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清妾TXT下载清妾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清妾全文阅读

作者:绾心     清妾txt下载     清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四十六章

    第九百四十六章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按下四爷这边的小小苦恼不提,毓庆宫这边,尔芙才刚离开,太子胤就匆忙来到了后殿。

    他从小就跟在康熙爷身边,由康熙爷和当世大儒悉心教导,他比所有人都更加了解自个儿的处境是多么尴尬,不管是他的哪个兄弟继位称帝,他这个曾经被议储的太子都要去做冷板凳,安安稳稳地做个悠闲到老的亲王,便已是新帝宽仁,若是碰上心思狭隘的新帝,估计一上位就要将他病故,他静下心来,侧面旁观所有兄弟,怕是也唯有老四能留他尊荣到老。

    明明他已经彻底熄了夺位的野心,一心按照皇上的吩咐,配合四爷完成交接工作,可是偏偏出现了四爷遇袭的事情,而所有明里暗里的线索都无一例外地指向他,他现在当真是百口莫辩,即便是连皇上老爷子都怀疑他可能是面服心不服,这些日子都不知道敲打过他多少次了,可惜他却连为自个儿辩解的理由都没有,几次想要和老四好好说说这件事,消除两人间的误会,但是四爷宁可当着所有人的面落他这个挡箭牌太子的脸面,也不肯给他说话的机会,让太子妃和四福晋解释,已经是他能想到最后的办法了。

    如果还不能解释清楚,他就要将写好的辞呈交给康熙爷了。

    特么的,这太子的活儿就不是人干的,他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地觉得自个儿身为储君就能高高在上,这简直就是一面被皇上老爷子竖起来的活靶子,甭管是他的哪个兄弟想要夺嫡,他都会成为最先被针对的那个倒霉蛋,左右他现在都是不可能登基称帝,还不如早早就主动把自个儿头上的储君名分摘下去,领着一家老小去关外做个逍遥王爷呢!

    大概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胤会从一个极端走向另外一个极端,他现在发自肺腑地讨厌留在京中,更是巴不得立时三刻就从压得他透不过气的奏疏、邸报中脱身,趁着自个儿还算年轻,好好去享受自个儿没有经历过的潇洒童年和自在人生,左右他有大把家当,走到哪里都饿不到,顶着皇室子孙的头衔,谁敢小看他半分,他的子嗣,也可以承袭他的爵位,照样做个自在逍遥的王爷,至于说,皇上这个累死累活,也没有个加班费的苦差事,谁爱干就谁去干吧,反正他是绝对不希望他的子嗣,也如同他这个倒霉蛋似的,最终落得个手足相残的下场。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的脚步都轻松了不少。

    后殿里,瓜尔佳氏可是不知道他的想法,还提心吊胆地担心着要怎么给胤回话,猛然听见胤过来的通传声,连手里头的茶盏都跌落了,她连衣裳都顾不得整理下,便忙迎了出来。

    “这是怎么弄的!”胤笑着扶起屈膝见礼的瓜尔佳氏,迈步就走进了殿中,他瞧着跌落在地上的茶盏,又扭头瞧了瞧瓜尔佳氏身上的茶渍,有些不喜地拧了拧眉,低声问道,“该不会是四福晋连脸面都不要了,直接泼了你一身茶水吧!”

    “不是,不是……

    四福晋温吞有礼,性格也很是和善,哪里会做出如此失礼的事情呢,实在是妾身太笨手笨脚了,刚喝茶的时候,一不留神就摔了手里头的茶碗,还溅了自个儿一身茶渍。”瓜尔佳氏可不想因为自个儿的原因,再让太子和四爷之间生出罅隙来,忙摆手解释道,还生怕太子不信地伸出了她被茶水烫红的手,指着手上的红斑,证明着自个儿的话。

    胤见瓜尔佳氏如此着急辩解的样子,心下更多了几分柔软。

    他如何能不知道瓜尔佳氏是为了着急出来给自个儿见礼,这才会失手打翻茶盏,他有些心疼地拉着瓜尔佳氏就往内室里走去,边走边吩咐宫人取来上好的烫伤药,细声安慰道:“爷和你是夫妻,来往你这里,实在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你实在不必次次都着急出来迎接,难道爷会为了这些虚礼就责怪自个儿的妻子么,幸亏现在天气还算凉爽,这茶水送上来一会儿就凉了,不然你这手还要不要了。”

    “爷,妾身没事。”瓜尔佳氏眼圈微红地含笑应道。

    “知道你没事,你又不是瓷娃娃,哪里会是这点小磕碰就伤到的,不过这手上被烫伤,可是可大可小的事情,这要是留下疤,你还不得哭死,这些日子就不要再沾水了,洗漱就让底下人拧帕子擦擦就是,小心些,总是没错的。”胤难得能看到瓜尔佳氏如此小女儿的一面,他心下微动,伸手接过宫人送过来的药膏,一边轻轻替瓜尔佳氏涂抹着药膏,一边轻声打趣道。

    瓜尔佳氏脸颊微红地咬着唇瓣,好一会儿都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是呆呆地看着低头替自个儿上药的胤,最终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摸胤的后脑勺。

    当她的手搭上胤后脑勺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

    她不敢相信自个儿会做出如此冒失的举动,要知道这男子的头就如同女儿家的玉足一般,哪里是旁人能随随便便就触碰的,便是她二人结发多年,哪怕是在床笫间,她也不曾有如此大胆的举动,一时间,她愣住了,胤也懵了,被礼教约束甚严的两个人,双双都红了脸……

    最后还是胤先反应了过来,他有些慌乱地将药瓶塞回到宫女的手里头,连连揉搓着耳后那一小块位置,吞吐道:“那个……爷前面还有政务要处理,便先过去了,晚上再过来陪你用膳……”说完,他也不等瓜尔佳氏回应,迈步就往外走去,连小宫女撞到他,他都没顾得上责骂一句,便以最快地速度消失在了殿门口。

    “太子爷是害羞了吧!”从旁伺候的掌事宫女是自梳头留在宫里伺候的老人儿,她从小就陪着瓜尔佳氏一块长大,说话也多了几分随意,见瓜尔佳氏还望着殿门口的方向愣神,不禁笑着打趣道,她最愿意看到太子和瓜尔佳氏亲近了,一路看着瓜尔佳氏如此艰难地在宫中撑着,她感同身受,别提多心疼了,现在总算好些了。

    “别胡说了。”瓜尔佳氏红着脸反驳道,抢过宫女手里的药瓶就小心翼翼地收藏在了床头的暗格里,这是胤用过的药瓶,她仿佛还能闻到药瓶外侧,那股独属于胤身上的淡淡的檀香味道,这样的宝贝,她自是要好好收藏起来了。

    重新让宫人拿过其他的烫伤药,将手上的点点红肿涂抹好,瓜尔佳氏也算是彻底冷静下来,她这才想起她还没有来得及把四福晋给出的回答告诉太子爷,又忙招呼过宫人伺候自个儿梳妆、更衣,打算亲自往前头的毓庆宫正殿走一趟。

    只不过她这边还没有出门,李佳氏和林氏就双双过来了。

    当然,这两位绝对不是来给她请安的,而是借着请安的幌子来看她的笑话啦。

    同四爷府一般无二,毓庆宫里也没有半点秘密可言。

    太子爷匆匆而来,却又匆匆而去,才不过盏茶工夫就传遍了毓庆宫上下,早已是深谙太子爷心性的两个侧福晋,根本没想到已经有了数个孩子的太子爷,居然会在瓜尔佳氏跟前流露出毛头小伙子的一面,自个儿不好意思地转身逃跑,只当是瓜尔佳氏是个蠢妇,不知又怎么得罪了本就心情不大好的太子爷,特地过来嘲笑瓜尔佳氏的丑人多作怪的。

    这种事,在毓庆宫里,也早就不是头一遭了。

    别说今个儿太子爷并没有落她的脸面,李佳氏和林氏的多番嘲笑于她而言就如同是场闹剧般可笑,便是太子真的落了她的脸面,她从小就建立起的自尊心,也绝对不会允许她在这两个女人跟前流露出分毫软弱之态,偏偏李佳氏和林氏根本不懂见好就收的道理,她二人见瓜尔佳氏强作镇定的样子,更觉得发自内心的痛快,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想着,若不是自个儿家世不如瓜尔佳氏出众,若不是瓜尔佳氏是康熙老爷子属意的太子妃人选,这毓庆宫里里外外,哪里轮得到瓜尔佳氏这个连儿子都生不出来的废物做主。

    可惜这些话是她们二人疯魔了都不敢说出口的。

    强烈的嫉妒和不甘,让她们二人更是变本加厉起来,一句句冷嘲热讽就如同早已经打过腹稿似的脱口而出,可惜她们并没有等到想象中的瓜尔佳氏暴怒而起,便被同样想起没有和瓜尔佳氏说正事就离开,而急忙转身回来的胤含怒呵斥给打断了。

    胤,也并非如其他人以为的那样就是个天生喜欢宠妾灭妻的主儿,可是自小跟在康熙帝身边,他看过太多美人,或是娇媚、或是婀娜、亦或是有着几分刁蛮任性,总之是早就被娇花迷昏了眼。

    而瓜尔佳氏模样不算出众,性情温婉淑惠,言行举止,皆是教习嬷嬷细致调/教过的,当然不可能如其他妾室那般轻佻和魅惑,他也就自然而然地很难对瓜尔佳氏生出爱恋之情来,加之后院其他女人众口一词地诋毁,即便是精明如他,也难免会有先入为主的观念,而随后瓜尔佳氏自暴自弃的行为,更是让他确信了后院其他女人的说法,虽然面上还保持着对瓜尔佳氏的敬重,却是连一分钟都不想待在瓜尔佳氏的身边,甚至还会给那些自称自个儿受委屈的妾室做主,转头来找瓜尔佳氏的麻烦,可是他却是从未亲眼看过这些在他跟前,一个个如同乖猫似的女人在瓜尔佳氏跟前是如何的嚣张跋扈。

    此时一见,他只觉得他就如同个傻子似的被这些女人玩弄在鼓掌之中,哪里能不愤怒,同时他也对瓜尔佳氏生出了几分抱歉。

    其实,即便是他之前和瓜尔佳氏看似走近了几分,却从未真正地关心过瓜尔佳氏,不过是因为康熙老爷子之前和他说起,有意要将瓜尔佳氏膝下唯有的女儿嫁去准噶尔和亲,他心知瓜尔佳氏将三格格视作命根子,所以心生愧疚,想要在这些日子里,多多陪陪瓜尔佳氏,让瓜尔佳氏不至于太反对这桩亲事而已。

    说白了,这就是一次美男计。

    只不过人都是有感情的,长久相处,昔日看不到的好,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胤是抱着不纯的目的和瓜尔佳氏亲近,却也真正感受到瓜尔佳氏对自个儿的用心,所以渐渐地,他也就分不清这是场戏,还是他发自本心地想要和瓜尔佳氏好好相处,这才闹出了他刚才落荒而逃的那一幕。

    因为他很怕瓜尔佳氏是在同样算计着自个儿,相比于三格格,他显然更看重李佳氏和林氏所出的阿哥,他怕他对瓜尔佳氏的一时动心,让瓜尔佳氏变本加厉地对宫中的其他阿哥下手。

    他还没有忘记李佳氏的长子是如何死在瓜尔佳氏手中的。

    那次,他随着皇上去南巡,没有带任何女眷在身边,也没有带已经十岁上的小阿哥同行,因为那时候南边正在闹灾,连皇上老爷子出巡都是轻车简从,可是他却没想到就是他的一时疏忽,瓜尔佳氏就趁着这机会,放任小阿哥病重,却故意拖延时间,不肯为小阿哥请太医,就这样眼瞧着已经入上书房读书的小阿哥病死了。

    小阿哥是他的长子,更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当时,他都不知道得到这消息以后,自个儿是怎么从南边赶回来的,就在这座华丽的宫殿中,瓜尔佳氏神情清冷,眼底闪烁着些许得意,李佳氏则哭得泪如雨下,几度昏厥,那是他第一次对一个女人动手,也是第一次禁足圣旨册封的太子妃瓜尔佳氏,虽然事后瓜尔佳氏百般抵赖,可是他还是认定了就是瓜尔佳氏气度狭窄,没有容人之量,更不懂得慈爱之心,这才致使小阿哥夭折。

    如今看来,也许他一心想要保护的李佳氏和林氏,可能比看似坚强的瓜尔佳氏更要心坚如铁吧,胤不想再看对着他美美哭着的李佳氏和林氏,有些心累地摆了摆手,让人将她二人轰了出去,随即就将坐在宝座上,浑身僵直如同冰块般的瓜尔佳氏揽入了怀中。

    直到他将瓜尔佳氏揽入怀中,他才察觉到,原来看似镇定自若地高坐在宝座上的她,早已经浑身发抖,只不过是因为她的自控能力太强,这才没有让任何人发现她的软弱和委屈。

第九百四十七章

    第九百四十七章

    心动,往往是一瞬间的事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相伴以二十余年的夫妻俩,相视而坐,胤直到今日才看清楚他的太子妃瓜尔佳氏已然不是那个故作雍容的恬静少女,她的眉间多了几缕浅纹,发鬓也不似昔年光亮,保养得宜的她更显雍容,却难掩眉宇间的暮气,这些年为了他能坐稳储君宝座,显然瓜尔佳氏是没少操心,偏偏他竟然疏忽她这许多年,致使太子妃这把年纪都没能诞下子嗣,唯有一女陪她作伴,可惜康熙帝又想要将瓜尔佳氏唯一的孩子远嫁准噶尔。

    此时此刻,看似平静的太子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要阻止这场婚事,他亏欠瓜尔佳氏颇多,许是后半辈子都弥补不了,唯有为瓜尔佳氏留住三格格在身边陪伴,才能让他稍显心安。

    “太子爷前头还有事,便先去忙吧,妾身无碍。”被胤炙热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的瓜尔佳氏先行打破了房间内的宁静,她垂眸瞧着才涂抹过药膏的右手,心下微暖,萦绕在心口处的那口闷气,也渐渐消散,她浅笑着抬眸看向沉默不语的太子爷,柔声说道。

    太子爷不知该如何安慰心底早就满是伤痕的瓜尔佳氏,更是心急要找康熙老爷子探讨三格格的婚事,随口应道:“那你先好好休息,晌午等爷过来一块用膳。”

    说完,就在他起身的瞬间,他注意到了瓜尔佳氏眼底一闪而逝的失落,可是既是话已出口,便也不好再改口,他只能细细嘱咐旁边伺候的宫女好好照顾着瓜尔佳氏,又抬手重重按了按瓜尔佳氏的肩膀,以安慰瓜尔佳氏。

    瓜尔佳氏其实就是个伪装成女强人的小女人。

    以往太子爷对她的态度淡漠,她不得不自个儿坚强起来,面对毓庆宫其他女人的冷言冷语和冷嘲热讽,现下有太子爷的关心在,她这眼底就不禁涌起了些许酸意。

    她反手搭在胤刚刚紧握过的肩膀,仿佛要留住那抹稍纵即逝的温暖般的许久不曾放下,连起身送胤出去的时候,亦是不曾放下,直愣愣地坐在内殿里许久,这才缓过神来,扭头对着身旁伺候茶水的素娥,轻声交代道:“你吩咐膳房那边多预备几道太子爷爱吃的菜,另外将我晨起就让厨房给三格格炖的野山参炖鸡送过来,太子爷这些日子为了朝上朝下的事情,颇为费神,该是让他好好补补身子,至于三格格那边,你让厨上另做几道小菜送过去吧,别让那孩子觉得委屈。”

    说起三格格,瓜尔佳氏的嘴角闪过一丝笑意。

    当然,她也没有忘记正事,照说四福晋回府有些时候了,可是还迟迟没有传来消息,她这心里头不禁有些着急起来,胡乱揣测着四爷府那边的动静。

    种种好的、坏的,各种各样的猜测袭上心头,她也坐不住了,不过她又不好太催赶着尔芙那边,只得再次将跑过一趟四爷府的赵喜叫到跟前来,细细询问着他到四爷府面见尔芙的过程。

    太子妃问起,赵喜自是不敢隐瞒,事无巨细,一一回禀,便是连尔芙身边的宫女塞给他多少碎银子打赏,亦是如实上禀。

    听过赵喜的回禀之后,太子妃总算是稍稍松了口气。

    “原来是这样,那就好,那就好啊!”她随口呢喃了一句,便让赵喜先下去了,招呼着近身伺候的婢女往旁边收藏珍稀古玩的围房走去,她打算给四福晋那边送点小礼物,一来是表示下她的急切心情,二来也是想要和尔芙打好关系,从她和尔芙的短暂接触看,再联系到尔芙之前的所作所为,她觉得四爷这位新福晋是个至情至性的人,和这样性情的人做朋友,兴许她往后就不会太寂寞了。

    这送礼物,亦是一门学门,太过贵重的礼物送过去,看着是更加体面些,却难免有些太过形式化,因为不论是太子妃瓜尔佳氏,还是四福晋尔芙都不是缺这些俗物的人,而送过去的礼物,也不能是太过随便的玩意儿,那样又显得她对尔芙不够重视,若是再有其他人从中挑拨,怕是就不美了,所以这礼物更讲究稀罕难寻,也更要是投其所好的东西。

    瓜尔佳氏在自个儿的私库里,东瞧瞧、西望望,一会儿拿起这个瞧瞧,一会儿拿起那个看看,最终都是摇摇头放回了架子上,她实在想不出尔芙这样备受四爷看重的福晋会缺什么,也实在不清楚尔芙会喜欢什么,最后还是素娥随口一句话提醒了她。

    礼物最讲究用心二字。

    而如果说起用心,那无非是自个儿亲手做的东西,更显贵重。

    她嫁入毓庆宫多年,闲来无事的时候,经常会做些绣活,一来是宫中长夜漫漫,总需要找些事情来打发时间,二来是她一直想要能让太子爷穿上她亲手绣制的袍服,只可惜她的愿望,从未成真,反倒是三格格的身上,从未少过她亲手绣制的东西,她也从原本绣出水鸭子般的鸳鸯戏水,到现在练出了一手双面绣绝活,可见其中付出了多少心血,也以此爱好打发了多少闲暇时光。

    “我记得我之前绣过一幅富贵平安的绣活,和前些日子才绣好的百子婴戏图的绣活,全都让你收起来,留给三格格做嫁妆的,你放在哪里了?”瓜尔佳氏左右瞧瞧,没能如愿找到自个儿想要的东西,忙叫过管着私库的嬷嬷,低声询问道。

    管库的嬷嬷闻言,很快就想起了瓜尔佳氏所说的东西。

    她迈步绕过摆满房间的架子,从一旁角落里放着的那张香樟木大柜里,将瓜尔佳氏提起的那两幅绣活捧了出来。

    这都是瓜尔佳氏交代要留给三格格做嫁妆的东西,别看看似不起眼,却是比满屋子的珍稀古玩都要贵重,必然是要小心存放的,经常要拿出来在阴凉通风的地方晾晾,隔三差五的,还要用熏香熏熏,此时拿到瓜尔佳氏跟前,瓜尔佳氏还能隐约闻到一丝淡香,不过即便如此,她也不可能就这样直接给尔芙送过去,她示意素娥接过管库嬷嬷捧着的绣活,转身回到后殿,命人用更加名贵珍稀的香料熏好,还特地让太医院的太医检查过绣活,确定没有人在绣活上动过手脚,这才重新把赵喜叫了过来。

