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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弄雪天子     毓秀txt下载     毓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六十四章 逼问

    白仙姑吓了一跳。

    这可是佛像,是佛!哪能如此轻佻!

    寻常愚民百姓也就罢了,她们****修行,求的不就是一个与世长存,不敬神佛,便成了邪道。

    红尘莞尔一笑:“天下神像,到是有些能有神佛一缕分神眷顾,不过更多的由人而起,生出灵性,化成法器,养护多年之后,或可与神佛通。”

    “像眼前这一个,我瞧着可不是什么正经的神佛,怕不知是被哪里来的野灵窃据了去,这到也无妨,我佛慈悲,既有佛性佛心,便也能受人间香火,可受了香火却闹性子,不肯替人办事,就要说道说道了。”

    一群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红尘走上前,拍了拍那佛像,笑道:“你说是也不是?”

    说来奇怪,别人又搬又抬的,没少折腾这佛像,可它是木头雕成,又怎么可能说话。红尘上前一拍,它居然就略略一低头,做出一副又是羞赧,又是惭愧的表情。

    众人登时吓了一跳。

    不过还没回过神,那佛像就手掌翻动,脸上也露出几分苦涩,活灵活现,仿佛真的活了过来。

    “宝器被窃夺,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半空中传来一声佛号,幽幽长叹。

    成老爷打了个哆嗦,勉强提起精神,高声问道:“敢问……是什么宝器被窃了?”

    这一次,再无声响。

    成老爷心中担忧。转头再看向红尘,低声道:“这位仙师,您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还望再给我们指点迷津。”

    红尘这一回没有拿乔,走过去围着佛像转了一圈,拍拍手:“它手里应该拿着什么东西呢吧?”

    “啊!”

    红尘这么一说,其他人也想起来了。

    “我记得,我记得,好像是有东西!”

    因为佛像供奉在老太太的佛堂内。高高在上。其他人很少能见得到,老太太年纪大了,虽然****供奉,却是老眼昏花。根本看不清楚东西。一时到没注意这佛像有什么不对。

    红尘说起来之后。众人才隐约记起来。

    二姨娘低声道:“是个钵盂。”

    整个佛像都是木质的,也就是那个佛手中所托的钵盂是紫金钵盂,形状小巧。上面还刻了经文。

    当初打造的时候,二姨娘去监工,自然是知道。

    可那东西,实际上说起来也并不怎么值钱的。

    成老爷脸色骤变,他亲娘佛堂里的东西,居然还说丢就丢,那还了得,立时是火冒三丈,厉声道:“给我查,钵盂到底是去了哪儿?”

    他一声令下,整个成家大乱。

    问题是河水滔滔,凶暴的架势已经让所有人的心砰砰直跳,怕是等不到他把东西寻回来。

    成老爷的汗水打湿了衣服,除了让众人去寻找,不免一脸哀求问道:“两位仙师,不知可否先用别的法器代替,好歹让,让我们成家暂且度过这一劫也好。”

    白仙姑的目光落在一脸轻松的红尘身上:“哎,也怪我,佛像不妥,竟然没有察觉到,真是……”

    红尘摇了摇头:“想找一个和成家气息相合的法器也不那么容易,现在更不行了。”

    成老爷一脸惊愕。

    白仙姑苦笑:“你当它们没有脾气吗?你想请哪一尊过来,就能请哪一尊过来,想要更换法器到不是不行,可所有的法器,风水局,法阵都一样,一开始必然有一段儿时间有气场波动,要磨合好一阵子,才能起到作用,你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哪里还能等法器法阵磨合好呢?”

    成老爷扑通一下坐下,老眼含泪:“难道……”

    难道成家就要折在他的手上了,都是他不好,他的罪过,咬了咬牙,却是不肯罢休。

    成老爷扶着手下人站起身,吩咐管家一定要找到钵盂才行。

    红尘摇了摇头,这帮人根本就是关心则乱,其实那有什么难的,不禁失笑:“诸位,你们成家老太太的佛堂,难道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别开玩笑,那是老太太自己私底下设的小佛堂,在自己的卧房里,连成老爷都不怎么能进去,难道随意哪个下人都能进出?

    红尘这话一出,众人都愣住,成老爷猛然回头看向二姨娘。

    二姨娘怔了怔:“老爷,您知道老太太的性子,向来不爱让我们这帮小辈进去混闹,我到是有抄写经文去供奉,可也是直接给了胡嬷嬷。”

    胡嬷嬷正扶着老太太,闻言也不着急,苦笑道:“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可拿不着佛像上的东西,再说我这双眼,几乎就是睁眼瞎了。”

    她年轻时吃了大苦,熬夜做针线活的时候多得很,如今眼睛就不行了,是真没仔细看过佛像什么模样。

    再说,谁也不会怀疑胡嬷嬷,她一辈子在成家,子女全无,孤身一人,老太太待她如亲眷,嫁妆都是她在保管,她要什么都行,根本犯不着拿一个不值钱的钵盂,又是个再忠心不过的。

    一群人在那儿琢磨,你看我我看你的,红尘简直无语,叹了口气,高声道:“诸位,成家生死存亡就在此朝,无论是什么人拿了那个钵盂,也无论是什么原因,赶紧拿出来吧,否则真出了事儿,死的是你们成家,可和我们这等外人没关系!”

    一句话,所有人身体僵硬。

    这才是正理,能拿到钵盂的,肯定是成家的人,成家要是倒了,想不倒霉都难。

    红尘话音刚落,就听咯噔一声,那位二爷脚下打滑,趴在地上。成老爷回头看他,只见自家弟弟满脸的惊慌失措。

    其他人也不是瞎子……成老爷大踏步地走过去,一把把他弟弟给拎起来。

    “说,是不是你小子闹出来的!”

    成二眼闭着嘴没敢说话,脸上的表情却越发苍白难看,可怜巴巴地看向他娘亲。

    老太太一怔,连忙拿着棍子把成老爷给打开:“你个当大哥的,怎么对你弟弟动手脚,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说着,老太太就拉着二儿子过来。搂怀里一阵心肝肉地乱叫。安抚了半天,才扭头冲众人道:“我们家小宝哪里爱进我那佛堂,他是大男人,进佛堂也不好。我从不让他进的。你们都听人家仙师的话了。现在是咱们成家最紧要的关头。别管是谁,只要把东西还回来,老太太我保证既往不咎。”

    其他人面面相觑。都不说话。

    气氛一时间分外紧绷。

    成老爷还是瞪着他弟弟,咬牙切齿,一字一顿:“我再说一遍,把东西还回来,可以既往不咎,你们要是有心,就好好想一想,成家被满门抄斩了,对你们有没有好处!”

    他一说,成二爷就浑身发抖。

    就在大家更怀疑的时候,忽然有一阵阵哇哇大哭的声音响起来。

    众人都吓了一跳,扭头去看,成老爷的小儿子小宴,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忽然揉着眼睛嚎啕。

    大家伙儿愣了愣。

    这孩子是成老爷的老来子,夫人生他难产去了,家里一向很是疼爱,这会儿指不定是被吓到了。

    二姨娘连忙过去给他擦眼泪。

    “呜呜,是我拿了,是我拿走了,呜呜呜呜!”

    众人愕然。

    成老爷顾不得其他,大踏步地走过去,一把把儿子提溜起来:“你拿了?你拿它做什么?东西呢!”

    他一着急,就难免凶恶,小宴被吓得直打嗝,那个二爷一咬牙,猛地扑过来把孩子从大哥手里夺回去,低声道:“你别骂他,没有用,我知道东西在哪儿,我去拿回来便是。”

    红尘扫了一眼,别人可能没注意,她却留意到这人用很阴毒的目光盯了她一眼。

    这到是怪事。

    想她可是被热情请到成家,帮忙解决问题的,那边还一口一个‘贵人’的叫,现在这位成二爷的表情如此复杂,到好像责怪她多管闲事。

    此时却没人分心瞎琢磨,成老爷揪着弟弟逼他快去把东西拿来,二爷沉吟片刻,“你们……”

    他本是想说你们不许跟着,但看周围人的脸色,犹豫了下也没多言语,一路奔回家去,直冲入上房,从他大哥的床铺底下翻出一个紫金钵盂。

    成老爷顿时无语,看了看自家弟弟,满脸迷糊。

    成二爷气哼哼地道:“看什么看,难道一只钵盂还能咒死了你不成,那人不是说能救河堤,还不快去!”

    也是。

    此时河堤摇摇欲坠,那些后生们都被吓得浑身发抖,紫金钵一捧来,红尘直接就接了过去,拿到手不由一愣,举起来在太阳底下照了照,微微蹙眉。

    成老爷心里咯噔了一下:“仙师?”

    成二爷猛地抬头,恶狠狠地道:“看什么看,难道它还能是假的?”

    红尘瞥了他一眼,耸耸肩,把钵盂递给白仙姑:“你也看看,是我看错了?”

    白仙姑拿过来一瞧,嘴角抽了抽,叹了口气:“好在没有大碍,我就代劳了。”说着,她取出手帕仔仔细细擦干净,又默默念诵了好几遍经文。

    众人也听不清楚她念的是什么,却是满耳梵音,心情舒缓。

    “好了。”

    念完,白仙姑才又把钵盂递过去,红尘接了,一转身走到佛像前,抬手递了过去。

    那佛像身形一动,众人是当真看到那半人高的木头佛像动了动胳膊。

    “沾染凡俗男子的俗气,哎,可悲可叹!”

    佛像到像个人似的,唉声叹气。

    红尘皱眉,纤纤玉指搁在那钵盂的边沿处划了一圈,佛像顿时收声,老老实实举起手,托住那钵,收回了自己膝盖上,一瞬间,半空中雷声滚滚,浓云密布处飞出一个黑色的龙影。哀鸣一声,瞬间又消失。

    天上忽然落下雨水。

    河里有几条大鲤鱼一跃而出,溅起无数水花。

    连道边的枯草都有复苏的迹象。

    “有点儿意思!”

    这条龙和红尘上一次见到的,明显一脉相承,只是此龙是新龙脉,上一条应该是旧龙脉。

    都说两龙相争,必然天下大乱,虽然这只是一地的小龙而已,并非事关大周国运的大龙脉之争,可到底也是龙争。胜者得一线生机。势必惨烈无比,但她却从中没有看出惨烈来,只看出这两条龙都很无奈,也很无辜。

    摇了摇头。红尘指了指黄水。笑道:“好了。至少一年之内,应该无妨。”

    成老爷一众人举目远眺,果然风平浪静。好像刚才那凶猛的河,和眼前的河,并不是同一条一般。

    “一年,一年……”

    成老爷却没有丝毫的放松。

    的确躲过一劫,可这一年的紧箍咒扣在脑袋上,由不得他不心惊肉跳,扑通一声跪在红尘身前:“仙师,我只能厚着脸皮求您,无论如何想办法救救我们成家,我死了不要紧,成家的后生可有百余人,还有村子里的村民,大部分靠我们成家吃饭……仙师!”

    红尘哭笑不得:“别急,你们清泉村,尤其是这座堤坝附近,还有这块儿山头并不简单,似乎有人在上面设置了一个大阵法,我也看不明白,但有一点儿可以确定,设置阵法之人有意想养龙怨。”

    而且不只是一条。

    瞧瞧这大手笔,红尘一想,也不觉满头冷汗,绝对的自愧不如,养成龙脉,断绝龙脉,把龙脉当傻子一样耍,完全不怕天罚,根本就是疯子。

    红尘叹气。

    成老爷却被她一句话吓得几乎要趴下,老太太也脸色煞白:“什么,什么意思?”

    “龙怨?怎么养?”

    红尘默默无言,举目四顾,指了指山,又指了指那边的村子。

    老太太愣住:“这……这怎么敢?”

    老人家见多识广,一下子就猜出来,这是要用速度最快,最狠辣的方法,让吉龙变凶龙,恶龙,拿人命,生灵的命来填,因为龙脉断绝反噬造成的死亡越惨烈,那龙怨就越重,反噬就越强烈。

    “可是这绝对是损人不利己,什么人敢这么干?我们村子上下也没得罪什么人!”

    红尘苦笑:“我也不知道。”

    此事从头到尾都是玄奇无比,红尘真的什么都弄不明白,她很久没有像今天这般对一件事感兴趣了。

    看成家上下,脸色煞白,红尘笑了笑,宽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大家先不用急,这样吧,我再仔细看看,看看能不能破局,这个阵法毕竟是人为,只要是人做的,就能破除。”

    成老爷脸上神色麻木,此时勉强冲红尘点头:“那就……全靠仙师。”

    老太太到还镇定,甚至笑了起来:“不怕,不怕,我的卦一向很准,都说了,眼前这位就是我们的贵人,一定能救我们成家,还有这满村的百姓。”

    红尘:“……”

    她也确实上心,暂时就在清泉村住下,一住小半个月,每日上山下河,四处探看。

    成家轮流派出人手给她做向导。

    但这些向导很快就苦笑连连,回去都说大受打击,明明是他们家乡,他们是去带路的,却让人家仙师给教育了。

    要不是跟着仙师走一路,他们还不知道,原来山上还有这么多隐蔽的小径,也不知道,原来还有不少泉眼没被发现。

    红尘一开始神色很是轻松,话里话外信心十足,后来有几天特别高兴,但时间一天天过去,她的神色却变得越来越凝重,连成家的人都感受到那种沉重,气氛压抑。

    这日,红尘大半夜就出门,在河边上坐了整整一晚上,第二天眼睛通红通红的,忽然叫了成老爷,还有老太太,一揖到地,叹道:“诸位,很抱歉,我实在无能为力。”

    成老爷一下子呆愣。

    老太太的脸色也瞬间发白。

    红尘摇了摇头:“一年之后,村子就会变作一片菏泽,还有很多村子会受到牵连,老爷子请带人迁居吧。”

    成老爷:“……”

    “您放心,我保证去和朝廷说清楚,此并非成家之过,是天灾,非**,不会牵连到成家。”

    成老爷没吭声。

    半晌,成二大怒,蹦起来咆哮:“你保证,你以为你是谁?你保证个屁!出了事儿死的是我们家,到是和你没关系……”

    “老二!”

    “大哥你别被她骗了,告诉你,她根本就找到了破局的办法,能救咱们她偏偏不救,我看啊,她就是肚子里藏着奸,还不知道打什么鬼主意!”

    “说什么!”

    成老爷皱眉,“住口,仙师是我们成家的恩人,不得无礼。”

    成二气哼哼地冷笑:“我是不是胡说,你且看看这个!”

    说着,他从袖子里拿出几页纸,往成老爷手里一塞,“都是我让人从这女人的房间里抄录的。”

    成老爷一看,也不由皱眉。

    上面是一幅很怪异的图,应该是按照五行八卦画的,旁边还有一行字——阵眼确定,破除立解!

    后面还有几个字画着圈儿——有宝藏?

    成老爷满头雾水,抬头看了眼红尘,红尘挑了挑眉,抬头看向成二:“你偷窥我的房间?”

    一瞬间,成二不敢看她,有点儿心虚,随即又猛地抬头,厉声道:“什么叫偷窥,那是我们成家的客房,丫鬟们还不能收拾房间了?哼,你昨天晚上烧了半天,就是烧的这些吧,宝藏?什么宝藏,难道你来我们清泉村是为了宝藏不成?”(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五章 迷梦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显得有些怪异。

    成老爷皱眉:“仙师,我弟弟说的可是真的?你当真能破解阵法,救下我们村子?”

    红尘沉默了片刻,她确实是有点儿心不在焉,警惕性大为降低,这里又是人家的地盘,才一时不注意,竟露出许多痕迹。要是换了在京城,她绝不会如此疏忽大意。

    成老二一脸阴冷地瞪着她:“怎么不说话?说不出口了?你到我们村子做什么?我看,肯定是不怀好意!”

    红尘摇了摇头:“有句话错了,破解阵法只是能让黄水不再不正常的泛滥……”

    终究还是救不了村子。

    只是她这话一出,成老爷的眼睛顿时亮起来:“只要黄水正常了,我们成家建造的堤坝不出问题,哪怕只是近期不出问题,给我们一个补救的机会就行。”

    红尘摇头:“我不能破了它。”

    “呵呵,好一个不能,究竟是不能还是不愿意?你这女人,也太狠心肠了点儿,我看心肝肺都是黑的,这么多人命也不在乎。”成二爷冷笑,“是了,你当然不会在乎,来我们村子还不知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原因呢。”

    白仙姑咳嗽了一声,冷道:“别忘了,是你们成家求人家来帮忙,不是人家自己凑到你们面前。”

    她那小侄子也漫不经心地看了看周围,“切,自己一口一个贵人叫着。哭喊着求助,要不是这位小姐,成家现在已经完了,连一年的光景都没有,现在清泉村便成菏泽,你们嚣张个什么劲儿?别说这里面有没有隐情,就算人家小姐不愿意搭理你们,不乐意帮你们忙,也没有别人置喙的余地!”

    可不是如此!

    “要不是人家小姐说出口,你们都不知道这一次遭灾。并非全是天灾。更重要的是**吧。”

    那小侄子话语到不算犀利,就是口气带着几分嘲讽,“连我姑姑都没看出山上有阵法在,世上能看出来的人必然寥寥无几。要不是人家点出。你们死了都是糊涂鬼。现在抱怨个什么劲儿!”

    成家人面面相觑,可即便承认这小子说的有道理,还是心急如焚。怒气蒸腾。

    无数人不自觉把红尘围在中间。

    铁牛皱了皱眉,上前一步护住她。

    成老爷叹了口气,先瞪了他弟弟一眼,才扭头看过来,皱眉道:“仙师,你说我不识好歹,忘恩负义都好,别管说什么,为了我们成家,为了整个村子,我都要这位仙师给一个交代。”

    他心中也不愿意和红尘结仇,努力柔和了下眉眼,轻声道,“仙师,您要是真有所求,请尽管说,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就算真有富可敌国的宝藏,不是我们成家的,我们也不在乎,您要想要,我们还可以帮忙。”

    “我只求我们成家,还有我们清泉村平安无事,您是修行中人,行善事得善果,此河堤一旦决口,天塌地陷,方圆百里,无数生灵将遭大劫,就是人提前得到消息,能躲避开也要背井离乡而去,那些其它生灵,更是无辜。”

    红尘皱眉,摇了摇头:“诸位不必再提,你们只当我没来过便是,我现在就回京城去。”

    成老爷怔了怔,死死皱起眉头。

    二爷冷笑:“瞧瞧这话说的,好轻松,敢情现在面临死局的又不是你。”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红尘几眼,“让我猜猜,你到我们这儿来,是为了宝藏?四处走动也不只是检查那什么大阵,是为了找宝藏的,一开始以为顺手破了大阵就能找到财宝,这才上心,现在出了什么变故?不用管我们的‘闲事’了?”

    红尘按了按眉心,实在不知道该不该解释,这事儿要透露出去……知情的非死不可吧!

    一群清泉村的年轻人恶狠狠地盯着红尘,满脸怒气,个个握紧手中的铁锹。

    成二爷更是不耐烦:“大哥,咱们也不要跟她废话了,赶紧的,先抓起来再说,我到要看看她一个女人,落到咱们手里还能不听使唤,就算她不肯做,让她把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咱们自然能找别的灵师帮忙!我就不信了,天底下的灵师那么多,就没有一个心善仁慈的,都愿意看着百姓流离失所,不动恻隐之心。”

    这位此时是一脸的正气凛然,好像跟以前那个猥琐男人大不一样,只是目光落在红尘身上,让铁牛又有一种过去捶人的冲动。

    成老爷张了张嘴,神色犹豫,他咬了咬牙,下定决心,如果眼前这位仙师当真什么都不肯说,那他必须动用一点儿特殊的手段。

    此事事关成家上下百余人的命运,可不是这人一句当她没有来过,就能轻轻松松放过去的。

    一群成家的后生蠢蠢欲动。

    铁牛把红尘护得更紧些。

    白仙姑翻了个白眼:“别添乱了……你们知道眼前这位是什么人?”

    成老爷没有说话。

    二爷到是冷笑:“知道,灵师嘛,好了不起,但我们家都要满门抄斩了,还管她是不是灵师?”

    白仙姑冷笑:“她叫夏红尘,是陛下亲封的荣安郡主,皇后娘娘的心头肉,你们敢对她无礼,也不用等一年后了,现在就有不知道多少人能整治得你们成家再也看不见明天。”

    荣安郡主?

    成老爷脸色一变,惊疑不定地看过去。

    其他人也顿时缩了缩,谁也没有敢高声议论,却忍不住小声嘀咕。

    要是在京城,便是寻常百姓也不至于被一个郡主的名头给吓住,可这里不是京城,没那么多王孙贵族。别说郡主了,就是一个知县,一个知府,那也能让好好一个家庭分崩离析。

    一瞬间,成老爷的脸色黯淡下来,良久,嘶哑着嗓子道:“呵呵,郡主,好一个郡主,你是来消遣我们这帮平头老百姓的?”

    换了往常。他肯定不敢如此无礼。只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心里一直绷着一根弦,屡次希望被打破,好不容易有一点儿盼头。让红尘轻而易举地就给毁了。他没有疯。已经算是好的,即便说话不动听,连红尘在内。都有些不忍心怪罪。

    白仙姑叹了口气,略略蹙眉,转头看向红尘,轻声道:“郡主并不是出尔反尔之人,会忽然打退堂鼓,必然是有缘故,我猜,应该不是为了宝藏之类的私利?”

    红尘苦笑:“我真希望这地方只是封着一个宝藏而已。”

    白仙姑愣了下,目光忽然变得有些凝重,叹息了一声:“五年前我路过清泉村,就发现这个村子有些奇异,山上好像是一个大阵,但这种阵法,我从没有见过,一看便让人心生畏惧,我有一种感觉,一旦阵法破了,我们将会面对世间之大恐怖……但我还是愿意相信,那是我的错觉,只是个错觉而已,可看郡主的模样,怕是已经知道这里隐藏的的大阵,封印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了。”

    红尘摇了摇头。

    白仙姑苦笑:“连说都不能说?”

    她也不知为何,后背上渗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来,又看红尘的表情,到放松了一些,一笑道:“瞧郡主的模样,似乎也没有特别害怕,我想,应该不至于是什么灭世之灾?”

    “哇!”

    这时,澄碧小姐忽然抱头痛哭:“呜呜,爹,你放了二姨娘,还有家里几个姨娘,还有下人和丫鬟们吧,他们在咱们家,没享多少福气,实在没必要跟着咱们死。”

    二姨娘的泪也落下来:“碧姐儿不要乱说。”

    “乱说个屁,我们成家的船都要沉了,要你个累赘做什么,赶紧滚球儿的!”

    成二爷不耐烦地蹭了蹭衣服,一脸轻蔑。

    二姨娘咬着牙垂泪。

    整个场面乱作一团,成老爷抬头看着红尘,眼睛通红通红:“你是堂堂郡主,确实用不着理会我们这一介草民,可你也是个灵师,像今天这样见死不救,言而无信,难道就不怕坏了名声?当初你可是说,一定会尽力,这就是你口中的尽力?”

    他低下头,叹了口气,“是了,反正只是我们一帮粗人知道,别人又不知郡主的承诺,便是传扬出去,谁会信我们?你是不用担心受到丝毫损伤。”

    这话讽刺味十足。

    人们都同情弱者,就连白仙姑和她侄子这等人,心里都有些不落忍。

    要知道,他们以前可是没少遇见糟心的情况,你把事情办成了,老百姓把你视若神明,你稍微推诿几句,对方就满肚子的委屈,好像你做了多么罪大恶极之事。

    反而是那些一开始就高冷的,高高在上,对人不理不睬的灵师,即便见死不救,也没人敢上赶着找麻烦,只求对方别恼怒便好,略微做一件好事儿,便令人感激涕零。

    人啊!

    白仙姑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话。

    红尘举步要走,成家的那些人下意识地去阻拦,可拦住了,又不知所措。

    “我说过了,你们只有迁徙一条路。我也说过了,朝廷不会怪罪,还想如何?”

    红尘也有点儿不耐烦,她现在头疼的很,大阵不能破,堤坝管不了,可有一点儿非管不可,那个设阵的灵师看样子是打算拿无数生灵去祭龙灵,这还了得?她要是知道了却不管,自己身上还不知要背负多少罪孽!

    她隐约能猜得出来,那人养出凶残恶龙,是为了让那恶龙除去此地镇压封印的某个东西。

    这法子到不是一般人能想得出来,也有点儿道理。

    但事情怎么可能那般顺利?真要起一场恶斗,无论是势均力敌,还是哪个胜,哪个败,作为战场的土地,还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也不知道有多少生命要填到这个深坑里去。

    这么多事儿要考虑,哪里有心思在这儿纠缠,红尘叹了口气,甩袖便走。

    这时,忽然有个人影擦过肩膀,扑到河堤上,趴在地上哀哀痛哭,哭声并不高,却带着说不出的绝望。

    哭着哭着,这人就一头扎向黄水。

    红尘吓了一跳,本能地伸手去抓,抓住对方袖子的一瞬间,却忽然感觉到一股大力,搂着她向下坠去。

    “啊!”

