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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弄雪天子     毓秀txt下载     毓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五十六章 相遇

    “嘶——”

    “郡主再忍忍,过了这一段就能坐车了。”

    罗娘脸色雪白,气喘吁吁地道。

    小严根本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官道居然也塌了一大半,坑坑洼洼的,行李车还好,要是人坐,非得颠簸到时时呕吐不可,骑马虽然累,到底好过些。

    红尘自然也只能骑马,前阵子她还有心思操心什么会不会改朝换代一类的大事,如今也只能********搁在赶路上,脑子都木了。

    红尘骑射工夫还行,自以为比京中大部分号称擅长骑射的贵女半点儿不差,但她以前骑马那是做什么,那纯粹是游玩,都不等她觉得累,就有无数人哄着劝着,劝回去休息。

    她也出行,出过远门,可那都是舒舒服服地躺在车上,一辆车装扮得和房子差不太远,如今到好,连续骑马一整天,还是快马加鞭,大腿上都磨出好几道血痕,估计快结痂了。

    罗娘她们也是心疼的要命,奈何这种事儿,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没事,等磨出茧子就好。”

    罗娘:嘤嘤!!不要啊!

    小严再一转头,看自家郡主被晒黑了两个颜色,更是欲哭无泪,脑子里拼命想各种保养皮肤的方子。

    她们出门前,怎么就没想想,应该带些养护皮肤的药膏才是。

    可也怪不了她们,她们家的小姐天生丽质,皮肤吹弹可破,晶莹剔透,从来没为此发过愁,可谁知道,竟也怕太阳!

    再说,她们本来觉得,到地方根本用不了多长时间,毕竟不算特别远,奈何路不好走,而且还有流民,愣是绕了一个大圈儿,再加上辎重,就更慢了,到现在还远得很。

    小严一想起这一路上的烂事,就心烦气躁,连林旭都有些怨恨上,她们家郡主是个女儿家,凭什么吃这个苦,受这个罪!

    罗娘瞥了她那黑脸一眼,轻轻一笑,向后看了看,小声道:“小严别恼了,你看看后头。”

    她们家郡主再累再苦,那也是稳稳当当坐在马上,像后头那位夏家的老头子,因为腿软骑不动马,工部的人怕他跟不上,干脆拿绳子把整个人捆到了马背上。

    为此,她们家郡主还贡献了一匹好马过去,郡主养的马有灵性,知道跟着大队人马走,不用人驾驭。夏家一向擅长养马,这回自家的好马,却让皇室郡主家的马给比下去,想起夏家那老头的脸色,罗娘就觉得好笑。

    红尘看着自家丫头们的模样,叹了口气,还能笑得出来,总是好事。

    她如今就有些笑不出来。

    这一路上,她们遇见了三次大规模的流民汇聚闹事的情况,很吓人,每一次遇见,总会看到无数被扒光了的尸体,甚至遇见了几次尸体被人生食的情况。

    那日红尘远远看到一个孩子跟饿狼似的,盯着另一个孩子看,等着他咽气,那一瞬间,红尘忽然害怕起来,说不出的恐惧,她也终于知道,自己只是一介凡人而已,不怕妖魔鬼怪,却怕了这些……可怜的人。

    一路走得很是艰难,不过这样的经历,红尘觉得也不算到最糟糕的地步,情况再坏,至少她身边带着的那些姑娘,肉眼可见的成长起来,就连一些新入府的,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孩子,也变得和大人一般懂事。

    她们本来就是落了难的女孩子,被收入郡主府,好歹有一条活路,如今眼见饿殍遍地,想到自己,自然是颇多感慨。

    “郡主,我们歇一会儿。”

    罗娘看了看天色,低声道。

    红尘点头应了。

    底下人简简单单收拾出一片干净的地方,扶着红尘下马坐下,其他人也赶紧生火做饭,前面的探子远远派出去看着。

    夏清被从马上解下来,气喘吁吁地坐在一边去,旁边就有人递了一张硬邦邦的面饼,又递过来一壶水,夏清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吃,拉得嗓子生疼也顾不得,好不容易塞进肚子些,吐出口气,慢慢地活动僵硬的不行的手脚,忍不住偷眼看了红尘一眼,却随即瑟缩了下,心下愤恨难忍。

    就在不久之前,只因为他看见那些流民饿得易子而食,受不了了,说了句自家带的粮食足够,要不要分出去一半的话,那位郡主就直接让他带人去分派粮食,不过郡主自己却带着人先躲得远远的。

    情况……自然是惨烈无比。

    夏清使劲捶了下自己的头,其实他也明白,自己的做法幼稚的要命。

    在流民堆里散粮食,那还了得,那些流民们已经到了绝境,只要有一丝希望,就是拼了命也要抓住。

    当时漫山遍野的灾民们一拥而上,他甚至吓得几乎要尿了裤子,之所以说是几乎,是因着本来就一身汗一身水,就是尿了,恐怕他也察觉不到。

    只差一点儿,要不是郡主派来的侍卫当机立断,扔下粮食带着人就跑,他恐怕早就死了。

    可这事儿,连说几句怨言都不行,事情是他提起来的,人家郡主只是同意而已。

    郡主身份尊贵,本来就不该置身于险地,至于他当初说那几句话,本身只是想表达一下自己对流民的同情,根本没有想真的去做,却让那个女人轻描淡写地给坑了去,这话,他能说吗?他有脸随口说吗?

    “……咱们是去做正事的,也不知道荣安郡主去干什么,眼下这么乱,还天天想往外跑。”

    夏清只有暗自嘀咕几句小话。

    他是个棒槌,说话不走心,想说什么说什么,可工部其他人都不傻,只肯当没听见,没把这老小子给卖了,已经是看在他年岁大,又是自己人的份上。

    哼,随便诋毁朝廷郡主,简直不要命!

    红尘简单吃了些东西,正闭目养神,忽然坐起身,一挥手。

    罗娘她们都很警醒,立即起身招呼。

    所有侍卫们全都行动,整理行囊,工部那边的人吓了一跳,“怎么了?”

    怎么说走就走?

    夏清更是脸色难看:“故意折腾人不成!”不等他抱怨,已经被人又拴起来按在马上了,他也没精力抱怨什么,几乎一眨眼的工夫,众人就启程,开始狂奔。

    走了有一小段儿,后面的探马才赶上来报:“后面出现大批量的土匪,肯定是土匪,手里都拿着兵器,人数不少,不宜纠缠,快走!”

    嗖!

    正说着话,后面就有箭枝飞来。

    不过后劲不足,让殿后的侍卫很快挡下。

    “加快速度!他们没有马!”红尘扫了一眼,厉声道,主动提速,一群人拔足狂奔。

    夏清被颠得直翻白眼,正好有一支箭射在马屁股上,马一下子受了惊吓,蹄子一翻,横冲直撞,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直直地撞向红尘去。

    罗娘一皱眉,和小严一左一右,一人拉缰绳,一人按住马头,幸亏这是自家的马,要是换了别的,只能杀了它了,好不容易才安抚下来,小严跳到马背上去,也不管差不多滑到马肚子底下的夏清,摸着马耳朵,小声安慰它:“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回头不让你驮着不会骑马的笨蛋,听话。”

    夏清:“……”

    冲出去老远,总算甩掉了土匪。

    检查了下,辎重丢的不算太多,损失算可以,事实上,他们这一路丢掉的东西多了去,一开始众人垂头丧气,现在只要没死太多人,大家就很高兴。

    工部那些人,一个一个的都脸色惨白,还有一个落了马,跑得慢,差点儿让土匪追上,硬是拼着一口气打死了个土匪,靠着自己身体素质比较好,才冲出去让侍卫救下,刚才危险到没什么,这会儿抱着马脖子拼命干呕——已经吐得肚子里什么东西都没了。

    红尘也有些难受,举头看去,轻轻舒了口气,笑道:“接应的人来了。”

    罗娘一看,也大喜:“是天机的人。”

    而且是林旭。

    林旭跑得最快,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就纵马冲来,连小荷都没跟上他,还差了几步。

    红尘刚一张口,还没出声,就腾云驾雾,飞到了他的马上。

    罗娘:“……”

    红尘哭笑不得:“没想到师兄的力气不小。”

    “……是你轻。”

    林旭是爱干净的人,身上一直带着淡淡清香,还有草药的香味,现在却只有汗臭味了,到也不算特别难闻,可还是有点儿古怪。

    把红尘的头使劲往自己怀里按了按,简直把她当成小姑娘一般。

    他一句话都没说,可红尘知道,他怕是被吓坏了。

    这一路上,通信不是很方便,他们又绕了好些路,好几次碰上流民不得不转道而行。

    林师兄一定等了很久很久,明明应该到的人,迟迟不到,消息送过去,流民遍地,民乱频发,更是惊险。

    “我们林公子要是再瘦下去,真的会没办法看的。”

    红尘贴在他胸口上,简直能摸到他身上的肋骨,林旭叹了口气,有些克制地把人从自己怀里扒拉出来,小心翼翼地递给虎视眈眈的罗娘她们。

    接下来的路,就可以坐车了。

    红尘上了车,顺手也叫了林旭上去。

    眼下这等情形,哪里还顾得了什么男女大防,两个人都挤在车上。

    “情况怎么样?我听说,河堤决口了?”

    林旭点点头:“哎,说不清楚,你去看看就知道,旧堤根本顶不住,要想保住下游三个州,必须重新修,只是,是个大工程,来不及了。”

    他的神色略带几分漠然,眼中却流露出一丝恐惧。

    红尘从没有见过他这么害怕的样子,忽然想起一件事,上辈子鬼谷先生似乎提起过,他们鬼谷传承千年,每一代鬼谷传人们做得最多的,其实不是教徒弟,或者在这天下乱局里闯荡,而是著书立说,整理典籍,鬼谷的传人显得智珠在握,也不过是比别人见多识广,读得书更多而已。

    鬼谷的典籍秘藏,被分别放置在三个地方,也许其中一个,就在这附近?

    红尘也是瞎猜罢了,别管是真是假,即便只是为了最起码有百万的人,还有这良田,这百姓们安身立命的家业,她也要尽最大的努力,不让洪水泛滥。

    “好累,多久能到。”

    虽然心里藏着事儿,可一见到林旭,红尘觉得身子骨都软了,懒洋洋地呻吟出声。

    林旭也被她软绵绵的动作逗得笑起来:“为了找你,我也绕了路,唔,恐怕得休息一夜,明天中午才能到曲州去,你要是累了就睡,我想前面应该能找到安营扎寨的地方。”

    他话还没说完,红尘就歪在褥子上,香香甜甜地睡了过去。

    一觉好眠。

    红尘再一次醒来,便听见喜乐声阵阵,十分热闹,“天底下的喜乐好像都差不多。”

    罗娘一听到动静,连忙过来看,闻言笑道:“郡主可别这么说,我听得瘆得慌。”

    上一次听这声音,还是那狐狸精娶亲的时候,让自家郡主一提,果然觉得差不多,本来是高高兴兴的喜事,到让她浑身发毛。

    “好,好,是我的不是。”红尘笑着四顾,这才发现,她这会儿躺在一间民房里,房子很简陋,到是被褥都是自家的,还算舒适。桌子上也摆了一个荷叶状的浅盘子,里面装着一些野花野草,颇有野趣,肯定是罗娘嫌屋里单调,特意放的。

    “外面怎么回事儿?”

    “没什么,咱们找到个村子借住,我看这村子还挺安宁的,有人办喜事,就是咱们借住的这家的姑娘要出嫁,这会儿后生们正练习呢。”

    “哦?”

    红尘坐起身,“居然碰上喜事,不错啊,正好,咱们也去看看,顺便给添个妆。”

    罗娘连忙帮她换衣服。

    难得自家郡主有兴趣,这绝对没什么问题。

    换了身寻常的衣服,穿戴整齐,红尘就携着罗娘一块儿出门,外面果然很热闹。

    这一家的主人也十分热情好客,男主人腿有些毛病,没有出来,女主人却是个利利索索的妇人,姓江,周围人都喊她江娘子,见到红尘她们主仆,虽然有些意外和拘束,却也算很大方得体,似乎识文断字。

    客气了几句,红尘说要见见新娘。

    江娘子连忙引路:“贵客迎门,是我们家喜儿的福气。”(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七章 悔婚

    新娘房间里也热闹,围坐了七八个小姐妹,红尘一进来,便是万众瞩目,所有人都不觉有些局促。

    她也就不好多呆,人家今天大好的日子,她在这儿,多多少少有点儿喧宾夺主。

    “说来也巧,我等借住贵府,正碰上这位姐姐的喜事,便也想来沾沾喜气,还望姐姐勿怪。”

    说着,便让罗娘拿了缎子出来,大红的缎子,上面的刺绣更是精致,是从京城里带出来的,不算最好,可也是贡缎,民间寻常情况下十分罕见。

    “哎呀,这缎子真好看,像能发光似的!”

    旁边有个小姑娘忍不住叫了声,伸手摸了摸,一脸的羡慕。

    那新娘子也顿时惊艳,不过见自家妹子如此,还是很不好意思,讷讷道谢,却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欢,推辞了几句便小心翼翼地收起来。

    屋子里的气氛更好了些,热热闹闹的,一帮小姑娘叽叽喳喳,打趣的新娘子脸颊通红。

    时间还早,婚礼是在黄昏时候举行,新娘这边聚集的亲戚朋友却已经很多了,嘈嘈杂杂的,红尘虽然也不是不爱热闹,可这般吵得耳朵嗡嗡,还是不怎么适应,说了几句话,便借故告辞。

    好在这一家也看得出来,他们这一行人根本不是一般人,自然加着十二分小心,不敢打扰。

    至少红尘她们暂住的屋子,村民们都躲得远远的,若不是地方不大,红尘也听不见外面的声音。

    “林公子呢?”

    红尘坐在床上,罗娘和小严一边一个,使劲给她按摩僵硬的肩膀。

    “公子刚才过来一趟,小姐还没醒,这会儿估计正忙着看书信,好像是曲州那边有信过来。”

    “唔。”

    红尘懒洋洋地应了声,叹了口气,“真是缺乏锻炼了。”

    其实罗娘和小严那些女孩子们更辛苦,可这会儿个个都显不出来,精神抖擞,反而是红尘,睡了一觉到更觉得身体软绵绵没有力气,好像踩在云朵上一般。

    或许真是有些疲惫,红尘没什么胃口,只喝了半碗粥就又睡下了,睡得迷迷糊糊中,好像看见林旭进来看她。

    林旭的手有点儿冷,却特别特别的温柔,抚摸她的额头,给她盖上被子,好像低声细语地说了点儿什么,又好像没有,红尘只觉得自己是在做梦,翻了个身就又睡过去。

    睡到天色昏暗,她才醒过来,坐起身喝了口茶,罗娘就在旁边绣帕子。

    “迎亲的还没来?”

    罗娘也奇怪:“说的是呢,等了这么长时间,这边也急了,时辰已经过去,可新郎迟迟未到,刚才还打发人去探问消息。”

    红尘摇了摇头:“真没见过娶媳妇这么不着急的。”

    她以前也参加过婚礼,都是男方早早过来,让女方一通为难,不到时辰接不走人,这一家成亲到奇怪。

    “可能两家离得近,我听说男方就在隔壁村子,新郎新娘是青梅竹马。”

    罗娘一边道,一边点了灯,正想问问自家小姐饿不饿,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嚎啕大哭的声音。

    红尘猛地站起身,罗娘连忙出去看情况,半晌才又推门进来,脸色也难看的很:“新娘子……悬梁自尽了。”

    小严也一脸的惊恐状。

    “怎么回事儿?”

    红尘睡得脸颊通红,头发也乱糟糟,简单理了理便出门。

    罗娘和小严你一句我一句的,总算把事情说清楚。

    男方那边……忽然悔婚,新郎那边遣人来说,当初合八字的时候算错了,她们家喜儿八字硬,克夫,会毁了她儿子,说什么也不肯来接亲。

    女方这边都准备妥当,一下子得了消息,那还了得,喜儿的爹还好,娘当时就昏死过去,还不敢跟女儿说,可人多嘴杂,这等事怎么可能瞒得住,家里人一阵鼓噪,喜儿就得了消息,一时想不开,趁着姐妹们出去商量的工夫,就拿自己的盖头上了吊。

    要不是当娘的醒过来心疼闺女,进门来看,恐怕女孩子已经香消玉殒。

    红尘:“……”

    小严一脸的不可思议:“开什么玩笑,六礼只差迎亲,婚书早就写好,这,这,说悔婚就悔婚,女方固然得不了好,难道男的那边,就能,就能有面子了?还要不要脸!”

    她们这群姑娘,算得上见多识广,婚前悔婚的也不是没有,可大喜之日悔婚,新娘子还没过门就不要,那比新郎逃婚还罕见得多。

    正说着话,外头就吵吵嚷嚷起来。

    “伯娘,大伯,咱们家喜儿不能受这个气,王小二这个混账,他算什么玩意,走着,咱们非得弄死他不可!”

    “对,弄死他!”

    “今天他王小二要是没个交代,咱们就去找他们族里去,王家不能这么欺负人。”

    “当咱们谢家没人不成,我这就叫兄弟们抄家伙,哼,今天不整死那个混蛋给咱们喜儿出气,我谢东的名字倒过来写。”

    红尘也连忙梳洗一下出门。

    到喜儿的房门前看了一眼,里面压抑的痛哭声阵阵,喜儿脸上的妆容早就花了,眼皮浮肿,整个人木木愣愣的,毫无生气,她娘亲抱着女儿哭:“喜儿,你可别想不开,都是那个杀千刀的不好,我们喜儿不怕,爹和娘会给你做主的。”

    外面也有几个后生气得脸色铁青:“喜儿别怕,哥几个给你出气去,弄断王小二三条腿,再拉过来让你好好揍他一顿。”

    说着,一行人就向外冲。

    喜儿忽然扑出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谁也不许去……我,我丢不起这个人,他王小二要退婚,那就退,我,我,哇!!”

    这姑娘年纪不小了,已经年过二十,就是大周朝女子出嫁再晚,到了她这个年纪,也算是该尽快嫁人的年纪。

    “……我从十五岁和他定亲,等了他五年,他说要读书,要考上秀才才娶我,我也没有不愿意……算我瞎了眼,一会儿我就绞了头发当姑子去,我不要他了,是我不要他!”

    一番话艰难出口,所有人都愣住。

    喜儿她娘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却是坚持着站起来:“对,对,我们喜儿不要他,喜儿别怕,你是好姑娘,咱们再找更好的……”

    娘俩正强压着悲痛说话,外面跑进来一个小孩子:“婶子,王小二他带人来了。”

    众人都一怔。

    喜儿的脸色也变了变,不可抑制地露出几分喜悦。

    红尘一看便知道,这女孩儿大约心中还有一点儿希望在,她希望她选中的良人心里还有她,这一切都是误会,都不是她良人的意思……

    看事情也似乎确实是如此,那个王小二一见喜儿,目中的眼泪就落下来:“喜儿妹子,是我对不住你,对不住你!”

    声音未落,双手掩面而泣。

    喜儿面无表情,嘴唇蠕动,半晌才沙哑着嗓子道:“你还来干什么?”

    王小二咬着牙,满脸愧疚。

    站在他身前的中年人,拍了拍王小二的肩膀,叹了口气:“喜儿,三叔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不希望你哪里不好,今日咱们村来了一位老神仙,是知州大人亲自请来看汛河风水,镇压龙脉的大师,赫赫有名,他老人家亲口所说,你和我们家小二八字不合,若是接亲,不光是祸害他一个人,对我们王家村都是大损害,你也知道,今年年景不好,说不得什么时候便有灭顶之灾,不能为了你一人,害了大家伙,哎,这事儿,就算我们王家对不住你,你忘了小二,好好过日子。”

    喜儿愣愣看过去,目中的神采一点点消失,刚才那仅有的一丝丝奢望,彻底被摧毁。

    站在不远处的王小二,那个会给她送一把野花,会夸她美丽,会告诉她,将来要给她一辈子幸福的男人,正低着头,畏畏缩缩地站着,就像个没骨头的男人。

    几句话下来,谢家的男人们早就暴跳如雷,抄起各种家伙一窝蜂涌上。

    王小二吓了一跳。

    他三叔更是脸色骤变,高声道:“我跟你们说,你们要是敢动我们一根汗毛,小心我要你们好看,现在知州大人就在我们村子里,让他老人家知道,你们……”

    谢家的人更是愤恨不平,蠢蠢欲动,喜儿的堂兄一棍子抡过去,要不是王小二抱头鼠窜,准要打破他的脑袋。

    王家那边也来了好些个后生,登时有几个站出来挡住。

    谢家这边更是怒气大涨。

    场面登时乱了。

    喜儿看那王小二哇哇大叫,眼泪落下,一把抓住自家兄长,厉声道:“滚!给我滚!”

    “……把我们家的聘礼还回来,我们也不想在这儿多呆,谁知道你个女人会不会克了咱们家。”

    王小二他三叔也撕破了脸,气哼哼地道。

    喜儿登时愣了愣。

    王小二低着头,小声道:“别的也就罢了,喜儿,对不住,那一对玉镯子是我们家祖传的,代代都传给媳妇,真的不能给你。”

    喜儿随手就从自己的手上褪下两个镯子,一把扔过去,吓得王小二手忙脚乱去接,好不容易接住揣在怀里,松了口气,才去拉他三叔的胳膊。

    他三叔却不动。

    喜儿回头看了娘亲一眼,她爹爹已经让人把聘礼单子拿来,又让人搬来箱子,整个往外一扔,里面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聘礼并不算多,王家不富裕,家里供王小二读书,本来就很困难,连地都给卖了,那点儿东西,只能说不太寒碜而已。

    王家三叔抽了抽嘴角,没再闹,让人收了东西,大大方方地把已经运到他们家的,谢家的大件的嫁妆也搬来。

    喜儿的嫂子冷哼:“真要撇清的话,这点儿怎么够,你们家供王小二读书的钱,多少是我们喜儿贴补的,你们自己心里有数。”

    这些年,喜儿整日做绣活,做好了就去县里卖,卖的银钱,都送去了王家,就为了这个,喜儿的眼睛都要熬坏了,把她娘亲心疼的要命。

    “还有,逢年过节,你们家没给咱们谢家送过什么东西,可我们谢家,每年都忘不了你们,鸡鸭鱼肉,自己舍不得,全填了你王小二的肚子,还不就是看在你和喜儿的事儿上,吃了我们家的,喝了我们家的,现在是秀才了,就觉得自己了不起,看不上我们喜儿一个村子里的丫头,那好,算算账,把这些年咱们家贴补的都还回来?”