    除了她自个儿亲手绣制的绣活,她还另外让人挑选了几件精致的小礼物,一一用绸布锦盒包装齐整,随后将那幅绣活珍而重之地放在了赵喜手里头,轻声交代道:“这是我给四福晋准备的几样小礼物,你过会儿亲自跑一趟,将这些礼物给送过去,另外再替我给四福晋陪个不是,今个儿的事情,实在是我疏忽了,竟然连帖子都没有下,便让你领着软轿过去接人。”

    “奴才明白。”赵喜恭声应是,捧着绣活就退出了后殿,他明白这些礼物中,唯有这件绣活是最珍重的东西,另外那些小礼物,则不过都是些凑数的东西而已,自有小宫女会送过来,并不需要他操心,他只要看好眼前这件绣活就可以了。

    四爷府正院这边,尔芙听完四爷的解释,有些后悔自个儿这么上赶着去毓庆宫的举动了,这事也确实是她没有考虑周到,光想着太子妃的身份,想着不能让人觉得她这个四福晋不敬重太子妃,给四爷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却没有想到现下这节骨眼儿的上,四爷和太子的关系,本就不可能如往常那般和睦,她作为四爷府的女眷,自该是和四爷站在一条阵线上的,可是她却……

    只不过后悔是不赶趟了,她只希望她没有破坏四爷的安排了。

    她苦笑着挠了挠头,有些心虚的询问道:“那现在怎么办呀,我今个儿去毓庆宫的事,怕是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吧,便是再想隐瞒,也是瞒不住了,何况我还和太子妃在毓庆宫外说了几句话,那副热络的样子,估计怎么看都不像是在逢场作戏。”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这么糊里糊涂的!”四爷含笑反问道。

    “不敢了,绝对不敢了,以后哪怕是我想去花园溜溜弯儿,我也一定和四爷您商量过,再做决定,您就别再吓唬我了,快点给我个准话吧,我去毓庆宫的事情,对您的安排有没有什么影响。”尔芙的小脸皱巴成了一团,可怜兮兮的追问道。

    “看你这次还算聪明,早早就先给我送了信,我也不怪你了。

    至于说影响,那肯定是会有些的,不过好在不算太大,因为就在你进宫去给娘娘请安的时候,爷也跑了一趟西暖阁,你也知道,皇上老爷子偏疼太子,自然是一看到我就出言替太子说和了,正好我也就顺坡下驴去见见太子,给他透个底吧,免得他自乱阵脚,别让人真把这罪名栽到他的头上了。”四爷捋着颌下青须,颇有几分自得的含笑说道,他从知道太子妃的近身太监来到府里头请尔芙,他就已经从陈福那边得了消息了,要是真等赵德柱找到他送信,他也赶不及那么及时地给德妃娘娘那边传话,让尔芙随意处置。

    可是他这话才说完,尔芙就怒了。

    今个儿,还真是差点就让四爷把自个儿绕进去,弄得她都险些忘记自己在出门前就已经安排赵德柱给四爷送过信这件事了,明明是四爷让她随意就好的,不然她也不会一时激动就给瓜尔佳氏打下包票。

    尔芙不高兴地哼了哼,扭头坐在了旁边的太师椅上,冷冷看着还在自鸣得意的四爷,咬牙问道:“敢情四爷这脑筋都动到妾身身上了,也亏得妾身还在担心自个儿一时冲动就坏了您的大事,瞧着妾身那副紧张兮兮的样子,您瞧着挺高兴的么!”

    “这还真生气了?”四爷忙收敛起脸上的笑意,低声问道。

    “怎会呢,您可是咱们四爷府的天,谁敢生您的气呢,难道不怕您翻脸无情地禁足妾身么!”尔芙冷着脸,故意冷嘲热讽着,实则就是想脑闹小性子罢了。

    只不过,她却没想到她这句话提醒了四爷。

    做戏做全套,既然想要给幕后黑手营造一种自个儿已经将太子爷视作眼中钉的假象,那皇上老爷子试压让他和太子爷重归于好,他不敢不尊,却不可能不找个发泄渠道,毕竟谁也不可能笑语晏晏地和想要杀死自个儿的凶手和好吧,那么不顾他的意思,擅自和太子妃有所来往的福晋,便很顺理成章地成为倒霉的出气筒了。

    当然,四爷自然不可能没头没脑地就出声教训尔芙,要真是惹怒了小妮子翻脸,他怕是就真要睡书房了,只见四爷陪着笑脸来到尔芙跟前,小小声地哄好了嘟着嘴儿生气的尔芙,这才有些忐忑地说起了自个儿的打算,又许诺过后带尔芙去城里的大茶楼听书,让尔芙亲眼见识见识什么叫手巾板满天飞、随处涂着瓜子皮的热闹,得到了尔芙的同意,这才装作震怒不已的样子,拍着桌子教训道:“从今个儿起,府中中馈交于毓秀姑姑打理,正院封门落锁,你就好好在正院反省自个儿的过错吧,若是以后还敢如此任性妄为,那就别怪爷不讲情面,直接请娘娘派人来教训你这个不懂何是夫为妻纲的女人了。”

    说完,便甩着袖子踢门出去了。

    门外伺候的宫人目送着四爷的身影消失在庭院中,这才敢小心翼翼地探着脑袋,看了眼房间里的动静,只见房间里不知何时已经是满地狼藉,茶碗、花瓶……各种瓷器不知道摔碎了多少,连摆在堂屋里的官帽椅都被踢倒了两三张,而正院的女主人尔芙则是满脸泪痕地跪坐在这一片狼藉之中,满眼呆滞地望着上首太师椅方向,仿佛不敢相信四爷会如此对待她一般,整个人魂不守舍地掉着眼泪珠子,压根儿没有意识到自个儿丢脸都丢到外头去了,最后还是被四爷打发到廊下守着的诗情和诗兰率先反应过来,将那些偷偷看热闹的宫人赶走,扶起了跌坐在地上的尔芙,把房门关了起来。

    虽说是将明面上伺候的宫人都赶走了,可是这房间里的动静,还是难免会传到外面去,而那些心思不纯的人,自是会想方设法地偷听,所以为了这出戏更逼真些,尔芙任由诗兰扶起自个儿,却也没有开口解释,反而故意抹着眼泪做伤心状,这当真是吓坏了她的陪嫁丫鬟诗兰和诗情二人,二人忙说着宽心的话,哄着看似伤心不已的尔芙,“主子,您别着急,主子爷也是一时气愤,这人的脾气上来,难免会说些惹您不高兴的话,那不是有句老话说得好么,相吵无好言,您可千万别太往心里头去了。”

    “你们见过时不常就被禁足的嫡福晋么?

    他胤就是没有将我这个福晋当回事,我和太子妃来往,这事有何不可,别说我是被太子妃邀请去毓庆宫做客的,便是我递帖子主动去找太子妃说说话又如何,这哪家哪户的福晋不出去应酬,我这般急匆匆地去毓庆宫,还不是为了他胤!

    可惜我这真是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

    不过算了,禁足就禁足吧,左右我也不耐烦去外面应酬。”尔芙带着哭腔地出声反驳道,本就带着几分火气的她,这会儿故意发牢骚,那更是多了几分怨怼之情在其中,连四爷都不叫了,指名道姓地说着自个儿对四爷的不满,直弄得诗兰和诗情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茬了,她这才满是疲惫地摆了摆手,吩咐她们去收拾乱糟糟的堂屋了。

    好好的东西都摔了,还真是糟蹋东西。

第九百四十八章

    第九百四十八章

    当天下午,赵喜按照太子妃的吩咐过来送礼物,毫无意外地得知了尔芙已经被禁足的事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虽说是太子妃身边的人,却也不能掺和进四爷府的家务事,只得将太子妃送的礼物送到正院门口,交由尔芙身边的近身婢女诗兰转交,又委婉地表示了自家主子太子妃的歉意,连诗兰塞给他的红包都没敢收,更甭提等待尔芙命人送出来的回礼了,直接就转身回去给太子妃复命了。

    尔芙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去过,听着诗兰说起赵喜从来到走的全过程,看着眼前绣着富贵平安的绣活,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让人将这东西好生收起来吧,你记得以后给太子妃补上这份回礼就是,可千万别让人挑出咱们的不对来。

    好了,我也有些乏了,先回房歇息了,你们没事就散了吧。”说完这话,她也不等诗兰回答,转头就往内室里走去。

    做戏做全套,虽然她很想立时三刻就找来巧手工匠,将这幅栩栩如生的富贵平安图装裱起来,好好欣赏欣赏,可是为了不让正院那些其他人安插过来的探子,瞧出不对劲的地方来,还是忍着那丝丝好奇,故作乏味地摆摆手就算了。

    回到上房内室里,左右旁边都没有了外人,她呲牙咧嘴地揉了揉左肩胛的伤处,为了这出戏,她真是牺牲颇大,四爷为了这出戏的逼真程度,在前前后后摔碎了堂屋摆着的那些普通瓷器后,还将她推倒在了地上,而她左肩胛处的伤势,就是在那时候一不小心撞到了四爷踢倒的官帽椅靠背探出头的位置上,不是四爷下重手,实在是赶巧了。

    她为了不让四爷担心她的伤势,忍着肩胛处的疼痛,配合着四爷把这出戏演完,本想着缓缓就没事了,却没想到躺了这一会儿,反倒是更疼了。

    “等这事完了,我一定要让四爷陪我去前门外好好玩玩。”越想越觉得赔本的尔芙咬牙切齿地嘟哝着,最终还是忍不住唤进了诗兰,让她过来替自个儿擦点药油,以缓和肩胛处的疼痛。

    这脱了外袍和里衣,诗兰就倒吸了一口冷气。

    尔芙忙问道:“怎么了,可是吓到你了,别怕,快擦药吧。”

    “那主子您稍微忍忍,您背后这块都已经淤血了,要是不将这淤血揉散了,怕是明个儿就要更难过了,不如还是让白芷姑娘过来替您好好看看吧。”诗兰瞧着尔芙肩胛处的青紫,很是心疼地抿了抿嘴儿,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拿过旁边放着的药瓶,小心倒了些药酒出来在手心里焐热了,轻轻敷在尔芙的肩头,却没有着急下手揉捏,而是有些不放心地提醒道。

    “也好,那你去叫吧。”尔芙侧身躺在床上,苦着脸吩咐道。

    她的本意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自个儿受伤的事情,不过白芷也算不得外人,加之她也怕诗兰下手没轻重,回头反倒伤上加伤,平白让前院办大事的四爷担心,所以便也就准了诗兰的建议。

    白芷医术高明,不弱于任何大夫。

    她不过打眼儿一瞧,便已经瞧出尔芙肩胛处的伤是撞伤了,而且还撞得不轻,她替尔芙上好跌打损伤的药油,又开了内服调理的药方子,轻声交代道:“主子肩上的伤,虽说没有伤到骨头,却也是撞得不轻,怕是这几日都会影响主子您左臂的活动,所以您千万忍忍,尽量不要动左臂。”

    尔芙闻言,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啦,我会注意的。

    你跟着诗兰去旁边的私库看着抓药吧,若是有什么缺的少的,再让赵德柱安排人出去采买。”说完话,她便很是灵活地用右手将半敞着的衣襟敛好,坐正了身子,接过诗兰递过来的蜜水抿了口,半倚着迎背靠枕,虽说脸上的苦涩不减,却多了几分从容。

    她也算是彻底想明白了,她现下是失宠状态,必然要想办法让四爷心疼自个儿,她要是非摆着架子不肯服软,那才会让人觉得奇怪,毕竟这府里头的女人都是依仗着四爷的脸面过活,谁也甭想跳出这个圈去,如她,亦不会例外,哪怕是她不为了自个儿,还总要为了自个儿的孩子做打算,所以她也就不用委屈自己了。

    想到这里,她还交代诗兰去后头吩咐小厨房,让小生子准备几道清热去火的小菜,借着自个儿的名头送去前院书房,也趁机给弘轩那孩子送个口信过去。

    这也是府里头女人想要讨好四爷的老套路。

    以往她不屑做,现在却也是顾不得了,谁让她堂堂福晋都被四爷禁足了呢,为了尽快拿回自个儿的掌家之权,不好好表现表现自个儿对四爷的关心,那怎么能对得起自个儿和孩子们呢,这府里头伺候的婢仆,多是些跟红踩白之辈,她可不能自个儿这边遭罪,还让小七和弘轩在外面跟着担心。

    如此,她这番真真假假地做派,反倒让其他女眷都看不懂了。

    本来还想着趁机就要踩尔芙一脚的李氏,也忙着收回了伸出来的手,担心无端惹上麻烦,不过她也并不是如此甘心地让尔芙在正院过自在日子,她先是对尔芙不满的佟佳氏说了说自个儿的计划,又找了在府里如透明人般过日子似的陆格格,出言挑唆,最后由先佟佳氏一步进府的李荷茱李氏出面,一块去找到前院书房里苦着脸处理政务的四爷,替尔芙求情。

    李氏鼓动众女去前院书房见四爷,说是去求情,实则就是故意趁机说些容易惹四爷不高兴的话,让四爷不要那么轻而易举地将尔芙放出来罢了。

    其他众女也不是傻子,不过却还是顺着李氏的意思来了。

    至于为什么,无外乎是因为尔芙现在坐在嫡福晋的位子上,于府中众女就如同是压在孙猴子身上的五指山般,其他所有女人都无时无刻地不想将她推倒,现在好不容易由四爷亲手弄出了小豁口,她们还不趁机凑过去踩两脚,那就真对不起自个儿了。

    不过这些人中,也仍然有人例外。

    比如住在无双阁里的那位李荷茱李侧福晋,她虽然初时被大李氏说得有些心动,却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将心底那点小野心给掐灭了。

    因为说到底她就是个外族人,哪怕是扳倒了尔芙,这嫡福晋的位子轮到谁,也绝对轮不到她的头上,她也就自然而然地冷静了,何况尔芙待她很是亲厚,不但不曾苛待过她,甚至还多次教导她要如何照养小阿哥,她又何必在这个时候做那种落井下石的事情呢!

    不过她也没有要和府中众女唱反调的意思,所以当大李氏稍后过来请她一块去前院的时候,她便直接借口身体微恙推辞了。

    大李氏见她知情识趣,便也就由着她了。

    离开无双阁的时候,大李氏还在和身边伺候的宫女调侃,嘲笑李荷茱不过是在自作聪明而已,因为尔芙就是个蠢笨如猪的货儿,压根都不会明白李荷茱明哲保身的做法,也不会明白李荷茱这般做是为了她尔芙好,兴许还会记恨上李荷茱这个好心人,所以李荷茱这人也是个不长脑子的货儿。

    抱着这样的想法,李氏可谓是志得意满地和其他众女来到了前院书房,只可惜她们却是白跑一趟,因为四爷才回到前院没一会儿就领着人去宫里头了,这让失望之极的李氏很不痛快,她客气地笑着送走了各院众女,又伺候着佟佳氏歇下,这才带着满肚子的牢骚回到了自个儿的院里,她接过宫人递过来的热茶,愤愤不平地喝了口,说道:“这次真是便宜她了,平白折腾了各院主子一趟,要想再让这些女人跑一趟前院,怕是难喽。”

    旁边伺候茶水的宫女瞧着李氏不高兴,忙劝说道:“主子,您何必如此操劳呢,这嫡福晋那边都已经被禁足了,便是您再怎么劳心费力,也不可能让主子爷更责罚于嫡福晋,即便就算是您做成了这事,最终便宜地都是旁边院里住着的那位佟佳氏侧福晋,依奴婢看,那位佟佳氏侧福晋怕是还不如嫡福晋好处些,毕竟嫡福晋再是得宠的话,也不会耍心机,可是奴婢瞧那位佟佳氏侧福晋,那就是乌拉那拉氏的翻版!”

    “你懂什么?”大李氏不待宫女说完,便已经出言反驳。

    她何尝不知道佟佳氏和乌拉那拉氏一般无二,可是有一点是佟佳氏比不上乌拉那拉氏,亦是比不上尔芙的,那就是佟佳氏没有子嗣绕膝,而且她也能看出四爷看似待佟佳氏不薄,实则不过是为了安抚佟佳氏身后的母族,这样无子、又不得四爷看重的侧福晋是坐不稳嫡福晋的位子,只要佟佳氏坐不稳嫡福晋的位子,便需要拉拢她这个府中的老人儿,她现在也不求旁的,顺顺当当地等到弘昀弱冠,再行婚配,到时候就算是四爷不看重弘昀,也必然为其请封,她这个生母就可以顺情顺礼地更进一步,有子有女,又有过去的情分在,即便是再有新人进门,也不会影响到她在府里的地位。

    不过她也不会将这话告诉给其他人知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便是她身边伺候的宫人都是有些年头的老人儿了,可是几番错手被四爷厌恶的她,还是不敢全然相信她们了,该交代她们办的事是照常交代,却也不会再将心里话说出去,有些事,她自个儿心里有数就是,左右她是绝对不会再主动跳出去和尔芙对着干了,做个笑看鹬蚌相争的渔翁挺好的。

    旁边伺候的穗儿见大李氏不爱听自个儿说的话,便也就不再言语,她规规矩矩地换了杯新茶上来,又将李氏爱吃的小吃食都摆在李氏身边的角几上,正要蹑手蹑脚地推到旁边伺候的时候,便听得耳边响起了李氏的吩咐,“你稍后去趟东小院给佟佳福晋提个醒,让她可千万不要急功冒进地去抢掌家之权,毓秀姑姑是德妃娘娘身边的老人儿,四爷将掌家之权交给毓秀姑姑,那就是为了嫡福晋,她要是这会儿着急冒头,那怕是就真要招惹四爷不高兴啦,不过你去提醒的时候,千万别说是我让你去的,你自个儿想个由头解释,最好能让她将你当做心腹培养,我说的这话,你明白吧?”

    “奴婢明白,奴婢等明个儿轮休的时候就过去。”

    李氏也说不上是不是自个儿说得不够明白,还是这穗儿真是愚蠢透顶,竟然还想着等明个儿再过去提醒,不禁脸色森冷地厉声呵斥道:“我让你稍后就过去,你是听不懂么?

