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同人小说天下节度TXT下载天下节度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天下节度全文阅读

作者:丹东大米汤     天下节度txt下载     天下节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76段落

    吴军士卒并没有用长枪驱赶这些乞食者,他们中的绝大部分都被眼前的情景给惊呆了,道旁建筑的宏伟和荒凉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这些粗鲁的汉子虽然没有读过《诗经》,并不懂得什么“黍离之悲”,但壮丽的都城转眼之间就变成这样,还是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你带一都人前去东门,看看那边还有没有残余的敌军!”指挥使沉声对手下下令道,他现在发愁的就是手头的兵力相对于巨大的汴京城来说实在是太少了,所以他决定先到宫城中去,那里的面积要小得多,比较适宜他现有的兵力。

    吴军刚刚进了宫城,所有的人便感觉到远处传来一阵声响,那声音并不大,就好像天边的雷声一般,十分沉闷,地面也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众人正面面相觑,不知所以的时候,那个向导脸色却变得惨白起来,嘴唇哆嗦的对指挥使道:“军爷,怕是不好了!”

    “不好了?怎么不好了,晋贼又杀过来了?”指挥使诧异的反问道。

    “若是晋贼就好了!”向导答道:“听这动静,只怕是决堤了,你不是本地人,不知河水决堤的厉害,小人十余年前见过一次,那可是惨呀!”

    “我怎的没见过河水!”那指挥使正欲反驳,却看到前面一群人向这边跑过来,正是不久前被派出探察东门动静的手下,只见那都头离得还有数十步便边跑边喊道:“校尉,咱们快跑,该死的晋贼掘了河堤,河水尽数倒灌下来,已经淹进城了!”

    那指挥使见手下这般模样,也不禁有些慌了神,按说这些人生长于江淮之间,所遇到的水流远比北方大,但却不知道黄河与其他不同,其中下游的河床由于大量从游黄土高原冲刷下来泥沙沉淀,逐渐抬高,已经形成了“地河”、“悬河”的状态,一旦被决口,黄河水便会倒灌下来,将两边的田园郡县淹没。是以黄河的水流虽然远不及南方的长江大,但在中国古代历史造成的危害却远远胜过长江。

    “快说,哪里地势较高?”那指挥使一把揪住向导的衣领,大声问道。

    “宫城,宫城那边地势高!”那向导这才醒过神来,大声喊道:“宫城城墙也很坚固,只要将城门关紧,就能抵御洪水!”

    “好!你带路!”指挥使回头对手下大声喊道:“快走,快走!”

    待到一群人赶到宫城,那指挥使赶紧下令手下将各处城门关,幸喜在城头还看到不少土囊,想必是原先用来守城用的,正好用来在城门内侧堵塞漏水处,刚刚忙完,便看到一股黄褐色的浊浪沿着街道冲了过来,直薄城门,还好这梁国宫城修筑的十分坚固,将这洪水挡在了城外。城的吴军们这才松了口气。

    那指挥使逃得一条性命,回想起刚才的险境,不禁破口大骂道:“娘的,定然是那朱贞不理政事,连汴京旁边的河堤都修不好,这等昏君不忘何待!”

    一旁的向导闻言苦笑道:“依小人所见,这洪水来的蹊跷,只怕并非河堤修的不好。这个季节黄河并非汛期,而且朱贞虽然昏庸,但在巡河却是十分在意的,只怕是晋军退兵后,故意挖开河堤,以阻止敌军追击的!”

    “这些杀千刀的胡狗!”吴军下听到这里,也回过神来,个个破口大骂起来。黄褐色的洪水沿着城墙起伏,水面漂浮着杂物,还有人和动物的尸体,一想到自己方才一不小心就会落得一般下场,众人便对撤走的晋军多了三分恨意。

    那指挥使想的更远一些,向那向导问道:“那大营那边呢?会不会有什么事情?”

    “大营那边倒是没事,汴京这边地势西高东低,洪水定是往西南那边淹的,大军还在西边,定然是没事的!只是苦了千万的百姓!”那向导说到这里,脸色已经是惨淡之极,显然想到了这般洪水之后的惨状。

    吴军下听到这里,个个脸色也不好看,他们大部分家乡都是在江淮之间,自然明白这等洪灾之后,必有大疫,加对农业基础设施的破坏,一场大洪灾下来,便数百里渺无人烟,昔日鸡犬相闻的肥沃田园变为荆棘遍地的荒芜之地,往往数十年都恢复不了。其破坏力甚至比兵灾还要厉害的多。李嗣源这一招绝户计使出来,在阻止了吴军追击的同时,也废了汴京附近当时人烟最稠密、最为富裕的一块区域。毕竟这么大的洪水之后,损失的人口财富也就罢了,吴军也不可能抽出人力物力来重修堤坝,那么黄河就会接二连三的反复决口,甚至发生大的改道,在这种情况下,是根本不可能恢复正常的农业生产的。更谈不其他的了。

    郑州府衙,吴军帅帐。

    “好个李嗣源,好辣的手,好狠的心!”朱瑾猛的一拍面前的几案,几案的物件被震的落了一地,但两厢的吴将都被晋军决堤的消息给惊呆了,竟然无人去捡。

    过了半响,一旁的周安国才回过神来,叹道:“这等绝户计他都使得出来,果然是蛮夷呀,豺狼之性呀!这般一来,和他们的战事恐怕停下来一段时间了,幸好殿下移师西向了,否则正好撞这洪水!”

    朱瑾无声的点了点头,正如周安国所言,这样一来,吴军和李嗣源的战事恐怕要告一段落了,两边的西段战线被黄河分隔,东段则是大片的黄泛区,这种绵延数百里毫无人烟的半沼泽带根本无法进行大规模的军事行动:没有道路,被淤积的河道,也没有可以征发的民夫,所有的粮食和辎重都要靠人力搬运,任何将领都会被沉重的补给负担给吓倒的。

    “那也只好如此了。”朱瑾叹了口气,不过心中还是有几分如释重负,这样也就不用再和李嗣源交手了,毕竟他出师以来立下的战功已经足够惊人,没有必要再冒险和李嗣源这等宿将再冒险了。

    “其实总管也不必忧心,李嗣源虽然抵挡住了我军的进攻,但他称帝之后,与河东的关系已经破裂,有更大的麻烦等着他呢!他能决了下游的堤,我们就从蒲津、孟津渡河就是了。又有何惧?”

    “周公所言甚是!”此时朱瑾的心情已经好了不少,笑道:“也好,那便请掌来,向建邺报捷!”

    在天佑十五年的冬天中,建邺城中的居民可能是当时整个中国最为幸福的一群人了。除掉那些在死亡线挣扎的农民以外;洛阳和长安这两座昔日帝国的伟大都城就在这一年里已经遭遇了不止一次敌军的包围,汴京则干脆被洪水吞没;幽州与其说是一座城市,更不如说是一座抵御契丹人的堡垒,每年的冬天对于城中百姓来说都是一个难熬的季节——会有大批因为饥寒而南下的契丹骑兵南下打草谷;即使是成都、晋阳这两座暂时摆脱了兵火直接威胁的城市,沉重的负担也将城中百姓的腰压得直不起来。而吴军的节节胜利已经将战争的威胁驱除到了地平线以下的距离,虽然吕吴的赋税也很重,但毕竟从广袤领土运来的大量税赋和战利品也给城中百姓带来的相当的繁荣,即使是最贫穷的人,也不难凭借出卖自己的劳力换得衣食所需,这在那个时代的中国已经不能不说是一个相当伟大的成就了。在这个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乱世里,难道不应该及时行乐吗?所以到了天佑十六年的元节,建邺城就变得更加热闹了。

    未央宫,依照过往的旧例,群臣要与至尊饮宴,以示庆祝。不过今年的元节有点特殊,前线已经传来好几个好消息,朱瑾所领的西路吴军连战连胜,不但占领了洛阳,还将势力渗入了关中。东路的吴军也击退了李嗣源的围攻,形势对吴军相当有利。眼看平定中原就是眼前的事了。这些平日里看起来十分稳重的吴国重臣们现在却一个个目光闪动,仿佛再期待着什么重大事情的发生一般。

    高奉天将杯中酒抿了一口,抬头看了看对面的陈允,对方却低垂下眼睛,避开了他的目光。

    “老狐狸!”高奉天暗骂了一声,显然对方和自己的看法一样,觉得现在还不是说话的时机。他有些不满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美酒通过食道,滑入胃中,顿时产生了一股灼热,仿佛胃里立即着了一把火。

    钟延规坐在右边第三个位置,冷眼看着众人的表现。这个外表粗豪,内心精细的男人今天晚一来就感觉到了那种微妙的气氛,他低下头,装出一副惘然不知的模样,只是吃着面前的精美酒肴,心中却暗自冷笑道:“跳,尽力的跳,你们这些皮影,在你们在台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地跳个够!”

177劝进

    吕方坐在首,此时的他身披锦袍,头戴金冠,斜倚在锦榻之,身旁坐着一名紫衣贵妇,正在与他低声说些什么,却是钟媛翠。吕淑娴死后,他并没有续弦,去掉被关在冷宫中的沈丽娘,这钟媛翠便是这位至尊身边唯一的女人了。

    随着酒宴的进行,在酒精的刺激下,殿人们也变得越来越活跃了。终于,已经喝得六七分的范尼僧再也按捺不住,霍的一下站起身来,对首的吕方敛衽下拜,大声道:“陛下,微臣有事启奏!”

    吕方目光转到范尼僧身,摆了摆手笑道:“今日是元佳节,我君臣同乐,范爱卿不必拘泥,直言便可!”

    范尼僧大声道:“我主自从淮起兵以来,吊民伐罪,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迄今已有二十余年。今粱寇授首,大军直抵黄河,我主之功高天地,非一吴王能与之相配,臣敢请即皇帝位!”

    “臣附议!”

    “臣附议!”

    范尼僧的进谏仿佛是一粒火星落入了火药桶中,殿顿时沸腾了起来,文武群臣纷纷起身大声附和。俗话说功劳之大莫过于从龙,这些人披坚持锐,抛妻别子,跟随吕方数十年,为的就是封妻荫子,公侯百代。原先吕方实力不足,不敢称帝以招来祸患,但随着吕吴实力的增长,不但长江以南已经尽为其所有,连黄河以南除了蜀地以外也成为了他的地盘,已经取代了梁国,成为当时诸国中最强的一个,称帝已经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这样一来,众人就算是为了自己的高官厚禄,也要出言劝进了。

    听到众人的劝进,吕方一时间有点错愕。与历史许多改朝换代不同,这次的劝进完全是群臣自发的行动,而并非是一场由篡位者主导的荒诞戏剧。一旁的钟媛翠赶忙伸手捅了捅丈夫的衣袖,吕方这才回过神来,笑道:“列位爱卿,寡人德行微薄,如何当得这至尊之位,且作罢,作罢!”

    陈允昂首出列答道:“陛下,窃闻尊位不可久虚,万机不可久旷。今唐德久衰,万民无主久矣!大王社稷为计,万姓为心,生死而肉骨。神人获安,无不幸甚。今国家久无继嗣,天下无所系心。陛下虽欲逡巡,其若宗庙何,其若百姓何!”

    高奉天见慢了陈允半步,让同僚抢了先,心中暗悔,只得待陈允说完后起身道:“陈相公所言甚是,人主之行异布衣,布衣节小行,以自讬於乡党,人主惟社稷固尔。以黔首为忧,不以克让为事。陛下请早即大位,以慰宗庙乃顾之怀,下以释普天倾首之望!万民幸甚!天下幸甚!”

    吕方看着阶下群臣罗拜,各种各样让自己半懂不懂的话语连珠炮一般的轰过来,几乎将自己活埋了,心中暗想篡位夺权也是一门技术活,自己比起朱温来,肯定文化程度肯定是要高不少的,可听起这帮手下的的话来,还是费力的很,想必那朱全忠也废了老鼻子的力气。不过想必这些家伙也是不知从哪里剽窃来硬记下来的,否则自己一介赘婿出身,连亲生父母都留在异世了,哪来的什么“宗庙乃顾之怀”,不过现在已经是登那至尊之位的恰当时机吗。

    过了约莫半响功夫,吕方抬了抬手,群臣静了下来,目光聚集在吴王的身。吕方整了整袍服,站起身来,沉声道:“今天下之事,岂如卿等所谓?岂是寡人所勘哉?诸卿指论,未若孤自料之审也。夫虚谈谬称,鄙薄所弗当也。且闻比来吾多年征战,所经郡县,历屯田,百姓面有饥色,衣或短褐不完,罪皆在孤;是以惭众贤,下愧士民。由斯言之,吾德尚未堪偏王,何言帝者也!”

    到这里,陈允正要开口继续坚持,吕方摆了摆手,制止住对方的发言,沉声道:“今天下未定,百姓不宁,宜止息此议,无重吾不德,使逝之后,无为后世耻笑!”言至于此,吕方便自顾转身由殿后离去了,留下阶下错愕的众人。

    钟媛翠见吕方就这般走了,留下群臣呆在那里,赶忙对侍立在一旁的施树德使了个眼色。那施树德会意,赶忙高声道:“宴罢!恭送吴王!”群臣赶忙对已经空无一人的首座躬身下拜。

    未央宫前门,群臣正鱼贯行出,在那边等候的随从护卫赶忙前迎接主人,服侍其马或者乘舆。但是今天却与以往不同,这些位高权重的人们并没有像平日一般立即分手各自回家,而是三三两两的聚首交谈,仿佛在商量什么难解的事情一般。

    “陈公,你看今日吴王到底是什么意思?莫不是——”骆知祥低声问道,作为一个技术官僚,他今日也就是随大流,跟着众人齐声劝进,但是吕方坚决的拒绝态度让他有些迷惑了。

    陈允笑道:“妄自揣度人主之意便是大罪呀!这岂是老夫岂敢做的,骆侍郎这话问的有些过了!”