    王家那边的大人们根本当没听见。

    到是他们家几个后生脸上发红。

    这种事儿,确实不好听,大家乡里乡亲,彼此怎么样,都很清楚,自从喜儿和小二定亲之后,人家谢家做得绝对妥当,没有一丝半点儿对不起王家。

    早些年,也不是没有好人家的孩子想娶喜儿,其中已经是秀才的,就有一个。

    喜儿长得好,人也有本事,还识文断字,又有一手好绣工,绣出来的东西,便是县里的大户人家也爱得不行,能赚钱,秀才娘子也不是做不得。

    可喜儿一心一意跟小二,从没有三心二意过,如今把人家甩到一边不说,还舔着脸来要聘礼,实在是,让人难堪。

    那边不吭声,喜儿的嫂子还要说话,喜儿冷声道:“嫂子,算了,是我识人不清,那些东西,只当是喂了狗。”

    王小二欲言又止。

    喜儿已经冷淡地道:“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王家的人也利索,立时就转身离去。

    王小二眼睛发红,小声道:“喜儿,你别怪我,我也不想,可我得为我娘着想。”

    喜儿不等他说完,转身就走。

    王家的人终于消失。

    谢家这边,喜字还没有退去,大家穿着打扮也喜气洋洋,但却已经满院子寂寥。

    村子里来看热闹的,话里话外对喜儿都是各种劝慰,但心中多多少少也惋惜。

    这孩子年纪不小了,又有这么一出,就算大家伙再觉得是男方的错,不关女方的事儿,但这种事情,影响最大的还是女人,而且,王家还那么不要脸,拿八字说话。

    当初定亲之前就合过八字,谁不说是天作之合,过了这些年,随随便便来个人就说八字不合,骗谁呢!

    奈何这个世道,自家人就是再觉得喜儿好,估计也没什么用,这孩子想嫁出去,难了。

    红尘看了这场闹剧,忍不住蹙眉。

    “哪里来的所谓的神仙,这不胡闹吗?”(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八章 骚乱

    红尘见了那王小二,也看了女孩子谢喜儿,说实话,光论面相,王小二到有些像会倒霉早夭,喜儿反而天庭饱满,只看眼神也知,这是个稳重聪慧坚定的女孩子,什么人,什么家庭,娶了这样的女孩子,也是家宅兴旺的征兆。

    相反,那王小二看言行举止,大约也猜得出来,必然是个举棋不定的性格,或许有时候能表现得不错,可耳根子软,少有自己的想法,这样的人,将来要是安安稳稳地平凡度日到也无妨,若是无自知之明,还有那么点儿野心,以后估计会过得很凄惨。

    当然,红尘也就这么一说。

    通常有点儿能耐,有些经验的相术大师,一般都是这一套。

    可真正的灵师,从不轻易说人姻缘,除非确实不妥,姻缘这东西,属于灵师们最难判断,最难解的一类缘分,如今冒出个所谓的大师,所谓的神仙,莫名其妙管这等凡俗世间男女之事,真是古古怪怪。

    不过,这事儿已经过去,喜儿自己想开想不开的,反正嘴里和自家父母兄弟都说,从此与王小二再不相干,红尘是局外人,更没心思管这些。

    林旭很忙,稍作休息便很快准备继续出发。

    红尘则让罗娘她们赶紧到村子里买一些能买到的山珍野味,还有各种粮食。

    能买的不多,村子里的人也知道外面景况不好,此地说不得同样要遭灾的,这时候,家家户户都恨不得多积攒些粮食,真到了要命的地步,钱不重要,粮食才要紧,万一到了有钱也买不到粮的时候,难道抱着银子去死吗?

    罗娘她们到不强求,只买了些野菜,蘑菇,新鲜的肉之类,根本没开口要别的。

    东西买好,林旭便推门而入,随手拿起一件斗篷给红尘披上,笑道:“走,到了地方,给你烤鱼吃。”

    “你烤的鱼能吃?”

    红尘失笑。

    连小荷都板起脸:“不吃小林做的,阿尘做。”连这孩子都清楚,林旭那家伙根本就是个生活残废,明明都是一样烤肉,别人第一次做,不好吃也不至于不能吃。他做了好多次,还是随便烤烤就外面焦黑,里面透着血丝,就连烧开了水往里面下面条就行的水煮面面,除非你提前把水烧好,把面也拉好,只让他负责把面搁到锅里去,否则必然是一锅面糊糊。

    小荷以前从来不会做饭,可跟了林旭半个月之后,就能收拾出一桌家常菜了,真是可人疼的好孩子!

    行李都盘点好,林旭扶着红尘上了车,村子里的人都出来相送,谢家尤其不好意思,连连道怠慢了贵客。

    这边人还在寒暄,村口就闹起来。

    谢家的一个小辈儿匆匆而至:“婶子,婶子,坏事了,王家不知道从哪里叫来一队衙役,气势汹汹的,来者不善。”

    谢家这边,所有人都愣了愣。

    喜儿她爹爹谢春更是不可思议:“什么?他们家还去报官?难道不该是我们家告他们背信弃义?”

    他们家喜儿和那王小二的婚事,可是除了迎亲这一个步骤,其它都完成,对方说不迎亲就不迎亲,说到天边去也没理!

    正愣神,就见王小二的爹,还有几个叔伯兄弟,大踏步地冲过来,人人手里拎着家伙,后面还有一队官差。

    “就是他们!”

    王小二的爹一声大喊。

    那些官差蜂拥而上,二话不说就要拿人。

    谢家的人吓了一跳,心中忐忑,民不与官斗,大多数人都是这个心思,可在自家的村子里,也不能就这么随随便便让官差给抓走,一帮后生推推搡搡地挡在前面,一时纠缠不休。

    谢春一看不好,大喊一声:“王富贵,你到底要干什么!我们家喜儿都说了,以后跟你们家小二就当不认识,你还想怎么样!当我们谢家好欺负不成!”

    王富贵双目赤红,浑身打哆嗦,看着谢春的模样,简直恨不得一口咬死他。

    “你还敢说!你们,你们怀恨在心,害了我儿,害死了我儿!”他嘴皮抖动,一句话没说完,眼泪就落下来。

    “可怜我儿那么年轻,还有大好的前程在,就因为他不娶你们家的那个丧门星,你们就,就……”

    谢家所有人都愣住。

    喜儿本来没上前,此时却忍不住从后面出来,脸色苍白,咬牙道:“你说什么?谁死了?”

    王富贵一抬头,恨不得扑过去咬喜儿一口。

    谢春连忙挡住,怒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就是你们家那个小畜生死了,和我们谢家有什么关系!”

    “你还敢说,我们家小二向来与人为善,只是个读书人,从不与人结怨,也就是招惹了你们家这一家子混账王八蛋,不是你们是谁?”

    双方争执不休。

    红尘使了个眼色,罗娘就拿银子出来去套问官差的话,没一会儿就问得清楚。

    原来昨天夜里,王富贵和他妻子睡得正香,忽然听见儿子一声凄厉的惨叫。

    他就赶紧起来去看,却见儿子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等他扑过去看时,已经气绝了,而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家里还忽然着了火,大火烧毁了好些东西。

    一夜之间,王富贵失去独生爱子,又失了房子,那心情可想而知,正好那一位曲州知州大人就陪着一个大师在村子里留宿,他就不管不顾地跑去告状。

    于是,自然有这一出好戏。

    王家坚决说是谢家害的王小二,还放火,谢家这边自然不肯承认,而王家事实上也没有什么证据。

    红尘看了看天色,又看了林旭一眼。

    林旭叹气:“我是有点儿着急……不过,都到这儿了,也就不急这一时片刻。”

    所有人都觉得林旭很重要,他自己也没有看轻了自己,但并不是说,他林旭不在,河堤的修整就进行不下去。

    他又不是工匠,就是在河堤上,也仅仅是盯着看,真正干活的,还是专业人士。

    “让工部的人先走吧。”

    林旭随口吩咐一声。

    没一会儿,工部那边的人就开始启程。

    红尘心下叹气,她身为荣安郡主,地位尊贵,可一路行来,工部的人却不怎么听话,总是阴奉阳违,比如说现在,如果换做她开口让工部的人先行一步,对方肯定找出各种理由不同意,什么皇后懿旨不能不遵从之类,但现在林旭一声令下,那边自然而然就听了,可实际上,林旭又是什么人?

    他有功名,是个进士,但现在无官无职,只是一介闲人罢了。

    这世间男人和女人真的不一样,男人做什么都要容易得多,女人事事都艰难。

    一沉思的工夫,王家和谢家吵得更厉害。

    “……你们不承认,那就搜,我儿房间里丢了东西,他身上佩戴的香囊荷包也没了,里面有一块儿上好的白玉,肯定是凶手拿走的,你们要是想自证清白,就让我们搜。”

    谢家人当然不肯。

    喜儿却一咬牙:“好,你们搜。”话音一出,已经哽咽,她大约也不知道自己哭什么,眼泪却哗哗落下,压抑不住抽泣起来。

    谢家再不乐意,可还是心疼这个孩子,而且有官差在,他们也有些发虚,只能一言不发,当是答应了。

    一群官差到显得有些克制,但王家那群人个顶个如狼似虎,一通乱翻乱找,翻箱倒柜的,把王家弄得乱七八糟,找了半天,别说白玉,就是一些普普通通的青玉之类,也没翻出几块儿。

    喜儿辛辛苦苦准备的嫁衣到是让扔到地上,踩了好几脚,还有那块儿红尘送的缎子,给她添妆用的,也被翻出来,到让几个官差吓了一跳。

    他们算不上多么见多识广,可这绝对是好东西,乍一看去,流光肆意。

    “呼,当年我见大人家的千金穿过一套类似缎子的衣服,比这个还有不如,听说贵的很。”

    “那还用说,你一年的俸禄,连边边角角都买不起,人家这是贡品。”

    官差们接连感叹。

    王家人也看到,王富贵心头满是恨意,冷声道:“哼,谁还不知道谁,谢家怎么会有这么贵重的东西。”他扫了喜儿一眼,“还不知道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弄来……”

    谢春一气,冲过去一巴掌,扇得王富贵踉跄了下,嘴角流血,“你搜也搜了,我们谢家,拿了你们家一针一线没有?今天老子就让你看看,老子是不是好欺负的。”

    又是一通乱。

    还是官差们拼命劝住,干脆把所有涉及到的人,通通带到知州大人面前去。

    知州就在隔壁村子,距离很近。

    谢家人有些不乐意,但到底没说什么,民永远没办法和官斗,何况是知州那么大的官,平时就是个小吏,他们对上,也照样要吃亏的。

    红尘正好也有兴趣看一眼,就从善如流,跟着过去。

    那日见那个王小二,就觉得他是个没什么福气之人,寿数不长,可隔日人就死了,也未免有些奇怪,她当时没在那人脸上看见什么死气。

    王家果然被烧得一塌糊涂,只剩下空荡荡的屋子。

    王小二的棺材就随随便便停在院子里。

    红尘抬头一看,正见一个青袍广袖,长得很富态的中年男子,陪在身穿官服的那位知州大人身边。

    这中年男子应该就是那个脑子有问题的大师了。

    这人一看就普普通通,不光不像灵师,反而身上沾染了不少晦气,红尘叮嘱林旭两句,让他没事儿离那家伙远一点儿,离得近了,谁知道什么时候倒霉。

    周围的人见了官老爷,参差不齐地行礼,红尘却没有,不过,那知州大约有心事,心不在焉的,也没多注意。

    红尘也没在意,目光落到院子里的棺木上面,略一皱眉,四下张望,若有所思。

    也就稍微耽误了一会儿工夫,那边王家和谢家就当面又吵了起来,吵得知州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那位大师忽然一笑道:“谢家口口声声说自己无辜,我看到不见得,我早就看出,谢家之女的命格,正好与王小二相克,两个人遭遇,必有一伤……”

    王家人顿时更怒。

    谢春脸色骤变:“大师,这种事不能乱说,你,你们非说王小二是我们谢家人杀的,可有证据?要是空口白牙就能污人杀人,那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不要着急。”

    那大师却是气定神闲,“我知道,在你们谢家没搜出证据来,但有我在,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他低低一笑,冲王富贵道,“附耳过来。”

    王富贵连跑带颠的,急忙凑过去。

    红尘眉头微微一蹙,伸手招了下,小荷就从林旭身边溜达到她身边。

    和小荷咬了咬耳朵,这孩子老老实实点头,一转身就不见踪影。

    王富贵听那大师故作神秘地面授机宜,一拍大腿,高声道:“大师说的是,那么重要的东西,他们确实不可能乱扔,肯定在身上。”

    说着,王富贵一转头,用力瞪着谢春,“谢春,你敢不敢让我们搜身!搜你们家喜儿!”

    谢春一愣,大怒:“你说什么!”

    “恼什么,我们都是男人,可咱们王家村不缺女人,让女人搜就是了,你们要是清白无辜,那就大大方方地让我们搜搜。”

    喜儿呆呆地看着不远处的棺木,整个人都木木愣愣的,可还能听到人说话,轻轻抬头,沙哑着嗓子道:“爹,别和他们吵,要搜就搜,也没什么。”

    大夏天的,女孩子穿的衣服也不厚。

    不过片刻,王家村一个婆子就一脸急色,拿着一个荷包出来,荷包上面还摆着一块儿玉佩。

    玉佩很精致。

    喜儿很是不知所措,脸上露出几分迷惘,这东西……她不认识。

    “大兄弟,你看看,是不是这个?这是咱们家小二的不?”

    王富贵脑子一懵,这,不像啊。

    小二那块儿,好像没这么漂亮。

    对面那大师的脸色也变了变,阴晴不定。

    众人都静了静,连谢家的人都是满头雾水。

    不多时,反而是那位知州脸色大变,一个健步跨过来,瞪着那玉佩,浑身发抖,暴怒道:“你……你们从哪儿偷来的,竟然敢,竟然敢……”

    喜儿更是不知所措,红尘笑眯眯地上前一步,轻轻巧巧地拿了玉佩,笑道:“是我借给喜儿把玩,怎么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九章 婚书

    怎么了?

    知州的脸上阴晴不定,小心翼翼地看向红尘。

    能做到知州位置,在地方上也是实权人物,这种人,在京城怎么可能没有关系。

    平日里各种孝敬,他也没少孝敬上面,进京述职,更是要拜见各个上官,除此之外,京城里大大小小的事儿,那也绝对不能疏忽,别看他只是个穷地方的知州,可只要还有一点点上进心,哪怕没有上进心,想要保全自己,对那些大人物们的事儿,只要能知道的,都要巨细无遗地知道。

    他上一回进京,恩师就给他说过好多事儿,比如说,像眼前这块儿玉佩,他就见过图形。

    那是内府去年新制的一批龙纹玉佩,陛下赏赐给了诸位皇子,还有一些和皇室关系密切的勋贵小辈儿,皇后也略略赐下去几块儿,就这东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用的。

    若是玉佩真属于眼前的女子,那这女子的身份……

    知州仔细一看,心下狂跳,他刚才没在意,此时才发现眼前的女子气度不凡,真不像一般人物,不觉扭头看了眼跟他一起来的那位大师。

    这大师在他面前显露过一身好本事,十分得他器重,若有举棋不定,就本能地想向他讨个主意。

    那大师目光闪了闪,脸上的表情还是略有些僵硬,不过,一转眼就恢复正常。

    他惯于察言观色,看那知州一眼,就知道事情有变,这个女人的身份恐怕不太一般,可是事已至此,这种时候,却不能退缩,也只有硬着头皮走下去。

    “唔。”

    大师举目四顾,叹了口气,“最近我夜观天色,察觉到大灾将至,但最可怕的,还不是灾祸,反而是**,咱们这地方,近来不知不觉就多了许多外地来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强盗悍匪,大人,还是要注意您治下的安全才好。”

    这话,虽未明说,话里话外已经在怀疑,红尘这帮人也许是什么匪徒大盗,就是身上有好东西,说不得也是偷来的,抢来的。

    知州脸色大变,腿有点儿哆嗦,第一次觉得这位大师要是不靠谱一点儿到还好。

    他宁愿眼前这个是贵人,也不乐意有贵人到来,却让匪徒偷走抢走了东西。

    前者,他就算巴结不上,好歹也没有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儿,要是后者,万一贵人在他治下出点儿什么事儿……万岁爷的雷霆之怒,不是那么好承受的。

    红尘也不看那位大师,随手把玉佩抛了下,在指尖绕了一圈收回荷包里,似笑非笑地道:“大人应该知道,这龙纹玉佩一共十块儿,无论是谁手里那块儿,要真被偷了被抢了,在京城到无所谓,在你这小小曲州……那可是天翻地覆,大人还是盼着点儿自己好吧。”

    知州顿时松了口气。

    能知道龙纹玉佩一共十块儿,必然不是普通人,是匪徒的可能性更小。

    再说,人家小姐怎么看也不像坏人……

    红尘话音未落,已经一转身,扔下众人,朝着那口棺木走过去,走到棺木前面,还上上下下看了看。

    知州张了张嘴,他现在把红尘差不多当贵人了,怕贵人看这些晦气,可到底不敢说什么。

    “开棺。”

    “啊?”

    知州愣了下。

    王家那边一群人更是吓了一跳,王小二的父亲大叫一声:“你要干什么!”

    红尘却不理会,又道:“开棺。”

    不等王家的人反应过来,小荷一剑刺出,轰一声,棺木的盖子就被掀翻在地。

    红尘走过去拍了拍棺木,又拿出一张符纸,贴在里面,漫不经心地道:“归来!”

    这时,棺木忽然震动了下,里面窸窸窣窣的。

    在场的所有人忽然感觉浑身发毛,天气阴沉沉,周围更是阴风阵阵,地面上因为刚下过雨,湿漉漉的,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

    “咯咯咯。”

    胆子小的,牙齿咯嘣嘣开始响了。

    也就一眨眼的工夫,只听一声呻吟,棺材里头坐起来一个人,众人定睛一看,正是王小二。

    他脸色煞白,黑着眼圈,耷拉着脸皮,一身的死气。

    “啊!”

    好几个都吓得失声惊呼。

    “王小二,你就算是枉死鬼,也别来找我们,我是你叔啊,对你可不薄。”

    “我儿,你,你怎么回来了?你放心,爹会给你报仇的,你就安心去吧,去吧,投个好胎。”

    喜儿更是身体一震,愕然抬头看着他。

    王小二满头雾水,左看看,又看看,摇了摇脑袋,总算是恢复了点儿精神气,愕然道:“爹?这是……怎么了?”

    他爹大哭:“儿啊,你已经死了,别留恋,去吧,去吧。”

    “啊?”王小二更是迷糊,“死了?”他明明……

    一片混乱,就连那些官差们都浑身不对劲,知州忍不住往那大师身后退了一步,他也没注意看,自然看不到那大师的脸色,比被当成鬼的王小二还要差很多。

    “咳。”红尘咳了声,皱眉道,“别吵了,人死了还是没死,你们不会自己看看?”

    她声音不大,但一下子就让场面安静许多。

    这时,王小二的爹王富贵,才反应过来,到底是自己儿子,他就算害怕也有限,连忙过去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儿子的胳膊,登时咧开嘴哭:“暖的,暖和的。”

    又去摸他的鼻子,“有气,有气啊,庸医,庸医害人!”

    众人登时都回过神,虽然王小二的模样不太好,但大白天的,他又没什么危险动作,再仔细看看,好像确实是个活人。

    “哎哟,没死啊,小二。”

    “小二你可吓死我们了,到底怎么回事儿?”

    “就是,你记得昨晚是怎么回事儿不?”

    王小二被围成一团,众人七嘴八舌地问。

    红尘立在一边,冷声道:“他现在没死,但恐怕也活不长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惊了惊。

    知州打了个哆嗦,他比这一群老百姓更害怕,因为他亲自验过尸,连仵作都说,这个王小二是死了的,是被毒杀了,这忽然复生,真让人心惊胆战。

    他忍不住问大师:“大师,您看看这个王小二是怎么回事儿?真活了?”

    那大师的脸色不大好,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听见,知州的注意力很快被红尘吸引过去,也就没再追问。

    红尘走到王小二身边。

    王小二一抬头,目中登时露出几分惊艳来,即便是刚刚被他爹从棺木中扶出,一身狼狈,也不忘摆出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这位小姐……”

    “婚书在哪儿?”

    红尘皱眉问。

    王小二一怔,随即回头看喜儿,脸上就有些尴尬。

    喜儿的身体也一僵。

    红尘扫了她一眼:“不是问你和谢姑娘的婚书,当然,既然二位退婚,想必会连婚书一起退回,我是问,你最近写的婚书在哪儿?”

    “嗯?”

    王小二吓了一跳,“小姐怕是误会了,我没有啊!”

    王家其他人也纷纷插口,都说王小二并未与其他人订下婚约。

    王富贵现在也不敢看轻红尘,对她毕恭毕敬,还有些惧怕,甚至说漏了嘴:“虽然我们是打算给小二定一门亲,但眼下不合适,总要等一等。”

    谢家那边的人都冷笑。

    红尘摇头:“他明明和人签订了契约,是喜契,除非签订婚书,还得是他亲手签订,否则不可能成立。”

    王小二满头雾水地站着。

    其他人也完全不明白红尘说什么。

    红尘也懒得纠缠,直接就道:“罢了,你要是想和你现在这个不是人的新娘一起去阴曹地府,我也没办法,本来就不关我的事儿,今天就算我好心,多让你活一日,等晚上你便随你的未婚妻去完婚吧,这些东西不用撤了,明日照样要用。”

    王小二的脸色更白。

    王家的人也吓得瑟瑟发抖。

    王富贵更是一把抓住他儿子的胳膊:“我儿,你仔细想想,有没有这事儿?”