    今个儿晚上可就轮到四爷要去佟佳氏房中休息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怕她会忍不住着急说起这件事,一旦她把话说了,你再跑过去提醒,那又有什么用,一旦她彻底得罪了四爷,便是她身后有佟佳氏和赫舍里氏这样的名门望族做靠山,可是也保不住她,没有哪个家族会为了区区外嫁女就和一个备受圣宠的皇子作对,大不了就是想法子再塞进个新人罢了。”说完,她便满眼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将穗儿轰出了上房。

    这边,大李氏将穗儿轰出门,那边穗儿就直接去了东小院。

    穗儿这丫头是大李氏身边心思最活络的丫头,当初她为了保住自个儿大宫女的尊荣,投靠小李氏,后来小李氏倒了霉,她转头将这盆污水就泼到了琉璃的头上,自个儿则成了侠肝义胆的忠仆,彻底将东小院里里外外伺候的宫女都压制住了,成为了大李氏跟前的第一人,她若是不足够聪明,也做不到这一点,现在却屡屡犯错,不过是因为她想要改换门庭了。

    有时候,背叛这种事,做过一次以后,便会习惯第二次。

    只不过她知道佟佳氏身边不缺仆从婢女,更不会接受一个有主宫女的投诚,因为这就是个讲究一仆不侍二主的时代,所以穗儿屡屡犯错,不过就是想让李氏将自个儿轰出去,而她在被轰出去前就被李氏暗示着去讨好佟佳氏,她才不会将这功劳揽在自己的头上,那她不就成了随风倒的墙头草了。

    可惜大李氏防范了身边人,也没有想到她以为最忠心的婢女,已经想要另寻靠山了。

第九百四十九章

    第九百四十九章

    一夜无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次日一大早,四爷前脚才出府去上朝,后脚德妃娘娘那边就安排人过来接尔芙进宫说话去了。

    本想着趁着禁足这些日子好好在府里头陪陪小米团的尔芙,不得不强打精神地坐在妆台前,任由诗兰和诗情替自个儿梳妆打扮。

    足足折腾了有半个时辰,她才收拾齐整地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主子,您说德妃娘娘突然传您进宫,是不是为了昨个儿主子爷禁足您的事啊!”旁边伺候茶水的诗兰瞧着尔芙坐立难安,笑着打趣道。

    尔芙闻言,神情呆滞地回过头来,笑着摇了摇头。

    虽说德妃娘娘待她还算亲近,不过四爷是德妃娘娘亲子,她可不认为自个儿在德妃娘娘心目中的地位,有可能比四爷还更重要,再说四爷禁足她,本就是一场戏,德妃娘娘再糊涂,也不会猜不透这点,估计今个儿德妃娘娘叫自个儿进宫来,也就是给这出戏更增添几分真实感吧!

    所以她估计,她今个儿进宫就是来遭罪儿的。

    事实证明,她的猜测没有半点错,她随着站在顺贞门口迎接的小太监来到永和宫,先就在永和宫正殿台阶下被罚站了半个时辰,三寸来高的花盆底绣花鞋踩着,直站得她头晕眼花,这才等来了殿内宫女出来传话,“传娘娘懿旨,佛诞将至,娘娘请福晋代抄经书十卷,以示礼佛的诚心。”

    说完,小宫女就引着尔芙往摆着长条桌案的偏殿走去。

    偏殿里,布置格外简单,该有的桌椅板凳都没有,只在墙根儿摆着张长条桌案,上头摆着整套的文房四宝和一本看起来有些旧的心经,她扭头看了眼宫女,认命地走到了桌案前,还没来得及吩咐宫女搬张绣墩过来,引路的宫女就已经转身离开偏殿了。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偏殿里就剩下她一个人了。

    “得,这次算是坑死自个儿了。

    早知道,我就该直接称病,推辞掉进宫来陪德妃娘娘说话这桩苦差事了。”尔芙苦笑着拿起蘸满墨的毛笔,喃喃自语着,翻开了那册已经卷边的心经,一个字一个字地抄了起来。

    观自在菩萨。

    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照见五蕴皆空。

    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

    色不异空……

    几句心经抄下来,尔芙倒是觉得心静了不少,虽然她并不知道这些句子的意思,不过效果是杠杠的,可惜抄经到底不能缓解她的疲惫,尤其是口干舌燥的感觉,正在一点点累积着。

    好在德妃娘娘并没有打算让她一直在这里抄经,约莫过了有一个多时辰,赶在晌午之前,便让宫女将她叫进了正殿回话。

    “可知错了?”德妃娘娘神色清冷地坐在宝座上,垂眸问道。

    尔芙苦着脸跪在下面,自是不敢反驳,也是没有力气反驳了。

    毕竟昨个儿晚上就没有好好吃过饭,早起又宫里宫外地折腾这么一溜够儿,这会儿不说是饿得头晕眼花,却也是已经肚子咕咕叫了。

    她满脸疲惫地跪在下面,听着德妃娘娘唠唠叨叨地说了又一盏茶的工夫,总算是等来了叫起的声音,她勉强从地上爬起来,稀里糊涂地坐在宫女搬过来的绣墩上。

    不过还不等她缓过神来,德妃娘娘的下一波攻击就又来了。

    只见德妃娘娘慵懒地摆了摆手,便直接将殿中伺候的宫女都打发了下去,叫着累得都快要死过去的尔芙上前,抬了抬胳膊,示意尔芙过来替自个儿捏肩捶腿,同时还不忘教导她三从四德为何物,“你也别觉得不服气,今个儿本宫还能耐着性子和你说说话,便已经是瞧在老四看重你的份上了,不然内务府那些专门教新宫女规矩的老嬷嬷,便已经去老四府上长住了。”

    “妾身明白。”尔芙忍着委屈,低声应道。

    一直半倚在宝座上假寐的德妃娘娘,许是察觉到了尔芙的情绪不对劲,微微侧了侧身,挑眉看了眼眼圈泛红的尔芙,压低声音,柔声安抚道:“你也不要觉得委屈,这一切都是为了老四能抓出幕后黑手,你稍微再忍忍,我让你抄经书,也是为你好,经常默诵佛经能让人平心静气,也能改善一个人的气质,人生在世,不如意的事情颇多,而诵经能让人心情平和,更可以让人心境开朗,不然你以为宫里头的女人为何都喜欢在内殿供奉菩萨,并非都是为了求得心安,更是为了心境开阔。”

    “妾身都明白,只是妾身还是会觉得委屈。”尔芙抿嘴道。

    “委屈,谁的心里头没有委屈呢!”德妃娘娘闻言,苦笑着坐起身来,拍了拍身侧空着的位置,示意尔芙坐下来,抬手摸着尔芙如缎子般顺滑的发顶,轻声感慨道。

    作为宫中如中流砥柱般地位稳固的德妃娘娘,她比谁都明白委屈是个什么滋味,要论委屈,怕是没有人比宫里的女人更委屈了,这宫里头的女人要是不会自个儿开解自个儿,早早晚晚都会走进死胡同里,而在她看来,尔芙早晚都是要随着四爷入主后宫的,做个皇后远比做后宫妃嫔更委屈,起码做妃子还能耍耍小性子,可是作为母仪天下的皇后,最重要地就是宽宏二字,一言一行都被无数双眼睛盯着,所有委屈都要压在心里头,她不能不早早给尔芙打上预防针,也幸亏是有这么个机会,不然平时说这些话的话,估计尔芙也听不进去的。

    尔芙颇为依赖地倚在德妃娘娘的怀里头,哽咽道:“娘娘,您说的这些话,妾身都明白,妾身也知道妾身现在做的这些,都是为了四爷好,可是妾身还是觉得心里头委屈。”

    “别委屈,其实老四很心疼你的。

    这是本宫让人特地封锁了永和宫这边的消息,他若是知道本宫罚你抄经、罚你在冷风里冻着,他怕是早就冲过来了。”德妃娘娘拍了拍尔芙的后背,亲手擦干了尔芙脸上的泪水,柔声安慰道,她说的也是实话,她都不知道该不该后悔自个儿当初成全了老四要再娶尔芙做嫡福晋的心愿,老四待尔芙太好了,有时候她看着都有些怀疑,老四是不是中了邪了,不然就尔芙这样一个模样、品行都不是特别出众的丫头,怎么就将老四的心都拴死了呢,不过好在尔芙的性情不坏,还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想到这里,她又拍了拍尔芙的肩膀,以示鼓励。

    不过,她却没想到,这一下就那么刚好地拍在了尔芙受伤的肩膀上了,直拍得尔芙嗷唠一嗓子就跳了起来。

    “怎么回事?”德妃娘娘被尔芙吓了一跳,拧眉问道。

    “没事,就是昨个儿妾身和四爷吵架的时候,一不留神就摔在官帽椅椅背出头的位置上了,后肩膀撞到了。”

    “有没有找太医瞧瞧!”德妃娘娘满脸关切的问道。

    尔芙闻言,有些脸红地摸了摸鼻子,低声答道:“怕四爷知道担心,所以妾身就没有惊动府里头轮值的太医,不过也让懂医术的白芷给看了,也上过药了,劳娘娘惦记了。”

    “还是要小心些,稍后太医会过来给本宫请平安脉,一会儿让他顺道给你也瞧瞧,虽说伤处不好让他看看,可是也得让他给你搭搭脉,别以为是小事就不注意,这要是留下病根儿,以后刮风下雨的,那滋味有你好受的。”德妃娘娘颇有些感触的嘱咐道。

    她从奉茶宫女一步一个脚印地爬到如今德妃的位分,吃过很多苦头,罚跪自是家常便饭,平常时日还好,寒冬腊月地跪在雪地,这腿上就留了病根儿,稍稍变天,她这双腿就如同被针扎似的疼痛难忍,正是因为有切身体会,她才会如此担心尔芙的身体,怕尔芙自个儿不当心,不将这点小伤小痛的放在心上,最终如她这般,留下这辈子都无法根治的顽疾。

    “还是别麻烦了,白芷那丫头的医术不错,虽说可能比不得宫里头的太医,可是也是几位老大夫手把手教导出来的,这点小伤,她还是能治好的,而且我也就是撞伤了筋肉,并没有伤到骨头,实在不必这般兴师动众的,若是让旁人知道,怕是又要借此攻讦四爷了。”尔芙却是连忙摇头推辞,这宫里头太医院当值的太医不同于在四爷府轮值的太医,那是专门照管皇上及其宫妃女眷的,即便是尔芙身为亲王福晋、皇子家眷,亦是不能破例,即便是坐在永和宫里,她也不想借着德妃娘娘的身份就胡来,如果要在宫里看诊,她还不如昨个儿就直接让四爷府轮值的太医看诊,因为左右都瞒不住四爷了。

    德妃娘娘见尔芙坚持,便也没有再多说。

    不过她知道尔芙身上还有伤,也不好再留尔芙在宫里头折腾,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故意踩着饭点前的一刻钟,故作不满地将尔芙轰出了永和宫,其实却让近身宫女准备了可口的点心给尔芙在路上垫肚子。

    尔芙就这样由两个小宫女跟着,如同游街似的走出了永和宫。

    顺贞门外,诗兰和诗情早已经是翘首以盼,一瞧见尔芙就忙迎了出来,尔芙怕她们口无遮拦,忙对着二人使了个眼色,同时快步走到了二人身边,示意二人接过小宫女手里头捧着的锦盒,貌恭心不服地对着送她出来的小宫女颔首一礼,淡声道:“娘娘吩咐,妾身不敢忘,不过出宫门的这段路就不劳烦两位相送了。”说完这句话,她就摆摆手,招呼着诗兰和诗情二人跟上,快步往外走去,径自上了回府的马车,连最起码的打赏都省了。

    躲在暗处偷窥这一幕的耳目见状,皆是一愣,随即纷纷给自个儿的主子报信去了。

    这边,尔芙坐上马车,看都不看欲言又止的诗情一眼,便招呼着诗兰把手里头的锦盒递了过来,这锦盒从外面看就是普通收纳书稿的锦盒,其实里面装着的却是德妃娘娘给她准备路上垫肚子的小点心,不过是为了不让其他人看出来端倪,才没有用食盒装着,而是用了这种收纳书稿的锦盒装着,由两个不知道究竟的小宫女捧着送出来。

    “你们也饿了吧,一块吃点吧。”她笑眯眯地捻起一块豌豆黄小口小口吃着,同时还不忘招呼着愣神做在旁边的诗兰和诗情,要说宫里头的点心就是地道,尤其是送到德妃娘娘这边的点心,那更是每块点心都精心雕琢得如同艺术品般,连看着都是赏心悦目的,如果不是她早前就吃过,头一次瞧见这般精致的点心,怕是都要舍不得吃呢……

    “主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诗兰看着锦盒里的点心,满眼不解地轻声询问道。

    “饿死了,饿死了,我可得好好吃点东西了。”尔芙笑着道,她也是想要安诗兰和诗情的心,她知道她在永和宫受罚的事情,肯定是已经被有心人传给二人知道了,不然不会看到她出来的时候,表现得那么担心、急切,刚才也就是她反应快,抢在两人开口前就拦住了二人,如若不然的话,怕是这两人在宫门口就得和小宫女吵起来。

    “奴婢听来往的宫人说,德妃娘娘又是让您罚跪、又是要您抄经的,最后连顿饭都没有留就将你赶出来了……”诗兰和诗情对视一眼,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追问道。

    只可惜,诗兰的话没说完就被尔芙出声打断了,她笑眯眯地吃着甜润可口的点心,语气轻松地笑着道:“传言有误,不足为信,这点心真好吃,你们不吃,可都便宜我自个儿了。”

    她不想将自个儿在永和宫被罚受苦的真相告诉二人,倒不是不信任诗兰和诗情二人,只不过是不想在外面解释,因为这出戏还没有散场,这街上看似是没有几个人,可是谁能保证暗处就没有躲着人偷听呢,她可不想好好的一场戏就毁在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上,而且为了要保持她委曲求全的形象,她还要尽量安抚身边人,比如此时对诗兰和诗情说的话,这样这出戏才真实可信。

    就这样,尔芙和诗兰等主仆一伙人回到了四爷府里。

    本想着回去以后要好好休息休息的她,前脚才买进四爷府的侧门,后脚还没有迈进来,便被大李氏和佟佳氏拦到了花厅说话。

第九百五十章

    第九百五十章

    尔芙今个儿走的侧门是各府女眷进出四爷府的主要门户,距离后院的花厅不远,她也就没有坐上等在门口的软轿,而是随着不知何时在此等着自个儿的佟佳氏和李氏一块步行来到了花厅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三人刚刚落座,宫女奉上热茶,便退了出去。

    尔芙高坐在上首摆着的鎏金宝座上,半侧着身子倚着暄软的迎背靠枕上,很是慵懒地挑眉看着下首坐在一排的两女,掩唇打了个哈欠,含笑问道:“两位妹妹请我过来,可是有什么事要说,即使有话要说就抓紧点时间吧,不瞒两位妹妹说,我这早起就赶着进宫去给娘娘请安,这会儿可是困顿得很,实在是没精神和两位妹妹扯闲篇了!”

    佟佳氏闻言,抬手指了指身侧坐着的李氏,笑着说道:“其实妹妹也就是个看客,这不是李庶福晋么,也不知是从哪里听说南城那边有个神医,便想着求福晋应允,让她能将人请过来给茉雅琦格格看看!”

    “这点小事儿,你二人谁和管事嬷嬷那边打个招呼就是了。”尔芙不解地蹙眉问道,虽说府规规定,不许私带外人入府,但是这也并非是一成不变的刻板规定,这甭说是佟佳氏和李氏这样府中女主子说话,便是各院主子跟前得脸的大宫女要带人进府,也是能做到的,无非就是要找到合适的借口,并且要按时将人送出去而已,她当真想不明白李氏和佟佳氏今个儿唱得是哪一出……

    随即,还不等尔芙发问,李氏便已经给出了解释。

    只见李氏苦着脸,如同受气小媳妇似的抹着眼泪,接茬道:“妾身本也不想拿这点小事来烦福晋的,可惜那位神医是位正值壮年的男子,若是没有您恩准,管事嬷嬷也不敢轻易答允。”

    【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尔芙闻言,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不过关系到这种外男入府的事情,她也不好自个儿做主,她苦笑地摇了摇头,低声回答道:“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你们不好做主安排,我亦是有为难之处,还是需要四爷出面安排才是,不过我这些日子都在禁足,也没机会和四爷说起这事,怕是帮不到李庶福晋了。”

    说完,她又客气了两句,就招呼着诗兰和诗情往外走去。

    虽然这事在她看来,甭管谁和四爷提起,四爷都会点头同意,但是她却不能出面,一来是她不喜欢李氏和佟佳氏跑过来试探她的举动,二来是她时刻记着自个儿被禁足的事儿,不愿贸贸然出头,至于其三,那就是她压根不相信外面疯传的神医之事是真。

    也许民间有大隐隐于世的神医高手,但是却绝对不可能出现在京城这一亩三分地上,就京城这种天子脚下的地方,医馆林立,更有太医院这种超凡脱俗的存在,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位神医,那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传说中的神医就是个糊弄无知妇孺的假货,但凡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主儿,早就被各大医馆吸纳过去了,哪里还会让神医在外飘着,还是在南城那种乱糟糟的地方。

    南城是什么地方,那地方说热闹是真热闹,说乱是真乱。

    酒楼、赌坊、戏园子、ji院、茶楼,应有尽有,其中一掷千金的富商巨贾有很多,入夜就骑马坐轿往内城赶的人更是大有人在,贫富差异巨大,因为但凡是个有些家底的好人家都迁出南城了,而那些不错的宅邸、小院,都成了权贵商户安顿外室的所在,还留在那里的普通老百姓,那都是穷得没能力搬家的人了,突然从那样的地方就冒出来个神医来,谁敢信,谁能信……甭管李氏是否相信,反正尔芙不信。

    不过李氏想要请神医进来给茉雅琦看病,她也不会阻拦。

    左右这事和自个儿的关系不大,所以尔芙自然而然就直接很干脆地转身离开了,还别说站在偏殿抄了那么长时间的经,她还真是蛮累的,尤其是这双腿和右臂,简直就好像灌了铅似的抬不起来,她恨不得立马就躺在被窝里歇歇儿,哪还有闲心去猜测佟佳氏和李氏有什么坏心思呢!

