个态度两种手段,形势允许就杀,形势不允许就先给好处等拖到形势允许了再杀,血的教训是太多了。现在那些降兵加起来不过千人,那点实力在底盘已经瓜分完毕的淮南根本不足以自保,若吕方起了杀心,找安仁义开口,一个晚上就能把他们全给屠了,更何况现在蔡兵被拆分成几块,下面士卒们又有土地有盼头,只怕形势不妙起来把这些头目全给杀了向吕方表忠心的可能性更大。

    龙十二看了看手下那几个亲信都不吭声了,接着说道:“这样王佛儿分些功劳走,其实对我等更有好处,省得功劳太大了让上面为难,功高不赏便坏了军中规矩,若是赏了又怕我等蔡兵在莫邪都中实力太强,破坏了平衡。反正我是铁了心要在吕将军手下干了,不想再生事端。你们几个也注意点,嘴巴收紧点,要是让吕将军以为我有怨望之心,就算我不拿你们几个的人头表忠心,你们还逃得出吕将军的算计。”

    那几名亲兵想起昔日濠州城下被烧得焦黑的汴兵,还有寿州城下被俘汴兵的一排排无头尸体,不禁打了个寒战,那吕将军的各种计谋实在是防不胜防,赶紧如鸡啄米一般点头。

    说话间,战事已经结束,五百多僧兵几乎都被斩杀,因为僧兵营寨位于高处,所以往回逃的时候便是往上爬,速度很慢,追击的莫邪都左厢士卒都是些久经戎行的老卒了,他们很有经验,只是保持着队形,斩杀着落在后面的敌兵,并没有逼的很紧,一方面免得出现敌兵无路可逃,回头来穷鼠噬猫的情况,另一方面让爬山逃跑的敌军在疯狂的逃跑中消耗掉体力,减少对手的抵抗力。只有极少数幸运者逃回了营寨,其余的不是被斩杀便是弃兵投降后被杀得兴起的蔡兵屠杀掉,有唐一代,蔡地人便以凶残和善战闻名。

    站在莫邪都牙旗下的吕方冷冷的看着这一切,他并没有派人阻止这一行动,毕竟自己身处敌境,身后便是大江,右厢兵还未和自己会合,敌情不明,若是留下这些僧兵,还要留下人手看管,一旦等会敌军援军赶到,形势逆转,只怕成了祸根,不如全部屠了干净。再说自己下江南时便定下了方针,正如本朝太祖所说:“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

    他自从起兵以来,便下定决心,他的主要敌人便是世家豪强地主和佛教寺院,要消灭他们的实力,剥夺他们的土地和财产,并将土地分给自己的士卒和无地或者少地的贫民,制造出足够多的中产的自耕农,他们是自己的最重要的兵源和财源,同时把退役士兵派到各个乡村去控制基层,征税练兵。只有这样才能让士兵和将领们愿意把命运和自己的事业连在一起,在地盘上建立一个和自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利益共同体。所以他才任龙十二屠杀投降的僧兵,因为随着朱温逐渐吞并黄河南北诸镇,必然大兵南下淮南,随之杨行密必然要把主力调往淮河一线与之相抗,那江南战局必然反复。钱缪自保有余,进取不足,加上两浙诸州也没有完全内部整合完毕,必然要和谈,那时自己俘虏的僧兵也不得不交还回去,不如现在杀了,将来对付灵隐寺的了凡也省几分力气。

    “击鼓,牙旗向前移动,准备进攻敌军营寨。”吕方看到前面左厢已经将俘虏杀得差不多了,很多士卒正在一边搜索敌军尸体上的财物,一面剥取盔甲,队形已经有些散乱,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将军,士卒们都有些疲惫了,还是让他们休息一下在进攻吧,驱赶疲惫之卒仰攻敌寨,敌军若是逆袭,局势便不妙了。”身旁的吕雄赶紧上前劝谏,他还有句话压在肚子里没说出来,当兵的收入除了军饷和劫掠以外,战场上的战利品也是很大的一块,士兵们的勋赏很大程度上也取决于斩首数目,所以一般大战结束后,士卒们往往先在战场上搜索战利品和敌军首级,若是主帅在此时驱赶士卒进攻敌寨,士卒们起来哗变的可能性都有。

    “我们疲惫,他们更疲惫,若不能乘敌军惊魂未定,直逼敌军根本,在营中的了空如何有机会行事,此刻多流一点汗,等会就少流一碗血。我们现在深入敌境,敌军援兵随时可能到,若不能夺取营寨有个立足之地,一有小挫便是全军覆没的下场。士卒们贪图战利品和休息也就罢了,你身为军官,还这般目光短浅,若不是看在夫人的份上,这下便让你去拿根长矛去当大头兵去。”吕方越骂越是生气,手中的荆杖狠狠的抽了吕雄两下,回身对牙兵喊道:“击鼓,进军,有贪恋财物听鼓不进者,一律斩首。”

    吕雄脸上满是羞愧之色,赶紧跑到自己的射生营中去指挥了,龙十二听到鼓声,赶紧带着亲兵驱赶着正在搜索财物的士卒,进攻敌寨去了,有两名老兵听到鼓声,心中恼火,竟然扔下兵器坐在地上抱怨说没力气了,从来没听说过不让士卒们收罗战利品的将军。龙十二立刻将那两人斩首示众,这才将左厢士卒组织起来,左厢很快便逼近了营寨,开始填壕沟,破坏拒马,僧兵营内已经乱作一团,逃回和留守的近百人早已被方才的屠杀吓破了胆,只有少数几个人爬上望楼向下放箭,也立刻被后面的射生营射成了刺猬,正当此时,营寨大门处突然一阵喊杀声,正在寨墙上露头射箭的守军突然一个个被砍倒,人头也被扔了出来,大门也被打开,只见里面两队都穿着镇海军服色的军兵正在自相残杀,所不同的是人数较少的一支右臂上绑了一块白布以为标志。龙十二眼尖,看见前面最为骁勇的一人正是亲兵队里面的那个徐二,口中还大喊着:“营破了。”龙十二赶紧驱赶士卒冲进营内,首先抢占粮仓,军资储备。营内守军眼见大势已去,纷纷弃甲投降,不一会儿,营内中军便打起了莫邪都的军旗。剩下的六十多守军都被赶到后营,围成一团。

    吕方高踞首座,手下将佐分列两旁,沈丽娘身份尴尬,便侍立在吕方身后,她身着软甲,手按腰间长剑,红颜与白刃相映,别有一翻俏丽。了空笑吟吟的站在末尾,他方才也披甲持兵与徐二他们并肩奋战,也斩杀了数名僧兵,可此时虽然血染战袍,可还是一副高僧大德的摸样,吕方在上面看得有趣,笑道:“了空师傅,这次渡江破敌,你功劳第一,你说说我该怎么赏你。“

    了空闻言出行行礼如仪,一丝不苟:“这世上从此之后便没有了空这人,只有莫邪都的高奉天高虞侯,这些都是属下的本分,还请将军随便看着赏吧。“

    吕方摇了摇头:“高虞侯,你这话可就错了,军中最忌讳的便是赏罚不明,你立了功便要赏,否则何以激励壮士。”说道这里,吕方顿了顿,对了空问道:“高虞侯可通笔墨,懂算术?”

    “还算粗通。”

    “那好,本来这莫邪都中的掌书记的活都是范尼僧范兄弟担着的,这次出兵,范兄弟他留守丹阳,做了知丹阳事,那出兵的这些日子里,营内掌书记这个担子你便担了吧。”吕方笑道,他这次出兵,营内杂务极多,偏生手下几个将领若说舞刀弄枪倒也罢了,若是文书来往,账目统计便全瞎了眼,弄得只得临时招募了两个儒生来担任此职务,偏生这掌书记有十分紧要,吕方放心不下,只得不是亲自去查看,弄得十分疲累,这下来了了空,赶紧把责任推过去了。

    “谨遵钧命。”高奉天躬身接命,官职的告身文书还要等吕方一级一级的禀报上去,方能制作发与高奉天。这掌书记一职十分紧要,一军之中的文书来往都是归他管理,由于莫邪都中行军司马和长吏两个职位都是空着的,一来是因为人才紧缺,而来是因为吕方手下大半都是降卒,这两个位置太重要,不愿意在军心未附之前让别人占了这个位置,结果这两个职位的部分工作例如钱粮统计,器械整理的后勤一摊子也由掌书记执掌,实际上高奉天以来便成了莫邪都的大管家兼秘书,因为他孤身来投,手底下没有班底,吕方不担心他架空自己,才把这么重要的位置给了他。

    高奉天领了掌书记一职,便走到吕方身边,吕方肃容道:“我朝自高祖从太原起兵以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原因无他,功必赏,过必罚耳,是以将士捐生忘死,以破强敌,高奉天潜身敌营,通报军情,立有大功,赏勋田百亩,绢百匹,任为从七品下承务郎莫邪都掌书记。”说到这里吕方顿了一下,阻止住高奉天的拜谢,道:“高先生不用多礼,你先是通报顾全武领兵离开的军情,然后又孤身冒险直入敌营,控制了镇海僧兵,为我等渡河破敌创造了有利条件,这些都是你应得的。”

57酬功下

    

    高奉天连声说不敢,喜不自胜。原来按照唐代官制,凡九品以上职事官,无论文武,皆有一个序列,标志高低,名叫“散阶”或者叫“本品”,职事官例如掌书记职事则随才录用,或从闲入剧,或去高就卑,迁徙出入,参差不定。散位则一切以门荫结品,然后劳考进叙。(文散官一共有29阶。开府仪同三司居从一品,特进居正二品;自从二品到从五品下的都以“大夫”为名,分别是光禄大夫、金紫光禄大夫、银青光禄大夫、正议大夫、通议大夫、太中大夫、中大夫、中散大夫、朝议大夫、朝请大夫、朝散大夫;自正六品上到从九品下,分别是朝议郎、承议郎、奉议郎、通直郎、朝请郎、宣德郎、朝散郎、宣义郎、给事郎、征事郎、承奉郎、承务郎、儒林郎、登仕郎、文林郎、将仕郎。而武散官也是29阶。自从一品到正三品分别是骠骑大将军、辅国大将军、镇军大将军、冠军大将军;自从三品到从五品下分别为云麾将军、忠武将军、壮武将军、宣威将军、明威将军、定远将军、宁远将军、游骑将军、游击将军;正六品上到从九品下,上阶为校尉、下阶为副尉,分别是昭武校尉、昭武副尉、振威校尉、振武副尉、致果校尉、致果副尉、翊麾校尉、翊麾副尉、宣节校尉、宣节副尉、御侮校尉、御侮副尉、仁勇校尉、仁勇副尉、陪戎校尉、陪戎副尉。)高奉天如今已是从七品下,一步便跨入官员序列,可以说是一步登天,因为唐代一般惯例,文官一品二品一般都空闲,或者授予功勋老臣,以为荣衔,并无实权,所以朝廷中带中书下平章事的宰相本品往往也不过是三品四品。吕方刚刚开辟幕府,文官不过范尼僧,高奉天二人,眼看吕方连战连胜,智勇双全,一旦占据属州,依照本品自己立刻便是一个百里侯的出息,便是两榜进士也远远不及,哪里是原先在一个穷寺里当个方丈能比的,这一宝实在是压的对极了。

    “罗仁琼与徐二随高掌书记一同行事,立有殊功,罗仁琼任为正八品上仁勇校尉右厢甲都都长,徐二为从八品下仁勇副尉亲兵队队副,各赏勋田三十亩,绢二十匹。龙十二领兵击破强敌,又夺取敌寨,官升一级,为从六品下昭武副尉左厢指挥使,赏绢百匹,勋田五十亩,钱百贯。王佛儿从旁协助,赏绢五十匹,勋田三十亩,仍为正七品上振威校尉。右厢的陈五回来后,在颁布赏格,其余立功将士也有相应恩赏。”吕方一口气按照眼前诸人的功劳将恩赏办不出来,军中最忌讳的便是有功不赏,将士们提着脑袋上战场,立下战功却没有得到相应的赏赐,很容易出现兵变的。到了最后,吕方对龙十二说:“现在你可以让你手下将士去打扫战场了,方才让你驱赶将士攻营你可心服。”

    “将军方才用兵,暗合孙吴之法,末将心服的很。”龙十二低头答道。

    “那就好,我也知道那般做法易让将士怨望,只是当时若不急进,只怕事后后悔无及,今天诸军禁止饮酒,岗哨加倍,将士们人不解甲,小心防备敌军偷营。”吕方悉心吩咐道。毕竟枫林渡口也是浙江上的重要渡口,镇海军援兵随时可能到,自己右厢四百兵还未归营,不得不小心防备。

    吕方正思量间,外面亲兵却报进来,说右厢陈五已经归营,说有要紧事回报,吕方心喜,说赶紧让他进来,只见陈五气喘吁吁的进来,急冲冲的,差点将吕方身前案上的烛火撞倒,吓得吕方赶紧扶住,几案上那封地图,可是他的宝贝,虽然不过是张自己原先带来的那份旅游地图的复制品,可手头也就这一份了。忙乱间不小心碰到了盛水的陶碗,洒了地图全是,只得小心擦拭,一时间手忙脚乱。

    “将军,别忙活地图了,镇海军的援兵来了,足有三千人,已经到了永兴县城,离这里不过三十里,估计明天就会来攻。”陈五满脸焦急,口中的话语如同连珠炮一般喷出来。

    “这么快,”吕方吃了一惊,他现在手头上不过千余人,安仁义的援军明天才能过来,虽然凭借着营寨和隘口的有利地势,他有信心顶住援军,问题是这至少得拼掉他不少士卒,这可和他下江南时捡便宜的既定方针完全相反呀。这时,吕方脑子里猛然一闪念,问了陈五一句:“对了,你上午是去驿站伏击了镇海军,那里离永兴县城还有二十多里,敌军援兵到了永兴县城,你怎么知道的?”