    他现在对红尘可是十分信任,事关儿子的命,即便是有一点儿半信半疑,也不敢轻视。

    王小二的面色一点点变得苍白,忽然想起一件事儿来,打了个哆嗦。

    “我,我……我以为是在做梦。”

    他脸色难看的很,支支吾吾地说起昨晚的事儿。

    昨天他正在读书,可能有点儿累,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就看见有个妙龄女子坐在他桌前,冲着他笑,那女子长得很美丽,言谈举止更是优雅,他一见便有些钟情。

    “我好像陪她喝了酒,还给她画画,写诗,她给我唱歌,弹琴,后来,后来……”

    他一下子想起来,顿时苦着脸,“后来我确实给她写了一张婚书,是她想要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迷迷糊糊觉得她哪里都好,就给她写了。”

    王富贵气得恨不得打自己儿子一顿。

    谢家那边,一群人冷嘲热讽。

    “还是读书人呢,婚书也能随便写。”

    “咱们喜儿幸亏没嫁给这么个货色,要不然还不知道吃多少亏,受多少罪。”

    这下子,连王家都很难反驳。

    到是喜儿一直很镇定,轻声道:“他从小便是如此,耳根子软,随便就能被哄了去,我也知道的……小二哥,我最后一次叫你小二哥,以后,你长点心吧,为了你自己好。”

    王小二的脸爆红,看喜儿越发愧疚。

    他其实是真和喜儿青梅竹马,两个人从小感情就好,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悔婚,当然,他读书以后,见的同窗们多了,也和更多人交际,是有时候觉得不满足,他的未婚妻只是个村姑,长得也不是特别好看,更不温柔,比不上那些大家闺秀们有才气,也没办法给他多大的帮助。

    至少等他考上举人,考上进士,以后能当官了,他要是娶了喜儿,怕是没有岳家助力的。

    但这些也就偶尔才想想,要不是这次知州大人大驾莅临,他看到了风光八面,又让那大师一说,说得心里打鼓,他是绝不会想退婚。

    “喜儿,我想过的,就算退了婚,我也愿意接你回我们王家,好好照顾你一辈子!”

    “啪!”

    喜儿又是一巴掌过去,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扭头对自家爹爹道,“爹,咱们走。”

    谢春连连点头。

    “大人,既然人都没死,自然更不关我们谢家的事儿了,我们和王家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可以走了吧。”

    知州有些犹豫。

    喜儿连看也不看王小二,只冲着王富贵说:“劳烦把婚书给我们送回来。”

    说完就走,谢家也顾不上官老爷答应不答应,赶紧跟上去。

    红尘笑了笑也没说话,半晌才道:“怕是你们和谢姑娘退了婚才有此一劫,如果王小二没有悔婚,就是有什么东西想让你和她定下婚契也办不到。”

    王小二和王富贵的脸色更加难看。

    王富贵咬着牙,低声下气地恳求:“这位小姐,您一看就不是一般人,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小二,小二他,您就救他一救吧。”

    说着,他四下一看,有些犹豫,似是下了狠心,高声道,“我们王家有一祖传至宝,祖辈口口相传,说是记载了宝藏的信息,绝对没有假,虽然我们子孙不争气,落魄至此,揣摩不透,可小姐您是贵人,您说不定能探出究竟,我愿意把它献出,只要小姐您……”

    “行了,我不缺钱,对宝藏也不感兴趣。”

    红尘转移视线,落在那大师身上,她觉得王富贵提起宝藏时,这家伙心跳加速,似乎有点儿异样。

    当然,也不只是他,在场好些人都很好奇的样子,连那知州也有些意外。

    宝藏这东西,对于想着一夜暴富,生活困苦的人来说,确实很有吸引力。

    见王富贵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要没了,王小二也眼泪鼻涕都往外喷,红尘叹道:“你要真想求生,就想想婚书是怎么写的,在哪儿呢?还有,有东西缠上你,必然是有原因,你最近去过什么奇怪的地方,或者得到过什么稀奇东西没有?仔细想想。”

    王小二咬着牙,绞尽脑汁,“我一直闭门读书来着……啊,对了,确实得了几样古董。”(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章 痛骂

    一瞬间,王家和谢家的人都看着他。

    王小二脸上一红:“那些东西……”

    一开始并不乐意说这些,可到底命更重要,他现在只要一看见地上的棺材,就浑身不自在。

    王家贫寒,自然没钱买古董,那古董是王小二有一次喝酒回家,半路上摔了一跤,在河边无意间挖到的。

    他到底是个秀才,不像寻常百姓那般没有见识,见有人专门把东西埋起来,用的包袱也很漂亮精致,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扯来的缎子,便猜那应该是很珍贵的东西,就偷偷拿走藏了。

    “我当时是想着,马上就要成亲,等到新房好了,把这些东西摆上,也显得体面。”

    王小二讷讷道。

    这事儿王富贵自然知道,儿子捡回来好玩意,一看就很值钱,他也高兴,趁着喝酒,还在外头瞎叨咕了几句,不过相信的不多,大部分人觉得他是喝醉了酒说胡话。

    红尘叹了口气:“都拿出来给我看看。”

    王小二犹豫了下,还是老老实实地去了王家的地窖,把东西一股脑搬出来搁在红尘面前。

    “这东西来历不明的,我们也是怕……”

    怕让失主找到了,再惹下麻烦,所以一直藏着,到不敢随意拿出来看。

    王富贵讪讪道:“不过,既然是我儿从河边扒拉出来的玩意,想来对方恐怕也有见不得光的地方,到不怕他们大张旗鼓地找。”

    财帛动人心,就是知道从外面乱拿东西回家,可能惹祸,谁又能忍得住。

    红尘也不管这一家子的想法,仔仔细细看了那一地玩意,皱了皱眉:“还有别的没有?”

    这些东西确实不干净,应该在地下埋了有些年头,刚刚被起出来,不过,到也不至于让人惹祸上身。

    王小二怔了下,“啊,还有一块儿玉……”他伸手摸了摸腰身,苦笑道,“这会儿不知去哪儿了。所有东西里,别的都脏兮兮的,只有这块儿玉看起来很新,又小的很,我就把它装在荷包里随身携带,身上佩戴一块儿玉,并不显眼,我也没有多想。”

    “少爷……”

    王小二话音未落,王家买来的照顾他的一个小丫头就偷偷摸摸从后头钻出来,“那玉在少爷桌子上呢,我刚才去收拾屋子的时候看见了。”

    像这种东西,瞒得过外人,瞒不过身边伺候的人,王小二因为喜欢的很,时常拿出来把玩,伺候他的小丫鬟肯定能看见。

    众人都一愣,连忙去王小二的屋里看。

    红尘很随意地扫视,只看见这会儿一直低调的不行,一言不发的那位大师,脸上露出一点儿惊疑。

    王小二的屋子被烧得一塌糊涂,虽然经过整理,看起来还能用,只是里面的家居摆设都要换一换。

    那桌子被烧掉了一半,只剩下另外一半摇摇欲坠。

    红尘径直走过去,就见果然有一块儿白玉搁在上面,那玉佩非常精美,玉质也特别好,怪不得王小二把别的东西都藏了,唯有这个喜欢到搁在身边,以便能时时把玩。

    “是好东西……”吐出口气,红尘把玉佩轻手轻脚地放在桌子上面,脸上露出三分古怪,转头又问,“婚书呢?”

    这个哪里找得到?

    王小二满头雾水:“我还以为是做梦!”

    红尘四下扫了一眼,走过去推开窗户,众人一下子都看到了,窗台上放着一张红纸。

    王小二整个人都怔了:“我,我……”他就是真写了婚书,不是做梦,可用的也该是平日里读书写字的纸,怎么会是红纸?

    红尘脸色更奇怪,拿着婚书一边看,一边摇头。

    王小二心里一跳一跳的。

    王富贵更是心中七上八下:“小姐,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这门亲事,恐怕不好解除呢。”

    红尘转身把红纸递过去,交给王小二,王小二有点儿不敢拿,可还是老老实实接了。

    王富贵脸色煞白:“怎么会不好解?我儿子总不能为了成亲就去死!哪里来的妖邪,这般害人,小姐可要救我儿一命。”

    “你们自己看,是你儿子自己写的婚书,自己答应要娶人家。”红尘指了指,“黄泉碧落,愿随卿卿同往,说得多好,君子一诺千金,人家现在就要你儿子履行诺言,和她共赴黄泉了。我敢说,既然婚契能成,当时你儿子写婚书时,肯定是一片真心。”

    王小二身体发软,扶着门站着,脸色苍白,隐约记起一点儿昨晚的事儿。

    他晚上见到那个美貌女子,确实觉得她温柔可亲,又那么漂亮,他有一刻,的确很真心实意地想娶那女子为妻。

    哪个男人没做过娶一房绝色倾城的佳丽的美梦?王小二原本的未婚妻喜儿,只能说不难看罢了,在乡野长大的女孩子,满山乱跑,即便算得上娇养,也和大家闺秀不同。

    “我,我烧了它!”

    王富贵气得抓着婚书直发抖。

    红尘无所谓地道:“你可以试试管用不管用。”

    王富贵真是气狠了,果然拿火折子一把点了婚书,眼看着婚书一点点化为灰烬,刚松了口气,就见窗口凭空又飘进来一张红纸,还是原来的模样。

    “……”

    王家看到这一幕的人,心中都有些恐惧。

    连谢家也多多少少收起幸灾乐祸的嘴脸,谢春更是一把抱住女儿,急声道:“小姐,我女儿已经和这个王小二退婚了,那个,那东,那人不会牵连我女儿吧?”

    “放心,如果是什么邪祟,那我随手就给除了,但和王小二定亲的女方不是邪物,应该说已是一种灵,身上有功德,受天地保护,像这种灵,通常很明白事理,此事与你家姑娘无关,当然不会迁怒。”

    红尘一笑,看了王富贵和王小二一眼,轻声道,“无论是哪一个灵师见了这种灵,只要她不为非作歹,所作所为都符合规则,都不会轻易去为难人家。”

    “什么!”

    王富贵不可思议道,“她强行要杀了我儿子,难道还不是为非作歹?”

    红尘无语:“这是你儿子答应的,怎么能怪人家?”

    王富贵一下子闭上嘴,气得掐了他小子一把:“都是你,你说说你这个混蛋,不好好读书,怎么什么都敢招惹!”

    王小二也是欲哭无泪,半晌扑通一声给红尘跪下,哭道:“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还请小姐救救我,我,我不想死啊!”

    红尘很是无奈,却还是很无所谓地道:“也罢,晚上我过来看看,要是她好说话,没准儿能被劝住呢?”

    这话实在是有点儿轻松的过分了,反正王家一点儿都不安心。

    那边知州大人到是偷偷摸摸地拽着那位大师小声嘀咕,王小二也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跪下求大师开恩相助。

    大师看样子不大想答应,不过,知州在旁边看着,他又是一副高人模样,人家红尘一个小女子都应了,他也只好应下。

    谢家这边其实早想走的,可眼下这种事情,谁能不好奇,再说,能看王家的笑话,他们也高兴,即便是有点儿害怕,这么多人都在,也觉得不用担心,干脆都留下。

    这一整日,王家上下,尤其是王小二,一直心不在焉的,面露恐惧,随着太阳渐渐落下山去,更是忐忑,偏偏红尘一派轻松,还拉着林旭下棋。

    天色终于完全暗淡。

    窗外似有老鸹的叫声。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外面到处是斑驳的影子,忽然安静下来。

    在村子里,晚上的确是有些静谧的,可时不时还是会有鸡鸣犬吠声,两口子打架吵架的动静,再不济,还有风声雨声。

    外面明明又在下雨,可一时间,众人耳边除了彼此的呼吸,什么都听不到。

    谢春拉着自家女儿,嘴唇动了动,他有点儿后悔,想要离开,但这会儿还真有点儿不敢出门。

    忽然狂风大作,哐当一声,大门洞开,整个房间都在摇晃,所有人站立不稳,桌子也晃,地也晃,被烧得漆黑的四壁一寸一寸龟裂,王小二惨叫一声,整个人就完全不受控制地向外面扑了出去。

    “儿子!”

    王富贵一把抱住儿子的腰,也被拖着向外走。

    就在两个人几乎要绝望,马上就要被拖走的一瞬间,红尘拿出一颗棋子扔出去。

    砰一声。

    棋子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上面。

    瞬间,一切恢复平静,天也不动,地也不摇,只剩下微风阵阵。

    红尘叹了口气:“你又何必呢?不如放开吧。”

    周围稍稍安静了一下,窗外忽然冒出一抹幽光,冲着红尘飞了过去,不过红尘只是稳稳当当地坐着,一只手还拿着棋子,另一只手轻轻举起,小声道:“当真想魂飞魄散,我不想伤你,不过是为了你并不该死罢了,怕伤了你损功德,可你要敢主动攻击我。”

    那蓝光大约听得懂人言,一下子就停下,微微颤动,似乎在说话,红尘也侧耳细听。

    王富贵一脸的紧张。

    王小二更是浑身颤抖。

    后头那些事不关己的,也很害怕,知州拼命向那大师身后躲,大师却也额头直冒冷汗。

    知州小声道:“我看刚才好像打起来了,哎呀,那小姐真厉害,敢和那种东西正面对上……大师,您要出手,能不能灭了对方。”

    大师身体僵硬,却捋了捋胡须,微微一颔首:“并无问题……”

    话音未落,蓝光嗖一下飞过来,一丝丝阴冷的气息袭上心头,似乎下一秒身体就要冻僵。

    大师吓得踉跄起身后退三步抵住墙壁,大声喊道:“我错了,我再不敢胡说八道,饶命啊,饶命!”

    偏偏那蓝光好像戏耍他似的,围着他转了两圈,轻轻贴着他的脸,像他的眼睛,鼻子,耳朵里钻去。

    大师顿时吓得翻白眼,一声不吭瘫倒在地,没了知觉。

    知州:“……”

    所有人都愣了愣。

    红尘嗤笑一声:“好吧,算你厉害,别急着走,坐下喝杯茶。”

    说着,一手倒茶,那茶杯凭空浮起,半晌又落下,里面的茶水却没了。

    红尘转头向完全不知该怎么办,瘫在地上喘着粗气的王小二道:“你招惹的这位大美人不肯放过你,当然,我在这儿她动不了手,可你知道的,要不彻底解决,我一走,你就只能随她去了。”

    王小二的眼泪一下子落下来。

    红尘叹气:“我们有急事,马上就要走……”

    “救命,求大师救命!”

    王富贵和王小二拼命磕头,眼下另一位大师已经跪了,还跪得那么轻松,可见这东西有多吓人,如今红尘就是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只能拼命抓住。

    “我也没法子,除非人家愿意主动退亲。”

    红尘若有所思,忽然一拍手,“这好像也不是不行吧,你们王小二也没什么值得看重的。”

    这话有点儿难听,可王富贵也顾不上了,使劲点头:“对对,不值得看重。”

    红尘笑了一下,又道:“我看这位灵女到不是饥不择食的那种,这样吧,你去求喜儿过来骂你几句,骂得越狠越好,她做了你那么多年的未婚妻,站出来骂你,显然最是合适,你也说说自己的罪名,说的越严重,也许灵女就越看不上你。”

    王小二愣住。

    王富贵使劲戳了儿子一下,王小二只能期期艾艾地走过去,小声对喜儿哀求:“喜儿,你,你帮帮我。”

    喜儿冷笑,高声道:“就你这么个畜生一般的混账,还想娶妻,我看谁嫁给你,那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我还得谢谢你肯放过我呢,要本事没本事,要能耐没能耐,考个秀才我看就到头了,还背信弃义,爱贪小便宜,看见女人走不动路,就你这德性,谁肯嫁给你!”

    以前,喜儿从来都是夸奖鼓励,这还是头一次如此刻薄,明明也不算骂得太厉害,王小二却有些受不住,脸色涨红。

    红尘轻声道:“王小二,你说,喜儿说得对不对,想好再开口。”

    王小二被憋了一下,咬牙道:“对,是我混账,是我不是东西,我配不上喜儿,我,我……”

    周围阴风又起。

    王小二吓得一闭眼,张口噼里啪啦地骂起自己来。

    不光他,满屋子的人,王家的人,谢家的人,都恨不得把王小二给骂得体无完肤,他已经从不是人,到猪狗不如发展,王富贵这个当爹的也骂,一边骂,还得一边感谢这些骂得痛快,骂得卖力的人们。(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一章 痛快

    喜儿一开始还很矜持,到后来,却忍不住把心中所有的愤怒都通通发泄出来。

    尤其是谢春,冲过去冲着王小二就是一巴掌,“呸,就你这么个背信弃义的小人,还指望我闺女下嫁,我们家喜儿才没有那么眼瘸!”

    王小二脸上爆红,却还是硬忍下来,唯唯诺诺地应了。

    连王家的人都跟着脸上发红。

    有些年轻一辈,看王小二的目光古里古怪的。

    王家并不富裕,家里子弟大部分都是务农,还有那么几个,在县城做一点儿小生意,勉强能糊口罢了,秀才可是十分稀罕,自从王小二中了秀才,他就是王家诸多子弟的榜样。

    家里人动不动就说王小二怎么怎么样,让他们跟着学。

    自家出了个有出息的,自然是好事儿,可整日让人如此比较,心里也难免有些不痛快,今日眼看这位骄子让人指着鼻子痛骂,偏偏还得老老实实听,那滋味,还真有些痛快。

    红尘听着轻声笑:“看来王小二的现任未婚妻有些摇摆不定了,你们再加把劲儿。”

    可不是,那封大红的,和普通婚书相比,显得有些另类的婚书在桌子上起起伏伏,似乎真有些迟疑的模样。

    王富贵一咬牙,拼命给自家的人使眼色,也破口大骂起来,什么不孝,花心好色,懦弱无为,但凡能挨上点儿边的,都往王小二脑袋上扣。

    王家的人也跟着骂出声来。

    别说,一开始还不好意思,再后面,到真有些酣畅淋漓的感觉。

    大家平日里都矜持,与人为善,可偶尔有这么一次,能痛痛快快地骂别人几句,那个人还只能听着,其实感觉上会特别的舒服。

    终于——

    一阵风吹过,拂过王小二的脸,骤然加急,唰一下,他那张脸就青紫了一块儿,那风仿佛特别嫌弃地打了个弯儿,转眼冲出窗户,顺便卷走了婚书。

    婚书碎成片儿,一片片落在外头的地上,很快就被雨水打湿,和泥土混合在一起。

    红尘这才慢条斯理地道:“嗯,行了,恭喜王公子变成人渣,我想,这个漂亮女鬼再也看不上你了,以后都不必担心。”

    骂声终于停下。

    再骂下去,大家嗓子都要沙哑,也够了本,喜儿一拉父亲的胳膊,谢家的人转身就走。

    红尘还笑道:“别忘了送谢礼过去,瞧瞧人家多卖力气,帮了大忙了。”

    王富贵脸上一片铁青,却只能老老实实,憋憋屈屈地答应。

    红尘看他们渐渐平静了,才指了指那些王小二得的古董,笑道:“你们家少爷招惹的鬼,就是附在玉佩上,其它几样也沾了邪气,你要是想再和那女鬼续前缘,就留着它们,说不定晚上……”

    “不要,不要了!”

    王富贵脸色骤变,几乎是哭着求红尘帮忙处理了。

    红尘也没拿乔,很随意地收了东西,被吓坏的一干王家人才松了口气。

    这一场闹剧一出,知州叹了口气,也没看一直被吓得失色的所谓大师,到是客客气气,恭恭敬敬地过去和红尘说话。

    红尘简单应付了几句,便和林旭悠悠哉哉出了王家的门,跟上谢家父女,忽然清脆地笑起来。

    谢春一怔。

    喜儿也噗嗤一声,大笑,一边笑一边抹眼泪:“爹爹,我好痛快!”

    谢春:“……爹爹也很痛快。”

    要说在今日之前,喜儿对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还抑郁难安,哪怕面上再坚强,可她一女子,遭逢此事,又如何能真正看得开?但今日之后,喜儿就察觉到自己再想起王小二,只有一点点鄙夷,连半点儿别的情绪也没了。

    “想必从今以后,别人也不会把喜儿你和王小二退婚的事放在心上,他那种人,真敢把女儿嫁过去的,才是傻子。”

    谢春志得意满。

    谢家一干人等也纷纷开口,安慰这父女两个,心中却是松了口气的。

    他们谢家的女孩子出点儿乱子,整个族里都跟着受连累,现下任谁都知,全是王小二的错,喜儿当然无辜。估计所有听说这事儿的,全都会把注意力放在那个和鬼结亲,死过一回的王小二身上,至于喜儿,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没见连一只女鬼都主动退了婚,就因为那王小二实在不好,人家喜儿是好人家的姑娘,哪里能嫁给他?

    林旭和红尘就继续上路去。

    红尘略有些歉然:“耽误正事儿了。”

    “不要紧。”林旭一笑,“很有意思,我也想看个热闹,不过,今天这出戏里面藏的戏,应该更有点儿意思。”

    “有意思也是官府的事儿,咱们赶路要紧。”

    红尘抱着个抱枕歪倒,眯着眼睛休息。

    林师兄恐怕也早就看出来了,那个跟着知州的,所谓的大师就是个骗子,估计还不是什么小骗子,在这种时候,跟知州打得火热,听知州说,还有意无意地插口修河堤的事儿,说不定所谋之事,与河堤有关。

    哪怕只有这点儿怀疑,也必须让官府插手查问了。

    “他身上有盗墓贼的味儿,应该是去盗墓来着,从墓里拿出东西之后,也许和同伙起了争执,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先把东西就近掩埋跟藏了起来,当然,被埋的这些,应该只有那块儿玉最重要,其它的都是遮掩用的,谁也没想到,王小二竟机缘巧合之下,挖到了宝贝,他们父子又不是谨慎人,肯定说漏了嘴让这帮家伙察觉到,又听说王小二打算成亲时拿玉佩在新婚妻子面前显摆,干脆就设下圈套,让王小二娶他们的人,到时候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到东西。”

    红尘半靠着抱枕,一本正经地猜测,这猜测估计能有七八分准确度。

    “看来这群盗墓贼实力不强,要是强的话,直接登门杀人灭口劫财便是。”

    林旭失笑:“最近曲州驻军调动频繁,知州也带了官兵,附近戒备森严,所有人的情绪紧绷,连小毛贼都没有,真要出一点儿大案子,那只能算犯案的倒霉,插翅难逃。我猜,放火的应该是这群人,一开始或许只想探探消息,结果发现王小二竟然暴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放火制造混乱,好趁乱偷东西,只可惜王家父子也不傻,东西藏得严密,他们也没找到。”

    两个人也就随便猜猜好打发时间,离开之前,林旭的人已经通知了官府,抓住那个骗子大师,再顺藤摸瓜找到他的同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相信官府一帮刑讯高手们会很乐意寻求真实答案的。

    “等有了结果,别忘了告诉我一声。”

    即将离开村子,红尘把那块儿白玉取出,搁在车窗外面,轻轻一抛。

    白玉闪了闪便消失不见。

    一个红衣的漂亮姑娘笑盈盈飘在窗户外面:“我送你们一程。”

    “那就多谢你了。”

    红尘笑道。

    这个红衣女子身上全是灵光,功德更是不少,虽然还没有成为山神一类受册封的正神,却绝对离那一步不远,有她护送,接下来的行程不但快速,想必也会很顺利。

    “这一片土地,都是我的地盘,你要是有事儿需要帮忙,只管招呼一声。”

    红衣女子笑盈盈的,“谁让我就是看你这位大师顺眼呢。”

    林旭看到她,却也能感觉出异样。

    红尘轻声解释:“那个和王小二结亲的女鬼,是多年前死在此地的,生前行善,死后也没有恶行,反而一直保护该地的村民,身上已经有灵光,她寄身的东西就是那块儿玉佩,让盗墓贼挖了出来,她也因此寻到此处,至于和王小二的事情,纯粹是为了戏弄他,给他个教训罢了,就那样的人,人家可看不上眼。”

    她一到王家,接触到王家的棺材,就已经知道一切,其它的仅仅是应了这个女鬼的要求,做的戏而已。

    估计女鬼也有些寂寞,才会如此淘气,红尘愿意陪她玩一玩,她也很高兴。

    林旭:“……”

    话说,就在不久之前,他面上不变色,可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为眼前的小姑娘担心,万一那女鬼过于强势,伤了她怎么办?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林旭还觉得自己没用,在这种时候,居然没有多少能力来保护他的小姑娘。

    现在看来……哎!