    岸上一片惊呼。

    铁牛大惊失色,猛地扑过去。

    滚滚的黄水扑鼻而来,红尘摸了摸袖子里的符,好像有避水符,可是刚一摸袖子,整个身体就被人缠住,缠得紧紧的,嘴里灌了一口水,水里却有一股子奇怪的味道,她拼命地想清醒过来,神智却越来越模糊。

    黄水忽然泛滥,咆哮奔腾。

    岸上大乱。

    成家的人,无论是什么原因,水性好的后生都扑通扑通地跳下水去。

    荣安郡主可万万不能死在这儿!

    真死在了这儿,他们说不清楚啊!

    铁牛高声呼喊,沿着河堤出溜下去,一头扎进水中,连着上上下下七次,可是怎么找不到红尘的身影。

    等他再上岸,王半仙紧张地抱住他不让他动:“别急,别急,她是什么人,她是神仙,怎么可能会出事儿?没事儿的,没事儿的。”

    王半仙却不知道,他的声音沙哑的厉害,让人听得更慌乱难受。

    白仙姑也一脸不敢置信:“不可能,她怎么能死?我们盼了百余年,才盼到了她,这不可能!”

    冷汗涔涔而落,白仙姑努力镇定,一咬牙,吸了口气,到是在场的人里,对红尘最信心十足的一个。

    岸上那么多人奔走呼号,担心不已,红尘这会儿却仿佛在梦里,还是个,嗯,说不出噩梦还是美梦的梦。

    她做梦做得多了,大部分高高在上,如临仙境,见的人也是仙气十足的,这次却落了凡尘。

    她好像是躺在锦缎之上,红色的帐子里飘进来一股牡丹香,胸前一缕乌发,黑亮顺滑,腰身上还搭着一只袖长的,干燥的,一眼看去,就很想握在手中把玩的手。

    红尘叹了口气,苦笑。

    她不是未通人事的少女,上辈子也成过亲,可如此香艳的场景,她还真是有点儿不敢看,奈何她只能看着,却不能有任何动作,甚至连和别的梦境中作为旁观者的权利也没了。

    这是什么鬼梦?(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六章 相柳

    “睡不着?”

    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低哑慵懒,迷人至极,挑动得人心里又麻又痒。

    红尘轻轻屏住呼吸,就感觉到耳朵湿漉漉的,很痒,耳朵根,脖子,脸颊,承接了无数细细密密的吻。

    唔。

    “噗嗤,咳咳。”

    红尘忍不住笑了一声,竟还真笑出声来。

    那吻一下子停住,报复性地啃了她脖子一口,大约知道是在做梦,红尘一点儿都没觉得羞耻难耐,只觉得像她们家那几只懒猫,懒狗早晨喊她起床似的,同样是这么舔来舔去。

    窸窸窣窣,床上的人披上衣服下去,坐在窗边,窗户推开,清风吹拂。

    “永安城最近不太平,你平日里不要外出。”那声音变得有些凝重,“皇帝在皇后寝宫被一盆洗脸水淹死,朝臣没人能信,宫中怕是又一场血雨腥风,其他皇子恐是没了机会,登基的大约只能是贤王。”

    红尘静静地听。

    “你猜,皇帝是怎么死的?”

    那声音里又多了几分讽刺,“贤王也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能耐人,他和北燕的三皇子勾搭到一处,竟从大雷音寺弄到一件天下至邪的邪物,咒杀了皇帝,这是天下最大的禁忌,所有国家,每个朝廷,都特别忌讳,从没有敢越雷池半步,那位贤王到是够狠心。”

    “哼,那类邪物,向来是帮你办一件事。就要你付出千万倍的代价,我到要看看他的下场如何。”

    “雷音寺的住持也是蠢,这等事都敢做,我看他们也蹦跶不了几日,贤王和那位北燕的三皇子,都不会放过他们,全寺的僧人,几百口子,不知道还能再见几次太阳。”

    明明是很好听的声音,可这般絮絮叨叨。到似乎此时不说。就再也说不了话一般。

    红尘的身体僵硬,一瞬间觉得灵魂漂移,却听见自己开了口。

    “你说的那邪物莫不是它?若是它的话,不满足了它的胃口。它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是自己开的口。但声音很僵冷。带着些许麻木和疲惫。

    “……管不了那么多了,谁惹下的祸患,便让人谁去解决。难道还指望我们去擦屁股?”

    “且看看享大周供奉百年,和国运相连的国师府会有什么反应,不过看样子那老国师是想着舍身成仁,他刚四十,正过富力强的时候,却推了弟子出来,要小弟子接任自己的位置……他那小弟子才不到十八。”

    这八卦很有意思。

    似乎是说皇帝登基时用了很特殊的手段,先皇的死也不正常,红尘身为大周之人,对于这些阴私八卦,自然和大部分人一样,又害怕又想听。

    她听说的版本,一向是皇帝最得先皇喜爱,从一开始,就没选过其他人为继承人。

    这个版本离奇好玩,到可以多听几句!

    不过下一刻,她身体又是一轻,整个人就醒过来,大声咳嗽了几声,一张嘴就呛了口水,本能地回了玉珏空间。

    玉珏空间还是老样子,星辰漫天,无数大能出没,红尘坐了一会儿,缓缓劲儿。

    要是换成其他人,恐怕得搜心挖肺地想,梦里那个男人是谁?红尘却是懒得想。

    她只当是听了墙角,看了场戏,两世的记忆她都有,接触的男人有限,不会冒出这么一个。

    又出去了两次,河水滔滔,卷着她起起伏伏,白雾迷蒙,实在是看不到岸,也看不到人。

    红尘应该庆幸,她现在的玉珏空间可以肉身一起进来,要是换到以前,只能灵识出入的时候,怕是她能及时避入空间,也只有死路一条。

    已经落到了这个地步,红尘反而不急不乱了,着急也没有用,上面的情形如何,她是顾不上。

    一时间茫然无措,红尘也不知该怎么上岸,她到不是完全不会游泳,在家里的池子中或许能游一下,可在河里,那绝对是过不了一会儿就要被淹死的命。

    “……是谁?是谁?!”

    红尘再一次离开空间,顺手抱住一截儿枯木,顺流直下,耳边忽然听见一阵阵轰鸣般的呼喊。她心里一动,这大概就是清泉村外,山中阵法要封印的那个东西。

    其实应该躲得远一点儿,但人在水中,行动很难由心,她想躲远,没想到水流却冲着她前行,距离那声音越来越近,不知道过了多久,哐当一声,红尘整个人撞在一块儿巨大的石头上,胳膊上被划了一道口子,鲜血喷流,那石头居然裂开一条缝隙,一口把她吞了进去。

    红尘:“……”

    眼前出现一条青绿色的,巨大的,粗壮的大蛇,九个脑袋,面孔狰狞。

    她还来不及尖叫,那大蛇就没了,只化作一条臂长的小绿蛇,还是九个脑袋,可大个儿的和小个儿的完全不同,巨大的那条,吓得人浑身冒冷汗,小个儿的这条,即便是特别怕蛇这类冷血动物的女儿家,一时间竟不觉得怎么恐怕,还有一点儿小可爱。

    小蛇游走,行至红尘足下,抬着头,其中一个脑袋对着她,大眼睛里充满好奇,蠢萌蠢萌的,试探地贴了贴她的腿,忽然就变得特别高兴,腻在她的腿边转来转去。

    红尘:“……”

    即便小东西并不吓人,红尘还是汗毛直立,忍不住后退了两步,贴在山壁之上。

    她知道这是什么。

    凶神相柳!

    大雷音寺擅长役使灵兽,传闻寺内威力最大的一只灵兽,就是凶神相柳,蛇身,人面,有九个头,凶神恶煞,能掀起滔天巨浪。上古时期,便掀起大洪水灭世。

    但这些只是传说,雷音寺并没有使用过这等凶神,隐约有传闻,使用凶神的代价太高,他们付不起。

    她一早就感觉到那股能毁天灭地的煞气,虽只透露出一丝丝,却让她立时不敢轻举妄动,明知道山上的阵法很邪门,不是什么好阵。还惹得黄水泛滥。可她依旧什么都不敢多做。

    甚至连要不要解释两句,她都在犹豫。

    把破解大阵的结果说得轻了,根本没用,成家的人不会愿意听。可要说得太严重。惊慌一起。必然恐惧漫延,无论是什么时候,恐惧都是邪神凶神最喜欢的。大补之物。

    此时正经地见到这东西,确定了它是凶神相柳,红尘心中的忐忑犹豫,反而平息。

    只是,它为何会在大周?

    无论哪一个版本的说法,相柳都应该在北燕才是。

    “像你这样的上古凶神,便是最虚弱的时候,怎能被人给封印住?”

    红尘叹了口气,“果然是天下之大,能人辈出,真正的高手都轻易不露面,我这般的,实在不算什么。”

    至少她可以保证,她就是使出浑身解数,也伤不到一只凶神半点儿毫毛,更别说封印了它。

    看设这大阵之人,不光是封印就算完的,还想一劳永逸,引它与龙争,最好两败俱伤。

    “是什么人封印的你?”

    红尘呢喃,四下看了看,就见那小绿蛇吐出一口白雾,白雾化作一个人形。

    须发白眉,面如童子,身上褐色的法袍,头戴金冠。

    “是国师?”

    她曾经见过国师几次,每次都印象深刻,不过,她见到的国师,没有这么精神,总显得有些阴沉疲惫。

    一晃神,小绿蛇忽然跳起来爬到她的头顶上,冰凉的身体贴着她的额头,红尘脑袋一晕。

    无数混乱的画面出现在脑海中。

    阴暗的密室,年轻版的那位大周陛下,古怪的青铜的凶神神像。

    那时候的相柳给她的感觉,和现在不一样,更混沌,似乎陷入沉睡,没有任何意识,只有一丝残念。

    “……若能得偿所愿,必以十万生灵相送,若能得偿所愿,若能得偿所愿……”

    红尘皱眉,叹了口气,原来那位陛下也有这般疯狂的时候。

    画面一转,一个身着甲胄,满脸严肃的老人,同样出现在这间密室里,一刀砍过去,神像变成两半,九个头滚滚而落。

    皇帝的脸色阴沉,低着头没有说话,那个老将军面部肌肉紧绷,半晌才一个字一顿地道:“事已至此,我也无话可说,但是,我大周将士,为国而战,绝不杀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百姓都是普通人,用他们祭祀,属于饮鸩止渴,恐怕也没多大作用。”

    说着,他扑通一下,跪在国师面前,“国师,是老夫对不住您,但您身为国师,享朝廷供奉,该到您为国出力的时候,就请您,在下一次危机到来之时,亲自送一送这一尊凶神。”

    那国师一抬头,面色秀美如女子,神色却淡淡,轻轻扬眉,笑了起来:“老侯爷放心,必不会让您失望……家师以身相殉,轮到我时,我也不会逃避,要想封印住相柳,需要修为高深的灵师血肉做引子,咱们大周,我最合适。”

    “至于北燕三皇子手里捏着的把柄,到也无所谓,他应该不敢泄露出去。”

    国师的话,郑重而充满悲悯。

    林老将军,轻轻吐出口气,神色凄然。

    再一闪烁,后面还有无数凌乱的画面,鲜血,死亡,但红尘几乎看不清楚了。

    很凌乱的线索。

    可在她脑海中,却渐渐连成了一条线。

    当年林老将军为什么会战败?为什么援兵不来?好像没有像样的答案,又好像忽然有了答案。

    大约这之后,又有什么是她所不能知道的事情发生了,国师不允许林老侯爷活着,所以借了北燕的手,除去了他。

    至于皇帝知情否……谁知道呢!

    红尘一时间也觉得心口冰冷。

    如果连国师都不能信任,甚至连皇帝都有可能不值得信任。大周朝哪里还有未来可言?

    还有林家,林家军上下将士,为国征战,也从不惧怕为国捐躯,可死得如此窝囊,怕是数万将士,九泉之下,也难瞑目。

    红尘慢吞吞坐下,靠在冰冷的岩壁上,看着脚下徘徊不去的小绿蛇。

    它是相柳。不能放出去吧。

    可是自己想出去。恐怕也得破了阵法,她刚才进来的时候,已经把阵法破坏了大半儿。

    它现在看起来那么小,那么脆弱……红尘甩出袖子里的青锋。青锋光芒闪烁。刀刃直直地刺在小绿蛇的七寸。

    小绿尾巴一甩。卷起青锋,轻轻送回红尘手上,虽然是一条蛇。红尘却从它的脸上看出欢喜的表情,似乎在说——我们还玩,还玩!

    红尘:“……”

    好吧,看来她是没能耐杀死它了,其实本来也就是试一试,要是相柳这么容易杀,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目光闪了闪,红尘也没觉得哪里恶心,轻轻把小绿捧起来,贴在自己的额头上:“你一定知道的,于帅给小莫……林家七郎的调援兵手书在哪儿?是在厉王手上吗?”

    下一瞬间,居然浮现出来的是清泉村的画面。

    厉王和国师都在,好像是起了争执,厉王最后说了些什么,猛地踢了一脚地上的一个炭盆,炭盆里有个金属盒子,盒子直直落入水中,在水里沉沉浮浮,没了踪影,然后拂袖而去。

    国师又在河边站了半晌,这才扭头慢吞吞走了。

    随后,居然又有两个渔夫路过,船上的渔网里就扔着个一看就很珍贵的金属盒子。

    这里就是清泉村。

    她在村子里这么长时间,四下查看,早就把里里外外都记得清清楚楚,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红尘深吸了口气:“林家,国师,厉王,皇帝!”

    此事有些大!

    “等等,相柳醒了,要想封印必须用一个灵师,然后我就落了水,国师真这么看得起我?”

    封印相柳,用灵师作为祭品引子,那也不是所有灵师都行的,至少要国师那个级别。

    她再厉害,也只是年轻一辈的翘楚吧?

    红尘皱了皱眉,低下头盯着在她膝盖处爬来爬去的相柳,低声道:“我要出去,至于你……”

    轰隆!

    她还凝思苦想,空中忽然一声巨响,龙吟声阵阵,相柳一瞬间面孔狰狞,仰天长啸,身形化作庞然大物,猛地冲开石壁,飞了出去,大块大块的石头滚滚而落。

    红尘闭上眼,好半天才慢吞吞地扫开脸上的碎石子,抬头望着天空。

    相柳只剩下元灵,寻常人看不见,真是再好不过了。

    呵呵!

    十月初十。

    本该飞雪漫天。

    整个大周朝却是大雨瓢泼,这雨水下了整整十一日了。

    看着大雨,人心惶惶,所有人都在传,说是有人触怒水神,必须要选一批修为高深的灵师做活祭,才能安抚水神,不至于有灭顶之灾。

    清泉村村口停放着好几辆驴车,还有牛车,车上的行李满满堂堂的。

    不过,行李没有出村子,到是有后生犹犹豫豫地往家里运送。

    村里村外,好多士兵走动,个个都是银甲宝刀,其中一位须发全白的老人家,立在村口一个高台之上,抬头张望,老百姓们看不清楚他的眉眼,也不敢看。

    那些兵丁们把想出村子的村民都赶回去,面容冷酷,个个浑身煞气。

    到也有几个斯文人,小声劝慰,口口声声让大家不用担心,尤其是成家,朝廷官员出马,县令也来了,都说黄水泛滥不是成家的罪过,肯定没事儿,让不用担心,安安静静地在家里等着就好。

    成老爷敏感地感觉到有一点儿不妥,可人离乡贱,若不是万不得已,谁愿意背井离乡?

    朝廷既然说无事,那自然就没事儿,大家安安生生过日子,度过这一劫便好了。

    “哎!”

    他一低头,还是忍不住想起那落入滚滚黄水丧生的郡主,其实比起朝廷的兵丁,比起村口高高在上的那位——国师大人,他更愿意信貌似耍了他们一回的荣安郡主。

    京城

    城里到处都是积水,仿佛怎么清理也清不干净。

    老百姓都不敢出门,商铺酒楼茶肆,很有几家关门不开,整个京师,一片萧条景象。

    可老百姓们还要活着,只要不是刀架在脖子上,日子也要照过的。

    一家茶楼照常营业,也照旧有几个出外做工的粗人在大堂里避雨,偶尔说几句闲话,都是满面愁容。

    外面忽然有一行人走过去。

    周围有几个衙役跟着,说是押送,到也不至于,但言行举止,绝对说不上客气。

    中间被押送的人,或者打着油纸伞,或者穿着蓑衣,有老有少,有的衣着华丽,有的粗布衣裳,到挺奇怪的。

    “咦,那不是曲家的大师吗?”

    “是曲乌小姐,我听说她犯了事儿,指使人行凶谋害荣安郡主,真的假的?”

    “谁知道,还有人说是荣安郡主触怒了水神,曲乌小姐是替天行道,最近消息那么乱,哎,咱们老百姓只能听天由命了。”

    “……”

    “这些是不是,都是那个?”

    跑堂的小二轻轻关上窗户,压低声音问了句,其他人都吓了一跳,闭上嘴。

    还是掌柜的叹了口气:“造孽,造孽!”

    国师说,要拿灵师祭水神,为了这个,京城里最近出了很多事,当兵的和灵师互有死伤。

    现在是灭顶之灾还没有降临,**先来了。

    老掌柜年过五旬,看过的,听过的事情太多太多,如今也只愿意做一介愚民。(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七章 祭祀

    做愚民好,有一口饭吃就心满意足,谁去管朝堂上的是是非非,奈何现如今却只能听天由命,自己什么都求不得,也不敢去求,浑浑噩噩度日罢了。

    大雨下得很凶。

    一队士兵拖拖拉拉地拖着灵师们在泥汤里头走,一个看起来十四五岁的小灵师脚下打滑,扑通一下子就栽了进去,忍不住蹲着抹起眼泪,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那些士兵叹了口气,到也并不怎么凶恶,还帮忙扶着站好,又找人去路边开门的茶馆里买了一小盒点心。

    “吃吧,吃点儿甜食就不怕了。”

    其他人扭头只当没看见。

    这些灵师大部分不是犯人,当初他们接任务的时候,上面就传了话,除了不能让他们乱跑乱走,一定要带到地方,别的方面都让周到点儿些。

    别的兵士衙役心里慌乱,动辄不给好脸色,可他却不会如此,还叮嘱手下人都客气点儿,这帮都是些什么人?在今天之前,那都是天上的人物,他们这等人连见一面也难。

    朝廷下的旨意,也不是说什么活祭,只是说让他们为国除去此妖孽,只是国师说了,唯有以灵师祭祀,才可解天下大难。

    风呜呜地吹。

    雨水打在人的头上,脸上,身上,就和棍子打人一样疼。

    曲乌背脊挺直,闭着眼睛在脑海中回想她刚才看过的几册笔记,最近不太平。家中长辈特意送来给她看,也好在出事儿的时候,有个防备。

    “大家快一点儿,都跟上,马上就到了。”

    出城十五里,便是明希宫,是皇帝的行宫,大周的祭天台便建在此处。

    南北东西,四方都有人来,陆陆续续。

    明希宫门前支着一张案子。旁边站着个面红齿白的小太监。拿着笔做记录。

    大部分太监都不能识字,会识字还没被弄死的,只能是皇帝的亲信,这一个别看年纪小。周围的宫人却端茶递水。殷勤备至。总之不能得罪,当然,要是讨好了人。被带回宫里去那就更好了。

    在行宫没前程,他们这帮宫人,宫女还好,到了年头总能放出去,可小太监们是不指望出宫了,要是不能离皇帝近些,没个好主子,那一辈子就真无出头的机会。

    “七十三。”

    小太监默默念了句,“够了。”

    他又站了片刻,不多时,外头快马加鞭,来了一匹马,马上的骑士尚未离开马背,就高声喊道:“万岁有口谕——令京城百姓至明希宫观看祭典。”

    小太监一愣。

    其他人也愣了愣。

    这到有点儿奇怪,以前正经的祭典都很少让平头百姓来看,到是达官贵人们都愿意过来,此次祭典很可能要死人,注定了是一场大热闹,他们这些宫人是跑不了,要是能跑,一早也跑得远远的,那些‘祭品’可是大活人,还是很有反抗能力的灵师,这要闹出事端,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乱子,现在可好,到主动让那些平头百姓们来添乱。

    不过既然是旨意,他们就做好招待的准备便是。

    明希宫的祭天台是旧的,建造了也有百多年,还是当初大周建国初期造的。

    自从当今天子登基以后,就不怎么用了,连每年的年终大祭,都是在宫中或者国师府举行。

    此次皇帝都没有露面,国师亲自奏请,要在此地祭天,这方面的事情,向来都是国师做主,这次也不例外。

    祭台和国师府还有皇宫里的都不同,是赤色的,透着一股子黑亮,上面绘制了玄妙的符文,四周还各设置一半人高的大鼎,鼎内燃烧的是臂粗的香。

    香在大雨瓢泼下也不见灭,烟雾缭绕,朦朦胧胧,国师府很多弟子都在,个个脸色苍白,神情惊惶。

    宫人们窃窃私语。

    来了那么多人,虽然可能心情全不好,但明希宫却是肉眼可见地热闹不少。

    不多时,外面驰入两辆马车,走在前面马车停下,有一个身穿玄色法袍的老人下来。

    此人须发皆白,鼻梁高挺,嘴唇清淡,虽是老人,却看得出年轻时毕定有个好相貌。

    第二辆马车也下来一个人,这人宫人们到熟悉,是钦天监的赵封,赵天师。

    “国师。”

    赵封快走了几步,先行一礼,国师笑了笑,扭头示意了一下,两个人一起登台。

    立在祭台之上,赵封一时间没说话,国师的表情看着却很轻松,笑问:“你修行多年,也算慧眼,看一看,我们大周的国运如何。”

    这话题有点儿大。

    赵封没吭声。

    国师一笑,扭头看向祭台下面寥寥几个走过来的灵师,笑问:“你们说呢,大周国运如何?”

    曲乌回过神,听闻问话,一扬眉,神色间到很认真,叹了口气道:“历朝历代的国运都是定数,到了一定程度,国运自然衰退,大周朝也例外不了,看看国都吧,本是依山傍水临海,固若金汤,近年来却是气也浑浊,水也污浊,好好的紫气,快要变成黑气,你们竭尽全力弥补,想了各种法子,如今看着到是紫气升腾,国运兴隆,但这都是表,里面全是腐烂的,早晚要崩溃。”

    赵封皱眉,脸色大变。

    曲乌却哼了哼:“怎么,嫌我说话难听?不如去翻一翻早年的各国都风水纪要,陈国末年,他们的京城里风水和现在的永安城,大约差不太多。”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国师立在祭台之上,默默地看向台下,下面已经来了很多人,最前面的是几十个灵师。

    后面则是几百个老百姓。

    国师一身法袍。在大雨中丝毫也没有沾染到水汽,面容严肃,轻轻开口,声音却全场所有人都能听得很清楚。

    “诸位,到今天为止,大雨下了十九日,江南三县被大水淹没,数万灾民流离失所,而且水神若不被安抚,降服。这场大雨就不会停。只会越演越烈,到时候京畿要地,一片菏泽,我们就是逃得一命。将来也不会心安。身为灵师。此时此刻,本该担起责任,为天下百姓计。安抚水神,庇护大周。”

    底下一片安静。

    良久,有人叹气:“安抚水神是应该的,咱们这么多人在,各有手段,请朝廷主持祭典,驱散浓**水,平息灾难便是。”

    其他灵师个个面色难看,却也纷纷勉强应声。

    他们都是让朝廷强行带来的,想必也走不了,就算是灵师,有诸般手段,可朝廷有人有兵,他们难道还能强硬抵抗?自己也许能跑走,可家人呢?

    家中老幼大部分都是普通人,他们怎么办?除非是真正的乱世,否则和朝廷作对能有什么好下场!

    只是,他们肯定是要奋力一搏,这次服软跟着来,却不是想死,而是要求生。

    “只是传言纷纷,朝廷说得也不很清楚,到底是哪一个水神作乱?我们总得知道始末,才好对症下药。”

    国师轻声笑起来,目光很温和:“各位有此决心,我心甚慰,不过水神的真身我也不知,可能操控大水,致使天灾,肯定不一般,诸位要有准备才好。”

    气氛顿时僵硬。

    有些年纪小的灵师都忍不住打哆嗦。

    终于有人忍不住,眉毛竖起,冷笑:“什么准备?当祭品喂食水神的准备?我可不食朝廷俸禄,也没受朝廷册封,愿意送死的自己去,我可不去。”

    他话音未落,一下子就觉得心口剧痛,软倒在地,满头大汗,半句话也说不出口。

    这时,众人才发现祭台附近好像有一些阵法,令人浑身乏力,灵气提不起来,他们来时竟然没有发现。

    大家脸色更难看,却再不敢吭声。

    在场的大部分都是年轻的灵师,潜力不小,修为却差,也就曲乌等寥寥数人,可能还算不错,却也只是柔弱的灵师,哪里能反抗朝廷。

    且这一回事出突然,朝廷忽然发难,他们连做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虽然气氛凝重,国师的表情却还是非常温和,叹了口气,高声道:“我知道诸位有怨言,但是请大家看一看,这里是大周的土地,我们是大周的臣民,我们的父母祖辈世世代代生活在这一片土地上,这里是我们的家,你们当真能亲眼看着生灵涂炭而无动于衷?什么都不做,只是等着灭顶之灾到来?”