    “在下失言了,失言了!”骆知祥脸有些尴尬,赶忙苦笑道,他知道自己平日里和其他官员关系都一般,并不属于陈允一党,对方自然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和自己说真心话。陈允笑着看了骆知祥一眼,便拱了拱手,道:“骆侍郎且慢行,老夫先走了!”说罢转身了自己的乘舆。骆知祥看着陈允一行人远去的背影,脸露出怅然若失的神色来。

    陈允坐在乘舆,默然不语只是低头思忖。一旁的心腹家人看到主人模样,也不敢出言打扰,只是默不出声的行路。走了约莫半盏茶功夫,乘舆突然传来陈允的声音:“先不要回家,先去钟将军府!”

    钟延规回到家中,更衣沐浴了,刚刚回到里屋,便听到外间通报,说陈相公星夜来访。钟延规暗笑道:“想不到这矮子倒是第一个来,无怪人说矮子拐,肚子里也能转三道弯!”想到这里,钟延规沉声道:“快请,快请!”

    陈允刚刚进了正门,便看到钟延规站在阶前,躬身道:“不意相公星夜来访,未曾远迎,还望恕罪!”

    “哪里的话!”陈允赶忙前扶住钟延规,笑道:“老夫今夜来做这个不请自来的恶客,实在是惶恐的很,还望钟将军见谅!”

    “相公这等贵客,末将平日里请也请不来,今日得相公来访,当真是蓬荜生辉!”钟延规起身笑道,便要让陈允先阶来,自己跟在身后。陈允却只是不允,两人退让了片刻,最后还是把臂并肩得堂来。

    二人进得房,早有仆役了茶来。陈、钟二人喝了两口茶,又说了些建邺城中的闲话,一时间二人微笑而对,房中气氛渐渐冷了下来。钟延规看了看陈允脸色,暗地里做了个手势,一旁的侍从赶忙退下,带房门,房中只剩下钟、陈二人。钟延规见陈允手拿茶杯,目光低垂,倒好似在专心鉴赏手中的茶杯一般,腹中不由暗骂道:“这老狐狸,现在倒是笃定的很!”只得拱手笑道:“陈公星夜来访,却不知有何要事垂询在下的?”

    陈允放下手中茶杯,笑道:“方才钟将军也是在宫中的,以为吴王到底是为何拒绝登大宝之位?”

    钟延规微微一笑,道:“吴王目光高远,这般做自然有他的道理,末将只有个白领俸禄的寄禄官在身,并无差遣,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说!”原来他从湖南败回后,吕方便将他的差遣官扒了个干净,只留下领俸禄的散官来,这年余来也升到了冠军大将军,检校侍中,正三品的高官,可惜只是个空名头,没有什么用处

    陈允笑了笑,道:“钟将军也莫要这般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吴王用法严峻,湖南之败,若是旁人,只怕未必还能在这建邺城中呆着,只是这般便看得出钟将军在吴王的心中分量不一般,他日定有再起之机!”

    钟延规目光闪动,笑道:“多谢陈公吉言!若真如陈公所言,某家还有再起之机,定当附陈公骥尾,为陛下效力!”

    “不敢当,不敢当!”陈允见钟延规领会了自己的意思,也表示了联盟的意愿,心中不由得暗喜,此人虽然现在并无权柄在身,但自己那计划却离不开此人,原因无他,现在吕方身边唯一的女人便是此人的妹子,若要揣度人主的心意,还有什么比从吕方的身边人下手更方便呢?想到这里,陈允也不再隐瞒自己的意图,沉声道:“今夜来见钟将军,却是为了一件事,离不开钟将军。”

    钟延规笑道:“若是某家猜得不错,陈公此次只怕是要找舍妹!”

    陈允闻言微微错愕,旋即笑道:“钟将军果然是明白人,既然如此,某家也不废话了!”接着,陈允便将自己方才劝进不成,不知吕方真实心意,想要通过钟媛翠这条线了解吕方的真实意图,以达成劝进大功诸般事一一道明。说完后,陈允伸手抓住钟延规小臂道:“钟将军,这劝进大功非同小可,如今吴王事业走到这一步,已是百尺竿头,只有更进一步,才是成正果。你我的子孙后代的富贵也才有了保证。只是今日宴会吴王这般,不知他心中到底想如何,烦请钟将军走一趟宫中,偏劳了,偏劳了!”

    钟延规赶忙装出一副凛然模样,沉声道:“陈公言重了,待到明日末将便去宫中一趟,将其中利害说与舍妹听便是,请陈公静待佳音便是了!”

    陈允见此行目的达到,便起身告辞,钟延规赶忙起身相送,一直将其送到大门口,方才作罢,看着陈允一行人离去的背影,钟延规脸露出一丝冷笑。

    “猴子们果然跳起来了!”

178夜探

    钟延规这个晚过的并不轻松,陈允是第一个,但绝非唯一一个突然想起他有一个妹妹正在吴王吕方身旁的人。虽然吴王身旁并非只有钟媛翠一个人,但有资格说话,而且可能被影响的却只有钟媛翠一个。而钟延规则像一个优秀的商人一般,向每一个恳求者都表示会答应他们的要求——得到吕方的真实想法,将他们一一应付了过去,虽然无法确定这些人是否心中是否真的像他们表面那么满意,但有一点是确定的:这个夜晚,对于建邺城中的许多人来说都是一个不眠之夜。

    未央宫,已经过了宵禁的时刻,宫门早已紧闭,担任宿卫任务的殿前司精兵披甲持兵在宫中的要害巡逻,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气中回荡着,不时传来交接岗哨的号令声。由于吕方并无多少妻妾,自然也不需要多少伺候他和妻妾的宫女和宦官,所以这座宫城中人数最多的倒不是宫女和宦官,反而是担任宿卫任务的殿前司兵卒,未央宫与其说是后宫,更不如说是一座大兵营。

    崇化坊与宫城的距离并不远,但气氛却迥然不同,如果说未央宫是威严和富丽,那么崇化坊则满是凄苦了,毕竟这里的主要功能是关押有罪的嫔妃和一些不好关押在监狱中的特别人物,说白了就是个比较高级的监狱,自然气氛不会好到哪里去了。虽然是元佳节,但这里还是一片冷清,就好像时间在这里凝固了一般。

    沈丽娘坐在窗前,两眼出神的看着一旁的烛台,火光在烛台跳动着,映射在她皎洁光亮的脸,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来。屋中的摆设十分精致,除了空间小了些,几乎和她昔日在宫中的用具并无两样,显然这是吕方特别吩咐的,但这里不自由的生活还是在她的脸留下了痕迹,在她的脸不难看出忧愁和担心来,这在过去是没有的。

    也许是感觉到又几分冷,沈丽娘站起身来,走到墙边摘下悬挂在那里的长剑,一边抚摸着剑鞘,一边低声吟诵道:“锦里开芳宴,兰红艳早年。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她刚吟诵到这里,突然声音哽咽了起来。这时外间有人接口道:“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别有千金笑,来映九枝前。”

    “吕郎?”丽娘惊道,脸满是不敢相信的神色。只听得咯吱一声响,外间门便被推开了,进来了一名紫袍金冠男子,正是吕方,笑道:“丽娘,寡人来看望你了!”

    沈丽娘脸闪过一片又惊又喜的神色,旋即又恢复了平静,她将佩剑放到一旁,敛衽下拜道:“罪妇拜见陛下!”

    “你这是作甚!”吕方抢几步,一把将沈丽娘扶了起来,看着眼前丽人的容颜,柔声问道:“丽娘,这些日子在这里苦了你了!”

    听到吕方熟悉的声音,感觉到熟悉的气息,沈丽娘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头埋入吕方的怀抱,低声哭诉了起来,吕方一面抚摸着她的头发,低声安慰,一面对外面的施树德做了个手势。施树德会意的将婢女赶了出去,自己退出是也带房门,在外间守候。

    沈丽娘哭了半响,倒将胸中的怨气去了七八分,心情好了不少。吕方将其扶到榻旁,柔声道:“我今日来却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估计丽娘你不久就可以回宫中去了!”

    沈丽娘闻言大喜,赶忙坐直了身子,问道:“此事当真?”

    吕方笑道:“自然是真的,君无戏言嘛!”

    沈丽娘这才想起眼前这人的身份,赶忙行礼赔罪,吕方摆了摆手,制止对方的赔礼,沉声道:“我将你逐出宫中,呆在这崇化坊中,一来是为了阻人口实,毕竟淑娴之死与你身边的人有些关系;其二却是为了让那躲在幕后,操持这一切的家伙以为得计,好将其一网打尽。所以才让你在这里受些委屈,待到真相大白,再补偿你。”

    沈丽娘点了点头,柔声道:“我也知道吕郎的难处,我在这里少见你,其他的倒也还好。不过吕郎今夜来,莫非幕后的那个家伙露出头来了?”

    “那倒还没有!”吕方笑道:“不过也差不多了。那厮谋害淑娴,又将淑娴的死扯到你的身,一下子将你们两人打倒,所为的不过是我身后的那至尊之位。今日我宴饮群臣,众人齐声劝进,欲以我为帝。我若为帝,自然要册封太子皇后,达到他的目的。我却故意推辞,躲在幕后的那个家伙见状,必然又会在其中大做文章,露出痕迹来,这岂不是将其一网打尽,将真相大白于天下的好机会?”

    沈丽娘听到这里,不禁又惊又喜,她跟随吕方多年,甚至这个男人行事深谋远虑,很多不经意间做的事情往往便是他留下的后手,多少厉害的对手最终都着了他的道儿,心目中早已将其当成了不可战胜的偶像,现在他向自己许诺说不久便能让其回宫,几乎就是笃定的事情。赶忙起身对天祝祷道:“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信女此番若能回宫,必将对大慈恩寺重塑金身,寺中僧俗人人布施,若有违誓言,天地万般不容!”

    吕方在一旁听了,不禁哑然失笑,让她回宫的自己就在一旁,可沈丽娘却向菩萨许愿,当真是可笑之极,想到这里,吕方不禁笑出声来了。

    沈丽娘听到吕方的笑声,回头一看,立即就明白了吕方发笑的原因,娇哼了一声,一把将吕方扯起道:“吕郎你也莫要坐在那边,也来向菩萨祝祷,早日抓到幕后黑手,让我夫妻团圆。”说罢便扯着吕方一同下跪祝祷。

    吕方没奈何,只得随沈丽娘跪下祝祷,只是他已经是知天命之年,又比不得沈丽娘一身剑术在身,拜了两下便觉得筋骨酥软,肌肉僵硬,竟好似哪里扯伤了一般,一旁的沈丽娘觉得不对,赶忙将其扶起,柔声询问。

    “年岁大了,稍一动弹身便有些支撑不住!”吕方苦笑道,他这些年戎马倥偬,又思虑极多,襄城之役后便觉得很多事情力不从心,所以汴京陷落之后,也无法亲自指挥北伐大军,只能留在建邺休养。沈丽娘见状,一边在吕方腰背按摩,一边低声劝慰道:“吕郎休得这般说,只是你现在肩膀担着千斤担子,舒坦不得,此番待润性孩儿回来了,便传位给他,自居太皇之位,与妾身悠游岁月,安度余年,岂不为美?”

    沈丽娘按摩技术甚佳,对于郎君身又熟悉的很,按了片刻功夫,吕方便觉得舒服了不少,笑道:“丽娘说的也有道理,此番看润性孩儿行事倒也稳妥,待他回来便让他监国半年,只要诸事顺遂便将这副千斤担子交给他挑了,我与你便去东府杭州养老便是!那边景致暖和,我倒是喜欢得很!”

    吕方夫妻二人在屋中温存说话,时间不知不觉间便已经过去了,眼看已经四更时分,外间传来了施树德低沉的咳嗽声,这是提醒吕方回宫的信号。吕方站起身来,低声道:“丽娘,天要亮了,若是露了痕迹,让那幕后之人看到,只怕坏了谋划!”

    沈丽娘也是个识大体的,虽然心中不舍,还是站起身来,柔声道:“妾身恭送吕郎回宫,望我等早日如愿,奸人伏法,让淑娴姐姐冤屈得雪!”