    陈五赶紧细细说明原因,原来他上午驿站一战中消灭镇海军后,全军休息到了下午,因为他们是抄小路跨过会稽山脉的,所以士卒们都是轻装,身上只带了一日之粮,战前便吃完了,无法重新从小路绕回去,所以不得不派出部分士卒去劫掠各处村庄,来获取军食。偏生此时正是春季,又是战乱时节,四周村庄要么村民早已逃散殆尽,要么也只剩几个无力行路的老弱留守,根本得不到足够的粮食,结果那些打粮的士卒越跑越远,有一支竟然跑到了永兴城边的村落,反正他们从俘虏口中得知,城内也不过有百余老弱把守,不用担心,谁知道他们刚刚抢到粮食,高处放哨的士卒便看到四五个镇海军前哨,双方一交手,打粮的部队占了先手,杀死了两个,还抓了一个活口,一问才发现并非县城守军,竟是接到烽燧求救信号,赶来的镇海军援军,足有三千人,打粮的人赶紧弃了粮食,赶了回去,陈五一听到,赶紧引军退往渡口,幸喜此时吕方此时已经拿下了隘口。

    吕方听了,被气了个半死,自己手下都是些什么人呀,范尼僧在丹阳现在就是一杀人魔王,小儿闻其名而止夜啼;龙十二的左厢方才杀降兵毫不手软;陈五的右厢粮食不够吃边便一直抢到永兴县城边上,怎的别的穿越前辈虎躯一震,美女们便投怀送抱,小弟们纳头就败,自己骄奢淫逸,媳妇娶了一个又一个小弟们一洗脑便一个个忠诚度跟用FPE修改了似得,穷死不劫掠,冻死不拆屋,活像是岳家军转世。而自己好不容易拉起一帮手下,好不容易抢到点东西都分给他们了,自己媳妇平日里穿的也不过是未染色的素绢,头上也就插一枝荆钗束发,唯一值钱点的首饰还是她父亲留给她的。自己身边刚多了个美女,那个黑脸的王佛儿便唠叨说什么士卒尚未饱暖,一军之主切不可耽于淫乐,免得伤了壮士们的投效之心。没看到安仁义那军费去买舞姬,也没看道手下有怨望之心。吕方看着王佛儿,腹中骂道:“龙十二杀降兵,陈五纵兵劫掠,怎么你不说两句,双重标准呀,典型的双重标准。”

    吕方正腹诽着王佛儿,旁边侍立的王佛儿却以为吕方看着自己是要自己发表意见,上前拱手行礼道:“永兴县城离这里不过三十里,急行军的话半日便到,将军定要小心准备才是。”

    “废话。这么多的兵书你都读到屁眼里去了,这谁不知道呀。”吕方心中暗骂,却看了看右侧的高奉天,方才军议完毕后,龙十二去整顿左厢士卒,徐二和罗仁琼也各自退下,只有高奉天和王佛儿一个要整理大笔文牍,另一个是亲兵队长,都侍立在吕方帐中。

    “据我所知,镇海军精兵分为三块,一块在苏州刺史成及那里抵御淮南大军,其余的是钱缪昔年的杭州八都兵选拔出来的精锐,留守杭州,剩下的便是顾全无吾统领的武勇都还有一部分各州县团结兵抽调出的精锐,正在攻伐董昌。所以得知宣州田覠领兵来援后,钱缪不得不抽调僧兵来支援西陵,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僧兵没见过大阵仗,钱缪久经戎行,这点他还是清楚的。”高奉天顿了顿,看帐内众人都在注意的听自己的话,才继续说道:“把守西陵浙江一线的那些镇海军大半是去年秋收后才征集来的士卒,因为江南相比其他地方战事较少,所以百姓并不素习军事,本来就对江淮锐卒颇有畏惧之心,加上现在已经是春耕季节,肯定军中有很多人都担心家中田地,军心必然不稳,如果我等先以锐卒放火焚烧四周村落,同时将俘虏的僧兵放回,彼辈得知前军大败,定然军心大乱,便有可趁之机。”

    “高掌书记为何要放回僧兵,莫非是香火之情未了。”旁边陈五出言讥讽道,他听说已经听说高奉天已经是从七品下承务郎的散阶,还占据着掌书记的要津,简直是飞快,心里有些妒忌,此刻不禁出口讥讽起来。

58刺客上

    

    “休得胡言,奉天已是军中同僚,他深知镇海军内情,非你我能及,还不快向其道歉。”吕方叱喝道,他手下班底就这么几个人,若是抱成一团架空自己固然不好,但是互相仇视就更糟糕了,必须从苗头上就抹去。

    陈五心中虽不情愿,但也值得上前长揖为礼抱歉,高奉天也是个知机的,赶紧扶住陈五,陈五就势便不行了。高奉天笑道:“方才陈校尉没听某话说完,也难怪如此,那些僧兵虽然要放回,但个个皆要斩去双手拇指,割鼻去耳。斩去拇指则无法再持兵与我等相抗,割鼻去耳则如果再次俘虏尔等,即可杀之以为惩戒。同时让部分士卒假装刚从对面江上过来,故意让那些僧兵看到,以为淮南大军已经渡江。同时让彼等带话,说我辈吊民伐罪,只诛杀钱缪一人,胁从不问,若不从者,一律按照僧兵这般处理,彼等见此情况必然军心大乱。如此即可宣扬我军威势,又无杀俘之恶名,是两全之道。”

    帐内众人听了一起点头,王佛儿赞道:“高掌书记这招果然高明,彼等皆是新兵,见到断指无鼻的放回俘虏定然胆寒,果然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妙计。”陈五在旁也连连称是,驿站一战虽然取胜,但是他也死上加起来有百余人,实在经不起再来几场这种硬仗了。只有吕方内心叹道:“果然是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自己手下果然是人渣集中营,这了空当了几十年和尚,怎的出的主意这般阴毒。”浑然忘了手下这几人几乎人人都吃过自己的亏,如果问他们莫邪都中谁计谋最多最毒,肯定选的便是吕方他自己。想到这里,吕方无精打采的点了点头,道:“便按高掌书记说的办吧。”众人见吕方突然这般表现,以为他有些累了,便纷纷告辞出去了。

    待众人出去后,吕方在帐中来回走动,帐外传来一阵阵受刑僧兵的惨叫声,直往人的耳朵里灌。吕方心里也一阵阵的烦躁,便从几案旁取出酒罐来,想要喝上两口酒消一下心中的燥气。手中杯子刚到嘴边,便听到门外一阵争吵,好像是哨兵正在阻拦什么人不让其入内,吕方正奇怪何人如此大胆,要知道在军中擅闯帅帐是斩刑的。正在此时,猛然听见一声娇叱,便听见呼痛声和兵器落地的声音,紧接着一个人旋风般的冲入大帐,却是沈丽娘,只见她右手手持长剑,雪白的脸庞上满是愤怒的红晕,高耸的胸脯随着气息上下起伏,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

    吕方对后面冲进来的亲兵护卫挥了挥手,示意让他们出去,那些亲兵见沈丽娘如此杀气腾腾纷纷犹豫起来,这时王佛儿过来,看见这般情景,便挥手让手下们出去,自己站在吕方身前。

    “沈小娘子,你这是为何,莫非不知道擅闯军帐,手持白刃面对主帅都是死罪吗?”吕方对沈丽君的行为并未发火,平静的问道。

    “外面是谁的主意,何人如此残暴,那些僧兵犯了何罪,却要割去拇指,鼻子、耳朵,让他们以后如何过活。”沈丽君声音虽大,里面却有一股掩不住的脆弱,仿佛在拒绝相信什么似的。

    “是何人的主意不重要,这营中所有的命令皆经过我的首肯,发生的所有事情最终责任人也是我,斩去那些僧兵的手指、鼻子自然是我下的命令,只不过理由沈小娘子可想听吗?”|

    沈丽君听了这话,身子晃了一下,头低下去,仿佛受了沉重一击要跌倒似得。过了半响才抬起头来,两眼微红,两行清泪沿着脸颊滑了下来,神情凄婉若失,吕方心中微痛,差点上前安慰,承认乃是高奉天出的主意。但转念毕竟是自己下的命令,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和自己出的主意又有何差异。脚步便收住了。正尴尬间,沈丽君手中长剑直指吕方:“你下这等命令,与那杀人无数的安仁义又有何分别,只恨我还把你当做好人,那天在安仁义帐中没有先杀了你。

    吕方随手拦住抄起铁鞭,拦在自己身前的王佛儿,淡淡说道:“我本就和安使君是一路人,如今便是父子兄弟,也无所不用其极的相互残杀,若是他人在我今天的位置,只怕用的伎俩更是不堪。你若是要将这些人尽数杀尽,便是武功再高个十倍也做不到。”

    沈丽君手中长剑不住颤抖,平日里如钢铁一般稳定的右手,如今却连一柄长剑也拿捏不住,过了一会儿,长剑猛然跌落在地,沈丽君也扑到在地上大哭起来,声音凄切,让人不忍猝闻。吕方走到沈丽君身旁,想要伸手抚摸她的长发,手伸到一般却又缩了回来,叹道:“你毕竟还是和我不是一路人,今日已经太晚,你便在那木屋中休息吧,这营内也就一间木屋。我去王佛儿那儿过一宿,待战事平息,路上安定了些,我与些钱,沈小娘子你还是投奔亲戚,找个好人嫁了吧。”说罢便走了出去,留下沈丽君在帐内独自哭泣。

    夜里,吕方在榻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说来奇怪,这些年行军打仗,早把他那些现代人的痕迹打磨的一干二净,平日里不要说地上铺一把草睡在地上,便是在战场枕着尸首也能睡着,今天莫非是王佛儿的鼾声太大的缘故,吕方摇了摇头,横竖起不来,还不如起来巡巡营,看看夜晚的哨兵有没有打瞌睡。吕方起身披了甲,王佛儿也被惊醒了,伸手便要摸枕后的横刀,看见是吕方才住了手,吕方低声道:“我睡不着,起来巡巡营,你好生休息吧,在营中我的武艺足够应付了。”

    王佛儿却不答话,也起身披甲,跨了横刀,提了一杆长矛跟在吕方身后。吕方笑着摇了摇头便当先走了出去。一路上二人细细查看了各处岗哨,幸喜哨兵们虽然疲累,但都是些老兵,知道这是紧要时刻,都警醒的很。两人走了一圈,见没什么问题,便往王佛儿帐篷处走去,一路上吕方看着天上明月,越发觉得孤寂。猛然听见后面一直没出声的王佛儿冒出一句来:“其实沈小娘子是个好姑娘,某先前说的那些话倒是想得太多了。”

    吕方被这句话弄得有些没头脑,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茬,便等王佛儿继续说下去。

    “某先前还害怕沈小娘子如此国色,会让将军耽于享乐,消磨了成大事的气魄,让我等追随的弟兄们没了指望。可《史记》上说,汉高祖刘邦好醇酒妇人,但善用韩信萧何,不也打下了炎汉四百年天下,我朝太宗杀弟取其妻,不也是开辟了贞观之治,可见上天生圣人,不可以常理所约束。”

    “住嘴,你这说的什么乌七八糟的。”吕方越听越觉得糊涂,都扯到唐太宗李世民了,再让他说下还不知道说出什么犯禁的话来。吕方转过身看着王佛儿的眼睛,冷笑道:“佛儿你倒长学问了,又是《史记》又是本朝太宗的,感情明早你解甲别干这丘八活了,去长安考进士去。到底什么意思你给我直说,别弯弯绕绕的。”

    “我的意思是那沈小娘子对将军有意,沈小娘子如此武艺,又是国色,偏生还胆量超群,今日在船上镇静自若,擒拿敌酋,可称巾帼英雄。难得又是对将军这般倾心,将军为何今日将那事情往自己身上揽,本来出主意的也是那高奉天,还要送她走,这一走以后要再见面可就难了,后悔莫及呀!”王佛儿这番话一开始说的结结巴巴,后面越发通顺起来,现在在心里已经憋了很久。

    吕方正要解释自己身为一军主帅必须有担当,不可把什么责任都往自己手下推,话刚要出口,却觉得自己会错了意,王佛儿的意思并非要自己推卸责任,而是要他哄哄沈丽娘的,那沈丽娘已经对自己有意,只是需要一个理由来说服自己留下来原谅吕方而已。不过王佛儿什么时候进步到对女人心思这般了解的地步吧,他原先不过是个颇有勇力的莽汉而已吗。

    吕方正心怀鬼胎的猜度,却听见王佛儿喊了声不对,往王佛儿视线那边一看,正是沈丽娘的住处。一看却正常得很,哨兵站的很直,方才过去时那哨兵便是这般样子。吕方疑惑的看着王佛儿,王佛儿赶紧解释道:“今晚这哨兵原先是我的手下,他天生左腿比右腿短上半寸,决计没法一直站的这么笔直,定然是出问题了。”

    吕方听了立刻心里咯噔一响,反手拔出横刀便向沈丽娘住处跑去,身后的王佛儿刚想说先多叫上几个士卒再过去稳妥些,没想到吕方这般冲动,一把没捞住,只得快步跟了上去。两人屏住呼吸来到门口,免得惊醒了沈丽娘,万一出来查看撞见了误以为两人图谋不轨就尴尬的紧了,吕方伸手在哨兵身上摸索了一番,哨兵胸口软绵绵的,原来胸腔两排肋骨早已被击的粉碎,早已丧命,只不过整个人背后被用一木棍撑住了,才站的笔直。两人对视一眼,在这寒冷的初春夜里,人身上还尚温,身体也没僵硬,想来刚刚被杀不久,不过却不知来人使得何种兵器,难道那刺客是和王佛儿一般的天生神力,使得是数十斤的大铁锥不成,当真是奇怪得很。

59刺客中

    .