    他站在高高的祭台上,虽然浓云密布,可是他身上却带着强烈的气势,正气凛然。

    “至少我,我为了我的父母亲人,我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付出任何代价都心甘情愿。”

    一群灵师沉默。

    良久,忽然有人声音尖刺地吼道:“我听说是荣安郡主招惹了这劳什子水神,是真的还是假的?”

    “对啊,好像是说她要役使水神,结果自己本事不济,到把水神给惹怒了,是不是真的?”

    其他人也咬牙切齿。

    这阵子京城的传闻特别多,光怪陆离,让人很难分辨真伪。

    国师摇了摇头,悲悯地叹了口气:“到现在的地步,追究已经毫无意义,荣安郡主很可能已经去了。”

    他并没有明说,可表情里掩藏不住的失望和惋惜,还有话里话外透露出来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说罪魁祸首是荣安郡主夏红尘。

    祭台下哗然一片。

    那是国师,国师怎么会撒谎?

    不光是灵师,连那些百姓胸口都像有什么东西燃烧,愤怒,疯狂,各种情绪积聚。

    他们这会儿都忘记,自己家里可能还供奉着荣安郡主的长生牌位。

    曲乌皱眉,厉声道:“胡说八道!夏红尘怎是如此轻率之人?”

    可她一个人,还是个女子,又被国师重点看顾,乱糟糟的情况下,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国师看也不看她一眼,高声道:“各位稍安勿躁,祭祀安抚水神其实并不是一定会用得上活人,请看这里。”

    他一挥手,身后几个弟子就随手掀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祭台上的一个木箱子。

    里面露出一个半残的鼎来。

    “这就是镇国鼎,是无数位仙师取来昆仑之巅的玄铁打造而成,不光能镇压国运,还能镇压天地间一切妖物。”

    他拍了拍那木箱子,脸上露出几分悲悯的笑容来,“多年来,我抓住作乱的妖物,都是关押在镇国鼎中,现在这些妖物已经化为最精纯的灵气,对水神是大补之物,它一定喜欢,此次祭祀,先以这些灵气为祭品,如果有个万一,才是大家出力之时。”

    祭台下渐渐安静。

    那些灵师也稍稍松了口气。

    “而且,我会站在祭台上,和大家在一起,我保证,竭尽全力,办好这一次祭祀,让大家都平平安安!”

    要是国师一开始就这么说,所有人还是不会满意,毕竟自己有危险,但一开始,朝廷也好,国师也罢,都强硬无比,他们面对的是十死无生,心中绝望,如今先把怨气投放了些在荣安郡主身上,随即又发现大家也有可能有一条生路,心绪起起伏伏,一时就松了劲儿。

    一晃神的工夫,灵师们就被拥上了祭台。

    每个灵师身边有两个人照映,身上披上法袍,头上戴金冠,国师也高高举起一把珠光宝气的长剑,随着风雨狂舞。

    那长剑一看便知是很了不得的法器。

    “你们看,那是什么?”

    无数人凝神细看。

    风吹法袍,衣摆飘飞,国师更是浑身上下汗水蒸腾,一道金龙的影子在他身边徘徊,时而冲上云霄,时而伏于地面。

    “哇!”

    连灵师都忍不住惊呼。

    金龙看起来气势汹汹,很是威猛,让人看一眼就被它的凛凛威风镇住,连呼吸都停滞。

    不远处,有几个灵师簇拥着林旭,迎风而立,其中有个灵师也心驰神往,叹道:“不愧是国师,实在是很强,我们的计划恐怕很难奏效了,先生,您究竟有没有后手?”

    林旭沉默,忽然叹息。

    这样令人震惊的场面,本来是他们家红尘擅长的,那人天生就有让人震惊的能力。

    “要说后手,我只能寄希望于她了。”

    她会来吗?她不会死,绝对不会。

    林旭皱了皱眉,他这时到不知道,自己是希望红尘来,还是希望她不来。

    眼前的局面……

    国师越舞越灵动。

    金龙也越来越清晰。

    老百姓们纷纷跪下叩拜,一脸的虔诚,泪流满面,激动万分。

    连天上的浓云,仿佛都被金光遮盖了几分去。

    太阳的光芒射下来,雨渐渐小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八章 惊变

    雨是真的小了。

    天空中甚至开始有彩虹出现。

    雨过天晴彩虹生,雨还未过,可彩虹来了,众人心中都升起几分希冀。

    国师额头上汗水滚滚而落,金龙连鳞片都熠熠生辉,周身散发出五彩斑斓的光芒。

    这等场景,实在让人激动,深深陶醉其中,不得自拔,好几个灵师热泪盈眶!

    “一定没事儿了。”

    “那是,这可是国师,大周哪个灵师能比得过他?”

    “便是水神再凶猛,碰上国师也要退缩。”

    这下子,大家仿佛已经把这位国师强硬要求这么多灵师聚集在一处,甚至要拿活的灵师祭祀的事儿,给忘到一边去。

    曲乌冷笑:“弱肉强食。”

    可不就是弱肉强食,因为那是国师,人家一根汗毛也比一大堆灵师加起来都粗,便是不满意,除了藏在心里,还能怎样?不光不能怎么样,连表露出来都不可以。

    所有人心里恐怕只能盼着,国师一切顺顺利利的,千万别用到最后的手段。

    天上的浓云一点一点地消散。

    好些灵师拼命给国师大人歌功颂德戴高帽,虽然还没有成功,他们口中,国师已经灭了水神,成了拯救黎民百姓的大救星,议论纷纷,气氛火热。

    整个祭台上那种悲壮一点点减少,多了几分轻松自在。

    也有些灵师少了几分畏惧,多出一点儿慷慨激昂来。口口声声自己愿意助国师一臂之力云云。

    也有几个灵师皱了皱眉。

    林旭立在不远处,身边的灵师低声道:“公子,没想到他的能力还真不小。”

    “他是国师。”林旭摇了摇头。

    “我们要不要走?”

    “再等等。”林旭叹了口气。

    话音未落,忽然狂风大作,远处有破空声传来,众人抬头看去,只见西面的天空上浓云翻滚,云层之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虽然看不清楚是什么,但看这阵仗,便令人心惊胆寒。有眼力好的。只窥视到一点儿隐藏在云下的,闪着光的鳞片,就双目赤红,泪水滚滚而落。

    “是。是水神来了?”

    有人声音干涩。只吐出这一句。

    众人都看到了那东西。

    好像一瞬间它就从天边飞到眼前。硕大无比的头颅从云层中探下,那是一张很像人的脸,青绿色。狰狞恐怖,嘴里叼着半截尾巴,看到这么多人毫无反应,到是对祭台有点儿感兴趣似的,也是,人类在它眼中比蚂蚁也大不了多少吧。

    噗,上面的巨兽吐了口气,把那半截尾巴吐出来甩到祭台上面。

    众人就见国师身边的金龙一声咆哮,双眼大颗大颗的泪水滚滚而落,若是它有毛,怕是连汗毛都立了起来。

    金龙猛地冲上去。

    金龙撞在了云层上。

    咔嚓。

    下一刻,它就断掉了一只利爪,哀鸣一声撞在祭台上,金色的鳞片碎裂,化为虚无。

    灵师们的心也跟着扑通一声,从天上落到了泥沟里。

    那怪物慢悠悠地从云层中探头出来,伸了伸懒腰,目光漫不经心,神态也漫不经心

    国师一振臂,那一口镇国鼎竟然慢慢倾斜,里面飞出无数道影子来。

    影子遮天蔽日,祭台上黑乎乎一片。

    “呜呜呜呜呜!”

    “嗷嗷嗷嗷嗷!”

    阴风咆哮,鬼哭狼嚎,灵师们屏气凝神,国师的脸上青筋毕露,眼睛里甚至露出三分疯狂之色。

    只见那怪物伸出舌头一卷,直接卷走了镇国鼎里飞出来的东西,咯嘣,咯嘣,咯吱,咯吱。

    大口大口的咀嚼声传来,哀嚎声更加惨烈,很多骨头样的东西被吐在祭台上,零零碎碎散落了一片。

    灵师们手脚发软,再也说不出任何话。

    好几个都瘫在地上,连站也站不起身。

    国师目光闪烁,到是还显得很镇定,他明明距离那怪物最近,看得也最清楚,面孔上却冰冰冷冷,没有露出半点儿惊惶。

    “不够呢。”

    众人一愣。

    半空中忽然响起个像小孩子一样的童声,听不出男女,软软糯糯的,很好听。

    “这些连打牙祭都不够,喂,这个不好吃,你怎么老是敷衍我!”

    它呸了两声,吐出来一堆模模糊糊团到一块儿的符,都是金属符,有几个碎片散落到地上。

    一个灵师扫了一眼,脸色骤变:“驭兽符?是大雷音寺的!国师,国师怎么有这种东西!”

    他想到什么,打了个哆嗦,“难道国师还妄想要,要……”

    要控制天上这个怪物!

    他抬头看了一眼,心里拔凉,再看国师,就不觉倒抽了一口冷气——真是百无禁忌!

    国师先是一惊,显然也没想到这东西居然开口说话,半晌,脸色才略略恢复,似乎也有点儿遗憾,但并没有怎么失望,轻声道:“我就知道,哎,只是勉力一试罢了。”

    怪物低下头,朝着国师吸了口气,露出满意的神色:“还是你好,你比较可口。”

    国师长剑一舞,金光四射,身体直直而起,竟扑向那怪物。

    底下无数灵师失声惊呼!

    “咦,没想到他还有点儿血性!”

    没想到那怪物动也没动,扑在它身上的人刚一接触,就化作泡沫,看不见了。

    众人都愣了愣。

    曲乌脸色一变,厉声道:“不好,小心!”

    祭台周围忽然光芒闪烁,一股强烈的气流陡然而出,众人都身不由己。猛然被冲击到半空去,个个尖叫,头晕目眩。

    那怪物张开大嘴,一股强大的吸力吸引着所有人疯狂地往它嘴里飞去。

    “不要!”

    一群灵师浑身发抖,曲乌大声道:“阵法破了,都快跑!”她话音未落,袖子一抖,就飞出一条软鞭子,长鞭卷住祭台上的香炉,拼命挣扎而去。

    其他人也回过神。个个挣扎。奈何完全是无用功,那怪物将将从云层里探身出来,巨大的身体,不知道多少个脑袋。所有人都被一股子腥臭味熏得差点儿晕死过去。身体更是不受控制地被它卷向半空。

    不过这个怪物好像觉得很好玩。也不是特别饿,觅食的时候,要先逗弄一会儿。并不想马上就吞掉他们,而是一会儿吸,一会儿吐,甚至还伸出舌头在他们身上舔一舔,却不急着吃。

    灵师们其实还算好的。

    那些老百姓已经吓得个个如鹌鹑,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是这么大的动静,竟然连昏都昏不过去。

    “国师,救命,救命!”

    这时,有人一低头,就看到那个国师正立在祭台上,伸手抱住镇国鼎。

    镇国鼎发出一片金光,冲散了周围的雾气,就连那只怪物,居然都愣了一下,仿佛对这金光有些忌讳,大眼睛眯起,稍稍上浮,隐入浓云中。

    “救命!”

    其中一个灵师几乎要落入怪物口中,嘶声裂肺地喊道,“镇国鼎内有龙气,用龙气引它试试,快啊!”

    在场的灵师虽然修为不高,但到底也是正经的灵师,见识还是有的,如今也只盼着国师使手段利用一下那镇国鼎。

    镇国鼎笨重无比,可国师居然一只手就把拎起来,飞快地向远处跑去,声音到是还显得很温和:“镇国鼎不容有失,我先送它回去,再想办法!”

    他的速度不算快,每一步踏在祭台上,祭台都有一个玉柱从底部上升凸起。

    奇怪的气场波动从祭台扩散,曲乌到是冷静下来,死死抓住软鞭,把自己捆在香炉上,却连同香炉一起上浮:“是献祭阵法,呵,好主意,喂饱了这怪物,它应该可以满足了。”

    消化掉这些灵师,起码也得几十年,到有时间了。

    灵师们脸上都露出绝望。

    有人破口大骂。

    有人嚎啕大哭,哭爹喊娘。

    国师却步伐坚定,迅速又果决地离开。

    这时,轰隆隆,轰隆隆。

    不远处传来一阵响动,众人顺着看过去,远处黄烟滚滚,十多只的狗,猫,鹿,野猪,还有各种野生的,家养的动物飞奔而来,闹哄哄一片,鸡飞狗跳,花猫喵喵叫。

    国师让这一群动物一冲,身上沾了些灰尘,脸色大变,却是不管不顾,依旧向前跑。

    众人:“……”

    “啊!”

    一个人抬头看向上面,脸上惊骇欲绝。

    有个人被一只秃顶的鹰叼着从远处飞来,那鹰一松嘴,她就滚滚而落,正好落在怪物探到下面的大头上,挂在它的鼻子上面,出溜了下,很狼狈地东倒西歪,紧紧抓住那怪物。

    “荣安郡主!”

    曲乌失声道。

    林旭离得远,此时受到的波及比较小,一看到那人,也脸色骤变,失声道:“红尘!”

    其他人里也有认识荣安郡主的,这里毕竟是京城,红尘真算得上是个名人。

    她也是个美人,此时却一点儿都不美了,头发湿漉漉的,乱作一团,又是泥又是水,衣服也脏兮兮,要不是那张脸辨识度太高,他们还真认不出来。

    “下去,闭嘴,趴下!”

    众人听到上面荣安郡主嘶哑着嗓子喊道,只见她出溜下来,使劲踹那只怪物的嘴,踹它的牙齿,打它的下巴,拳打脚踢。

    红尘每打一下,众人的心里就扑腾一下。

    “疯了,疯了。”

    可不是疯了。

    那怪物多大,就荣安郡主的个子,还不够它塞牙缝的,而且京城贵女,和个泼妇似的动手……众人到是顾不上她难看不难看,个个提心吊胆。

    大家总都是人,很怕那怪物一口把她给嚼碎了。

    但也不知到底是什么原因,大家感觉到的风小了一点儿。身体也平稳了些许,还是浮在半空中,却不在打转。

    曲乌的目光却转移到国师身上,眯了眯眼,想着还有没有办法夺回那镇国鼎。

    镇国鼎能镇压一国气运,也许也能镇压得住这只怪物。

    她脑子飞速地转动,正想出手一试,只见那镇国鼎在国师手里拼命挣扎起来,左转转,右转转。还时不时地发出呜呜的声音。又委屈,又难过的样子。

    所有的灵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国师脚步一顿,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只是下死力气抓住。只听砰的一下。那镇国鼎磕在国师的头上。磕得他一踉跄,就脱手而出,直直地飞上天空。破开乌云,飞到荣安郡主身边,像只小狮子狗一样围着她转来转去,看红尘对着那怪物拳打脚踢,它也学着飞过去砰砰砰地打那怪物的脑袋。

    众人:“……这怎么可能有用!正经的蚍蜉撼大树啊!”

    也确实是没什么用处。

    不过那怪物的脸上居然露出几分很委屈的表情来,缩着身子藏在浓云中,任凭荣安郡主拳打脚踢,却没有一口把她给吞了,而且大约因为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荣安郡主身上,终于控制不住其他人,一群灵师像下饺子似的,跌落祭台,东倒西歪,幸而一开始就不断降落,到不至于丧命,只是个个站立不稳,但谁也顾不上自己受伤没受伤,都抬头看去。

    那怪物对荣安郡主貌似有顾忌,不过对那镇国鼎到是丝毫不客气,一甩尾巴就把它抽飞。

    它又飞回去撞撞撞,又抽飞,再飞回去……

    红尘累得满头大汗,晃动了下抓不稳,一下子落下来。

    众人都吓了一跳!

    这个距离,非死不可!

    那镇国鼎跟身上长了跳蚤似的,飞过去一把接住,落在祭台上,红尘爬了半天,从里面爬出,一身狼狈,气喘吁吁,看起来比这帮受到巨大惊吓的灵师还要凄惨。

    她抬头看向国师,也没有说话,就是直直地看着。

    那些灵师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同样看过去,国师的样子也多出几分狼狈,不复一开始的气势,却还是一脸的严肃,先走过去用力捏住镇国鼎,才松了口气,看了红尘一眼,冷笑:“荣安郡主,你居然还敢出现?惹来这尊凶神,致使我大周遭此劫难,你可知罪?”

    红尘眨了眨眼,暗道荒唐,摇了摇头:“见过颠倒黑白的,却没见过你这种半点儿不心虚的。”

    国师摇了摇头,面上露出几分悲悯,“做人不可太贪心,你身为灵师,妄动欲念,惊扰凶神,罪孽滔天,这辈子是没有未来了,你要真有半点儿良心,自己闯祸自己来担负,快去送这尊凶神一程,想必有你果腹,它该心满意足了。”

    这国师竟好似没看到刚才的情形似的。

    那群灵师面面相觑。

    这时,那怪物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落了下来,在祭台上趴着,张开大嘴,众人心惊肉跳,下一刻它却忽然打了个饱嗝,噗一下,吐出一个大泡泡来,那大泡泡越胀越大,遮盖了大半个天空,里面飞舞着零零碎碎的碎片。

    “咦?那是什么地方?”

    碎片里浮现出山川,河流,人马,人貌似是军人,还是大周的。

    “是金州?看看那儿,于帅的帅旗!”

    里面出现无数个大帐子,还有于帅的帅旗。

    其他人都很好奇,不知道那是什么,国师却脸色骤变,猛地一剑挥出,刺入那泡泡,泡泡只是波动了下,随即隐去,并无太大的变化,他猛地扭头看向红尘,厉声道:“你在干什么,让它停下。”

    红尘皱眉:“你的声音很刺耳,我有点儿不舒服,别吵了。”

    泡泡里的画面越来越多,国师浑身抖动,猛地挥剑刺向红尘,好几个灵师在附近看到,惊呼失声,却是来不及阻拦,红尘一惊,身体就被一人拉住,后退了几步,国师也倒飞出去,撞在玉柱上,金冠垂落,挣扎起来,瞪着忽然出现救下红尘的律风荷,又转头看红尘,眼泪滚落:“荣安郡主,你要是还有一点儿良心,就让它快停下,你深受皇恩,食我大周朝的俸禄,外岁待你不薄,还有皇后娘娘,你怎么不想想皇后娘娘,她把你放在心尖上疼,你难道就不该为她着想。”

    国师竟然说这等软话,那帮灵师都愕然无语。

    红尘也无语,半晌才道:“你真当那东西是我养的宠物,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

    她挠了挠头,叹气,“其实我觉得现在这种场面挺好的,要不是天地有灵,世上还有灵师,还有灵物,很多冤屈想要洗雪,不知道要费多大的力气,要流多少血才能达成,如今多好,一口气撕撸干净,是非黑白,一目了然。”

    半空中的画面越来越清晰。

    帐子里已经能看到年轻一点儿的国师和于帅的身影。

    国师暴怒,一字一顿地道:“你以为这些就有用?”他的身体一个劲儿地抖动,厉声道,“凡是看到的人,都只有死路一条!”

    阴测测的声音响起,那些灵师激灵一下,心中不免惊惧。

    红尘摇了摇头:“我也没办法,不是我能控制的,不过,你恐怕杀不过来。”

    那大泡泡遮盖了大半个天空。

    恐怕不远处的京城,从皇宫大内到市井黎民百姓,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国师想要靠杀人来阻碍这一切,怕是不可能的。

    林旭瞠目结舌。

    他身边几个也瞠目结舌。

    多年夙愿,怎么达成得这么轻易?

    “天下要乱了。”林旭忽然叹了口气。

    国师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心,轻声道:“夏红尘,我大周天下大乱,由你而起,你罪孽滔天,迟早要遭报应。”

    红尘苦笑,她已经遭了报应!(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九章 大白于天下

    一日之间,天翻地覆。

    国师携圣旨严令大周军队不许发兵支援林老将军。

    当年九皇子,现在的厉王殿下,拿到林七的鱼符与于帅求援书信,回返求援,却被向导带领,迷失方向,竟然晚了足足三日。

    国师一心一意为他着想,力劝他毁去鱼符和书信,否则有此污点,便是将来有机会谋求龙椅,恐大周将士会有怨言,恐再一日之间,天翻地覆。

    国师携圣旨严令大周军队不许发兵支援林老将军。

    当年九皇子,现在的厉王殿下,拿到林七的鱼符与于帅求援书信,回返求援,却被向导带领,迷失方向,竟然晚了足足三日。

    国师一心一意为他着想,力劝他毁去鱼符和书信,否则有此污点,便是将来有机会谋求龙椅,恐大周将士会有怨言,恐再无领兵出战,立下赫赫军功之机会。

    九皇子迟疑良久,将书信封如密封匣子之内,就地掩埋。

    这些也就罢了。

    可最最严重的是另外一件皇室秘闻——先皇的死因。

    还有这位皇帝祭拜凶神的种种行为。

    这才是最恐怖的。

    和这个比,什么国师为了保住自己,保住大周的国运,杀了不知道多少百姓来作法的种种事情,反而像是小事儿了。

    至于最普通的老百姓们看到这个,心里会是个什么滋味,那还另有一说。

    天空中的画面久久不肯消失。

    国师的神色从狂怒。渐渐变得和缓冷硬,把目光从红尘的脸上转移,落在一片狼藉的地面上,轻声道:“这种东西,根本是妖物造谣生事,谁又能信?”

    红尘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还是那句话,是非黑白,自有公论。”

    说出这句话,她略微喘息。头有点儿晕。却是不肯在国师面前露怯的。

    身后忽然有一双手揽住腰身,红尘感觉到熟悉又陌生的气息,自然而然心中一安,把整个身体都靠过去。

    林旭叹了口气。低声道:“此乃虚妄。不可留恋。”

    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却是知道的,这段时日,****想念红尘。白日黑夜,不能有片刻安眠,可那胸腔里沸腾的感情,突如其来,来得诡异,他知道那不是真的。

    明明不是真的,却如罂粟花,充满了诱惑力,抱住红尘的一刹那,手臂烫得几乎要化掉,竟然一时间难以自持。

    林旭轻轻地吐出口气:“还好吗?”

    红尘耸了耸肩:“……没有比现在更好了。”

    说着,指了指天空。

    林旭也抬头看去,闭了闭眼睛,神色间居然也没有多么激动,他手中捧着一个漆黑色的匣子,轻声道:“九皇子当年至少没有彻底狠下心,总算还留下了于帅的手书,林公的鱼符,还有一封家信……我怎么,竟然没什么感觉。”

    心里头反而空落落的。

    他多年苦求一个公道,现在却想,这公道要来了,可他却很难满足,反而只余下些许伤感。

    或许家中的长辈亲眷,也是同样的感觉。

    国师四下看了一眼,挥开身边弟子的搀扶,连马都没有,也不怕那还没有完全散去的各类动物,大踏步地走人。

    林旭并没有阻拦他,现在这种情况下,最好不要多生是非,越稳越好。

    一抬头,看着那一片蓝。

    “天要晴了。”

    浓云散开,阳光落下,彩虹横跨天空,那怪物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消失,只留下一地狼藉。

    它造成了那么大的危害,害得那么多人流离失所,可它是个凶神,是怪物,本就是要吃人的,在场的人恨不得杀了它,杀不了,到是只要它走,众人也能满意。

    满地的人都受了伤。

    红尘的脸色雪白,身体乏力,连移动一下都觉得很困难,往嘴里塞了一把药丸子才稍稍好些。

    身体就像个漏斗,体内空荡荡的。

    红尘叹了口气,到也不过分介意。

    林旭带来的人到还无碍,总算有几个能抢救受伤的灵师和百姓们。

    曲乌皱着眉头,瞪着红尘,半晌没有说话。

    红尘笑了笑:“我听说了,知道不是你。”

    曲乌还是没说话。

    红尘到是话多了几句:“我听说有人给林公子送了一封信,里面的内容很有趣,是你的笔迹,不如查查你周围的人如何?”

    “管好你自己!”

    曲乌冷笑,“闹得这么大,你以为这件事儿就算完了?小心点儿吧。”

    说完转身就走,其实哪里用得着查,曲乌只是冷淡不在意别人的小动作,却也不是个傻子,只她回去恐怕也没用了。

    黑子哪里会留下等死!

    看着她的背影,红尘苦笑。

    她当然知道这事儿不算完。

    “……那位陛下要是聪明人,就不至于光明正大地杀了我,要是个笨蛋……那我也没办法。”

    事已至此,难道皇帝杀了她,一切就能当没有发生过?