    这次,也幸亏是她累坏了,不想管闲事了。

    就在尔芙离开的瞬间,李氏就出声了,她有些苦恼地蹙着眉,轻声低语道:“没想到,这次福晋会如此谨慎,该不会是她真被四爷吓破胆子了吧,本来我还想着让她稀里糊涂地就答应这事,然后再借市井传言坑她一把,破坏她在四爷心目中的形象呢,亏得我花费了那么多银钱,好不容易将那个泼皮冠上了个神医的名头。”

    “无妨,只要安排得当的话,还是能用得上那人的。”

    佟佳氏倒是并不觉得失望,她本来也没对李氏这种粗浅设计报以希望,男女大防这事,放在谁的身上,谁会不谨慎,别说尔芙正在禁足期,便是尔芙没有被禁足,也绝对不会在这种事上犯傻,必然会将这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四爷知道,日后就算坊间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传言,也绝对不会影响到尔芙在四爷心目中的影响。

    不过她却没有想提醒李氏,因为她没有提醒李氏的义务。

    她和李氏的关系就是互为利用,李氏利用她的身份家世,以图稳住自个儿在府里的地位,顺便给自个儿娘家兄弟求个好前程,而她则是在利用李氏去试探尔芙和四爷的底线,她可不会犯傻地学乌拉那拉氏自寻死路,要不是为了让李氏更加相信自个儿的愚蠢,她也不会做出那么多的傻事,好在现在这一切都已经是初有成效了,她也不需要再继续装傻扮蠢地作死了,总算可以展现自个儿名门贵女的风范了。

    想到这里,她徐徐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那一切就要有劳侧福晋帮忙在四爷跟前好好说说了。”李氏也不如佟佳氏以为的那么蠢,谁还没有基本的分辨能力在呢,如同佟佳氏想要利用她,她也想利用佟佳氏,所以她自然而然地将自个儿以为的麻烦事丢给了佟佳氏,不过面上却表现得很敬重佟佳氏,很是委婉地提出了请求。

    “放心,稍后我会去前院见四爷。”佟佳氏大包大揽的说道。

    “那一切就拜托侧福晋了。”李氏笑着应道,伺候着佟佳氏起身往花厅外走去。

    只可惜,这二位的算计是注定要落空了。

    就在佟佳氏傍晚时分去给前院办公的四爷送补汤去,提起李氏想要请府外神医给茉雅琦诊治这事的时候,尔芙那边也让人给白娇传了口信过去,她倒不是怀疑佟佳氏和李氏的用心,她完全是本着好心,担心李氏请来冒牌货给茉雅琦看诊,反倒搞坏了茉雅琦的身体,所以就算面上说是不管这事,却还是拜托白娇去调查所谓神医的真面目了。

    到底是假货,哪里经得住调查……

    白娇很快就查出了所谓神医的真面目,不过尔芙也没有想到佟佳氏和李氏下手那么快,更没有预料到四爷会答应的那么痛快,所以当她命人将白娇送过来的调查结果,分别抄录一遍交给李氏和四爷的时候,那个传说中的神医孔先生已经来过四爷府三次了,而当日更是孔先生第四次来府里给茉雅琦行针的日子。

    可惜四爷入宫面圣,反倒没有第一时间看到这份调查结果。

    李氏瞧见这份记录详实的调查结果后,整个人都慌了起来,她也顾不上自个儿还没有梳妆更衣,便直接赶到东小院去找佟佳氏商量了。

    她有些喧宾夺主地驱散了佟佳氏房中伺候的婢女,一边将那份调查册子交给佟佳氏翻看,一边急声问道:“这可怎么办?”

    佟佳氏看过那份写满了墨字的调查册子,浅浅笑着,端起了手边放着的茶碗,小小口地抿着,丝毫不见慌乱,反而故作高深地好半天都没有开口,一直将手上的茶都喝光了,这才不紧不慢地柔声解释道:“你慌什么呢,你是茉雅琦的亲额娘,这府里没有人比你更惦记茉雅琦的身子是否康健,你心急茉雅琦身体迟迟未有起色,正巧坊间又出现了这么个骗子神医,你不过是个深居简出的妇道人家,你会被骗,又有何稀奇呢!”

    李氏听完,提在嗓子眼儿的小心脏,总算是落了地。

    她笑吟吟地对着佟佳氏颔首一礼,表示自个儿对佟佳氏能在此时施以援手的谢意,同时发自内心地恭声奉承道:“还是侧福晋睿智,妾身实在是太糊涂了!”

    “唉,你也别在我这里闲聊了。

    既然知道那个什么孔先生是个骗子,所做不过都是为了从你手里头骗取大笔赏钱,你作为茉雅琦的额娘现在还不抓紧让人把他轰出去,你总不希望管事嬷嬷将他押送到顺天府府衙去问罪吧,这万一他拿不到赏钱,又落得个充军发配的下场,再含怒反口咬你一口,怕是你也很难解释清楚这件事吧。”不过佟佳氏却更理智些,她瞧着坐在下首还不动地方的李氏,轻声提醒道。

    “对对对,妾身可不能放过这个死骗子。”李氏忙起身道。

    她也反应了过来,这尔芙能将调查册子送过来,肯定也会将这册子给前院的四爷送过去一份,如果四爷看到了这东西,必然不肯轻易放过到府中行骗的人,直接将孔老四送去顺天府问罪,一旦大刑加身,不过从她这得了百余两银子去赌场耍两把的孔老四,怎么可能不将她给咬出来,虽然孔老四是没有见过她,可是却是她身边的赵嬷嬷亲自去联络孔老四的,所以她不能不小心些,最好是让孔老四能老老实实地拿着封口费离开京城。

    不过在此之前,她作为茉雅琦的亲额娘,还要狠揍孔老四一顿消消气,抱着这样的想法,她脚下步履生风地往静思居赶去,身后还跟着她从掌刑嬷嬷那里接过来的两个大力婆子。

    孔老四,化名吴潇,模样俊朗,且能言善道,本来是南城一家挺有名的小倌馆里的当红小倌儿,不过后来得罪了贵人儿,被弄坏了身子,再不能伺候客人,所以便被赶了出来,原本他在小倌馆里就是个爱玩的主儿,这猛然丢了来钱的门路,却也改变不了习性,昔日积攒下的那点银钱,很快就消耗光了,就在他正为吃喝发愁的时候,一个有些神秘的老嬷嬷找到了他的头上,不但给他租了体面的小院子,又安排了两个模样清秀的小厮在跟前儿伺候着,还特地从外地请来了因为摊上人命官司,而被衙门封了医馆的老大夫教授他一些粗浅医术,另外还购买了很多的医书,让他研读,并替他经营出一个神医的名头,最后这才将他送进了四爷府。

    四爷府是什么地方,堂堂亲王府邸。

    他在小倌馆讨生活的时候,不过就是得罪了个皇室宗亲,区区贝勒爷,便被人差点给弄死,现在让他跑到四爷府行骗,他自然是提心吊胆的,而且他也怕被人讨教医术,要知道他就是个临阵磨枪上场的冒牌货大夫,连寻常的伤风感冒都治不好,可是他现在的吃喝嚼用都是那个神秘嬷嬷安排的,他也不敢拒绝老嬷嬷的安排,便只好这样冒险来了,想着要是被人戳穿,他就直接来个死不承认,左右他自个儿从来也没说过自个儿是个神医,也并非是他主动上门来替四爷府的格格看诊的,已经做好最坏打算的他,反倒是凭借着这种豁出去的气质,顺利地骗过了四爷那双法眼。

    一晃几天过去,一直没有露馅,孔老四松了口气。

    今个儿,他照常来到四爷府给茉雅琦行针,正当他装模作样地给茉雅琦把脉的时候,李氏领着两个大力婆子从外面进来了,她冷着脸命人将孔老四拿下,丝毫不理会床上茉雅琦的发问,厉声吩咐道:“还不将这个欺世盗名之辈拿下,给我狠狠地打。”说完,她这才转身来到床边,将脸上写满了茫然的茉雅琦揽入怀中,轻声解释自个儿的来意和这孔老四的骗子行径。

    “额娘,您是说孔先生是位骗子,压根不是什么神医?”茉雅琦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颤声反问道,不怪她会有如此反应,她本就是个少不更事的年轻姑娘,孔老四又是个会哄人开心的,那身皮囊也足够俊朗,她早就将其看作救命恩人崇拜、仰慕着,猛然听李氏拆穿孔老四的身份,不过是个如同地痞泼皮一样的骗子,难免会大受打击。

    不过李氏这会儿可顾不上安慰茉雅琦,她还要抓紧把孔老四轰出府去,所以她和茉雅琦说了几句话,便忙忙活活地让大力婆子拖着孔老四往外面走去。

第九百五十一章

    第九百五十一章

    可惜,就在李氏催促着大力婆子将孔老四往外拖的时候,刚刚还被突如其来的消息给打击得呆滞如痴儿似的茉雅琦,蹒跚着下了地,一把揪住了孔老四的衣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别看孔老四并不懂医术,但是却能够治好茉雅琦。

    虽说他不过给茉雅琦行过两次针,借口祖传秘方给茉雅琦吃过两份淡褐色的药末,却是比之前几位太医共同诊治的那些日子,更有成效,因为当初给茉雅琦服下药的人,本就是李氏,孔老四又是李氏安排进府的,对症下药,自是要比摸着石头过河的几位太医,有太多优势,不然也不会轻易骗过四爷的法眼,相信孔老四是个隐于民间的医道圣手。

    其实说到底就是李氏为除掉尔芙太急切了些,不但想要借孔老四那张俊朗秀气的模样污蔑尔芙的名节,不求四爷会真正相信,却希望能借外界的舆论来毁掉她,除此之外,李氏甚至还想要将茉雅琦中/毒的事,也一股脑儿地扣在尔芙的头上,以除后患,免得事后有人将此事再翻出来,牵扯到她李氏身上。

    正因为如此,茉雅琦的身子已经好转,虽说她还不能如同普通人那样跑跑跳跳地行动自如,却是能勉强下床了,尤其她现在激愤之下,更是早就忘记自个儿的双腿,应该是孱弱无力的这点小事了。

    她揪住孔老四,无非是她不想骗子这样轻易地离开。

    “额娘,如他这般胆大妄为的骗徒,怎可轻易放其离去,必定要求了阿玛做主,将此贼子押送大理寺治罪。”茉雅琦出面阻拦,大力婆子自是不敢再拖拽着孔老四往外走,哪怕孔老四挣扎着想要往外走,亦是不成了,她黑着张脸,声带哽咽地咬牙说道,她就说她的身体为何一直没有起色,这样的骗子都能混到府里来给自个儿诊治,她如何还有指望呢!

    李氏既是无奈茉雅琦坏自个儿的好事,又是暗恨孔老四的不配合,要不是孔老四一个劲儿的挣扎,大力婆子早就顺顺当当地将人拖出去了,哪里还能等到茉雅琦下床来干涉,可惜她面上却是不得不同样满脸恼恨地附和道:“你的身体还没有大好,千千万万不要太嫉妒,太医之前也交代过你,要你尽量保持平常心,为了这儿,你阿玛还特地命花房培育各种珍稀花卉给你赏玩,你可不能为这么个胆大妄为的骗子就气坏了自个儿身体,至于这骗子的事,自有你阿玛为你做主。”说完,她就忙对着还抓着孔老四胳膊不敢撒手两个大力婆子摆了摆手,示意二人快些将孔老四拖出去,免得留在这里碍茉雅琦的眼。

    只可惜茉雅琦从未听过她的话,起码在李氏的记忆里是这样,这次亦是如此,卧床将养数月的茉雅琦性格越发偏激,尤其是在冯家宁可得罪四爷都要退婚的事情发生以后,她更是觉得旁人看她一眼都是充满了讥讽之色,现在又出现神医是骗子这种事,她深觉得是因为她太过仁和,这些人才敢于一次次挑衅她这位亲王格格,哪里肯轻易放过孔老四之流,她抓着孔老四衣襟的手不放松,扭头看着苦笑着劝说的李氏,咬牙问道:“额娘,这骗子骗的人是您、是阿玛、是府中所有的主子不假,可是受害人只有我,难道我连质问她几句的权利都没有么!”

    即便是李氏早就没有耐心,这会儿却也不得不耐着性子哄茉雅琦高兴,“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呢!

    额娘还不是怕你气坏了身子,再说你和他这么个骗子计较,实在是有失你的身份,还是让管事嬷嬷问话好了,终归等有了结果,管事嬷嬷那边也会报上来的,你还担心这口气出不了么!”

    可是她眼底的不耐烦是瞒不住茉雅琦的,茉雅琦笑着放开手,神情淡然地看着李氏,身子却一直倚着门站着,拦着大力婆子和孔老四的去路,她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冷声说道:“作为这件事里的唯一受害人,我想我是最有资格看着这个骗子受审的人吧,如果额娘真怕我气坏了身子,便更该让我亲眼看着他倒霉才对,不然我这口闷气如此发泄地出来呢!”

    说完,她也不等李氏同意,便直接扭头叫过四爷安排在她身边伺候的老嬷嬷桂香桂嬷嬷,低声吩咐她去正院那边,一来求福晋做主,二来则是请掌刑嬷嬷过来亲自问话。

    桂嬷嬷是茉雅琦唯一能指挥动的婢仆,却也是四爷特地安排在她身边的耳目,一来是为了监督静思居上下婢仆,担心府中那些跟红踩白的下人苛待抱病在床的茉雅琦,二来是监督茉雅琦,免得茉雅琦冲动之下,再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之前她就一直守在茉雅琦的身边伺候着,不过因为没有茉雅琦的吩咐,才并没有上前,现在有茉雅琦的吩咐在,她自然不会将李氏放在眼里,因为打从她被四爷安排到静思居来伺候以后,她的主子就只有茉雅琦和四爷二人,她对着茉雅琦恭声应是,根本不在意李氏的种种借口,直接对着李氏颔首一礼,便干脆地退出了上房,按照茉雅琦的吩咐下去安排了。

    少时片刻,这些日子被禁足的尔芙就安排了毓秀姑姑过来,和毓秀姑姑一块过来的,还有掌刑嬷嬷秦嬷嬷和尔芙身边的大宫女诗兰二人,不过能从三人所站立的位置看出来,一切都是以毓秀姑姑为主,而另外二人就是过来充当个见证人而已。

    此时,李氏再想将孔老四赶出四爷府,却是已经不能,她只能期盼孔老四聪明些,不要竹筒倒豆子似的将所有秘密都暴露出来,毕竟只要孔老四一口咬死自个儿就是手握家传秘方的神医,任谁也不能说出不是来,因为她看过尔芙送过来的调查结果,并没有记录孔老四祖上是做些什么营生的,毕竟孔老四是被人卖到小倌馆的,除非他自个儿作死,将自个儿的出身来历都说出来,不然根本没人能查出来。

    事实证明,一个能在欢场里如鱼得水的人,绝对不是傻子。

    茉雅琦和李氏纠缠的那短短时间里,虽然李氏心急如焚,他却是已经冷静下来,虽然眼底还零星慌乱闪过,面上却已平静如初,显然是打定主意要咬死自个儿神医的名头不吐口了,这让李氏也有了些许安定,尤其是当毓秀姑姑到来之后,她更是不敢流露出分毫不安,生恐毓秀姑姑会察觉出她不对劲的地方,将孔老四的来历掀个底掉,将她也牵扯到其中。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尽职尽责地扮演着自个儿慈母的身份,一双眼睛都如同长在了茉雅琦的身上一般,连端茶递水这种小事都包揽到了自个儿的身上,好像这房间里就没有孔老四这么个人似的,只可惜她却忘记了她往常的做派,她如此关切茉雅琦的举动,也唯有是当着四爷面的时候,她现在这般反应,才会更显反常,连茉雅琦都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了,何况是老谋深算的毓秀姑姑呢!

    而现下毓秀姑姑之所以装作看不见的样子,无非是因为搞不懂李氏的目的,不想平白招惹事端,给她身后的主子尔芙惹来不必要麻烦罢了。

    另一头,静思居上房下首跪着的孔老四巧舌如簧,即便是已经被毓秀姑姑揭穿老底,却仍然坚持称自个儿不过是因为家族落魄,又惨遭奸人欺骗,这才会流落到小倌馆,靠卖笑为生,但是他确实是手握祖传秘方的一名医者,也许算不得是神医,却绝非欺世盗名之辈,更谈不上是什么胆大妄为的骗子,不然也不可能治好茉雅琦的身子。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整个人的气质一变,抬手指了指端坐在李氏身侧的茉雅琦,如同是蒙冤受辱的被害人般,语气中充满了义愤难填的拍着胸脯子,嘶声说道:“若是小人真是欺世盗名、胆大妄为的骗子,贵府的二格格如何能行动自如,如何能揪着小人这个救命恩人的衣领子发飙,小人是出身卑贱,也曾在腌地方讨生活,可小人亦是俯仰无愧于心,也许小人受邀来此地为贵府二格格看诊是一次冒险,也并非出于医者仁心,但是却并非心存不良,不过是想要攀上雍亲王这棵大树,在京中讨口饭吃,却不想竟然因为小人不愿意再对外人提起过去的不堪,竟落得如此下场!”

    不得不说,孔老四是个好演员。

    他这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说,虽说算不上是振聋发聩,却也是说得入情入理,起码并未引起毓秀姑姑的怀疑,相反还说得毓秀姑姑有几分不好意思起来,不过毓秀姑姑到底是见惯大场面的主儿,她并没有那么简单就相信了孔老四,而是追问起了孔老四手上秘方,因为她觉得这事最奇怪的地方就是孔老四一个欢场中人,又经常出入赌坊、戏园子这种耗费颇大的娱乐场所,若是他手里头掌握着如此珍贵的药方,怕是早就已经想办法换银子去赌场耍玩了,哪里能留到今天……

    对此,孔老四也有一番说辞,无非就是电视剧中最常见的狗血剧情,比如打碎了身边唯一一件祖传的破盒子、撕破了从小穿着的那件旧衣裳之类的东西,总之就是偶然之间从贴身旧物里,发现了这么一张价值千金的解/毒药方,为了能获得更稳定无忧的生活,他便没有将药方变卖换钱,而是苦苦钻研了坊间贩售的医书,好不容易给自个儿在南城闯出了个神医的名头,希望能借此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那么巧,他神医的名头传到了四爷府里,李氏为了治好茉雅琦的身子,派人求助于他,他的身份虽然是不可能够得到雍亲王这般贵人,却也知道雍亲王的权势滔天。

    他考虑到自个儿没有能力保住那张价值千金的药方,现在之所以没有人找他的麻烦,无非是没有人注意到这世上可能存在着这么一张秘方,但是秘方一旦使用,便必然会被有心人注意到,到时候必然有无数人来找他的麻烦,所以他就冒险打起了四爷府的主意,心想如果能借此攀上四爷府这艘大船,那么他以后就可以衣食无忧地过活了,正是因为如此,他在明知道自个儿这个神医,并非那么名副其实的情况下,仍然来到了四爷府。

    幸亏,幸亏,那方子配出来的药末有效……只是他没想到他的过往,还是被四爷府查出来了,还被人冤枉成了欺世盗名、胆大妄为的骗子,反正不管怎么说,他虽然承认自个儿并非如坊间传言所说的是个神医,却不肯承认自个儿是骗子,最后还摆出了一副要杀要剐都悉听尊便的架势来,弄得毓秀也拿他没有办法了,只能命人将他锁在静思居旁边空着的一处听雨阁中,待等四爷回府以后,再由四爷定夺了。

    至于说孔老四所说的秘方,毓秀姑姑也没能问出来。

    因为孔老四说那是价值千金的秘方,宁死也不肯说出来秘方,连透露他给茉雅琦吃的褐色药末中,到底有那几样药材,他亦是不肯交代。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即便是皇上老爷子也不能硬要孔老四献出家传秘方来,除非是皇上老爷子需要服用此药,为了皇帝老爷子的安全,这才需要孔老四献出秘方,交给太医院证明此秘方没有问题,而现下毓秀姑姑根本没有资格要求孔老四献出秘方来,毕竟这不管是什么行业,只要牵扯到不为外人所知的方子,那都是各家的镇店之宝,在没有专利保护的年代,这各家各户为了保住自家秘方不泄露,那都是方法百出,传男不传女都是最起码的,一些格外重要的秘方,更是家族族长口口相传的绝密,除非是前任族长弥留,才会传给继任族长知道。

    也正因如此,有些时候,才会出现失传这种尴尬的局面。

    而眼下孔老四所说的秘方,甭管是否真实存在,反正毓秀姑姑是问不出来了,所以她也就不想再在静思居这边耽搁时间了,她安排掌刑嬷嬷亲自盯着大力婆子将孔老四锁进听雨阁里,便对着李氏和茉雅琦屈膝一礼,转身回正院给尔芙报信去了。