    剩下的路程果然分外顺利,没多久,就已经到了地方。前面早有官差过来迎接,早前的钦差大人亲自派了人来,很是给面子,连工部那些人都士气大振,觉得这是老天爷给面子,精神倍增,一到地方,马上积极想融入进去,尽快开始工作。

    红尘只见了钦差一面,那钦差身份也不一般,姓龚,叫龚时,是皇帝母家的人,按照辈分,能喊皇帝一声表哥,为人看着却是敦厚老实,应该没有什么才干,做事战战兢兢的,可他是皇帝的自己人,别人见了他,先天就要有顾忌,也深得皇帝信任,这个钦差做得还算合格。

    龚时显然很信任林旭,一见他就跟见到救命稻草似的,简直要热泪盈眶了。

    红尘亲眼看到河堤,却是眼前一黑。

    情况比她知道的还要严重。

    整个河堤无数地方被虫蛀,有地方一看就不行了,水流稍微冲一些,就可能坍塌。

    工部还有本地的一些精通水利的人才已经给出好几套修理方案,林旭直接定了其中一套,结合了修建水坝,分层截留汛河河水,让河改道一段儿,走以前留下的一条河道,绕过已经不适合修堤坝一段儿……种种种种,工程量最大,但是成功率最高,别的方案可行性实在不强。

    一帮官员也知道这法子好,可是大家还是忍不住脑门上冒冷汗,这么大的工程,又是眼下这危急关头,来得及吗?

    “来不及也得做,先避免大水漫过三州,之后慢慢来,你们合计合计。”

    林旭轻声道。

    其他人也只好应了。

    红尘只看了一遍资料,就马上行动起来,直接带着罗娘和小严,还有那群女孩子,把自己手底下的人都发动起来,人人拿着笔,拿着纸,拿着工部这边的资料,沿着河道拼命跑动。

    “责任到户,所有河工们统一分组,每人负责一部分工作,至于怎么分配,林先生,过来我们研究研究。”

    她二话不说接管了主管的活儿。

    工部那边一群人面面相觑。

    别人还好,都没有说话,夏清已经气得吹胡子瞪眼,直接冲到钦差面前大喊大叫,连上下尊卑都顾不上。

    “这是何等大事,关系到黎民百姓的生死存亡,怎么能容许一个女人指手画脚的,这,这,气煞老夫也!”

    钦差也无奈,他是一个劲儿地和稀泥,毕竟林旭一看就支持人家荣安郡主。

    可工部这边闹腾,他也不能不理会。

    不光夏清,其他人也心里不舒服,让一群女人在河道边上乱跑,还要指挥工匠们,谁能高兴?

    还是红尘懒得浪费时间,让林旭发了话,先抽调一部分人手,让红尘带领负责一小段河堤的修建,其他人做别的。

    工部那边虽然还是不满意,到底不敢太放肆,人家红尘再是个女人,身份也摆在那儿。

    夏清还是气哼哼,****说红尘的不是,这边一群姑娘却根本就没工夫和他打嘴仗。

    大家都很忙。

    她们这些年跟红尘在一起,学的东西又多又杂,红尘这次挑选的,都是杂学好的。

    例如精通工程,精通地理,精通管理,精通数学,全是红尘在玉珏空间里找的有趣的教材,很随意地教授,可这些东西,平时除了管家的时候多多少少或许能用上一点儿,根本没在别的地方用过,更别说涉及到这么大的工程了,所有人心里都紧着弦,不愿意让自家郡主丢人,全部心神都搁在干活上面了。

    红尘也没闲着,这种事儿,她其实不太专业,但玉珏空间里面,什么专业人才都有,此时看着是坐在河边发呆,其实玉珏空间里热闹的很,很多人帮忙看资料,计算各项工作流程所需,列任务表……(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二章 邪性

    “我的老天,这速度……”

    一个中年汉子忍不住咋舌。

    旁边年轻一点儿的男子也叹气:“一开始咱还嘲笑人家,说人家是一帮外行,没想到啊!”

    两个人对视一眼,略有些唏嘘。

    “夏大人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呢。”

    刚才夏清偷偷摸摸去那边转了一圈,回来就蔫了,一天没吃没喝,大概不太好受。

    他们也没笑话他。

    说实话,不光是夏清,工部这边的人,连同那些当地雇来的村民和工匠们,对荣安郡主一个女子,不对,是一帮女子在河工方面指手画脚很是不满意。

    那些普通工匠民夫也就罢了,郡主的身份摆在那儿,人家是贵人,贵人说的话,总是不大敢质疑,可工部这边的人,却十二分担忧。

    如今正是汛期,水流湍急,时不时有决堤的危险,早在三天前就有过一次决口,幸好发现及时,总算是堵住了,没有酿成大祸,可大家伙个个提心吊胆。

    现在又忽然冒出个女人,竟然开口就要指挥大家伙修河堤,还参与决策,谁能放得下心?

    他们为官多年,虽然品级不高,可还是有些责任感的,眼下黎民百姓的命运系在他们身上,他们唯有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放松,碰上搅局的人,当然是深恶痛绝。

    后来上面改了主意,先让荣安郡主负责一段河工,还是最难的一段儿,他们反而稍稍松了一口气,更是加紧工作,几乎算是拼命了,所有当地的劳工都被支使整日工作,也顾不得吝惜劳力,只要他们活干得明显比那一群瞎胡闹的女人好,想必那个女人也能知难而退,别老是胡乱搅和。

    夏清对此尤其积极,几乎没睡过几个安稳觉,明面上不说,别人都看出来,他是想让那荣安郡主丢一个大脸。

    前些日子,他们忙忙活活,荣安郡主那边到停下来,也不知道干什么,除了一群女人四处跑动,不做别的,那些劳工更是好吃好喝地养着,只做一点儿平平路之类的简单的活儿,要不然就聚在一处听一个女人上课,整天热热闹闹,就是不见修河堤去,还美其名曰,养精蓄锐。

    为此,夏清直接去找了钦差,还想去骂荣安郡主一顿,私底下更是无数次痛心疾首,说那个女人误国误民什么的。

    就在夏清都不知道给京里去了多少封信以后,荣安郡主那边终于开工了。

    而这一开工……

    其他人简直不敢相信,那速度之快,他们完全无法理解,而且还越来越快,短短三日,就有追上他们进度的趋势,可以想象,之后肯定要超过他们老远去。

    更离谱的是,人家工作量竟然不大。

    那些河工们分三班倒,正常按时吃饭,工作一段时间就要休息休息,而且即便是工作,好像也很轻松的样子,至少比他们这边那些累得和死狗似的劳工们轻松。

    不服气不行啊。

    工部这些人大部分是服了,他们在工部呆的时间长,和别的官员不一样,总是信服有能力的人的。

    荣安郡主有能耐,再是女人,再是外行,他们就不得不服。

    夏清这几日也有些沉默,不过,干活到是更卖力了,压榨得那些民夫们有些受不住。

    “哎,幸亏咱们这边有军队驻扎,一帮农夫闹不出大事儿来。”

    老百姓们总是能忍耐的,只要不是实在受不了,他们就任凭驱使,夏清固然着急,逼迫手底下的人加倍努力干活,好在也不是刻薄残忍之辈,这些日子他没少自己想办法,动用各种关系,弄来好吃好喝的东西养着手底下的人。

    民夫们每日都能吃一顿白面,还能吃饱,偶尔甚至有一点儿油水,菜里面加一块儿肥肉,日子过得也还好,卖力气干活到也觉得没什么了。

    要不是有人家荣安郡主做对比,恐怕夏清还能得一个仁善的名号呢。

    工部那些人啧啧称奇,他们却不知道,红尘手底下一群姑娘简直累得恨不得一头躺下再也不起来。

    她们不光是体力劳动,漫山遍野的跑,还要做脑力劳动,脑袋一刻都不能停,更耗费精力。

    红尘也心疼这些姑娘,到是和玉珏空间的诸位大能们一起分摊了大部分的工作,但眼下这件事,毕竟是第一次,所有女孩子们第一次干这么大的事儿,心里绷着弦根本松不下来,不停地计算,出现失误还要及时更正。

    当然,那种满足感,也是说不出的好滋味。

    这个时代的人,哪里见过这等有条不紊干活的架势,按照玉珏空间里某位大能的说法,大工业生产能让一切小农意思的家伙们震撼到再也说不出话来。

    确实是如此,连女孩子们都很震惊,她们也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学会的这些东西,果然如自家小姐所言,不是没有用的,反而有很大,很大的作用,能翻天覆地。

    她们身为女子,不光能做那些男人们才能做的事情,而且能比他们做得更好许多倍。

    “以后会更忙了。”

    红尘叹了口气。

    最近几日,工部那边大部分人都认可了红尘的工作能力,服气得很,自然个个愿意听从指挥,这当然是好事儿,所有人同心协力总比人心涣散好得多,可工作量也会变得非常大。

    眼看着红尘这边河堤工程顺顺利利地进行下去,工部好些人都过来表了态,愿意一切听指挥。

    唯独夏清,多少还有点儿不乐意。

    几个同僚心里有数,这家伙大约也撑不了几天了,他虽然倔强,到也不是完全看不清楚形势,人品还是能过得去,要是连人品都不行,就这性子,在工部连现在的位置也做不到。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那边怎么回事儿?”

    工部几个小官凑在一起一边喝茶一边歇着,正聊到夏清,就听见他扯着嗓子大喊。

    几人连忙走过去看。

    不远处挖石头的几个民夫都跪在地上,唯唯诺诺地听训,夏清气得跺脚。

    一问才知,闹了半天是夏清这边砂石跟不上,他让拆了半山腰上的一个破庙凑一凑材料。

    这到没什么,当初时间紧迫,别说破庙了,就是本地村子里的房子也招拆不误,锅碗瓢盆都要给征用了,反正说是留下欠条,最后给老百姓算钱,至于能不能让老百姓不吃亏,至少不吃太多的亏,那纯粹要看钦差大人的良心。

    像眼下这等修河堤的事儿,老百姓们一般怨言还小一些,毕竟大家伙都不傻,河堤不修好,对他们一点儿好处都没有,一辈子看大河的眼色过日子,最常拜祭的神灵就是龙王,这么一群村民,只要是为了修河堤,他们都不在乎吃亏。

    这会儿闹起来,纯粹是那虽然是个破庙,一开始没注意,但一拆庙才发现,里面还有三尊乌漆墨黑的佛像。

    瞧着也看不太清楚,但应该是一尊佛两个菩萨,斑驳陈旧,佛座下莲花也没了,有个菩萨缺了一小半儿。

    有个民夫讷讷道:“到底庙里还有佛像在呢,我看也不是一点儿香火也无,这个,这个……”

    如果是别的地方,村民们可能不会太在意这些东西,都是破庙了,拆了无所谓,谁还管那佛像如何,但本地却不同,也许是苦难日子太多,人们对于神佛还算是很敬畏,尤其是他们这些经常在河边做活的人,做事时更不愿意添麻烦。

    夏清气得脸上发青:“这都什么玩意,就这破东西,还算佛像?行了行了,来两个人把这东西给我推出去,赶紧干活,拆了这庙能省下多少事儿。”

    正好红尘领着罗娘和小严在河边走动,听见动静也过来看了一眼。

    工部的官员连忙见过。

    “这种时候,就不必多礼。”

    红尘笑着叫起,扫了一眼庙门,摇头道,“夏大人还是别拆了,砂石一时供应不上,休息一下等等便是。”

    夏清僵着脸,冷声道:“我等可不是郡主,是朝廷官员,不敢尸位素餐。”

    红尘看了他一眼,一看就知道,怕是劝不动的,干脆就不多嘴,反正应该也出不了大事儿,最多一个人吃点儿苦头罢了,旁人不会受太大牵连,转头就走人。

    夏清哼了哼:“愣着做什么,干活!”

    他手底下的人只好七手八脚地把佛像给推出来,也不算重,应该是木头的,随手扔到一边,就开始拆庙。

    那些民夫们到是不大敢动手,还一个劲儿闭目念佛。

    工部这边几个小官对视一眼,都不觉苦笑。

    有个和夏清关系还不错的,忍不住叹气:“大人这是何苦!”

    干嘛非得得罪人家郡主,在朝为官,也该与人为善才是,别说是一位郡主娘娘,就是个芝麻绿豆一样的小官,小吏,也应该客气些,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能用得着人家。

    夏清根本不管不顾,全当没听见。

    别人一看如此,也只能由着他闹腾。

    一场小风波,也没多大事儿,很快大家伙就忘了,继续干活去。

    工部几个官员私底下也笑:“我看荣安郡主真是个好性子的,让夏清那么挤兑,都没生气。”

    “换我我也不生气,看他跳脚的样子,还是个热闹,反正又碍不着我什么事儿。”

    众人都大笑。

    也是,别看夏清闹腾得挺欢,大家都看出来了,人家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他爱怎么闹,人家就当没这一回事,也就夏清自己看不明白,还觉得自己挺了不起。

    所有人都很忙,闲话也只有说两句的工夫。

    几个工部的官员歇了片刻,缓过劲儿,都纷纷上了堤,一眼看过去,大家都干得热火朝天。

    要是放在以前,他们也觉得满意,民夫们都卖足了力气,工程进度也不算慢,但最近都有点儿不能忍。

    不看别的,只看河对面,人家那边干活时,也是有很多人,但纹丝不乱,好像有一种特别的韵律在。

    负责挖掘沙石的,装砂石的,修独轮车的,运送的,还有那边在河堤上互相帮衬着干活的,人人都在工作,只做自己最擅长的一样,做得特别娴熟流畅,虽然人多,可工地上看起来整齐干净,人们干活也特别顺手,那种感觉,好像整个工地就是一个整体一般。

    “哎,咱们不能看着夏大人犯倔,如今也不是犯性子的时候……”

    正说着话,就听一声惊呼。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夏清脚下一滑,一头栽到河里去,被湍急的河水冲着瞬间没了影子。

    “那儿,在那儿!”

    幸亏河里提前下了绳索,有时候大家干活还得下水,这也是为了安全。

    此时夏清就使劲拽住绳子,起起伏伏的。

    几个水性好的民夫赶紧下去,艰难无比地把人弄了上来。

    很幸运,夏清命大,甚至还没昏过去,就是吓得直哆嗦,满身狼狈,一头的泥沙,人也瘫软在地,努力半天都站不起来,一个劲儿呕,呕出来好多浑浊的河水。

    “赶紧的,送回去给换身衣服,湿着可不行,快点儿,哎,怎么这么不小心。”

    好不容易等他吐完了,工部这边的人才插上手,抬头抬脚,抬着他赶紧像临时搭建的棚子里走去。

    却不知怎么回事儿,刚走了两步,抬着他头的那位脚下一歪,手不知不觉松开,哐当一声,夏清的脑袋就磕在一块儿石头上面,登时一脸血,他也翻了个白眼昏死过去。

    工部众人:“……”

    这也就罢了,只当是意外,但他们十万分小心地抬着夏清走回棚子,可这家伙还是摔了撞了磕了碰了十三次,昏过去再疼醒,疼醒再昏过去,诸多折腾,总算回了他的床上,结果这边人刚出门,那边屋顶塌了,等到再把夏清从废墟里扒拉出来,所有人面面相觑。

    “邪性啊,这是中邪了吧!”

    一行人看着惨不忍睹的夏大人,尽皆无语,这回谁也不敢再去动他,不动还好,这要是再动几下,还不知道闹出什么事儿。

    “要不就先搁在这儿,给他盖上点儿,省得着凉。”

    “……还是算了,万一再给闷死怎么办?”(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三章 慈悲

    “夏大人这是怎么了?”

    “哎,可怜啊!”

    夏清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去去又来来,一批换过一批。

    他已经醒了过来,可还闭着眼,不出声也不动,身上各种疼痛都不算什么,心里才是酸甜苦辣,各种滋味,更是羞愤难当。

    这些人面上关切,可实际上是来看热闹的,他竟然有一天会让人这般当个笑话看待。

    那又有什么法子……他如今真是有些害怕了,那莫名其妙只往他脑袋上砸的各种麻烦灾难,任谁都知道不正常。

    工部还是有几个好心人,一直给他出主意。

    “我看你真是亵渎神灵所以遭了报应,不如赶紧找个灵师来消解消解?”

    “好歹也该求求神去,让他老人家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放了你吧。”

    “别开玩笑,咱们一介凡人,神仙能听咱的话,还是得找灵师……咱们这儿有现成的人选呢。”

    “……哼。”

    夏清鼻子里哼了声,咬牙切齿。

    “好吧,看来你是死活都不肯找人家郡主了,那我只能辛苦辛苦,看看附近有什么好人选。”

    虽然是小地方,离京城远,不可能有特别厉害的灵师,但找一两个有点儿本事的,想必也不难。

    工部这边都有点儿顾不上正经的差事,努力了半日,终于从附近的村子找来个神婆。

    听说很有能力,做神婆二十多年,能和鬼神沟通,附近的村子,什么小儿收惊,驱个邪祟,祭拜龙神,都要她出马,通常情况下没什么问题。

    工部这边恭恭敬敬把人请来,夏清也不觉有几分期待和忐忑。

    这才半日工夫,那是鸟雀飞过要啄他,旁边离得八丈远才是干活的地处,却动不动就有落石砸到他的头上,稍微一移动,就是筋骨折断,吃口饭还被噎着,他都已经特别特别小心,灾难还是不断,再这么下去,他没被折腾死,也先被吓死。

    神婆也很专业,过来看了看就直接说,他确实是得罪了神,还跳了一段稀奇古怪的舞,嘴里发出古怪的音节。

    “小姐,那边好热闹。”

    红尘这边所有人都累得不行。

    工程的进度却让人恨满意。

    最近大家看到希望,觉得保住河堤的可能性大增,到是松了口气,也抽空休息休息。

    罗娘刚把煮好的绿豆汤递给自家小姐,就让对面的动静吓得差点儿摔一跤。

    小严更是笑起来:“确实很有趣,小姐,你说那神婆行不行?”

    “那要看她的道行了。”

    红尘托着本书,看得专心致志,随口道,“不过这边的佛挺大度,并不难缠,要是换了别处的,敢毁他庙宇,还敢随意推倒佛像,不弄死罪魁祸首才怪,说不定牵连子孙后代。”

    小严一听也吓了一跳。

    “会不会影响那些人干正经差事?”

    “唔。”

    红尘无所谓地抬头看了看,“反正怎么也需要调整,他们一两天不做事,还省了咱们不少麻烦,你们整体考察一下,列个计划表给我,过几日再统筹安排。”

    小严老老实实答应了,连忙通知下去,各自准备。

    天上浓云密布,雨水淅淅沥沥地落下来。

    红尘也没撑伞,水边风大,撑伞也撑不住,只戴着个村里人编的草帽,穿着蓑衣,可身上还是被水浇透了,尤其是鞋子里面,走起来分外沉重。

    所有人都在冒雨干活,连那些农夫们也不敢休息,路上泥泞,罗娘她们生怕出事儿,找了几个年纪小嗓音高的小孩子,沿着路边招呼所有人小心。

    岸边还让人布置了安全绳,哪怕一不小心摔一跤,至少有个保护,不至于栽到河里一命呜呼。

    “让他们多采购些药,我怕有人要生病的。”

    红尘吐出口气,抹了把脸上的水,“林先生那边怎么样?”

    “先生一直在河堤上,这都好几天了,连觉都没怎么睡,大家都很担心。”

    罗娘脸上也有些忧色。

    因为最近几日河流湍急,遇见了三次险情,林旭一直守在河边,整个人肉眼可见越发憔悴。

    “他身体本来就不太好。”红尘叹了口气。

    前阵子大概就熬得狠了,肉掉的厉害,瘦骨嶙峋的,她还琢磨着多给补补,可惜还没吃上几天好东西,又是这么多的麻烦。

    “罢了,反正劝不动,就别去招他烦恼,不过伙食一定要跟上,你们多想想办法,鬼谷那边不是有很多大商的人脉,都调动起来,只要能往这边运送的粮食,咱们什么都要,眼下不吃饱饭可不行,还有,我看前几天好多鱼都被冲到岸上来了,也别嫌腥气,都捞出来炖鱼汤吃,多吃。”

    罗娘一条条在自己心里默念,点点头。

    “厨房那边火不要停,姜汤不许断了,所有人每隔一个时辰必须喝一碗。”

    罗娘也答应。

    这几日确实病了很多人,都不敢让接回去休养,都隔离了,就怕发生瘟疫。

    好在他们一开始准备的比较充分,林先生那边带了不少大夫,还有药材,一时还民心稳定。

    “啊啊!”

    红尘还在想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对面一阵惊呼声,隔着这么大的雨,他们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罗娘起身眺望,不多时就有个灰头土脸的小丫鬟过来回报:“郡主,那边出事儿了,说是干活的时候地上爬出来好多蛇,刚修好的一段儿说塌就塌,吓人的厉害。”

    红尘皱了皱眉。

    不一会儿,又有人来报。

    对面的民夫都不肯再做事,说上面有人冒犯神灵,现在神灵发怒,要治他们的罪呢。

    “郡主您看看吧,这都什么样子!”