    吕方点了点头,便转身出门去了。沈丽娘走到窗边,微微推开窗户,露出微微一条缝隙来,看着吕方一行人离去的背影,心中又是悲伤又是欢喜,待到吕方一行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中,她才怅然所失的放下窗户。

    也许是因为过了头,也有可能是因为过于兴奋,沈丽娘在榻翻来滚去,许久都未能入睡,直到天色已明才混混睡去,这一觉到了中午方才醒来,自有贴身的婢女宦官服侍她起身洗漱用餐。也许是因为昨夜吕方来访的干系,沈丽娘的胃口颇为不错,比平日里都多吃了不少,餐后便出外散步消食。这崇化坊面积虽然不小,但毕竟是个高级点的监狱,自然远不及宫中华丽,只是沈丽娘此时心情好,便是一旁的柴门蓬户,蒿草屋顶,在他看来也是野趣横生,不错的景致。她一身剑术这些年也没有搁下,本不是弱质女子,今天兴致又高,这次消食散步竟然已经到了崇化坊的西边,那西边颇为荒凉,沈丽娘这些日子心情不好,也懒于出门,算来竟然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沈丽娘走到这里,还有些意犹未尽,倒是身后随行的两名婢女有些受不了了,她们在宫中时就是沈丽娘的女官,也是芊芊弱质的女子,丽娘出了这桩事,便被吕方一同遣出宫来,自然对沈丽娘的性格极为了解。两人眼见沈丽娘还有继续走下去的意思,对视了一眼,年纪大点的那个笑道:“娘娘今日兴致好高,莫不是昨夜大王有甚欢喜事?”

    女官的问话正好挠到了沈丽娘的痒处,她正要开口,却又想起昨夜里吕方提到的那个幕后人,便又将话头缩回去了,笑答道:“也没甚欢喜事,只是大王心里还念着妾身罢了!”

    “娘娘说差了,这岂不是最大的欢喜事!”那女官笑道,于是两名女官交口称赞娘娘深受吴王宠爱数十年不衰,实在是天大的福分,腹中却指望沈丽娘不要再走下去了,也让她们两个酸麻的腿脚歇歇。

    主仆三人正说笑间,一旁的院中却传来一阵高亢的叫骂声,主仆三人听的清楚,正是建邺本地的土白:“哪里来的,贼囚一般的东西,还以为自己是天的嫦娥,还有再起的机会!哪一天买到教坊里去,才知道这里的好处来!”

    那骂声中所说的教坊便是唐时官妓的所在,不少罪妇的下场就是打入教坊之中为妓,最为凄惨。沈丽娘与那二女官听得院内一阵阵污言秽语不住传出,倒是让这三人大开眼界了。片刻之后,便只见两名崇化坊中仆妇打扮的中年女子从院内推门出来,都是一脸的怒色,口中犹自骂声不停,想必方才那番秽语便是从她们两人口中出来的。

    那两人出门看到沈丽娘,赶忙敛衽下拜,这等仆隶小人,最是知机,懂得趋炎附势。沈丽娘虽然进了崇化坊,但诸般衣食用度样样还是宫中的标准,施树德其实是吕方还不时前来探看,这些小人又岂是看不出来的,自然是不敢有半分失礼的。

    韦伯这里感谢yy673213的月票了,最近单位半年考核,事情很多,望列位见谅,食人俸禄,当不得自在人呀!

179相怜

    “这院中住的是什么人?”

    两名仆妇对视了一眼,年龄大点的那个战战兢兢的抬起头来答道:“禀告娘娘,这里间住的便是昔日的伪楚王马殷,前些日子马殷病死,只有他女儿还住在这里!”

    “哦?”沈丽娘眉头一挑,她自然知道马殷是谁,却没想到这个与自家郎君较量了十余年的大敌的暮年竟然是在这个崇化坊中这个不起眼的小院子里渡过的,还留了个女儿在这里,一时间倒生出兴趣来了,便柔声笑道:“喔?那我倒要进去看看。-

    那两名仆妇不敢阻拦,只得跟在沈丽娘后面。只见庭院中衰草遍地,门窗院墙也多有未曾修补过的,破败的样子连寻常的中等人家都远远不如。想到马殷也曾经是执掌数十州县,纵横天下的枭雄,到老了却落得这般下场,沈丽娘此时心中也多了几分对世事无常的感叹。

    “你这囚妇,这是大王的沈娘娘,还不跪下见礼!”

    沈丽娘正感叹间,却听到身后传来那两个仆妇的呵斥声,抬头一看,却只见一个年方双十的美貌女子正站在台阶看着自己,想必便是马殷的女儿。沈丽娘正感慨着马殷的身世,对这女子无形之中已经多了几分怜意,又见她生的十分颜色,赶忙笑道:“好个俊俏的小娘子,按说你也是楚王之女,你我在这崇化坊中相遇,也是有缘,这礼数便免了!”

    马宣华这些日子从看管仆妇的口中也知道了些许沈丽娘的事情,心知眼前这女子虽然被贬斥到了崇化坊中,却与其他人大大不同,并未失去吴王吕方的宠爱,是个十分要紧的人物。今日见了,只见其虽然已经年近四旬,但依然肤如凝脂,修眉长目,粗粗望去不过三十许人,无怪吕方对其如此宠爱,心知自己若不想在这崇化坊中待一辈子,关键就在眼前这个美妇人身,便下阶对其敛衽下拜道:“马宣华拜见沈娘娘,方才小女子在屋中忙些琐事,未曾出门远迎,还望沈娘娘见谅!”

    马宣华虽然身着素衣,但俗话说:“女要俏一身孝”,她本已是十分的颜色,在一身素衣衬托下,更宛如一朵白莲,分外惹人怜爱。沈丽娘看了分外欢喜,笑道:“好个惹人怜爱的小娘子,快快起身,我今日是个不告而来的恶客,有甚失礼的!”说话间,她便前将马宣华扶起,可手指一接触到对方的裸露的肌肤,便发现马宣华的皮肤便冷的吓人。沈丽娘不由得惊问道:“你怎么了,怎的手这般冰凉!”

    马宣华垂首不语,沈丽娘立刻反应过来,抢几步进得屋内,只见屋内空荡荡的,除了屋角有一件卧榻和一旁的一只火盆以外便什么都没有了,看那火盆里的冷灰,只怕也是有相当长的时日没有点过炭火了。当时正是寒冬腊月,虽然建邺在长江以南,比不得汴京、洛阳那般寒冷,但南方湿气重,那种湿冷只怕更加难熬。看屋中这般简陋的摆设,也不知马宣华冬夜里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这是怎么回事?怎的屋中连木炭都没有?”沈丽娘如旋风一般冲了出来,对着两个仆妇厉声喝道。那两名仆妇不敢回答,只敢扑倒在地,连连叩首。马宣华在一旁看了,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对沈丽娘低声道:“沈娘娘莫要怪她们,这不是她们的事情!”

    沈丽娘冷哼了一声,她也不是傻瓜,自然知道马殷父女在这崇化坊中自然不是什么受欢迎的客人,虽然不至于连冬天的木炭都不给,但下面的那些下人也不是瞎子,自然会从中克扣获利,反正也不会有谁替他们说话。这时,沈丽娘触景生情,想起自己未曾遇到吕方之前,因为族中得罪了润州安仁义,全族覆灭,自己一介孤女,却流落江湖,寻机刺杀安仁义复仇,若非自己后来遇到了吕方,只怕下场和这马宣华一般。想到这里,沈丽娘投向马宣华的目光又柔和了几分,仿佛眼前这个身着素服的女孩就是二十多年前那个彷徨无依的自己。

    “阿琼!”沈丽娘唤来身后女官:“你回去将我屋中的暖炉木炭、还有其他家什都给马姑娘这里搬些来,还有跟管事的说一声,这院子太破了,让人过来修补整治一番。”

    “喏!”那女官敛衽拜了一拜便转身退下了。沈丽娘对跪在地那两个仆妇道:“我也不来为难你们,马姑娘这里若是缺什么,只管去我那里去领,知道了吗?”

    那两名仆妇赶忙连声称是,沈丽娘冷声道:“若是将来再让我看到这般,我便拿你们俩是问?”

    那两名仆妇闻言,已是吓得浑身乱颤,伏地叩首不止。马宣华在一旁看了,赶忙过来敛衽下拜向沈丽娘称谢。沈丽娘笑着将其扶起道:“你这花朵一般的人儿,在这里呆着实在是难为你了,待下次我见了大王,便将你的事情说说,为你许个好夫家可好!”

    “全凭娘娘安排!”马宣华垂首答道,脑海中却闪过了当年舟吕润性的身影。

    依照唐时风俗,元节乃是最为重要的几个节日之一,元节后的几天便是外戚拜见宫中贵妇和宫中贵妇省亲的日子。如今吴王吕方正妻吕淑娴已死,沈丽娘被贬斥到了崇化坊,宫中剩下的唯有钟媛翠一人。这钟媛翠老父钟传早死,唯有两个兄长,分别是大兄钟延规和次兄钟匡时,只是这两人在钟传死后,为了争夺老父留下的基业无所不用其极,早已成了死敌。其后两人先后都投入吕方麾下,钟匡时因为没有什么军政才能,便在东都杭州领了俸禄丰厚的闲差悠闲度日,每年几个节日才来建邺探问舍妹。只是有一端,只要钟延规来了,这钟匡时定然掉头就走,绝不碰面,所以这些年来,任凭钟媛翠磨破了嘴皮,他这两个兄长还是未曾和好。

    天佑十六年的元节也是这般,仿佛有了默契一般,钟匡时在元节后的第二天午进宫拜见了钟媛翠,到了下午,钟延规便带着妻儿进宫拜见舍妹了。例行公事的行过礼仪之后,钟媛翠与钟延规一家人在后院中亭子里摆开茶点说些闲话,那亭子里有地龙,四周又垂下厚厚的帘子,虽然是寒冬腊月,但亭中却暖烘烘的仿佛春日一般。

    钟媛翠唤来自己的二子一女见过钟延规,其中大的那个钟润府已有十四岁,面容继承了母亲的特点,生的十分俊俏,看去就仿佛一个玉人一般,两边见过礼后。钟延规笑道:“时间当真是如流水一般,我记得我去潭州前润府才只有这般高,想不到年余不见,都有我肩膀高了,却不知兵法骑射学的如何了?来来来,让舅舅来考考你!”

    “润府未曾学得兵法,弓矢也才只能用一斗的软弓,大哥还是考校他些其他的!”

    “什么?”钟延规脸露出诧异的神色:“据我所知,大王对世子要求十分严格,**岁便带在身边行军打仗,兵法骑射,枪棒横刀都是严加调教,润府这个年级的时候,世子早就已经出阵十余次了。怎会对润府如此?”

    钟媛翠脸滑过一丝黯然之色,低声让自己的二子一女先退下,亭中只剩下钟延规和她兄妹二人,低声道:“大兄,你有所不知,大王对润性极为不同,其余诸子都是一般,只有沈家姐姐的长子钟润曲特别些,不过也是十二之后才开始学习兵法骑射。”

    “大王这是为何呢?”钟延规装出一副诧异摸样来,问道:“大王虽然春秋鼎盛,但天下毕竟未定。就算世子神武无敌,多两个有能耐的兄弟帮把手总还是好些。前朝高祖若无几个有能耐的儿子侄儿,这天下也不是这么容易取的!”钟延规口中的“前朝高祖”说的便是唐高祖李渊,他取得天下多奈太宗李世民、太子李建成以及河间郡王李孝恭之力。

    “罢了!”钟媛翠轻叹了一声,道:“大王不欲诸子相争,反倒坏了大事,是以只以兵法授以世子一人,他日其他兄弟便是欲行不轨之事,亦无能力,反倒是全了父子兄弟骨肉之情的好事!”

    “大王远见卓识,非我等能及,那定然是不错的!”钟延规笑道,目光却扫过妹妹的脸庞,看到钟媛翠的眉角眼梢中不无怨尤之意,心中不由暗喜。便装出一副没有察觉的模样笑道:“娘娘,我今日来还有一桩事,还望相助!”

    钟媛翠皱眉答道:“却不知是何事,只要不违法度,我自当相助!”

    “那是自然!”钟延规笑道:“娘娘可记得昨夜饮宴时群臣劝进,望大王登基大宝之事!”

    “嗯!”钟媛翠不解的点了点头,她昨夜就在吕方身旁,自然知道,只是不知道自己兄长此时提到这些作什么。

    “事情是这么回事:昨夜里有不少大臣到我家中相托……”钟延规便将昨夜里陈允等人到家中请他去宫中托钟媛翠探听吕方心意之事与钟媛翠说明了。说到这里,钟延规笑道:“按说此时我也不该来劳烦娘娘,只是愚兄想大王称帝也是早晚的事情了,反正昭宗皇帝早就死了十几年了,大王这个天子之位是硬生生的从朱贞那厮手中打下来的,任谁也说不出什么闲话来。大伙儿劝进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想必大王也不会怪罪,便将这事揽在身来了。若是愚兄哪个地方弄错了,娘娘也只管说,最多回去再推了便是!”

    钟媛翠听到这里,松了一口气,她也不是没有见识的女子,自然知晓吕方攻占洛阳之后,登基称帝就是早晚的事情,他昨夜里没有当场表态想必是心中还有什么计较没有说出来而已,群臣拜托兄长前来也是正常的事情,谁叫满朝文武就他有亲眷在宫中呢?

    “昨夜的事情大王心里怎么想小妹也不知道,他昨夜里一回来就在自己屋中睡了,没和我在一起,这样,过两日我找个机会向大王说说,到时候再派宫女到大兄府传话便是,你看可好!”

    “甚好!”钟延规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笑道:“其实某家这次来,还有点私念,妹子,你想想,要是陛下登基称帝,你不就是皇后了,咱们钟家也能沾不少光!”