第九百五十二章

    第九百五十二章

    因为禁足的原因,尔芙不能无故离开正院,所以毓秀姑姑过来的时候,她正似模似样地坐在书房里抄经般若波罗蜜心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虽说抄经是件很乏味的事情,但是她也确实在这个过程中,感觉到了德妃娘娘所说的那种平心静气的效果,整个人都彻底轻松了下来,不再为府里那些斩不断、理不清的琐事纠纷发愁,所以当她听毓秀姑姑说起,静思居那边已经将孔老四拿下,只等四爷回来处置这事的时候,连考虑都没有考虑,便直接摆摆手,让毓秀姑姑下去了。

    对于茉雅琦,她自问做到了一个嫡福晋的本分,左右那孩子也不是个懂得知恩图报的人,还是将这种烦心事交给李氏和四爷去操心吧,她肯为茉雅琦调查清楚所谓神医的事,便已经是她破例为茉雅琦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当然,她这么做,也并非是全然为了茉雅琦这个人。

    只不过是她觉得李氏不像是个会做无用功的性子,突然和佟佳氏拦住她在花厅说起这么一件本就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实在是显得太奇怪了,本着小心谨慎的原则,这才会想着拜托白娇去调查下这所谓神医的事情。

    不得不说,李氏是被自个儿的昏招频出给坑了。

    孔老四被拘押在听雨阁,负责把手的人都是毓秀姑姑精心挑选的尽职仆妇,一直到四爷傍晚时分回府,她也没有想出法子将孔老四从听雨阁中弄出来,硬生生地将这么一个短处送到了四爷手里,也亏得四爷最近为了抓出上次行刺自个儿幕后黑手,根本无暇分心处理后宅的这点小事,加之孔老四也没有伤害到茉雅琦和其他人,便直接让苏培盛安排人将其送到了顺天府,想着关些日子,给孔老四个教训就算了,不然就李氏这点花花肠子,绝对瞒不过四爷的眼睛,孔老四那番说辞,更是瞒不过心思机敏的陈福公公。

    只可惜这么一来,茉雅琦的身子就又要这么耽搁下去了。

    茉雅琦到底是她李氏辛苦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她看着茉雅琦整日如同废人般的躺在床上,她也并非就一点都不心疼,不然她也不会想要孔老四将真正的解/毒/药给茉雅琦服下,得到孔老四马上就要被移送到顺天府大牢的她,为了不让茉雅琦继续躺在床上遭罪,不得不冒着风险找到了孔老四,将孔老四身上剩下的药末留了下来。

    不过她的这份心意,却被茉雅琦直接给糟蹋了。

    因为茉雅琦根本不相信孔老四了,更不相信孔老四给出的那味道古怪的药末能治好她的腿疾,所以这药末才送到茉雅琦手里头,她就直接命人丢出去了。

    禁足在正院里,辛苦抄经的尔芙就如同稳坐钓鱼台的姜太公似的,含笑看着白娇和赵德柱分别送过来的消息,当她知道替孔老四租住小院和购买小厮所使用的银票都是李氏跟前赵嬷嬷私下兑换的的时候,便彻底明白了这出戏的目的。

    “她还勉强算是个好额娘。”她喃喃自语着,将白娇送过来的密信重新装回到了信封里,放在带锁的抽屉里锁好,暗地里打算找个合适的机会,再交给四爷过目,免得现在交给了四爷,让正专心处理外面大事的四爷分心牵挂府里头的琐事。

    她已经从赵德柱那里听说了,四爷最近和太子闹得很凶。

    虽然说现在朝堂上的那些聪明人都能看出康熙老爷子属意四爷做自个儿的继承人,纷纷选择为四爷站脚助威,以求从龙之功,但是还有一部分不够聪明、或者说是过于执着嫡出正统说法的朝臣支持太子,之前太子和四爷和睦共处,双方争斗还不算明显,顶多就是做点小动作而已,现在这两位继承人斗起来了,那底下人就更加不需要避讳了,今个儿你弹劾我,明个儿我弹劾你的,更是斗得不亦乐乎了,尤其是在一些别有居心的人的搅和下,场面就更乱了。

    好在她知道四爷已经清楚太子并非真凶,也知道太子是在配合四爷演戏,所以并不是特别担心,不过就算如此,她通过赵德柱听到外面那些乱糟糟的传言,仍然会觉得心惊肉跳的,生怕四爷和太子没有控制好力度,最后闹得不可收拾,反而激怒了康熙老爷子,平白便宜了后面隐藏着的幕后黑手。

    为此,她特地找了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捧着抄好的几卷经书入宫去面见德妃娘娘,趁着这机会,将心里这些话都告诉了德妃娘娘,她知道德妃娘娘是个很擅长劝人的人,相信有德妃娘娘从旁提醒四爷,四爷一定会注意分寸,不会容许手下人和太子那帮支持者闹到不可收拾。

    不过她到底晚了一步……

    就在她坐在永和宫里,陪着德妃娘娘品茶的时候,朝堂上爆出了一个很惊人的消息,八皇子胤暴毙于京外郊区的一个皇庄里,而负责看守老八的护卫统领,正是四爷颇为倚重的伊尔泰,这消息一爆出来,太子爷一党纷纷指责四爷存心暗害,毫无防备的四爷辩无可辩,直接被御林军压着送去了宗人府。

    四爷被禁足,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永和宫来。

    德妃娘娘闻讯,手里捧着的茶碗,登时就摔在了地上,尔芙更是直接呆滞住了,好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先回过神的德妃娘娘扭头看了眼还愣神的尔芙,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就知道尔芙这人什么都好,性格好、模样好、脾气好,就一点不好,太懦弱,有四爷在府里头坐镇还好,还显不出尔芙的缺点来,可是一旦四爷那头出现变故,这弊端就显露出来了。

    尔芙是四爷府的嫡福晋,此时本该出现在四爷府里坐镇的她,却如同丢了魂似的在这里愣神,也难怪德妃娘娘会觉得无奈,不过德妃娘娘也明白,现在绝对不是个教训尔芙的好机会,她只得绷着脸,唤醒了愣神中的尔芙,低声嘱咐道:“老四那边的事儿,本宫自会想法子打探,你不必着急,也不必太担心,相信皇上不会亏待了老四,你只管打理好四爷府里的琐事,不要让府中众女生出旁的事端来就是了。”说完,德妃娘娘又让人取来一对玉牌交给尔芙,便让尔芙抓紧时间出宫了。

    直到走出宫门口,尔芙这才反应过来,她明白她刚才的反应是让德妃娘娘失望了,不过她也不可能让时间倒流,或是转头回到永和宫去找德妃娘娘解释一二,挽回自个儿在其心目中的印象了,毕竟这四爷被禁足的消息传开以后,必然会有很多麻烦事找上门来,她必须要尽快赶回去坐镇了。

    她强压下心里的忐忑、不安和紧张,努力挤出了一抹笑容,快步走到了马车旁,在诗兰的搀扶下,踩着雕着卷云纹的脚踏,上了马车,直到马车驶出紫禁城的范围以后,她这才伸手撩开了车帘,对着外面驾车的车夫,沉声吩咐道:“快些回府。”说完,她就将探出车外的脑袋瓜儿缩了回来,双手紧握着诗兰的手,命她一会儿不必随自个儿回府,直接坐着这马车去炫彩坊见白娇求救,让白娇帮忙打探消息,有时候坊间传言,比起宫里头的传话,还要更加真实准确些,她可不信老八会无缘无故的暴毙,更不相信四爷会在这节骨眼儿上对老八下手。

    诗兰还不知道乾清宫里发生的事情,所以听尔芙说要她去炫彩坊找白娇求救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还以为是自家主子进宫得罪了德妃娘娘,或者是得罪了宫里其他什么贵人,也跟着着急起来,生怕尔芙冲动之下做出错误的决定,忙连声追问尔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本不想在马车里说起四爷被禁足这事的尔芙,见诗兰和诗情的脸色都变了,也不好再隐瞒,只得简单地说了说乾清宫那边的事,同时好似安慰诗兰和诗情二人似的保证道:“你们放心,四爷很快就会没事的,我让你去找白娇,让白娇安排人去打探消息,也不过是为了更加清楚乾清宫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而已。”

    当诗兰听说自家主子爷被禁足在宗人府的时候,人都傻了。

    好在紫禁城距离四爷府有段距离,距离炫彩坊就更远了,这马车在路上走的时间就足够诗兰冷静下来了,不过尔芙这边就不好过了,她没想到宫里头的消息传出来的这么快,她这前脚还没有回到四爷府里头,四爷被禁足的消息,已经传遍四爷府的每一寸角落,她也按照德妃娘娘的吩咐,直接就解了自个儿的禁足,命人将各院女主子都请到了正院,又安排了毓秀姑姑和陈福、张保一块去安抚府中各处婢仆,免得外面来找麻烦的人还没有上门,这府里头的婢仆就自个儿乱起来了。

    事实证明,尔芙的担心是很有道理的。

    不过短短的几刻钟时间而已,一些有门路的婢仆,已经想法子从后门离开了四爷府,倒也是没有人敢私自逃跑,无非是跑出府去找门路,或是找干亲同乡套近乎、或是使银子找人帮忙,反正无外乎是希望让内务府那边发力,将自个儿从四爷府这个泥潭拉出去,其中反应最快的就是那些包衣世家出来的宫女。

    这些人的背后都站着一定的势力,把持着内务府种种肥差,那在内务府混得好了,比起朝堂上一品大员都不逊色分毫,谁让内务府是皇上的私库,这内务府里当差的包衣就相当于是皇上的家奴,这样的人想要给自家孩子在其他地方换个差事,自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不过这些跑回家里头求救的宫女都没有落好。

    因为能在内务府站稳脚跟,在康熙老爷子跟前露脸的人,那就没有傻的,哪里不明白四爷在皇上老爷子心目中的地位,自然不会允许自家这些短视、浅薄的女儿们在这个时候落跑,最终被惹得四爷不高兴。

    别看他们手握着打理宗室府中琐事的差事,又能轻易接近皇上老爷子,好似很风光的样子,可也比不得四爷这样得皇上看重的皇子说句话有分量,他们敢这会儿落井下石,一旦四爷被放出来,那都不需要四爷出手了,便是他们在内务府里的敌对势力,就已经足够将他们的家族从内务府连根拔起。

    同时,他们也更懂得舍得二字的真谛、

    比如现在在四爷府里当差的这些宫女,若是四爷真的倒霉了,那么她们就是弃子,没有任何一个家族会为了弃子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加之毓秀姑姑和陈福安抚及时,虽然四爷被宗人府那边禁足的消息传开了,底下人有些怨言和不痛快,但是却也到底没有真正乱起来,不过这就是第一天而已,所以尔芙并没有感到安心,反而因为眼下的事情,心头多了几分郁闷,因为就在她下首坐着的李氏和佟佳氏,以及府里头最爱找她麻烦的小乌拉那拉氏又闹起来了,比如闹着要去宗人府探望四爷之类的。

    别说四爷才刚被送到宗人府那边禁足,就算是四爷府被禁足半月二十天的,她们这些女眷,也不可能去到宗人府那边探望。

    宗人府关犯错宗室子弟的暗室,那是绝对不允许外人进入的。

    别看她们这些女人是四爷的家眷不假,可是于宗室而言,她们仍然是外人,诞下血脉传承的还好些,尔芙这种明媒正娶的嫡福晋也稍好些,可是就佟佳氏和小乌拉那拉氏这种,要是敢去宗人府溜达一圈,那最后的结果就只能是被病故,如同之前的乌拉那拉氏一般,被死亡。

    当初尔芙能活着在宗人府里溜达一圈出来,那完全是因为正室戕害,有理有据,又有四爷和德妃娘娘的一起发力维护,这才会被送去盛京反省些日子就没事了,而且她当初能那么顺利地回来,还是因为小九和玖儿的事,不然也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再回到四爷府,若是碰上个薄情寡性的男人,那她估计就得老死在盛京了,宗人府是爱新觉罗氏的宗族象征,哪里是她们能随便出入的地方呢!

    只可惜,尔芙平素太宽和了些,即便现在板起脸,故意装作很凶狠地样子也吓不住佟佳氏和上蹿下跳专心给她找麻烦的小乌拉那拉氏,最后还是尔芙请出了德妃娘娘赏下来的那对玉牌,这才将这些女人都压下去,不然估计下人没有乱,这些女人就先乱起来了。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这些女人,尔芙无力地躺倒在了床上。

第九百五十三章

    第九百五十三章

    两年前,老八拼死一搏的那天,弘晖那孩子因为乌拉那拉氏的死被老八使计挑拨,身携短剑参加宫宴,对尔芙含恨出手,那场意外虽然没能要了尔芙的命,却也给尔芙留下了一处难以痊愈的致命伤,而前两日,四爷禁足尔芙的时候,曾经推到尔芙,致使尔芙后肩胛撞在官帽椅的出头位置,本来不过是个不起眼的跌打损伤,可是因为位置靠近她后心口的那处伤口,初时还好,但是这两三日过去以后,一直没能得到好好休息的尔芙,终于还是撑不住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后心口和后肩胛的伤,都在隐隐作痛,连呼吸都成为了负担,可惜尔芙却不能在这个时候好好休养,因为四爷还在宗人府,府中各处都需要她这个嫡福晋做主,她躺在床上歇息片刻,便不得不强打精神地坐起身来,匆忙换上一身利落的男装,领着人出门了。

    虽说宗人府不是个什么人都随便出入的地方,不过以尔芙的身份想要见见四爷和伊尔泰,还是可以做到的,但是她却也没有带太多人过去,怕后院那些女人知道以后,又找自个儿的麻烦,所以这才会乔装改扮地来到宗人府。

    宗人府,仍然是那么气派。

    作为爱新觉罗氏的宗室象征所在,一砖一瓦,一花一草,皆是精雕细琢,不过却没有人喜欢在这里长住,因为气氛太过压抑,瞧着那些身着黑甲、面覆青铜面具的宗卫,哪怕是尔芙素来是个胆大妄为的主儿,也不禁双腿发抖、心里发颤,恨不得立刻转身就好。

    不过心急要见四爷的她,却也没有选择退缩。

    她知道,她只有亲眼看到四爷一切安好,她才能安心。

    当然,如果不是因为宗人府这地方打探不出来任何消息的话,她也不会非要这个时候往这种地方走动,天知道现在有多少人盯着宗人府的大门,只要她前脚进了宗人府的门,后脚估计就会有人过去找皇上告她的状了,可是她现在却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她简单应付了宗人府右宗人令几句,便直接跟着引路的宗卫往四爷住的静心堂走去。

    静心堂,名字还算好听,可惜却难以难改它的本质。

    这里就是一处四面石墙,只留一扇不足人高小门出入的暗室,从外面看去,还真有点像是一座攻不破的堡垒,也幸好现在的季节不算热,又刚好不大冷了,不然就什么人在这样一间阴暗、狭窄,且不通风的房间里,也绝对待不住。

    一盏豆大的油灯是静心堂的唯一光源所在。

    她弯着腰来到房间里,还没等适应微弱的光线,便已经眯着眼睛寻找四爷的身影,不过她到底还是不如早已经适应昏暗光线的四爷反应快,还不等她找到四爷的身影,一直坐在墙边摆着的蒲团上闭目静思的四爷就快步迎了过来,急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能不来么?”尔芙苦笑着反问。

    “现在外面怎么样了,府里头还算安定吧,佟佳氏她们没有找你的麻烦吧!”如她会不放心四爷在宗人府的安危一样,四爷同样不放心她在外面独自支撑,见她面带苦笑,更是觉得心慌、紧张,忙接茬问道。

    尔芙笑着抓住四爷的手握了握,难得认真地正色说道:“你放心吧,府里头的事情,有毓秀姑姑和张保从旁辅助,我能处理好,而且德妃娘娘也送了我一对玉牌坐镇,佟佳氏和李氏就算是想要趁机生事,或者是做些什么事情,也不会莽撞冲动的,再说她们比我更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估计我来宗人府见你的工夫,佟佳氏都已经回娘家求救了,反倒是你这边,老八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他不是都好好的么?”

    “到底是着了人的算计。

    也许安排那次行刺的幕后主脑,发现没能成功以后,便已经改变策略,而我这些日子忙着和太子爷做戏,想要试图揪出这个连手足兄弟都不放过的混蛋时,他便开始想法子找寻老八的住处了,真可惜,连皇阿玛都愿意放过老八这个忤逆不孝的儿子,却到底没能逃过幕后黑手的暗害。

    你也知道皇阿玛之所以属意我继位的原因,就是因为我一直都和太子走得很近,皇阿玛到底还是最疼爱太子些,他不会想要看到日后继位的新帝对太子出手,也不愿意看到他被禁足终老的,而现在那幕后黑手将暗害老八的罪名扣在我的头上,除非我能证明我自个儿的清白,不然即便是没有任何证据,皇阿玛亦不会如现在这般信任我,必然会给太子保命符。

    太子性格多变,时而仁厚,时而暴戾,又是个不经劝的性子。

    我实在不愿意多个不稳定因素,而且我相信在暗处出手的那个人,也能想明白这点,所以必然不会留下任何线索,杀人灭口,定是早在老八暴毙之前就做好了所有扫尾的活儿,而偏偏我现在还被关在宗人府里,最后我只能是获得一个不清不楚的说法,离开这间暗室。”短短一段时间,四爷早已经将这些事情都考虑清楚,前因后果也是彻底研究明白了,正因为明白,所以他才会觉得无奈和憋屈,因为他注定没有办法翻盘,早知道如此……

    想到这里,四爷的心里一惊,脸色登时难看起。

    也许当初皇上将老八交给他看管的时候,看似是信任他,实则就是为了试探他,试探他如何对待一个夺位失败的兄弟,偏偏他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因为老八已经输得彻头彻尾,实在不值得他去提防,所以他就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如何笼络住朝臣上了,可是现在看来,还是稳坐朝堂大半辈子的皇上老爷子更加棋高一着,既展现了他为父慈爱的一面,也表现了他作为帝王宽宏大度的一面,同时还能借老八试探他的真心本意,而他心急表现,最终输了个底朝天。

    好在,好在他之前没有和太子爷翻脸。

    此时此刻,他无比庆幸尔芙安排白娇查出端倪,让他相信了太子并非安排行刺他的幕后黑手,不然等待他的就该是皇上斥责、降爵的圣旨了吧。

    想明白了一切,四爷松了口气,叫了尔芙附耳上前,低声交代道:“你也别为我的事情操心了,只管照顾好府里的那摊事,安心等着爷出去就是,左右局面已然如此,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只要伊尔泰没有背叛爷的话,爷就可以安然无恙了。”说完,他就让宗卫领着已经满头是汗的尔芙出去了。

    他还并不知道尔芙旧疾发作的事情,为了让尔芙安心,他还故意拍了拍尔芙的肩膀,以宽慰尔芙,也就是尔芙早已经有所防备,这才没有流露出痛苦之态,含笑离开了静心堂这边,快步往拘押伊尔泰的所在走去。