    远远看去,起码有百十人跪在地上,也幸好光是对面一些人如此,他们这边还算民心稳定。

    主要是所有人都处于一种机械劳动的状态,脑子几乎是木的,干活很顺手,不走脑子,当然,也没出什么事儿,更是不算累,而且修河堤大半是为自己,哪怕心里有点儿嘀咕,也先紧着手头的活儿了。

    “没事,你们做你们的,那边就是先停工也不影响什么,从这边抽调一批人过去,按照咱们的计划先干着,至于人手,很快他们就能复工了。”

    虽然比较缺人手,可有时候,人多若不听指挥,胡搅蛮缠地瞎干,其实也很乱。

    那边停了工,她这边也能从容布置。

    红尘还算镇定,对面夏清却是整个人焦躁不堪。

    那神婆根本没有用。

    不光没用,还出了事儿。

    看得出来,神婆有些道行,可舞没跳完,脚底下忽然出现一个大陷坑,整个人就陷下去半截,不光如此,还当场吐出一口黑血,昏了半晌。

    一醒过来,那神婆撒丫子就跑。

    工部的人想拦着,神婆跪下来几乎是语无伦次了,说什么也不敢再管这件事儿,显然吓得够呛。

    夏清一看,只能让人送她走,自己的状况,分毫没有改善。

    要只是如此,大约羞愤多些,可这才过去不久,居然亲眼看着手底下一群人停了工,再听工部那些同僚黑着脸说了一通河边发生的事儿,什么毒蛇出没,修好的河堤莫名坍塌,工具会随时毁坏,抡锤子的砸伤了手,推车的轱辘飞了,各种问题层出不穷,终于大家伙儿再也不敢动手。

    这下子不得了,他整个人呆住,一瞬间,觉得所有人看自己的目光都充满了讽刺。

    “呜,我对不住陛下隆恩!”

    一咬牙,夏清猛地抬起身冲着旁边一块儿石头撞去,幸好他身上有伤,也没什么力气,旁边又有人,一把给拉住。

    “你这是做什么?”

    工部几个同僚面面相觑。

    “既然是我得罪了神,那就让我去死,我死了一了百了,呜呜。”

    夏清大哭。

    工部这边都傻了眼,还没说话,就听见噗嗤一声。众人回头看去,只见荣安郡主带着两个丫鬟,两个侍卫大大方方走过来,站在一边,其中一个丫鬟就捂着嘴偷笑。

    夏清也抬头,看见她们登时黑了脸,再听小严偷笑,更是生气的不行,脸上涨红,指着她:“你,你……”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小严忍俊不禁,轻声咳嗽了声,很是一本正经地道。

    事实上,单论品级,小严比夏清还高呢,夏清对上这位女官,真不能怎么样,至少不能说人家以下犯上。

    红尘皱眉:“小严好了,别胡闹,就是夏大人把自己看得太重些,以为拿他的命能威胁了神佛,也不关你的事。”

    夏清一愣,脸上肌肉扭曲。

    小严只当没看见,小声道:“我到觉得夏大人聪明,他这一死了之,就是万岁爷给的差事没办成,也怪不到他一个死人头上,别人抄家灭族,他一个人死了就死了,总不能再牵累到家里去。”

    夏清更是暴怒,要不是腿脚不方便,已经飞起来扑过去掐死这女人。

    红尘拍了这丫头一下,把她打发到后头,省得再把人给气死。

    工部那边的人也是一脸苦笑,连忙打圆场,先劝夏清:“夏大人也别嫌人家说话难听,你这作为,的确没什么担当。”

    转头又求红尘,“郡主娘娘,夏大人也是为了万岁的差事着急,眼下您看看,有没有什么补救的法子,不为夏大人自己,也为这皇差能顺利,为这黎民百姓不遭难。”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红尘也不拿乔。

    “这事儿不难,夏大人毁神佛庙宇,还推倒佛像,做错了事,那就让他去赔礼道歉。”

    工部几个官员都叹气。

    “咱们何尝不知道,大家伙儿已经去过了。”

    他们偷偷摸摸把庙又给盖了回去,还把佛像好生安放妥当,更是烧香磕头,发誓重塑金身云云。

    至于夏清,他也怕了,被拎过去也老老实实歪歪扭扭地跪着磕头。

    “……可……就是不肯放过。”

    夏清想到那些,也是一脸的颓废。

    为了这事儿,他这两日可没少受罪,该吃的苦头都吃了,不该吃的也吃了,他好歹也是夏家的人,身份也高,算得上德高望重,别管官职不怎么样,可就是夏安,也要给他几分面子,如今却沦落到如此地步,哪里能不痛苦!

    “这不,我们连神婆都请了来……”结果如何,大家都看得见,神婆给吓得狼狈而走,紧接着连河堤都不断出问题。

    “大概你们去求时,神佛正打盹呢。”

    红尘一笑,很是轻松地道,“再去看看就是。”说完,便指挥众人抬着夏清,一起向破庙走去。

    破庙到还是有些破旧,可毕竟重新盖过,到显得比一开始好些。

    里面的佛像已经被擦拭了一遍,算不上特别新,也比一开始好了不少。

    红尘上过香,令夏清跪下,轻声道:“还不道歉。”

    夏清闭着嘴,本来不想说话,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和眼前的女子一对眼,心里就一凉,再也撑不住,涕泪横流:“对不起,对不起,是夏清不对,不该拆了您的庙宇,您要是生气,夏清认打认罚,还请您大发慈悲,放过无辜百姓,不要阻拦……”

    红尘忽然从袖子里抽出一戒尺,啪一声打在夏清的脑袋上,打断了他的话:“胡说八道,我佛慈悲,怎么会和治下百姓过不去,你冒犯太过,人家也只是小惩大诫罢了,怎么会做出对黎民不利之事,真是小人之心。”

    说完,也不管夏清一脸懵懂,转头冲佛像一礼,“您放心,回头让这混蛋给您重塑金身,再修庙宇,他要还敢冒犯,您也不要客气,只管教训便是。”

    红尘一指同样跪在地上完全不知所措的工部众人,“这些人都是奉皇命修河堤,以保万民的人,我佛慈悲,还望保佑大家顺顺利利。”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们当初也没少恳求,说尽了好话,恭恭敬敬,但这佛像面色就是显得冰冷至极,让人不敢直视,可眼前这位荣安郡主随随便便几句话,他们就瞬间感觉到周围温度上升,连那木佛像都露出一抹慈悲的笑意,还仿佛微微颔首,充满安抚的意味。

    众人互相使了个眼色,目中都露出几分惊讶。

    这要一个人的感觉,还有可能出错,可现在明显是大家都有这种奇怪感觉。

    几人心下叹息,都想着以后路过庙宇什么的,便是不进去拜一拜,也要心里存下敬意,万不可轻忽怠慢。(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四章 心绪

    红尘一看佛像的模样,心下也松了口气。

    还好,果然如她预料的那般,这佛性子到是个软的。

    普通人或许不清楚,可灵师们到是多有些猜测,这世间之神佛也都是性子各异,有的对世间凡人还算看重,很好说话,有的则真正视凡人如蝼蚁。

    当然,那些视凡人如蝼蚁的,通常也不会降临世间,让凡人不小心怠慢的可能性很小。

    到是这些比较喜欢凡尘的,还和世间之人接触的多一点儿。

    眼前这一尊,来历有些不明,到是正神,即便是庙宇破败,香火很少,可依旧眷顾周围的土地,夏清那个白痴那般折腾,到底还是没折腾出天大的祸事来。

    “你们注意点儿,以后这座庙要好好修一修。”

    “是,是,我们这就去办。”

    哪怕修河堤再忙,工部这帮家伙还是决定先把庙给修了,尽可能地给修得好些。

    红尘又交代了几句,就领着人出门。

    工部几个小官才抹了把汗,亦步亦趋地跟上,小声道:“郡主,那,那……”

    “不用担心,这一段儿河堤咱们的人先自己修着,民夫见不会出事,自然就复工了,这会儿不必管。”

    那些民夫还求神拜佛,一个个跪在河堤上。

    不过,红尘果然没有理会。

    她手头有一批鬼谷天工的人,自己身边的侍卫也能用,工部那边正经带来的匠人同样不敢违抗命令,这要是随意违抗,那自己倒霉也就算了,连累了家小可怎么办。

    罗娘和小严分别交代下去,这边的工程就与对面一样,有条不紊地开始,干活的时候,自动自发绕过那些还提心吊胆的民夫,被民夫们劝了就只道自家郡主能与神沟通,早就解说清楚,绝不会出事,至于那些民夫信不信的,他们可没时间管。

    河堤一日比一日壮阔。

    夏清勉强坐在椅子上,迷茫地举目远眺。

    完全看得出来,郡主的人效率高得离谱。

    他在时,种种不如意,好像都不复存在,就连那些出没的蛇类,也都躲着走,再也看不到。

    那些心惊胆战的民夫也渐渐完全信任人家郡主的能力,没几日就认认真真开始干活。

    那股子劲头儿,简直让人看见就觉得一切困难都不是事儿,当初他身先士卒,一直在河堤上,和这些人一起工作,连铁锹都抗过了,可这些人也没表现得这般积极,如今呢,如今那个毛丫头连面都不怎么露,手底下的人也都是站在旁边指手画脚,他们怎么就能这么顺服……

    不,应该说是敬服。

    夏清看见过,两个工部的老匠人,平日里也有几分傲气,却低声细语地向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片子请教,那模样,简直是把人家当师傅了。

    他忍不住有些丧气,丧气完了,却也不得不承认——荣安郡主是个有本事的人,不论她是男是女,她都有本事。

    或许,或许夏家的未来,能……

    “郡主,您瞧瞧那老头的德性,可别是憋着什么坏呢。”

    郡主府的一个小丫头素绢,刚灌了一大碗姜汤,转头就看见夏清使劲盯着自家郡主,不禁撇了撇嘴。

    红尘弹了小丫头的脑袋一下:“去,让罗娘和小严回来歇歇,喝点儿东西,别整天胡思乱想。”

    连头都没抬一下,继续翻看自己手里的账本,就夏清那人,说他明面上闹出事儿来让他自己难堪到有可能,要是真有使心眼儿的脑子,也不会像现在这般。

    “钱不够,速度还是太慢。”

    打发走了小丫头,红尘就戳在河堤边上发呆,也……发愁,看着看着,忽然就忍不住一笑。

    “笑什么?”

    林旭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此时天色有些昏暗,毕竟乌云遮日,他穿了一身灰扑扑的袍子,头发梳理得到还整齐,只是眼角眉梢间,略微带了几分憔悴,一开口,声音嘶哑,可看过来的目光,还是那么温温和和,让红尘一下子就放松许多。

    “我只是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站在这种地方,对着这么一片河,忧国忧民。”

    红尘亲自动手,舀了一勺姜汤递给林旭。

    如今大家吃的喝的都一样了,连他们也没太大的优待,没办法,钱实在是不太够。

    朝廷发下来的钱款不算特别少,但从来是不够用的,眼下任务紧张,红尘不想拖慢速度,自然是要给那些民夫些好处,粮食也贵,光是每天让所有人都有一顿饱饭,还要能吃上些肉,这么长时间拖下来,就足够把他们储备的银子消耗得差不多了。

    如今所有人都在苦熬,想要士气不要衰落的太厉害,红尘也只好领着林旭一块儿吃苦,真正吃一样的饭,喝一样的茶汤,滋味如何,可想而知。

    林旭现在喝姜汤就和喝苦药汤子一个样,一口灌下去,眉头都不皱一下,可脸上不自觉流露出的那点儿难受,让红尘心尖像被掐了一下似的,生疼。

    他这人,向来也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什么时候吃过苦?

    “我记得有一年,我随师父去温州行医治瘟疫,那会儿每日只能吃粗食,师父有一日给我熬了一碗菜粥,自己去找的野菜,拿水炒过,细细熬煮,还搁了点儿香料,有寥寥几粒米,喝到嘴里,拉得嗓子生疼生疼的,可我还是坚持喝了半个月,也没见怎么样,咱们现在条件可比那时候好多了。”

    林旭喝完了姜汤,展眉一笑。

    红尘:“……”

    好吧,林公子也不是吃不得苦,真正不怎么想吃苦的,还是自己。

    “我以前在老家那边弄过作坊,你还记得吗?”红尘抬头轻声问。

    “我记得有个烧琉璃的作坊?”

    “不是那个,是另外一个,因为东西有点儿要紧,一直没敢让外人知道。”

    红尘叹了口气,“我也是从别处得的方子,叫水泥,只是现在一切从简,复杂的就不弄了,凑合一下,能用就行。”

    她也是照本宣科,拿着玉珏空间里头得的资料,照着和林旭一说,没成想,人家林公子居然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儿,而且还能说出个一二三来,当场就拍板:“可行。”

    红尘这才想起来,眼前的公子哥儿是鬼谷先生的高徒,在鬼谷,和天机最近,尤其擅长机关消息,按照鬼谷的说法,就是精通墨家奇术。

    估计玉珏空间里那些所谓的理工科的东西,即便不太浅显,拿出来跟这位讨论,人家也不会太当回事儿。

    林旭也是个雷厉风行的:“这东西不算贵,很多材料可以就近取材,就是有点儿耗费人工,可磨刀不误砍柴工,我马上抽调人手来办。”

    红尘看着他一转身,袍子飞起来,大步如飞地走人,仪态却依旧雅而美,不觉失笑。

    怪不得当年有传闻说,朝中一公主某日于宫中意外见了林公子一面,从此茶饭不思,竟得了相思病。

    这种事儿朝廷自然是不会承认,皇家也要脸面的很,但既然传出来,想必也有几分真。

    林旭那边动作极快,水泥这种东西,按照玉珏空间里的说法,好像是随便一个小乡村就能办几个作坊,只要知道方法,十分之简单,林大公子手底下都是能人,办这事儿不会费太大的力气。

    没几日,弄出来的水泥就派上了用场,只是毕竟东西比较新鲜,一开始大家心里都没底,好些匠人生怕出事儿,那些民夫们更是议论纷纷。

    连好些日子没露面的钦差大人都忍不住一天三次地往河边跑,要不是林旭的威望高,估计这事儿也不容易成。

    不过,没用多长时间,水泥就成了宝贝。

    钦差的脸顿时黑了,官兵直接出动,把所有接触到配方,所有负责制作的那些人都给控制了起来。

    红尘一看便知,这些人以后恐怕都没了自由,以后只能为朝廷办差了,就是不知道他们的心情如何,估计大部分匠人会很高兴,天机的人也不会特别生气,无论在哪儿,反正他们都是匠人,跟着朝廷没什么不好的。

    而且钦差还是很顾忌林旭的面子,特意前往解释了几句。

    他平日里在京城就是个普通纨绔,不显山不漏水,不给家里惹祸,又是万岁爷的娘家人,人人给个面子,日子过得逍遥自在,却从不得罪人,自然也不想得罪林旭,但水泥这东西作用太大了,他是个没用的,也能想出十七八种用法。

    能盖房子吧?

    能修路吧?

    能修城墙吧?

    而且又快又好又解释,如果有这东西,薛老将军或许也不会****为恒城担心,还一直在恒城坐镇不归。

    他老人家的年纪实在是太大了。

    林旭也没说什么,只是一回头就叮嘱红尘,只说这是鬼谷的秘技,让她少说几句话。

    红尘到无所谓:“一开始提出来,就想到了后果,配方上交就是,我也不做这生意,更不会泄露到外头……有些事,当做就做,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眼下要是汛河河堤决堤,大家能不能活都不一定,哪里还顾得上细枝末节。

    难道她有好东西能用,能节省时间,能让河堤更结实,偏偏不肯用,抱着等死?

    一切都进展的很是顺利,河堤也修得特别快。

    林旭总算稍稍松了口气。

    眼下看来,河堤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现在虽然还下雨,可汛期总不会过不去。

    这日难得只是细雨朦胧,林旭也难得有心情,陪着红尘在河边走走看看。

    河中波涛汹涌,气势壮阔,细雨淋淋洒洒地落在树上,花上,草上,草色清新。

    红尘笑起来:“要是在京城,这样的雨日好多文人墨客都会喜欢,温一壶香茗或者浊酒,邀三五好友,品茶喝酒作诗,也是美事一桩。”

    奈何在他们现如今呆的地方,一下雨大家伙就提心吊胆,盼着早日晴天。

    可晴天太多不下雨,又要担忧,万一要是河水枯竭又该如何,闹了旱灾,老百姓们还是要受罪。

    “林公子感觉如何?可诗兴大发了?”

    “我作诗不行,师父说过,匠气十足,理应藏拙,还是红尘作一首诗来,让我品鉴一二。”

    红尘把头一扭,她可没这兴致,“那林公子不如抚琴如何?这么好的雨,这么好的水,不临河抚琴,也可惜了……”

    “公子,郡主。”

    两个人正说话,后面就有探子一路小跑,到眼前急声道,“咱们兄弟探到消息,周围好像有人集结,意图不明,看穿着打扮像是别处来的难民,但个个虎背熊腰,身量高大,而且令行禁止,不像是寻常百姓。”

    林旭顿时皱眉。

    “再去探,小心不要被对方发现了。”

    红尘的脸色也严肃起来。

    “林师兄去吧,只小心些。”

    他们如今都不在京城,在外面真是处处会有危险,流寇,灾民,不知道何时就有冷箭放出来,事事小心也不为过。

    消息连续不断,似乎有些不好。

    林旭专门找了一趟红尘身边的侍卫,要他们注意戒备,而且把红尘接到他的帐篷里去。还让罗娘和小严,还有那些女孩子,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要不是红尘担心林旭的安危,连小荷都要过来守着。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些要真是歹人,看见有官兵驻守,还敢冲击,那恐怕真是不要命的,到时候一交手,前面官兵挡得住,我们自然无事,前面官兵挡不住,我身边有多少人也没有用,逃跑的话,人少些说不得还跑得快。”

    红尘笑着安慰了几句,可惜林旭半点儿都没有被安慰到,从头到尾,眉头紧蹙:“如果早知如此,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把你拉进这摊浑水里。”

    林旭终于知道,自己不是那么无所畏惧,也并不是那么料事如神,要真要红尘一个女儿家,面临刀光剑影,那都是他的罪过。

    “你留在京城再不好,至少是安全的。”林旭叹气,“想长见识,也没必要到这种地方受苦。”

    罗娘和小严也吓得不轻。

    那些女孩子们,更是个个兵器不离手。(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五章 诉衷情

    红尘在帐篷的东北角坐下来,干脆拿出针线给林旭补衣服,这位置最好,既能最快速地离开,也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尽可能地注意到危险。

    林旭叹了口气,再没有多说,后悔这种东西,是最无用的。

    一灯如豆。

    红尘在灯火下缝衣服,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惊惧,到也不是特别放松。

    她的手很灵巧,穿针引线,很快就把破旧的衣衫缝补得看不出来,一件接一件,连罗娘和小严也因为自家郡主的镇定自若,多了几分从容,也拿出针线来缝缝补补。

    如今不比往常,以前衣服坏了扔了便是,若是坏得不厉害,拿去舍到外面也好,外头的人讲究的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郡主府的衣服,哪怕是坏的,他们穿也高兴。

    就是稍微旧了些的衣裳,也就压箱底了,只偶尔拿出去赏人。这一点儿自家主子到是少做,赏人也多用新衣服,好像不大愿意让别人捡自己的旧衣裳穿。

    “哎,这衣服消耗可真有些快。”

    这会儿出门在外,她们带的东西不少,却赶不上消耗,便是如林旭这般不至于做粗活的,一出去转一圈,回来那衣服就可能破得不能要。

    一开始,大家伙破了便扔,后来时间越久,衣服越少,再扔下去,恐怕都没得穿,红尘家的丫头们,只好忙碌之余,再把这种缝缝补补的差事给接下来。

    好在女孩子们,便是女红不大好,可缝补总是会的,连那些男人们,自己也能做得了这些活儿。

    小荷就做得极好。

    红尘自己有一次衣服坏了,他拿过去三两下就给缝补得特别齐整,根本看不出针脚。

    而且这孩子如今越发出息,烧得一手好菜,烹茶烹得也还不错,不比专门伺候茶水的下人差。

    “真好啊。”

    红尘一边缝补,一边很嫉妒地看了林旭一眼,“我也想养一只小荷在身边。”

    林旭:“……”

    什么叫养一只,让人家师父听见,自己不死也得少半条命。

    忽然感觉到热了。

    红尘也冷下脸,扔下手里的东西出了帐篷,不远处烟雾缭绕,显然是起了火。

    罗娘心里一颤。

    小严的嘴唇也开始发白,好多人,那么多的人!

    他们来的时候,也和流民冲撞过,但是毕竟没有近距离接触,而且流民只是流民而已,自家身边护卫众多,还跟着朝廷的军队,心里有底,并无多少害怕。

    可是现在……马的嘶鸣声,喊杀声,人的惨叫声,兵器相交的声响,混合在一起。

    “杀,杀,杀!”

    一阵狂暴的吼声忽然传来。

    “弟兄们听着,冲进去,里面有粮食,有钱,有女人,只要打赢了,大家要什么有什么!”

    “冲啊啊!”

    那声音那么清楚,就近在眼前了,乌压压的人群,有骑马的,有步行的,穿过重重阻碍,冲杀过来。

    小严的脚一软,倒在红尘身上,红尘用力扶了她一把,她才颤抖着努力挡在红尘身前。

    “郡主,我,我害怕!”

    即便害怕,她也没有后退一步,罗娘甚至连话都有点儿说不出来了。

    红尘的额头上也渗出一层冷汗。

    她也不是不怕。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一直无往不利,经常让人震惊,觉得她像神,她会布置阵法,有诸多手段,能制人于无形,可那前提是不是战争,就连这么小的,甚至算不上战争的冲突,她的那些能力就一概不管用了。

    这人一多,血气一众,一般迷幻人的阵法都再无作用,可真正的杀阵,又哪里是那么好布置的,光是用的材料,一时半会儿就集不齐,更别说,她也没有时间。

    第一次,红尘觉得自己如此无力。

    官兵们大概阻住了大部分人,可是官兵的数量,竟然不如这帮土匪多。

    林旭站起身,走到红尘身边,扣住她的肩膀。

    小荷冷着脸,长剑在手,片刻不离。

    “别担心,援军很快就能到。”林旭叹了口气,“这些人裹挟了附近的流民,咱们虽然不至于束手束脚,可确实是有点儿人手不足了,是我的失误。”

    红尘勉强一笑,青锋在她的袖子里安安静静的,并不像今天晚上一开始那般暴躁焦虑,此时它带着一点儿亲昵的温暖,似乎在安慰她,反手把青锋拔出来,拿在手里,红尘的身体顿时有了力气,深吸了口气,转头对罗娘和小严道:“都别怕,咱们就是死,又怎么会死在这种地方,还差得远。”

    火光越来越近。

    红尘甚至能看见那些凶残的人脸上嗜血残忍的表情。

    小严忽然开口:“他们都疯了。”

    不只是一看就不一般的匪徒,就连那些被裹挟而来的流民脸上,都露出莫名的疯狂残忍来。

    不知道从哪里躲着的一个孩子,忽然被掀翻在地,马踢在他的肚子上,那孩子甚至来不及发出一点儿声音,就被马上的人用刀挑起来,挂在马头上。

    “哈哈哈哈!”