    只是,日子有一段儿时间会不好过到是真的,她肯定会被迁怒一回。

    皇家那些人,可不知道什么叫无辜,这件事儿多少算是因她而起,皇帝可不会因为她算是自家的晚辈就多几分怜惜,不要说一个所谓的外孙女,就是亲儿子,这种时候也不管用了。

    红尘笑了笑,那也没什么,对她来说,真因为不被待见变成空气,从此脱离京城的束缚,天地自逍遥,也是一件幸事。

    想想全天下有能为的灵师们,和朝廷闹翻了的还不知道有多少。这些人也没有艰难到哪里去。

    天空中的影像也散了去,可此间种种,已然广为人知,正如红尘所言,朝廷想靠**,大约是压不下去的。

    京城百姓暗地里议论纷纷的,朝廷到是安静的很,只知道陛下在寝宫吐了血,连夜急召了太医。

    皇后多年来第一次踏入勤政殿。

    外头已经从天塌地陷,水灾连连的惨境中恢复。十分需要救助。京城里的阁老们最先关心的却是那座皇宫里会发生的事情。

    当事人里头,反而只有厉王殿下受到的影响最小,他虽是缄默不言,多少有些坐视忠臣蒙冤的罪过。可他是皇子。身份尊贵。人们反而不大好议论他。

    连朝中御使都没有掺和其中。

    即便如此,现在朝中声势最大的,还是齐王和安王。这两个亲哥俩,热热闹闹地在朝中打起擂台,几乎是图穷匕见,快连遮掩都不肯遮掩。

    大周朝如今是说不出的混乱。

    这座永安城,不知道多少人家彻夜难眠!

    也有很多人家欢欣鼓舞。

    林家在大周朝是大家族,为朝廷立下过赫赫战功,林老侯爷门生故旧遍及全国。

    受过他恩惠的,上到王孙贵族,下到黎民百姓,更是数不胜数。

    当年出事,虽然林家的亲朋故友们多数是躲了,可心里没有不惦记的。

    以前他们是不敢,怕皇帝忌讳,但林家一门女人,能在京城安安稳稳这么多年,苦是苦了,也时不时有不幸战死的贵族子弟的遗属们来找麻烦,到底挨了下来,不能不说,大家伙儿还是顾忌老侯爷生前的威望。

    要是欺负这一门孤寡,说不定就惹恼了什么人,明面上没事儿,暗地里被整治一顿都没处说理去。

    现在忽然出现这么个转机,无数人奔走相告,光明正大地为林家诉冤屈,祭拜林家先人们,当然,也少不了要有些人借机生事,一时间京城暗潮汹涌。

    朝廷陛下病体支离,不能上朝,可那些官员们到忙得很,每日从早吵到晚。

    如今这个世道,人们都敬畏鬼神,那日天空中浮现出来的画面,如此神秘的景象,谁都不敢不信,一开始还有一些人说些怪话,说什么那是凶神闹出来的幻象,当不得真,却没多一会儿就让人用吐沫星子给淹了去。

    就算是凶神也是神!

    国师当初还不说人家是水神呢?真乱说话,惹恼了对方,它再来大闹一场,谁能受得住?

    没过多少日子,竟满城祭祀林老侯爷。

    甚至还有人在朝中提出来,要告慰亡灵,请朝廷为老侯爷定谥号,还有林家人也需要抚慰。

    皇帝一直没有露面,也没有下旨意,朝臣们就只能继续争执。

    曲家。

    曲乌回到家,家里人纷纷嘘寒问暖,她也难得有闲心,一一应付过去,并不显得特别敷衍,应付完,才稍微问了一句——“黑子呢?”

    “小姐别提她,又是个忘恩负义的。”

    一群下女对那个老女人特别看不上眼,现在尤甚,“一出事她就走了,连声招呼都没打,小姐还是看看房里丢了什么东西没,她平日里都是在您屋里伺候的,可别是个贼。”

    他们平时也没少听下人卷走主子财物的事儿,尤其是荒年,常常发生,都不怎么当回事儿,可发生在自家,那就恨得咬牙切齿。

    曲乌冷笑了声:“她以为,她能逃得了?”

    真当自己是好欺负的。

    回了屋子,屋里少了几本书,几样法器。

    “到是小看这人了。”曲乌慢慢坐下,一转眼就释怀,默默找了找,想了半天,才从角落的一个盒子里拿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随手扔给身边的婢女。

    “去,扔到粪坑里,亲自动手,不许敷衍。”

    婢女应了声就去了。

    离曲家不远的小院内,蒋婵死死咬紧牙关,浑身颤抖,七窍流血,身上皮肤裂开,若是有外人看到,说不定会被吓死,她胳膊上爬满了毒虫,恶心的要命。

    蒋婵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根本不敢看自己,闭着眼,心中绝望,捏紧手边的剪刀……她该死了,死了就什么事儿也没有。

    猛地,蒋婵一脚把剪刀踹开,脑子里不断回想她从小到大经历过的事情。

    她本是名门千金,本有光明的前程,任何一个千金小姐,遭遇她现在遭遇的一切,早该自我了断,可她却不能,她不能就这么认命,要用尽一切力量活下去,还要活得好,她必须活得好。

    “朝廷不会放过夏红尘,国师也不会放过她,去求国师,去求他帮忙。”

    蒋婵一遍又一遍地念。

    好像身体上的痛苦确实渐渐小了。

    京郊

    官道上。

    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慢吞吞地行走。

    “小姐,林先生什么都不管,照顾了你半月,是不是说明,我们要有一位姑爷了?”

    罗娘是不会说这等话的,只有小严能说得出口。

    红尘低着头没吭声。

    罗娘瞪了小严一眼,凑过来小声问:“小姐看什么呢?”

    “看爱。”

    “什么?”罗娘愕然。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

    罗娘和小严眼睛里都是小圈圈,满头雾水。

    这都什么跟什么!

    那么怪,可也有点儿道理似的。

    “没什么,这是我读到的,唔,应该算是海外的一本经书,是他们的神说的话吧,应该。”红尘微微扬眉。

    读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有大爱也有小情小爱。

    她似乎明白了一点儿,却还是不能完全明白什么是爱,仔细看来,爱是一种恐怖的东西,确实很有力量,可是,没有它,人会更自由快活些。

    真不是她矫情,实在是遇到了些许麻烦。

    半个月来,玉珏空间一口气给了她密密麻麻的一大页任务,大部分都是救人助人的,可这个救法,却需要考虑。

    她翻了半天,这些任务让她很迷惘,都没有具体的达成标准,只让她自己去领悟。

    琢磨了许久,问了玉珏空间里好多大能,都说让她凭本心行事,还有好几个人告诉她,无论是哪个任务,在哪个位面,只要让一切变得有爱,也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什么叫有爱?

    红尘叹了口气。

    可这任务真不能不完成,玉珏空间给的报酬是救命的东西。

    她还想见识世人无法看到的风景,想拥有漫长的生命,可不能死得这般憋屈。

    那只相柳惹下的大祸,红尘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一步做错了,或许是她一心想阻止相柳,和它取得了联系,竟然就受了那只凶神相柳的罪孽。

    虽然不多,只有一丝丝,可这一丝丝,足够把她压得几乎要站不起来。

    她想了很多办法来消除,进展缓慢,如隔靴搔痒,只能粗暴地拿灵力先顶着。

    红尘这时才忽然惊觉,其实以前她的力量很虚。

    别看她屡次表现惊人,无数灵师都觉得她特别的强大,但她和那力量总有一点儿隔膜,像小孩子拿着别人赋予的兵器在战斗,兵器锋利无比,杀死蚂蚁是很轻易的事儿,也能做到很多别的小孩儿做不到的事情,但那力量,终究不真正是她自己的,遇见一个真正的大人,她就没办法了。

    要解决这个问题,恐怕要她先‘长大成人’才行。

    罗娘一眼就看出自家小姐又出神了,眨了眨眼,笑道:“小姐,你这是从哪儿找的身份文牒,也太委屈您了,就是要避一避,按照咱们林公子说的,先去鬼谷门下的一个别院住一段便是,再说,或许也用不着躲,咱们郡主府固若金汤,机关遍布,小荷更是一顶一的高手,还有生门的弟兄们也可以调过来,宫里还有皇后娘娘在,娘娘那么疼您,哪里能眼睁睁看着您出事!”

    红尘翻了个白眼:“……就当是出去玩。”(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章 庶长女

    凤城乃算得上是交通要道,江南商旅官员入京城,大部分要先过一过凤城。

    每日人来人往的,自然繁华热闹,就连城门口守城门的兵丁,也比别处的多几分眼力,对待来往的行人都颇为和气,多数时候并不以貌取人。

    这日清晨,太阳还挂在树梢。

    东边香烟滚滚,白纸如雪花,洒了一地。有几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家身穿白衣,披麻戴孝,一路跪拜哭喊,来回都有三圈儿,别人只是看着,连那些当兵的都没嫌晦气去阻止,路过时,还给舀一勺子茶汤,好让暖暖身。

    那几个老人家,都是祭林老侯爷呢。

    整个江南地面,年轻人或许都忘了,老一辈里,谁不念林老侯爷的好处,当年林老侯爷来江南剿匪,水匪乌娘子抓了三十多个老幼,要林老侯爷做交换。

    老侯爷二话不说,便孤身前往,一个人换回那些老少爷们,自己也受了重伤,最后还是剿灭了那帮水匪,从那之后,他老人家身子骨就大不如前。

    那一阵子,满江南都说林老侯爷的段子,后来出了事儿,大家都不说了,可即便是朝廷给他老人家定了罪名,江南老百姓,大部分也是不认的。

    太阳有些昏暗,不多时,走过一队巡逻的兵士,他们比以往到显得精神些。

    天还没亮那会儿,有八百里加急的文书路过,一看就知道必是边关的奏报。

    在城门呆得久了。看这些也有自己的心得,这类八百里加急的文书可不简单,来了一次,最近这半月就要谨慎,一准儿还有,万一哪里照顾不周到,说不得就是杀头的大罪。

    城门今日便开得早了些,吕二娘挑着两篮子还水灵灵的胡瓜进了城门,正好看见王三刀在道边一边搓手,一边东张西望。连忙过去。嗔道:“今儿怎么这么早?仔细吹了凉风。”

    “哎,乱着呢正,大太太病着,那几个小贱人又作妖。闹得大房乱七八糟的。芬姑娘都躲了。我们这些下人再不赶紧躲躲,被哪个主子撒气撒到头上,可还怎么过!”

    王三刀脸上一红。四下看了看,就去捏吕二娘的袖口,吕二娘白了他一眼,自己的汉子自己心疼,连忙拉着到旁边的茶寮坐下。

    “这几日卢家到底是闹什么,我闲来听玉姐儿说了几句,大房又添了个姐儿?”

    吕二娘面容白净,才不过二十有三,还是好颜色,王三刀许久不见她,心里想得慌,目光只在她雪白的脸盘儿上转,便有些心不在焉,漫不经心地道:“是添了个姐儿,当年被赶出去的林姑娘生的,家里给忘了,一直在黑水镇刘家庄那个庄子上养,今年那边闹大水,庄子上的人死绝了,只剩下这么一个,托人捎了信……大太太差点儿没昏过去,让赶紧接回来。”

    吕二娘听了也不由咋舌。

    “这,这……便是咱们乡下人家也出不了这等怪事,卢家大爷,也太,太……”

    当下人的,不好议论主子,可那位主儿做出这等事儿,连她这大字不识几个的也觉得臊得慌,偏偏那位卢大爷还以文人自居,清高自傲,整日摆谱,让人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吕二娘叹了口气,掐指算了算:“当年因为大爷娶亲,为了表一表对岳家的敬意,把家里的通房有的放了出去,有的送庄子上,林姑娘那时候有孕,现在孩子也该有十八了,这都成了老姑娘。”

    “谁说不是,家里忽然多出一个庶长女,大太太家的瑶姐儿到排到下面去,这可真是,一家子都膈应。”

    三刀摇了摇头,“那个姐儿怕是也得了好,在庄子上长大的,也不知是什么情况,卢家不是小门小户,恐怕她适应不了,幸亏大太太派了自己的陪房嬷嬷去接,好歹还体面。”

    “主子们的事儿,咱们犯不着操心。”吕二娘塞了一根胡瓜给当家的,挑着篮子站起身,“我先去卖了瓜,赚些银钱给妞妞攒嫁妆。”

    正说着话,茶寮外头就停下两辆马车,其中一辆很眼熟,正是卢家的车。

    卢家老太爷曾官居一品,做过阁老,虽然急流勇退,可致仕了品级也在,家里用的车马,哪怕是下人的也十分光鲜夺目,一眼就能认出来。

    铁牛下了车,拎着水桶下去,掏出一把铜钱让茶寮的伙计给打水,好喂喂马。

    他们驾着车秋日里的出京城,绕了一大圈穿山过水,到黑水城又来凤城,没几日天就开始寒冷,到如今虽然还未曾落雪,北风却呼啸而来。

    看着铁牛下去,罗娘把窗户上的缝隙封好,一壶热水咕嘟嘟冒着热气,也不用沏茶,只抱着热水杯子便觉得手上舒服。

    其实马车里并不冷。

    铺满虎皮褥子,松软的羊毛毯子盖着,热烘烘的,外头的寒气一丝都进不来。

    可她还是习惯抱着个茶杯,看了自家主子一眼,欲言又止。

    红尘笑了笑,她明面上到是没被怎么样,郡主也好好地当着,甚至除了当时在场的那些,大部分人都不知道那件事儿里竟然也有她的影子。

    在场的估计还惊魂未定,也不敢多说什么。

    荣安郡主府,表面上风平浪静。

    奈何林旭他们商量过后,还是一致决定,要她离开京城避一避,谁知道在迫在眉睫的龙椅争夺战中,红尘这只小龙虾会不会被先挑出来吃掉。

    林旭一行男人们这会儿都忙,各种忙,恐怕是顾不上她。

    林师兄说这话的时候,红尘就是性子好,也有点儿不顺气,凭什么自己要他们来顾?

    她生来就是靠自己。从没有靠过别人。

    结果在罗娘面前抱怨了句,罗娘到笑得一脸揶揄,弄得她到满头雾水,连小严也当她是打趣笑闹,只以为林先生一心一意护着她,待她好,她心里自然只有高兴的。

    红尘回过神也就不多想,何必和她们争论这些,自己自从有了玉珏空间,在里面所经历的。所看到的东西。在这世上,本就不能见人,连罗娘和小严这样,算是得她真传的。恐怕都无法理解。还是别拿出来吓唬别人。

    自己也有自己的打算。需要一段儿太平日子。

    正好玉珏空间里一个任务挺合适,她就干脆接了,顺便弄到了份儿身份文牒。

    林旭本不肯让她自己出门。可一听说是来江南,还是来凤城,再一听居然这般行事隐秘,便松了口。

    红尘也不管他为什么答应,早习惯这些人神神秘秘,她到是一身轻松,真正一身轻松,想放开心怀痛痛快快玩一圈。

    出京时和罗娘说的是心里话,就当是出来玩的。

    虽然马上就到了,外头那个高嬷嬷话里话外叮嘱了好些话,可红尘还能因为这个紧张?闭上眼翻了翻玉珏空间的任务提示,挺有意思的。

    最重要的任务道具是一份身份文牒,所谓任务提示是一段内心独白,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林秋娘,本是卢家的庶长女,不过还是胎儿时便随母亲被赶出门,也没有冠上卢家的姓儿,她母亲只叫她秋娘,娘俩相依为命。

    刘家庄的庄子,说是卢家的,实际上只是当初路过时随意买下,根本不放在心上。林秋娘的母亲又不是什么要紧人物,都知道是被主人家赶了出来,在庄子里的日子很是艰苦,后来秋娘长大,母女两个的日子才宽泛些。

    怎么说她也是卢家的小姐,卢家可以忘了她,那些下人却不敢太过苛待,好歹也不能给饿死、病死了,否则但凡哪日卢家想起来,他们都要倒霉。

    林秋娘磕磕绊绊地长大,一直长到十八岁,卢家还是没有半点儿消息,她娘给她说了一门亲事,是外头一农户家的小子,认识几个字,也有一把子力气。

    若不出意外,她这辈子就这么过了,结果老天不如人愿,闹了灾,娘亲也遇难,她到是勉强活下来,可也病得厉害,稀里糊涂地托一个写信的瘸子给卢家送了封信。

    送完她又后悔,红尘在任务提示里头看得清清楚楚,这姑娘日夜忧虑,怕自己不争气,惹人厌烦,再给母亲脸上抹黑,心心念念的都是亲娘,一直到病死。

    这场灾祸,是相柳造孽!

    红尘想,或许这个任务不需要她特别做什么,只要让卢家一提起林秋娘的名字,就赞一句她有个好娘,她娘亲是个好女人,好母亲,哪里都好,也就足够。

    “小姐,走不走?”

    铁牛喂完了马,那边大太太的陪房高嬷嬷也喝完茶,便回来上车。

    罗娘探头出去,略点点头。

    马车重新启程,哒哒哒地走向远方。

    高嬷嬷坐在后面的车上,心绪复杂,翻来覆去地揪手边的帕子,身边伺候的小丫头月牙也不敢说话,她是知道高嬷嬷纠结什么,说实话,当初她乍一看见那位小姐时,也是半天手无足措,老觉得自己衣服没穿对,脸上脏兮兮,怎么站都有问题。

    这一路上,那小姐安静极了,并不多与她们说话,但任何一个看过那小姐模样的,都不敢把她和乡下的土妞相提并论。

    “怎么能那么好看?当初那林姑娘……得美成什么样?”

    月牙年纪小,她可没见过林姑娘。

    高嬷嬷是大太太的陪房,自然也没见过人家卢家的通房丫头。

    她就是忽然有一种感觉,当初大爷能为了她们太太,撵走这么美的女人,应该说,其实还是有几分真心真意。

    “……查清楚了?那真是林姑娘给咱们大爷生的闺女?”高嬷嬷忍不住嘀咕了句。

    月牙叽叽喳喳:“哪能不查清楚,当初找稳婆接生,还是送林姑娘过去的李管家给办的,这事儿向来是瞒上不瞒下,刘家庄那边也是年年都要往上报,只是也仅仅提一句半句的,到没说……竟生成这么一副模样。”

    高嬷嬷叹了口气。

    也不光是模样,那周身的气质,说句不好听的,她们家瑶姐儿也比不上,穿的戴的虽然简单,却也不是一般的首饰,很是精巧,真不知那么一个乡下庄子里长大的姑娘,怎么就能得到这些好东西。

    不光是她,估计家里的主子们也要怀疑一下,只是,身份文牒都没问题,连贴身带的东西都有,话也对得上,庄子里遭了难,人都没了,可刘家庄还有些百姓活着,也都给作了证。

    再说,卢家从外头养大的一个庶女,又有什么好冒充的,真能冒充成功的人,必然看不上这么个身份,能看得上这个身份的,也不敢更不能这么干。

    高嬷嬷想了想,也就把那三分怀疑给放下。

    红尘要是知道她的想法,恐怕要同情一下,像她这样,一个郡主要冒充个卢家庶女,再加上鬼谷的林公子帮忙,找个把证人什么的,还真不怎么难。

    而且养在庄子里的那位秋娘,本身是姑娘家,长到十八岁,见外人的机会很少很少。

    “前面就到了。”

    眼看着到了家门口,高嬷嬷松了口气,她这一趟是苦差事,能平平安安回家,那是千好万好。

    不多时到了门口,里面安安静静的,高嬷嬷也不以为意,过去打了声招呼,开了个角门。

    里头守门的小厮见了她,也连忙过来见过,偷偷摸摸向外瞥了一眼:“就是那位?”

    高嬷嬷皱眉:“行了,赶紧去报。”

    “得嘞,只是嬷嬷怕得好生等一阵子,里面瑶姐儿病了,大太太也病了,正乱,这事儿得报给老太太。”

    这边嘀咕完就去报。

    里面确实混乱。

    卢家老太太正在大房媳妇门口转圈,恨不得抽死她那亲儿子,这要不是亲的,别说抽死,直接活剐了他的心也有了,宠妾灭妻不说,还对女儿动上手,一巴掌打得即将议亲的闺女起不来床,害得闺女的贴身丫鬟碰死在外头以死明志。

    任何一点儿风声传出去,卢家上下的脸就都别要了。

    这时候下人来报,说那位庶长女到了,老太太脑袋更疼,更想捏死自己的白痴儿子。

    “哎,接进来吧,先安置在秋葵园。”

    离她那大儿媳妇远一点儿,省得麻烦。(未完待续。)

    ps:  ps:明天坐火车去青岛大剧院看盗墓笔记话剧,更新应该不至于影响哒,微笑,微笑。

第二百七十一章 不宅斗

    红尘和罗娘小严,跟着两个小丫鬟穿过寂静的花园,进了秋葵园,房子大体打扫过,细节上有没有粗疏且不说,总还算能住一住。

    大体上和客人住的地方差不离,丫鬟下人们彬彬有礼,有一丝冷漠,却说不出哪里失礼来。

    红尘也不好太计较,虽说担了林秋娘的名儿,她到底不是,自己也很难去真正揣度那姑娘的心意,若她能回卢家,究竟会是何种心境。

    罗娘掏出一把铜钱赏了两个丫鬟,央她们给准备些热水。

    两个伺候的小丫鬟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出门,互相使了个眼色,殷勤端来热水,看着里面关了门,才吐出口气,对视一眼,都有一种奇妙的放松。

    “……这好像是私钱?”

    看着黄澄澄的铜钱,还有上面精美的蝙蝠或者花卉之类的吉祥图案,几乎每一枚都不一样,几个丫鬟都不由咋舌。

    私钱不稀奇,他们在外头偶尔也能看见,质量低劣,大多不怎么值钱,可这等私钱却不同,明显是大户人家专门打造来给孩子们玩,或者赏人用的,听说京里富贵人家,近几年到多有自己铸私钱玩的习惯,这和打造各种精巧的小金银锞子是一个道理。

    只是金银锞子贵重,小姐之间互相送来,长辈们给小辈们玩也就罢了,若给下人赏赐,总不能也老用金银,没那么败家的,最多用些铜钱。比起寻常的,精美私钱也算体面。

    “咱们这位小姐不都说是养在乡下?到底是什么来历!”

    这些小丫鬟们,那会儿还一口一个‘那位’称呼,不敢明着怎么鄙夷,却都没把这人当回事儿,待看到容貌,多少上心些,此时却正经称呼一句小姐,再不敢轻率。

    “听玉姐儿说,好像当年那个林姑娘来历很不简单。她不是家生子。是外头买来的,因为相貌好,性情温顺,让大老爷看中就做了通房。我年纪小没见过。听我娘道。林姑娘在家的时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些千金小姐的品质。指不定是什么出身呢!”

    这纯粹是胡思乱想,林姑娘就是寻常农户家的女儿,家里到是和林老将军的那个林家有些亲戚关系,但已经很远,早出了五服,她连字都不认识几个,最多会写个名字,会算个账,性情懦弱胆小,容貌不算差,但农家的女儿,整日做粗活的,又能好到哪儿去!

    如今是时间隔得久远,这些人没多深的印象,又看见红尘,以红尘来揣测她的母亲,自然觉得那位亲娘不简单。

    天色渐暗,太阳西斜。

    风呜呜的吹。

    四周都掌了灯,可这屋子里,院子里还是黑沉沉的,周围气氛紧绷,四下的婢女们个个轻手轻脚,生怕闹出动静惹了主子的厌恶。

    瑶姐儿躺在床上,闭着眼浑身发抖,脸上通红,即便睡着,眉眼间也含了几分怒。

    乔氏摸了摸她的脸,替她掖了掖被子,眼睛通红,气息微弱,胸口一阵又一阵气闷,身边另外两女一子都耷拉着脑袋。

    她也不愿意看见他们,说起来全是她的孩子,可不是亲生的,就不是亲生的。

    乔氏算是正经的大家闺秀,也没想着丈夫只有自己一个妻子,要是小妾听话懂事也就罢了,偏偏丈夫纵着徐姨娘,都仗着生了个儿子要爬到自己头上来,怎么能让她不觉得气闷难忍。

    “你们都去睡吧。”

    有气无力地挥挥手,乔氏叹道。二房,三房,四房的太太们早带着自家的孩子们退下,毕竟是晚了,老太太心疼孙子,不肯让孩子们守着。

    几个孩子也有点儿眼力,不肯招嫡母的眼,悄默声地都下去,乔氏枯坐了半晌,高嬷嬷给她奉了杯茶,她才想起她竟又多了一个女儿,皱眉道:“你去交代几句,别怠慢了,我明早儿再见见……秋姐儿。”

    卢家各房的女儿们,嫡女是美珍,美瑶,美琳。庶女是美芳,美莉,听说这个叫秋娘,实在不像样。

    “罢了,反正也就是小名,先随意叫,以后……”她这会儿根本顾不上考虑那么多。

    高嬷嬷想让自家太太歇歇,可这会儿乔氏回哪里睡得着。

    “呜呜!”