180一掷

    “唉!”钟媛翠叹了口气,道:“什么皇后不皇后的,大哥你也想得太远了,这等事乃是看天命的,莫要胡言!”

    钟延规笑道:“小妹,天命之说虚无缥缈。不过吴王不是好色之人,这么多年来身边也只有先夫人、沈夫人和小妹你,现在他已经年过五旬,先夫人已经仙去,沈夫人又被贬斥到了崇化坊里,剩下的只有小妹你一个,难道这皇后还能是别人不成?”

    钟媛翠听到这里,脸滑过一丝阴影,低声道:“宫中情况大哥你有所不知,沈夫人虽然去了崇化坊,但诸般衣食用度较之宫中并没有少半点,宫里的贴身仆役女官也随之去了崇化坊,大王还不时在夜里暗中前去坊中探望的。”从钟媛翠此时的话语中,不难听出一股酸意来。

    钟媛翠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听在钟延规耳里,却好似当头打了一个响雷,震的两耳隆隆作响,幸好他也是经历过生死的,才没有露出破绽来。原来他先前使技害死吕淑娴,又嫁祸沈丽娘,一箭双雕消灭掉了小妹的两个对手。这样一来,只要吕方称帝,钟媛翠就是当然的皇后,那时子以母贵,自己的两个侄儿就有了竞争帝位的资格,自己作为他们的舅舅,娘家最有能力的将领,肯定会被给予大权,若是夺嫡成功,自己必然成为监国重臣的最优先人选。由于害怕自己的计策引起吕方的怀疑,沈丽娘被贬斥到崇化坊后,钟延规整日里深居简出,不理外事,免得让别人怀疑到自己,加之吕方探看崇化坊的事情也颇为小心,竟然到了现在钟延规才从钟媛翠口中得到消息,一时间竟然呆住了。

    “大哥,大哥,你怎么了?”钟媛翠见钟延规呆坐在那儿,赶忙出声探询。钟延规这才回过神来,急中生智掩饰道:“我听说吴王对沈夫人极为爱宠,竟然想不到到了这这种地步,想必不久就会降旨让其回到宫中!”

    “唉!”钟媛翠叹了口气,道:“不错,其实我们三人里面,大王最宠爱的便是沈夫人了,就是大夫人也及不。若非大夫人是大王的结发妻子,又是一同起家的情分,只怕这正妻之位早就换人了。只是这次牵连到了那件事情,实在是麻烦的很!”

    钟媛翠在那里感叹,钟延规脑海中却是如那海潮一般,翻滚不已:“莫不是吕方已经生出疑心来了,将那沈丽娘贬斥入崇化坊中只是为了假作不知,引暗中那人出头,再翻过来一网打尽?”一想到这里,钟延规便觉得浑身下满是不自在,坐立不安,也无怪他如此,近二十年来,吕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南方的各路英雄豪杰丧在他手中的不计其数。这名号已经成为了胜利和诡计的代名词,钟延规早知自己所犯下的事情何等之大,若是败露了一星半点,不用吕方自己动手,光吕吴政权下庞大的吕氏宗族就能把自己满门族灭。想到这里,饶是他历经生死多年,也是不禁一阵心惊肉跳,和钟媛翠说起话来更是颠三倒四,钟媛翠看他这般模样,以为他身体不适,小心问候。钟延规赶忙自称胸中烦闷,想必是旧病发作,便告病先退了。

    钟延规回到府中,便躲回房中屏退下人,独自思忖起来。他将诸事前后细细考虑一番,越想越是害怕,自己已经做下了这么多事情,已经没有回头路,只有尽快让钟媛翠的儿子登帝位,自己大权在握才能确保安全,否则看吕方的样子,短时间是不会打算登基的。何况就算登基了,也将钟媛翠扶了皇后的宝座,以吕方的雄猜,只要有一点痕迹将吕淑娴被害之事指向自己,吕方也会毫不顾忌的废了钟媛翠的皇后之位,将自己处死。想到这里,钟延规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悔意来,自己不应该这般行险。但转念一想,从湖南败回后,手中便无一兵一卒,自己又不愿意在建邺当个空领俸禄的富贵闲人,那就只有行险拼死一搏了,这等政治斗争,都是华山一条路,胜了固然可以登权力的顶峰,输了就跌入两侧的万丈深渊尸骨无存,没有回头路可以走的。自己既然走了这条路,就没有什么好后悔的了。

    钟延规站起身来,在房中来回踱了几圈,便已经想清楚了现在的关键是在崇化坊中的那个沈夫人,只要她一日还在,钟媛翠就一日难以登皇后的宝座,自己后面的谋划就更不用说了。一句话,这沈丽娘已经成为了他钟延规通往权力顶峰道路的一块绊脚石。

    想到这里,钟延规推开房门,穿过两重院落,来到一个府中半独立的小院落前,轻击了两下青铜门环,片刻之后门内传出一声来:“谁,都这么晚了,还来打扰!”

    “是某家!”

    “是郎君!请稍待!小人这就来开门”

    很快,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院门便被无声的推开了。钟延规进得院门,只见门内有站着一个手里提着灯笼的黑衣汉子,钟延规返身关房门,低声道:“把所有人都召集起来,我有事让他们做!”

    “喏!”那黑衣汉子唱了个肥诺,转身便回到院内两厢房屋前低声呼喊,不一会儿便有十余个精壮汉子出得屋来,这些汉子个个都是青衣小帽,一副寻常奴仆厮养打扮,但体型魁伟,神色凶悍,倒好像是亡命之徒。这些汉子见了钟延规,个个神色恭敬,行礼唱喏不迭。

    “罢了!”钟延规抬了抬右手,示意众人免礼,沉声道:“我今日来,是要让你们去办一件事情,杀一个人。某家也不瞒你们,这次十分危险,你们只怕没有几个能够活着回来,若有什么未了的心愿的,便请直言,只要某家做得到的,定然为你们做到!”

    这十余人闻言稍一对视,旋即一个为首模样的汉子前两步沉声道:“若无郎君,我等的性命早就没了,更不用说这年余来的好日子了,我等的性命已是郎君所有的了,何必再问?要杀何人,郎君只管明说便是!”

    其他人也纷纷齐声应和道:“不错,郎君只管明说便是!”

    钟延规摆了摆手,沉声道:“你们也不必现在便答我,我再给你们三天时间,你们好好想想,若是不想去的,只管与我一人说,我便赠他一笔路费送他出了建邺城,让他自己过活,大伙儿好聚好散一场便是!”

    说罢钟延规也不管那些正在表忠心的汉子,便转身自顾出院去了,留下院中众人不提。原来这些人都是钟延规在湖南任收容的死士,待遇十分优厚,专门替他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他卸任后,便从中挑选了十余个最为忠心且各有异能的带回建邺,平日里便豢养在自己的后院当中,平日里便乔装做寻常仆役,深居简出,准备关键时候用。现在他决定孤注一掷,便将这些压箱底的手腕也拿出来了。

    钟延规回到房中,将管事的唤来,吩咐其到崇化坊附近去租两个院子来,只要四周荒僻,面积够大即可,价钱不论,不过不能直接用本府的名义,只能用找个和府中没有什么牵连的商人的名义去租。那管事的虽然不明白钟延规的用意,但还是领命去了。到了次日中午,那管事的便回来禀告,院子已经租好了,价钱也不贵,不过每月六七贯罢了,毕竟离着崇化坊这个高级监狱,风水也好不到哪里去。钟延规打发了那管事下去,便走到自己卧房内,看看四下无人,便走到墙角的橱用力的一推,那本是橱滑开,露出黑乎乎的一条通道来。钟延规点着灯笼,走入通道,下面是一条向下的石阶,走了十余级,两边变得宽敞起来,现出一个地下室来。钟延规将灯笼挂在一旁墙壁的挂钩,走到墙边,那里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十几个木箱。钟延规打开了最面的一个木箱,木箱内塞满了防止冲撞的稻草,他伸手右手在稻草中摸索了一会,猛的一提,手中竟然多了一杆火绳枪,在一旁灯笼的微弱灯光下反射出金属质地的暗光来。

    钟延规的手指划过扳机、枪管等部位,指尖传来微弱的油腻感,这是为了防止生锈而涂的油脂。这支火器维护的非常好,虽然储藏在较为潮湿的地下室里,但却一点绣也没有,他又尝试了几下装弹和击发,确认完全无误后方才将检查完毕的火器放回木箱,又从中取出另外一支火器。当所有木箱中的火器检查完毕后,他又仔细检查了火药和铅弹,当确认一切都一切正常后,钟延规才小心的将木箱搬回原位,踌躇满志的看着这十几只不起眼的木箱,自言自语道:“是成是败,就看这一博了,吕任之呀吕任之,我倒要看看你这次到底是不是真的天命在身,能逃过这一劫!”

    韦伯这里多谢ivd的月票和打赏。顺便说一句,下一本大伙希望我写啥题材呢?我搞个投票,大家投投!

181刺杀

    转眼又过了十余天,已经是天佑十六年的元月底了。-这天天气不好,一大早天便彤云密布,寒风大作,到了日昳时分天色已经昏暗的仿佛戌时了一般,不一会儿便下起夹杂着雪籽的小雨来。建邺城坊间道路行人稀少,便是偶尔有行人也是快步疾行,无暇他顾,临街的店铺掌柜的见到这般景象,也纷纷早早的打发伙计将门脸关了,回到里屋去烤火烤火饮酒去了。到了晚饭时分,天下的已经不再是雪籽和小雨,而是连成片的鹅毛大雪,不过转眼工夫,地已经白了一片。

    宫城西门,门前六名披甲持矛的殿前司精兵站的笔直,为了保暖,在铁甲的外面又披了一条红色的长袄,这长袄在领口和肩背还缝了一层鹿皮,以为防水之用,看去分外威武,建邺城中人往往称其为“使臣”,以和其他吴军士卒加以区别。这些使臣都是殿前司中的佼佼者,无不是身经百战的熊虎之士,吴王吕方出征时,这些担当宿卫的殿前司精兵就是吴王的中军侍卫,承担这携带御器械和最后突击队的职责,绝非后世那种只能摆样子好看却不得阵的“御林军”。不过在这大雪天气里,宫城门前灯光所及数十步内都没有人迹,这些训练有素的使臣也不自觉地有些松懈了,不时轻轻的跺跺脚,好让已经冻得发麻的手脚血脉活动开来,暖和一些。

    一个二十四五,右颊有一道伤疤的汉子看了看天色,向年级最大的那个老使臣问道:“都头,换岗的时辰到了,怎的那些家伙还不出来,莫不是忘了不成?”

    那老使臣冷哼了一声,低声道:“云家老二,你给我站直了,换岗的事自有校尉处置,这里可是宫城西门,往来的哪个看到了,都不是你当得起的。”

    “这个天气,这个时候,连鸟儿都知道躲在巢里避避风,还有谁来咱们这儿!怕甚,怕甚!“那云姓使臣嘴虽然说的硬,但身形还是本能的站直了,显然那都头在这几人中的威望甚著。

    仿佛是为了印证老使臣的话语,宫城内传来一阵人声。几名岗哨不禁面面相觑,这个时候,这个天气还有谁要出宫?莫非有什么要紧事不成?

    、正在这几人思忖时,一阵说话声从城楼传下来,几名使臣都听出了是掌管门禁的黄校尉,这守卫宫门的校尉位阶虽然卑微,但岗位却极为重要,是以都是特别挑选的耿介之士,是以这黄校尉平日里对什么人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什么人,这个时间要出宫,可有令牌符信!”

    “这里便是,快些开门!”这个说话声音颇为尖利,却并非女声,应该是要出宫的是宫内哪个太监。

    “原来是您!请稍待,末将立刻开门!”黄校尉的声音里少有的露出了一丝惊讶,很快城门就被打开了半边。那六名使臣便看到一行人马护送着一具乘舆从门内走了出来,几个眼尖的还看到门缝内那黄校尉正对着这人马的背影一丝不苟的躬身行礼,这可是极为少有的事情,平日里就是陈枢密、高尚这等高官进出宫城,也没见他这般。那几个使臣不禁猜想起那乘舆中的那位大人物到底做的是谁了。

    吕方斜倚在乘舆中,这乘舆制作的十分精致,厚厚的帘幕将风雪挡在了外间,里面柔软的貂皮和暖炉形成了一个十分舒适的小世界。由四名健壮的汉子挑着前进,随着挑夫前进的步伐,这乘舆有节奏的颤抖着,仿佛是一种特殊的催眠器,让吕方陷入了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中。

    突然,这乘舆突然停住了,吕方也从这种半梦半醒的昏睡状态醒过来了,他坐直了身体,撩起百叶窗内的帘幕,低声问道:“怎么回事?到哪里了?怎么停住了?”

    乘舆外施树德弯下了身子,贴着百叶窗答道:“禀告陛下,前面就是崇化坊了,路倒了一棵树,挡住了路,想必是被雪压倒的!”

    “嗯!”吕方点了点头,沉声道:“待会你给建邺府尹发一封敕,让他明日募集些百姓,将城内道路的积雪清理一下!”

    “喏!”施树德应了一声。乘舆内吕方重新躺下下去,耳边传来一阵人声,显然是随行的护卫使臣正在挪开横倒在路中间的树。吕方微闭的双目突然睁开,猛的坐起身来,一阵不祥之兆闪现在他的脑海中。下一瞬间他明白了是哪里不对。

    “才不过下了两三个时辰的雪,树怎么就会被压倒了,分明是有人故意砍倒了树木,放倒在路中间的!”