    事到临头,也不得不进去了,吕方挥了挥手,王佛儿会意,提起长矛,一脚将木门踹的粉碎,吕方将哨兵尸体先一把推了进去,王佛儿跟在后面随即手中长矛舞成一团,护住全身,冲进屋内,要是屋内伏兵被引出手,定然逃不过王佛儿后面的雷霆一击。吕方提起横刀正要跟进去,却听见里面一声女子尖叫,正是沈丽娘的声音,赶紧冲了进去,口中喊着:“丽娘莫慌,吕某在此。”冲进去一看,却是一番尴尬摸样,只见王佛儿脸都红到脖子根了,双手抓着长矛,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脸扭到一边去了。沈丽娘躺在床上,被子裹在身上,肩膀全露在外面,月光从空荡荡的大门照进来,更显得皮肤白皙如玉,两眼红肿,显然哭泣了很久,脸上又惊又羞,显然被吕方、王佛儿两名破门而入的狂徒惊住了。

    吕方看到沈丽娘并未受到受害,一颗心才掉肚子里去了,目光往四周一扫,那屋子摆设颇为简陋,空空荡荡的藏不住什么人,眼见并无其他人,看来是刺客看到屋内睡得乃是个女子,并非目标,便没有下手,撤了,沈丽娘才没有遭毒手。这才开口问道:“沈小娘子安好,方才有没有刺客入内。”

    “啪!”一声响,吕方脑门挨了一下,沈丽娘见吕方一股脑儿破门而入,两只眼睛贼溜溜的四处乱瞧,口中说什么刺客之类的胡话,又羞又怒,一把便把身旁的木枕扔了过来,口中骂道:“哪来的什么刺客,倒是眼前便有个色鬼。”

    吕方躲闪不及,脑门上立刻挨了一下,沈丽娘腕力不小,打得他两眼顿时发黑,若不是头上戴了头盔,只怕立刻便是鲜血横流的下场。吕方正在又疼又怒,正要解释几句,却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小娘子倒是错怪好人了,的确有刺客,便是在下。”

    屋内三人立刻吓得一跳,这三人就算武功最弱的吕方也在这乱世刀尖上滚了七八年了,不敢说力敌白刃,但如长枪盔甲在手,三四个对手也近不得身,更不要说王佛儿和沈丽娘了。可一人在他们同处一室,他们竟毫无觉察,当真是可怕之极。

    王佛儿反应很快,先一把将吕方扯到自己的身躯后面,然后才转过身来,挺矛对准身前那人,吕方连退两步站到沈丽娘身旁,护住她的身体,毕竟王佛儿神力过人,掌中长矛有八尺开外,武艺尽是些大开大合的招式,自己离得近了反而让他施展不开。沈丽娘看到吕方第一步便站在自己身前,护住自己,方才的恼怒便如同春天残雪一般飞快消融,一股异样的甜蜜感觉在心头荡漾,虽然强敌在前,形势危险之极,她尽希望这时间过的越慢越好,内心深处,沈丽娘竟对那刺客有了一丝好感,毕竟若非那刺客吕方又岂会如此在乎自己。

    沈丽娘正陶醉在个人的小小幸福里,猛然一件衣服被扔到自己的脸上,吕方的声音十分焦急:“丽娘快些穿上衣服,那刺客武艺十分高强,王佛儿看来顶不住了。”沈丽娘被从美梦中惊醒,赶紧穿上衣服,一边穿衣服一边往前面看去,只见那刺客竟站在王佛儿的长矛顶端,王佛儿尽力舞动长矛,想要将那刺客从矛尖上抖下去,可无论王佛儿如何舞动,那刺客双脚竟如同黏在矛杆上一般,始终附在上面。按说王佛儿天生神力,现在在流民时吟唔叱诧,千人皆废。好几次被乱军逼入绝境,全靠他和王猪儿兄弟二人当先冲锋,无不望风披靡,若不是靠他的武勇,他那支流民群的许多妇孺老幼,早就变成了他人的腹中之食了。可今天遇到这刺客,他竟仿佛如同落入陷坑中的猛虎,一身力气武艺半点都施展不出来,那刺客五短身材,体重最多不过百余斤,可在长矛那头竟如千斤重担一般,将王佛儿压得几乎喘不过起来。王佛儿舞动稍一慢下来,那刺客竟沿着矛杆直攻下来,在剧烈摇动的矛杆上,经如履平地一般。

    王佛儿眼见那刺客沿着矛杆直入空门,眼见只有闭目待死,突然剑光一闪,身后一道剑光迅如雷电,只取那刺客面门,原来是沈丽娘已经穿好了衣服,出剑攻那刺客,正好救了他的性命。王佛儿赶紧就地一滚,让到了一边,坐下喘息了两口,惊魂稍定,才拒绝的背后一阵发凉,一摸才发现刚才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背后衣衫已经全被冷汗浸湿了,两腿也一阵阵发软,他入阵死战数十次,但如论凶险,无一次能与此次相比,想起方才门外那哨兵披了甲还肋骨尽碎,现在看来应是极刚猛的掌力,若是方才沈丽娘穿衣慢了半刻,只怕自己已经是地上的一具尸体了。

    吕方站在一旁,手里提着横刀想要上去帮忙,却只见剑光如同闪电一般,心知自己武功与相斗二人相差太远,上去也是碍手碍脚,便横刀在一旁为丽娘掠阵。只见沈丽娘手中剑术与军中武艺大不相同,军中武艺一刀便是一刀,一枪便是一枪,实实在在,并无虚招。那沈丽娘的剑术,并无一剑使到尽头了的,一剑最多使到了三分之一便变为另外一剑,端得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后,让人目不暇给,若是平常人,只怕要害挨了一剑方才知道。那刺客武功也是高绝,双手空空,并无兵刃,面对沈丽娘闪电般的快剑步法竟丝毫不乱,连连后退,沈丽娘一连十余剑竟连衣角也没沾到,只是一开始失了先手,手中又无兵刃,局面始终扳不回来。眼看已经被逼到了木屋墙壁前,身后再无退路。沈丽娘又是一剑直照胸口刺来,那刺客却不躲闪,眼见长剑便要刺入左胸,沈丽娘手上更加了把劲,要在吕方眼前显现手段,便是百炼精钢,也要刺个通透。

    正当此时,那刺客仿佛僵尸一般,整个人手足膝盖各处关节丝毫没有扭曲,整个人却突然向右移了半尺,沈丽娘想要随之变招,可这一剑力道已经使得尽了,无法再有变化,夺得一声已经透入了木屋墙壁,手腕用力刚要拔出长剑再次,那刺客反手一掌击在长剑无锋剑脊之上,那口百里挑一的利剑竟被一掌震断,沈丽娘虽败不乱,手中半截断剑立刻舞了一个剑花,护住全身,同时快步后退。吕方和王佛儿二人赶紧上前护住沈丽娘,那刺客却不追击,沈丽娘刚刚站定,猛然耳边一丝风声,一看对方手中把玩的那半截断剑已经不在,伸手一摸,背后瀑布般的长发顿时少了一块,已然被对方射出的那半截断剑削去了一大块,顿时花容失色。心知对手是手下留情,否则若是对准咽喉射来,十条性命也去了。

    吕方那边三人惊魂未定,竟忘了大声呼救。那刺客却大摇大摆的走到屋门口坐下,双掌轻击道:“好剑术,由极静到极动,阴阳变化毫无痕迹,若不是最后心急了点,某空手还取之不下,好些年没见过这般正宗的越女剑,偏生还是这等美人,这次出手当真是不虚此行呀。”

    吕方紧盯着这刺客,这人武功实在可怕,自己穿越到这乱世已有七八年了,手下也颇多武勇之人,安仁义、朱延寿也是天下闻名的悍将,可如论武功,那些人比起眼前这人来变如同幼儿一般。吕方心中苦笑,自己少年时的武侠梦想不到竟这样实现了,可怎么看都是一个醒不过来的噩梦。只见那刺客并未蒙面,长的身量不高,体型极为魁梧,竟仿佛一个大木桶一般,身上裹了见寻常的素绢短炮。满头乱发,胡乱扎了个发髻,蒜头鼻、金鱼眼,招风耳,一张大嘴咧着正笑的开心,一双眼睛里却毫无笑意,双手抛弄着一柄短刀,正是那日陆翔在山中的自称美男子的好友陈允紧盯着屋内三人,便如苍鹰盯着三只野兔一般。

    吕方心中正想既然这刺客不可力敌,那只能用智取了,看他方才射出断剑的功夫,如果自己开口呼救,只怕援兵未至,自己便已经丧命在那飞刀之下,只有找出他行刺自己的原因,才能逃出生天。

    吕方正寻找缝隙不得,那刺客笑道:“你们三人何人是吕方吕将军呀。”

    吕方听了一愣,还没出声,身旁的王佛儿挺身答道:“正是某家,汝可是为取我首级来的吗?”

    “是为吕方首级来得不错,不过恐怕你并非吕方本人吧,方才你们二人进的屋来,当先冲入的便是你,后来相斗之时,还是你有意无意的遮挡保护同伴,只怕你那位同行之人才是莫邪都指挥使吕方,听闻吕指挥使打扮奇特,头上没有发髻,只有一层短发,如同沙门一般,两位取下头盔一看不就清楚了。”

    王佛儿顿时哑然,吕方取下头盔,随手放在仍在地上,上前笑道:“这位先生观察入微,武艺高强,吕某平生少见,却不知受何人所托要取我的性命。”

60c刺客下

    

    陈允见吕方看到自己武功如此高强,又明言要取自己性命,还行若无事,不禁微微吃了一惊,现在屋内三人,王佛儿手中只有一柄横刀,发挥不出力大的优势,沈丽娘方才是出其不备,抢了先机都未能伤了对手,加上一身武功都在一柄长剑上,如今长剑折断,武功至少去了三成,更加抵御不住自己,看吕方身形步伐,武功还远远不及两人,可以说自己反掌便可取了他的性命,偏生还这般镇定,莫非此人当真有天命在身,有王者不死一说。

    “吕指挥使这一年来所作所为应该自己心里有数,丹阳县陆家都是数百年的高门,被你杀得几乎绝了根,更不要说善德寺了,只不过你倒是能得士心,你这护卫雄武绝伦,真是少有的万人敌,却甘心为你替死,只是可惜了,自古忠臣没几个有好下场的。”陈允说到最后,连连摇头,声音中满是惋惜之情。

    “若是为了陆家被灭门之事,吕某倒也无话可说,虽然出事的时候我已经出兵,但离开前我也留有方略给范兄弟,如果有人密谋作乱,立刻以雷霆之威扫荡,顺便将丹阳县内的强宗豪右一概扫平。”吕方也不推诿,反正就算把责任推到范尼僧身上,那刺客也不会轻易饶了自己的性命,等会便和王佛儿和沈丽娘拼死一战便是了,只恨自己没有早点推到沈丽娘,这般大美人到了嘴边都没吃到嘴,就这样死了,当真是暴殄天物呀。

    “若是陆家业参与谋逆倒也被你灭门,倒也罢了,也是罪有应得,某便不出手了,偏生家主陆翔虽然与会,却独善其身,并未参与其中,却还是被你灭了满门,如此恶行,某家与陆翔乃是至交,岂能容你。”说到这里,陈允站起身来,眼看便要出手了。

    沈丽娘和王佛儿见状赶紧准备抵挡,沈丽娘还上前一步讲吕方挡在身后,吕方却拦住沈丽娘,理直气壮的反驳道:“那陆翔与会,深知谋逆之事详情,却不但不向官府出首,还将准备出首的徐家家主关押,这和亲自谋逆有何区别,有什么冤枉的。那陆翔若是出首,不但家门可保,而且赏赐也不少,那出首的徐家现在便是丹阳第一的强宗,陆家的遭遇不过是他自取其祸而已,今日你杀我倒也罢了,若说这是恶行,任何官府在某这个位置都会这般作为。”

    陈允听的气极,颔下胡须一根根怒张,仿佛刺猬一般,戟指吕方骂道:“这是何等歪理,陆翔他不参与谋逆是忠,不出首出卖朋友是义,这叫忠义两全,莫非在这乱世,不害他人自保也不行吗?”他隐逸山林,虽说主要因为容貌丑陋,不符合唐代科举里面对“官体”的要求,屡试不第,但思想里本来老庄的味道就很重,是一个遁世者,陆翔的做法非常符合他的口味,是以才成为好友,为之出手行刺吕方。吕方方才那番话触动了他心里的那个禁区,顿时让其怒极,一时间倒忘了出手杀人的事,一定要先把吕方驳倒再说。

    “如今乱世,民不聊生。无论是亿兆蚁民,一方牧守,乃至长安天子,都惶惶不可终日,农夫不能安生种田,官员随时有被乱贼所害,天子则被四方藩镇乃至南北两司陵迫,原因无他,只因为这世上的旧秩序已经被打破,新秩序还没有建立起来,所以所有的人都不安其位,困苦不堪。无论是我留在丹阳的镇守铲除豪强,还是豪强联合起来想要赶走我的留守,都是想要建立秩序的行为。他陆翔两不相帮,莫说我要杀他,若是豪强事成,发现徐家在他看守下依然能派人出首,也会怀疑他首鼠两端,只怕他陆家也是一般下场,他这般做法对朝廷不忠,对朋友不义,兼谋自身不智,若是不亡,当真是没天理了。”吕方说的振振有词,倒好象不是他灭了陆翔满门一般。

    陈允被吕方一席话说的有些头晕,听起来那话极有道理,的确若是豪强成事了,找到徐家派人出首的证据,定然以为是陆翔搞的鬼,表面说两不相帮,暗地里却放纵徐家出首卖友,那还不灭了他满门。可明明是陆翔没参加密谋被灭门,怎么也说不过去吧。而且被吕方秩序这个词弄得有些头晕,心里没有底,话里的气势也低了三分:“吕指挥使可否说的慢点,某有点被弄糊涂了,明明你和丹阳诸豪强是死对头,为何说的好像是同一伙人似得,都要对付陆翔兄弟,莫非这乱世中便没有独善其身的办法了。”

    “的确我和丹阳豪强是死对头,我也早有讨平豪强,整顿丹阳之心,所以我虽没有亲自下令屠灭陆家,但方才也没有将责任推诿旁人。但就算他们事成,将我赶走,无论谁上台,也要申明法纪,整顿户口,清点田亩,干我现在干的那些事情,否则他在台上也坐不稳。只不过那时为政者自己便是豪强,掣肘颇多,恐怕这些做的不好而已,那时政令不行,军令不一,外敌打来抵御不住,苦的还是升斗小民。至于独善其身,若陆翔如同你这般不过是一个人,并无一个大家族拖累,自然可以隐逸山林,嘴一个闲云野鹤之人。可陆家是丹阳传承近七百年的大豪族,如何能够躲的过去。如果是你身为一县之首,县中首户态度暧昧,那你是拿他立威,还是凭着善念赌他其实并无叛变之念?”