    瑶姐儿小声地呜咽,眉头紧蹙,嘴唇青紫,还好热不退,乔氏几乎吓得六神无主。

    高嬷嬷也难受的厉害,他们家瑶姐儿向来好强,母亲身子不好,她在家里替母管家,战战兢兢,生怕哪里做得不好,更是无论何时都谨守规矩。

    这回老爷不知道听了哪个小人谗言,竟污瑶姐儿和俊哥儿有私!贴身丫鬟都被指替小姐私自传信,二人私相授受,那丫鬟受不住,也是个刚烈的,一头就给碰死了,闹出人命,瑶姐儿昏过去,大老爷也拂袖而走。

    还好老太太明智,家里的下人碎嘴的也不多,严令所有人都闭嘴,又教训了儿子一顿,把事情圆过去,否则有一丝泄露,乔氏真会被气死。

    这时,外面有丫鬟过来,低声回禀:”太太,老爷去徐姨娘那儿了。“

    高嬷嬷脸上一僵。

    乔氏木然,半晌冷笑:”他爱去哪儿去哪儿,不来烦我们母女到好。“话虽如此,却还是忍不住眼睛一红,委屈的要命。哪个女人能愿意让自己的丈夫去睡小老婆,还是在女儿危急万分的时候。

    这一夜,大房的灯一直亮着,谁也没睡好觉,幸而瑶姐儿的身体好,半夜就退了热。第二日,乔氏还要打扮得整整齐齐,先见了姨娘和儿女,再带着儿女去给老太太请安。

    徐姨娘照旧没来,借口是美莉着凉病了。乔氏也早就习惯,只自己憋气。

    高嬷嬷看她脸色不好,低声道:”太太,秋姐儿来了。“

    乔氏眼角眉梢带出几分不耐,却还是忍下:”希望是个乖巧,请进来跟姐妹们见见。“她是嫡母,照顾好所有的孩子是她的职责,如今让一个卢家的骨血流落在外多年,已经很不称职,就算外人都知道不是她的错。可还是免不了让世人诟病。这种情况下,她能喜欢那个庶女才有鬼。

    红尘进门时,便觉得周围所有人的目光像带着刺儿,心下不觉好笑。当真差点儿没笑出声。幸好略一低头掩盖过去。她到真想和周围这些人说,你们放心,她可没心情跑到江南来宅斗。连宫斗她都不肯,日子过得好好的,她就是真想帮那位秋娘完成心愿,也有的是法子,要多想不开才能干出和小姑娘们斗来斗去的蠢事。

    立在正房的只有大房的庶子茂哥儿,庶女美芳,还有钟姨娘,芬姑娘,算是大房的主要配备,红尘一一见过,让罗娘拿了见面礼出来。

    给大太太的简单,就是寻常针线,一套衣服鞋帽,据说是她亲手做的,不过当然就是一个据说而已。

    给美芳的是一套水晶的首饰,小巧精致,不算名贵,胜在新奇,一看就是专门做的,不是外头流行的样式,至于茂哥儿则是文房四宝,绝对不出错,其他大老爷的通房小姐,意思意思给个荷包。

    大部分人都很满意。

    美芳到有些失望,没想到竟然是个这样的,初来乍到,居然也没闹笑话。到不是她心理阴暗,主要是在这个家里,也只有她是个小透明,一年年熬下来,多少意难平,好不容易来了个秋姐儿,想着总有一个比自己差的,可现在一看,她也只能叹口气。

    屋里的诸人各怀心思,红尘到也不觉难应付,幸亏卢家没有人要求她一定要跪下行礼,她装模作样地奉茶,叫声太太便可以,连母亲都不必喊,虽然江南这边好像有些所谓的规矩人家,还挺流行跪礼。

    要是卢家也有这种规矩,那红尘只好做个不懂规矩的,即便让卢家人生气,她也跪不下去,真跪了可要气死皇后娘娘了。

    乔氏见了红尘的应对,也很意外,她家是书香门第,父亲乃是有名的大儒,几个哥哥都在朝为官,自幼饱读诗书,天然喜欢知书达理,斯斯文文的女孩子,红尘给她的第一印象还不错,当然少不了几分意外,心里也松了口气,能拿得出手就行,早在知道有这么个‘女儿’以后,她就发愁这个女儿的婚事,私底下琢磨半天,看看哪户门当户对人家的庶子能拿出来糊弄过去。

    秋娘十八岁,最好赶紧订了亲,要不然姐姐不嫁人,她怎么好认认真真给自家亲闺女相看亲事,只是总担心那庶女太上不得台面,只能往小门小户里寻一个要攀附他们卢家的人嫁,真要到这地步,那实在不好看。

    乔氏的脸色和缓了些许,温和道:”秋姐儿才来,要是有哪里不适应就和我说,告诉高嬷嬷也行。“又看几个儿女,”你们都是自家姐妹,要多亲近。茂哥儿要好生照顾姐姐。“

    大家都应了。

    乔氏想了想,又给红尘补上一个嬷嬷,丫头就算了,卢家的女儿,连瑶姐儿在内,都只是有一个嬷嬷,一个贴身大丫鬟,伺候的小丫鬟到不少,在各自的屋子里伺候,秋葵园内也有,不用她多费心,应付几句,乔氏看了看时辰,就打算领着众人去给老太太请安。

    红尘想到以后都要走一遍这种程序,便觉得有些烦,一次两次的当看新鲜,但每天如此,又让她想起上辈子那番白辛苦,幸好应该不用很长时间。

    外面帘子一掀,众人看过去,见是大老爷进了门,孩子们都起来见礼,红尘也就随大流马马虎虎地见了,反正她就是礼仪规矩不好,卢家上下也不会意外。

    这位大老爷面相和他的人却是很不一样,有一张好脸,五官端正,相貌堂堂,哪怕有了年纪,也看得出年轻时何等风流倜傥,当然,能当官的就没有哪个相貌差,他现在赋闲在家,以前却是知府,正经科举出身,只是老太爷去了丁忧,丁忧结束,上面一时到忘了他,还没谋到新差。

    大老爷一眼看见红尘,就想起她是谁,不由抹了抹眼角:”这便是秋姐儿?真是长大了,哎,像你姨娘,你姨娘当年也知书达理,又贤惠的很,是个好女人。“

    几句话,乔氏心里就一膈应。

    红尘也无语,这是猴子派来的逗比,专门给她拉仇恨的吧,当着嫡妻的面夸个通房丫鬟贤惠,亏他说得出口,而且,他当真想起那不是个姨娘,是个通房丫鬟了没?再者,听这话,好像当初那位不是他赶走的似的。

    腼腆一笑,红尘大大方方地道谢:”姨娘也一直说,老爷是好人,给了大恩典让出去,日子过得自在,还差点儿要给老爷立长生牌位,就是没找到配得上的好木头,这才罢了。“

    乔氏低下头一笑,这话真是讽刺味十足,是个好丫头。

    大老爷一下子噎住,心思也淡了,没兴致再父慈女孝,他到没听出红尘是讽刺他,只当是这闺女不会说话。

    ”走吧,去给老太太请安。“

    众人起身出了门,刚一出来,便见一丫鬟脸色煞白,踉跄过来,浑身哆哆嗦嗦:”诈尸,诈尸了!“

    她一个趔趄,倒在地上,焦声道:”太太,石榴她,她站了起来,她站了起来!“

    乔氏愣了愣,脸色雪白,脑袋一跳一跳的疼,厉声道:”别慌,到底怎么回事儿,你细细说!“什么叫诈尸,石榴就是瑶姐儿的贴身丫鬟,刚碰死的那个。

    那丫鬟气喘吁吁,还来不及说话,外面又是一阵骚动,有守门的小厮也顾不上规矩不规矩,扑进门急声道:”去,她去大小姐的房间那边。“

    乔氏顿时炸了,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交代,让家丁们抄家伙聚集,并先封锁消息,情况不明不许泄露,再去通知老太太。

    大小姐显然说的是瑶姐儿,不是红尘这个新任的,她不能不急,嫡母一走,那美芳和茂哥儿也犹犹豫豫跟上去,这时候再害怕也不能缩,要不添个不爱护姐妹的名声,可就真要了命,只要看情况不好,往后面缩着不要出头才是,虽说她们也不信什么诈尸。

    红尘也举步跟在后头,唯有大老爷呆了呆,一时忘了举动,半晌才高声呼喊,扭头去叫护院们。(未完待续。)

    ps:  ps:这一卷会让红尘至少经历一下爱情,但大家还是不要太期待红尘会一心沉浸在爱情里,她的主要任务——第一还是走哪灵异怪事跟到哪儿,第二她要发展事业,为下一卷做准备。下一卷很不幸的要开撕了。

    还有两大卷正文完结,番外比较多。

第二百七十二章 京城与兵戈

    北风吹着树叶,沙沙啦啦的响,天色阴沉。

    乔氏沉着脸,脚步踉跄,匆匆赶过去,一进院子就见地上瘫着几个丫头,瑶姐儿的房门紧闭,只窗户开了一条细缝,她将将从窗户缝儿看进去,整个身体就僵硬住。

    虽然是白日,屋子里却黑的很。

    荧荧烛光,映照出来一张脸。

    “啊啊啊!”

    美芳吓得翻白眼昏死过去。

    茂哥儿也微微颤颤,几乎站不住。

    圆圆的脸,细长的眉,嘴角的朱砂痣,新换上的寿衣,还有脖子上挂着的,瑶姐儿亲自送的玉挂坠,这分明就是石榴,那个撞死在房门口,停灵两天的石榴。

    “会不会是没死?”

    乔氏低声道。

    她可是听说过,有些人看着是死了,但在棺材里面呆了两天,又给活过来,这等事或许少见,却不见得没有。

    但随即回过神,她浑身发颤,因为那不可能!

    脑浆迸裂,身体僵冷,再也活不过来,乔氏大家太太,本不该见死人,怕晦气,可为了女儿,对那事她是亲力亲为,自是见过石榴的尸身,还是她亲自盯着入殓。

    “瑶姐儿……”

    乔氏低声喊了一嗓子,就往前冲,高嬷嬷死死搂着她,“太太,你若去了万一出事,外面还有谁能真心为姐儿着想,不是万不得已,不能进去!”

    她一想也是,冷着脸轻声道:“去两个人。把瑶姐儿给我接出来。”

    周围的丫鬟小厮顿时愣住,几乎要吓哭,谁也不敢,便是忠仆,这等时候也要心虚。让他们拿着刀和人拼命,为了主子他们也不能不敢的,但谁知道刀对鬼有没有用!

    家丁到来了不少,也个个怯懦。

    过了半晌,外头脚步声响起,老太太带着好些下人匆匆而至。大老爷也跟在身边。

    只是看大老爷的表情。十二万分不想来,一个劲儿对母亲道:“娘啊,瑶姐儿一个小辈儿,何德何能劳动您。儿子还是扶着您回去歇着。交给下人们处置便是。”

    老太太气得脑袋发晕——她是不是生孩子的时候生错了。误生了个胎盘,那是他亲闺女,还是嫡女。竟不见他着急!

    外面乱作一团。

    红尘抬头看了两眼,扶着罗娘慢慢走过去,从丫鬟手里要了两根蜡烛,踹开房门,把蜡都点上,屋里总算亮堂了,瑶姐儿躺在床上,满身大汗,连声音都说不出来,石榴也坐在床上,还拿了方帕子给她擦汗。

    高嬷嬷忙道:“是了,秋娘必是不怕的,她不认识石榴,也不知石榴死状,心不虚气不短,鬼神莫可奈何,一定能把姐儿给接出来,夫人莫急,莫急。”

    乔氏咬紧了牙关,紧张注视。

    红尘走过去坐在床边,伸手握住瑶姐儿的手腕拉着她起身,瑶姐儿抓住她的胳膊,用了很大的力,才气喘吁吁坐好,一时不敢下床,只抱着被子向后面缩。

    外面的人全急起来,乔氏不敢大声,只不停使眼色。

    红尘却仿佛全然不知,偎依着瑶姐儿坐下,并不强迫她走。

    石榴默默流泪,一脸悲伤:“小姐何必怕我,我虽死了,咱们二人阴阳相隔,却也绝不会害你。”

    她一说话,行为举止到还和生前一样。

    一见如此,外面的人略镇定些许,乔氏紧张地向前走了几步,就见瑶姐儿哭喊:“你又何苦,何苦啊!家里谁不知道我,我向来守规矩,爹爹听风就是雨,别人可不会信,你闹什么!”

    她嚎啕大哭,连石榴是鬼也顾不上怕,显然是委屈的厉害。

    红尘有一下没一下地拍她的后背,目光落在石榴身上,也是平平常常,并无异色。

    乔氏心中担忧,眼角余光见她如此,心中不觉赞叹,这个女孩儿不错,性子好,稳重大气,身为庶女,还是可惜了。

    这等念头也就一闪而逝,最要紧的显然还是亲闺女。

    石榴也叹息:“我这次来,实在是有心事,若不告诉小姐,便是九泉之下也难安心……小姐不要觉得是您害得我,是我害了小姐才是,那日,就是大老爷请客的那日,表少爷喝多了酒,误闯小姐的绮罗园,正让婢子看见,只好送他出去,却让他,让他扯坏了衣裳,必是因此才招来闲话,殃及小姐。”

    这一番话说完,石榴呜呜咽咽的哭。

    瑶姐儿也愣了半晌。

    “怪不得你那几日病了,精神恍惚的厉害。”

    女子名节何等重要,尤其是这里乃江南,不比别处,对女子的要求更为苛刻,石榴被外男扯坏了衣裳,她这一辈子,说不定就嫁不出去了,便是能嫁出去,还不知道是哪一家的破落户,怕比不嫁还惨。

    外头乔氏他们也都一怔,谁也没想到当初那件事竟然还有这么个由头。

    大老爷猛然一挂脸:“哼!看看,我就说空穴不来风,茵茵所说的一点儿不错。”他因为打了女儿,让亲娘骂了好几日,现在还不痛快。

    老太太一眼瞥过去,简直要被儿子蠢哭,这混蛋再瞎说,她都怕哪天晚上儿媳妇把儿子给一枕头闷死,就是在外面听了点儿风,不想着怎么给女儿出气,就知道给添乱。

    屋子里,石榴嘤嘤嘤哭:“小姐,我去了也就罢了,只挂念小姐,不知一切安好?”

    “……都好。”

    瑶姐儿轻轻拭去眼角的泪花,努力笑了笑。

    “还有苏文哥哥,花婆婆,还有我娘,我哥,他们都还好吗?”

    “都好,都好。”瑶姐儿叹了口气。“苏文中了秀才,我娘还给你大哥说了一门亲,就是老太太身边的玉莲,到了年纪要放出去,你大哥也中意。”

    其实,因为石榴死的不明不白的,她母亲才不着痕迹地堵石榴家人的嘴。

    可即便如此,石榴也一下子就放松下来,破涕而笑:“如此,奴婢无憾。这便去了。”

    瑶姐儿一下子难受的不行。凄声道:“咱们主仆一场,你这一走,便是天人永诀,再多留片刻吧。也好说说话。”

    红尘皱眉。

    乔氏恨不得冲进去堵了自家笨闺女的嘴。她这会儿不太害怕。快步走了几步就到门前,立在石阶之下,因有点儿担心堵住出路。再让石榴走不成,一时迟疑,未曾上去。

    石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她是卢家的家生子,从七岁就选进来伺候小姐,关系自然亲近,这会儿有一肚子话要说,索性细细叮嘱衣食住行,十分恋恋不舍,许久,石榴终于叹了口气,小声道:“我要走了,走了!”

    瑶姐儿大哭。

    乔氏总算松了口气。

    石榴的身体却往前一倾,直直地盯着瑶姐儿,目光呆滞,本来好好的一张脸,慢慢血肉横流,头瘪了一块儿,肉腐烂,青绿色的液体滚滚而罗。

    “啊!”

    瑶姐儿吓得脸色煞白,大声喊,“石榴你走吧,别留恋了,快走,快走!”

    那石榴却木愣愣的,一低头,竟伸手去捉她,瑶姐儿尖声大叫。

    外面主仆都花容失色,乔氏再也顾不得害怕,猛然扑进门,眼看着石榴宛如枯骨的手就要抓住女儿,高声惊呼:“瑶姐儿快跑!”

    瑶姐儿是千金小姐,平日里多走几步路都难,一时慌乱,砰一声就踩住衣摆倒在地下。

    乔氏几乎要吓昏!

    千钧一发,红尘一手抱住瑶姐儿,把她护在身边,一身抓住床单裹住石榴,一开柜子把她塞到柜子里面,又拖过梳妆台堵住门,转头道:“太太,还请让人抬去焚化。”

    她镇定自若,轻轻拍着瑶姐儿的后背,言语温柔,一下子就把乔氏给镇住,瑶姐儿也惊魂未定地抬头看她,咬着嘴唇不知如何是好,其他人都面面相觑,半晌还是老太太发话,几个小厮战战兢兢,抬了那衣柜去。

    “马上烧了。”老太太厉声道。

    想来石榴的家人也不会在意。

    红尘扶着瑶姐儿坐下,给她诊脉,抬头道:“太太,妹妹受了惊,还是请个大夫给开副药吧。”

    乔氏愣愣点头。

    各种混乱,老太太看了看天,太阳都升起来老高,忙令人找大夫,不只是瑶姐儿,其他人也都看看。

    众人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老太太把红尘叫到身边,难得一脸慈爱。

    “这便是秋娘,真是好相貌,好品格,今天多亏了你,若不是你,你妹妹当真危险。”

    老太太一想起今天这事儿,确实是心有余悸,“哎,那石榴一开始好好的,怎么就忽然变了模样,那可是个忠仆,和瑶姐儿最好。”

    红尘笑道:“当年南昌县也出过类似的事,一读书人友人暴毙,却夜间来探他,说话到天明,友人忽然不肯走,发作起来,追得他狼狈逃窜,侥幸才逃得一命。”

    “其实不是变了,而是人分三魂七魄,魂善而魄恶,魂灵而魄愚,石榴初来,还有灵智未灭,魄附着在魂上,使她尚能走动,等到她心事了了,魂自然散去,魄却滞留体内,人的魂还在,那她的人无论善恶,总有灵智,只有魄在,便是行尸走肉,市井之间偶有传闻的移尸走影,大部分魄滞留体内造成的。”

    老太太愣了下:“秋娘还真是见多识广。”

    红尘抿了抿唇,笑道:“不过闲书看得多。”

    话虽如此,老太太对她不免更看重几分,不像刚开始想的那般,当空气视而不见就好。

    卢家有三房,连大房都是儿女双全,另外两房更不缺儿子,区区一个庶女,真不值得老太太过于重视。

    瑶姐儿的身体还不错,并不是特别病弱的,修养了几日,或许见了石榴一面。心情到平复下来,便恢复健康,这日下过雪,满院子都染了霜色,一行人去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就对乔氏道:“秋娘到咱们家有两日了,还没那帮孩子们见见,不如今日在暖阁里设一小宴,让小辈儿们都热闹热闹。”

    乔氏想了想就应下,便是她不待见红尘。她好歹也是嫡母。接了她过来,就该担负起责任,总要让大家都认识认识,现在她对红尘的观感还不错。至少比养在身边的庶女们不差。因为她救了瑶姐儿。说不得还要好上几分,这会儿自然答应得痛快。

    “书院那边下了课,让俊哥儿他们都来。瑶姐儿病好了,也邀女学里的同窗过来聚一聚吧。”

    老太太使了个眼色。

    乔氏了然点头,这是让瑶姐儿施恩于人,看来老太太觉得秋娘可堪造就,打算让她们姐妹多亲近,将来也好多个臂助。

    世间女儿不易,多个姐妹也极好。

    老太太让办个小宴,实际上却是平日里常来常往人家的孩子都要到,人数不少,江南这边比京城更看重男女大防,也就是卢家这边,老太爷在时是京官,女儿们都送去读女学,平日里也不忌讳孩子们宴饮玩笑,只要不是单独私下里在一块儿便行。

    卢家这边办宴会也是常事,准备起来很是容易,下午就准备好,客人们也各自乘车过来。

    红尘也见到多少有点儿让耳朵累得慌的那个俊哥儿,她一见这人就明白了,果然是招桃花的样貌,不只是样貌好,他人也是一副风流做派,一进暖阁,看见红尘,就眼睛里直冒幽光,殷勤备至,还亲自端来酒杯,欲往红尘手边递,那是潇洒肆意。

    罗娘的脸色一下子就阴下来。

    这人应该很清楚,他是嫡子,家世又不比卢家差,肯定不能娶一个庶女,行为还这般肆无忌惮,惹人误会,未免过分,要知道,传出暧昧,男子只得一风流评价,女子却不知要受多少苦。

    红尘扫了他一眼,直接扭过头去和瑶姐儿说话,全然没把俊哥儿放在眼里。

    瑶姐儿扑哧一声就笑了。

    俊哥儿一扬眉,勾了勾唇角,也不生气,反而更温柔体贴,见缝插针,想尽一切办法要逗红尘跟自己谈笑,要是换了别的女人如此,他恐怕还真不会去理会,但红尘的容貌杀伤力太大,就是冷着脸,那也是个冷若冰清的绝色佳丽。

    不光是俊哥儿,就是卢家另外两房的几个堂兄弟,对红尘也是印象大好,很是亲热。

    茂哥心情到有些复杂,此时却不能表现出来,红尘四下看了眼,略有点儿无趣,刚品了口淡酒,便感觉到特别刺目的目光在自己的脸上滑动。

    那种感觉,像是要把自己的脸皮硬生生给扒下来一般,红尘皱眉抬头,就看到一个女孩子恶狠狠地瞪着她,但一触及自己的目光,顿时瞳孔收缩,嘴唇发青,慢慢扭过头,若无其事地看别处去。

    瑶姐儿明显也感觉到了,凑过来低声道:“别理她,这人是周晶,乔俊的表妹,他们家里似乎想要亲上加亲,就差订婚了,她整天和俊哥儿混在一处,读书也不用心。”

    “真不知道想什么,一个女人要不自爱,怎么能让别人喜欢。”

    瑶姐儿很不喜欢这等人,“她的名声在女学里也差得不行,泼辣又狠毒,听说还弄瞎了俊哥儿一丫鬟的眼,上一次差点儿把俊哥儿一同窗给推下水,害得人家扭了手腕,甚至耽误科举,要不是乔家给她撑腰,哼。”

    红尘摇了摇头,这等宴会是真无聊。

    长辈们还说怕打扰他们的兴致,谁都不过来,一帮小孩子凑在一处谈风论月,一个个的装作大人,时不时对朝政发表一下看法,说出来的话,却总有些幼稚。

    还有俊哥儿一直往她身边凑,罗娘都开始翻白眼:“快有未婚妻的人还不知道收敛,什么东西!”

    “走,出去坐坐。”

    暖阁里一群小孩子们开始喝酒,红尘呆得烦了,借口要去方便,扶着罗娘慢悠悠地走去院子里,找了个凉亭坐下。

    罗娘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红尘招呼了声,小严便打开随身的背囊,取出一堆信件递过去,这些都是生门传来的消息,大部分是京城的。

    虽然离开躲清静,可红尘却要保证自己消息灵通,消息要是断了,那才是找死。

    看了一会儿,红尘一扬眉:“要打仗了?”

    罗娘一愣:“小姐怎么这般说?”她低头看了一眼,除了绝密的,大部分信件都是她和小严先整理过,才给自家小姐过目,从这些时日的信中,可没看出要有兵戈,反而天下太平,安静得诡异。

    红尘笑起来,拿出几封信摆在桌面上,“是小猫和小狸来的,都在抱怨他们加班,让林公子当驴使唤。”

    罗娘一头雾水。

    “小猫最擅长算数,管账房,林公子去年把他弄到户部去,还担着生门这边的生意,上个月田亩刚刚计算过,各个铺子的账也刚查完,他们能忙什么?只能是户部的差事。”

    “小狸最细心,林公子安排他管库房,现在在兵部当差,平日里最闲,如今也忙,能忙什么?大约是要打仗了,两个人在帮忙筹备各类物资,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就算是现在还没有开战,也有兆头,否则,咱们那位林公子不会这般使唤他们俩。”

    罗娘和小严都愣住。

    红尘笑了笑:“我猜,有可能是咱们那位陛下,想转移一下众人的视线,要真有战事,目前大家都琢磨的东西,也就只好暂时放下,什么也比不上外敌入侵更要紧……别紧张,打仗这等事,常常有。”

    正说着话,旁边草丛里忽然冒出来一个鬼影子,手里还甩着绿油油的火,火苗一溅,正好飞落到红尘的身上,一下子就烧着了起来。

    罗娘大吃一惊。

    这时外头隐约有脚步声,说话声,小严蹙眉,不知怎的,她第一个念头竟是这人是为了让小姐烧坏衣服,一旦衣服破陋,让别人瞧见肌肤……(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三章 各怀鬼胎

    小严抿了抿嘴唇,抬头看过去,红尘略一蹙眉,很自然地伸手一甩,身上火花居然就和活过来一般,特别灵活地飞到半空中,追上那钻入草丛要逃走的影子。

    “啊!”

    那鬼影惨叫,拼命翻腾挣扎,但火花却如附骨之疽,死死地缠了上去。

    “原来是磷火,有点儿意思。”

    小严拿帕子捂住口鼻,两步过去,抬起腿不紧不慢地踩在这家伙的大腿上,再延伸到小腿,咯嘣咯嘣,然后踩胳膊,每一下都用了巧劲,不致命,可只要再稍微加一点儿力度,保证他不遇名医,从此只能在床上度过余生。

    那鬼影明显呆了呆,打了个激灵,猛地反应过来,嘶声裂肺地哭喊:“住手,不要,我是小金子,福德班的,是你们的人给我塞了银子,说你们玩游戏比大胆儿,要我放把火烧一下吓唬吓唬你,这是处理过的磷火,只能烧坏衣服伤不到人啊!”