    吕方一把推开乘舆的侧窗,大声喊道:“小心,有人行刺!”

    几乎是同时,一旁的坊墙传来一阵排枪声,密集的铅弹将正在挪开倒树的吕方护卫打倒了一地。吕方正好看到坊墙喷射出得火光,强烈的火光烙在他还没有完全适应强光的视网膜,造成了一种类似于黑白照片曝光的感觉,让吕方一时间泪流满面。

    “全部杀掉!一个活口都不留!”钟延规第一个跳下坊墙,向那支小小的队伍冲去,在他的身后,是十几名彪悍的死士,袭击者的右臂绑着一条白色绢布,作为区分敌我的印记。这些人冲到倒树旁,就倒树旁残余的几个还没有倒下的人扑去,无论是站着的还是躺下的,一律乱刀齐下,砍成肉泥方才罢休。

    “快,快先把陛下送到崇化坊去!那里有坊墙,可以抵挡一阵!”施树德大声喊道,说话间,数名侍卫已经扶着从乘舆里钻出来的吕方向不远处的崇化坊冲去,正如施树德所说的,作为高级监狱使用的崇化坊的坊墙比建邺城中的其他坊市要高得多,有两丈高,足以抵御外面的进攻,加坊内还有些奴仆,临时组织起来也可以抵挡一阵,现在已经有枪响了,只要坚持一会儿,建邺城中的城防军就会赶来。

    钟延规费力的把横刀从一名护卫使臣的肋骨间拔了出来,这个使臣用双手握紧了刀身,死者临死前爆发出来的力量是如此的大,以至于钟延规要割断对方的手指才能够将横刀完好弄出啦。在他的身后,十几名手下也正从受害者血淋淋的尸首站起身来,浑身血迹的他们就仿佛从地狱爬出的恶魔一般。

    “郎君,你看,那些家伙想跑!”一名刺客指着正向崇化坊们跑去的吕方一行人,大声喊道。

    “不对,他们是想进坊!截住他们!”钟延规立刻做出了正确的判断,他大吼一声,便领着手下赶了去,两边相距坊门的距离都差不多,但是钟延规这边都是身手轻捷的好手,另外一边则多了吕方这个累赘,眼看就要追来了。随行护卫首领一咬牙,大喝一声道:“吴王平日豢养汝等,便等今日了!”说罢便带着四个手下回身死战,只留下两三个人扶着吕方向坊门冲去。

    钟延规本欲绕过这些断后的护卫,继续追击吕方,免得生出变数来,但这些随行护卫本就以一当十的壮士,又是起了拼死一搏的心,便是多出数倍的人手也未必能讨的好去。钟延规只得唿哨一声,围了去,先杀了这五人再继续追杀逃进坊内的吕方。

    吕方一行人冲到坊门前,此时早已入夜,坊门紧闭,任凭随行手下大声喝骂,也无人来开坊门,眼见的不远处刺客凭借数量的优势,已经渐渐将断后的那五人挤成一团,再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吕方简直成了急成了热锅的蚂蚁,正没奈何间,最后一名随行护卫突然看到不远处坊墙有个缺口,离地面只有一丈四五尺高,指着那个缺口大声道:“陛下,快到那边去,我俩搭个塔,你和施公公从我们身爬越过坊墙!”

    吕方闻言一愣,道:“那你们两个呢?“

    为首的那个护卫急道:“顾不得这么多了,我俩本就是护卫陛下的,只要陛下逃生后,多看顾点我俩家人便是了!”说罢便推着吕方赶到缺口处,连托带拽的将吕方和施树德弄过墙去,那两名护卫便持刀向已将那五名断后者全部斩杀的刺客冲去。

    坊墙内吕方和施树德二人灰头土脸,身的华丽袍服也沾满了杂草泥土,看去就仿佛两名被武侯捉拿的盗贼一般,哪里能够看出是建邺城中最尊贵的人物。这时墙外传来的厮杀声渐渐平息了,显然刺客们已经将断后的所有护卫全部杀死,很快这些刺客就会衔尾追来,他们两人只有坚持到城防军赶到后,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这时,吕方和施树德的脑袋都转的飞快。

    施树德低声道:“陛下,快去北边,沈夫人的住处便在那边,她有一身好剑术,也能保护您一下!”

    吕方摇了摇头道:“不可,不能去丽娘那边,这些刺客明显是蓄谋已久,冲着我来的,自然知道丽娘在坊中的住处,会猜到我进坊就会往那边去。丽娘的剑术多年未曾见过血了,哪里抵挡的住这些如狼似虎的刺客。”

    “那?那我们该往哪里去?”施树德问道。

    “去南边,他们往丽娘那边去,我就去北面,起码可以争取点时间!”吕方一边说话一边站起身来向南边走去,施树德正想跟去,吕方却将其拦住,低声道:“你不要跟过来,我们两人在一起目标太大,不如分开走,你先去丽娘那里,让她避一避,莫要被这些刺客害了!”

182角逐

    “喏!”此时的施树德脑中已是一片空白,本能的按照吕方所指的方向跑去。吕方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咬了咬牙,竭力用最快的速度向西边跑去,他之所以这般,就是防止万一施树德被刺客活捉,吐露出自己的方向来。

    吕方刚走了十几步,突然右边大腿根部传来一阵刺痛,原来他方才从坊墙跳下来时,由于多日未曾运动,手脚僵硬,慌乱间竟然拉伤了大腿内侧肌肉,方才过于紧张竟然未曾发觉,现在稍一走动,便发作起来。吕方扶着墙站了片刻,刚要走,又只觉得大腿根部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额头顿时渗出一层冷汗来。这时不远方才自己翻进来的坊墙缺口外传来一阵人声,吕方回头一看墙外火光闪动,显然那些刺客已经将墙外的护卫尽数杀死,就要衔尾追来,吕方看了看四周,前面三四十步外依稀有一个院门,好似没关严,只得一咬牙,手足并用的向那个院门扑去。

    马宣华此时已经床了,自从那天和沈丽娘相见之后,她的居住环境得到了很大的改善。门窗破损漏风的地方都被仔细的修缮过,在后院还多了两大堆好的枣木炭,足够他渡过这个冬天,只有庭院还没有清理完毕,这将在未来几天完成。屋角的火盆里散发出温暖而又让人愉快的空气,马宣华躺在床,睁大眼睛听着窗外的寒风,却怎么也睡不着。

    “真是贱骨头,以前没有木炭,冻得彻夜难眠,现在好了,却又睡不着了!”马宣华自嘲道。正当此时,院中传来一声响,好似什么重物坠地了一般,在静谧的夜里听起来分外清晰。

    “有盗贼?”马宣华坐起身来,这个念头让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崇化坊虽然冷清破败,但平日里却盗贼绝迹,原因无他,这个地方晦气的很,平日里就算是行人都少,盗贼根本没有什么可以抢的,至于坊内的人物,个个来历都是说不得的,稍微有点眼色的也不会为了些许财货跑到坊内来。

    不管如何,马宣华还是尽可能迅速的站起身来,穿外袍,在一旁找了一根木棍,轻手轻脚的走到房门旁,正想凑近门缝向外看个究竟,便听得一声响,却是一个重物撞到门,赶忙向后一退,险些被门撞到鼻梁。

    “快开门,快开门,让寡人进去,某家是吴王吕方!快!”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声音。被门外人的话语弄得大吃了一惊的马宣华本能的后退了一步,举起手里的木棍,准备给冲进来的那人当头一棒,但是外间那人并没有用蛮力撞门,而只是压低嗓门催促,倒好似不欲把动静弄得太大的样子。

    马宣华强压下心中的惊惧,低声喝道:“休要哄骗我,吴王是何等身份,岂会这个时候跑到这里来。快快退去,不然我就要大声喊人了!”

    听到屋内的动静,门外稍微安静了片刻,旋即便听到外间那人低声道:“寡人当真是吴王吕方,方才我微服出行来探望坊里的沈妃,遇歹人暗袭,与护卫失散。小娘子快让寡人进屋避一避,只要这次寡人能脱得此难,必有重赏!”

    马宣华听得门外人说话声音虽然急促,但言语中还是掩不住那种常年执掌生杀大权的位者的自信语气,她在马殷身边长大,对这种语气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再加此人提到了沈妃,想起前些日子遇到沈丽娘时对方的权势,显然并非一个已经被打入冷宫的失宠妃子所能有的,心下对对方的身份又多信了几分。这时从门缝里掉下一个物件来,接着便听到外间那人道:“这时某家的随身玺印,小娘子一看便知,快快开门让寡人进来,不然若是让刺客发现了,只怕会玉石俱焚。”

    马宣华弯下腰去,捡起那间物件,入手便只觉得温润舒手,乃是极为等的好玉,心下已经信了屋外人的身份,赶忙将门打开,只觉得一阵冷风扑面而来,马宣华不禁打了个寒颤,便看到一人冲进屋内,转身便将房门关,接着一屁股便坐在地,喘息不止。

    “陛下!”马宣华低呼了一声,此时的她对地的这个男人充满了好奇心:闻名天下的枭雄;击败自己的父亲并毁灭了自己幸福生活的仇人;帮助自己的那个沈夫人的丈夫;那个在舟清晨舞枪的英挺少年的父亲。现在就坐在相距自己数尺外的地,呼吸可闻。马宣华本能的转过身,准备用火盆中的火种点燃灯烛,看看这个奇男子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可马宣华刚刚转过身,便被地那人拉住裙角,听到那人道:“小娘子,你这是要作甚?”

    “取烛火来,替陛下照亮一下!”

    “不可!”吕方沉声道:“那些刺客只怕现在就在坊内,你若举灯,岂不是告诉他们我就在这里!”

    马宣华闻言一愣,旋即脸现出羞愧的红晕来,想不到这吕方处在这等紧迫的时候,还这般冷静如恒,自己相比他来,还是太嫩了。马宣华正思绪万千,却听到地的吕方低声道:“我方才翻墙时拉伤了自己的腿,烦请小娘子扶我起来。”

    马宣华赶忙俯身抓住吕方的右臂,将其扶起身来。吕方坐定了,又低声问了些坊中情况,方才低声道:“还不知小娘子名讳,失礼了!”

    马宣华稍一踌躇,低声道:“在下乃是楚王马殷之女,随老父迁至建邺,困居于此地!”

    马宣华话音刚落,屋内便立刻静了下来,陷入了一场无言的尴尬中,直到被外间的坊道间的人声所打破。

    钟延规手提横刀,敏捷的从墙缺口处跳了下来,刚刚落地,一旁的死士头目便前低声道:“郎君,看地的痕迹,那厮应该是往北面去了!”

    钟延规点了点头,道:“不错,沈夫人住处便在北面,那女子剑术超群,身边应该还有几个人,那厮应该是往那边去了。”说到这里,钟延规狞笑了一声,道:“正好一网打尽!”

    “走!”钟延规低喝了一声,五六个死士便冲入黑暗中,快步向沈丽娘所居住的宅院冲去。他们这些日子住在崇化坊附近,早就将坊内的地形道路摸得一清二楚,就算是在昏暗的夜里,也如同白昼一般。原来钟延规从妹妹口中得知吕方经常暗中到崇化坊里探看沈丽娘,便心知吕方根本就没有中自己的计策,相信吕淑娴的死与沈丽娘有关。而他将沈丽娘贬斥出宫,打入到这罪人居住的崇化坊中最大的可能性是故意伪装中计,引诱隐藏在背地里的真正主谋跳出来,再一网打尽。自己谋害吕淑娴虽然十分隐秘,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自己谋划的再怎么隐秘,但只要时间一长,以吕方的头脑加掌握的庞大资源,隐情暴露是不过是时间的问题。既然如此,摆在自己面前的只有一条路了,吕方既然不愿让人知晓自己并没当真贬斥沈丽娘,自然不可能大张旗鼓带许多护卫前往崇化坊,时间也只能是夜里,这就给了自己伏击的机会,否则平日里吕方身边至少有数百亲军护卫,要想行刺根本是天方夜谭。至于时间,既然自己已经知道吕方会来崇化坊探望沈丽娘,那只需遣人在宫门外伺探,只需看到形迹可疑的行列,便用信鸽向守在崇化坊附近的自己发出信号即可。反正这崇化坊平日里也没什么人前来探望,往来的不过是些运送粮食蔬菜和生活用品的车队,和宫中出来的殿前司使臣迥然不同,不用担心弄错了。从现在来看,整个行动执行的十分顺利,虽然还没有杀死吕方本人,但从方才那十几个拼死抵抗的使臣身已经搜出了殿前司指挥使的腰牌,这已经从侧面印证了吕方的身份,只要在城卫军赶到之前,将吕方和沈丽娘杀死,自己便大功告成。以自己对吕方的了解,此人平日行事十分隐秘,像怀疑吕淑娴死因这种事情,在最后抓到幕后凶手之前,绝不会告诉其他人。只要自己杀死吕方,自己就不用再担心有人将自己暗害吕淑娴的事情再度揭开了;而沈丽娘死掉后,钟媛翠就成为了唯一一个还在世的吕方的女人,无论继位者是谁,自然而然的登了皇太后的宝座,自己作为皇太后的兄长,只要不被当场抓个现行,自然不用担心被人指控为杀死吕方和沈丽娘啊的凶手,而且介于吕方突然亡故留下巨大的权力真空,无论是谁成为继承者,吕吴的内部都不会立即稳定下来,各个势力肯定会为分享最大的一块权力蛋糕而角逐,而自己作为皇太后之弟,却无差遣在身,肯定会成为各方势力竞相拉拢的对象,只要善加利用,进入吕吴的权力核心并不是太难的事情。至于这十几个死士,反正他们平日里从没有在建邺城中露过脸,待会事成之后,就用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家丁将其灭口,也不用担心有哪个多嘴的会泄露出去。想到这里,钟延规目光扫过两旁剩余的五个死士,暗想:“也许都用不着家丁那一步棋了,等会若是沈丽娘再杀一两个,剩下的自己就能全部处置了,少一个步骤,便少一分暴露的风险!”想到这里,钟延规不禁嘴角翘,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来。