    陈允被吕方那一袭话驳的哑口无言,他是个极聪明自傲的人,只不过因为容貌丑陋不得志所以才养成了这种愤世嫉俗的性格,这种性格的人有个好处,就是绝不自欺,哪怕别人说的话对自己不利,只要有理,便是心里再不服气也老老实实认账,吕方方才那席话说得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平日里许多感觉模模糊糊但又说不明白的疑问一下子豁然开朗,心头畅快之极,但此次来时慨然答允陆翔,要取吕方的性命,可他心头还有许多苦思多年的问题,若是杀了吕方,只怕再无人解答,不知还要多少年才遇到这样一个人,犹豫再三,才下了决心,反正以自己的武功,取吕方的性命不过是反掌之事,现在不过三更时分,还可细细问上许久,反正就算今夜没问完,下次再来问便是,脑袋长在吕方脖子上,随时可以取去,自己答应陆翔来取吕方的性命,可又没有承诺多久来取吕方的性命,看吕方的样子,只要不出意外,再活个二三十年没有问题,只要不让他寿终正寝便不算为了诺言。

    想到这里,陈允也不急了,一屁股坐在门口上,伸手示意吕方三人坐下,笑道:“不想你这军汉倒懂得这么多道理,某今日还是真的来对了,也罢,今日我便同你好好论上一番,若是有理,你那首级便先寄存在脖子上一日便是。”

    陈允这话语颇为轻佻,视吕方那边三人于无物,吕方倒也罢了,他对自己的武艺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虽然从小兵当起,没少花时间苦练,但是从来都不倚仗这匹夫之勇的。其他两人顿时脸上变色,沈丽娘哼了一声便要发作,陈允冷笑一声,屋内一声轻啸,沈丽娘手腕一痛,掌中那柄断剑已经落在地上,叮当作响,吕方和王佛儿一看,只见地上一块拇指大小碎木滚动,陈允手中还有三四块同样大小的碎木在滚动,想来方才便是这块碎木打在范丽娘手腕上击落了长剑,木质本来甚轻,那木块又小,难道方才陈允便是掷出这快碎木打落了范丽娘手中的长剑,两人正惊疑间。猛然见陈允右手手指一弹,一块碎木便从两人间飞过,去势极急,便是用那铁胎弹弓发射也不过如此,那碎木打在两人身后桌上的一个陶碗上,将之打得粉碎。沈丽娘与王佛儿两人对视一眼,目光中满是不敢相信的神情,这世上竟有如此武功,凭借血肉之躯如同强弓一般的威力的,方才在王佛儿和沈丽娘心中的被轻视激起怒气顿时荡然无存,心中满是恍然无助的恐惧感。

    “啪啪。”鼓掌的却是吕方,他脸上却满是惊喜之意,好似看到了什么喜事似得:“好厉害的弹指神通,不想今日竟能亲眼看到,却不知先生如何练的如此武功。”

    “弹指神通?嗯,原来这门功夫竟叫这个名字,当真不错,听起来又威风又贴切,好吧,今后便叫这门功夫叫弹指神通吧。”陈允听了觉得这名字倒是很合自己口味,不禁连连点头。

    王佛儿和沈丽娘听了气苦,难道这人竟然不知这刺客的武功是要取自己的性命用的不成,就算再好又和他何干,看他平日里也不像那种武痴般好武之人。沈丽娘不像王佛儿平日里庄重自持,上下之分深入骨髓,脱口娇斥道:“吕方这短毛贼莫非失心疯了,人家武功是用来要你性命的,还在这里叫好,当真是被你气死了。”

61舌辩

    

    吕方却不着恼,答道:“当然要叫好了,这世上岂有不死之人,我吕方能在活着的时候见识到这等武功,岂非幸事,这叫朝闻道,夕死可矣。当然要大声叫好。再说若是这位先生方才施展出这等武功,我早已丧命,如今已经多活了不少时候,岂有不高兴之理。”

    沈丽娘听了吕方这番话,早已被气的半死,哪里还说的出话来。陈允听了却颇合口味,他本就是个好学之人,否则也不能学的如此武功,笑道:“朝闻道,夕死可矣。说得好,人生苦短,宛如朝露,而道却无穷,只得苦苦求索不可懈怠。不过你这汉子胸怀倒是宽广,那女子对你如此不敬,你却丝毫不怒,也怪不得方才手下为你这般死忠。“

    吕方笑了笑,指着王佛儿道:“先生这话倒是错了,佛儿这等国士,这并非这等小恩所能收买。至于丽娘方才斥责我,那是关心与我,你想想若非一女子对你关心备至,又为何为你的性命着恼,先生此次来要取得是我的性命,又非她的。最难消受美人恩,丽娘这等国色如此待我,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高兴还来不及,还发怒,我吕方岂是这等蠢材。”

    “呸,谁看上你这短毛贼子。”沈丽娘啐了一口,转过脸去背对着众人,可颈子上泛红的雪白肌肤却出卖了主人的心情。

    “好好,说得好,吕方你倒是个妙人,我现在倒是庆幸今夜你没有睡在这屋中,要不我一出手便杀了你,如何能听到这等妙论。方才你说你那护卫并非为私恩所能收买,那你倒说说何为国士,如何能让其为你尽心。”陈允笑的很是欢愉,指着王佛儿问道。

    “这世上人皆有**,或为财货,或为女色,或为权力,无有例外,纵然有太上忘情之人,也是万中无一,便是先生如此武功,也是有欲求而不得之物,我说的可对?”吕方见陈允有了兴趣,心中暗喜,若是动手,十个吕方叠起来也不是你的对手,若是靠言辞忽悠,十个你也比不上一个我,看我等会不把你绕进坑里去。

    陈允点了点头:“那是自然,某又并非圣人,就算是仲尼也有修身治国平天下的抱负,除了那些沙门,世间人岂有无欲无求之人。”

    “虽然世间人皆有**,但区别却极大,如三国时关云长,曹操赏金赠美,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拜为汉寿亭侯,待关羽不可谓不厚,可关羽一旦得知兄长去向,便封金退美,投奔兄长去了,这所为何者?关羽这般作为可否称为国士?”吕方腹诽道,那些沙门修行以求跳出轮回之苦,这便是最大的**,岂是没有**之人,只是和人交流,如无必要,绝不要说“不”字,免得容易激起对方的反感,所以吕方没有说出口。

    “关羽称万人之敌,为当世虎臣。且报效曹公,有国士之风。虽然刚而自矜,善待士卒而骄于士大夫,并因此而败,但国士之称当之无愧。至于为何离开曹公而投奔刘备,想必是兄弟情深之故吧。””陈允想了想答道,唐时虽无后世一般,把关羽的形象拔高到武圣人的地步,但也十分尊崇,三国志中对关羽的评价就相当的高,是以陈允毫不犹豫便承认了关羽的国士地位。

    “不错,关羽对刘备忠诚无比,固然有兄弟结义的原因,但刘备当时手下诸多人才,也对刘备忠心的很,他们和刘备并未结义呀,想来关羽对刘备的忠心也是得其主的原因吧。要知道刘备半生飘零,屡战屡败,为何人心不散,最终成就三分天下有其一的大业呢?”

    陈允也是个聪明人,立刻便听出了吕方的弦外之音,戟指指着吕方笑道:“你这厮脸皮倒是厚的很,尽然拿自己和那先主相比,人家好歹是汉室宗亲,你不过是一个赘婿出身,算的什么?”

    陈允这话已经类似于辱骂了,吕方随手拦住要跳起的王佛儿,笑道:“先生何必出言刻薄,那时天下间姓刘的少说几十万,汉室宗亲又值得什么钱,英雄不怕出身底,先生难道没有听说过五羊大夫不成?”

    陈允话一出口,便觉得后悔,交谈一阵后,他虽然口中说还要取吕方的性命,可心里实在觉得投机之极,古人说的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大概就是指的这个意思,见吕方并非发火,只是出言辩驳,赶紧起身敛衽拜了一拜:“陈某方才失言了,吕将军教训的是,还请原谅则个。“

    吕方赶紧还了一礼,身旁的王佛儿和沈丽娘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这两人并非刺客和被刺杀者,而是两个多年未见的好友在抵足长谈。只见吕方行完礼后,继续说道:“像关羽这等国士,寻常金银财货,美女高官是买不来的,买来的也不过是吕布这等随时都会买主求荣之人。所谓国士,所思所想的并非一己之富贵,而是国之兴亡,百姓之安康,之所以当年刘备无拳无勇,却得万人追随,袁绍四世三公,兵败官渡后,手下有许多投奔曹操的,只因为刘备一心所为乃是重建太平,袁绍不过是为了为了一己一家之私。”说到这里,吕方指着王佛儿道:“吕某不过一介赘婿,却能得众人追随,原因无他,因为在下所作所为是为了天下太平,百姓安康,那些豪族起来叛乱,为的不过是一家之私,他们兼并田地,收容荫户,占据了丹阳大片的土地,却不缴纳税收,这样一旦外敌入侵,拿什么来养兵御敌,更不要说修建水利,惠及万民乐,如此行事,焉得不败?”说到这里,吕方的口干舌燥,他绕了半天圈子,就是想说最后几句。这人武功实在太高,就算今天不杀自己,如果惦记着自己,也是麻烦,天下间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再怎么戒备森严,如果这人琢磨着要杀自己,也是胆寒的紧。只有用言语看能不能打消这人杀自己的念头。

    陈允低头沉思,过了半响摇头笑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停下来说:“好一个天下太平,百姓安康,感情你饶了个弯子还是想打消我杀你的念头,却不知你在丹阳杀人如麻,如何和太平安康扯得上边?”

    “不错,我的确想打消先生杀我的念头,毕竟你武功实在太高,无法抵御,天下间也没有人想死的,这也是人之常情。至于杀人如麻,如今乱世,须以雷霆手段,方能行菩萨心肠,朝廷法度,谋逆者族灭,自古皆是如此。我不过杀了千余人,可丹阳县内数万人皆得益于此,一进一出还多了许多,这道理陈先生总该懂吧。”

    陈允站起身来,抬头看看屋外天色,摇头叹道:“吕将军这一席话当真是让我心乱如麻,看来今天是杀不了你了。也罢,现在不过是三更时分,离天亮还有时刻,不若你说说渡江后的打算,让某看看到底有没有本是致太平,抚万民?”

    吕方听了,一颗悬在半空里的心总算落了地,总算这刺客口中说了今天不杀他的话语,这人自视极高,想来是不会违背自己诺言的,至于以后,自己小心防备就是了,起码今天这道关总算过去了,想到这里,便仿佛肩膀上卸下了千斤重担,腰板也不自觉挺起了三分。声音却加倍谦逊了三分。:“安都统的打算我不太清楚,不过若是我在那个位子,定然是扎紧硬盘,等待机会便是。”

    “扎紧硬盘,等待机会?”陈允奇怪的看着吕方,这人用兵虽然及不上李、白,所向覆军杀将。但看风色,捡便宜的功夫可以说是天下少有。现在已经渡江成功,浙江之险已经和钱缪共之,自然应该进取西陵,或围攻杭州,或者沿着萧绍运河南下,与董昌夹攻南下的镇海军,都是不错的选择,哪有突然停在这里的道理,莫非自己看走眼了,这是个因人成事的蠢材?”

    吕方仿佛看出陈允的疑惑,笑道:“先生可是在疑问某为何不乘胜追击,先生有所不知,镇海军精锐分为三部,一部在苏州刺史成及指挥下,抵御南下的淮南泗州防御使周本统领的淮南主力,一部分驻扎在杭州,剩下的一部分由顾全武统领,正在围攻董昌。这三部分,实力最强的便在顾全武手上。若我进攻杭州或者夹攻顾全武,对方穷鼠噬猫,必然回军死战,那时纵然我军胜了,也必然死伤惨重,这不过是待董昌受敌而已。兵法有云。制人而不制于人,现在我军既然已渡浙江,便可威胁顾全武和杭州两处,钱缪定然只会加紧催促顾全武攻打董昌,然后再回军对付我等,现在我军之需要坐观董昌与顾全武两军死战,等待机会一举吞并两家。这岂不胜过去拼死厮杀的份。”其实还有个原因,吕方没有说出,现在已经是春季,粮食紧缺,民力牲畜也很难征调,万余军队如果大举进攻,粮食根本就不够。若是强行征调,误了农时,只怕来年便要大饥荒,他已经把这里当成了他自己的地盘,不愿意伤了民心,以后便不好办了。

62定情

    

    “你说的虽然有些道理,不过若是钱缪将顾全武大军调回,先来对付你呢?那你计划岂不全部成空?”

    “先生想想,顾全武连战连胜,正在意气风发,要消灭董昌,立下大功的时候,怎肯抛下眼前的大功,回头来对付我们。何况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顾全武定然回书说贼之要害皆在越州,只要击破董昌,淮南客军自然而退。只要我们没有进逼西陵,威胁杭州和顾全武的后路,顾全武大军定然不会回来。”

    “罢了罢了,某平日里还持才傲物,没想到也不过是个坐井观天的蠢材而已。”陈允听到这里,已经是面如土色,他本身天分极高,好几次科举都不过是因为容貌丑陋才被刷了下来,可还是以王佐之才自诩,结果回家后得异人传授,练成一身强横武功,性格变的越发愤世嫉俗,视天下人于无物。可今天晚上遇到吕方,除了一身武功,其他的都输得一塌糊涂,他对自己的武功倒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毕竟在儒家的传统教育里面,武功再高也不过是剑客一流的人物,陈允对自己的期许很高,以为至少也是一方牧守的器量。站起身来,对吕方深施一礼,惨笑道:“今日与先生一席话,获益颇深,实在是感激不尽,某自当退归山林,苦学三年,再回来请教。”说到这里,又向沈丽娘拜了一拜,道:“今夜唐突美人,实在无以报答,你剑术已达颇高境界,只是养气功夫不够深,观敌不够细致,才会急进,败在我的手下,若你再花上三年功夫在养气的功夫上,做到遇敌有静气,那时才能发挥出你剑术的十成威力,那时这江淮之间便少有抗手。”他与丽娘说话时,立刻又恢复了当世高手的气度,说完后,正要回身出营。后面吕方出言挽留道:“先生先请留步,吕某还有句话要说。”

    陈允回过头来,脸色微变:“莫非吕将军要留下陈某的脑袋不成?”

    “岂敢岂敢。”吕方脸色苍白:“陈先生如此武功,某这里千余兵卒又济得什么事,不过我看先生并非智谋学识比吕某差,只不过缺了些实务经验而已,有些事情没有位居其中,在外面怎么也揣测总会有些偏差。某军中还有一个行军司马的位子空缺,陈先生若是不嫌这个位子卑微,可否屈就?”

    陈允脸上一连变了几次颜色,显然思想斗争的很激烈,过了好一会儿摇头叹道:“吕将军好大的器量,对一个刺客也以至诚相待,光凭着一点便远胜区区了,果然是人主器量。不过将军与吾友有灭门大仇,吾又岂能侍奉将军呢,只能在此谢过了。”说到这里,陈允转身跃出门外,一会儿便消失在夜色中。

    待陈允离得远了,吕方一屁股坐在地上,已经是四更时分,天色已经有些发白,这两个多时辰的交谈,虽然没有动刀动枪,但一个不好只怕就是人头落地,脑力和体力消耗之大,不下于打了一场大仗,吕方已经有些脱力了,沈丽娘在一旁看得清楚,赶紧倒了杯水给他。吕方接过杯子,一骨碌喝了个干净,伸手还要,一连喝了三杯水方才喘了口气,对王佛儿吩咐道:“快将今夜的执勤军官叫来。”

    “某立刻将他叫来,不过这也不能完全说是他的错,将军还是不要责罚太重的好。”王佛儿以为吕方要拿那军官撒气,赶紧替那人解释。

    “哪个要责罚他,方才我们巡夜时也没发现什么纰漏,那人武功实在太高。我是叫他多叫些护卫来,尤其是强弓硬弩,免得那刺客若是半路后悔,回过头来,那时你来抵挡不成,快去快去。”吕方哭笑不得,连连催促王佛儿去下令。

    王佛儿听了,赶紧跑出帐外,帐内只留下沈丽娘和吕方二人,吕方坐在地上发完号令后,想要站起身来,双手一撑到了一半脚上突然没了力气,又一屁股坐了下去,眼看要摔个屁股墩。后面却被沈丽娘扶住了,就势才站了起来。吕方尴尬解嘲道:“今夜多亏丽娘了,不想某没死在战场上,差点竟被刺客取了性命去。”

    “谢我倒不必,救大伙性命又不是我这三尺剑,而是你这条舌头。不过你还真能说,竟能把他绕进去了,还想让他当你的行军司马,就不怕他翻脸杀了你。”|沈丽娘满脸好奇,她本来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小姑娘,若是现代社会也不过是个高中生而已,今天本来以为是必死的局面了,没想到竟让吕方捞了回来,实在是惊讶得很。

    吕方笑了笑,突然伸手抓住了丽娘的右手笑道:“这人心高气傲,若是愿意在我手下做事,便不会翻脸杀人。丽娘,方才我说你对我倾心爱慕,却不知是否是我自作多情。”

    丽娘猛然被吕方抓住右手,不禁大羞,本来以她的武功,反掌便能挣脱,却不知怎的全身无力,心中却满是欢喜之意,仿佛期待已久似得,不愿意挣脱开去。扭过头去,不敢回头看吕方的面容,过了半响,方才用如同蚊呐般的声音回答:“我没说不是,便是是了呀?”