    鲜血涌流。

    在火光照耀下,那张脸越发的狰狞恐怖。

    红尘心里空空的,这种时候,竟还有心思想——人这种东西,还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啊!”

    一些藏在附近的民夫一个个拿着工具扑出去,其中一个,一把抱住一个冲过来的土匪的腰,疯狂地打他的头,张口嘴一口咬住他的耳朵,即便被刀捅破了肚子也不肯放手。

    感觉时间很漫长,可是几乎一眨眼的工夫,那一群人就冲到眼前。

    小荷猛地飞身而出,出手果决到狠辣,毫不留情,也丝毫不给自己留下半点儿后路。

    他一剑便杀四人。

    林旭的脸色却瞬间凝重。

    小荷的剑被人挡住了,那也是个年轻的,很不起眼的人,穿得破破烂烂,脸上涂着乱七八糟的泥污,可是一双眼,如鹰如狼,还是凶鹰饿狼,狠厉而残忍。

    他可能比不得小荷,但也不差多少,何况高手也不只他一个。

    “咳咳,咳。”

    林旭轻轻地咳嗽了几声,浓郁的血腥气令他的胸腔有点儿不舒服。

    旁边忽然飞出一把刀,刀光闪亮。

    红尘猛地上前一步,手里的青锋架上去,那刀顿时断裂,一半儿飞出,擦着红尘的脸颊飞落在地。

    林旭也一伸手,一把匕首刺中那人的脖子,鲜血喷出来,染红他的衣袖,也有几滴落在红尘的脸上。

    他们却都来不及顾忌这些,人越来越多,罗娘和小严也苍白着脸扑上去助阵。

    周围惨叫声接连起伏,断肢横飞,红尘也不知道自己杀的第一个人是哪一个,可热血喷涌,她都顾不上难受,只能麻木地杀,精神上的疲惫感更重,脑子一阵阵地发晕,眼前也隐约开始发黑。

    红尘忍不住想,这下真不好了,她要是昏过去,肯定会死,只是,死在这里,实在不甘心。

    “小心!”

    林旭翻身扑过来,抱住红尘,一刀砍在他的肩膀上,他连哼也没哼一声。

    红尘一下子清醒过来,用力撑住林旭的体重。

    “红尘……你还记得小莫吗?”

    “……怎么可能忘记?”

    过了这么多年,她并不提起,可是任何人见过小莫之后,都不会忘记他,永远不会。

    “他曾经问过我,如果看见一个女孩子,心里就欢喜,想让他高兴,想让她笑,想让她,只笑给自己一个人看,那是不是,就可以娶她了?”

    红尘忍不住捂了捂额头,这种时候……

    “我当时就骗了他,我说,还不太够,这样的感情,对于小伙伴,小玩伴,甚至小妹妹,都是可能有的。”

    红尘:“……”

    “其实我也不算骗他,我觉得,那些都不够,那可能是占有欲,或者别的什么,会害怕,会患得患失,那才可以……我现在就好担心,我怕你受伤,怕你在我身边受伤,怕你哭,怕你不快活,怕若是我开口,告诉你,我以前从来没这么想,可有那么一刻,别的女子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忽然觉得,我要是这辈子娶什么人,那绝对只能是你,别的女孩子站在我面前,和我说话,我只会觉得不耐烦,我只想弹琴给你听,甚至想让你只听我的琴声……这么说,你会被吓到吗?会觉得我是个疯子吗?”

    红尘一边拼命挥舞青锋,一边看着林旭一心二用,打架诉请两不误。

    然后她发现,原来绝境中,人的感情波动真的会变大。

    要是换了其它时候,也许她能轻描淡写地就把林旭的话打断,至于以后会怎么应对,那以后再说,总之绝不会出现像现在这样,有一点儿欢喜的感觉。

    唔,玉珏空间里有人总结的好。

    我的男神,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男神,居然落到我的茶杯里了。

    那可是林旭,上辈子,她从来没肖想过这个男人,没见连当朝公主也不敢威逼利诱,动了情只能默默忍着。

    这样一个人,现在告诉她,他喜欢她,很喜欢。

    红尘很累,气喘吁吁地道:“说实话……我没感觉出来。”

    林旭忽然有一点儿委屈。

    没感觉出来?

    他什么时候拍过女孩子的头,什么时候拉过女孩子的手,什么时候温温柔柔地陪女孩子说过一夜的话,弹过一夜的琴,什么时候像只孔雀似的,见女孩子之前要梳妆打扮,要换新衣服,要摆出最优雅最漂亮的姿势让她第一眼看到。

    就这样,你还没感觉出来?

    小荷也满脸的血,杀出重围,护在林旭和红尘身边:“我也没感觉出来。”

    林旭:“……你什么都感觉不出来。”

    “不对,刘公子给红尘送过花,王公子给红尘念过诗,李公子给红尘画过画像,画得特别好,戚公子托人向皇后推荐过自己,想娶红尘为妻,还有……”

    “看前面,我们还没脱离危险。”

    林旭板着脸道。

    “哦。”

    小荷乖乖继续打。

    红尘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刚才还恶心欲呕,还很害怕,还想着……自己杀了人,可是这会儿,却一脑袋都是混乱。

    有人在诉衷情。

    那个她从来没想过的男人在对她诉请,可是现在血肉横飞,刀光剑影。

    现在她简直是半落入虎口的小羊羔,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尤未可知。

    或许,这就是林旭的目的?让自己别那么害怕,镇定一点儿,红尘握紧青锋,把全部的心神放在战斗上面。

    外面的打斗声越来越近。

    但这是好事儿。

    听声音像是正规军队赶了过来,声音嘈杂而响亮,应该是援军到了。

    他们身边也终于有侍卫赶到,虽然还看不出必胜的结局,至少有了希望。

    林旭脱开身,披着已经被鲜血染红的袍子,立在红尘身边,脸上还带着笑。

    “红尘,如果你以前没想过,那就从现在开始想,想想我,想想未来,你想要什么样的未来,都可以告诉我,我一定想尽一切办法,帮你达成。”

    林旭的目光,却不是喜悦,反而有一丝惊痛,看着周围的鲜血,忽然低下头,拿额头对着红尘的额头,眼泪落在她的脸上,“对不起。”

    “……”

    天终于亮了。

    眼看着最后几个土匪一看事不成,想要逃跑,被赶来的侍卫一刀打断腿骨,趴在地上惨叫,红尘身体一松,就靠在林旭身上,转头去看罗娘和小严。

    她们两个也还活着。

    只要活着就好。

    小严脸上挨了一刀,不严重,鲜血淋漓,想必会留下一点儿疤痕,不过不要紧,活着就好。

    罗娘到是没受重伤,但身上沾满了血,蹲在地上不停地呕吐。

    红尘也恶心的厉害,却还撑着精神道:“四处看看,加强戒备,检查一下,损失有多大,人员伤亡如何。”

    旁边有人应了。

    林旭拍了拍她的胳膊:“去吧,洗个澡,睡一觉,我保证你想睡多久,就能睡多久。”

    红尘点点头。

    一看镜子,红尘愣了下,满脸的血污,又黑又灰,泥和血混在一起,简直没办法看。

    真想不明白,林旭怎么能对着她现在这张脸,说那些甜言蜜语,还说得那么真诚。(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六章 练兵

    认认真真地洗了两次澡,红尘心里还是堵得厉害。

    外面还在下雨,天亮了,可阴森森的,一片冷寂。

    应该有不少人在这个夜晚故去,可人人都仿佛很麻木,浓重的血腥一点点儿被收拾干净,没有人哭泣,只是偶尔能听见一两声抽噎,天幕低垂,太阳也看不到光。

    红尘缩着肩膀,用大斗篷把自己包裹起来,有些冷意。

    罗娘和小严寸步不离,坐在旁边有一下没一下地缝衣服,袖子接反了,补丁打得歪歪扭扭,她们都没有察觉。

    小丫鬟送来了清汤面。

    里面加了几片牛肉,罗娘刚一看见,就一声干呕,躲了出去,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红尘叹气。

    小严苦笑道:“以前,我们见死人,也是见惯了的。”

    她们真不是没有受过苦难,没有见过死人的那些娇贵女儿家,生在这样的世道里,死人又有什么新鲜的?如今除了那些闺阁千金,别的人里,想挑出几个没见过死人的,可真是不太容易,天灾**接连不断,每到冬日,街面上倒卧的尸体连收都来不及收。

    可这次不一样。

    她们是自己动了手,自己杀了人,还亲眼看见了熟悉的人的死亡。

    白日里大家还说过话,或是擦肩而过,或是对过眼神,可一转眼间,活生生的人血肉横飞,死得不能再死,那种感觉,没有亲身经历过的,肯定无法了解。

    “林……先生呢?”

    “不知道,没看见他,不过肯定是在外头处理这些事。”罗娘小声道,偷看了自家郡主一眼,嘴唇动了动,却没多说什么。

    红尘低下头喝面汤。

    “小林,小林。”

    小荷拍了好几下林旭的肩膀,林旭才将目光从红尘所在帐篷的方向收回来,叹了口气:“知道了,你先去厨房看看,好歹收拾点儿吃的出来。”

    “嗯。”

    这活儿小荷还是很乐意做。

    “哎。”

    林旭站在冷风里,要检查这一次的损失,要官府进行良好的沟通,这是个很费力气的活儿。

    他是名声不小,通常情况下,名声这东西很重要,能让大部分官员对他客客气气的,而他又身份超然,不是官面上的人物,就少了许多束缚,可同样的,官员里面也不都是聪明人,什么迂腐的,笨的,贪婪的,各种各样的人物都汇聚其中,和这些人打交道……即便对他来说,也不是那么容易。

    尤其是现在。

    他不想和朝廷又派来的这些人扯皮,他想去和红尘说说话,想告诉她,不要害怕,他在这儿呢,他能保护她,他想去和她说话,至少在这一刻,很想。

    林旭苦笑起来,他凭什么保证?他不能保证现在这种事不会再次发生,因为那个女孩儿,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孩子不是一般普通的大家闺秀。

    如果她是就好了,那么他就能把她小心地安放在家里,细细呵护,不让她经风雨,可她不是啊,她是鹰,让自己想把她放在口袋里都不行。

    “到底怎么想的?”

    林旭坐下来,按了按有些痛的额头。尽量让自己的脑子里想些别的事,例如说,京城的情况如何,太子怎么样了……红尘听了他的话,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她会愿意吗?

    “哎。”

    看来以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想做正经事还要调整调整。

    “林先生。”

    两个小丫头拎着食盒过来,“郡主让婢子给您送了些热汤和点心。”

    食盒打开,里面的点心很简单,金黄色的小饼,只有巴掌大,很精巧。

    汤是简简单单的汤,飘着葱花,还有两个荷包蛋。

    林旭轻轻地吐出口气,笑起来,心里也一松,罢了,红尘若是真有心男女****,也不会到现在还孤身一人,她既然还没有意中人,那自己就是离她最近的一个,若是如此,他都不能得偿所愿,那也只能认命。

    反正……他本身也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也会有这种念头,到不是说没想过成亲,以前在鬼谷,很有些女孩子中意他,到不是多么缠人,可总免不了诸多应酬,他当时也有心烦的时候,总会想,要不随意选个性子大方稳重的,娶了便是,省得这些麻烦。

    只可惜,他太忙了,一开始是忙着学各种各样的东西,后来是忙着看这个天下,忙着复仇,再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慢吞吞地吃了点心,喝了汤,林旭就回了帐篷,点上蜡烛,开始见各路人马。

    忙了一整天,饭也是很随意地填两口完事儿,一直忙到半夜,他才有空舒展一下僵硬的胳膊和背脊,准备休息,站起来洗漱过,林旭忽然有一点儿冲动,撩起帐篷就出了门,一路走到红尘的帐子前面。

    两个侍卫同时扭头看他。

    天昏昏暗暗。

    帐篷里已经没了灯光。

    林旭讪讪一笑,随即收起尴尬,正容道:“郡主可好?已经睡了?”

    其中一个侍卫忙道:“回林公子,郡主早睡下了,听罗小姐说,有些胃口不佳,别的到也没什么。”

    “嗯。”

    林旭踌躇了片刻,居然还是不那么想走,他想进去看看,可惜实在是不怎么好意思让小荷把人家尽职尽责的侍卫放倒。

    站着吹了会儿冷风,也就只能走了。

    帐篷里面,红尘根本没睡着,她以前病着时就爱失眠,如今已经好了,可今晚上再一次怎么也睡不着。

    不光是她,罗娘和小严也一样。

    “郡主,好像是林公子来了?”

    “……嗯。”

    红尘笑了笑,“还是别见了,见了更睡不着,早些歇着,明天恐怕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翻了个身,再一次闭上眼,这一回,红尘踏踏实实地睡了过去,还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一袭青衣,偎依在一个一身白衣的男人肩膀上,小声说着话。

    红尘记不得她在说什么,只是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怅惘,第二天一早,罗娘扶着自家小姐起身,就吓了一跳:“郡……主?”

    红尘一愣,抹了下脸,居然一脸的泪,连枕头都湿了,被子也有些潮。

    她这是,哭得多厉害,明明没有什么!

    小严也不知所措,红尘笑了笑,让她拿了热巾,小心擦了擦脸:“唔,大概是昨天受了点儿惊吓,魇住了,没什么,这会儿都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梦。”

    罗娘这才松了口气。

    “也是,那么吓人,我昨天晚上半宿没睡着,迷迷糊糊的还老觉得浑身冒冷汗。”

    一出帐子,就看到林旭。

    林旭挽着袖子,一本正经地在烤一只野猪,野猪也不知道从哪抓来,个头大的很。

    小荷立在一边帮忙刷酱料,很是认真,一看就看出来,这位才是主厨,旁边那个也就站着摆摆姿势。

    听见动静,林旭回头,眉眼渐渐舒缓,露出一个很动人的笑。

    罗娘忍不住低下头想,林公子有点儿古怪。

    小严也嘀咕:“我觉得像宫里那只开屏的雄孔雀。”

    小荷扫了一眼过来,大声道:“雄孔雀!”

    林旭:“……”

    红尘噗嗤一声笑出来,咳嗽了两声,才慢吞吞地坐下,由着林旭特别殷勤地给她切了一块儿最嫩的肉片,放在洗得干干净净的宽树叶上,让她捧着吃。

    然后林旭就顺便坐在了她旁边。

    红尘由着他,两个人一本正经地分食。

    其实也没什么变化,要说变化,到不是更亲近,而是变得沉闷了几分。

    以前红尘和林旭就亲近,平时坐在一起,你给我递个杯子,我给你递一本书,偶尔也给他捏捏肩膀什么的,相处自自然然,此时到有些别扭起来。

    即便是别扭,林旭也不愿意走,要去干活时,顺便拉着红尘一起,美其名曰要美人给他当助手,效率更高,也确实更高,人家红尘是真能帮上忙的美人助手,只是可惜,他那点儿隐秘的心思是不成了,一忙起来两个人连多说几句话都嫌累,个个言简意赅,能少一句就少一句。

    “郡主。”

    罗娘从外面撩开帐子进来,面色有些凝重。

    “咱们府里出来的姐妹,有三个不幸身亡,有六个受了伤。”

    说是受了伤,那就是重伤,轻伤都没统计,几乎是人人都流了血,她们全都在郡主府学过一两手,和普通人比,自然有些底气,当时情况混乱,土匪冲进来要放火,这些女孩子比那些民夫们还早冲出去抵抗,损伤也重些。

    红尘叹了口气,脸色阴沉。

    “死了的姐妹,尸体好好收敛,受了伤的赶紧医治,如今天热又潮湿,要注意些。”

    罗娘答应下来,迟疑了下,“……我听说,有很多人想走。”

    红尘点头,她也看出来了,经过那一场阵仗,好多人都吓破了胆子,尤其是那些民夫们,个个害怕的不行,别说干活,连站都快站不起来。

    林旭和她如今最要紧的事儿,恐怕就是安抚这些人,千万别出什么幺蛾子。

    河堤不能尽快修好,那要死的人,可不是前夜那点儿小阵仗能比得了的。

    “没事儿,他们就是吓到了。”

    林旭叹了口气,“朝廷又拨出来一笔钱款,采买了粮食,还有援军,我已经吩咐下去,今天让所有人吃肉,吃饭吃到饱,只要能吃饱,什么惊吓也不怕了。”

    红尘一笑,先拿了太子的信看看。

    太子的信是随着一起来的,只说了些报平安,还有思念之类的话,没说别的,但这一次的钱粮,恐怕还是他尽了力,费了心。

    “很好,能做到这一步,太子的地位还算稳固。”

    要不是太子地位稳固,跟在皇帝身边的小太子,怎么能插手朝中之事,哪怕只是一点儿小事儿,他要插一手,也要小心。

    红尘把信都放下,勾了勾嘴角:“这次的援军既然大部分都是抽调出来的新兵,那不如来一次训练?就在咱们这儿,半日干活,半天训练,我有点儿新想法。”

    林旭挑了挑眉,笑道:“好。”

    这次的援军,大部分都是沿途新征召的,流民众多,很多是刚放下锄头,就来当兵,只为了一口饭吃,这一点儿,自然没什么好处,可是,因为是新人,也容易收服,更容易接受新的东西。

    既然要做,那就加快速度。

    红尘连夜就写了简单的计划,然后挑选了几个身手好的侍卫,教导那些新兵简化版的呼吸锻炼方法。

    这法子原版还是红尘从玉珏空间里淘换来的,用了半年的时间画符才让人家同意。

    据说方法虽然简单,可是大道至简,最是中正平和不过,任何一个人,别管有没有天赋,只要照着练,肯吃苦,都能学会,而且熟练的话,能融入日常生活中,时时都进行,还不影响再学别的东西。

    罗娘和小严她们一开始就练的这个,后来红尘才找了比较高级的,新的功法给她们。

    现在给新兵用的,当然不是原版,原来的纵然也简单,可还是不好轻易传授,简化的就足够用了。

    一开始那些新兵们练的都很敷衍,没当回事儿,还是过了几日,有人忽然发现自己的力气好像大了些,体力也更足,还有一些将领和老兵们,好歹有些见识,本身朝廷训练军队也有章程,到底哪一种效果更好,他们心里有数,自然特别重视,谁都不傻,慢慢知道了好处,就变得加倍用心。

    说起来练了这种呼吸方法之后,别的不说,有一点儿好处就让人高兴,新兵训练起来能坚持的更久了,强度更大些也不要紧,才十几天而已,到像是训了两三个月的模样。

    一时间,整个工地像个大军营,整日响着号子,偶尔还有战鼓声,罗娘她们也不必再担心那些民夫们逃跑的问题。

    一群民夫看到这么多强壮的士兵在,心里一下子就踏实好些,而且伙食也变得好了,吃得好喝的好,身上有了力气,干活也不大累,傻子才跑。

    有几个精明的民夫,还偷偷摸摸跟着那些士兵训练,累得不行也不放弃,能多努力就多努力,如今世道险恶,你有一身本事,在关键时刻就可能保住自己的命,家人孩子的命。(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七章 一夜

    不光是这些新兵们一天一个样的变化。

    罗娘和小严她们,同样很卖力气,跟着一起锻炼,一群女孩子拼命时比男人们更有狠劲儿。

    她们跟了红尘以后,虽然还是免不了骑射练习,甚至有一些比较喜欢,但多数是为了强身健体,并没有经历过任何一次实战,这下遇见了危险才知道,自己很弱小,简直不能再弱了,不要说保护郡主,就连派上用场都难。

    一群吃过苦的女孩子,一旦下定决心要做什么事,那就是天塌下来,也不会放弃了。

    头一开始,士兵们见到有女人跟他们一块儿训练,虽然隔着一段儿距离,但遥遥就能看见,一时间人心浮动,若不是郡主的招牌够硬,恐怕什么污言秽语都要出来。

    让红尘派人教训了几次,这才知道守规矩,可即便是不敢明目张胆地说荤话调戏人,到底还是存着轻慢,也有人不满意,觉得这种地方,就该让女人滚得远远的。

    奈何后来红尘缓过劲儿,也拉着小荷还有几个鬼谷的高手一起过来参加训练,那是郡主娘娘,而且刚给了他们偌大的好处,别说普通士兵,将领们心里也不敢对荣安郡主有半点儿不敬,只那一套呼吸锻炼法,在他们心中,恐怕都是皇宫大内秘不示人的秘法,如今大家伙居然都能学了,如此机缘,千载难逢,怎能不对郡主心怀感激?

    有郡主在,所有人都乖乖的,谁还敢说不让女孩子们过来的话?那些女孩子,可是人家郡主娘娘身边的人。

    红尘也是从最基础的开始,一点一点儿练习,上午和女孩子们一起摸爬滚打,下午就真正和人对战。

    小荷特别乐意做红尘的对手,一到点儿就准时出现,跃跃欲试。

    红尘和他试了两次就叹气。

    这孩子下手没准儿,一会儿轻了一会儿又重了,说白了,红尘在他手底下根本学不到什么,不是随时可能受伤,就是轻飘飘的和跳舞一样。

    和小荷讲道理是讲不通的,有时候连林旭都拿他没办法,更别说别人了。

    “哎。”

    没办法,拿了一堆蜜果子,红尘自己做的,哄着小荷去一边玩去,重新找了几个鬼谷的人出来。

    都是好手,而且经验丰富。

    红尘和他们试了两次,又叹气,苦笑道:“诸位,我是想真正学点儿东西,不求能以一当百,但真遇上战争,真上了战场,真身陷险境,能多几分活下来的可能。”

    鬼谷出来的高手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们怎么敢真和红尘打?万一要是伤着了怎么办?一个女孩子,便是身上留下一点儿痕迹,都是要命的事儿。

    林旭慢吞吞过来,拍了拍红尘的小脑袋,叹道:“何苦呢,你身边不会缺了高手,我的功夫也很差,几乎算是不怎么会,但谁能小看我?”