    他欲哭无泪,稍微回过神,强忍住疼。

    眼前这几个姑娘,从小姐到下人,都和他见过的那些不同,到像当年在他们戏班呆过两个半月的江湖女人,当年那个女人就因为戏班的小戏子说了几句调戏的话,就拿针线把他的嘴巴给缝上,那么粗的针和线,当着戏班所有人的面,那倒霉的小戏子疼昏过去七八回,后来再也不能唱戏,算是砸了饭碗。

    眼前这位斯斯文文,漂漂亮亮。脸上连笑容都没收敛,可身边丫头这狠劲儿,真不像大宅门出来的。

    他赶紧用最快的速度把话说清楚,半点儿不敢隐瞒,“我真不是故意的,今天我们戏班被请来演杂耍,刚才在外头,有个绿衣服的小丫鬟过来,给了我两个银锞子,说小姐们玩新游戏。您想试试胆子。找点儿刺激,让我把拿手绝活在您身上使使。”

    小金子呜呜咽咽地哭起来,“我多喝了两碗猫尿,这才糊涂了。本来不应该上套!真的。我真不是诚心如此。”

    他别看年纪小。多年走江湖下来,各种龌龊事见识的不少,本不至于这么容易上当。哪个千金小姐会这么玩,还要不要脸,要不要名节,名节比命贵啊!

    但当时那小丫鬟说的很真,脸蛋红扑扑,又那么客气,还那么温柔,又塞了银子,他又第一次到这等大宅门里来,拿赏赐拿的手软,喝酒也喝多了,脑子一热,便迷糊的不行。

    没准儿人家大宅门的小姐就爱这一套!他们又没进过正经的大家小姐,早前还听遇见的一个穷秀才吹嘘,说大家小姐最好骗,他骗了好几个对他掏心掏肺,要和他私奔!

    呜呜,都怪他,小金子生怕自己让人给弄死,后悔的不行,平日里练功那么用心作甚,要是藏的时候露出点儿动静,早点儿让发现了,出不成手,也许好得多!

    不远处的草丛窸窸窣窣,很快就看到灯笼,应该是两个人由远及近。

    “谁?”

    小金子的眼睛里顿时爆出光亮,却让小严一捏下巴,咔嚓一声,拗掉了下颌骨。

    红尘扫了一眼,抚摸了下衣服上的褶皱,那身衣服干干净净,连点儿灰都无,不过袖子和下摆都被扯下来一大块儿。

    借着昏黄的月光烛火,她一双皓腕越发莹润,胳膊修长雪白,一点儿瑕疵都没有。

    “哎!”

    她身上穿的就是普通的衣服,并非刀枪不入,被扯下来也正常的很,小严随手把搭在胳膊上的斗篷给她一披,整个身体就被笼罩在里面。

    刚整理好,前面的小径上就走来两个人,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穿着同样款式的青色衣服,一样的眉目如画,相貌酷似。

    罗娘和小严,一人一个,贴身靠过去,捂嘴抓脖子,用力按住,这两人却好像不是那等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反应极快,本能地一肘子,撞向罗娘她们小腹,捏住胳膊一个侧摔,扯得罗娘和小严脚下踉跄,他们就反手从袖子里拔除短剑,下一刻,脑袋上忽然一阵风声。

    咕噜噜!

    头上一轻,发冠落地,黑发飘扬,其中一人抬头摸了摸,摸到一块儿光秃秃的头皮。

    另外一个看向旁边,只见一只簪子,银质的,不算好,还很软,却直直地刺入身边一块儿巨大的泰山石石,整个没入,只剩下簪子头,砰一声,半块儿泰山石石就掉了下来……居然掉了下来!

    “咕嘟!”

    男子吞了口口水。

    “不许出声,不许乱动!”

    两个大男人拼命点头,就算这小姐说话的声音清清朗朗很是好听,他们也只有一个感觉,死也不能让这位也给他们来上一下!

    “你不是卢家人,此处乃后院,为何乱闯?”

    虽然家中设宴,但卢家绝对不肯让那些外男四下走动,这里是后花园丽园,再后面一点儿还有女眷,外男要进来也不是完全不可以,但必然要有无数卢家仆从跟随,提前确定园子里没有外人才是。

    那两个男子也满头雾水:“……刚才有个丫鬟说卢大爷请我们来的?”

    小严冷笑:“小姐,不如废了他们的招子,省得出去乱说,坏小姐名节。”

    这二人一回神,四下看了看,又听见小严的话,脑门上顿时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再看红尘,目光便有些诡谲,这女孩子面生,应该是才听说的那位卢家大房的千金。

    其中一人连忙道:“我姓宋,宋峥,这是舍弟,孔未央,乃是文苑书院的学生,此次惊扰小姐,实乃意外,还望见谅。”

    他们惊魂未定,心里拔凉拔凉。一回神脑子清明,见那丫鬟的意思,不用猜也知道,这边必然是出了事故,要是两个人闯入,不小心看到不该看到的……宋家,孔家的继承人,欺负了别人家的女眷,让外人知道,他家祖父还不得扒了他们的皮。这还不算。书院那边山长胡先生正选入室弟子,他们本是热门,要是此种关键时刻,闹出丑事……想那胡山长为人向来周正。要是以为他们是那等不知礼仪的好色之徒。不光做不成入室弟子。怕都要被赶出山门。

    宋峥微微低下头,脸色阴沉,略有些不快。面上也变得冷硬,刚想冲红尘说些什么,他弟弟就扯他的袖子,眼角的余光往地上瞥,一转头,正好那块儿泰山石断了半截,上面刻着的的‘丽园’两个字还被分成两半。

    一下子,刚才的心虚气短又袭上心头,人也矮了半截,好吧,他就是倒霉催的,可能被卷入卢家大房的内斗,那也只能自认倒霉,还要谢谢小姐手下留情,否则真把他们当登徒子给开了瓢儿,这小姐固然落不下好处,可他们人都下了黄泉,就是有父母长辈给他们出头,那又有什么用!

    “这,这,我们真不知是谁设计的!真不关我们的事。”

    宋峥欲言又止,很想说这件事不要闹大,闹大了双方都没有好处。

    他们是男人,固然没脸,可把真实身份亮出来,最多就是丢点儿面子,再纳了卢家小姐为妾,事情也就顺顺当当过去,到时候肯定没人敢要求他们娶个卢家的庶女为妻。

    这话在舌尖上颠来倒去没敢说,不为别的,武力值相差太大,万一惹恼了人家,直接把自己给灭了口,那也太冤枉。

    “秋姐儿,你在吗?出了什么事?”

    正纠结,外头又传来一阵声响。

    罗娘一下子笑了:“不都说丽园清净,晚上无人过来,怎么这人一波接着一波,没完没了了?”

    她们出了暖阁,避到这边,求的可就是一个清净,自然早就打听好。

    宋峥脸色骤变。

    刚才闹出的动静不小,又是落石,又是火光,外面的人说不定真能听到动静。

    “哥。”

    孔未央的眼珠子微红,他自幼被过继给母亲家,随母姓,因为是孔家的独苗,怕养不大他,一直当女孩子养到七岁,如今胆子不大,性情敏感的很,一瞬间吓得浑身大汗淋漓。

    宋峥脑子里拼命想各种脱身方法,又安慰自己,应该没什么,真闹出误会,大不了他真娶……

    身体一晃,扑通一声,他就和弟弟一起被踢到假山里头,正好卡在一条细缝里面,砰一下,又钻进来来一个人,斜着歪在不远处,眼珠暴突,嘴里呜呜的发不出声。

    “敢多说一句话,我们家小姐就做一次尸体发现者。”

    宋峥打了个哆嗦,死死咬住嘴唇,还捂住弟弟的嘴,眼前一黑,裂缝上不知盖了什么东西,什么都看不到了。

    红尘心下好笑,不知道什么时候,罗娘和小严都粗暴许多,连她也是。

    小严且不说,罗娘以前可是温柔女子。

    要是她以本来身份站在这儿,那可不在乎和几个男人独处一院,这帮人也不敢传出什么闲话,传出去她也不在意。

    但现在用着人家林秋娘的名字,就要维护林秋娘在乎的一切,用上点儿粗暴手段也是理所当然的。

    一转眼的工夫,前面浩浩汤汤过来一群人,男男女女都有,瑶姐儿的脸色还有些差,没什么精神,身后是周晶,还有美芳那几个卢家的小姐。

    瑶姐儿满头雾水,“怎么回事儿?”

    红尘一扬眉,“无妨,只是有了酒,在外面歇歇,瑶姐儿,咱们且回吧。”说着,目光落在周晶身上,明显看到她的脸色变了一下,满脸的愕然。

    还有那位俊哥儿表少爷,脸上也有些不自然,不着痕迹地扫视周围,视线还落在旁边的假山上,这地方,也只有一座假山能藏得住人,不过只一瞬间,他又恢复平日里爱笑爱闹的模样,柔情似水地瞧着红尘:“我看表妹就是躲懒,竟出来这么久,害得我们大家担心,咱们兄妹也难得有机会聚一聚,可要好好亲近亲近。”

    其他人也纷纷起哄,都说红尘不像话。

    俊哥儿眼珠子一转,笑道:“不过我看这丽园不错,风景好,怪不得表妹不肯走呢。”

    立时便有人应和,美芳几个庶女也道,在暖阁里喝得有些多,酒意上涌,都愿意出来透透气。

    凉亭内风景更好,众人纷纷落座,那俊哥儿十分殷勤地招呼着让下人过来,再上酒菜,还要继续玩闹。

    周晶一直沉默,惊疑不定地看红尘,微微咬着嘴唇,目光躲躲闪闪。

    不多时,酒都上来,菜也摆齐,俊哥儿凤眼一挑,暧昧地向着红尘眨了眨:“表妹一个人躲在这等好地方,到把兄弟姐妹忘在脑后,岂不是该罚?”

    “受罚,必须要罚。”

    “我看秋姐儿好酒量,罚喝酒。”

    “那怎么行,女孩子不该贪杯,再说,直接罚酒也没意思,不如我们玩个被鬼捉的游戏,秋姐儿就罚做鬼,让她来捉我们,若是谁都捉不到,再罚她高歌一曲,给大家助兴!”

    众人一愣,也都说好。

    乔俊在这些人里,出身其实也只是一般,乔家和卢家差不多,说是大族,自然算大族,但也不至于高到云顶上去,在江南,在凤城,卢家算一号,上面却还有不少家族,比如说江南二王,孔家和宋家。

    即便这两家子孙凋零,那也是千年世家,不容小觑。

    但乔俊长得好,人又有才能,在书院得先生们喜爱,自然就有威望,书院里读书的学生,让人高看一眼,主要还是学习得好,其次才是家世。

    红尘笑起来,也不介意,只是轻声道:“那到无妨,不过诸位可要小心一点儿,我看此丽园的阴气重,容易招惹鬼魅之物,诸位别真被鬼给捉了去才好。”

    众人都大乐。

    一开始红尘很不讨人喜欢,毕竟她看起来冷冷淡淡,很少主动与别人说话,加上她又是个外来的,偏偏又传闻卢家大太太待她亲香,这几日连着送了好些衣物,家具布置,亲力亲为,比起来美芳那几个自幼养在身边的庶女也退到一射之地,众人便觉得她心里藏奸,要不然怎么哄得嫡母团团转,连嫡出的姐妹也与她好。

    瑶姐儿那事,到底不好说,也不好听,老太太自己管着,消息很难外传,传出去也不该这帮小孩子知道,他们不知前因后果,看红尘自然挑剔。(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四章 教训

    当然,其中还有俊哥儿一帮男孩子对她过分殷勤,红尘就更让人讨厌,哪个女孩子都不喜欢别的女孩儿大出风头。

    这会儿见红尘一颦一笑,皆出自天然,别有一番气度,行为举止也颇大气,美芳她们多少添了几分亲近,到底是自家姐妹。

    一群孩子凑在一处,玩点儿什么都能玩的特别高兴,所谓被鬼捉,只是个稀奇叫法,实际上在别处也叫捉迷藏,只更复杂,设置了些许障碍,江南的孩子们都特别喜欢玩。

    但对在场的这些人,确实稍微显得幼稚些,这会儿却没人说,反而个个都兴致勃勃。

    他们这帮孩子能玩的游戏实在不多,哪里还管幼稚不幼稚的。

    很快就有下人们凑上前,准备好帕子,又仔细盯着不许哥儿和姐儿去太危险的地处。

    早早还有几个婢女过来撒一些驱赶毒虫的药粉。虽是冬日,可凤城这边地处江南,早两日天气回暖,说不得还有毒虫在。

    一切准备妥当,红尘就被人用帕子蒙住眼睛。下人们都退远些,俊哥儿还一口一个不许下人帮着作弊,要罗娘和小严也躲开。

    小严两个淡定的很,一点儿都不介意,抱着瓜子盘就和一帮小丫鬟一起退到边上,端着热茶吃茶。

    不过还是不能离开丽园,放这帮祖宗自己在园子里乱转,他们可不大敢。

    一群少男少女都表现得十分兴奋,哪怕是女孩子也手段百出,还有两个女学的学生一出溜就钻到池子旁边的拱桥下面去。吓得她们身边的小丫鬟瞪大眼仔细盯着看。

    旁边负责数数的小厮数到三十,差不多所有人就都各自找到躲避的地方藏了起来。

    红尘蒙着眼睛悠悠闲闲地立在凉亭里。漫不经心地拿勺子舀一盅豆腐羹吃。豆腐羹很是鲜美,拿鸽子汤配的。味道虽然偏甜,不是她更爱的味儿,不过到江南吃一点儿江南特色美食,也是别有风味。

    时间到了,才慢吞吞地取下帕子,一点儿都不着急,晃晃悠悠下了凉亭。

    俊哥儿和卢茂并肩坐在假山旁边的一块儿石头上,上面树影婆娑,把他们两个遮盖的很好。两人凑在一处窃窃私语,说说学业上的事儿,说说江南最近声名远扬的才子佳人。

    “你们家新来的这位秋姐儿,一旦在人前亮相,一定能美名远扬。”

    俊哥儿笑道。

    这话显得有点儿轻佻,茂哥儿皱了皱眉,不太适应,却不肯多维护一个庶出的姐姐,只是讪讪一笑。没有搭腔,正说话,俊哥儿忽然一皱眉,直起身子。

    “怎么了?”

    卢茂一惊。

    “……没什么。好像有点儿动静!”俊哥儿迟疑了下,轻声道。

    “怎么可能,听错了吧。”卢茂失笑。“这丽园本来是我们家老太太静养的园子,后来因为种了很多竹林。湿气重,老太太腿脚不好就不住了。这地方是卢家内院,向来清净,鲜有人来。”

    话音未落,不远处传出一声呼痛声。

    听声音到像周晶,俊哥儿目光闪烁,露出一丝喜色,随即隐去,两个人对视一眼,也顾不得游戏,急忙赶过去。这里是卢家,要是有客人在自家受伤,那可不是小事儿。

    尤其是俊哥儿,满脸的忧心,大踏步地向外一路小跑,一路蹬蹬蹬,其他人听见声响,也都从各自躲避的地处探头出来,就见周晶扶着旁边的一座假山,满脸苍白,眉头拧起,强忍痛楚。

    俊哥儿连忙上前,扶着她走到旁边石头上坐下,迭声叫人来瞧。

    周晶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目光瞬间就柔如水,缠缠绵绵的,若是有人此时看到她的眼睛,一定明白这姑娘深陷情网不可自拔了,怕是连红尘这样不大懂爱情的,也能看得出来。

    “我没事,只刚才听那里,就是那边山缝里好像有人低呼,吓到了。”

    周晶皱着眉头轻声道。

    其他人此时都聚集过来,个个面露惊讶,红尘也抱肩立在后面。

    “有人说话?”

    众人都大惊,四下张望,俊哥儿更是焦虑:“我刚才也听到了,只还当是听错,可表妹也能听见,这,这……哎,此乃卢家内宅,怎会有人?不行,咱们要看看去,万一有歹人可如何是好?”

    其他人面面相觑。

    俊哥儿似乎想起什么,猛地驻足,看了看周晶指的山缝,猛然转头看向红尘:“秋姐儿,那会儿只有你一个人在凉亭,可看到什么人没有?这会儿风大,假山附近回声响亮,按说里面有人,你该能听得见才是。”

    他这话隐约流露出些异样,看红尘的目光更是诡异。

    其他人本没有多想,到有几个心思重的,听俊哥儿这般语气,顿时惊呆——什么叫看到什么人,难道怀疑秋姐儿与人私会!

    一时间谁都不敢吭声。

    周晶绣眉一蹙,拉下脸,满面怒容,“秋姐儿,你才来凤城,可能有些不知道规矩,咱们这些女孩子,都不是小门小户,你现在也算是大家闺秀,平日里游园,还是多带几个家里的下人,言行更是得谨慎些,流言如刀可杀人,在家里闹出事端,平白无故连累了姐妹实在不妥。”

    红尘冷冷道:“这都说什么呢,怎么到说到我头上,乔公子,我可没听见动静,你们二位要听见什么,还不赶紧叫人把那鬼魅东西抓出来,啰嗦什么!”

    俊哥儿脸上一红:“我……”

    “谁看不出,俊哥儿是为了姐妹们的名声着想。”

    周晶厉声道。

    罗娘和小严此时都过来,一左一右伴着小姐,闻言颇为惊讶:“名声?周小姐何意?要真有什么东西躲在里头。岂不是该赶紧捉出来押去给老太太审,卢家哪里是小毛贼们想闯就闯的地方!”

    外面一片热闹。

    躲在假山山缝里的几人都面色如土。

    宋孔二位简直无语——不赶紧把人糊弄走。到还招惹人来看,疯了吧。

    奈何他们身体僵硬。连动都不能动一下,完全束手无策。

    红尘身边两个小丫头满脸忧色,咋咋呼呼,没给周晶再多说一句话的机会,就拿着火把,灯笼,叫来小厮仆妇,又让俊哥儿茂哥儿带头,领着诸位小姐们一起去查探。

    “我就不信。众目睽睽之下,要是有鬼还能不被捉出来!”小严做出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

    卢家的几位小姐公子都有点儿犹豫,他们见俊哥儿和周晶言之凿凿,心中怀疑也起。秋姐儿刚才,谁都对她的性子不了解,莫非真是长野了,不知轻重,在此地与外人私会?

    若真如此,把人翻出来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俊哥儿拉着茂哥儿的手。满脸焦虑:“哎,怪我处置不妥,弄得骑虎难下,一会儿若……你为秋姐儿遮掩一二。只说是一起在丽园品茶赏雪便是。”

    茂哥儿咬紧了嘴唇。

    丽园只是家中的园子,假山不大,一目了然。众人说话间慢走过来,也只不过片刻的工夫。

    周晶指的山缝细长。看起来黑漆漆,到是能容一人通过。却并不算长,拨开遮盖的树枝树叶,蜡烛火把齐齐举起,照得宛如白昼,众人齐齐举目看去。

    俊哥儿大叫一声:“啊!怎么是宋兄?我的天……一定是误会了,诸位,大家不要多想,宋兄一向守礼,这次必然是,必然是情难自禁,这才,这才……我们不要多想。”

    他这话颠三倒四的,满脸的不敢置信,抬头看了看周围,明显在众人脸上看到吃惊的神色,心里不觉大为痛快,说不出的痛快,脸上还是惊讶忧愁:“我们快送宋兄出去,此事大家都不要往外乱说,茂哥儿,你是卢家大房唯一的男丁,该有担当,保护姐妹们,我……”

    “表哥,你什么意思?”

    茂哥儿满头雾水,“说什么呢?”

    其他人也颇为不知所措,谁也弄不明白俊哥儿发哪门子的疯。

    俊哥儿完全看不出众人神色不妥,大声朝山缝里招呼:“宋兄且不要害怕,我们都是同窗,不会乱说乱问,晚上天凉,你还是赶紧出来吧。”

    众人:“……”

    茂哥儿快吓傻了:“俊哥儿,哪里有什么宋兄?你别不是,别不是真碰上……”脏东西了?

    其他人打了个冷颤。

    俊哥儿愕然,定睛一看,月光落下,小小的山缝一地的绿苔藓,哪里有人!

    他脑门上顿时冒出细细密密的汗,本能地回头看了眼周晶,周晶此时却一脸的恐惧,身体抖得和筛子似的,紧紧抓住身边一根树杈,把身子缩成一团,咬紧牙关,瑟瑟发抖。

    “周小姐?”

    美芳先发现不妥,伸手拍了下,却吓得周晶惨叫一声,把其他人都给吓了一跳。

    “鬼,鬼啊,救命!救命!”

    其他人都吓坏了,下人们纷纷喊人,有去喊大夫的,有去告诉太太,老太太他们的。

    红尘上前一步,拍了拍周晶的肩膀,冷笑:“想得救?先说说为什么要陷害我?说不清楚,那就去阎罗殿再辩。”

    周晶几乎要魂飞魄散,眼睁睁地看着无数骷髅,枯骨抓着她的腿,撕裂她的肌肤,在她的身上挠出一道又一道的伤口,她只是个寻常的女孩儿,在家娇宠长大,哪里见过这阵仗,脑子里一片空白,张嘴就喊:“表哥是我的,马上就是我未婚夫了,谁敢跟我抢,我就弄死她,你,你算什么东西,一个乡下女人也敢让表哥挂念,我只是让你尝尝名声落地的滋味,算是心存慈悲了。”

    她吼得嘶声裂肺,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俊哥儿目光微微闪烁,下一刻就露出惊怒,诧异道:“表妹这是怎么了?怎么说起胡话来!”

    红尘看也不看他,冷淡地看向周晶:“所以你就诓骗宋峥进丽园,又找人纵火烧我衣衫,想把事情闹大,没想到一计不成,竟然还不肯罢休,想坐实我和人私会的名声,毕竟要是从这等地方翻出个男人,我说我清白无辜,也没人信了?”

    周晶哆哆嗦嗦:“对,对,我……救命啊,你饶了我,饶了我吧。”

    众人:“……”

    茂哥儿抱着头呻吟,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红尘拍拍手,冷声道:“你们两个还不出来?真想做缩头乌龟不成,对了,别忘了把那个小戏子拎着,只是他来演了这一出戏,是别想要什么赏钱。”

    话音落下,众人背后就有声响,大家一回首,便看到宋峥,孔未央两个人,还挟着一个看不清楚头脸的干瘦小子,一脸尴尬,犹犹豫豫从后面的山缝里爬出来。

    身体刚刚恢复行动能力,还是有些僵硬。

    只是,先躲着多好,等人散了他们偷偷摸摸离去便是,何必多生事端?

    众人愕然。

    红尘却一点儿都不觉得丢人,冷笑道:“想必大家不会觉得,我一个卢家的庶女,能私会两个大家公子!”

    众人都不敢说话。

    她这般大大方方的,就算没有刚才那一出,也不会有人疑心这姑娘哪里不妥。

    俊哥儿冷汗都冒出来,目光闪烁,转头看周晶满脸泪花,十分可怜,不禁道:“看来一切都是误会,表妹应不是故意,我看大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别再提了。”

    红尘又冷道:“也就是我,生在乡野,一向心大,若换成别的女孩儿被人如此戏弄,早就一头撞死,一句误会,就能抵得过一条人命,看来这女人的命,还真是轻贱。”

    说着,上前一步,走到周晶身前,看着她的眼睛,周晶躲躲闪闪,一时不敢直视。

    “你听着,我做事光明正大,从不行蝇营狗苟之事,所以,我没有把这两个人藏起来。”

    红尘挑了挑眉。

    美芳几个女孩子都愕然看着红尘,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她好有气势,特别了不起!

    “还有,我向来肯给人机会,尤其是给女人机会,但从不肯给第二次,我说,你听,牢牢记住,你喜欢一个男人,爱怎么喜欢怎么喜欢,守规矩不守规矩的,不是我该管的,但我要告诉你,我林秋娘将来要喜欢一个人,他必然要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必然许给我凤冠霞帔,自己高高兴兴,三媒六聘把我娶回家,我才会去喜欢,就你看中的那个绣花枕头,白给我,我也不屑要,听明白了没有?”

    周晶浑身一抖。

    俊哥儿脸色大变。

    罗娘愕然。

    小严也惊讶:自家小姐这是怎么了?以前可不会如此呢!(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五章 八卦

    红尘看也不看那乔俊,只冷笑道:“这位乔公子知道的到是不少,一口咬定假山有人,耳聪目明的很啊!”

    看了罗娘一眼示意,罗娘和小严就把小金子提溜起来,扔到地上:“这还有戏子呢,你们要是想听戏,就让他自己演。”

    说完,也不管周晶瑟瑟发抖,甩袖就走。

    罗娘她们两个一左一右赶紧跟上去,后面一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

    俊哥儿一咬牙,铁青着脸一巴掌抽过去,周晶脸上顿时肿起来,一脸不敢置信,泪水滚落。

    其他人都吓了一跳。

    美芳顿时别扭了下。

    周晶是乔俊的表妹,虽然是来投靠亲戚的,但也是正经人家的小姐,平日里趾高气昂,比她这个卢家大房的庶女还要娇气些,这个俊哥儿,哪里来的底气说打就打。

    瑶姐儿脸色也不太好看,怒道:“秋姐儿是我的姐姐,我们卢家的女儿,我看有些人要忘了!”