    吕方听了大喜,伸手便要去抱丽娘的腰,却听到屋外王佛儿的禀告声:“将军,值夜军官已经来了。”

    “干,王佛儿你跑那么快干什么!到嘴的肥肉跑掉了。”吕方赶紧收回双手,不禁泪流满面。

    两天后,宣润大军大营内,淮南诸将济济一堂。那天吕方的计谋奏效了,到了兴安县城中的镇海援兵碰到那些被割去鼻耳的僧兵后,第二天早上便退兵了。安仁义的大军也纷纷从枫林渡口过了浙江,一时间局势对淮南一方大为有利。

    “吕司马这次领兵当先渡江,居功至伟呀,吕司马!吕将军?吕方你在干什么,怎么不回话?”安仁义得意洋洋的说着,正要夸奖吕方几句,可吕方坐在下面好像神游天外在似得,一连喊了他好几声都没有回应。

    “是在叫我吗,哎呀,请安都统恕罪。”站在吕方身后侍立的王佛儿见状赶紧用踢了吕方一脚,这才打醒了吕方,赶紧连连向安都统请罪。

    上首的安仁义看来心情很好,淫笑道:“吕将军你可是找了俊俏娘们,夜夜笙歌,搞得军议都是这般萎靡样子,这可不是我们军中男儿的样子。”帐内众将顿时一阵哄笑,这里都是男人,纷纷取笑起吕方来,连素来庄重自持的田覠也不例外。

    “哪有的事,不过这几天没睡好而已,都是在操心军务而已。”吕方满脸苦笑,解释却无力的很,众人又是一阵哄笑。吕方苦笑着也不再解释了,这几天他日夜都防备那个刺客再来,不但护卫森严了许多,王佛儿还日夜披甲守候在一旁,那王佛儿鼾声如雷,吕方本来就心事重重,吵得不能入睡,是以才在军议中昏昏沉沉,出了洋相。

    “方才安都统宣读杨王书信,杨王亲领大军三天前已经离开广陵,从丹阳渡江,直下江南。你听见了吗?”田覠果然是长者作风,见吕方一脸稀里糊涂的,只怕方才安仁义念的书信也没听清楚,便再说了一遍给吕方听。

    “多谢田使君。”吕方心里清楚,赶紧行了一礼,脑子里赶紧分析这个消息带来的影响。

    安仁义满脸得意,大声道:“杨王大军南下,踏平江南如等闲事耳,吾辈既然已经渡江,那明日便水陆并进,沿江而下,直取西陵,围攻杭州,诸位以为如何呀。”

    吕方脑袋里闪电一般已经将这个消息想了透彻。心底已经有了计较,起身道:“莫邪都中粮秣不足三日之用,还请都统调拨。”

    王佛儿在后面听的清楚,他心里有数,只算新夺取的镇海军寨中粮食至少够莫邪都全军七八日之用,可吕方这番话定然有他的道理,于是闭嘴静静听吕方继续说下去。

    安仁义听了奇道:“吕司马莫邪都缺粮这点小事你等会与后营说说便是了,何必在这军议中说,真是小题大做。”

    吕方起身道:“安都统此言差矣,这军粮之事关乎三军之命,怎能说是小事,人若是再日不吃饭,纵然武艺精熟,也打不过幼稚儿童,说到这里,某的肚子也有些饿了,中午若是有些鱼脍就好了。”吕方越说越是离题万里,帐中众将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上首的安仁义脸色却是越来越黑,眼看便要发作了,身旁的田覠心头一闪念,依稀猜到了吕方的意思,伸手扯了下安仁义的袖口,笑道:“吕司马说的也有道理,某的肚子也有些饿了,听说这枫叶渡的鲈鱼脍甚是爽口,不如大家都吃些,再商议不迟。”

    安仁义不知道田覠是什么意思,可他与田覠相交多年,知道此人计谋深远,必然有他的道理,于是也不说破,只是点了点头,众将见状也起身齐声称诺,各自出帐去了。吕方故意慢慢腾腾落在后面。看众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使了个眼色,让王佛儿出去把守门口,自己跑到安仁义和田覠面前,深深施了一礼:“末将方才无礼,还望安都统恕罪。”

63驱狼吞虎(补昨天的一章)

    

    安仁义脸色不善,刚想说什么,却被田覠抢先答道:“吕司马想必有什么话不好当着众人说吧,也好,现在帐内就我等三人,便细细讲来吧。”

    吕方笑道:“田公果然雅致高量,某方才听说杨王统领大军出了广陵,渡江南下了,不知这可是真的。”

    安仁义气哼哼的将一张绢纸扔到吕方面前,叱道:“方才读的时候不注意听,现在又疑神疑鬼的,等会你说不出道道来,看我不治你个军前失仪之罪不可。”

    吕方也不着恼,拣起绢纸细细看了一遍,才抬头问田覠道:“田公以为杨王统领黑云都、黄头军诸部亲军,连同淮南舟师大举南下,所为何事?”

    “废话,自然是打钱缪来了,还能为什么。你这。”安仁义说到这里便停住了,他毕竟是统领一方的大将,虽然性情粗豪,可并非蠢人。立刻便听出了吕方的弦外之音。田覠神色郑重,低声在旁说道:“任之,你的意思莫非是杨王统兵南下时对付我们的?”田覠不再称呼称吕方的官职,而是他的字以示亲密

    “也不能这么说。”吕方低声道:“应该说杨王带兵南下是来抢果子吃的,常、苏、湖、杭这几州本来就是户口十余万的大州,士民殷富,而且与淮南江河连通,本来就同属一经济区域,昔日朝廷关中皆仰食其栗。如果让我等拿下,论功行赏,必然要有大半落入安都统或者田使君手中,而且安都统的润州正好控制大江要冲,广陵大军若要渡江南下,必然要过润州,一旦形势有变,安都统封锁江津,这江南数州立刻便不再是淮南之地。是以若是这几州若是落入宣润大军手中,立刻便是尾大不掉之局,田使君和安都统便有了自立的资本。杨王南下便是为了防止这个局面,若这几州在他手中,便大可将安都统调到一个与敌方接壤的州去,派一亲信之人担任润州刺史,那时淮南大军随时可以南下,江南之地才算真的落入淮南手中。”

    安仁义与田覠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惧意,田覠点了点头,问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可为何反对立刻进兵呢,按你的意思岂不是应该尽快进兵,多抢些地盘要紧?”

    “那田公以为钱缪麾下精兵迄今损失了几分?”

    田覠眉头皱了皱,答道:“至今为止,钱缪也就在苏州那边被周本攻却了两座小水寨,估计也就损失了三五百人,这边守江的都是些新卒,如此看来,钱缪主力尚在,而且对董昌连战连捷,还得到了浙东属州刺史的支持,只怕实力比开战时还多了不少。”

    “那田公以为我等有几分把握在杨王大军到前,攻下杭州?”

    “杭州有两道城墙,城外镇戍不少,钱缪亲军只怕也大半在此,只怕一成把握也没有。你的意思莫非是要使那驱虎吞狼之计?”

    “田公所言甚是,我等若直下西陵,那钱缪定然倾全军出战,说不定连正在进攻董昌的顾全武一军也会回援,那时就算我军胜了也必然死伤惨重,反而让杨王压力更小,还不如驻兵与此地,休养士卒,四处去略取财货,甚至可以与钱缪密探,两家休兵,索取贿赂,让其倾力对付杨王,而我等大可坐山观虎斗,等待战机。岂不远胜进兵。”吕方声音越来越低,他心知安仁义和田覠与杨行密之间早有芥蒂,不怕两人不用自己的计谋。

    “好好,任之,好一个驱虎吞狼。你放心,若是事成,江南诸州,你任选一个,刺史,团练使都不在话下。某那天在宴席中果然没有看错你。”安仁义听了以示喜上眉梢,方才的恼火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那若是杨行密派人催促我等,那该如何是好呢?”田覠想得远一点,皱着眉头问道。

    “这有什么难的,就说春荒,军粮不足,也无处征集民夫和牲畜,加上春天水浅,后方船只转运不及,无法进军,待夏水高涨后后方军粮结束后再进兵即可。”安仁义随口找了个理由,拍着吕方的肩膀道:“明天我叫李锐那小子带上骑兵四处抄掠一下,若是有俊俏娘们便送与任之两个,一起乐呵乐呵。人生苦短,要及时行乐呀。”说到这里,满脸都是男人之间才明白的淫荡笑容。

    乾宁三年四月,镇海军大将顾全武引兵越海,得明州刺史黄晟支援,攻克余姚,并大破来援的董昌军,擒其大将徐章,从而切断了董昌与其属州的联系,完全包围了越州,钱缪伐董昌之战进入了最后的阶段。与此同时,淮南大军便如同一只巨大的章鱼,触手同时向东南、西南两个方向伸展,润州团练使安仁义统领的宣润大军已经渡过了浙江,直逼萧绍运河的起点,浙江上的重要渡口西陵;杨行密也终于带领淮南大军离开了广陵,直下江南;新任的寿州团练使朱延寿在击退了宣武大军后,出兵围攻靳州,招降了刺史冯敬章与大将贾公铎,进而攻下了光州,至此,杨行密全有淮南之地,南方诸藩镇纷纷震恐,吴越钱缪、江西钟传、荆南杜洪纷纷向宣武朱温求救,同时上表朝廷,请以宣武朱温为诸道都统,围攻杨行密,而朝廷留中不发。由于朱温的进攻朱家兄弟的天平、泰宁二藩镇的战争已经进入了最后的阶段,无法亲自领大军出击,只能派遣许州刺史朱太恭领万人渡淮,听以便宜从事。河东李克用为派兵支援朱家兄弟,好让其牵制宣武朱温,亲领大军攻打魏博罗弘信,以打通河东至泰宁镇的交通。随着长安朝廷的越发衰颓,诸家藩镇的战争越发激烈,战局也越发错综复杂,相距千里的几个战场相互关联,相互驱动,便如同扔到瓷碗中的几粒骰子,没有停下来前,谁也不知道结果是什么。

    杭州城,镇海节度使府白虎节堂外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披甲持矛的卫士遍地皆是,此时已是深夜,可堂上依然灯火通明,争论声连距离节堂二十余步外的守卒都听得到,从午后开始,军议已经持续了四五个时辰,可依然没有结果。

    钱缪坐在上首,下首一名红脸汉子正激烈的向钱缪陈词,正是领军镇守西陵的镇海节度副使杜陵:“安仁义已偷越枫林渡口,如今浙江之险已与我共有,且位居上游,如今西陵数面受敌,危如积卵。还请使君速速遣兵来援。”

    “杨行密已领大军渡江南下,苏杭诸州县水道纵横,彼舟师强盛,无险可守,且是我等腹心之地,只怕成刺史不能死守苏州城中,杭州守军得随时准备北上支援,还是赶快发信给顾全武,让他回军,先击退淮南军,再去进攻董昌不迟。”说话的是灵隐寺的主持了凡,他的立场出人意料,力主将其兄弟顾全武速速调回,致眼前的大功与不顾,回头来对付紧逼西陵的宣润大军。

    “主持何出此言,莫非是心疼那些损失的寺产不成?须知一世纵敌,数代之患呀。”说话的是一个丑陋书生,正是罗隐,他本是当时名士,是钱缪的心腹谋士,石山之战后,便回到杭州。他熟习儒学,平日里对口称慈悲无欲,实际积蓄田产了凡本就十分瞧不起,这次安仁义渡江成功也是因为了凡手下的叛变而成,见了凡还要调顾全武回来来守备西陵,便忍不住出言讥讽。因为他刚从前线回来,熟悉顾全武军中情况,是以钱缪十分重视他的意见。

    “休得胡言,了凡主持又岂是那等积田累舍的守财奴,为了些寺产误了大事。”钱缪见了凡脸色铁青,显然动了真火,现在形势紧急,镇海军诸将平日里对灵隐寺为代表的寺院们侵吞田地,隐藏荫户,坐拥巨大财富,早就颇有微词,这次了凡手下的僧兵出现叛徒,导致大败,矛盾便显化出来,若是冲突起来,只怕不等淮南大军来打,自己便残杀起来,那时便不可收拾了,于是立刻出言训斥罗隐。

    罗隐本是个聪明绝顶的,听了钱缪的话,立刻便懂得了钱缪的意思,便也不继续纠缠那个话题,向钱缪行了一礼,禀告道:“中原宣武朱温本就是贪婪无厌之人,却惟独对魏博罗弘信百般礼遇,称为六哥不名,所为无他,不过因为魏博北控太行,南扼孟津,河东大军若要进攻关东,都必先取此地李克用不小心拉拢,却四面树敌,强攻魏博,定然为渊驱鱼,将罗弘信赶到朱温那边,眼看泰宁、天平两镇孤立无援,便要为朱温所并吞,一旦朱温尽去强敌,兵锋便直抵淮河,杨行密又岂能在吴越久持,若不能在这次攻下越州,消灭董昌,一旦他收拾人心,重新控制属州,只怕浙江以东皆不为使君所有。钱使君,千万不可因小失大呀。“说到最后,罗隐言语激烈,显然已经焦急到了极点。

64董昌

    .