183佳人

    钟延规正思忖间,前面不远处便是沈丽娘所住的宅院,一名身手便捷的死士三下两下便爬墙头,接着向下一跃,便消失在墙头,众人正等待先进门的同伴打开院门,放他们进去,却听见院内传来一声极为短促的惨叫声,依稀正是方才跳下的墙头的同伴的声音。

    “小心,院内有人暗袭!”钟延规低喝了一声,脑中却急速的旋转了起来,此次随他来的死士都是精锐,下墙时也不会没有地方,而听方才的惨叫声,显然是未经抵抗便被杀死了,虽说对手占了偷袭的便宜,其武艺也不可小视了。按说吕方身边应该已经没有卫士了,那出手的应该就是沈丽娘本人了,本以为这个久居宫中的女子不过是会些供观赏的剑舞罢了,想不到还当真是杀人的剑术。想到这里,钟延规不但没感觉到害怕,反而胸中升起一股莫名的兴奋来。

    “沈丽娘在里面,那吕方应该也不远了!”钟延规目光扫过路旁,一段大腿粗细的木头被遗弃在地,他低咳了一声,指了指地的断木,会意的两名手下俯身抬起断木,抬到院门旁,猛的向院门撞去。

    “娘娘,我们快走!”院内,施树德焦急的哀求道,在不远处的墙根,一名黑衣男子正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咽喉,在地翻滚着,他的嘴唇在张合着,但被切断的气管却使得他发不出一点声音,大量的鲜血正从他的指缝间涌出去,就仿佛他的生命一般。

    “公公,你走!”沈丽娘用绢布细细的擦拭着佩剑,月光照在雪亮的剑锋,更显得清冷无比,隐隐可以看到剑面细微的美丽花纹,这是多层叠钢打制而成的百炼钢的特征。沈丽娘擦拭完绢布,随手将其往空中一抛,右腕一抖,长剑在空中划过两道剑光,将绢布划成了四块,破碎的绢布仿佛花蝴蝶一般落在地。

    沈丽娘轻抚剑身,低声道:“这些刺客是冲着吕郎来的,若是我逃走,他们就会发现吕郎不在这里,会回头去继续追杀吕郎;而我在这里断后,他们必然会以为吕郎弃我先逃,我在这里多拖得一刻,吕郎便多一份逃走的希望,这剑是吕郎与我定情时赠给我的,我今日便用这剑斩杀刺客,便报答了他对我这么多年的宠爱。”

    话音刚落,门传来一声巨响,显然门外的刺客害怕有人在墙内伏击,不敢再从墙翻越,而用重物撞门而入。沈丽娘转身对施树德催促道:“施公公,你留在这里也没用,反倒让刺客知道吕郎不在这里,快走!

    施树德见状,只得躬身拜了一拜,低声道:“那老奴先走了,娘娘保重!”说罢便转身疾行而去。沈丽娘看了看施树德离去的背影,转身蹑步走到门旁,持剑静待。

    那院门本不过是用几块柳木随便钉诚的,哪里经得住这等猛撞,刚挨了四五下,门板便已经四分五裂,散落开来。那两名撞门的刺客正想放下木桩,便见门内冲出一人来,剑光一闪,前面那人咽喉已经中剑,惨呼倒地,后面那人顿时被失去平衡的木桩压倒在地,动弹不得,场中顿时大乱。

    “大伙儿散开来,莫要走了一人!”钟延规立刀一推,挡开了沈丽娘当面刺来的一剑,便只觉得眼前一花,剑光如流水一般向自己大腿刺来,赶忙挥刀下劈,却没想到沈丽娘手腕一转,长剑点地,随即以更快的速度反弹直指钟延规面门,此时钟延规长刀已经出了外门,收刀不及,只感觉到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本能的大喝一声,仰头就倒。

    钟延规打了两个滚,刚刚站起身来,便觉到头顶一凉,伸手一摸,头顶已经少了一大块头发,想必是被沈丽娘方才那一剑扫落了,想起方才险境,钟延规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自己平日里也有听说过沈丽娘剑术超群,却以为不过是供吕方观赏取乐用的剑舞罢了,却想不到这般可怕,自己方才动作若是慢了半分,已是动脑穿候之祸了。

    钟延规正惊叹间,被厮杀声惊醒,原来剩下那两名死士见主危急,赶忙前抵挡沈丽娘的追击,三人斗作一团,这两人也算是精锐了,但以一对二,还是被沈丽娘逼得遮拦多,进手少,眼看就要不敌了。

    钟延规见状,不禁暗自心惊,赶忙从怀中取出一支手铳来,这是吕吴刚刚试制出来,装备给高级将领自卫用的,钟延规此次刺杀吕方,便呆在身,此时便派用场了。钟延规手忙脚乱的给手铳好药子,举铳瞄准之后,扣动了扳机。此时沈丽娘正好一剑刺倒一名对手,没有注意到钟延规正在瞄准自己,正好被一枪击中了左肋。

    被火铳近距离击中的巨大冲击力一下子将沈丽娘撞倒在地,一种麻木的感觉控制了她的身体,一时间沈丽娘都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是有些眩晕感,这是失血过多的结果。

    沈丽娘躺在地,有些好奇的想到:“难道这就是人要死之前的感觉?”

    钟延规捡起佩刀,恶狠狠的冲到沈丽娘面前逼问道:“快说,吕方在哪里?”

    沈丽娘眼前就好像升起了一层薄雾,一片模糊她好不容易才认出了眼前这个恶狠狠的对着自己吼叫的男人,笑道:“原来刺客是你,可怜的钟家妹子,吕郎根本就没有来我这儿,吕郎知道刺客肯定会以为他会逃到我这里来,就偏偏不来我这儿,想必此时他已经从逃远了。你和吕郎作对,肯定输的是你!”

    “什么?”钟延规就仿佛当头被劈了一个响雷,顿时呆住了。“吕方没有来这儿,他已经逃远了,自己的这次刺杀行动已经失败了,一切都全完了!”一种巨大的绝望感顿时把钟延规笼罩了起来,仿佛一只巨大的手掌将他握在手心要将他捏碎一般。

    “你骗人,吕方不在这儿,你干嘛不逃走,你分明是留在这儿替他断后!”钟延规厉声喝道。

    沈丽娘苦笑了一声,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可是从口中流出的鲜血将话语又挡回去了,鲜血沾在她的下巴,被她因为受伤而显得惨白的脸颊一衬,显得越发刺眼。这时,远处坊外的街道传来马蹄声。剩下的最后一名死士低声道:“郎君,咱们快走,不然城卫军来了,就都走不了了!”

    钟延规恨恨的点了点头,走到沈丽娘身旁,一刀刺入对方的左胸心脏部位,狠狠的绞了一下,方才拔出佩刀,对那死士道:“你不必随我回府了,等会你就直接从这条路出城,密道出口处有些财物,足够你下半生富贵的了,我事先都有安排……”钟延规的说话声越来越小,那死士听不清楚,只得走近倾听,却只觉得胸口一凉,低头一看,却是被钟延规一刀刺入。

    “只要你死了,这世便再也无人知道今夜刺杀吕方的是我!所以,你还是死了的好!”钟延规冷笑道,接着手腕猛的一转,那死士挣扎了两下,便不动了。钟延规拔出匕首,快步走开,很快便消失在夜幕中。

    过了约莫半盏茶功夫,一阵人马声向这边战场快速移动过来。从声音中不难辨认出施树德尖锐的嗓音。

    “陛下,就在这边,再拐个弯就到了!”

    火光映照在吕方的脸,此时的他脸色惨白,额头都是冷汗,这是强忍剧烈疼痛的结果。但是此时的吕方脸更多的是担心和惊恐,这个无数次面对死亡都面不改色的男人现在却表现得这般,让四周的士卒十分惊讶。

    很快,一行人便到了沈丽娘所住的宅院前,也就是战场的所在,借助城卫军士卒手中的火把,吕方不难看清战场的情况。数具刺客的尸体倒在地,在这些尸体的中间,躺着一具女子的尸体,身穿的衣服正是沈丽娘平日里练剑时所爱穿的绿色武士服。吕方顿时觉得胸口被重物猛击了一下,眼前的世界顿时失去了颜色。

    “陛下,陛下!”施树德看到吕方双目的看着不远处沈丽娘的尸体,目光呆滞,赶忙大声喊道,他唯恐吕方现在悲伤过度出了什么事儿。吕方虽说可能因为自己逃走而迁怒于自己,但以他平日里处事的风格看,也有可能会对自己免于处罚,毕竟是沈丽娘自己坚持要留下来断后的,何况自己不懂武艺,留下来也无法保护沈丽娘不死。但如果吕方若是出了个什么毛病,随行侍奉的自己肯定是死路一条,一个保护不周就可以治他一个死罪。只有吕方好好地活着,才能保住他施树德的性命。深刻明白这一点的施树德猛烈摇摆着吕方的手臂,已经泪流满面。

    “来人,扶寡人去沈妃那边去,寡人要看看她!”吕方低声道,声音暗哑,此时的他整个人已经了无生气,仿佛就像一棵已经枯槁的老树一般。两名士兵赶忙小心的将吕方从一个用长枪和胡床临时扎制而成的乘舆扶起,半抱半搀的扶到了沈丽娘尸体旁。相距沈丽娘还有丈许远,吕方便不耐烦的挣脱了士兵的搀扶,扑到在地,爬到沈丽娘的尸体旁。

184怒气

    吕方伸出右手想要抚摸沈丽娘的脸颊,可指尖刚刚要接触到妻子光洁的皮肤,又缩了回去,仿佛是害怕将沉睡中的佳人惊醒,随即从怀中取出一块细绢,小心的擦去沈丽娘脸的灰尘和血迹。!。此时的沈丽娘神色安详,脸带微笑,仿佛只是在安睡中一般。

    “丽娘!”吕方见亡妻宛若生时,不禁悲从中来,低呼了一声,随即便哽咽抽泣了起来,一旁的部属见状,也不敢出声打扰。这时一名士卒来到带队的城卫军校尉身旁,低声耳语了两句。那城卫军校尉稍一思忖,还是走到施树德身旁,低声禀告道:“禀告公公,下边军士说抓到了一个活口,可能是刺客!”

    “什么?”施树德顿时大吃了一惊,稍一犹豫,还是走到吕方身旁,俯身附耳道:“陛下,有抓到一个活口,可能是刺客。”

    吕方抬起头来,目光如冰,冷声道:“带来!”

    施树德赶忙将吕方扶起,同时对那校尉点了点头。那校尉赶忙躬身离开,返回时身后多了两名军士挟持着一名被五花大绑的黑衣汉子,只见那汉子右腿奇怪的扭曲着,显然是被折断了的。原来此人先前与另外一名刺客扛着木桩撞门的,却不防被沈丽娘趁着院门被撞破的一瞬间杀出门来,一剑便杀了前面那人,那木桩本来是两个人扛着的,一下子少了一人,顿将此人压倒在地,连右腿也折断了,动弹不得。慌乱之间,钟延规也以为他已经被沈丽娘杀了,其后逃走时竟然忘了将其灭口,随后吕方领着城卫军杀到,此人被木桩压在地,又折了一条腿,无法逃脱,正好被搜索四方的军士生擒。

    “跪下!”那校尉一脚踹在那黑衣汉子的左腿膝盖内侧,迫使其跪倒在吕方面前。吕方从一旁的军士手中夺过一杆长枪,推开施树德的扶持,用那长枪做拐杖踉踉跄跄的走到那黑衣刺客身旁,狠狠的盯着对方,就好像要一口将其吞下去一般。饶是那刺客早已有了必死之心,在吕方的逼视下还是禁不住低下了头,不敢与其对视。

    “寡人知道你不怕死!”吕方低声道,嗓音嘶哑的很

    “但死绝不是这个世界最可怕的事情,寡人有足够的办法让你在死之前受尽无数的苦楚!”吕方猛的一把抓住那刺客的领口,强迫对方的头抬起来,于自己对视:“把幕后的主持者说出来,寡人可以给你一个痛快,快说!”

    也许是因为迫于吕方的强势目光和威胁,也有可能是因为齿冷钟延规逃走前杀死同伴的狠辣手段,那刺客稍一犹豫,便低声答道:“我的主人是钟延规,他暗中谋划了一切,也是他方才亲手发铳射杀沈娘娘的,现在应该还没有逃远。”

    “钟延规!很好!”吕方的脸肌肉一阵抽搐,他点了点头,对那校尉沉声道:“传我诏令,立即捉拿钟延规,城卫军全部听你调遣!”说到这里,吕方从腰间取下那枚从不离身的玉佩,递给那校尉道:“你可凭此为符信,记住,钟延规要活的,知道了吗?”