    她到底斯文,也说不出太难听的话,何况这等阴私,向来是不好明目张胆地分说,她也说不出口。

    可秋娘代表的是卢家,今天这宴会就说明,她已经被承认是正正经经的卢家的女儿,即便想不承认都不行,外面已经流言不少了,所以今日秋娘受辱,卢家的女儿都要倒霉。

    瑶姐儿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她自己都要大受影响,不恨这个周晶才有鬼。

    至于俊哥儿,是亲表哥。虽然不满,也忍不住为他开脱几句。没见刚才都气得打人。

    红尘一路回了屋子,怒气也就收了。她本也没有特别生气,转头看罗娘两个唯唯诺诺,失笑道:“咳咳,也没什么,只是我想,如果是……算了。”

    如果是原来的林秋娘,肯定愿意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变得很强悍,能保护自己和母亲,她最恨的是自己的懦弱无力。既然如此,她肆意妄为些,又有何妨。

    而且,红尘也是真放松了很多。

    如今这世道,已经全然不是她所知道的那个,没有先知先觉,也就没有束手束脚。

    卢家还是平平静静,外面小孩子之间的那点儿骚动,仿佛从没有发生过。

    实际上乔氏也挺尴尬的。周晶算是她娘家的人,就算是表亲,关系也不很远,为此还和高嬷嬷抱怨了几句。

    高嬷嬷叹了口气:“太太。不是老奴说话不好听,实是乔家那个表姑娘太不像话,前阵子女学那边有两个女孩子退学回家去。外人只说是病了,咱们还能不知道。都是周晶作孽,给人家泼脏水。弄得人家待不下去,俊哥儿是嫡长子,他的妻子以后要做乔家的宗妇,可不能随便定。”

    乔氏皱了皱眉,点头:“回头我劝嫂嫂一声,哎,秋姐儿受了委屈,你亲自过去安抚安抚,把我那几匹云锦给她送去。”

    高嬷嬷笑应了。

    她一路陪着红尘来凤城,对这个女孩儿颇有好感,再者,这至少已经算是他们家太太的闺女,那自然该好好笼络。

    大部分嫡母,肯定都看不上庶女,但家中有得宠姨娘拉仇恨,丈夫其他的女儿们,对比起来,也就可爱懂事得多。

    红尘这几日收了不少好东西。

    高嬷嬷送了云锦,极好的料子,比她在京城用的或者有所不如,但花色却更得她喜欢。

    宋家也送了礼过来。

    事实上,宋峥还有他弟弟孔未央对红尘特别好奇,那日发生的事儿,现在想来好像一切都是巧合,也没见红尘做什么特别的,但仔细一想,处处违和。

    他们躲在山缝里,太过紧张,不能动时还好,一能动就不小心闹出好几次动静,好几次那个周晶就在外面往里面找张望,却对他们视而不见,力气全朝着另外一边使去,实在奇怪。

    只他们是外男,红尘如今是卢家的小姐,满腹疑惑是找不到机会弄清楚了。

    一日日过去,天气也一天比一天冷。

    这日落了雪。

    红尘把自己围城一个棉球儿,懒洋洋地缩在凉亭里,簇拥炭盆,炭盆上还烧着几串蔬菜串儿和肉串,随手翻书,一点儿都不乐意动弹。

    外面隐约传来几个小丫鬟嘀嘀咕咕的声音。

    这几个小丫鬟大的十三,小的才九岁,都是院里安排来的三等丫鬟,因着年纪小,也不能做粗活重活,都是跟着大丫头打打杂,红尘她们事情少,不大爱支使孩子,她们几个闲下来就难免说说笑话。

    红尘也不介意,院子里热闹些没什么不好,她虽然爱清净,却也没想让几个孩子也跟着过五六十岁老太太的日子。

    “姑太太又来了,咱们大太太陪着呢,也就大太太心善,还愿意接济接济,二房三房那边,连理都懒得理呢。”

    “她也是,哪里就那般艰难了?咱们老太太不是还给她贴了一千两银子的嫁妆,守着嫁妆也能把哥儿养大,这般没脸没皮的过来打秋风,难怪连老太太都不耐烦见她。”

    小丫鬟们嘀嘀咕咕。

    罗娘坐在旁边给自家小姐的大氅上镶嵌了一层狐狸毛,本来显得寡淡的大氅立时就变得光鲜夺目起来,也侧着耳朵听了一耳朵八卦,回屋见了自家小姐,就叹了口气:“那位姑太太是卢家老太爷的庶女,早年也被疼的很,连她那姨娘都能踩咱们老太太一脚,可惜是个没福气的,老太爷去得太早了,来不及好生安顿她们。”

    红尘翻了白眼。

    小严也翻:“你怎么这么喜欢家长里短的八卦,不够烦人的呢!”

    罗娘看了她一眼,咳嗽了声没说话,红尘也笑。小严不容易,也难为她。他们在卢家几日。都还顺利,只有小严不知怎么回事儿。竟让卢家马房的一个马夫看上,那人是卢家的老人,以前有过一房妻子,难产而亡,只剩下独女,孤身过了有三年多,忽然相中小严,前几日还通过七拐八弯的关系来试探口风。

    小严都拒了,对方居然半点儿不死心。如今几乎隔三差五地就有婆子丫鬟们来跟小严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弄得她烦闷的不行。

    主仆几个正说话,外面就啪一声,砸进来一根短杆,正好挂在树上,掉下来不少雪花砸了那几个丫鬟一头,弄得鸡飞狗跳,红尘抬头看去,那短杆上头包裹着布头。伤不到人,应该是小孩子玩投壶射箭用的。

    果然,没多一会儿外面就踢踢踏踏,你推我搡地冒出来几个人。都是卢家还没到年纪读书的小萝卜头们,丫鬟自然不敢得罪这帮小少爷,连忙捡起来扫干净上面的雪花。毕恭毕敬地送回去。

    难得的喧嚣,红尘不觉得厌恶。靠在窗户上向外看,就见那群孩子都走了。才有一个瘦瘦弱弱的小男孩儿慢吞吞地从树后面出来,跟着一起走。

    这孩子个头很小,身边也没跟着婆子丫鬟,一个人,步履蹒跚,深一脚浅一脚,脸颊上有两抹冻出来的红,小严看了看就道:“是这家姑太太家里的质哥儿。”

    红尘使了个眼色,罗娘就把红尘的短款小斗篷,还有棉手套拿起来,走出去蹲下跟那小孩儿说了几句话,把斗篷和手套给他穿戴好。

    质哥儿很乖巧,大大方方伸开手臂让罗娘给他穿斗篷,斗篷拖在地上,手套也大的不行,可他却很满意,大眼睛眯起来,笑得特别可爱,虽然瘦弱,却也可人疼的很,奶声奶气地道:“谢谢姐姐,姐姐给我新衣服,我下次请姐姐吃糖。”

    罗娘顿时笑出声,哄着他又去玩,没成想,小孩子跑出两步,忽然回过头,认认真真对罗娘道:“我娶你吧!”

    “噗!”

    红尘远远听见,先喷了一口茶。

    罗娘也愣住,失笑道:“小少爷知道什么叫娶吗?”

    那孩子眨巴了下眼睛:“你们女孩子不是都想别人娶的吗?我听周晶姐姐对乔哥哥说,要是乔哥哥不肯娶她,她一定去死,死不好,死了就和阳阳一样,不能吃好吃的,不能和玩,所以姐姐你放心,我娶你。”

    罗娘一愣,严肃起来,拢了拢这孩子的头发:“质哥儿,这话以后再也不许和别人说了。”

    小孩儿十分不解,不过被罗娘小声叮嘱了几次,还是点头答应:“好,我不说。”

    送走了孩子,罗娘的表情就有点儿古怪,小严一把把她拖回来,让她继续给自家主子做活儿。

    别人家的闲事,管来做什么,像周晶的那样的女孩子,动不动就死啊活的,简直不知所谓。

    红尘也是一样的心思,没想着多理会那个什么周晶,她要还敢闹到自己头上,该怎么教训怎么教训,想必有下一次,保证让这小姑娘知道什么叫疼。

    不过周晶可不是傻子,在丽园丢了一次脸,恨不得此事快些平淡下去,哪里还会找事?

    从那事发生之日起,就很少在红尘面前露面,有时候跟过来给老太太请安,也是缩在后面,说不了几句话便被送走,到不了红尘面前,老太太也不喜欢她,卢家上下就没一个人觉得她好,一个漂漂亮亮的女孩子居然能让这么多人讨厌,也挺不容易。

    在凉亭里赏了会儿雪,瑶姐儿下了课,还过来找她玩,手里还捧着一枝梅花。

    花明显是刚刚截下来的,尚带着冰花,小严接过去,找了个白瓷梅瓶装,又找了些绿叶来配,配好就摆在凉亭的圆桌上,瑶姐儿看了极喜欢,直夸不染凡俗,恨不得又给抱回去,红尘就当真让瑶姐儿身边的丫头抱着,等下送回她房里。

    两人笑闹了几句,瑶姐儿才道:“现在下雪不方便,等雪停了咱们去会善寺礼佛,那里的素斋味道甚佳。”

    江南闺秀们想出门消遣,也是用个礼佛拜神之类的借口,瑶姐儿她们女学功课多,想抽出个时间去清闲清闲,也不是那么容易,幸而她最近身体不适,女学那边的先生们都知道,就没给她留下作业,让在家里松快松快。

    “叫上俊哥儿也去。”

    瑶姐儿小心地看了红尘一眼,生怕她在意,解释道,“俊哥儿再过几日就不好出去了,他要定亲呢,是陶知县家的欣姐姐,我舅母都请了官媒过去,马上能定了。”

    她显然有点儿高兴。

    “其实不是周晶就很好,别人都不错。”

    那位欣姐姐也是她们女学的,知根知底。

    红尘笑了一下,不置可否,她知道,瑶姐儿以为自己疏远那个俊哥儿,纯粹是因为周晶的缘故,她爱这么想就随她,不是什么大事儿,红尘应付个小女孩儿不成问题,没一会儿就把她哄得高高兴兴走了,才捡起书本来继续看。

    第二日,便是雪后初晴,瑶姐儿一大早就缠磨老太太要去上香礼佛,老太太也是个慈善人,被孙女磨了一会儿便答应,红尘有点儿犯懒,不过出去转转也好,便让罗娘收拾了东西,带了些零食和药品,也没有多带,红尘领着罗娘和小严去给大太太请安,刚一过去,就见上房气氛凝重,瑶姐儿满脸的惊慌失措,嘴唇都是淡淡的紫色。

    大太太坐在床上垂泪。

    门口还跪着个小厮,头上戴着白布——这是来报丧的?

    礼佛什么的,是一定不能去。

    因为周晶死了。

    乔家的那个表小姐,今日一大早被人发现,一个人悬挂在乔家正房门口。

    早晨洒扫的丫鬟被吓昏过去两个,其中一个到现在还糊涂,也不知道能不能好。

    听说她死的特别惨,舌头吐得老长,眼睛翻白,面容恐怖,任何人看见都要做噩梦。

    “哎,晦气,真是晦气!”

    乔氏怒叱,却还是落了泪,周晶再不好,那也是她弟妹家的女孩儿,她在闺阁时和周晶的母亲也算得上手帕交,虽然交往不算太多,也不太喜欢她,毕竟周晶之母是个庶出的,不过是同窗同学,打断骨头连着筋,只要没有深仇大恨,嫁了人肯定天然要亲近。

    乔家和卢家不同,人家家里讲规矩,乔氏的爹也有两房妾,那是她母亲主动给纳的,都和透明人一样,乖巧的很,没有一个作妖,所以她对庶出,嫡出之类的问题,不是特别的敏感,当然也不喜欢庶出,却不曾过分鄙夷,对周晶这孩子,她还是有几分疼爱。

    现在周晶死了,乔氏是真难受。(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六章 阴影

    凉亭内,一壶香茗,热气氤氲,如雾如纱。

    瑶姐儿呆呆坐在长椅上,木愣愣的,红尘叹了口气,就把手里的暖炉塞在她怀里,又招呼丫鬟过来给她披上大氅。

    “……我看见了。”

    瑶姐儿打了个哆嗦。

    那日收敛周晶的尸身,她脑袋一热,也跟了去,被吓得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出了乔家的大门。

    “她最爱美,有一次因着我穿大红比她合适,就气得剪坏了自己一件儿上好的新衣裳。”

    瑶姐儿咬着嘴唇嘶哑着嗓子道。

    但是那一日,她看见的周晶好恐怖,青黑的,扭曲的脸,全是淤血,舌头紫黑。晚上她惊醒数次,每次夜里都看到青面獠牙的恐怖妖怪,折腾的娘亲都疲惫不堪。

    “秋姐儿,你说是不是,是不是……”

    瑶姐儿叹了口气,呢喃,“我们做得太过分,说的太难听,所以她才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

    红尘摇了摇头,略微迟疑,终于还是劝慰道:“我不了解周晶,但我知道瑶姐儿,你虽为女儿身,却仿佛是赤诚君子,言行举止,出自本心,没有哪里不对。”

    瑶姐儿脸一红:“……自家姐妹自夸自卖,也不嫌臊得慌。”

    话虽如此,她的心情终于还是好了一点儿。

    自从俊哥儿另外定了未婚妻,瑶姐儿就一直很高兴,就是同窗的姐妹们说起来。也都说是天作之合,好姻缘,至于周晶,谁又肯去理会?

    一个不知道三从四德,不懂礼义廉耻,没定亲就先管上了男人,还明显善妒的女人,谁会说一句好话,何况她是真不好,被她害惨了的女孩子们都拍手称快。

    甚至有几个当面就奚落她一顿。都说要是自己这般丢人现眼。还不如一死百了。

    没成想,她就当真死了。

    俊哥儿在书院读书,消息送过去,登时愣住。嚎啕大哭。几乎要哭得昏死过去。

    乔家上下都吓坏了。再不肯拿表小姐的消息扰他,连下葬都匆匆,顾不得人家亲生的爹娘赶过来只看到女儿坟头。会是个什么心情。

    瑶姐儿跟着乔氏去探望了下,乔家到觉得早点儿葬了好。一个不孝女,把自己弄成那么一副鬼样子,真让爹娘瞧见,还不是徒惹人心伤。

    说白了,乔家还是不怎么在乎周家。

    如今周家要扒着乔家,他们当家的老爷是深县教谕,正想活动活动,从鸟不拉屎的穷地方挪动出来做官,只能等着乔家给他出力,这种时候,他再心疼也不敢闹,毕竟女儿已经死去,可活着的人还是要活下去,还必须活得好。

    周家不只是周晶一个女儿。

    虽然周晶的娘亲,只有这么一个!

    红尘忽然觉得有一点儿难受,任何一个正常的女人,恐怕都不会舒服,就说瑶姐儿,她自己恐怕都不知道,她那么不舒服,是不是有一点儿一个熟悉的女孩子死得悄无声息的缘故在。

    “小姐,该喝安神茶了。”

    小丫鬟捧着茶盏,小心翼翼地端给红尘和瑶姐儿。

    本来只有瑶姐儿喝,乔氏想到家里其他几个女儿,怕也受惊,干脆每个人人都要喝。

    喝完茶,红尘就起身送瑶姐儿回去,出了院子,正好碰上乔氏的嫂嫂带着俊哥儿出来。

    撞在一起,瑶姐儿便过去见礼,乔氏这位嫂嫂对瑶姐儿到是勉强笑了笑,不过对红尘那是视而不见,至于俊哥儿,一直冷着脸,目光像小刀子似的在瑶姐儿和红尘脸上刮。

    瑶姐儿吓了一跳,讷讷无语,往后退了一步,红尘一伸手扶住她,也没避开,冷冷地盯回去,似笑非笑,带着一股子嘲讽。

    俊哥儿不知为何,毛骨悚然,觉得自己隐藏在心底的那点儿东西,全让这个女人给看透了,轻轻低下头,老老实实跟着娘亲离开。

    瑶姐儿半晌都回不过神,眼睛一红:“俊哥儿瘦了好多,他肯定生我的气呢,他,他怨我没帮……”

    红尘拖着她的手臂向前走,冷笑道:“生你的气?这还不是他造成的结果,真以为表现得怎么哀毁过度,情深义重,就真的一点儿过错也没有了?是啊,他都这副模样,恨不得追随周晶去死,别人哪里还敢怪他,我想,他现在在书院,肯定是大出风头,他那帮同窗,还有书院的先生,对他是又同情又怜悯,小心翼翼的很吧。”

    瑶姐儿一愣,没有说话。

    最近书院的胡山长选弟子,俊哥儿就被选了上去。

    其实俊哥儿本也有机会,他聪明漂亮家世好,读书更是不错,虽然有点儿仗着小聪明不大用功,可是在书院算好了,但宋峥和孔未央,还有另外几个学生也很优秀,他能不能中选,谁也说不清楚。

    前两日俊哥儿因为周晶的事儿,哭得昏死过去,胡山长正好在,就探问了几句,还送他回家,当着友人的面就感叹,说这孩子重情重义。

    后来,他老人家就选了俊哥儿。

    红尘也知道这一出,冷笑:“我看那胡山长也是读书读成了死儒,也就能读读书。”

    当然,那等读了一辈子书的大儒,单纯些值得原谅。

    “咱们那位表少爷的悲伤里面,究竟有几分真心实意,还真说不清楚,他不是还要和那位陶家小姐定亲?口口声声已经辜负了表妹,不能再辜负陶小姐,到一副情圣模样,可当初他要是不想娶人家周晶,就老老实实跟人家保持距离,何必给人家希望,女孩子的闺誉比什么都重要,若不是周晶只有俊哥儿一根救命稻草,除了他。再也没有活路,又何至于去死。”

    红尘难得说这么多话。

    瑶姐儿听得脸上发白,偏偏又觉得很有道理,忍不住讷讷:“……我以后都不知道怎么面对俊哥儿了。”

    红尘送她回正房,没再多说什么,瑶姐儿恍恍惚惚的,也若有所悟。

    周晶下了葬,卢家也就渐渐恢复正常,大太太怕女儿闷在家里多想,见这日冰消雪融。阳光正美。就带着家里的女孩儿们一起去会善寺礼佛。

    其实早该去的,只周晶这事儿给耽误了。

    会善寺在凤城以东的栖凤山上,山不算高也不是很低,山路很平整。不少富贵人家的太太携小姐去礼佛。至少要一整天。上下都要走许久。

    下了车,乔氏就让人喊了几个力夫,都抬着二人抬的小抬椅。还有一种是一个力夫,身后背着个藤椅,让小姐少爷们坐在后面抬着走,不过这种活要大力士才做得。

    红尘对付这么高的山,其实没多大问题,一路小跑也上得去,不过还是从善如流地坐了轿子,被抬着晃晃悠悠向山上走,一路吹着山风,她想起那个周晶寻短见的事。

    “爱情为什么会让人死?真奇怪。”

    她实在是弄不明白这种东西,不知怎么的,又忽然想起很久很久都不曾想起的一件事。

    已经相隔一世了。

    当年她被鬼谷先生捡回去之前,曾和一个白袍小将军同行一段路程。

    她人生中第一次自由快活,两个人一起逃过恶犬的追赶,看过山涧里长的青梅花,登上过山巅,看过日出日落,那是个君子,十分照顾她,对她也好,特别温柔体贴,又不会追问她不愿意说的话题,现在想来,应该是有过的吧,朦朦胧胧的情愫,但那会儿的她什么都不懂,小将军也什么都没说,连名字也没说,后来战争来临,他把她托付给鬼谷先生就走了,奔赴沙场。

    再多的温柔缱绻,再多的儿女情长,在残酷的战争面前,也就什么都不是。

    红尘从来没有得到过爱情,也不懂爱情,她从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她的这位白袍小将军,连她自己都默默地把他遗忘在云山不知处,但她知道,周晶得到的,绝对不是爱情,为了那点儿虚伪的情谊就丢掉性命,也太悲哀了些。

    闲来无事,任凭思绪乱飞,红尘忽然一睁眼,向东面的山坡上看过去,猛然从抬椅上一跃而起扑住瑶姐儿滚落,两个人一块儿栽倒在半山坡。

    “啊!”

    红尘托着瑶姐儿滚了两圈儿卸力,才扶着她坐起身。

    所有人都懵懵懂懂。

    红尘还来不及打量,就听见砰的一声,瑶姐儿坐的抬椅落地,上面砸下来一大块儿石头。

    座椅碎了一地。

    两个力夫吓得一头汗。

    后面乔氏也吓得脚软,高嬷嬷使劲搀扶着她,她才勉强站得住,踉跄着过来搂住瑶姐儿大哭:“我的姐儿,受伤了没有,哪里伤了?快让我看看。”

    瑶姐儿由着她摇来摇去,晃来晃去,半天说不出话,幸好没有受伤,到是红尘胳膊上擦了一小块儿,血丝渗出来。

    罗娘连忙拿药给她上药。

    红尘到不觉得疼:“没事儿,没事儿。”

    乔氏这才回神,迭声招呼下人拿药:“好儿,赶紧给我看看,女孩子可伤不得,受了伤留下疤痕那怎么得了。”

    折腾半天,众人惊魂未定,红尘也道:“太太放心,一点儿都不疼的,咱们还是快走吧,我看山里不太平。”

    乔氏着实是吓坏了,她只有这一个女儿,大家伙儿也顾不上欣赏风景,乔氏让女儿上了自己的轿子,和自己坐在一块儿,匆匆赶路,红尘的视线却在周围逡巡,四下看了看,刚才她看见瑶姐儿身上有一丝青灰色的影子,到没有什么脏东西,更像是被什么在身上留下了记号。

    说来瑶姐儿也挺惨,上一次她那丫鬟在她身上留下了很重的阴气,最近一段时间,她很容易招惹山精鬼魅之类,要晒很长时间太阳,恐怕才能把阴气除了。

    红尘如果动手,当然能轻易解决,可她现在身上也有问题,因为当初那个凶神相柳,她身上背负了很大的孽债,现在都感觉到巨大的压力,神魂上灰蒙蒙的,所有的力量都用来抵御防守,身体空荡荡,特别的空虚。

    瑶姐儿这点儿问题,多晒晒太阳,就如现在,多去寺庙拜一拜,自然就好了,没必要太在意。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乔氏还是领着孩子们去拜了佛,吃了一桌素斋,捐了不少香油钱,这才下山,下山的路上,红尘让轿子一直跟着乔氏和瑶姐儿,一路上遇见了两次麻烦,都让她不着痕迹地给避过了,瑶姐儿再没有受惊,只本能地觉得山路不好走,经常有落石,树还总爱倒下来。

    回了家,红尘都没指点,那边乔氏就拿柚子叶给闺女洗了个澡,估计也觉得孩子很倒霉。

    红尘并没有把山上发生的事情放在心里,到是罗娘她们笑道:“我们在卢家可比以前有脸面的多,做事也方便不少,准是大太太吩咐过。”

    以前到不是说罗娘她们会受刁难,只是毕竟是外来的,对家里的事也不大熟悉,就说去厨房拿点心,别的小姐都有自己爱吃的,说不定还有专用的厨子,她们过去,就只能有什么拿什么,吃的还是大灶,还有其它很多小细节,总让人觉得她们是外人,现在却越来越没这种感觉。

    说白了,不过是大太太吃饭的时候吩咐一句,让弄一些清淡的,适合红尘口味的菜,一句话的事儿,下人们看人下菜碟,知道这位小姐得宠,自然不敢慢待,连带着对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也要照顾周到些。

    红尘失笑:“你们还真做丫鬟做上瘾了。”

    正说笑,外面有人敲门。

    此时已是半夜,罗娘怔了下才过去询问,没一会儿就回来,诧异地道:“是瑶姐儿。”

    “这么晚了过来?”

    红尘疑惑,还是连忙请人进门,自己披上衣服去迎客,一见瑶姐儿,就觉得她有些心不在焉,看到红尘便过来挽着手,一起在软踏上坐下,欲言又止。

    “出什么事儿了?”

    摸了摸瑶姐儿的衣服,很单薄,连丫鬟都扔在门外没让进来,红尘让罗娘上了一杯热茶,哄了她几句,瑶姐儿才迟疑道:“秋姐儿,我觉得,陶欣姐姐她不是陶欣姐姐,她,她……她是周晶。”(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七章 有趣

    一句话,真把红尘都吓了一跳。

    罗娘和小严都脸色发白,差点儿砸了水杯。

    怎么可能!

    瑶姐儿却是真心如此想,眉眼间略微带出几分忐忑不安,拉着红尘的手轻声道:“……秋姐儿见多识广,可知,可知,这死人能不能借壳重生,借尸还魂?”