    “昭谏你说的道理我也明白,只是西陵乃必争之地,一旦失去不但杭州城外再无屏障,而且征讨董昌的武勇都诸军也被切断了退路。现在腾云那里都只有新败之军,军心摇动,这可如何是好。”钱缪称呼着罗隐的小字,一边不住捋着长须,手头不自觉已经扯断了几根,却丝毫未觉得疼,显然心情已经紧张了极点。

    “安仁义渡江成功后,已经过去了四日,可不但未曾趁势攻打西陵,只是修筑营寨,派出游兵四处劫掠人口财货,行动颇为奇怪。安仁义和田覠都是淮南宿将,不会不知道兵贵神速的道理,莫非是存了保存实力,坐收渔利的心机,如果遣人说之,行那缓兵之计,定有奇效。”罗隐显然已经成竹在胸,侃侃道来。

    “好好,”钱缪听了大喜:“如能让其休兵月余,形势定能大变,却不知这等大任却不知何人能为。昭谏可能举荐?某定然不吝重赏。”

    罗隐也不推辞,拱手道:“重赏就不必了,使君恩养在下多日,今日正是报答之时,不过听说安仁义乃是贪图美女财货,若有重金相贿赂,定然大事能成。”

    钱缪笑道:“若是大事能成,便是连城之璧也不过在彼等寄存数日而已,何况区区财货。若是五十万贯以下,昭谏便可一言决之。”唐末时,中央软弱无力,铸钱越来越少,是以铜钱腾贵,李克用驱除三帅,立下救驾大功,天子百年积蓄,也不过恩赏三十万贯而已,钱缪果然不愧枭雄气概,节堂中诸将个个被这个天文数字惊呆了。

    罗隐也被钱缪的豪气惊呆了,哑然了半响方才慨然道:“某这趟去若不能成功回来,又有何面目再见使君。”

    “昭谏此言差矣,再多的钱也不过时死物,人方是成事之本。此次前去,若安仁义手下有勇武智谋之士,不妨以重金贿赂,数年前与其交兵,其用兵轻捷彪悍有之,却绝无今日的诡秘气象,定然麾下多了能人,若不除去,将来毕为我等之害。”

    “属下领命,还请使君将此处形势修书报与顾全武,顾将军听到此等消息,定然会感念钱公的恩情,加紧攻打董昌的。”

    钱缪笑道:“这个自然,书信便烦请昭谏大才了。”罗隐便领命下去准备了,了凡正想随之离去,却听到钱缪说:“夜深了,大家也休息去吧,了凡禅师,某还有点事要与你商量。”

    了凡心头咯噔一声,暗想:“果然是躲不过,该来的还是来了。”心头满是苦涩之意,口中却只得应了声是、

    待众人都离去了,钱缪笑道:“自去年征讨董昌一来,战事持久,财帛便如同流水般花去,如今又要五十万贯,听说灵隐寺资财饶足,如今还请暂借则个。”

    了凡心头盘算道:“钱缪既然开了口,肯定是要出出血的了,那还不如主动点,也好换些好处。”他思绪飞快,外人看来不过是一抬头的功夫,便笑道:“本来开战以来,吾寺产业损失严重,加上先前战事失败,僧兵死伤无数,抚恤便不是个小数,不过是勉力支持罢了。”了凡叫了两声苦,见钱缪脸色微变,颇有恼怒之意,赶紧话锋一转,笑道:“不过既然钱使君开了口,此战有时攻打朝廷叛逆而起的,贫僧责无旁贷,却不知钱使君要多少呢?”

    “勉力支撑?却不知是何人趁兵事连绵,低价强卖破产百姓的田土,光你们寺内的铜钟铜佛像,融化了说不定便有百万贯之数。待我一统江南东西道,便拿你这贪僧开刀。”钱缪心头暗骂,口中却慢慢说道,仿佛在盘算要多少合适似地。:“某向蕃商拿明后两年的商税作抵押借个二十万贯,手头上凑凑也可以凑个五万贯,其余的只好请禅师破费了。”

    “二十五万贯?”饶是了凡心里早有准备,也被钱缪的狮子大开口吓了一大跳,但他心知这不可拒绝,枫林渡口一战,他损失惨重,其他寺院对其也有了离心之意,实力大大削弱,钱缪此时已经到了紧急关头,若是不给说不定就直接抢了,只能看能不能多换些好处来了。

    了凡眉头深皱,仿佛身上被硬生生割下块肉似地:“既然使君开口了,那贫僧便是将寺产尽买也得尽量报效了。不过某也不需要还了,只是这江南两道的盐货买卖,可否请交与吾寺专营?”

    “不可,这乃是盐铁使的权利,便是我钱缪也无权,又岂能给予他人。”钱缪立刻断然拒绝,这了凡敛财的手段厉害的紧,若是给他这个权力,只怕这江南东西两道的百姓,中户以下都要日日淡食了。”

    钱缪见了凡脸色阴沉,毕竟自己刚从他那里捞了一大笔钱,也不好把话说得太死,上前一步笑道:“禅师莫急,你在这危急时刻相助,钱某人心里是记得的,盐铁二事乃是朝廷利权,非吾等可以插手,其他方面我会补偿你的。”

    了凡听了也没有办法,只得合十行礼道:“那便多谢钱使君了。”

    越州,古名会稽,大禹南巡时大会诸侯便与此处,春秋时变为越国国都,越王勾践灭吴后,为争霸中原计,迁都至今山东琅琊,后为楚所灭。秦时和吴地为会稽郡,东汉顺帝时,阳羡令周喜上书,以吴、越二国,周旋一万一千里,以浙江山川险绝,求得分置。遂分浙江以西为吴郡,东为会稽郡。南朝时,于此地置东扬州,隋灭陈后改为越州,有唐一代便为浙东观察使驻所,四周江湖纵横,土地肥沃,物产富饶,自古便为东南大都会。自从董昌击破刘汉宏之后,便为义武军节度使,驻节于此地。现在越州为镇海军大将顾全武统军围攻,只是董昌从子董真骁勇善战,且深得将士之心,领兵相据,顾全武自攻取余姚后,虽然已经从两个方向包围了越州,而且得到了明州刺史得支援,后方无忧,但屡为董真所败,一直攻取不下。

    越州城中,义武军节度使府,由于董昌先前向朝廷求取越王封号不得,便自号越帝,这里便是他为自己准备的宫室,华丽异常,逾制之处所在皆是,非人臣所宜居。在那里,差不多每天晚上,董昌和他的宠臣们都沉溺在喧闹和淫秽的酒宴中,酒宴延续的时间很长,几乎每次都一直到清晨才结束,不止一次,太阳照见他醉醺醺的倒在后堂上,身边横七竖八的躺满了他的宠臣们,还有比他更醉的方士、献上谣谶符瑞的士民们,他们是董昌酒宴的经常参加者。

    自从乾宁二年向朝廷求取越王封号不得,转而自称大越罗平国皇帝后,许多臣属劝谏勿要自取祸患,对于这些劝谏,董昌的回应就是屠杀和族灭,在此之后,董昌就沉溺在长夜之饮当中,人们搞不清楚是因为他本性残暴还是因为每天沉浸在醉乡里才变得如此残暴。很快,董昌的皇帝梦被钱缪的问罪大军踏破了,在昔日部下钱缪大军的包围下,董昌不得不放弃皇帝的称号,并将劝说自己即皇帝位的吴瑶及巫觋数人作为替罪羊交给钱缪。由于还没有得到朝廷的诏命,时机还不成熟,钱缪在得到了两百万钱的军费后,暂时退兵,但一切才刚刚开始,在朝廷剥夺了董昌的一切官爵并授予钱缪浙东招讨使的官职后,钱缪的镇海大军再次东下,这次他的目的很明显,消灭自己的老上司,一统浙江东西两道,成为吴越大地的最高主宰。

    这天,正如同往常一样,直到太阳下山,董昌才从睡眠中醒来,宿醉后的剧烈头痛让他觉得很难受,可是每当到了夜晚,他又抑制不住自己痛饮一番的**,毕竟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忘掉现实的绝望,自己军队的节节败退,老部下的叛变,被包围在孤城之中,身上还有逆贼的罪名。他心里清楚,就算借助杨行密的支援打败了钱缪,自己的下场也不会有什么改变,毕竟杨行密支援自己的原因只不过是为了牵制钱缪,不让其变得过于强大威胁自己罢了。

    在用侍女送来的温水漱口了以后,董昌才觉得感觉好了点,无意间转过身去,正好看到榻旁铜镜里自己的身影,即使通过模糊不清的铜镜,也可以看到自己的面容苍白而又浮肿,那是一夜狂欢饮宴的结果。他本是一名十分魁梧勇武的人,自从任石镜镇将,拼杀了十余年才到了今天的位子,可现在铜镜中的身影臃肿,哪里还有昔日的摸样。看到这里,董昌心里不禁一阵烦躁,猛然一脚将铜镜踹倒在地上,顿时哐啷一声,那面铜镜已经摔成了四五片。旁边侍候的婢女不知何处惹怒了董昌,吓得立刻扑在地上,口中连喊:“奴家知罪,大王饶命!”一边喊还一边磕头,砰砰作响。董昌看着在地上不断磕头的婢女,胸中一股闷气发泄不出来,整个人仿佛要炸开似地,随手抄起榻旁的一柄玉如意,便向那婢女头上砸去。砰的一声闷响,红白之物四溅,一下便将那婢女砸的脑浆四溅,董昌也不收手,一连拿着玉如意在那女子的尸体上砸了七八下,直到砰的一声,掌中那柄价值千金的玉如意折成两段,才罢了手,将手中那半截玉如意扔在已经不成摸样的尸首上,这才觉得胸中那口闷气发泄了出来,畅快了许多,不禁狂笑了起来。

65董真

    

    明伦堂上,已经是一更时分,董昌和其宠臣的酒宴已经到了**,与宴诸人都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中间的舞姬随着吴音俚语翩翩起舞,在两旁的明烛映照下,舞姬身上的轻纱拂动,半透明的一般,曼妙的躯体几乎呼之欲出,几乎跟**的一般,在舞姬淫荡媚笑的魅惑下,在四旁乐户琴声的陶醉下,这一宴会已经变成了毫无节制的狂饮。

    在宽敞的明伦堂上,五张几案围成了一个“几”字形,几案前坐着董昌和他的亲信们,离他最近的便是先前在石山一战中独自逃走的汤臼,刚逃回时,董昌海愤怒的要将他砍死,但很快汤臼便通过哀求和溜须拍马重新获得了董昌的宠信,不过一个月的功夫,他便又让董昌恢复了对他的信任,现在他正在董昌耳边低声的说着什么,通过董昌正洪亮的笑声中,可以看出他的话让董昌十分开心。

    这位钱缪的老上司,刚刚被朝廷剥夺了一切官爵的前任越王,正穿着一身华贵的锦袍,斜靠在两名姬妾的身上,一会儿听着身边亲信的谀辞,一会儿痛饮着身边姬妾呈到嘴边的美酒,从他不时发出的欢笑声来看,这位军阀显得十分快乐,方才那种虐杀侍女的愤怒和恐惧仿佛已经从他的身上消失了。

    但仔细的观察者很容易便可以看到,恐惧和忧虑还是在他的身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在他自称越王后的不到一年时间里,他老了不少,而且变得越来越可怕了,昔日威武的黑色脸庞如今变得苍白而又肥胖,一年之前还不过是斑白的头发,如今已经变得完全白了,他整个面容都打上了疲乏、痛苦的烙印,这是长期酗酒和纵欲的结果。

    “方才接到杨行密信使来报,五日前,杨行密已统领淮南大军南下渡江,此时前锋只怕已经兵临苏州城下。钱缪跳梁小儿,指日便要退兵,您便可重上尊号,那时可不会有哪些讨厌的乌鸦在这里唠叨了。这里先请大王痛饮一杯贺。”汤臼站起,双手举着一杯美酒,待说完贺词后,送到董昌面前。董昌听了,越发高兴,也将杯中美酒饮尽。众人也齐声祝贺,一时间堂上气氛热烈之极。

    突然堂下传来一阵争吵声,好像是卫兵不让什么人进来,而和来人起了冲突,突然一个极有威严的声音说道:“吾有极重要的军情禀告父亲,十万火急,也知道你是职责所限,不能让你为难,我就一个人进去,随身兵器也留在你这里,不知可否。”

    外面静了半响,一阵盔甲的铿锵声随着脚步声传了上来,想必来人的身份十分紧要,哨兵便让其上来了。只见一条昂扬汉子,面容和董昌倒有七八分相似,体型魁梧,身上的铠甲满是泥迹和干了的血迹,已经看不出本身的颜色,右手托着头盔,眼睛布满血丝,腮帮子凹陷下去,仿佛数日未尝好好歇息过似地,正是董昌的从子,勇冠越州的董真。

    董真上得堂来,看到一众正在狂饮的人们,眉头立刻便皱了起来,但他没有说什么,便大步走到上首的董昌面前,躬身行礼道:“孩儿甲胄在身,不能大礼参见,请父亲恕罪。”

    董昌此时已经喝得有烂醉如泥了,董真沉厚的嗓音在堂内回荡着,一旁奏乐的乐户们也自觉地停止了,舞女们也纷纷退到了两旁,宾客们的欢笑声也被一遍寂静所代替,堂上气氛的突然改变让董昌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想要从身后姬妾的怀中站起身来,好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近三个时辰的痛饮仿佛强力的粘合剂一般,把他的身体黏在地板上,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在姬妾的帮助下,坐起身来,一双失去了焦距了眼睛好不容易才对准了董真的方向,口中结结巴巴的答道:“是真儿呀,好好,快拿一杯酒给他,今日寡人要和群臣同乐。”随着董昌的命令,一名侍女赶紧送了一杯酒到董真面前。

    董真眉头皱了皱,仿佛对从父的状况很不满意,但还是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对董昌拜了一拜,才将酒杯交还给侍女,大声说道:“父亲,我有一事禀报,守城士卒的酱菜钱已有数月未曾发放,冬衣还有两千余人的未发,如今天气尚寒,士卒们许多还不过身着单衣,还请速速补足冬衣酱菜钱,莫让士卒们心寒。”

    董真说完话后,便低着头等待董昌的回答,可过了半响却没有回音,抬头一看,却只见从父眼睛半睁半闭,昏昏沉沉的斜靠在身后姬妾的怀中,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汤臼跪坐在一旁,附耳正对从父不知说些什么,看董昌那摸样,也不知道自己方才说的话是否听清楚了。过了好一会儿,董昌低声说了几句,汤臼起身对董真说:“大王说,这些年浙东历经战火,且有天灾,府库如洗一般,并无多余钱帛,不过既然是士卒所需,那便挤出千余冬衣,其他的便请忍耐些时日,待击破钱缪后,自然不会缺乏这些东西。”

    “府库如洗?”一股怒火顿时从董真小腹直冲顶门,若不是从父在前面,只怕他立刻便一刀斩了汤臼这小人,从父执掌浙东十余年,越州城中光是存储钱帛的库房便有三百余间,数目恐怕不下千万,从父莫非留着这些钱帛给自己买棺材吗?难道他不知道一旦兵败,再多财货也都是留给钱缪的吗?但想起自从董昌自称越帝后,越发喜怒无常,功臣宿将,一言不合,便加以族灭。董真只得压下胸中怒气:“若是钱帛紧缺也就罢了,只是这一个多月来发放给士卒的口粮也不足量,而且里面诸多霉烂陈米,沙石也多了些,还请补足,免得让士卒们空腹迎敌。”

    董昌此时好像清醒了些,明白了董真说话的意思,起身想要说些什么,汤臼却大声笑道:“少将军此言差矣,某昔日家中饲养鹰犬,皆只让其吃的六七分饱,方才会去扑捉猎物,若是吃的太饱,便整日里庸庸碌碌,不想动了。用兵也是一样,钱缪军中饶有资财粮米,少将军勇猛无敌,何不领兵去镇海军那里抢来,又何必向大王这里讨要?”