    那校尉赶忙敛衽下拜,高举双手接过那玉佩,大声答道:“末将领命,生擒钟延规!”

    吕方点了点头,做了个让其退下的手势,那校尉小心的站起身来,躬着身子倒退了十余步,方才转身离去。吕方转过头来,指着那个刺客道:“至于他,将其带到殿前司衙门里,请来医生为其看伤,好生看待。你死罪难逃,但看在你说了实话的份,死之前的那番苦楚便可以免了!”

    一旁的施树德见吕方处事明断,不像是受到刺激,精神失常的模样,不由得松了口气。见其将诸事处置完毕,小心的前低声道:“陛下,天色不早了,您龙体欠安,不如先回宫,等候佳音!沈娘娘的贵体躺在这里也不是个事,也应该赶快收敛了为!”

    “罢了!”吕方摇了摇头,沉声道:“寡人便要在丽娘身旁等着,要让丽娘看到杀害她的凶手在她面前受尽万般苦楚,为她偿命,方才罢休!”

    “那,那总不能让沈娘娘的贵体这般躺在地!还有陛下您的伤势也要赶快处置一番才是!”施树德赶忙说道。吕方点了点头,施树德转身吩咐了几句,片刻之后,便有十几名仆妇搬了一副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棺木来,里面铺了从她房中取来的等貂皮和绸缎,将沈丽娘的尸体置于其中。至于吕方也有大夫替其处置了伤势,斜躺在一个搬来的锦榻,四周也临时搭起了一个竹棚,四周放置了几个大火盆,以供取暖之用。

    转眼已是四更时分,此时正是一天里最冷的时候,一阵阵夜风吹过,将四周的火盆中的火焰带的奇形怪状,跳动影子映射在四周的墙壁,仿佛鬼魅一般。在夜风的吹拂下,饶是侍立在竹棚四周的城卫军士卒饶是一个个年青力壮,也只觉得到一阵阵彻骨寒意,不时跺脚取暖。施树德看了看斜倚在锦榻的吕方,几次想要开口劝说吕方先回到屋中歇息,但看着吕方冰冷的面容,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时,墙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见那个领命前往捉拿钟延规的城卫军校尉满脸兴奋的向这边疾行过来,在竹棚外便向吕方叉手行礼道:“陛下,钟延规已经就擒,就在外面,听候陛下发落!”

    吕方的双目寒光一闪,侍立一旁的施树德借助一旁的微弱火光,可以依稀看到吕方颈后的两根青筋暴起,那一瞬间他几乎要以为吕方会从那锦榻跳起,但这只是一种错觉。片刻之后,施树德清晰的听到一旁的吴王吕方用平静的声音下令:“带钟延规到寡人这里来!”

    “喏!”那校尉应了一声,便躬身后退了两步,旋即转身退去,片刻之后,数名精悍的军士便将一个浑身被绑的如同粽子一般的男子推了来,正是钟延规。借助火光可以清晰地看到他浑身下除了脸的几道擦伤之外,完好无损,显然刚才被追兵找到后,钟延规并没有做无谓的抵抗。

    吕方目光扫过钟延规的身体,最后停留在对方的脸,而钟延规并没有回避吕方的凝视,用一种很坦然的目光与其对视。随着时间的流逝,吕方的目光变得越来越凌冽,以至于站在一旁的施树德也禁不住感觉到有些难以忍受,本能的向一旁挪去,好离吕方远一点,但钟延规却还是继续保持着那种与吕方对视的状态。

    过了约莫半盏茶功夫,吕方的肩膀终于剧烈的颤抖起来,他那凌冽的目光逐渐像疯狂转变,但是钟延规还是保持着那副平静的表情。一旁的施树德正要前劝说,吕方双手猛地一用力,从卧榻坐直了身躯,怒喝道:“恨不早杀贱奴,遗祸至今!”

    钟延规微微一笑,答道:“杨公若地下有知,定当颔首称是!”

    听到钟延规的回答,吕方苍白的双颊顿时升起了一层病态的嫣红,刚要开口,便感觉到胸中一阵翻滚,便觉得一股热流从口中涌了出来,却是殷红的鲜血,顿时昏死过去。一旁的施树德见状,赶忙前将吕方扶住,带着哭声喊道:“陛下,陛下,你没事!”他急唤了好一会儿,吕方才幽幽醒了过来,低声道:“先送我进宫,速招陈枢密,高长史,范留守还有吕大将军进宫。还有,让十五郎快马赶往洛阳,招润性孩儿回建邺,记住,要润性孩儿一定要领兵回都,知道了吗?”

    “老奴记住了!”施树德赶忙从一旁取来纸张笔墨,将吕方方才所下的诏写就,将墨吹干了后送到吕方面前,吕方借着一旁的火光勉力看罢了,又从怀中取出玉印和印泥,盖了印章之后交给施树德。随后,他对施树德低声道:“坊中有女名为马宣华的,乃是马殷之女,她今夜与我有救命之恩,待会你将其带入宫中,好生看待,至于此獠!”吕方的目光转向对面的钟延规,一下子变得森冷了起来:“派精干人手看好了,千万莫要让他死了!”

    “老奴明白!”施树德低声问道:“那钟娘娘那边呢?还有这厮府中当如何处置?”

    吕方稍一犹豫,低声道:“媛翠那边须得封锁消息,先别让他知道真相,至于这厮府中,统统收押,打入狱中,莫要走了一人!”说到最后,吕方已经是咬牙切齿,满脸都是杀气。

    “喏!”施树德应了一声,站起身来,拖长了声音道:“来人,先将此犯送到皇城司去,好生看待,莫要让其死了!”他话音刚落,便听到那边钟延规突然大声喊道:“吕方,你休想折磨某家来取乐!”接着钟延规猛的一挣,竟然从身后两名士卒手中挣脱,接着便扑倒在地,抽搐了两下,便不动了。一旁的士卒赶忙将其翻过身来,只见钟延规双目圆瞪,口中流血,竟然已经嚼舌自尽了。

    慌乱中,施树德赶忙大声喊道:“快,快把大夫叫来,不能让这厮这么容易就死了!”他刚喊了两声,突然觉得身后有些不对,回头一看,只见吕方已经双目紧闭,脸色惨白,歪倒在锦榻不省人事了。

185购买

    慌乱中,施树德赶忙大声喊道:“快,快把大夫叫来,不能让这厮这么容易就死了!”他刚喊了两声,突然觉得身后有些不对,回头一看,只见吕方已经双目紧闭,脸色惨白,歪倒在锦榻不省人事了。-

    施树德赶忙将吕方扶起,在鼻下一探,只觉得呼吸急促的很,又扶了一下吕方的右手腕,只觉得脉象浮滞,他也懂得几分医理,知晓这是吕方已经年过六旬,身本就受创,又受了夜里风寒,方才惊怒哀伤过度,才发作起来,诸般交攻实在是非同小可。赶忙吩咐宿卫军士护送吕方入宫,至于钟延规,无论死活先带入宫中,请大夫一同治疗,千万不可让其这般容易便死了。

    回到宫中,早有太医候着,替吕方诊断之后,太医刚刚出来,刚刚受诏赶到宫中的陈允、范尼僧、高奉天等人赶忙围了来,低声询问。那太医满脸苦笑,却不敢说话。这几人都是何等厉害人物,见太医这般模样,便知吕方此番的病情非同小可,脸立刻显出极为沉重的神情来,场中一时默然。

    “哎,要是夫人还在世就好了!”范尼僧第一个打破了沉默,他虽然没有说出名字来,但众人都知晓他口中的“夫人”乃是吕方的正妻吕淑娴而非刚刚去世的沈丽娘。

    “长史,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我等食君禄多年,便是为了今日,依我之见,在陛下还没有苏醒的这几天里,便由老夫、高公、范长史、王大将军四人在宫中处置诸般事宜,同时遣人召回储君,以备万一,列位以为如何?”说话的是陈允,他这些年来身居枢密使之位,跟随在吕方身旁,隐然间已经是吴国第一重臣,现在吕方病重之时,他便第一个站出来说话了。

    “陈公所言甚是!”

    “老夫附议!”

    陈允见众人都赞同他的意见,正要发话,却只见施树德从里间走了出来,赶忙对其拱了拱手,低声问道:“施公公,今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陛下怎么会突然发病?”

    施树德微微一愣,却没有直接回答陈允的问话,从袖中取出一份文来,递给陈允道:“这是陛下在昏迷前所发出的诏,请诸公看看!”说罢便将那文递了过去。陈允赶忙双手接过绢,打开细看,看罢之后便将那绢递给一旁的高奉天,心中暗想那诏与自己方才所说的大体一致,唯一不同的唯有在宫中主政的重臣多了一个现在还在楚州的吕雄,少了一个殿帅王佛儿,显然吕方这般做是为了确保自己病重这段时间内吕吴政权的政治平衡。吕方起家的根本虽然是随他南下的淮豪杰,但发展壮大,真正成为一个独立的割据势力还是在两浙江东,在这个过程中,吕方依照唯才是举的态度,吸取了很多当地的人才,这在现在堂这几名进入吕吴最高权力中枢的人的籍贯就可以得到证明。除了王佛儿是出身淮,其余几人全部都是三吴人氏。作为对吕方起家帮助最大的吕氏宗族,也只有吕雄一人进入中枢,其余的虽然多半身居要害,但却并没有进入中枢。这样一来既可以让外来的优秀人才发挥其能力;又能够通过与吕方有宗亲地缘关系的吕氏以及淮部属来制衡这些外来的人才,而且吕氏宗亲由于只有极少数进入高层,也不会形成一个尾大不掉的既得利益集团,妨碍吕方的独揽大权。这一权力架构在吕方在世的时候运行的很好,但在吕方病重,新任的吕润性威望较弱,对于中枢重臣们权力控制力减弱的情况下,吕方硬要把远在楚州的吕雄塞入重臣之内,而把王佛儿单独拉出来,其中的用意就很难说了,毕竟作为跟随吕方二十余年的重臣,陈允实在是太清楚自己的主君在权术有多么厉害了。

    此时众人已经都看完了诏,最后一个看完了诏的范尼僧抬头道“既然有陛下的诏,那便按陛下的诏办!”

    “不错!”

    “正是!”

    看到众人都出言赞同了,陈允虽然心中有话要说,但也只能点头赞同,于是王佛儿立刻遣人招来在殿前都任职的吕庆生,此人在族中行十五,便是吕方在诏中提到让其赶往洛阳招吕润性回建邺的吕十五郎。将诏诸般事宜交与其后,便立即出发,另外遣人招镇守楚州的吕雄返回建邺。诸般事了之后,已是次日天明。

    陈允、高奉天、范尼僧三人便在吕方平日里办理政事的文德殿摆开了摊子,将各自的僚属布置在左右偏殿,若是小事,则一人断之,若是大事,则三人合计之后再共同处置。这般七八日后,有小宦官赶来通知三人,说吴王吕方已经苏醒,招三位前去觐见,三人赶忙放下手中事情,随那小宦官赶往吕方所在的未央宫。

    三人穿过数重殿阁,还在吕方门外,便闻到从屋中传出一阵苦涩的药味,三人本能的放轻了脚步,早有小黄门替三人挑起门帘,屋中立刻传出一股热气来,三人额头立刻多了一层汗珠。

    “老臣参见陛下!”三人进得屋来,对床的吕方敛衽下拜道。

    “起来!”吕方低声道,只见他脸色枯黄,躺在锦榻,身盖着数层厚厚的毡被,整个人几乎陷在皮毛和锦缎中。可能是因为伤病的原因,本来浑圆的脸型也变成了长条脸,颧骨突出,整个人仿佛小了一圈。陈允虽然一路各怀心思,但毕竟跟随吕方二十余年,见到主这般模样,心中都不禁恻然,颤声道:“陛下,您万金之躯,可要保重呀!”

    吕方摇了摇头,推开一旁替他喂药的宫女,苦笑道:“罢了,自家事自家明白,若是寡人还在这个位子坐着,最多也就几个月的命了,此番润性孩儿回来,我便立即传位于他,说不定还能再活个几年,你们几个都是跟随我几十年的老家伙了,待我传位于润性后,便一同退下来陪我钓钓鱼,下下棋,享两年清福,将那些烦心事交给后辈去操心可好?”

    陈允闻言一愣,没想到吕方招他们三人来竟然说这些,听他话中竟然有让他们三人退下来的意思。虽说陈允年纪比吕方还大个四五岁,但陈允养气摄生的功夫甚好,又没有像吕方这般操劳,身子骨反倒远比吕方好。加此人掌握吴国大权多年,一下子便要放手,顿时感觉到心中一阵空闹闹的,十分难受。

    陈允正思忖间,耳边听到高奉天、范尼僧二人齐声道:“微臣拜谢陛下厚恩!”赶忙也躬身下拜道:“陛下厚恩,微臣粉身难报!”却已经拉后了半拍,显得颇为突兀。

    吕方目光扫过地的三人,笑道:“来人,将东西拿来给三位卿家!”话音刚落,早有一名小黄门过来,送了三张纸与三人。陈允接过纸打开一看,不由得一愣,原来那纸写的一行行却是十余处田庄,都是在三吴、江西、江北等广陵附近之处,总共加起来怕不有六七千亩,在每一处田庄下面还注明了庄中的田客、牲畜等,十分详细,看一旁范、高二人脸神情。想必他们手中的纸写的也是这些东西。

    “陛下,这是?”