    伊尔泰的处境比四爷还惨,惨到被关进了黑牢中。

    黑牢位于地下,一扇半露出地面的铁门就是这里的唯一出口,能够被拘押在此的人,基本都是牵扯到谋逆犯上、混淆皇室血脉等诛九族罪名,却没有实证的嫌疑人,一旦被送到这里,便再没有出去的可能,刑讯逼供、大刑加身,就如同家常饭一般寻常,所以尔芙才走进那扇铁门,便已经闻到了从里面传出来的刺鼻腥臭味道,熏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不过为了能替四爷找到翻身的线索,她还是坚持走到了最里面,见到了已经被打得没有人模样的伊尔泰。

    这也是无奈,伊尔泰作为看守老八一伙护卫的统领,他的职责既是要保证老八不能接触到外人,亦是要保证老八这个被废黜庶人的生命安全,如今老八在他的守卫下暴毙,而他作为负责人,自是责无旁贷,别看老八被废成为庶人,但是宗人府亦要保证他好好活着,这就是宗人府的职责,伊尔泰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坑死了老八,尤其是老八没有血脉传承,等于说老八这支再无传承所在,宗人府不论是从公从私都要替老八出了这口恶气。

    不过尔芙作为四爷的家眷之一,伊尔泰又是四爷的拥趸之臣,她自是要表现出对伊尔泰的回护。

    当然,她也着实不忍看伊尔泰继续受苦,所以她走到伊尔泰近前,便没有着急询问任何事情,反而很是客气地对着旁边的宗卫吩咐道:“还是先把他从架子上放下来吧。”

    不客气,亦是不行,宗卫是连皇上都支使不动的一支护卫军,只要不是特别过分的要求,宗卫也不会不给尔芙面子,所以尔芙这话一说,宗卫就点点头同意了,一直在旁边候着的牢卒上前,很快就将遍体鳞伤的伊尔泰从架子上放了下来。

    伊尔泰躺在铺着稻草的地面上,尔芙根本不敢上前,她将带过来的外伤药交给了牢卒,又当着宗卫的面,塞给了牢卒一份沉甸甸的荷包贿赂,拜托他千千万万要手下留情些,也不要让伊尔泰过得太痛苦,这才让牢卒出面唤醒了昏迷过去的伊尔泰,隔着木制栅栏询问起了老八暴毙之事的细节。

    说句实在话,其实伊尔泰也是糊里糊涂。

    他断断续续地将他发现老八暴毙的过程复述一遍,又将这两日皇庄上发生过的大事小情都说了一遍,最后语带哽咽地嘶吼道:“福晋,您要相信卑职,卑职没有伤害八爷的道理,而且那些护卫都是皇上亲自指派,若真要说哪里出问题,那就只可能是负责给皇庄送水、送菜的杂役了,可是杂役送过来的果蔬肉蛋和山泉水,卑职和所有护卫都一样用过,全部都没有出问题,所以卑职窃以为,会不会八爷自个儿被禁足在皇庄,注定再无翻身可能,心生死志,故意……”

    说到这里,他没有说下去,他相信尔芙能明白他话中的含义。

    “我和四爷都相信你不会做出如此忤逆犯上之事,也明白你不过是代人受过,你也要相信四爷不会放弃你。”尔芙点点头,叹了口气,低声说道,若说冤枉,怕是没人逼伊尔泰更冤枉了,本就是八旗子弟出身的伊尔泰,要不是被皇上老爷子留到四爷身边当差,估计还在做那个风风光光的禁卫,谁碰上都要客客气气地说上句辛苦,哪里会背上这样的黑锅。

    可惜尔芙根本没能力救他出宗人府的黑牢,只能让他等,而这个等待,还不知道要伴随多少痛苦,相信就算是她给牢卒塞上了一份足以买房置地的贿赂,牢卒也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伊尔泰的,一来是宗人府里的那些大老爷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二来是身处最底层的牢卒最喜欢虐待如伊尔泰这样曾高高在上的官老爷。

    有时候,她甚至怀疑这些在黑牢里做牢卒的人,早已经是心理变态,毕竟被抓进黑牢里的人,大多数都曾经是这些牢卒高不可攀的存在,而现在这样的人落在他们的手里头,还能有什么好,所以尔芙也对她的这番交代,不报什么希望了,只希望那些宗卫听到她的这番话,能对伊尔泰略微用些心,不要让伊尔泰的下场太惨,最起码不要落下什么残疾,一些皮外伤,总是可以养好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苦笑着摇了摇头,走出了黑牢。

    如同她预料的一般,就在她离开四爷府没多久,佟佳氏就已经领着近身婢仆和护卫去了自个儿的娘家,希望能求自家在朝堂上颇有些分量的同宗出面替四爷求情,可是这注定是不可能的,没有任何人会愿意掺和进这样的事情,尤其是佟佳氏至今未能为四爷产下子嗣,没有超大的利益诱惑,这些头发丝都已经长空的老滑头,哪里肯下重注,将阖家富贵性命都压在四爷身上,不过考虑到宗人府那边迟迟没有动静,他们也并未一口回绝,还是装模作样地上了两道奏疏,一来是让佟佳氏这个外嫁女对家族更有归属感,日后更用心为家族牟利,二来则是卖好四爷,免得四爷过后放出来找他们佟佳氏一族的麻烦。

    不过也只是上过两道奏疏就算了,便当做没这回事儿了,反倒是尔芙的冒牌娘家阿玛钮祜禄凌柱,在伊尔根觉罗福晋的催促下,想法子进宫见了一次康熙老爷子,得到了一个准确的口信,连忙让伊尔根觉罗氏给尔芙传去话,免得尔芙为四爷的事情太担心了。

    另一边,从宗人府出来的尔芙,想想府里头的那一个个烦死人的女人,也没有了回府的想法,挑眉对着车夫吩咐了一句,便直接爬上了马车,往炫彩坊去了。

第九百五十四章 错有错着

    第九百五十四章

    炫彩坊二楼的雅室里,尔芙和白娇对面而坐,皆是满脸愁容,最后还是尔芙先开口打破了这份沉重,她神色微缓,看着拧眉苦思的白娇,勉强笑了笑,故作轻松地打趣道:“你这里还好些,虽说四爷现在被禁足在宗人府里,却也轻易没有人敢上门来找你的麻烦,我可就发愁了,亏我之前觉得佟佳氏是个好的,想着能和她和平共处呢,没想到她比李氏更让我厌恶了!”

    “东家,您这话说得太夸张了吧!

    您府里那位佟佳侧福晋品行如何,白娇未曾亲眼所见,不好评价,但是想来她也是聪明人,不然这入四爷府为侧福晋的好事,也轮不到她的头上,所以她必不会在此时和您作对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因为四爷早晚都会从宗人府那边安然无恙的出来,若是让四爷知道她在如此紧要关头,却仍然和您较劲,那定然不会轻饶她去,哪怕是为了给四爷留下个好印象,她也会全力配合您。”白娇闻言,浅浅一笑,她知道尔芙是过来找自个儿讨主意的,却也不揭穿她的小心思,柔声开解道。

    因为她比佟佳氏更明白她和尔芙是真正意义上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看似由她打理的炫彩坊是已经过户到了四爷名下,不论尔芙是否能坐稳嫡福晋宝座,对她并无太大影响,可是她却明白,她之所以还能坐稳大掌柜这位子,和尔芙有着分不开的关系,一旦尔芙失宠,或者是被四爷厌弃,她也会随之倒霉,这也是为什么即便炫彩坊和便利坊这些日进斗金的产业都已经不属于尔芙,她仍然会甘心听尔芙差遣的原因。

    除此之外,这也和尔芙是她的救命恩人,有分不开的关系,不然凭借她这些年从炫彩坊获得的分红,她早早就找个风景如画的地方,守着那笔足够她吃喝嚼用几辈子都耗费不尽的钱财,过自个儿安逸自在的小日子了。

    “我就怕她想不明白这点,我今天出来之前,她和李氏两个人还闹着要我出面,求得德妃娘娘懿旨,非要去宗人府探望四爷呢,你说她也是大门大户出来的闺秀,娘家也是皇亲国戚,哪里会不明白宗人府对宗室的意义,真不知道她是装傻,还是真傻了!”说到佟佳氏,尔芙语气突地冷淡下来,她苦笑着端起茶水,润润嗓子,轻声发着牢骚。

    “依我看,那更像是一种试探,或者是一种表现吧。

    您身边的婢仆,多是四爷特地安排到你身边伺候的,必是更忠心于四爷,加之您府里无处不在的耳目和探子,那些都是由陈福陈公公一手打理的,您想佟佳氏听说四爷出事就如此心急如焚,甚至连规矩礼数都丢到了脑后,换做寻常男子听说,必会心生感动,也就更加有利于她在府中站稳脚跟,我想就算是您同意她去宗人府,她也不会前去的,反倒是您被她好好利用了一手。

    四爷前脚被关进宗人府,您就忙三火四追过去……

    了解您性子的人,清楚您是在担心四爷,不了解您性子的人,怕是还会以为您和四爷有何密谋呢,也得亏您去见四爷时,身边一直有宗卫陪着,不然就是宫里头那位万岁爷,怕是也难免会心生疑虑。”白娇却没有尔芙想得那么天真,她略微沉思片刻,脸色阴沉地凑到了尔芙耳边,低语道。

    因为佟佳氏到底是名门望族精心调、教出来的大家闺秀,就算是她再糊涂,也终归有限,何况如这样的闺秀出嫁,身边必然有经年伺候的老嬷嬷跟着,府中突然出现变故,老嬷嬷不会不提醒佟佳氏的,规劝佟佳氏静心耐候,免得佟佳氏忙中出错,反而中了其他人的算计,好心办坏事,坏了四爷的安排,所以……

    佟佳氏的这番做戏,只能理解为一石二鸟之计。

    一来,自是可以借其他人的嘴儿,表现自个儿对四爷的牵挂;

    而二来,便是再给尔芙提醒,让尔芙匆忙之下就做出去宗人府探望四爷的决定。

    事实证明,佟佳氏果然给尔芙指了路,起码在尔芙离开永和宫的时候,她是打定主意直接回府,替四爷看好雍亲王府大门,不然府中出现任何差错的,可是在见过佟佳氏和李氏以后,她就改变了决定,想着先见见四爷和伊尔泰再做打算。

    听白娇这么一说,尔芙恍然大悟,她苦笑着挠了挠头,叹声说道:“果然我还是不大擅长做这种勾心斗角的事情。”

    说完这事,她又拜托白娇一定要盯住坊间传言。

    尔芙希望能如同上次那样,从那些不起眼的小地方,揪出陷害四爷的坏人,帮助四爷早些从宗人府的静心堂出来,那个逼仄、昏暗,且潮湿的地方,便是心性再坚定的人在里面住几天,也容易憋出病来。

    好在四爷性格沉稳。

    她如是想着,坐上了回府的马车,手里头捧着一个锦盒。

    锦盒里装着的是炫彩坊这季卖剩下的一些素银鎏金发簪,这也是她这些年养成的习惯了,虽说这些簪子是卖剩下的,却也是造型新颖别致,用来打赏府里婢仆是再合适不过了,如果不是尔芙是炫彩坊的东家,这样的好玩意儿,还真落不到她的手里头,因为有很多喜欢炫彩坊首饰,又舍不得口袋里银钱的普通妇人就等着过季打折呢,尔芙留下这些过季首饰,只需要出个成本价就可以了。

    往常她拿到这些首饰,总是要细细看看,因为这些首饰是真的很漂亮,银灿灿、金闪闪的首饰,镶嵌着各色宝石,坚持堪称是艺术品,而且炫彩坊里工匠们的匠心独运,比起后世那些知名设计师做出来的名品,更要精致巧妙几分,且件件都是手工制作,足以保证这些首饰的唯一性。

    不过今个儿的尔芙是没有心情欣赏这些她爱不释手的首饰了,若不是炫彩坊的女伙计照常将这样一盒子金银发簪交给她,她根本都想不起来这种事,所以她一上马车就将锦盒交给了旁边伺候的诗情,直接将袖管里收着的小册子给拿了出来,细细翻看起来。

    小册子上都是白娇收集到的各种信息。

    有时候,从一个女人的衣着首饰上,可以看出很多问题,而炫彩坊作为京中最出名的胭脂首饰铺,向来很受上层女眷的青睐,即便是寻常殷实百姓人家的女子,也以能有一件炫彩坊出品的发饰为荣,此时的炫彩坊就如同后世被无数人追捧的奢饰品一般无二,所以白娇能从中找寻到很多线索,如哪家福晋最是舍得在自个儿身上投资,经常一掷千金地购买那些繁杂、精致的镶宝发饰,又没有数之不尽的陪嫁,那就说明其丈夫、娘家必贪,诸如此类的种种吧。

    今个儿尔芙想要从中找的就是哪家福晋突然变得大方起来了,因为能够找到老八被禁足所在的人,唯有朝中官员,她可不认为有人会下苦工,派人满京城地找寻老八禁足的所在,若真有人会这么做,早就被人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

    因为越是接近权势中心的人就越是明白暗探无处不在的道理。

    只有普通老百姓才会以为街头巷尾、无处不在的乞丐是完全不被大人物掌控的一伙散兵游勇,若是当真如此,顺天府的官兵,早就已经出来赶人了,京城乃首善之区、天子脚下,但凡能出现在这里的势力,全部都是有大人物站在背后的,而其中对京城掌控最严密的就是宫里头的那位万岁爷了。

    而此时,尔芙手里头拿着的册子,除了有白娇整理出来的炫彩坊常客的名单和购买记录以外,还有内城和前门外几处便利坊的常客名单,她虽然没有从炫彩坊那边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却从便利坊那边发现了些许不对劲的地方。

    居住在灯市口附近的都察院御史范尧,因为家里人口比较多,又是寒门出身的普通官员,并没有太多祖业仰仗,所以生活素来比较节俭,这些都可以从他府中采买的各种蔬果肉蛋的数量看出来,可是最近一段时间,似乎是有所转变,一向不在范府采购范围内的名贵食材,还替家里头换了一整套价格比民窑出品的瓷器要贵上两倍不止的官窑瓷器,包括花瓶、花斛、茶碗、餐具、方盒等在内的各种瓷器,一天之内就在便利坊这样一件贩卖杂物的小铺子里,花出去了足足有四百余两银子,除此之外,根据册子上的记录,有小伙计和来采买的仆妇闲聊时听说,好似范府还请了附近的牙行里的牙记,帮忙购置了大片良田。

    这绝对是一朝中彩票的节奏啊,尔芙暗暗感叹着,记住了这个叫范尧的御史,因为看册子上的记录时间,似乎范府就是在四爷被行刺后的第三天,突然就富贵起来了,如果根据四爷的猜测来看,那幕后主使是在行刺失败以后就改变了策略,那么这个范府的突然富贵就变得有些可疑了。

    当然,尔芙也没有草草做出判断。

    御史监察百官,没准是这位范尧范御史发现了某位贪官大恶的把柄,对方使重金贿赂了他,所以范府就突然富贵了起来。

    不过她也没有漏掉范尧这个人,对于朝中官员,她实在没有太多了解,可是一向配合四爷专门收集朝中众臣各种资料的陈福,必然不会疏忽掉都察院这样重要的衙署,而范尧虽然是都察院最不起眼的御史之一,想来陈福也是会有所了解的,即便陈福不了解,想要调查范尧的过往记录,必然要比她这个满头雾水的深闺妇人要容易得多,所以她一回府就将范尧的名字抄录下来,命赵德柱给前院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的陈福送了过去。

    除此之外,她还不忘用后院的信鸽给百味居的掌柜传信,让百味居那边将年后出入百味居的客人记录送过来,也许这人突然乍富起来,不会太过张扬,可是双方之间,总也要有个来往过程,任何人被拉下水都不可能是凭空发生的,而她想找到的就是这个过程,百味居是京里头颇有些名声的大酒楼,布置雅致,且隔音好,伺候的小伙计,更都是模样清秀的小厮,如果真有人想要找个地方谈谈事情,又不希望在茶楼那样清雅的地方,这百味居就绝对是上上之选的好地方了。

    当然,关于茶楼、烟花柳巷、画舫、赌坊等等各种休闲地方,她也没有拉下,只不过因为她的身份所限,或者是实力所限,对这些地方都没有太多踏足,想要安排人手,也是无从安排,便将这些事情都一股脑地安排到了陈福那边。

    事实证明,幕后主使并不比尔芙聪明多少,百味居那边的客人记录,很快就查到了范尧多次出入三楼春秋冬夏阁的记录。

    三楼上的每间雅室都有内外两间,外间摆着紫檀木精雕圆桌,上头配着可旋转的转盘,临窗有罗汉床小坐休息,靠近天井一侧的位置上,还有一扇可以打开的小窗子,贵客可以在里面倾听楼下士子举人们的高谈阔论,里间则是一间风格迥异的闺房,或是温馨淡雅,或是清幽别致,亦或是富丽堂皇,又或是席地幕天,总之都是尔芙和一众工匠精心设计出来的超凡所在,所以每个能来到三楼用餐的人,那都是实打实的贵客,不但家底厚重,且身份尊贵,寻常富商巨贾是没有资格上去的,这样的各种规定限制下,每日能上到三楼用餐的贵客,那真是寥寥无几。

    也正是因为如此,尔芙才能那么快地发现范尧出入的记录。

    她翻看着范尧出入百味居的记录,冷冷的笑着,语气里,充斥着嘲讽和不屑的低喃道:“没想到,这位范尧范大人真是深藏不露的大富豪。”

    天知道,因为她的异想天开,弄出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酒楼,想象着凭借着三楼和四楼的苛刻规定,吸引来大把贵客临门,结果……自是白白高兴了一场。

    因为这百味居一楼和二楼从开业就是座不虚席的火热场面,唯有三楼和四楼超豪华的雅间,明明花费了大价钱装修,又采买了不少古玩字画地提升品位,结果一个月收入都未必能追得上一楼散座的收入,要不是她真舍不得把那么费心费力打造出来的雅间拆了,她早就将三楼和四楼对外开放了。

    还真是错有错着,没想到在这有了大用处。

第九百五十五章

    第九百五十五章

    京城,首善之区,天子脚下,这是一个皇亲国戚扎堆的地方,更是六部衙署高官无数的地方,范尧不过是区区御史,别说是四爷未必注意地到他,就算是陈福陈公公都未必会注意到这么个不起眼的御史。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倒也不是说御史一职官位卑微,而是他就是个候补御史。

    候补就是候补,空领着从五品官俸,却是手无实权,谁又能看重他半分,突然富贵起来,也难怪连尔芙这样一个体制外的人都会怀疑。

    陈福看过尔芙送过来的情报,脸色微变地唤过了外间的张保。

    “这是后院嫡福晋送过来的一些线索,你看一看,安排几个人过去范府附近盯着,另外再去找咱们安排在吏部的眼线调查下,这范尧何德何能,居然有人如此重金拉拢。”他随意地将尔芙送过来的小册子递给张保,轻声交代道,他和张保二人,一内一外,共同掌握四爷麾下的暗探组织,他负责全盘把控暗探们的调查方向,张保则是负责具体执行,这十几年磨合下来,两人早已是配合默契。

    是以,张保接过册子,连半点疑问都没有就边看边往外走去。

    如今时间紧迫,每分每秒的耽搁,皆有可能造成幕后主使趁机清除掉不经意间留下的蛛丝马迹,这边陈福和张保手底下的眼线都动了起来,没有能力在各个衙署安插眼线的白娇,也命手下人都忙活起来。