    董真听到汤臼这番话,方才好不容易才按捺住的怒火立刻迸发出来,右手中的头盔立刻掷了过去,将汤臼打倒在地,两步冲到身前,一脚踏在汤臼胸口上,戟指骂道:“你这贱奴,在石山时不听胡云忠言,丢失要地,丧了万余大军,回来就该问罪处斩,却逃得性命,还在这里胡言乱语,克扣将士口粮,从父大事都是坏在尔等小人手里。”说到这里,脚底用力,便要将汤臼踩死在当场。

    汤臼脑袋挨了一下,顿时头破血流,跌倒在地,还没起身反抗,便被董真一脚踩在胸口,动弹不得,随即感觉到胸口那只脚仿佛千钧巨石般压下来,一口气顿时上不来了,眼看便要肋骨齐断,被踩死在当场,赶紧抓住那只脚,双手拼尽全身力气向上推去,口中连连呼救。他在生死关头,倒迸发出平日里从未有过的力气,以董真的大力,一时间竟僵持住了。

    堂上此时顿时大乱,方才都喝得有七八分醉的那些董昌亲信此刻酒早已化成一身冷汗流了出来,都吓醒了。可董真一向以勇武冠于军中,此刻虽然手中没有兵刃,但也无人敢上前搭救汤臼,只不过远远的大声劝说董真而已。而且汤臼这人平日里依仗董昌的宠信,骄横跋扈,并不得人心,只怕众人中内心还暗自叫好巴不得他死在当场的还居多。

    汤臼被踩在地上,双手托着董真的右脚,力气越发不济,身上的锦袍早已被汗水浸湿,生死之间的那股力气已经过了头,两只胳膊已经没有了知觉,眼见得那只脚离自己越来越近,口中更是不住的向董真哀求,饶了自己这条性命,可看董真脸色是对自己已经恨之入骨,只是不断加力把自己踩死方才快意。堂上一同饮宴之人也无一人来施以援手,只是躲得远远的喊着董少将军三思,汤臼此时暗自发誓:若是自己此次逃得性命,定要将这些临危不救的小人个个杀死,说来奇怪,如论仇恨程度,只怕在汤臼心头,对董真的比起这些同伴的还远远不及。

    眼见汤臼就要被董真当场踩死,猛然间一声怒喝:“真儿这是在干什么,如此妄为,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董真吃了一惊,赶紧收回脚来,回头一看说话的正是自己从父董昌,赶紧行礼赔罪。汤臼逃得性命,赶紧手脚并用爬到董昌身旁,此时他觉得最安全的地方便是那里。原来方才董昌身边的一名姬妾颇有急智,眼见得只有董昌才能控制局面,便将几案上用来洗手的一碗菊花水倒在董昌头上,那水放置在几案上已经很久,早已变得冰凉,倒在董昌头上立刻便将其激醒了,才看到了眼前这番景象。

66死间上

    

    董昌一连骂了董真十余句,董真正要解释,却听见汤臼哭喊道:“某方才不过见大王困倦,便替少将军传话而已,没想到少将军张口就骂,举手就打,还要去在下的性命。微臣性命虽然不当一回事,可这生杀大权,乃是君王之柄,少将军也只能等大王百年之后,方能执掌。大王并无子嗣,百年后这基业还不就是少将军的吗?莫非少将军连这些时日也等不及了吗?”

    听了这话,董真更是一身冷汗,心里又惊又惧,哪里还敢解释自己的来意,扑倒在地,不顾盔甲在身,磕头不止。须知这帝王家最是无情,便是亲生父子,碰到了这权位之争,也绝无骨肉亲情可讲,何况自己不过是董昌的从父子而已。

    他磕头极为用力,堂上皆可听到砰砰作响声,不过四五下额头便满是破了口,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董昌道“今夜的事情就这样吧,外面的事情好生去做,某有些倦了,今夜的宴席便到此为止吧。”董真伏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才站了起来,只见堂上已经空无一人,宾客和董昌都已退去,想起今夜要办的事一点没有头绪,反而触怒了从父。心头烦恼异常。走到堂旁,往镇海军营寨方向看去,这义武军节度使府本就地势甚高,远远看去,镇海军营寨在月光下一览无余,仿佛一只巨大的怪兽,盘踞在城外的镜湖湖畔,包围着越州城。

    “莫非越州城便是自己的葬身之地吗?”董真的口中满是苦涩。

    越州城外,镇海军武勇都帅帐内,顾全武、许再思二人对面而坐,中间的几案上放着一封帛书。两人眉头紧皱,半响无语,显然有什么极为难以决断的事情正在商讨。这两人都是随钱缪起家的宿将,都是杀伐果断的人物,尤其是顾全武,无论是乌程寨一战,轻兵疾进,大破淮南将魏约;还是石山一战拿自己的儿子顾君恩做诱饵,击破董昌宠臣汤臼,迫降骆团,莫不是抓住战机便敢于冒险,绝不犹豫,一举破敌的,可此时却这般为难,实在是少见的事情。

    “杨行密统兵过江倒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不过安仁义用兵一向勇猛有余,短于用间,田覠虽然一向多智,但多谋寡断,想不到竟能这么快便找到我军来源复杂,指挥不一的问题,一举用间偷过了浙江,然后又用巧计吓退了援兵。可见敌军中有人对镇海军的内部情况了如指掌。知己知彼已经占了先手。越州乃是董昌老巢,经营多年,急切攻取不下,还是先回援击破安仁义和田覠。再回头消灭董昌?”说话的是许再思,这些天来,虽然镇海军包围了越州城,但董真统兵极有法度,且深得士心,屡次击败许再思,他实在没有快速攻下越州城的信心。

    董昌也不答话,只是死死的盯着钱缪的来信,仿佛根本没有听见许再思方才再说什么似地,过了半响方才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许再思道:“再思不妨看看这封书信再说吧。”

    许再思疑惑的接过书信,细细查看起来,不一会儿竟念出声来:“彼杨行密纵兵四掠,树敌甚多,必有取亡之道。宣武北连魏博,已隔绝东西,河东沙陀不能复越雷池一步。天平、泰宁孤立无援,必不能独存,彼覆灭之日,便是宣武南下之时。彼时杨行密自顾不暇,焉有余力毒我?”念到这里,许再思疑惑的看了顾全武一眼,又看了看书信的落款,却发现是个空白,疑惑的问道:“这是何人的书信,见识倒是深远的很。”

    “罗隐罗先生,你可是觉得这越州急切南下,所以才决定先回军击退淮南军然后再对付董昌?”

    “不错,董昌昏庸好杀,手下贤臣良将杀戮殆尽,否则我等也不能打到这里,你退兵后,我领五千人留在这里与之相持,有明州刺史得支持,可以继续包围越州,董真若是据城死守也就罢了,若是领兵出击,军中威望太高,只怕他那个从父未必容得下他。”许再思话说坚定,显然心里很有底气。

    顾全武摇了摇头:“兵法有云致人而不致于人,又云攻敌要害,越州便是逆贼的要害之处,淮南引兵来救,我等便回军对付淮南,那岂不是致于人而不是致人了。本朝开国以来越州便是浙东观察使治所,董昌经营多年,浙东精华皆藏于斯,甲杖粮帛无数,若我等为其溃围,彼若收兵,旬月即可致众十万。那时便是钱使君空城来伐,胜负也不过时五五之分了。那时便悔之莫及了。只要拿下越州,纵然浙西尽弃于杨行密,也可凭借浙东兵甲与之相争,毕竟我专力与此,而彼数面受敌。”

    “那你的意思是全力攻打越州,不遣兵回援,可董真那厮的确十分难缠,今日刚刚引兵在镜湖旁突破我军营垒,我方死伤不下五百,你可有什么办法。”许再思想了会,也同意了顾全武的观点,毕竟一路从杭州打到越州城下,历经苦战,眼看最大的战果就要到手了,他也希望能够得到落名城,斩敌酋的大功。

    “大厦将倾,又岂是独木能支的,董昌手下皆是庸碌小人,若是让董真立下大功,击退我军,只怕第一件事便是要清君侧。说句诛心的话,若是我们攻下越州城,那些小人还可以换个主人,还有一线生机。若是董真立下大功,他们可无半点生机。若是有人去给他们分析利害,只怕杀董真心思最切得不是我们,而是他们吧?”顾全武脸色阴狠,他平日里都是一脸淳淳长者的摸样,此刻才表现出阴微的本色。

    “好好,那这人只怕便是那石山时的降将骆团吧,虽然这计谋阴狠了点,不过倒是好用得很,就算是这计谋不成,也没什么可惜的,骆团那种杀害同僚的小人,死了也不足惜。”许再思笑的十分畅快,他心里知道顾全武虽然表面上没什么表现,但内心深处对那骆团恨之入骨,那日石山一战中,顾全武的爱子顾君恩便倒在战场之上,若不是心腹将士拼死相救,便丧了命,此时出了这条毒计,说不定便是要借董昌的手报了自己儿子的仇。

    顾全武见许再思同意了自己的意见,便随手拿起钱缪送来的信,随手撕碎,笑道:“既然你我注意已定,这封信就没有必要存在了,免得消息走漏出去,图然乱了将士们的心神。”

    许再思拊掌道:“不错,不错,待会儿我便将骆团那厮唤来,嘱咐一番便是。待骆团进城后,我们放松两天进攻,那董真定然去向他从父素要财帛甲杖,激励士卒,补充队伍,董昌若心里有了成见,定然怀疑是董真扩充自己实力,心怀不轨。那时便有了机会可趁。”

    两人商量停当便招来骆团,骆团自从投降后,知道了自己那日在河滩上差点伤了主帅亲子的性命,便整日里都是惴惴不安,怕被顾全武找个由头取了性命,有时想起那日战场之上为何不死战到底,也未必不能杀出一条生路,纵然战死,也胜过屠杀自己袍泽,惹得现在落得个里外不是人,本部士卒都对自己鄙视之极。就算想要叛回董昌那里,只怕也无一人愿意跟随自己。正每日里自怨自尤,胆颤心惊的时候,突然帐外有亲兵报来,说镇海军浙东行营都统顾全武有请,骆团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那顾全武要对自己下手了?”骆团起身拿起横刀弓矢,又从帐篷缝隙往外看去,只见来传令的不过两名亲兵,神色也平常的很,并没有什么异常的。骆团放下兵刃,自嘲道:“自己就算明知道顾全武要自己的性命,也没什么办法了,难道自己一个人能杀出镇海军大营不成?”虽然这么想,骆团还是起身特别挑了把最锋利的横刀挂在腰间,又在怀中藏了把匕首才出得帐来。

    待骆团来到帐外,深深吸了口气,方才走进帐去,敛衽行了个礼,口中禀报道:“末将骆团拜见顾都统顾将军,不知都统有何差遣。”

    “骆将军请起,军中事物繁忙,礼节还是简单点吧。”说话的是武勇都兵马使,镇海军副都统许再思。

    许再思虽然这么说,骆团还是老老实实的按军中礼仪一套套做完,若是让顾全武找到把柄,治个军中失仪,对主将不敬的罪名,砍了他的脑袋,可没地方去喊冤。

    骆团全套行完礼仪,抬头细心察看上首两人神色,只见许再思神色温和,脸上还有几分笑意。倒是顾全武脸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好脸色。骆团一颗心这才下了肚,那顾全武对他有差点丧子之仇,只不过现在不好杀了他,冷了投降士卒的心,没有好脸色才是正常,若是对他突然态度转好,那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骆团只怕回营就得给自己安排后事了。

67死间下

    

    “自石山之战以来,逆贼董昌连战连败,如今龟缩于越州城中,束手已是旬月可期。骆将军深明董昌军内情,解开我等疑惑,功劳非小,待凯旋之日,我等定要向钱使君请功。”许再思笑着说道,他一开口便大绕弯子,弄得骆团满头雾水,倒是顾全武还是板着脸坐在一旁,闭口不言。

    “在下先前不明顺逆,在逆贼董昌手下抵抗王师,如今能够小心任事,弥补罪过一二便是侥天之幸,那里还敢说什么恩赏。二位如有吩咐,还请说明,若骆团能为之事,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骆团从许再思的话语里听不出什么东西,便打定主意放低姿态,决不让对方抓到一点把柄,反正在这镇海军营中自己便是那砧板上得肉,随人宰割的。如要自己做什么,出得营来,好歹总有一线生机,若是能逃出来,便寻一处世外桃源,苟全性命便是,什么也不再管了。

    “骆将军这么想那是甚好,不过先前那也是各为其主,吾辈武人也是常有的事情,倒也不必太自责了。”许再思脸色又温和了三分,连方才一直板着脸的顾全武也好像脸上松弛了点,话说到这里,许再思向顾全武使了个颜色,又咳嗽了两声,笑道:“眼下有件事情甚是为难,非骆将军他人做不成,本来还有些为难,但看骆将军这般慷慨,倒是我等多虑了,那便请顾都统与骆将军细细说明吧。”

    骆团听到这里,心说:“到底是戏肉出来了,反正就算是上刀山也要先答应下来便是。”这时,便看见顾全武挥挥手,帐内侍者卫士皆离开帐去,许再思还亲自细心察看一番,方才回到帐中,骆团见两人如此小心,内心也松动起来,看来顾全武并非要取自己的性命,倒是真要用自己办什么大事了,他本是个功名利禄看的极重的人,也并非是无能之人,此刻见机会就在眼前,方才那遁世之心立刻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赶紧竖起耳朵细心听起顾全武说话、

    “我军先前屡战屡胜,一则是我军以顺讨逆,得道多助,其二也是董昌天夺其魄,用来统兵的都是无知小人,为将这不得其人。”顾全武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看了看骆团的神色,只见骆团神色如常,毫无被说是“无知小人”的恼火,才继续说道:“可如今越州城中统兵的乃是董昌的从子董真,此人对董昌忠心不二,且骁勇善战,深得士心,是以我军屡战不胜,如今淮南大军进逼,已渡过浙江,随时可能进取西陵,直逼杭州,骆团你在董昌手下多年,深知董真性情,可有办法破之。”

    骆团思索了片刻:“董真此人不爱财货妇人,所得赏赐皆分与士卒,且公正严明,有古名将之风,越州天下名城,背山面湖,逆贼董昌经营多年,城内皆其死党,且积蓄极多,粮草可支用十年,财帛甲杖无数,若是硬攻是决计不成的,只能从其他地方着手。”

    顾全武点了点头,一直板着的脸庞也露出一点笑容:“果然英雄所见略同,吾观董昌昏乱,身边皆是些阿谀奉承的小人,又岂能容董真立下大功,吾欲以离间计破之,却缺一人作为引子,却不知骆将军是否愿意走一趟?”