    陈允正惊疑间,只见吕方沉声答道:“三位爱卿,纸的那些田宅是寡人赏赐与你们的,你们三人随我二十余年,随名为君臣,但实有骨肉之恩,现在寡人即将传位于润性,有一句话说与你们三人听:居高位,掌大权,貌似尊荣然甚危。人生苦短,犹如白驹过隙,转眼即逝。你们不如蓄财货,置田宅,以传子孙后代;家中多置歌妓舞伶,日夜饮酒相欢以终天年,岂不远胜像现在这般?”

    听到这里,陈允心中已经雪亮,吴王吕方方才那一番话的意思是以这些田宅厚赏换取自己、高奉天、范尼僧三人在吕润性继位后主动放弃权力,归老林泉,从而扫清吕润性掌握最高权力的障碍。他拖了这么久,今天突然招自己三人过来,想必是镇守楚州的吕雄已经回到建邺,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吕雄还带了相当数量的军队,以防止掌握殿前都的王佛儿可能变心,确保对建邺城的控制。

    “吕方呀吕方,你已经到了这般田地,做事情还是这么滴水不漏!”陈允心中暗忖道,目光扫过躺在锦榻的吕方,只见其虽然脸色蜡黄,脸庞消瘦,但一双眼睛还是像过去那样明亮,充满了意志的力量,正静静的看着自己。

    “微臣多谢陛下厚恩!”三人又重新跪在地,对躺在锦榻的吕方磕了三个头,方才退出门外。吕方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过了好一会儿,方才疲倦的闭双眼,方才他身的那种意志力量一下子又消失了,重新变成了一个重病在身的老头子。

186结束

    “陛下,看方才的样子,陈枢密好似不太情愿退隐林泉!”

    三人刚刚离开房间,吕方身后的帘幕内走出一名紫袍男子,正是吕雄。-吕方并没有立即开口回答,只是躺在那边闭目养神,半响之后方才答道:“这又有什么奇怪的,权位虽说终是一场虚幻,但古往今来英雄豪杰又有几个勘的破的,哪个不是能抓在手里多一刻也不肯放手的。”

    吕雄默然的点了点头,静静的站在吕方卧榻旁,屋中只剩下两人,过了约莫半响功夫,突然吕方开口问道:“阿雄,你可记得你第一次认识我是什么样子?”

    吕雄闻言一愣,稍一回忆便答道:“若是臣下没有记错,第一次与陛下相遇乃是在田中犁田,陛下连扶犁都不会,犁出来的沟歪歪扭扭,臣下当时还出言呵斥了陛下一番,实在是无礼的很!”

    “是呀!”吕方的脸泛起一丝微笑,此时的他也陷入了回忆之中:“那还是我第一次做农活,被你呵斥得哑口无言,我记得你当时是这么说的‘你当自己是什么贵人,连犁田都不会,活该饿死!’”吕方模仿着吕雄的口气说道。

    “微臣无知,不识真人面目,还望陛下恕罪!”吕雄脸色微红,对躺在榻的吕方躬身行礼道。

    “罢了,你我兄弟之间回忆些旧事,休得当真,休得当真!”吕方指了指榻旁的锦垫,示意吕雄坐下,笑道:“不过话说回来,寡人在到庄中前倒的确未曾做过农活!”

    吕雄笑道“那是自然,陛下乃是世家子弟,如何做过这等粗活!”也难怪他这般说,吕方对自己身份的解释就是原本姓张,洛阳世族,因为秦宗权之乱流落至淮南。

    “世家子弟!”吕方听到吕雄的话语微微一笑,道:“哪里是什么世家大族,充其量是个武侯罢了!”

    吕雄听到这里,不禁愕然,当年七家庄中也不是没有人怀疑过吕方自称的世家身份,但随着时间的过去,这种怀疑也变得越来越小了。毕竟吕方随时表现出来的渊博知识和修养绝非当时社会中下阶层出身的人所能拥有的,唐时虽然已经开始了科举制度,也有部分出身寒门的知识分子通过科举制进入帝国的中枢,但是这种出身低微的知识分子往往只是在一个或者两个领域有丰富的知识,而像吕方在很多方面尤其是生活享受方面的知识都有着相当的了解,这是不太可能的,毕竟一个人再怎么天才,也很难在三十不到的时候就从整体脱离自己出身的社会阶层。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原因:吕方基于充足营养的高大身材和白皙皮肤,这也是整日里在田间地头劳作,半饥半饱长大的劳动人民不可能拥有的。但是吕方这时却突然说自己原先不过是一个武侯——后世的片警,这和他的谈吐和见识也相差的太远了。

    吕方看到吕雄的模样,心知对方并不相信自己方才的话,不由得自失的一笑,自己的一生已经差不多有一大半时间在这个世界渡过,前世的那些点点滴滴早已变得模糊了,可是自从那天晚之后,突然前世那些情景又不断的在自己眼前浮现,难道这就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那个喜欢弓猎,快活度日的小警察和现在躺在卧榻,已经奄奄一息还在潜心谋划算计别人的老人难道是同一个人吗?难道这几十年从淮起家、征战三吴、并吞淮南、席卷天下都不过是一场幻梦?想到这里,吕方突然感觉到一阵疲倦,眼前的情景也越来越模糊,耳边传来吕雄一阵阵越来越微弱的呼喊声。

    “滴答,滴答!”

    一滴冰凉露水落在脸,张雄翼睁开迷糊的双眼,黑暗的岩洞顶壁映入他的眼帘,他伸出右手在地摸了摸,指尖碰到一个光滑的片状物体——那是他心爱的BER公司的tetrt2滑轮复合弓,又向另外一边摸了摸,指尖碰到一个动物的躯体——那是自己的猎物,一只山麂。张雄翼拿起滑轮弓,把猎物放到自己的肩膀,站起身来,额头立刻传来一阵剧痛——他的脑袋撞到洞顶的石头了。

    “该死的,忘记弯腰了。”张雄翼喃喃的骂了一句,小心的弯下腰,正想继续往前走,这时前面传来一阵微弱的呼喊声,他赶忙侧耳细听,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楚,依稀正是自己的名字。张雄翼不禁兴奋的大喊了一声:“老子在这里!”便快步向外声音来处摸索前进,走了约莫数百米,他看到前面露出几缕亮光,心知出口就在前面,心中不由大喜,赶快加快了脚步。几分钟后,洞口便出现在张雄翼面前,几张熟悉的面孔正看着自己,脸满是关切之情。

    张雄翼兴奋的将猎物举到他们面前,向同伴夸耀道:“看看,这是老子打的,肥!这次的第一老子拿定了,晚到了村子里,让老乡剥了皮,大葱炒麂子肉,咱们好好喝几杯!”

    一个同伴纷纷伸手接过猎物,在手中掂量了几下,不服气的嘲笑道:“老张你这次也就是走了狗屎运,这麂子瞎了眼撞到你箭来了,不然就凭你那两下,再让你打两辈子猎,也就是打打山鸡兔子的命。刚才哥几个找不到你,还以为你穿越了呢,不过也好,丽君那边哥几个不是都有机会了吗?”说到这里,几个同伴齐声哄笑起来。

    “我呸,丽君能看你们几个废柴!”张雄翼得意洋洋的拍了拍自己的猎弓,笑道:“要是真的穿越了,凭老子这一把弓,一壶箭,还有这一身王霸之气,怎么说也要打下一个大大的帝国,开一个大大的后宫,什么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啥的,统统要加倍再加倍!Dbledble!”

    “我呸!就凭你这个小体格,还dbledble,我看要真穿越了,也就是一废柴,说不定还入赘给人家,成了奴才,连祖宗姓氏都没了!”

    一行人提着猎物,沿着山路向山下走去,随着距离越来越远,他们的说笑和争吵声也变得越来越模糊不清。这时一阵山风吹来,带起了一阵雾气,仿佛是因为雾气的原因,方才张雄翼走出的那个山洞也变得模糊不清,一会儿过后,当雾气消散的时候,那个山洞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一片坚实的花岗岩壁。

    天佑十六年公元919年元月二十三日,吴王吕方病逝于建邺城长乐宫中。检校侍中,楚州团练使吕雄秘不发丧,待到储君吕润性领军返回建邺后,方才宣布了吕方的死讯。吕润性继位。三年后,吕润性称帝,国号为吴,年号为大统,追封吕方为武帝,史称吴武帝。同年吕润性起兵伐李嗣源,在杨刘一战大破李嗣源军,李嗣源负伤逃走,逃到相州时为其婿石敬瑭袭杀,以其首降于吴。此时关中、河南、山东、河北南部的州郡已经纷纷归降吴国。吕润性以王自生为魏博军节度使,以贺彦威为河中节度使,积蓄粮秣军资,同时遣使节联络契丹的耶律阿保机,结盟共击晋国。大统二年八月,吕润性发兵两路,一路由河中绛州北,出临汾,过汾水关,经雀鼠谷直逼晋阳。另外一路则由相州出发,经羊肠坂越过太行山,进入党,攻破壶关,进攻晋阳。同时契丹骑兵也大举南下,镇守幽州的周德威无力南下,只得坐看吴军节节胜利包围了晋阳城,张承业虽然拼死防守,但在两个月后,还是被吴军用重炮轰开了晋阳城的南门,晋王李继岌领残部从北门逃往云州,张承业自杀殉城。于是河东的首府晋阳便落入了吴军手中,三个月后,晋王李继岌及其通行的李嗣源诸子在从云州逃往幽州的途中遭到塞外杂胡袭击,全部被杀,自此盛极一时的沙陀直系血脉就此断绝。次年七月,周德威接受吕润性的招降,以所辖的七州地盘,六万大军降于吕吴,吕润性封其为燕国公,知枢密使。大统四年八月,吕润性以吕吴攻荆南时,蜀王王建以出兵相威胁为有理由,发全国之师分兵四路伐蜀国,三个月后,吴军包围成都,蜀王王衍肉袒出降,至此,天下一统于吴,史中为了和三国时孙权建立的孙吴和唐末杨行密建立的杨吴相区分,称其为吕吴。

    天下节度就此结束。

结束语

    不管是好也罢,坏也罢,《天下节度》——我的第一本小说结束了,回首三年来的连载,韦伯很自豪,一向懒惰的自己居然能够写完两百六十多万字的小说,自己都很佩服自己。

    看了回复,有人说这是烂尾,有人说这是文青,还有人说这不就是一个有了火器的吕氏赵宋,一百年后出一个糊涂皇帝,又会出现靖康。我只能这么回答,吕方也只是一个人,是人就会死,他怎么能管得了一百年后的事情呢?有生就有灭者,天下间岂有永生不灭的王朝?吕方努力奋斗过,给自己的子孙留下了丰厚的遗产,如果他的子孙不争气,别人取而代之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每一代人的事情应该由每一代人负责,朱八八一个淮上布衣,能够驱除鞑虏,光复中原;努尔哈赤十三副甲起事,也能够据有中国;中华民族要想生存,要想兴盛,能够指靠的只有我们每一个人不断的努力,不断的奋斗,否则就算祖宗留下了再多的本钱,也会输的一干二净,历史上的这种事情还少吗?网络小说是离不开yy,但网络小说的yy不是为了让读者麻醉自己,在一个虚拟世界里逃避现实生活;而是为了让读者们能够从中学到东西,得到一个榜样激励自己更加坚强,更加积极的在现实生活中努力工作,认真学习,过上更好的生活,难道不是这样的吗?难道不应该是这样的吗?要知道现实生活中可没有一个开了金手指的穿越者!

    至于下一本书,根据投票的结果和资料的累计,初步应该是新顺末年的架空故事,具体细节和书名和编辑商量好了以后会在群里和评论区里公布,如果有想客串的朋友可以加入。最后一句,希望大家继续支持韦伯,这里韦伯给列位鞠躬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4420/ 第一时间欣赏天下节度最新章节! 作者:丹东大米汤所写的《天下节度》为转载作品,天下节度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天下节度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天下节度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天下节度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天下节度介绍:
作品卖点:节度使:唐代外臣之,掌总军旅,颛诛杀。赐双旌双节。行则建节、树六纛。反复无常的枭雄,流民,乱世,便是父子兄弟,都用尽一切手段互相厮杀的时代。主角由弱者变为强者,由勇士变为魔王。
6翔满身鲜血,箕踞而坐,指着吕方大骂道:“汝可知千万人死于你手,白天颂声震动天地,难道你夜里没听见万人切齿咒骂。死后定堕入无间地狱,只恨今日不能与汝俱亡。”
衣锦城中,钱缪宅外,大军云集,吕方对城头喊道:“钱王昔日围攻越州,可想有今日。”
钱缪答道:“某扫平乱贼,不过为王前驱而已。”
吕方看着满脸血污的徐温,叹道:“公昔与某为同殿之臣,若戮力勤王,无有私意,乌有今日乎?”
徐温曰:“英雄不两立,天亡仆以资公也。”天下节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下节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下节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