    红尘没说话,只是一抬头,从林旭的眼睛里,看到浅浅的一丝无奈。

    林旭身体的问题,根骨不好,习武不行,辛苦十年,也比不上人家小荷几个月,还容易受伤,也就练了些养身的功夫,好让自己健康一点儿。

    鬼谷先生一早就放弃让林旭做个高手的美梦了。

    红尘想了想,她自己也知道,像她这样的朝廷郡主,想要练一些真正的战场杀敌的真功夫,很是奇怪,她又不是将门虎女,功夫再好,万岁爷也不会让她去领兵,所以完全没有必要。

    只是,这个世道真的太乱了。

    她现在一想,其实上辈子她还算好的,虽然最后让人毒死,到底除了幼年,没吃过苦,没受过累,也没见过苦难和血腥,便是最难的时候,还有鬼谷先生仗义相救,没让她和那些同样流落在外的女子一般,受非人的苦难。

    “危险实在是太多了,女孩子出门可能碰见拐子,人在家中坐,有可能遇见盗匪,出门在外,更是随时随地会碰见歹人,女孩子天生弱势,比不上男人的力气,就是成了亲,都可能让夫家的人磋磨……”

    林旭:“……”

    红尘一向开朗,怎么脑子里忽然会想这些不着调的东西,这话的确有点儿道理,但怎么也不会发生在她的身上,别说她是荣安郡主,便是普通的京城名门闺秀,一辈子也遇不到多少波折,最多就是和婆婆妯娌丈夫的小妾什么的,闹闹矛盾罢了。

    而且她是红尘,是位受人尊敬的灵师,大周朝能伤害她的人,也没有几个。

    “我初时想与大家一起锻炼,到真有几分玩笑,想看看罗娘她们的表情,但这几日下来,我到觉得这样真的不坏,不是为了让自己变成什么高手,也不是为了提升实力什么的,我……就是想做点儿什么。”

    红尘有些烦恼地揪住发尾,转头看向演武场上热火朝天正厮杀在一块儿士兵们,又忍不住说了一句,“我只是想做点儿什么,努力做点儿什么……”

    林旭顿时明白了。

    她面上不显露,可还是有些害怕,所以本能地想提高武力水准,想和大家,和同伴们在一起,想要和那些新兵更亲近,更熟悉,想要更多的安全感。

    一下子,林旭的心疼了一下,像让毒蝎子扎了,麻嗖嗖的,止不住的痛。

    “……我明白了。”

    林旭拿了护膝,护肘过来,让红尘穿戴好,又专门找了干净的皮甲给她穿,装扮一新,才放了手。

    于是红尘终于能尽兴,每天累得疲惫不堪,和人对打都是无数次被打倒,又站起来,再被打倒,直到能撂倒两个大男人,鬼谷那边的人也几乎是每隔两天换一次。

    虽然累,收获确实很大。

    还不只是红尘收获大,连和她打的那些汉子,也觉得颇有收获。

    这一点儿,林旭到不奇怪,红尘是灵师,他知道灵师们大部分灵觉敏锐,洞察力强,鬼谷的那些灵师也一样,有的隔得老远,就能听见细微的声音,若是即将有危险来临,也会有预兆,此时红尘和人对战,只要有几次交手,就特别容易能提前发觉对方招式中的破绽,甚至些微的不足。

    现在和红尘打的都是自己人,没有什么敌意,要是换成有杀意的敌人的话,恐怕还没靠上去,就先让红尘发现了。

    所以说,想暗杀一个灵师,是很难的事儿,所有习武之人都明白这个道理,拿命换来的道理。

    “哎。”

    林旭抱着自己的琴,坐在红尘的帐子外叹气,还是没有进去。

    自从那****把话说开之后,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要一个答案,一开始是怕,不想那么快知道结果,后来是没办法了。

    红尘每日累得倒头就睡,两个丫头轮番给她按摩都按不醒,连和他多说几个字都嫌累,他还能怎么办?

    只好每天拿了药膏过去,让罗娘和小严按时给红尘上药,药膏是鬼谷先生的方子,很是珍贵罕有,比红尘自己做的那些要对症,用过之后,别管头一日多么疲惫,第二日总不至于起不了身。

    隔着帐篷缝隙,看着里面的一点儿蜡烛的余光,林旭觉得手里的热茶,都有些发苦,又有点儿甜。

    罢了。

    其实挺好的,把一切说开了,即便红尘没有回应,可他明白了自己的心。

    这些时日,他的心一直都特别的踏实,就像夜间行舟,终于看到了可以靠岸的地处。

    这样就很好,至少再无遗憾。

    时间一****过去。

    河堤一日三变,就连附近的村民,也能感受到那种天翻地覆的变化。

    但最近一些时日,河水暴涨,周围的水也汇流而来,最难的时候,河水都要漫过了河堤去。

    雨也越下越大。

    新兵们的训练都停了,连红尘也不再做那些古怪事,而是每日带着身边的女孩子们沿河巡视,不停地记录,计算,大家交互计算,不允许出一点儿差错。

    她们要是出错,那可是最要命的事,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种时候,有一丝半点儿的偏差,要付出的就是无数生灵罹难的代价,谁也付不起!

    轰隆一声。

    水声咆哮。

    夜里,红尘一听到动静就从床上一跃而出,披着衣服冲出老远,看到远方的灯火,才带着人赶过去。

    林旭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红尘回头,借着夜色,只看到他苍白的嘴唇和脸颊,还有眼中的焦虑,“怎么过来了?我让小荷去接你,你没看到?”

    “……可能走岔了。”

    早在三天前,林旭觉得不好,就四下里派了人去,要求附近的村民们都上山,越高越好,粮食也送了上去,现在走了有一部分,还有人固执地留下。

    留下的那些,谁也没办法劝,也没时间了,只好让他们警觉些,万一不妙,都上屋顶上去。

    林旭带着所有的兵士都在河堤上。

    还有很多自发前来帮忙的民夫们。

    工部的人也在。

    夏清都撑着身体没有走,明明吓得打哆嗦,还是不肯离开半步。

    自从那一夜突如其来的交战之后,夏清就有些变了,再也不找任何人都麻烦,沉默寡言,遇见红尘也是恭敬而刻板地行礼,心不在焉的。

    也不能怪他,一介文弱书生,遇到那种血肉横飞的场面,差一点儿就死得不能再死,怎么可能不怕?

    “你放心,我对咱们修的河堤有把握。”

    红尘笑了笑,轻声道。

    她的声音特别脆,明明不高,却让在场的人都听得见。

    众人心中还真安稳了点儿。

    天上的雨渐渐小了,河水还在咆哮,还在疯狂,夜里只看到黑色的浪花撞在河堤上,轰隆轰隆的,声如奔雷。

    所有人的心都缩了缩。

    天地之威势是如此的可怕。

    可惜,为什么现在找不到河里的龙王?红尘看着河面,心里乱糟糟,她要是能感应到龙王多好,有龙王在,哪条河的暴动不能镇压?她是个灵师,此时却无能为力!

    林旭抱住红尘的肩膀,不知不觉地用力,红尘也没有挣脱他,夜里风大,两个人靠在一起,非常温暖,他的身上的气息也很好闻,带着一点儿清晨露珠的清新感,他的手发烫,一直烫到了心里去,那是种很特别的感觉。

    两辈子了,她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就是一辈子和他相守在一起,也绝不会厌烦。

    也许人在脆弱的时候,寂寞的时候,心的防备也跟着变弱了,何况,眼前这个人是林旭,她从很久很久以前就特别喜欢的男人,喜欢他的琴声,怜惜他的寂寞,虽然没有奢望过别的,但这个人在她心里,一直坐在高台上,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如今忽然落下神台,很难不让她心动神摇。

    渐渐地,黑夜过去,第一抹霞光满天,水也渐趋平静,周围的呼吸声都变得轻快。

    忽然,有人压抑地吼了一声,充满欢喜。

    紧接着,所有人都大声叫起来。

    “我们没事儿了吧,过去了吧?”

    “过去了没有?”

    河水平静下来。

    “降了,真的降了。”一个老汉泪流满面,扑通一下子,扔了手里的木板。

    一整夜,他攥着木板没有撒手。

    危机终于有过去的征兆,接下来好几日,林旭都没放弃安排人巡视河堤,红尘也是提心吊胆。

    但事情没有变坏,天气越来越好,已经有好几个大晴天,河水也变得平静了,滚滚东去,河面缓缓下降。

    河堤没有太大的问题,就是有一些小问题,也被及时发现,及时解决。

    林旭还没有下最后的结论,但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这一次灾难,巨大的天灾,他们是真正平安度过了。

    老百姓们也明显放松下来,这几日已经没了全家出逃的村民,就连已经逃走的人,也回来了好些。

    故土难离,人离乡贱,只要不是没办法,谁愿意背井离乡。

    不过,林旭和钦差大人那边,到还是不得闲,虽说这边是没闹出大问题来,可别地儿还是遭了灾,有好些流民流入,哪个村子都不愿意接收流民,可又不能不收,各种冲突不断。(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八章 生气

    钦差身为天子母家的人,正经的皇亲国戚,想要安稳,自然得低调,这大半辈子过去还是一事无成,现在身上担着的差事,那是万岁爷指派,为的就是他的身份能压得住手底下的人,又是个谨慎的,不至于让正经办差的难做。

    当然,要是差事办得好,就有了功劳,像他这样的身份,有点儿功劳就了不得,万岁爷就有借口封赏,回去说不定能得一爵位,如今万里征途只剩下最后一哆嗦,他自然是想着尽善尽美,这下连偷懒都不敢,整日和林旭在一块儿,弄得林旭也只好努力一些,连回去和红尘说说话也难,更别说趁机前进一步,再和美人讨论一下那天晚上他们谈论的话题了。

    “累啊!”

    几个军中的汉子一边喝凉茶,一边偷偷摸摸看那边正练剑的小荷,眼中不免流露出几分羡慕。

    小荷的功夫真是好,那么年轻,就这水平,恐怕连宫里的大内侍卫都远远比不上。

    罗娘和小严一左一右,一人拿刀,一人拿剑,缠身而上,直刺小荷面门。

    小荷只侧了侧身,连动也没动,稍稍一抬胳膊,横扫,她们两个就倒飞出去扑通一声倒地,摔得龇牙咧嘴,疼的要命,可还是猛地翻身站起来,又合身扑上去,之后就是不断地各种跌倒,侧飞,被剑拍趴下……

    别看两个人被虐的特别惨,可周围的人还是各种嫉妒。

    “哎,说起来,我到觉得那位郡主娘娘御下太宽,她手底下的女官都有点儿不识教,规矩不行。”

    说这话的是工部两个小吏。

    他们只是工部的人,但毕竟在京城,也算见多识广,和那些皇亲国戚家的下人没少打交道,自然都知道奴婢是什么模样,无论是自傲的还是自卑的,那骨子的奴才味少不了。

    大人物们也喜欢奴婢守规矩,可荣安郡主家的这些,不是一个两个,是所有的,看着也尊敬主家,但那种尊敬,就是平平常常的尊敬,连他们这些人,在荣安郡主面前也是卑躬屈膝,却看不出郡主府上的奴才有多么卑微来。

    “这样可不好,奴大欺主!”

    “哼,我看你是操心操太多了,我是没看见人家有卑躬屈膝,可我看见了,郡主一声令下,她手底下那些人,连死都不带眨一下眼睛的。”

    头一个说话的一噎,也没了声。

    红尘站得不远,正好听见,不觉一笑,扭头接过罗娘递过来的点心,小心吃了一块儿。

    达官显贵评价手底下的人好不好,最关键的是忠心,其它的虽然也要求,可最重要的是一个忠字,只要有忠心,就是没有任何能力也能用,而且他们那个忠,是真正在主子面前低入尘埃,没有一点儿骨头的忠。

    红尘到不是不能理解,眼下还真容易出忠心耿耿的奴才,有点儿恩情,有些地位,就能让人献上一颗忠心,她家的罗娘和小严,也一样忠,早先还一度有像别人家那忠心奴才一样,把腰弯得快断了骨,别人也一样,红尘是费了好大的精力,让她们读书识字,让她们接触外面的世界,认真地对待,才养出有忠心没有奴才骨头的姑娘们,何等的不容易!

    可以说,她在罗娘和小严她们身上,是花了大力气的,也不光是一种自我满足,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伟大的事,让这些女人有了新生,更多的,还是真心愿意要这样的手下。

    人都有私心,没有人生来就是奴才,她如今想明白了,她从来不需要奴才,也不想要,真要是奴颜媚骨的那些人,要来她也觉得没什么用。

    在玉珏空间里,也听别的大能们聊天,聊过有一个朝代,朝中全是奴才秧子,人人没有骨头,比大周朝可严重得多,她想一想就毛骨悚然。

    要是有一天,她所在的大周朝也变成那样,她一定会气得毁了所有的东西。

    “想什么呢?”

    林旭给红尘披了件蓝色的斗篷,如今天慢慢有些凉了,又是河边,还是别吹风的好。

    “……没什么。”

    红尘一笑,好不容易抽出时间说说话,自己心里那点儿小念头,就不必提了。

    “太子又来信了没?”

    如今大雨过去,交通比以前便利,京城那边的信也容易送到,太子来的信,到比以前频繁。

    林旭干脆拿出一封,和红尘一起读,虽然读的是太子的信,但两个人坐在一块儿,头挨着头,读什么也甘之如饴。

    一边读,林旭就不觉皱了皱眉。

    红尘也有些诧异:“这都什么跟什么?我人都没在京城也能传出闲话来?”

    不知道是不是太子太夸张,这一回的信里记了件八卦,京城传言,今年秋试热门人选,曾经连中小三元的江南才子柳真,被皇后看中,想把荣安郡主许配给他,但柳真不光誓死不同意,还口出轻蔑之言,只说那荣安郡主一看就不安于室,根本就不是什么好女人,还为了怕皇后娘娘乱点鸳鸯谱,转头就和苏家的千金苏娇娇定了亲,定亲的时候,场面十分盛大,柳真亲自去猎了一对儿活大雁送过去,还当众发下誓言,非苏娇娇不娶。

    “噗嗤。”

    红尘顿时失笑。

    没办法,虽然大体是这么个意思,可太子在信里面极尽讽刺之能,言语诙谐,一点儿也不像他如今表现出来的温文尔雅,更不宽厚,感觉还真有点儿古怪。

    林旭面无表情。

    红尘心中暗笑,轻声道:“别乱想了,肯定是哪里有误会,娘娘可不会给我乱点鸳鸯谱。”

    皇后娘娘总说,将来红尘成亲的话,一定是她自己的选择,自己乐意。

    “你要是个普通的闺阁女子,我自然要为你的终身考虑,必须要有个知冷知热,你也能压服得住的男人娶了你,我才能放心,到时候给你厚厚的嫁妆,让你一辈子安乐无忧,可现在不一样,我们家红尘是正正经经的灵师,一身本事,就是一辈子都不嫁,有些闲言碎语,也无所谓了。”

    皇后当时说这话时,目光很温柔,也有些遗憾,她这一辈子没得到的东西,总希望红尘能得到,至少一点儿。

    “再说,就是娘娘真有心做媒,人家这不是也没有答应?”红尘笑眯眯地道,“你气什么?”

    林旭眯着眼,目光阴冷,红尘看得……居然有点儿心头小鹿乱撞的感觉。

    一个一贯温柔的男人,偶尔露出些锋利霸气邪气,还真是……吸引人的很。

    “走吧,送你回去歇着,累了一日。”林旭回过神,笑了笑,很自然地伸手扶住红尘的胳膊,送她回去。

    到了帐子前,罗娘和小严很有眼力地没来接,一直让他把人送到里面安顿好。

    只是一出帐子,林旭就变了神色,随手找了个天机弟子过来:“去,派人送信回京,加急,查查那柳真是个什么人!”

    天机弟子被吓了一跳,赶紧去办事,急急有信差出动,几个天机弟子都看见了,心里不免有些惊——看这架势,京城肯定出了大事儿,是太子出事了?哪个王爷不安分,要兴兵作乱?还是四境出了问题?北燕还是大雍?

    小荷也得了消息,自己跑过来看了看,又叮嘱了一遍要加急,于是大家更惊诧。

    “小林说了,只有红尘看不上别人的份儿,那个柳真敢看不上红尘,简直罪大恶极,必须严惩!”

    小荷一本正经地道。

    众人:“……”

    呃,这意思听着不对,闹了半天,是自家公子爷的私事?不过谁也没出声,公子的事,就没有私事,公子说柳真罪大恶极,那他们就一定能找出对方罪大恶极的证据来。

    所谓人无完人,只要死死盯着,就不怕查不出问题。

    林旭的反应不小。

    红尘回去之后到又看了看太子的信,看的是别的,对八卦没什么兴趣,可罗娘和小严的注意力,却和自家主子不一样,这事儿主子不当一回事儿,她们可不行。

    所谓君辱臣死,自家郡主的名声被败坏一丁点儿,她们都决不能同意。

    两个人嘀嘀咕咕嘀嘀咕咕。

    红尘看她们越嘀咕越离谱,就连找人剁了柳真的话都说了,更是好笑:“别闹,一点儿小事儿罢了。”

    罗娘和小严都不吭声。

    太子给林先生的信,说话已经很客气,她们这边也有消息来源,留在京城的人,不可能不关心自家主子的八卦,据说,柳真私底下和人说,荣安郡主已经是个老女人,他可嚼不动,为了自己的牙不被崩掉,还是避而远之的好。

    这叫什么话,她们家主子天生丽质,不光美丽无双,还青春永驻,敢说她们郡主老?

    女人在这方面,永远都最敏感,就柳真这一句话,便足够让罗娘和小严把他给扒皮剔骨了。

    没一会儿,红尘也看到了京城那边的消息,她想不看到也难,十个消息里,有九个义愤填膺。

    红尘摇头失笑:“我的年纪,确实比十四五岁的鲜亮小姑娘大了。原来那个柳真喜欢**,他有自己的爱好,你们气什么。”

    说红尘老,那绝对不至于,虽然已经近了双十年华,尚未定亲成亲,在这个大周朝,算是稍稍晚的,但公主郡主什么的,二十多岁才成亲,也并不少见。

    大户人家疼爱女儿的,不愿意女儿早早出嫁受苦,多留几年,也不是没有留到这个年岁,再说,红尘长得好,灵气足,便是到了三十岁,她也只添魅力,绝不会见老,大概要在人生最好的年华里,停留许久许久了,虽长生很难,青春到还是能留得住。

    但柳真要真说了这话,红尘也确实不会高兴,大概会有一点儿别扭。

    哪个女子愿意让人说自己老?

    她是有一点儿不高兴,罗娘和小严那边的姑娘,已经气炸了。

    “那个苏娇娇是什么人?娶的什么破名字,哪个好人家的女儿叫什么娇娇?”

    一向温和的罗娘满脸煞气。

    红尘:“……”自己的名字,也不像大周千金们惯用的好吗?再说,大周朝在女子取名上,也不那么讲究,娶什么的都有,什么娇啊,花啊,美啊之类,大家闺秀里也有好些。

    小严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哼了哼:“谁知道!还不知道是哪个牌子上的人物!”

    她们平日里也很忙,京城中闺秀那么多,大家千金,小家碧玉的,难道还能一个个都给记住?

    还是京城那边又传了消息过来,她们才弄明白苏娇娇是哪一位!

    居然只是个小翰林的女儿,身份实在不高,听说在江南长大,去年才来京,最近在京城确实出了把风头。

    前阵子有个贵女包下园子赏花,顺便邀请知名的才子赴约,这都是惯例,一般每年都有,尤其是大比之年,才子云集,贵女们到了选婿的年岁,大多要参加这类聚会的。

    苏娇娇正好路过,看花繁茂,也想入园一观,虽说无请帖,但她父亲也是个翰林,算得上清贵,守园子的下人见她说的温和,只想看一看牡丹,也就派人送她进去,只要别扰了别的小姐便是,估计是像这种场合,看园子的也怕她闹事,动静一大,惊动了里面,他们照样会吃挂落。

    这位进了园子,也不知道怎么,就和一个小姐的下人起了冲突,或许被挤兑了几句,心下生气,犯了性子,只说那些小姐的诗词作得一塌糊涂,然后在众人注目下扬长而去。

    红尘看到这些就笑了:“事后必然她有诗句传出,让才子赞扬,惊呼她有大才,于是成就了才女之名。”

    罗娘和小严齐齐点头。

    可不就是如此,事后起了风波,便有人传出这位苏娇娇所作的诗文,有整整一册,立时便成了京城有名的才女,这名气来得十分之快。

    “眼下,苏大小姐恐怕算是京城风云人物了。”

    罗娘和小严都一脸的古怪。

    像这种话本小说里的事儿,居然还真会发生,记得她们家小姐就写过类似的,不过,写法都偏向讽刺。(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九章 开心

    罗娘几个丫头,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评论,这事儿吧,怎么看怎么古怪,难不成京城的人都是睁眼瞎,如此明显故意捞名声的举动,谁能看不出来?

    她们既然看得出来,京城那些奸狡如狐的,更是不在话下,怎么就由着那个苏娇娇随便扬名?

    红尘笑了笑,也没太当回事儿。

    大约还得说是旁观者清,苏娇娇人在京城,大约也有一副好相貌,人们对相貌好的女子,总是多几分怜爱,红尘又不在,那个所谓的大才子踩着她把苏娇娇更扶上一层楼,到也不算多稀奇。

    小严想了想,点点头:“不为人妒是庸才,咱们郡主那么大的名声,恐怕不知道多少人嫉妒了,如今冒出个人来踩一脚,郡主又不在,她们就是心里有数,恐怕也更愿意给咱们郡主添上点儿麻烦。”

    “那怎么办?”

    罗娘还是生气。

    红尘干脆打发她去干活:“有这么多正事儿要忙,哪来的闲心管这些闲篇,不过是不认识的人罢了,无视即可。”

    小严也冷道:“就是,哪里冒出来的玩意儿,难道还值得咱们郡主去大战三百回合!”

    这件事儿很快就被红尘主仆抛在脑后,连林旭好像也没有多在意的样子,至少没在红尘面前表露出来。

    只是还没过几日,京里就传来消息,说那位鼎鼎大名的大才子柳真,号称状元已是囊中之物的那个,在京城蝶楼里被一小乞儿以诗文为赌,赢光了衣冠鞋帽,只穿着里衣被赶出楼去,招摇过市,紧接着就让官府的人以有伤风化的罪名弄进了大牢。

    这一出闹得极大,足足让他在大牢里呆了三日才被放出来。

    “哈哈哈哈……谁出的主意,这么阴损。”

    消息一传到这边,罗娘和小严就知道肯定是有人整治这人,要不然怎么会如此倒霉了。

    罗娘很是不可思议:“那柳真莫不是傻了,怎么会想起跟个小乞儿比斗,输了自然是丢人,可赢了又有什么面子?”