    “好一个顾全武。”骆团心中暗叹:“若要速破越州城,只怕这便是唯一的办法了,董真不死,董昌不亡。自己这一去固然危险,不过若是事成,这攻下越州城只怕要居首功,钱缪定有重赏,富贵险中求,今日便博一把吧。”想到这里,骆团上前一步道:“在下听说汤臼那厮石山一战后抛弃士卒逃回越州,不但没有身死,只不过幽禁了十余天,便重新回到董昌身边。这人本来心里就对董真满怀嫉恨,若是能够让其相信董真要取他性命来整肃军纪,他必然会想尽办法对董昌进谗言陷害董真来自保。只是如我这般没有头脑的投回去,只怕只会白白丢了性命。”

    “骆将军说的不错,我倒有个东西,可以作为进身之阶。”顾全武挥手示意骆团靠近,附耳说了几句话。

    “什么,安仁义已经渡过浙江,直逼西陵,钱使君已经发信调武勇都回援?这些都是真的?怎的营中一点消息都没有?”骆团听了一半便是大惊失色。他紧盯着顾全武的脸色,想要从上面看出点线索出来。

    “千真万确,这是方才刚刚从杭州来的信使送到的,至于营中没有消息,则是不愿让士卒知道,突然乱了军心,骆将军,你再看看这封书信?”顾全武将实情和盘托出,连先前罗隐寄来的书信也递与骆团看,待骆团看信的时候,他详细解释道:“写信的这位罗隐先生乃是钱使君的客卿,深得使君宠信,就是他说服使君让某决定是回援还是继续攻打越州。”

    骆团细心的将那封书信看完,又仔细端详了几遍落款,才将那封书信交还给顾全武,这才慢慢消化了宣润大军渡过浙江的惊人消息,才问道:“都统莫非让我以这个消息作为进身之阶,不错,的确我知道这消息之后的确有可能觉得战局扭转,转而投奔董昌,不过这也有可能让城内守军士气大振,反而帮了倒忙吗?”

    “口说无凭,你把这个拿上,才能取信董真。”顾全武从几案上取出一个锦囊,交给骆团。骆团疑惑的接过锦囊,倒出一看,里面是一堆碎帛,有些上面还有些字迹,好像是一些被扯碎了的书信残片。他疑惑的看了看顾全武。顾全武解释道:“这便是钱使君送来的书信,不过只有一部分残片。你到时候就说是在亲兵丢弃垃圾时看到残片上的文字,起了疑心,便将其带回帐内,拼凑整理才得来这个消息,董昌和董真手中有不少钱使君的书信,这书信乃是钱使君亲笔书写,印鉴也难以伪造,一经比对,真伪立鉴。不由得他们不信。”

    骆团听了,不由得暗自佩服,越州城中连战连败,这下有了这根救命稻草,还不拼死抓住,至于带来这根稻草的自己,自然没人会怀疑到底有什么企图了。而且这样一来,镇海军的威胁就不那么迫在眉睫了,那些为了眼前的威胁而不得不忍耐董真执掌军权的小人,知道这个消息后心思也会活泛起来了,董真在董昌心里的分量也会变轻。最后越州说不定会以为镇海军引军回援,出兵追击,那顾全武便有了可趁之机。这一招简简单单的离间计一下子竟有这几招作用,这顾全武号称钱缪手下第一大将,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看来自己投降他倒是选对了边。想到这里,骆团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道:“顾公智勇双全,攻下越州城不过是指日之间罢了,骆某能跻身其间,实在是三生有幸。”

    转眼之间,吕方攻下枫林渡口已经过去十来天的功夫,这些日子吕方过的倒是闲散的很,因为安仁义和田覠采纳了他的主张,高沟深壕,杀牛享士,整日里只是派出士卒四处搜略财物粮草,也不派兵进逼西陵。镇海军仿佛也有了默契,只是一个劲的在西陵修筑工事,也不派兵来攻击那些分散劫掠的宣润小队。吕方整日里就是躲在营内,查看自己队伍的收获,再就是练习下武艺,看看陈五、龙十二等操练士卒。因为上次差点被刺客行刺成功的缘故,他现在就算睡觉也身披软甲,身边更是随时跟着至少二十名精选的亲兵,王佛儿更是手提铁锥,寸步不离,最让吕方开心的是,沈丽娘对他的情意日深,每日里都跟随在身边,不时含情脉脉的偷看他,连吕方偷偷的伸手牵住她的小手,也不再反抗,只是含羞垂首,当真的惬意之极,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身边的莽汉实在太多,那么多电灯泡,实在没机会好好亲热一番。

    这天,晚饭后,吕方正在指挥使帐篷前的指挥使广场上俯瞰着右厢士卒正在操练,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手脚有些发痒,正要也拿起长枪松松筋骨,却看到吕雄跑过来,口中喊着:“将军,丹阳有信来了,是小姐的。”

    吕方听了一愣,他出兵以来,一开始长夜寂寞,还经常想念留在丹阳的贤妻吕淑娴,可自从认识了那沈丽娘,渐渐便把家中正妻抛在脑后了,算起来已经快有一个月没想起来自己家中的贤妻了。“有了新人忘旧人了。”吕方心里不禁有点尴尬,咳嗽了两声才接过吕雄手中的书信,看到信封上熟悉的娟秀的文字,内心不禁有点惭愧,毕竟来自现代社会的自己,觉得一夫一妻制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时又想起旁边的沈丽娘,抬头往那个方向看过去,却看到沈丽娘转过身去,背对着自己,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微微耸动的双肩显得更加单薄,越发惹人怜爱。看到这般情景,吕方心里越发心烦意乱,竟似两个女子都在逼迫与他似地。吕方打开书信,跃入眼帘的便是妻子熟悉的文字,一开始不过是些叙说思念之情的文字,后面便是询问战事进展,以及嘘寒问暖。

68波折

    

    吕方看的有些心不在焉,翻过一页来,猛然看到一行文字:“闻君偶遇一沈姓佳人,彼女子不但国色无双,且文武兼资,出身世家,实是难得机缘,若君有意,何不纳之为妾?妾身侍奉夫君多年,然不过得一女。古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夫世间庸碌常人,亦三妻四妾,况夫君官居五品,麾下数千精兵,前途无可限量。妾身并非寻常妒妇,夫君莫以吾为念,多留子嗣,方为首要之事。”吕方看到这里,眼中已然模糊,后面的文字都看不清楚了。吕淑娴在自己还不过是吕家庄客的时候,便慧眼识英雄,委身下嫁,七八年来,辅助自己从一个小土豪一点点成长,自己出兵征战,她便留守家中,整治家计,实在是自己的贤内助。此时,吕方便有了决断,随手将那书信放入怀中,对旁边忐忑不安的吕雄问道:“沈小娘子的事是你告诉淑娴的吧?”

    吕雄听了这话,脸色苍白,跪在地上,但还是昂首答道:“我也知道这么做不对,但这事我若知道,便是明知是死也要告诉小姐,要打要杀,任凭将军发落,可若是再碰到一百次,我还是要这么做。”

    吕方叹了口气,苦笑道:“你起来吧,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不过为何你不事先直接劝说我,却要写信告诉淑娴,莫非在你眼里我就这般听不进忠言。”

    吕雄听了这话,也不开口解释,只是磕头不止。旁边的王佛儿不知是什么情况,也走过来要为吕雄求情,吕方苦笑着摆了摆手,示意王佛儿不必如此,上前扶住吕雄双肩,将他搀扶起来,苦笑道:“当年你我一起在吕家当庄客,一起种庄稼,追兔子,如同亲兄弟一般,何时竟变成了这般摸样?再说这件事情上本来你就没错,淑娴是你家小姐,你这是对他的忠心。错的是我,”说到这里,吕方指天发誓道:“贫贱之交不可移,糟粕之妻不下堂。我吕方若有违此话,他日必死于万刀之下。”

    发完誓后,吕方走到沈丽娘身后,低声道:“吕某出身贫贱,穷无立锥之地,淑娴与微时相识,一身功业,皆拜其所赐,小娘子兰心蕙质,吾若能有这样一个妹子,倒是前生修来的福气。”

    沈丽娘身形一震,仿佛刚刚收到很大的冲击,过了半响方才苦涩的答道:“能有你这样一个哥哥,我也觉得欢喜的紧。”说到这里,单薄的肩头微微颤抖,正在无声的哭泣。

    吕方见到沈丽娘这般摸样,右手不自觉的伸出想要按在沈丽娘的肩头,想要安慰她几句,手伸出一半又觉得不合适,只得收了回来,内心里一股苦涩的味道弥漫开来,仿佛刚刚咽下一颗苦胆一般。口中低声道:“这人世间,不如意者十之**,岂能事事如意,你我能够相逢便是有缘,岂能贪心,还是随缘惜福的好。”

    沈丽娘听了吕方的话,整个人仿佛呆住了,机械的重复说着:“不如意者十之**。”这句话本是西晋大将羊估的话,她本出身世家,博览群书,这句话的出处自然了然于心,想起书中羊估的无奈,联想其自己家破人亡,好不容易碰到一个中意的人,却又偏偏为世情所阻,自怜自苦之情弥漫于胸,两行清泪不自觉便流了下来。

    情形正尴尬间,营寨外突然跑来一队人马,原来是安仁义大营派来的信使,说有极紧要的事情相商,要招吕司马马上赶到大营去。吕方随口应了,回头看到沈丽娘这般摸样,心中也担心她心神不属,出了什么意外,便要让他抱憾终身了。营中诸人陈五和龙十二乃是派出的执掌一部的将领,做这些私人事情不太合适,而且抽不出身来,吕雄身份尴尬,只有王佛儿和她接触较多,比较合适。便回头对侍立一旁的王佛儿吩咐道:“这次去安都统寨中,你便不要去了,让吕雄陪我去。”说到这里,吕方凑近王佛儿耳旁低声道:“沈小娘子方才受了点刺激,我怕她出了什么事情,你留在营中,寸步莫离,别让她出什么意外。”

    王佛儿听了,脸上一僵,他平日以庄重自持,最不喜欢沾染这些事情,但这些日子他和沈丽娘接触颇多,实在不忍心看到她落到这般下场,只得答道:“将军放心。”

    吕方知道王佛儿这人极重然诺,这才放下心来,便跳上坐骑,让信使先行,叫上吕雄,前往安仁义营寨去了。

    一路无话,赶到安仁义寨中,进得大帐,只见安仁义和田覠两人坐在上首,两旁坐着六七人,都是两人的心腹,能参与机要的。吕方心中不禁一阵得意,想不到自己也算进入宣润二州的最高层权力圈子的人了,不再是任人驱策的炮灰,对于淮南战事也算有了一点自己的影响力,但又想起自己的家务事,心情又是一阵烦乱。

    安仁义见到吕方进来,起身走到吕方面前,一把抓住正在行礼的吕方的胳膊,急促的说:“任之还行这劳什子的礼作甚,镇海军钱缪的信使就在寨外等候,该如何应付,就等你过来参详一番,任之,你上辈子定是狐狸,还是那种修炼数百年的那种,否则怎能猜的到钱缪要派使节来?”

    吕方虽然有练武艺,但比起安仁义那等猛将还差得远,立刻被他扯得站立不稳,一下子便被拉到安仁义右侧的第一个位子,被按在位置上,安仁义便盯着吕方的眼睛,看来是要唯吕方之命是从一般。吕方心中不禁一阵得意,安仁义在资治通鉴上也是留了名的人物,可也这般对待自己,虽然没法和其他穿越前辈收某某当小弟,美女满后宫相比,也算的上是王八之气有小成了。正想买个关子,可眼睛余光看到旁边的那六七个人眼中满是艳羡的颜色,仔细看只怕还有不少怨毒。吕方内心立刻警醒起来,这些都是安仁义和田覠的心腹,自己顺利时也就罢了,若是自己遇到逆境,只怕他们落井下石的居多,雪中送炭的不少,那安仁义和田覠可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用的着自己的时候,叫自己亲哥哥也无妨,一旦觉得自己可疑,恐怕下手除掉的概率比较大。这时候自己还是赶紧表表忠心为上。

    想到这里,吕方赶紧先恭恭敬敬的行礼如仪,正容答道:“安都统有所不知,这君臣之道莫大于礼,礼节之道莫大于分,军中最重上下之分,如礼节混乱,如何能由上指下,如心腹指爪牙。是以这礼节万万不可偏废。”说到这里,吕方起身坐到平日里自己的位次坐下。

    安仁义听了这话宛如耳边风一般,只是不断催促吕方快些说出对策来。旁边的田覠却暗自点头。

    吕方想了会,说道:“如今不知钱缪使者来用意具体为何,我也拿不出什么主意来,不如让他们上来,待他们说出来意再做打算。”

    安仁义点点头:“也只好如此了。”

    过了会儿,钱缪使臣进得帐来,却是个儒生,虽然面目丑陋,但双目有神,气度俨然,显然是个精明角色。那使臣却既不行礼也不不说话,自顾一个个细细打量环坐着的宣润二军将佐,便如同看到珍惜之物一般。

    安仁义本是一个武人,看那使臣旁若无人的自顾四处查看,却将坐在上首的自己全然当做不存在,胸口一股无名火便窜了上来,口中骂道:“哪里来的狂生,这般无礼,莫非润州军中没有杀人之刀吗?”下首侍立的卫士随之同声怒喝,数十名勇士的声音回荡在帅帐中,动人心魄。

    那儒生倒镇定的很,向安仁义得方向敛衽行礼道:“上首坐的可是润州团练使安将军?”

    安仁义也不答话,只是盯着那使臣看他的下文,那儒生继续说道:“在下方才进营来,安将军营垒森严,士卒皆是百战余生的猛士,帐中将佐也是一时翘楚,安将军果然是天下英豪,只可惜这班基业倒是错给了主人。”

    安仁义听到这里心头更是怒了三分,说话的口气反而平静了下来,只是语意透出一股冷意,若是熟识他性情的手下便明白这是他起了杀意的先兆:“我安仁义出身不过是代北一牧马儿,今日执掌方面,麾下精兵数万,已是富贵之极,你却这般说,是何意思。”

    那儒生倒好像不知道安仁义已经有了杀心一般,笑道:“若是太平年间,安将军这般也就快到了人臣的尽头,好男儿不过出将入相,封妻荫子罢了。可今日有这般景象,正是好男儿进取的时候,便是封疆裂土,流传后世子孙也不过是一步之遥而已,将军若只是想持盈保泰那岂不是可惜了这番基业吗?”说到这里,那儒生向坐在安仁义身旁的田覠又行了一礼问道:“坐在安将军身旁的想必便是宁国节度使田覠田使君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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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节度介绍:
作品卖点:节度使:唐代外臣之,掌总军旅,颛诛杀。赐双旌双节。行则建节、树六纛。反复无常的枭雄,流民,乱世,便是父子兄弟,都用尽一切手段互相厮杀的时代。主角由弱者变为强者,由勇士变为魔王。
6翔满身鲜血,箕踞而坐,指着吕方大骂道:“汝可知千万人死于你手,白天颂声震动天地,难道你夜里没听见万人切齿咒骂。死后定堕入无间地狱,只恨今日不能与汝俱亡。”
衣锦城中,钱缪宅外,大军云集,吕方对城头喊道:“钱王昔日围攻越州,可想有今日。”
钱缪答道:“某扫平乱贼,不过为王前驱而已。”
吕方看着满脸血污的徐温,叹道:“公昔与某为同殿之臣,若戮力勤王,无有私意,乌有今日乎?”
徐温曰:“英雄不两立,天亡仆以资公也。”天下节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下节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下节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