    这京城大大小小的胡同三百六十条,各个胡同里头都有端着大茶碗儿打诨凑趣的帮闲懒汉,这些人多数都是些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鳏夫,往日除了给自个儿赚口饭钱,便是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耍耍闹闹的,那一双双的眼睛就如同是无处不在的监控器,只要你能出得起价码,便是想要知道胡同里跑过的一只耗子是谁家里的,他们都能给出准确的答案,而白娇手底下的人就是利用这些帮闲懒汉打探消息。

    灯市口大街,绝对是一处热闹非凡的街市,哪怕是过午时分,这里仍然是人头攒动,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一派繁荣景象。

    可往往在热闹的街市背面,都有一条芜杂、逼仄的暗巷。

    镶白旗都统府的后身是一条老百姓扎堆的狭窄巷子,范尧的范府,便在这条巷子的最深处。

    作为一个候补御史,住在这样的地方,也就说明他根本没有余钱去四处打点,也就致使他一直牢牢地顶着候补的头衔,空领着从五品每年八十两银子的官俸和禄米八十斛。

    也许八十两银子在寻常百姓人家,那已然是一笔足够花费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巨款,可是放在他范尧这样的官宦人家,这笔钱,也就不算钱了,勉强能够阖府上下吃喝嚼用,便已经是范尧家中女眷勤俭了,当张保领着三五个穿着不起眼、模样亦不起眼的眼线,来到这条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的胡同口的时候,十来个膀大腰圆的抬脚汉子正扛着大包小裹地往外走着。

    “老哥,您这是替这胡同里的哪家搬家呢!”张保挥手打发了跟在他身后的几个眼线,顺手抄起不知谁放在胡同口的一个旧水桶拎着,扯了扯身上还算齐整的细棉布袍子,装作要回家的样子,迎上了一个看起来很和善的抬脚汉子,粗着嗓子,很是熟络的问道。

    “呶,最里头的范家……”说完,他就迈着沉重地步子走了。

    “早就听说范家老爷是个大官,以前还为是他家小娘子吹牛,没想到是真的,可惜这么个大人物就住在自家旁边,我却是连门都进过,不过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我可得赶紧过去给搭把手,兴许能得点赏钱呢!”张保则装作很是好奇的样子,探头巷子深处望了望,喃喃自语着,放下了手里头拎着的水桶,一副很是心急的样子就往里面跑去。

    听到他自言自语的抬脚汉子,顿住了步子,上下打量着张保那有些单薄的小体格,咧嘴儿笑了笑,掂了掂肩上分量十足的包袱,便加快脚步地往外走去。

    不怪他会小瞧张保,实在是张保长得太秀气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边张保装作街坊邻居,混进了范府的府门,四爷府这边,陈福则拿着安插在吏部里的眼线送过来的密信,直接来到了后院见尔芙。

    正在内室里,侧卧在美人榻上,抱着册子找线索的尔芙闻讯,急忙让诗兰出去招呼陈福,自个儿也是忙趿拉上鞋子,对着镜子整理了下衣裳,便满脸带笑地迎了出来,将陈福让到了旁边的厢房里坐下说话。

    “陈公公这时候过来,可是找到什么线索了?”她才刚刚坐定身子,便已经开口问道,因为她知道陈福不会无缘无故地进后院,而且她也不认为陈福会有耐心和她扯闲篇。

    果然,陈福很快就从袖管里取出了一封密信,递给了尔芙。

    尔芙顺手接过,信封的朱漆火封已经打开,里面薄薄的一张信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蝇头小楷,比豆粒大不了多少的字迹,看得她有些眼晕,不过从内容的断句和简洁程度看,应该是有人从什么资料文档上抄录下来的,通篇都是她不大理解的古文,所以她只是草草看了几眼,便将求助的目光落在了陈福身上,轻声问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实在是看不明白。”

    “这是福晋所说的那位范尧范大人入仕以来的官籍记档,后面则是一些和范尧范大人关系比较好的同科好友、同乡的官籍记档,老奴怀疑有人想要通过范尧范大人想要拉拢什么人,因为范尧范大人的官位和他所处的位置,实在不值得幕后主使的关注。”陈福也不卖关子,起身上前,指着信纸上的几个人名,轻声解释道,他之所以拿着这份密信过来就是希望尔芙能从中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因为有的时候,这女人的直觉,当真可怕极了。

    比如他通过调查发现,范尧范大人的妻弟刘宗成,竟然任职宗人府经历,虽然不过是个正六品的小官,在京城这样的地方,连个入流的宴会都没资格出席,可是在这样的时候,冒出这样一位宗人府经历来,若说和八爷暴毙之事无关,也着实是有些说不通。

    如陈福会注意到这个名为刘宗成的宗人府经历一般,尔芙也注意到了这个人,不过她对于古代的官名、品阶和职能范围都不甚了解,所以她并没有贸然做出判断,而是指着刘宗成的名字,低声询问道:“这宗人府经历是个什么官职,主要掌管什么,怎么宗人府里,居然还会出现外人呢?”

    她会这么问,倒是并非完全出于好奇,而是觉得奇怪。

    因为在尔芙看来,宗人府就是爱新觉罗家的宗族象征,上到宗人令,下到各司笔帖式都该是出自宗室,若是让外人掌管宗人府,如何能让那些生来金贵的皇亲国戚甘心情愿听命呢!

    事实证明,她觉得奇怪的这点,也着实是很奇怪。

    虽说宗人府里,并非是所有官职都是出自宗室,可是历任宗人府经历都是宗室担当,而刘宗成不但不是爱新觉罗氏子孙,还是个汉人,出任这样的职位,确实是有些不对劲,这也是陈福会注意到刘宗成的原因。

    “回福晋的话,宗人府经历,官位六品,掌出纳文移,早有定论是由宗室出任,刘宗成担当此任,确实是一件很反常的事情,不过在之前是有过汉人出任宗人府经历一职的,也许是宗室那边和这位刘宗成刘大人有何关系吧。”说起这事,陈福也有些糊涂,因为早在康熙三十八年时,便已经下令宗人府经历不再由汉人出任,不过宗人府向来是个连皇帝都要礼让三分的地方,所以很多事都是很难说得清楚的。

    得到了陈福的回答,尔芙仍然是一头雾水。

    因为她不明白出纳文移是个什么意思,明明四个字,她每个字都认识,可是这四个字联系在一块,她实在不好确定是何解释了,若是单独翻开每个字解释的话,那出就是出继,纳则是指各府收纳妾室,文和移,想不明白,而两两解释的话,大概就是个传达室之类的部门吧,可是一个传达室,好像也不需要非要宗室出任,不过她却是明白了一点,那就是这个刘宗成很可疑。

    “那就查查这个人吧,他住在什么地方?”尔芙挠了挠头,低声吩咐道。

    “老奴已经安排张保领着人过去打探消息,相信很快就有消息传来,只不过据底下眼线回报,这个刘宗成已经抱病几日,不曾到衙点卯了,很大可能这个人已经死了,或者是被人控制起来。”陈福苦着脸答道,他要不是没有办法,也不会跑来找尔芙寻求帮助,虽然他手底下的眼线很多,可是大部分眼线都是有差事在身的,很少会有人注意到如范尧和刘宗成这样的小官,现在猛然想去调查,最终只能是一无所获,而尔芙手下的人就不同了,尤其是便利坊那种寻常百姓最常出入的地方,更好查出这种小人物的讯息。

    “那我稍后就让人给白娇传信,让人找找刘宗成的消息。”尔芙闻言,也明白了陈福没有点破的暗示,她挠挠头,叹气答道。

    说句实话,她也有些沮丧。

    本以为事关朝中官员,便是幕后主使想要扫尾,也并不那么容易,所以她之前还信心满满地能够查出些许蛛丝马迹,证明四爷的无辜和清白,却没想到幕后主使者如此心狠手辣,一个正六品的宗人府经历说抱病就抱病了,这要是没有出现问题就怪了。

    不过为了让底下人安心当差,她还是要装作信心十足的样子,所以她送着陈福出门的时候,仍然是满脸笑容的样子,丝毫看不出她刚才愁眉苦脸的德行了,她拿着陈福留下的密信回到上房,便直接走到了书房,拿着抽屉里放着的放大镜,难得认真地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小字。

    文言文,虽然遣词用句都很省墨,可是读起来,真要命。

    尤其是尔芙这样一个文化水平不高的现代人来看,她整个人就如同重新回到了那个被老师要求背诵全文的年头,嘴里头是念念有词,手里头是比比划划,不过就是区区一张纸的内容,她足足研究了有小半个时辰,才不过看了小半篇,而且还大多都不能理解。

    她苦着脸,放下了手里头的放大镜,捏了捏有些发涩的眉心,拿过手边放着的一叠罗纹纸,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的抄录,她坚信她将这份密信重新抄录过,起码看起来会比较舒服,不至于这么稀里糊涂地分不清楚该在哪里断句,也不至于需要一直拿着放大镜了。

    功夫不负苦心人。

    当她将这张纸上的内容,按照姓名,重新抄录过后,起码她从这些人的官位判断出,大部分人名都和老八暴毙扯不上关系,因为这些人都已经外放多年,唯有范尧的妻弟刘宗成和他的一个同乡有可疑,因为刘宗成任宗人府经历,想要打探老八被圈禁地点,实在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而范尧的同乡在内务府当差,任广储司的主事一职,广储司掌内府库藏,领银、皮、瓷、缎、衣、茶六库,虽说老八胤被废为庶人,但是因为他到底是皇上亲子,皇上也并未想要苛待他,所以他被禁足这段时间的吃喝穿戴所有花费,都是从内务府拨过去的份例。

    虽说内务府不需要亲自将这些东西送过去,每月都有护卫按时过去领取份例银子,但是也难保不会有人发现老八禁足的地点,毕竟一个被废为庶人的皇子,注定无缘大位,也就不会有人想要暗害他,所以他虽然说是被秘密圈禁,可是却没人将这事太放在心上,这也就造成这个秘密圈禁,其实并不是那么保密。不在意的人,自然是不会知道这位皇子被圈禁在哪里,因为圣旨上没有言明,可是有心人想要打听的话,却也是一件太难的事。

    不过这个不难,指的是幕后主使能够找对门路打探,比如找到宗人府、内务府等这样和皇家有千丝万缕关系的衙署去打探消息,那很容易就会找到老八的所在。

    而其他衙署的官员,却是并不清楚老八在哪里。

    也正是因为如此,范尧的妻弟刘宗成和他的这个同乡,才会被尔芙和陈福注意到。

    当然,这一切的怀疑都是以范尧可疑这点为标准判断出来的。

    尔芙捏了捏眉心,将写着刘宗成入仕之后经历的官籍记档收进了信封里,相比于同乡这样的关系,她更怀疑刘宗成这个人,所以她抬手招呼过外间伺候的诗兰,低声吩咐道:“让人将这封信给白娇送出去。”

第九百五十六章

    第九百五十六章

    安排好这些,她微微松了口气,打算忙里偷闲地去看看米团,换换脑子,这一天折腾下来,尔芙觉得自个儿是身心俱疲,也真不知道成日埋头于各种繁杂公务中的四爷是怎么让自个儿熬下来的,她果然就是个好吃懒做的大米虫。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想着,她笑着摇了摇头,暗道一句:自个儿想太多。

    厢房里,穿着一袭暗红色对襟夹袄的米团在地上趴着玩耍,精气神十足,显然是被奶嬷嬷照顾得很好,一瞧见她这个额娘过来,脸上写满了欢喜,噌噌噌几步就爬到了她的跟前,她苦笑着蹲下身来,扭头瞧了眼角落里摆着落灰的木马,伸手点了点米团的小脑袋瓜儿,低喃道:“米团怎么就不喜欢你阿玛给你弄的木马呢!”

    “额额,吃……”小米团根本不知道尔芙在说什么,他转身拿过身边碟子里放着的如指头长短的奶棒凑到她的唇边,糯糯说道,别看他小小的人,未必能明白尔芙是生他、养他的额娘,却很是喜欢这个漂漂亮亮的大姐姐,只是可惜这个大姐姐不经常来找他玩,他想,他多给漂亮姐姐些好吃的,大姐姐就会常来了吧。

    尔芙见状,却是不知道小米团心里头的想法,笑眯眯地接过奶棒咬了口,又将剩下的小半截奶棒凑到小米团的唇边,奶香味十足的奶棒都是小生子日日做好送过来的,干净、且营养丰富,最适合小孩子打零嘴儿了。

    “有没有乖乖听嬷嬷的话……”她将爬到自个儿腿边的米团,抱到腿上放好,一只胳膊揽着小米团的肩膀,另一只手里,拿过奶嬷嬷给小米团念着解闷的趣味杂谈,随手翻了翻,低头瞧着眨巴着水汪汪大眼睛努力抬头看着自个儿的小米团,笑着问道。

    眨眼,小米团出生就快一年,虽说他还没有学会走路,也不能清清楚楚的说话,不过眼神却格外灵动,配合着他咿咿呀呀的儿语声,最是能让尔芙心情平静下来。

    如此时一般,她只是抱着小米团,便觉得所有疲惫都消失了,两母子俩坐在一块,你说你的,我玩我的,温馨极了,只不过,小孩子心性不定,他坐在尔芙膝头一会儿工夫不过,便已经不耐烦,挣扎着要重新回到铺满毡毯的地面上,尔芙也不愿意拘着米团,孩子就该自在随心的,她也不指望小米团做什么大人物,即便是要读书,也总要等到孩子长大以后,她笑着摸了摸小米团脑袋瓜儿上的冲天辫儿,伸手将米团放回到毡毯上。

    尔芙自个儿则扯过旁边放着的几个软枕堆在墙边,半躺半坐地倚着墙,笑眯眯地看着米团堆积木,时不时使坏地抬手拿走米团手边就能够到的积木,任由气鼓着腮帮子瞪自个儿的米团啊啊叫着,再随手将积木放到该放的位置上,引导着小米团将积木搭好。

    这一来二去,小米团也好似明白了尔芙的意思。

    当尔芙再拿走积木块的时候,他不再瞪着眼儿对尔芙发脾气,而是托着腮、嘟着小嘴儿,表情异常严肃地端详眼前都不知道该称作什么形状的积木堆儿,然后细细调整积木堆儿的形状,最后再傲娇地对着尔芙抬起小下巴,等着尔芙摸毛夸赞的动作。

    是的,小米团已然将尔芙摸头安抚的动作,当做是一种夸奖。

    玩着玩着,积木堆儿就渐渐成形了。

    以往很快就会没有耐性地将积木堆儿推成废墟一片的小米团,竟然真的搭出了一座似模似样的四合院,他有些激动地凑到尔芙跟前,三两下推醒了已经睡熟的尔芙,指着不远处的积木堆儿,啊啊叫着求夸奖。

    不过他叫了几声,迷迷糊糊地尔芙都没有顺着他的意思,注意到不远处的那个小小四合院,更没有摸头夸奖他,登时就不高兴起来,他扭着脑袋瓜儿,伸出胖嘟嘟的小脚丫,狠狠踹了尔芙两脚,然后就要爬到旁边去做自闭儿童,却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爬开尔芙身边,便被尔芙揪着后衣领给拖回到了自个儿身边。

    说是小米团气冲冲地踹了尔芙两脚,不过小米团年纪小小,力气要小小的,估计就小米团的力气,连蚂蚁都踩不死一只,所以尔芙也并未真正生气,可是她却不能容许自家小子变成稍不顺心就要翻脸的小霸王,所以她故意黑着脸,将挣扎着要逃跑的小米团打横按在腿上,扒了小米团的开裆裤,露出他白白嫩嫩的小屁股,高抬低落的拍打了几下。

    “臭小子,居然敢打额娘,看额娘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不轻不重地将小米团的屁股打红,尔芙将小米团放在了自个儿身前,她故意不去看小米团含泪委屈的双眼,难得的绷起脸,认真教训道,说完,她还故意戳了戳小米团紧紧捂着的小屁股,用行动证明,被打是会痛的。

    小孩子也是会看脸色的,小米团可怜巴巴地扁着嘴儿,抽抽搭搭地抹着眼泪,瞧见尔芙根本没有要哄他的意思,鼓溜溜地就奔着旁边内室里做针线的奶嬷嬷跟前爬去,作为陪伴他最多的人,奶嬷嬷在他眼里就如同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一般,给他吃、陪他玩,替他洗澡,更是会哼着歌哄他入睡,所以他觉得唯有奶嬷嬷能抚慰他手上的小心灵了。

    可惜,奶嬷嬷也不可能和尔芙这个嫡福晋对着干。

    辛苦爬到奶嬷嬷跟前求做主、求伸冤的小米团,并没有等到奶嬷嬷往常温暖的怀抱,自然是更加不高兴,也更加觉得委屈了,正当他要咧着嘴儿好好哭一场的时候,外面倚墙坐着的尔芙柔声唤他了。

    米团,米团……

    小米团虽然不明白这两个字的意思,却明白出现这两个音节就代表是有人在呼唤他,他眨巴着眼睛,歪着脑袋瓜儿,看了看呼唤自个儿的尔芙,又歪头看了看坐在他眼前做针线活儿的奶嬷嬷,终于决定还是要去漂亮姐姐那里。

    重新爬回到尔芙面前,他傲娇地扁着嘴儿,没有如同往常那样凑到尔芙身边,更没有露出自个儿还没有长满牙的牙床,笑给尔芙看,一直等到尔芙拿起奶嬷嬷平常给他讲故事用的那本旧本子,他这才露出了一丝笑模样。

    尔芙对着小米团招了招手,等到小米团爬到身边来,刮了刮小米团的鼻尖,笑着打趣道:“看不出来,你这小子脾气挺大,不过和自家额娘耍脾气,那可不是好孩子,做错事,还要闹脾气的小孩子,那就更是蛮不讲理极了,这样的孩子,才不讨喜呢!”