    小严也摇头:“还以为这人嫉妒书读得不错,在江南有些名声,应该是个有些脑子的,怎么竟做出这等蠢事。”

    让她们都觉得有些无趣。

    还是天机的弟子们消息来源更完善,闻言就笑道:“也不能全怪柳真,主要是那小乞儿滑不留手,嘴巴又毒,定下规矩,说是可以让柳真那些同窗们评论输赢,他输了断手断脚,柳真输了,脱掉外衣,把银子留下,自己回家。”

    话都说到这份上,要是柳真还不敢,以后可怎么见人。

    下结论的都是他结交的各方才子,和他相熟,自然会偏他几分,若不是天差地别,怎么他也能赢,而且赌注又是这般,再加上那小乞儿的嘴也着实让人生气,他要不敢答应,恐怕先把自己给气死了。

    “不过这家伙在自己那帮同窗面前丢了这么大的人,恐怕要有一阵子不肯露面了。”

    罗娘一笑。

    她能猜得出来,柳真这人心高气傲,自以为才学出众,虽然和他相交的人不少,可朋友一定不会很多,相反,看他不顺眼的反而会不少。

    这下一出丑,恐怕幸灾乐祸者众多。

    小严到是好奇那个小乞儿:“那小乞儿也不知是哪来的,文采斐然,听说才十五六岁的模样,虽然咱们得承认京城乃文人荟萃之地,可也不会随随便便就冒出个真正有才的少年吧。”

    红尘拎着一叠账单从帐子里出来,正好听见这边议论,不觉笑道:“应该是鬼谷诗文第一的曲行。”

    小严一愣。

    那天机弟子也吓了一跳:“还是郡主英明,人在千里之外,却已然算出京城之事。”

    红尘笑了:“刚帮你们家公子看了账单,最近突然多出很不正常的花楼开销。”

    天机弟子脸上顿时爆红。

    鬼谷弟子,其实在外面都很正人君子,不过,别管什么地方,都免不了出现几个另类。

    比如说鬼谷文部的弟子曲行,出外最大的毛病,吃喝住宿都要去秦楼楚馆那等地方,而且一掷千金,只要他高兴,对于那些青楼女人的要求从不拒绝,赎出来的更是数不胜数,弄得他自己在外面的家里,全是这类女人,连鬼谷先生偶尔都要关注一二。

    “我记得因为前阵子林公子刚刚幸灾乐祸,说坑了曲行一把,让他身无分文,乞讨入京,现在京城忽然冒出一个小乞儿,还找那个柳真的麻烦,不是曲行,还能是谁?”

    红尘轻描淡写地道。

    罗娘和小严恍然大悟,这么一分析,还真挺简单。

    “那该记上曲行一功,回去咱们可得谢谢人家。”

    红尘也笑,心里确实有点儿高兴,那个人毕竟口出恶言,还拿自己的名声当垫脚石,让他吃个闷亏,受点儿罪,她自然就觉得痛快了许多。

    “也不知道柳真闹出这么一出,那个苏小姐是什么想法!”

    罗娘嘀咕了句。

    接下来几日,京里还是陆陆续续有消息传来,正事儿后头,多多少少跟着点儿八卦什么的。

    那件事之后,柳真的名声一下子就坏了,好些人嘲讽他,如今正好是大比之年,京城的才子多得是,他莫名其妙地冒出头来,自是有别人被压下去,这下得了教训,落井下石的不知道有多少。

    到是苏娇娇的表现,让许多人很佩服,她对柳真却是不离不弃,不光没有半句讥讽之语,听说柳真病了,甚至亲自去请了大夫探望,还为对方熬药。

    便是因此让家人嘲笑,苏娇娇照样是一副情根深种,相信柳真最好的模样。

    “哟,这到有意思,就是不知这等表现,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了。”

    小严看了挑眉。

    反正这位小姐的一番做派,好些人推崇,到让她的名声更大了,好像有不少贵公子都说,她和柳真定了亲,真是太过可惜,这小姐值得更好的人。

    红尘推了账本过去,让这两个赶紧干活,别乱八卦,她和那个苏娇娇苏小姐并不认识,也没有任何关系,人家是个痴情人,还是故意耍心机,和她们有什么关系。

    没过几日,罗娘和小严也顾不上****看八卦什么的,她们要打道回府了。

    皇帝下了圣旨,要钦差速速返回,红尘估计,恐怕是为了水泥。

    其实水泥这东西,她早就弄了出来,恐怕外面也不是一点儿消息没有,只是她一直觉得,这玩意杀伤力有点儿大,她地位不够的时候,拿出来太刺眼,后来到半忘了,如今上面看见它的作用,恐怕就是没太当一回事儿,也要好奇一下的。

    反正这边事情办完,也该回京,万岁爷这道旨意,算不得突兀。

    临走之前,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收尾,工钱结算之类的都是小事儿,主意是水灾虽然没闹起来,但看势头不好就逃跑的青壮也不少,总要通知他们返乡才是。

    每一次地方上出现灾情,这青壮回流,就是件大难事。

    好在这次有惊无险,估计那些逃跑的也没跑太远,消息还是很容易传递。

    一直到深秋过去,冬日将至,红尘一行人才返回了京城。

    水泥的问题,自有林旭去解决,红尘她们一回来,第一件事便是回郡主府去。

    歇了两天,红尘才忽然想起,还有那卢家一家子……她都给忘了。

    这一次红尘出京这么久,可不是一日两日,卢家那边根本忽悠不过去,她走时匆忙,只简单和皇后交代了几句,在皇后那儿,哪里会把卢家当回事儿,只派了个女官过去说一声,说他们家大小姐被娘娘派出京去办事,让他们勿要挂念。

    只这一句话,却把卢家上下给吓得病了好几个,回过神,也是各种猜想。

    他们家一个庶女,怎么就惊动了皇后,那可是皇后!

    可要说不信,又怎么敢不信,人家皇宫里出来的女官那架势,那做派,一举一动,简直让人喘不过气,还是乔氏更能稳得住,塞了银子过去多问了几句。

    皇后派出来的女官也挺客气,她们家娘娘待红尘什么模样,她们最清楚,知道这一家子可能和荣安郡主有些关系,自然不会太怠慢,也没多说,只说红尘有造化,娘娘十分喜爱,宛如亲孙女一般。

    这话不说还好,说了愣是让乔氏好几天回不过神。

    家里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问什么,有什么反应才好。

    到也有一点儿好处,大老爷本来嘀嘀咕咕地念叨他家大姐儿的婚事,这会儿也不敢念了,事实上,他老人家懵得不行,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这个年纪老大一把的大姑娘。

    红尘回京两日,想起卢家来,失笑道:“算了,估计他们家里也懵的很,就不去添乱,罗娘你替我走一趟,什么都不必说,由着他们猜便是,我给瑶姐儿她们都准备些东西,算是添妆。”

    罗娘也笑:“估计卢家太太什么都不会问的。”

    卢家里虽然有笨蛋,可大部分都是聪明人,这么长时间过去,无论他们心中有什么猜测,猜测有多离谱,这会儿也不会当着红尘的人面上问出来。

    果然,罗娘去了一趟,礼物十分的珍贵,乔氏也没推辞,面上很绷得住,直到罗娘要走,才挂着泪叮嘱了几句,只说要红尘一切保重,注意安全。

    最后可能还想说,若是以后有什么麻烦就回家来,到底没有说出口。

    罗娘回来了也不觉叹息:“卢家夫人是个好人。”明明不是自己的女儿,相处时间也不长,可人家就是有那么几分真心在,真心难得,有一分都难得。

    “等瑶姐儿成亲,我就去喝一杯喜酒,到时候看情况,亮一亮身份到也无妨。”

    红尘叹了句,便让罗娘出去歇下,她自己去找林旭下棋。

    林大公子也住郡主府,以前他也隔三差五都要在这边混混,说是伙食好,什么都好,如今更不愿意走,简直恨不得长在郡主府里,可惜,这位不得闲,便是住在同一座府邸,能见面的机会也有限,今日难得有点儿空闲,红尘就自动自发地送上门陪他放松放松。

    林旭只要一见红尘,就笑颜如花,说实话,红尘也爱看他这副模样,稀奇罕见的东西,总是让人留恋。

    下下棋,也不走心,随意下而已,再烹一壶好茶,十足的惬意。

    “太子那边传了消息出来,万岁爷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

    “哦。”

    红尘落子,才抬头道,“这也算新消息?”

    万岁爷的身体也不是今天才不好的。

    林旭的脸色却有些严肃:“就是因为不是新消息,我才有些担心。”太子不是个不稳重的,专门为了这一条旧闻传消息出来,虽然看似随意,好像并不是专门说这个,但总让人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最近不要进宫了,最好多在郡主府待着。”

    林旭这句话刚说完,外面就有人进来通禀。

    王半仙大驾光临。

    这回王半仙不是空着手来的,人家带了礼物,红尘登时有兴致,反正下棋也是闲玩,就领着林旭去看。

    王半仙带来的是一个半人高的貔貅,玉质的,虽然玉质不算上佳,可也很是不错。

    这么一份厚礼——“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咱们王老神仙又有什么事儿了?”

    红尘和林旭还没到,罗娘先奉了杯茶过来,一看就失笑,略带几分调侃地道。

    王半仙吹胡子瞪眼:“这是什么话,老夫这是事事都想着郡主娘娘,像这种好东西,落到我这俗人手里也没什么用,这不就给郡主送来了,哪里有这般奚落我的?”

    红尘正好推门,闻言笑道:“那么说,今日王老神仙登门,纯属访友而来?”

    “当然,呵呵,顺便再给郡主娘娘说件儿新鲜事,也好让娘娘解解闷。”

    王半仙捋了捋胡须,大声道。

    罗娘和小严齐齐翻了个白眼。

    这老货,根本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不对,就是登门,那肯定是为了好处来的,主动送好处的时候,那绝无仅有。(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章 孝顺

    王半仙装模作样半天,终于露出真意。

    红尘干脆让罗娘再上一壶茶,上一桌点心,众人围坐一处,听他讲一讲新鲜事。

    半仙别的不说,一张嘴最是可爱,闲极无聊听他说话,便是听上一天,也不会觉得腻烦。

    “上个月京城出了件新鲜事,诸位可曾知道?”

    小严摇了摇头,笑道:“半仙别卖关子,咱们刚回京不久,有什么八卦说来听听。”

    “咳咳。”

    王半仙咳嗽了声,板起脸道,“这就是你们的疏忽,要是别的事儿,你们不知道情有可原,可这事儿,说起来还和你们家郡主沾上一点点儿边呢,怎么能不知道?”

    小严登时愣住。

    罗娘也惊讶:“和郡主有关?究竟何事?”

    她们回京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关于郡主的消息收集起来,通读一遍,确实没发现什么。

    “是苏家的事,怎么会和郡主无关?”

    王半仙捋着胡须,一本正经地道,“早些日子有传言说郡主让人抢了夫婿去,那人就是苏家小姐,一个小小的翰林之女,咱们家郡主毕竟是女子,名声何等重要,这苏家小姐敢惹这等闲话,就是和咱们郡主过不去,不该盯死了他们家?”

    罗娘:“……”

    呃,还真没怎么关注。

    小严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心下好笑,说白了还是郡主不在意,她们这些当下人的,自然也就不在意,何况那苏娇娇在她们心里都快成笑话了,怎么可能还和郡主联系到一块儿?

    “要是苏家的事儿,您还是省省口舌吧,咱们都听说过,不就是苏家小姐文名远扬?那跟咱们可不相干。”

    “小严你可别败坏小老儿的名声,我都这么一把年纪了,关心一个小女子有没有才做什么,行了,我也不卖关子,上个月,苏家那位翰林之母病重,听说看了大夫,说熬不了几天了,苏翰林不知道从哪里得了一个奇方,需要孝子的血来配药,当时很多人都觉得苏翰林是疯了,哪有这种古怪的方子,不过,苏翰林大概也是病急乱投医,连续大半个月,拿自己的血配药给母亲用,别说,这药方一用,还真起了点儿效果,苏母的命真一****拖延下来,又熬了半个月,只是在前日终究没有熬过去。”

    王半仙挺感慨,摇头晃脑地道,“要说人间至孝之人,还是有不少,毕竟咱们大周朝以孝治国嘛,像什么卧冰求鲤,孝感动天,百里负米之类的人物,历朝历代虽然不多见,可也不是没有,苏翰林拿血给母亲治病,也算得上是孝顺了。”

    罗娘和小严都点点头,确实孝顺,连寻常百姓都觉得,身体里血流出去,便是一时死不了,也要减少寿命,这一连半个月放血,苏翰林的确有心了。

    红尘一怔,忽然莞尔:“原来引子在这儿呢。”

    还是前几日,她进宫去看皇后,碰上几个御医,说起最近皇子们为表孝心,花样百出。

    五皇子还献出一个用血治延寿的方子,说是有人道,此方能延年益寿,自己割血要给万岁爷喝,还真让万岁感动了一把,特意赏了他,还把他叫进去说了半日的话,当然,最后药方还是先没用。

    到底不是什么偏方野方,也能用在皇帝身上,太医院那边也不敢随便让万岁爷吃药。

    “既然苏母还是死了,这事儿应该也能消停了。”红尘轻声呢喃,抬头看向王半仙。

    “半仙提此事做什么?”

    苏翰林是真孝顺也罢,还是只想扬名也好,那都是苏翰林自己的事儿,跟王半仙可扯不上半点儿关系。

    “哎,这事儿说起来,也是我的不是,太好面子,明明都好长时间不出去给人做法事了,这回让我家小徒弟一忽悠,就答应下来,去苏家给老太太做道场。”

    王半仙叹气,真有些后悔不迭。

    红尘失笑:“您老人家这是又开辟新业务了?”

    “什么叫开辟新业务,早年我就是干这个出身的,那是老本行,有那么几年,要不是靠这个,我早饿死了,虽然有年头不做,可我也不比别人做得差。”

    “说吧,出了什么事儿。”

    红尘看王半仙一脸后怕,就知道肯定是做道场的时候出了事儿,要不是这般,他也不会跑到自己这儿说这通话。

    “老太太是前日去的,当时苏家就来请,我也没耽误,带着徒弟去了,答应人家去做三天道场,没想到当天晚上就很不太平,灵堂里老出怪动静,特别吓人,而且我身上的护身符无风自燃,哎,恐怕是她老人家还有心愿未了,滞留阳间作怪啊。”

    王半仙说到这儿,面上就不觉有些苦恼。

    “该做的我都做了,也让孝子贤孙过来劝过,可一点儿用都没有,老太太天天闹。”

    他做法事,做道场什么的,都做惯了的,除非是设局骗人,否则还是顺当的时候多,就是偶有不顺当,他忽悠几句转头走人,也碍不着他什么。

    但现在不比以前,他名声大,也爱惜自己的羽毛,再也不肯轻易留这种尾巴。

    “出了这事儿,我可解决不了,只能来郡主这儿求个招儿了。”王半仙垂头丧气。

    红尘到是也没推辞,她对自己人向来还是相当体贴关照,不乐意让王半仙出丑,既然连他身上的护身符都不管用,那肯定是他处理不了的事。

    估计,当今灵师们能处理的,也不算太多了。

    “你是说,苏家的人都很孝顺?”

    红尘有点儿奇怪。

    王半仙点头:“反正我看着还是满孝顺的,一个个哭得不能自已,十分悲伤。苏翰林在京里,也颇有孝顺的名声,听说对母亲是早晚请安,事事依从。”

    “……那就奇怪了。”

    一般来说,家里子孙孝顺,家宅和睦,老人家去世之后,心中自然无挂碍,也不会变成鬼滞留人间。

    如今世间鬼魅还变多了些,要换上过去,恐怕万不存一。

    这事儿很有趣,红尘又没什么事情忙,干脆就换了衣服,跟着王半仙一起去了一趟苏家。

    苏家早早挂了白,一片缟素。

    家中哭声不断。

    王半仙一进去,苏翰林就迎出来,两眼黑眼圈,脸色憔悴,对着王半仙,还是而客客气气的。

    “半仙,照您的吩咐,我母亲,我母亲的房间封了,没人进去过,呜呜。”

    他一边说,一边落眼泪,嘶哑着嗓子道,“肯定是娘放心不下儿子,这才不肯走,娘啊,娘啊,我的亲娘!”

    似乎有些撑不住,嚎啕大哭。

    旁边来帮衬的几个人连忙过来扶住他,小声劝慰:“苏仁兄也莫要过于悲伤了。”

    这些都是苏翰林的同僚之类,平日里交情不错,好友家出事,自然要帮衬一把。

    苏翰林强忍住伤心,抬头到开始劝这些朋友:“诸位放心,我无事,到是诸位劳累了这么久,苏某实在过意不去,还是早日归家歇息,别让家里人担心。”

    一帮同僚看他的模样,却是怎么也安不下心的。

    红尘饶有兴致地看着,这苏翰林还真一副很正人君子的模样,长得也好。

    不过到正常,能当翰林的,哪个不是一身文气,长得不好,也进不了翰林院。

    苏翰林劝了半天,除了两个关系实在亲近的,还有他母亲的娘家舅舅几个家人,别人终究是去了,他才有工夫过来赔罪:“怠慢了老神仙,哎,老神仙您再给想想法子,母亲总是这般,做儿子的也着实心疼,还是请她老人家早登极乐,也让我们安心。”

    他舅舅闻言也皱眉道:“也不知道家姐这是怎么了,就是一千个,一万个舍不得,也不能这般折腾儿孙,娇娇体弱,今天早晨还昏了过去,哎,可怜她还,还……”

    苏娇娇定了亲,可祖母一去,至少一年之内是别想完婚了。

    王半仙想到此,也有些唏嘘。

    罗娘忍不住小声咕哝:“我看苏家这老太太去的挺是时候,要不然苏娇娇都要嫁给那柳公子了,就柳公子那破名声,想来苏家现在是有苦自知,不怎么愿意。”

    红尘没说话,举目四顾,忽然就听见大堂里传来一阵砰砰砰砰的声音。

    随即好几个丫鬟小厮婆子瘫倒在地,下人们个个胆颤,连苏家的那些子孙都连忙跪下,默默磕头。

    苏翰林也是脸上发白,急声道:“老神仙,您,您给想想法子,这,这又来了!”

    他力图镇定,但声音微微颤抖,显然怕得厉害。

    小严哼了哼:“我看也不是真孝顺,要是换了我,故去的亲人归来,肯定要冲过去和他说说话,从此天人永隔,能说几句话也是好的。”

    王半仙也被吓到了,却还是手握符咒,一本正经地默默念了几句咒语,高声道:“苏云氏,老夫人,您为苏家众多子孙想一想,还是莫要滞留于此……”

    话音未落,砰砰两声巨响,鬼哭狼嚎的声音随风而至,整个天都阴下来,狂风呼啸。

    苏家人全变了脸,好些一看不好,撒丫子就溜,更多的腿软发抖,扑通扑通,全跪下。

    王半仙一怔。

    红尘也变了脸色:“不对!”

    王半仙整个身体都僵硬:“这征兆,这征兆……厉鬼!”他现在比以前多了见识,没吃过猪肉,也算见过猪跑,和高人交流的多了,对于这方面的常识,到知道不少。

    “怎么可能!”

    只有怨念深重的鬼魂才会成为厉鬼,像苏家这样,死的是自己和的亲人,又非枉死,怎么会化作厉鬼。

    要知道,厉鬼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旦出现,只死一家子那是小事儿,闹大了左邻右舍跟着遭殃,甚至周围都不安宁,此地乃是京城,一旦在京城有厉鬼作怪,那更是了不得的大事。

    “开棺,我到要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红尘皱眉道。

    “啊,这可不行啊,怎么能打扰,打扰亡者……”苏翰林还没说话,他夫人先吓得颤声道。

    如今在大堂停灵,老太太躺在棺材里都这么闹,要是一开棺,老太太出来了,那还得了!

    “小姐,您身体还没好,怎么就过来了。”

    这边正乱,苏娇娇身穿孝服,走了过来,罗娘和小严对于这位话题人物,还是有几分关心,齐齐看了一眼。

    长得确实有几分姿色,此时脸色苍白,一脸的病弱,更惹人心怜,也确实瞧着是满身书香,非同一般。

    苏翰林一见她来,脸色就大变,厉声道:“你怎么来了,快回去。”

    随即似乎是发现自己太严厉,喘了口气,才又道,“娇娇,你身体不好,别过来了,回去歇着。”

    苏娇娇咬着嘴唇:“我怎么能不为祖母守灵,爹爹,您放心,祖母是我的亲祖母,是咱们苏家的老祖宗,一心一意都念着苏家好,怎么会伤害咱们?”

    说完,她又转头看向大堂,轻声道,“祖母,您放心去吧,爹爹娘亲和我,都会照顾好祥哥儿,您别担心,您早些去,我给您多烧纸钱,让您在地下也绝对不会吃苦,一定能过得富贵。”

    她声音又低又柔,似乎并不很害怕,到是个心性坚韧的,换了别人,在眼下这般鬼哭狼嚎的情境中,恐怕连话都说不出来,就如那些几乎快昏过去,连跑都跑不动的亲眷们一般。

    话音落了,老太太好像还真听了进去,周围的怪风停了,苏翰林顿时松了口气,转头对王半仙道:“老神仙,我母亲的棺木,轻易打开并不妥当,还是……”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哐当一声,灵堂的灯笼都掉了下来,大门洞开,阴风刮过,吹得人遍体生寒,连站都站不住,还传来一阵阵的哭声,惨烈无比。

    苏翰林立时就瘫了,脸色骤变,高声道:“娘,您这是做什么,我可是,可是你的儿子,儿子!”

    儿子,儿子……

    这两个字在院子里回荡,竟成了回声,徘徊不去。

    红尘叹了口气,脸色严肃:“必须要开棺看看,才能看出根由,如果不开,恐怕苏家就是熬过今夜,也熬不过七日,苏翰林,苏大人,您考虑好了。”(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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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升级颠覆版‘蓝色生死恋’ 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 她夏红尘上辈子被养母掉包,千金小姐变成农家女,最后落到个被婆婆毒死的下场,这一世总要摆脱假妹妹的纠缠,奔一锦绣前程。 又名:真千金重生‘假千金逆袭文’ 又名:我在古代玩论坛 又名:我家的小伙伴遍及全世界毓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毓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毓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