    红尘沉吟片刻,半晌道:“在一些野史外传里到是读到过,有些阴邪法术或许能令人借尸还魂,不过,周晶只是个普通人,不是灵师,也无灵力,这么短的时间,也变不成厉鬼,应该做不到才对。再说,那陶家小姐是个活生生的大活人,让什么脏东西冲撞了或许可能,真让人借着她还魂,我到不大信。”

    听她这般说,瑶姐儿的气色稍稍好了点儿,勉强一笑:“希望如此。”

    陶欣是陶知县家的独生女儿,长得明媚大气,脾气温和,在女学里人缘很好,与瑶姐儿是手帕交。

    俊哥儿要和陶欣定亲,瑶姐儿最高兴,她自己没有哥哥,表哥也凑合,以后算是一家人。

    可周晶的事情一出,却给这门亲事笼罩了一层阴霾,大人们谁都不跟陶欣提,但这事又怎么瞒得住。

    女学里周晶知名度也很高,越是很多人讨厌她,她这一死,就越是引人注目。有好些人说她死得活该,也有人觉得她死得冤枉,议论纷纷的。

    陶欣难免也被波及。

    红尘劝了几句,大半夜的。还是哄了心不在焉的瑶姐儿去休息,要是明天起床脸色不好,怕乔氏都要担忧。

    一连数日,瑶姐儿的心情都不太好,每天过来和红尘八卦一下。

    “陶姐姐越来越奇怪!表哥也很奇怪。”

    “陶姐姐不知道过去说了什么……表哥这几日见到陶姐姐就躲,今天还告病请假,他以前从来不请假的。”

    红尘也很好奇,因为时不时地能在瑶姐儿身上看到些阴影,不免多了几分心,还给瑶姐儿戴了护身符。

    天是真开始冷。

    江南的雪很少。也很细。小小的,沾在指尖上冰冰凉凉,瑶姐儿或许是晚上吹了风,这日有些发热。乔氏给她请了大夫过来。问题不大。开了些驱寒的汤药吃了,扎扎实实睡了一觉,到中午红尘去看她。她的小脸蛋就恢复健康的红润。

    两姐妹正说话,外面就传出消息,孔未央孔公子求见。

    乔氏都愣了下:“是他?他来做什么?”

    孔未央和瑶姐儿也算有一点儿关系,他和卢家二老爷,就是瑶姐儿的叔父学画,这都学了有两年多,算起来,能称瑶姐儿一声师妹,不过还是外男,乔氏一听他的名字就精神紧张。

    瑶姐儿最近正在相看人家,孔家和宋家当然也在相看的行列,不过比起孔未央,要她选的话,她更中意宋家大公子宋峥,说起来两家差不多,都是本地望族,可乔氏相女婿,家世之外,还要看人的,宋峥已经中了举人,还在书院读书,是想着胡山长的人脉,以他的资质,考上进士入朝为官并不算难,孔未央就差很多,他读书偏门,不爱四书五经,反而爱杂学,尤其擅画。

    人们夸这两兄弟,说他们都是一时才俊,夸孔未央乃是才子,将来必成一代名家。

    乔氏却是个务实的,名家再好,也让瑶姐儿当不成诰命夫人,将来美芳他们要是嫁给官宦人家,瑶姐儿岂不是在庶出的姐妹们面前低上一头。

    一想这些,乔氏就本能戒备起来。

    “孔公子想求见大小姐。”

    乔氏脸色骤变。

    高嬷嬷咳嗽了声,看了眼红尘,乔氏这才回过神,原来想见的不是她家亲闺女。

    即便如此,也不大妥当。

    沉吟片刻,乔氏还是道:“茂哥儿可陪着呢?”

    “回太太,大少爷已经在书房作陪。

    那肯定得陪着。

    “既然如此……我也许久没见孔公子了,让他进来,正好我有东西托他捎回去给他娘亲。”

    很快,孔未央就走了进来。

    满室生辉。

    乔氏也不觉暗赞,露出几分喜悦,就连刚才想好的,绝对不把瑶姐儿配给他的心思都淡了几分,想着有这么个女婿,也不算特别坏。

    红尘不由笑了一下,可见颜值有多重要,一个男人长得好,生得漂漂亮亮,在丈母娘那儿是真能讨巧。

    孔未央对上长辈也很客气,只是看他的神色,惊惶中带了几分犹豫,连乔氏都看出来,他过来是真有事,不禁疑惑:“你是二弟的弟子,不是外人,若有什么事儿,尽管说,伯母能帮你的,肯定帮忙。”

    这小少年咬了咬牙,低着头轻声道:“小侄想求卢大小姐,帮我去看一看陶姐姐。”

    如果换成宋峥,指不定不会乱说话,但孔未央显然没有他哥哥那份镇定自若,眼眶一红,几乎落泪。

    乔氏吓了一跳:“陶欣?”

    孔未央是真哭出声来。

    他也中了秀才,陶县令那是他的房师,像他这样的青年才俊,就没有哪个县令会不喜欢,一来二去,自然相熟,陶欣又是被陶县令当小子一样养大的,自幼带着读书,不像一般闺阁女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人家常常扮成小子伴在父亲左右,和孔未央和宋峥都很熟悉,论起诗文,就是宋峥这个举子,都不一定比她强出多少。

    “我最熟悉陶姐姐了,她这两天居然用碧水居的香粉,还用头油,穿粉红色的衣服,和我说话低声细语不抬头,我我,我好害怕,哇!”

    他说的前言不搭后语,乔氏吓了一跳。满头雾水。

    红尘联想到昨晚瑶姐儿说的话,算是听得明白,心中也有些好奇。她可没见过这种事儿,还真得去见识见识,想了想,就笑道:“太太,前阵子陶小姐送了我一套文房四宝,我很是喜欢,正好前几天得了一幅桃林醉酒图,想拿去给陶姐姐品鉴一二。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乔氏满头雾水地点头:“是该去看看。去吧,高嬷嬷,你让人准备车马,多叫些人跟着。别走散了。最近街上不太平。不要碰上拐子了。”

    这事儿很诡异,如果是瑶姐儿,乔氏肯定不敢放她去。不过红尘这个便宜闺女,那到无所谓。

    高嬷嬷应了声就下去准备。

    孔未央一下子就高兴起来。

    坐着车出了家门,孔未央骑马跟在车边,罗娘瞥了他一眼摇头道:“怎么那个陶小姐出事,到来找小姐你?”

    红尘也不大明白,到是没什么所谓。

    陶家的大门漆黑,半新不旧,门前的狮子瞧着到透亮,红尘下了车,看了一眼就道:“官衙煞气重,鬼魅之物应该靠近不了。”

    官衙的门神可不是闹着玩的,还有官员的印信,都可以辟邪,前几****在玉珏空间里刚看到一则消息,说是有个大能养了一只狐狸,养到雷劫将至,他取了个巧,直接把狐狸送给一个大官的女儿当宠物了。

    靠着官衙帮忙,小狐狸总算平平安安渡过雷劫,可惜,得人恩惠就得偿还,他打算让那小东西花百八十年去报恩。

    虽然情况不一样,可红尘还是知道,有一些官衙真有百邪不侵的功效。

    正沉思间,那边门开了,孔未央高高兴兴,一脸殷勤地请她进去,直奔小姐的院子。

    看这熟门熟路的模样,显然这位也不是第一次来。

    罗娘小声道:“都说江南风气和京城不同,大家闺秀都不出门,不见外人,我看到不一定。”

    红尘失笑:“哪个地方没有几个另类?”

    就是京城,守旧的人家也车载斗量。

    主仆几句话的工夫,丫鬟已经进去通报,等了片刻,那丫鬟出门,一脸的莫名,还有惊吓:“回孔公子,卢姑娘,我们小姐正在读经书,请您二位在外稍候。”

    “啊?”

    孔未央打了个哆嗦。

    那丫鬟都快哭了。

    “陶姐姐从来不读那玩意儿的!”孔未央喃喃自语。

    又等了起码有小半个时辰,茶水都换了一壶,里面才有动静,丫鬟又出来领他们进去。

    进入偏厅,桌明几净,桌上还摆放着白瓷花瓶,里面插着几支梅,窗户上挂着一串珠帘,香炉里点了香,味道淡雅。

    这是一间一看就符合大家小姐喜好的房间,可孔未央坐立难安,嘴里不断絮叨:“不对,香不对,陶姐姐不喜欢梅花,还有,**和嗷嗷呢?”

    孔未央嘴唇颤动,扭头问红尘:“小姐,你可看到什么?陶姐姐养了一对喜鹊,很喜欢,就搁在这边窗台上,每天都要逗一逗……”

    话音未落,就听见一连串喜鹊的叫声,又焦急,又委屈,孔未央一推窗户,两只灰喜鹊就飞过来,徘徊了一圈儿,落在他的手臂上,轻声的,带着一点儿委屈的叫。

    丫鬟吓了一跳:“哎哟,卢公子赶紧让它们出去,我们家小姐很怕鸟,沾了羽毛身上就不舒服,见了要生气的。”

    “啊?”

    孔未央这下真哭出来,扭头看着红尘,“哇!”

    红尘:“……”

    罗娘不由想,这个孔家的公子不会是个傻子吧,一个大男人,怎么动不动就哭鼻子。

    红尘嘴角抽了抽,两个人不尴不尬地坐着,她伸手招了招,那两只灰喜鹊就落在她的掌心里叽叽喳喳,用手指摸了摸两只的羽毛,很温暖,也很可爱。

    一阵很轻巧的脚步声,陶家大小姐过来,隔着屏风落座,冷声道:“二位,敢问来我家何事?”

    她这做派很像大家闺秀,可说话却透出来一股子不耐烦,态度骄矜。

    孔未央:嘤嘤!

    手臂上的喜鹊高高兴兴地飞过去,要往屏风里面扑,丫鬟连忙驱赶出门,喜鹊急得喳喳叫。

    红尘隔着屏风看了几眼,心下有点儿奇怪,笑道:“小女这次做了不速之客,怕是耽误小姐备嫁了,这几匹云锦,算是给小姐添妆。”

    云锦是大红色,陶欣比较喜欢红。

    红尘看着陶欣愣了下,并无提起婚约的羞涩,反而是真心流露出几分厌恶,眨眨眼才换了张脸,摆出一副很嫌弃的模样,让下人随意地收了东西。

    “我累了,要是没别的事儿,我想回去休息。”

    几个丫鬟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孔未央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红尘也没多纠缠,便告辞而出。

    一出门,孔未央就跳脚:“她赶我走,你听见了没有,她竟然赶我走!”

    这个向来腼腆的男孩子都暴跳如雷。

    “她以前从来不这样,还弄什么屏风,丫鬟婆子一大堆,开着门,还有卢小姐你在呢,有什么必要啊!”

    “你看清楚了没有,是不是不对!”

    红尘笑了:“给孔公子你讲个故事如何?是一个风流盗帅遇到的故事。

    就是江南‘掷杯山庄’左二爷的爱女左明珠,生了场大病,不幸死了。

    仇敌‘施家庄’,花金弓之女施茵也因病去世。

    结果在施茵死的同时,左明珠也同时‘复活’,并宣称自己就是施茵。

    故事还是她早年看到的,很有名,在玉珏空间里无数人追捧,光是留言评论就有几十万条,她想看都看不过来。

    这故事一说,孔未央听得眼睛发直,听到最后才一拍大腿:“不会吧,小姐是说,陶姐姐是假装的?为什么啊?”

    他实在想不明白,“也是为了和俊哥儿的婚约?陶姐姐不喜欢俊哥儿?可是,那也不至于去装,那什么,周晶啊!”

    周晶可是很喜欢俊哥儿,连他这个不乱听八卦的都知道。

    红尘摇摇头:“陶小姐的私事,我怎么知道!你要想确定,那也容易,去直接告诉陶小姐,她被周晶附身了,我要为她驱除邪祟,明日就登门拜访,她不同意,便要通知陶县令了,我猜她一定不敢不同意。”

    孔未央愣了愣:“有用吗?陶姐姐很聪明,真要想隐瞒,我们怕是糊弄不住她。”

    红尘笑了:“谁要糊弄了,我是真得帮她驱驱邪。”

    说话间,目光流转,孔未央看着她的眼睛,轻轻地吐出口气,心忽然就定下来,他想,或许卢家这位大小姐真和大哥说的,有很特别的能力,让人不由自主地去相信她。(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八章 伪君子

    红尘要给陶家大小姐驱邪的事儿,陶欣也知道,孔未央这人藏不住话,那边一得信,这边就絮絮叨叨地说了。

    反正要是不肯让驱,那就要闹到陶县令那儿。

    陶欣这一辈子,什么人都不怕,却怕她爹爹,因为敬爱,所以惧怕。

    她爹爹身体不好,早些时日刚大病一场,灌了半个月的苦药汤子,还不能吃肉,不能喝酒,拿素的不能再素的粥水养着,好不容易才养了回来。

    她是真怕一不小心把亲爹给气病了。

    可她不甘心,陶欣是真不甘心,乔俊那个混蛋,丧尽天良,害死了小晶,她拼命想办法,劝了无数次,可小晶还是被他……凭什么!

    以前哪里是这样子,她可是个再温柔可爱不过的女孩子,当年初见,淳朴可人,手边积攒下来的银钱都省着托人给父母带回去,平日里爱一点儿胭脂水粉,眼巴巴看好久,都舍不得去买,可是……却被乔俊给毁了。

    一想起此,陶欣咬牙切齿。

    即便是周晶死了,她也一定要那孩子自己给自己讨回公道。

    恐怕谁也想不到,陶县令家的女儿,竟然和周晶关系很好,是至交好友。

    其实想想也知道,乔俊的眼光不低,他喜欢和女孩子们勾勾缠缠,却也不是随意一个女孩子都能要的。

    何况当年乔家还有心要给他娶周晶,由此可见,当年周晶也是出类拔萃的女孩儿,陶欣和她交往,并没有哪里不对。

    周晶本来应该有很好的未来,只是乔俊这人实在不是个能托付终身的良人。

    奈何大部分的女人,一旦喜欢上某个男人,也就没了自我,没了一切,整个人也变傻了。

    乔俊那人,表面是君子,实际上却很不喜欢走正路,时常用些阴诡手段,还有个坏毛病,他爱玩,爱恶作剧,爱看表人为了他无奈挣扎的可怜样儿。

    这人七岁那年,故意一个人假装在水池旁边玩耍,一副随时要掉进去的模样,哄得一个小厮过去‘救’他,却故意引得那小厮踩在果皮上一头栽到水里,撞得头破血流昏死过去,要不是动静大了,有人过来,这人早就一命呜呼。

    乔家只当他是小孩子,调皮而已,一笑了之,却不曾想,他却渐渐养成了怪病,喜欢耍着别人玩,看到别人被自己耍的越惨,他越高兴。

    只是乔俊不是傻子,他知道这点儿小心思不能暴露在人前,就只在不起眼的人身上使手段,而且从不在人前。

    那阵子家里母亲有意给他娶周晶,他其实很不满意,凭什么他要娶一个对自己完全无用的女人,可他偏偏就是不肯和家里父母说。

    他是乔家的嫡长子,底下虽有弟妹,但他在父母心中的地位向来很高,只说一句不乐意,这事儿又怎么可能?再说了,当年不过一句戏言而已。

    乔俊不光不表露不满,还很温柔体贴地对待周晶,把那女孩儿的心全勾到他身上,闹得传言满天飞,谁都知道周晶喜欢他,中意他,中意得快发疯。

    另外,他还一点儿都不避讳,时常和其他女孩子在一处。

    回头周晶问起,他却只告诉她,那些女孩儿意图勾引自己,只是自己要读书科举,不能沾染任何污名,只能和她们虚与委蛇,毕竟惹怒了那些女孩儿,往他身上撒一盆污水,他未来可就真的完了。

    乔俊说这话,正常人都不会听信。

    周晶却信了,一个人爱上另外一个人,总是会毫无理由地全心全意去相信他。

    出外读书,背井离乡,寄居乔家,她又不是林黛玉那般正经姑太太的女儿,有老太太护着,没有薛宝钗的兄长和母亲,孤身一个,没有钱,什么都没有,乔俊稍微动点儿手段,就让在她在乔家孤立无援,觉得自己从头到脚,没有一点儿地方能配得上乔俊,只要为了他,自己什么都愿意做。

    那些女人敢勾引乔俊,就是要夺去自己的命,乔俊是君子,不能欺负女孩子,她只是个小女人,为了自家男人,她什么都乐意做。

    还没有正式定亲,周晶已经认定了此生非乔俊不嫁,无论如何都要进乔家的大门。

    一步接一步,她做了很多以前自己从来不会做的事,变得越来越不像她,身上恶名无数,是个人就讨厌她,但只要乔俊特别怜惜,特别温柔地跟她说几句话,说自己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太爱他,那她就能硬撑着继续活。

    以前,她只是做一些小打小闹的事儿,欺负欺负女孩子,不过是个嚣张跋扈的名声罢了,但那天,她得了乔俊的暗示,骗了宋家孔家的少主人,意图构陷红尘,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举揭破。

    这还了得?

    不光是名声全毁了,连宋家和孔家,也绝不会放过她,她唯有紧紧地抓住俊哥儿这一根救命稻草。

    却不曾想,俊哥儿和陶欣定了亲,他们定亲了。

    那一阵子,她想见俊哥儿,却一连很多天都见不到,家里的下人如此冷漠,眼睛里明晃晃是对她的嫌弃,她忍不住吞了口血水,逼着自己偷偷摸摸钻狗洞去见俊哥儿。

    她只要俊哥儿一句温柔体贴的话,让她知道,她没有被放弃,俊哥儿是被家里逼迫的,即便最后,她不能嫁给心爱的人,即便她的名声毁了,除了俊哥儿,再也不会有别人要她,但她只要俊哥儿一句话而已。

    没想到,她终于见到的那个人,却是冷笑一声:“你也配?你是什么东西,可配嫁给我?要是娶你这么一个心思歹毒的,恐怕我连晚上睡觉都不敢合眼。”

    周晶脑子一炸,这是明晃晃的翻脸无情,再加上俊哥儿一副对她利用完,完全没有兴趣的样子,她一下子就疯了,彻头彻尾的疯了,被俊哥儿一巴掌打得吐了血,晕了半天。

    等清醒之后,周晶反而镇定下来,不言不语地待在屋里,女学也不去了,伺候她的丫鬟见她完全不是以往跋扈嚣张的模样,到有几分刚来时的品格。

    周晶会把自己吊死在乔家大门口,连丫鬟都觉得奇怪。

    几个丫鬟记得很清楚,表小姐晚上哭着喊要回家,她想回家了,不该是想死才对。

    可没过几日,表小姐说要去女学,丫鬟没有跟住,很晚都没等到表小姐回来。

    那位小姐在家里早就成了透明人,连下人们都不在意,别人家的小姐一时片刻也离不得下人的眼,她却是立在那儿,别人也当看不见。

    丫鬟急得不行,又不敢托人打听,等了许久,终于等到小姐从偏院那边过来,看来是没出家门,虽然有些恍惚,也无大碍,她这才放心。

    第二日,表小姐就悄默声的死了。

    死得还那么凄惨。

    陶欣岂止是憋了一肚子的气,那简直是脑袋都要炸裂,一想到自己那最疼自己的爹,这回却犯糊涂,不顾她反对,居然敲定了两家的婚事。

    陶县令也不知道误会什么,只以为女儿是不好意思,非要两家定亲。

    陶欣是关注那个乔俊一点儿,可那是想抓他的把柄,要他好看,哪里是想嫁他。

    后来亲都定了,周晶也没了,陶欣反而镇定下来,这事儿没完!

    孔未央显然十分关心他的陶姐姐,虽说,陶欣算起来比他一点儿都不大,可这一口一个陶姐姐叫着,叫得真心实意。

    不过隔了一日,他就急急催着红尘去陶家干活,难得是个天朗气清,阳光明媚的好天。

    冬日里,即便晴天风也是透骨的冷。

    红尘临走之前,先去见了下瑶姐儿,这几日女学里总是出事,落水的,平白无故摔倒的,好几个学生差一点儿一命呜呼,瑶姐儿也没去上学。

    进去安慰了小姑娘几句,红尘就出门,站在门口回首笑问:“陶家的小姐可有出现什么事故?”

    “那到没有。”瑶姐儿摇了摇头,叹气,“可她现在的样子……我到宁愿她出点儿旁的事。”

    红尘一笑便离去,她披着一身大红的狐裘大衣,一来陶家,便是陶欣见了也一呆。

    她随即回过神,又摆出那副高高在上,一脸不屑的模样,冷笑:“我到要看看,你们想做什么鬼!”

    红尘仔细盯着她,目光灼灼,几乎要烫热了她的肌肤,陶欣抿着嘴唇,心里一咯噔。

    孔未央一个劲儿使眼色,显见是颇为着急。

    红尘叹了口气,抬头道:“别急,等我看看。”

    她如此郑重,就像孔未央都能感觉到无边的寒气扑面而来,顿时闭上嘴,只是很紧张地看着她。

    孔未央一直觉得,既然陶姐姐是假装的,所谓驱邪也就是做戏,为了做的好看,还特意去街头打探一番,看看人家驱邪都要什么,准备了好些行头。

    因为看到别人驱邪,要喂那种符水,他都怕陶姐姐喝了腹痛,犹豫再三才咬牙拿了。

    结果他拿来的那一堆符咒,桃木剑,各种法器,红尘只看了一眼,就让搬到一边去,不要碍事。

    她自己则在屋子里慢悠悠的转。

    孔未央的目光紧紧跟着,只见红尘忽然站住,立在窗边看了看窗前的那一簇梅花,伸手一抚。

    一瞬间,冰凉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

    “啊!”

    孔未央倒退三步,抱住肩膀,使劲搓了搓胳膊,只觉得冰冷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就在梅花上面,浮现出一层浓浓的白雾来,他看得清清楚楚,那雾气一沾到人身上,便有一股恐惧从心底深处油然而生,他吓得几乎要掉眼泪,本能地抓手边桃木剑!

    不是说没鬼的吗?

    陶欣整个身体都僵硬,惊疑不定地看着红尘。

    只见红尘在屋子里转了一圈,随手拿起各类小摆件,小用具,最后拿起窗台上的一只木鸟,红嘴的小八哥,捧在手里看了许久,她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上。

    所有她拿起来的东西都是周晶的。

    出事之前十多天,小晶忽然把自己心爱的东西都搬过来送给她,看着精神还好,不像有什么大事儿,她只当这小丫头心血来潮,也没有多想,结果小晶去了,她再看这些东西,每看一眼都心如刀割。

    “走。”

    红尘漫步出去,在整个院子里慢吞吞地转悠。

    孔未央根本不肯离开她三步远,陶欣满心的不愿意,奈何抬头看去,外头探头探脑的丫鬟下人个个都目露惊疑,似乎稍有不妥就要惊动父亲,也只好跟上。

    而且,这个卢家的秋娘真是有点儿古怪。

    一路上穿过小径,来到一个后门前,门是木头的,上面挂着一把崭新的大锁。

    红尘随手就在旁边一丛花木下头翻出个黑色的罐子,又从里面拿出一把钥匙,开了木门。

    陶欣使劲咬着嘴唇,嘴角几乎要渗出血丝。

    这扇后门的备用钥匙,是自己偷偷藏起来,连贴身丫鬟都不知,只有周晶知道,平时她常常从这小门出去,到外面一茶棚里陪周晶喝茶,顺便把自己准备好的书给她。

    果然,红尘径直去了茶棚,还和茶棚里经常招呼她们的店小二说了几句话,坐在她们常坐的位置上默默呆了片刻,才起身过来,轻声道:“走吧,确实有恶魂不散,我施法捉她出来,打得它魂飞魄散,自然什么事儿都没了。”

    孔未央猛地点头:“是,是,要快!”

    陶欣眼睛里顿时闪过一抹惊惶,随即又镇定了些许,不怕,不怕,她还有后手在。

    这个秋娘再厉害,总也厉害不过她!

    红尘也不管陶欣想什么,回到偏厅,回头叮嘱了孔未央几句,他就连忙去准备,也不知道从哪弄到的周晶死前戴过的一对儿银镯子。

    接到手里,红尘从怀里取出一张符纸,轻轻贴上去,刚一贴上,偏厅内狂风大作,好像有奇怪的阴寒之气弥漫,似乎真有什么鬼物,恍恍惚惚地向着红尘走过去。

    孔未央和陶欣都看得清楚。

    陶欣脸色大变,小声喊:“家仙,家仙!”

    红尘笑了笑,一伸手从袖子里掏出只豁嘴兔子,轻声道:“小姐别怕,这么个畜生四处作乱害人,我已经封了它的修为,回头废了,做一锅兔肉汤请你喝,现下先紧着把那恶鬼抓出来处置要紧。”

    陶欣的脸色顿时灰败,眼泪一下子落下来,急切道:“不要,我没被附身,别伤害她!”(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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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升级颠覆版‘蓝色生死恋’ 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 她夏红尘上辈子被养母掉包,千金小姐变成农家女,最后落到个被婆婆毒死的下场,这一世总要摆脱假妹妹的纠缠,奔一锦绣前程。 又名:真千金重生‘假千金逆袭文’ 又名:我在古代玩论坛 又名:我家的小伙伴遍及全世界毓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毓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毓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