    话虽然这么说,她还是用温暖的怀抱,将小米团揽入怀中,声音轻柔地读起了故事书。

    这故事书是小七那丫头回忆自个儿小时候听尔芙讲过的那些故事写出来的,又作为新年礼物送给小米团的,本意是希望小米团的奶嬷嬷能经常讲给小米团听,因为现在的尔芙已经不似原来自个儿那般空闲,很少有机会能陪着小米团玩耍嬉闹,而在小七心目中,小小的自个儿倚在尔芙怀里听故事的时候,便是她最痛快的时候,所以她自然不希望自个儿的弟弟小米团有所缺憾。

    今个儿,尔芙瞧见这故事书,回想着那时候给小七讲灰姑娘、白雪公主故事时候的心态,也起了兴致,左右四爷这些日子都不能回府,她自个儿孤零零住在上房里,也是孤单,便想着要自个儿带带小米团。

    当然,她也就是想想而已。

    因为还不等她将这话和奶嬷嬷说起,回娘家的佟佳氏就找过来了,她不得不草草给念了一小半的故事收了尾,便又将照顾小米团的重任,交托给了经验更丰富的奶嬷嬷,转身回到上房去应付佟佳氏这个让她心烦不已的女人去了。

    “妹妹怎么这会儿过来了,我听底下人说起妹妹今个儿回娘家探亲去了,我还以为妹妹会在娘家住上两日呢!”佟佳氏已经坐在堂屋里喝茶,尔芙笑吟吟地走进上房,伸手拦住了要俯身见礼的佟佳氏,好似很熟络、亲近似的随口招呼道,便直接坐在了佟佳氏身边的空位上,没有如往常似的坐在上首摆着太师椅上,更没有让宫人、婢仆进来凑热闹。

    佟佳氏闻言,恬静笑着,柔声答道:“府里头出了事,妹妹怎么好留宿在娘家那边,虽然说妹妹无德无才,着实帮不到四爷和福晋什么,可这时候总是要和四爷、福晋一块面对困难。”

    “呵呵,妹妹这话说得有些太谦虚了。

    若是你也能算无才无德,那我不就更是大字不识几个了,不过你过来了也好,我本来也打算让人给你传个口信过去的,我今个儿去过宗人府那边了,四爷在静心堂闭门反省,虽说不得出入吧,可还算自在,也不算太委屈,所以妹妹也不必太惦记了。”尔芙闻言笑笑,随手拿过角几上放着的攒盒打开,捏了颗酸酸甜甜的蜜饯丢在嘴里头,边吃边说着。

    别看她这种边吃边说话的行为不雅观,但是在佟佳氏的眼里,却是尔芙将她最亲络、熟悉的人,所以更觉得心安许多。

    其实别看她一直表现地很孤傲,可是她却是嫉妒着尔芙。

    而她今个儿在李氏的刺激下,贸贸然地出手试探和挑拨尔芙去闯宗人府,她还真担心她这个自作聪明的做法,会被尔芙身边的聪明人看破端倪。

    入府有些日子的佟佳氏,已经从其他人的嘴里和亲眼所见尔芙的种种作为看出,这尔芙的智商和情商都不大高,所以她想要将尔芙拉下嫡福晋的宝座,起码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只要一点点地破坏掉尔芙在四爷心目中的好印象就可以了,因为没有了四爷回护的尔芙就如同一戳就破的纸老虎一般,也正因为如此,她现在并不想要再和尔芙对着干了,她屡屡找尔芙的麻烦,只会让四爷越发不满她的所作所为,而她和尔芙走得越近,四爷也就对她越好,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自寻死路呢!

    今个儿,她回了一趟娘家,她很失望。

    从小就被教习嬷嬷和各种师傅教导着学习琴棋书画、诸子百家的佟佳氏和尔芙这样糊里糊涂的大米虫不同,她怎么可能会分不出堂叔伯是虚情假意,还是真心为她着急,只不过因为她现在在四爷府里,还需要这些堂叔伯的支持,她才没有揭穿这些堂叔伯不太精湛的演技罢了,而失望之后的佟佳氏就越发坚定她的未来,只能依仗现在被禁足在宗人府里的四爷了。

    想到这里,佟佳氏的眼底闪过些许泪光,脸色发苦的颤声问道:“福晋,恕妹妹说话直接,也不知道四爷什么时候才能回府,这偌大的王府里,一天没有四爷坐镇,妹妹这心里头就一天难以安稳!”

    “这事,你问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

    现在宗人府那边就是将四爷禁足在静心堂里闭门反省,也没有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你也知道宗人府那种地方,便是连当今圣上都要礼让三分,我虽说是在册的亲王福晋,却也不敢和这些宗室的王爷、贝勒们叫板吧,所以咱们现在就只能等了,好在府里的仆妇、宫女都有陈福和毓秀姑姑安抚住了,倒也不会生出其他乱子,至于外面的事情,咱们也只能期盼四爷都安排好了。

    不过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了!”尔芙抬手抹了抹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水,也是满脸苦涩,不过她也没有藏着掖着,这宗人府也不是个针插不进、水泼不入的铁桶防御所在,佟佳氏要是想要打听点关于四爷的消息,还是很容易的,她又何必隐瞒,她简单将四爷在宗人府的情况说了说,苦笑着给出了个不算答案的答案。

    佟佳氏闻言,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她佟佳氏一族,亦是皇亲国戚,也是在宗人府管理范围内的,她比尔芙更清楚静心堂是个什么地方,即便她没有亲自去过,也能从各种各样的途径了解到一点,她拧着眉头,一副愁苦难解的样子,低喃自语道:“这可怎么办,虽说我已经求了娘家长辈出面替四爷求情,希望能让皇上开恩,放四爷出宗人府,可是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我真怕有人趁机对四爷动手,便如同正月里的那场刺杀似的。”说完,她就满是祈求地抬眸看向了尔芙。

    尔芙见状,如何不明白佟佳氏的意思。

    她浅浅笑着,柔声说道:“别怕,宗人府是什么地方,负责守卫宗人府的宗卫,比起宫中禁卫还要更加厉害几分,没有谁敢在那里胡来的,所以四爷也就是受些苦罢了,另外明个儿早起,我会再入宫去见德妃娘娘打探消息,若是你不放心就随我一块进宫吧,你比我更会说话些,想来德妃娘娘也会喜欢你的!”

    不错,佟佳氏之所以来正院走这一趟,为的就是和尔芙进宫,给宫里德妃娘娘递牌子请安,这是嫡福晋独有的权限之一,得到尔芙答允的她,又陪着尔芙说了几句话,便提出了告辞,头一次以儿媳妇的身份进宫给德妃娘娘请安,她可要好好准备准备,争取给德妃娘娘留个好印象,顺便也和自家在宫里头的那位佟佳贵妃联络联络感情去。

第九百五十七章

    第九百五十七章

    次日天明,尔芙才刚刚起身梳妆准备,激动得小半宿都没有睡好的佟佳氏就已经过来等着了,现在正是府里危及时刻,尔芙也不好太过慢待了佟佳氏,这么慢慢悠悠地在后院磨蹭,只得摆摆手,让厨房那边不必准备早饭,又吩咐诗兰动作快些,这才低头自顾自地从妆匣里挑选合适簪戴的发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即便是已经出入习惯宫门,她还是不敢太过随意了。

    又过了有一炷香工夫,收拾齐整、穿戴利落的尔芙扶着诗兰的胳膊走出了上房,来到了佟佳氏喝茶等候的厢房,她抬手拦住了佟佳氏要俯身见礼的动作,装模作样地看了眼眼前长几上摆着的掐丝座钟,笑着说道:“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就不要讲究这些虚礼了,还是早些进宫给娘娘请安吧。”说完话,她就如同招呼自家姐妹似的招呼着佟佳氏上前,并肩出了正院,径自往垂花门去了。

    垂花门前,底下做粗活的仆从杂役,早已经在管事嬷嬷的指挥下,准备好了二人出门要坐的马车,尔芙瞧了瞧眼前太过奢华的嫡福晋车驾,又扭头瞧了瞧佟佳氏要坐的藏蓝色锦缎车棚的骡车,秀气的额头蹙成了川字,随即很快露出一抹平和的浅笑,扭头对着佟佳氏,柔声说道:“这底下人办事不尽心,若是妹妹不嫌弃,不如就和姐姐同坐前头这辆马车吧。”

    说完,她就一副热络样子地拉住了佟佳氏的胳膊。

    眼下四爷被宗人府禁足,是非荣辱都不确定,佟佳氏虽说不喜被底下人慢待,也想借题发挥地找找麻烦,不过却明白何为轻重,便也就笑着点了点头,随着尔芙一块上了尔芙的车驾。

    虽说尔芙的嫡福晋车驾很华丽,内里面积也很宽敞,坐在里头就如同坐在小房间里似的,不过有了佟佳氏这么个外人在车里,往常和尔芙同车,方便伺候的诗兰和诗情二人就不好跟着了,她抬手从车窗接过诗兰手里拎着的食盒,又低声交代了几句,这才转回身来,招呼着佟佳氏。

    她一边将食盒里的吃食都摆在固定在车厢里的小茶桌上,一边将热茶给自个儿和佟佳氏都倒上,柔声让道:“早起出来的急,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宫,我特地让厨房早早准备下这些吃食,虽说算不得正餐吧,好歹能垫垫肚子,总比饿着强,你别嫌弃,一块吃些吧。”说完这话,她就已经先捏着点心往嘴里送了,倒不是说她真的饿得连说句话的空都没有了,实在是这府里的女人戒心都太重,她可不愿意佟佳氏猜忌她在点心里动了手脚,所以就心甘情愿地成为了试毒的小白鼠。

    如她所预料的一般,佟佳氏也是饿着出门的。

    她瞧见尔芙如同变戏法似的从食盒里拿出点心摆在桌上,这肚子里就已经打起了鼓,不过因为担心点心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才迟迟没有动作,瞧见尔芙吃了,她这才放心下来。

    不过即便是如此,她也是紧着尔芙吃过的点心吃。

    对于尔芙没有碰过的两盘点心,她却是连看都没有看,尔芙也不觉得尴尬,她早就预料到会是这样的局面,也不会因为佟佳氏的不信任就觉得心里头委屈,换做是她,若是和乌拉那拉氏同坐一辆马车,面对乌拉那拉氏准备的点心,她也会小心防备的,毕竟这人心隔肚皮,本就是情敌,还牵扯着尊荣等一系列的利益纠葛,谁还能不多个小心呢!

    四道点心、四道蜜饯,分量都不多,要是尔芙自个儿吃的话,那自是绰绰有余,多了佟佳氏一人,哪怕佟佳氏饭量不大,也并没有甩开腮帮子猛吃,却还是让尔芙觉得腹中空空,尤其是小生子还特地为她准备一碟开胃用的山楂片,小生子准备的时候是好心,怕尔芙早起没胃口,不过点心就这么多,吃没了就是吃没了,她也只好抿抿嘴儿,喝口茶就这样了,等到宫门口,她已然是饿精神了,倒是比往日进宫给德妃娘娘请安的时候,还要更多几分灵动。

    宫道上,宫墙根下,一个个隐藏在暗处盯梢的眼线,自是忙不迭地将这一发现给自家主子报上去了,一些心里头还惦记着四爷在外产业的宫妃,便也就熄了这个不大着调的想法,另琢磨旁的来钱道去了。

    永和宫里,德妃娘娘妆容精致、仪态雍容地坐在宝座上,受了尔芙和佟佳氏的礼,神色淡淡地摆了摆手,那些宫女就很有眼色地退出了殿门,将偌大的正殿,让给婆媳三人说私房体己话儿。

    德妃娘娘待宫人都退出殿门,微微调整了下坐姿,刚刚还扬起的嘴角就落了下来,脸色不是太好看,她带着几分挑剔地瞥了眼垂首盯着脚尖发呆的尔芙,似是有些不高兴的低语道:“你们过来请安,定是为了老四的事情,本宫也就不和你们绕弯子了,这件事,皇上心里有数,该是谁的错就是谁的错,老四既是揽了督管老八的差事,便该将这事放在心上,可是他既想着在皇上跟前讨好,又不愿意多分神,那他现在为了这事被宗人府禁足,那就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了,所以你二人也别提他觉得委屈和不甘心,实在犯不着这么东奔西走地,白白累着了自个儿。”说完,她就叹了口气,怒其不争地瞪了眼尔芙,将注意力落在了尔芙下首坐着的佟佳氏身上。

    其实她不是不知道尔芙去宗人府是惦记老四的安危,也是一片好心,更不是她这个做额娘的就不担心老四,但是这种时候,这种担心就要压在心里头,面圣时,更是连担忧的模样都不能露出来,这就是宫里的规矩,这就是宫里明哲保身、荣宠稳固的诀窍,因为送老四去宗人府禁足是皇上的决定,即便你心里头委屈,这委屈也必须要压在心里头,而尔芙大摇大摆地去宗人府,那根本就是在打皇上的脸,若不是她早早得到消息,特地跑了趟西暖阁解释,估计今个儿尔芙递牌子进宫的时候,便直接被拦在宫门外了。

    而这一幕,若是发生,必然被那些王公亲贵、朝中众臣瞧见,也必定会让这些聪明人自作聪明地联想到四爷的身上,那些随风倒的墙头草,为了能在其他皇子跟前讨好,即便是不想要落井下石的人,也肯定会有所动作。

    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这句话是所有失败者挂在嘴边的,可是很多时候这些失败者就是倒霉在墙下众人和簇拥在树下的猢狲手里了,也许没有这些落井下石的人,那堵不算坚固的墙、那棵摇摇欲坠的树,便能熬过去,正是因为深谙这点,德妃娘娘才会特地叮嘱尔芙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这句话。

    只可惜尔芙好似没有将这句话放在心上。

    说句实话,若不是有宫门阻拦,她昨个儿在知道尔芙去了宗人府的时候就已经杀到四爷府去,将这个根本不听指挥、自作聪明的儿媳妇揪到宗庙去跪了。

    今个儿,尔芙又早早就递牌子入宫来请安,摆明就是进宫来打探消息的样子,她哪里还有好脸色了,这也就是旁边还坐着佟佳氏这位侧福晋,作为婆婆,也作为一宫之主的宫妃,她不好当着一个妾室的面,太落尔芙的脸面,不然她早就将尔芙轰出去了。

    尔芙可不知道德妃娘娘心里头的想法,她怯怯半晌,终于鼓起了勇气,想起临进宫门时,诗兰塞给她的锦盒,忙献宝似的捧在手里,递到了德妃娘娘的跟前儿,低声道:“妾身连夜赶抄,终于将娘娘吩咐的十卷经书抄完,希望没有耽搁了娘娘供奉的日子。”

    “还算你有几分孝心,那就先放下吧。”德妃娘娘对尔芙也不抱太大期望了,也不指望她能如同之前的乌拉那拉氏那般灵透了,见尔芙还能想出这么个借口来,竟然还升起了几分满意来,脸色也有所好转,淡淡应了声,便将尔芙递过来的锦盒,放在了手边,同时给尔芙和佟佳氏下了逐客令。

    不过就算如此,她该说的话,还是说了,尤其是那句“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她又着重强调一遍,她可是被尔芙的自作主张给吓坏了。

    尔芙迷迷糊糊地应声,稀里糊涂地和引路宫女出了殿门,一直到坐上回府的马车,佟佳氏替她倒了杯茶润唇,她才焕然大悟地想起了昨个儿德妃娘娘特地交代她的话。

    想到这里,尔芙不动声色地瞪了眼佟佳氏。

    昨个儿若不是佟佳氏出言挑拨,她怎么会那么糊涂地忘记德妃娘娘交代的话,难怪德妃娘娘瞧见她都没有个好眼神,若是她有这么个不听自个儿吩咐的儿媳妇在,怕是也难高兴,不过想到这里,她也幸亏她临时意动地叫了佟佳氏和自个儿一块进宫,不然估计她就又要在永和宫庭院里罚站了。

    当然,尔芙也没有就此就迁怒佟佳氏。

    佟佳氏会算计她,这是理所应当,本就是情敌,想要能和平共处,绝对不单单是需要四爷那边一碗水端平,更讲究眼缘二字,她第一眼瞧见佟佳氏是觉得佟佳氏人不错,可是看佟佳氏的意思是一天都不愿意屈居侧福晋之位,所以她们注定是不能和睦,那佟佳氏会算计她,她又有何理由去责怪佟佳氏。

    想明白这点,一直苦着脸的尔芙勉强自个儿笑了笑,对着旁边同样苦着脸的佟佳氏,缓声安抚道:“怕是你今个儿被我连累了,本想着能好好陪娘娘说几句话,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娘娘给送出宫门了,我瞧着你给佟佳贵妃准备的礼物都没送过去。”

    “福晋,您这是说的哪里话,这事情就该是挑要紧地办。”

    “难得你如此体谅。”

    “妾身惭愧。”佟佳氏脸颊微红地颔首道。

    尔芙微微摆了摆手,拎起茶壶替佟佳氏续了杯热茶,含笑道:“你这么说就是真让我这脸上挂不住了,不过咱们今个儿不说这些了,左右娘娘都已经吩咐了,咱们就别再多事了。

    等四爷从宗人府出来以后,咱们再一块进宫给娘娘请安吧。

    至于这些日子,咱们也就不要多在外面走动了,若是妹妹在院里待得烦闷了,那边往揽月楼那边走走,我新近让戏班子排演的几出戏都挺不错的。”

    “妾身正愁不知要该做些什么事情打发时间呢!”佟佳氏也是满眼带笑地应道,她倒不是因为能过去揽月楼那边听戏高兴,她是在高兴尔芙一副将她当做自己人的做派。

    闲话家常,往往总是耗费时间。

    说话间,两人就已经回到了府里头,尔芙让着佟佳氏来到正院小坐片刻,又让后边厨房张罗一桌不错的席面送过来,重新洗漱过的二人就这样如同亲姐俩似的坐在桌旁,有说有笑、有酒有菜地玩闹在了一块,直到晌午过了,尔芙这才送着酒意微醺的佟佳氏出了门。

    望着佟佳氏走远,转身回到上房里,才刚坐在妆台前,打算拆下发间沉甸甸的簪钗,好好打个盹儿的尔芙,来不及吩咐诗兰过来伺候梳洗,一直在外面候着的诗情就一路小跑地来到了尔芙跟前:“前院陈福公公还在偏厢等着您呢,您看要不要现在见见。”

    “他怎么来了?”尔芙低喃自语着,转身回到了堂屋里。

    她一边招呼着诗兰将门窗都打开通风透气,一边用湿帕子擦了把脸,她这边收拾妥当,诗情也领着陈福进来了,她含笑指了指下首摆着的官帽椅,也不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公公这会儿过来,怕是有正经事吧,那就直接说吧。”

    “那范尧范御史果然很可疑,昨个儿张保领着人过去的时候,那范家正好在搬家,张保冒充是范家附近邻居,趁机混进了范府里面,无意中发现范家的柴房里,贴墙根儿摞着三五只大箱子,他偷摸打开了一个箱子,里面是清一色百两银锭子。

    据老奴所查,这范家本是寻常耕读之家,哪里会有如此巨款,显然是不知何人使银子拉拢了他。”说完,陈福从袖管里摸出了一枚银锭子,递到了尔芙跟前。

第九百五十八章

    第九百五十八章

    这是张保用银子从负责给范家搬家的力巴管事那里换来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据换银锭给张保的力巴管事说,这是范家的老夫人给的赏钱,上好的细丝银锭,户部库银。

    拿在手里头,尔芙只觉得心里头沉甸甸的,别看这才不过十两银子,可是就这十两银子就足以让一品大员被拉下马。

    户部库银,何为库银,实乃国本。

    这不是一种在市面流通的货币,也不是各地上缴国库的税负,而是经由户部重新烧铸过的细丝银锭,只存在于户部银库,若是换做普通百姓人家,那么这就是百姓省吃俭用留下来,以备不时之需的存款,这样的银子出现在范尧一个候补御史的手里头,让尔芙如何不觉得心情沉重。

    这就是赤果果的贪污,这就是赤果果的动摇国本。

    也正因为如此,张保才会说十两银锭就足以让一品大员落马,不过眼下却不是关注这些的时候,她随手将银锭放在桌上,捏了捏眉心,叹气道:“你让张保安排人继续盯着范尧吧,既然刘宗成那边已经可能被灭口,那么幕后主使也一定不会留着范尧的。”

    说完,她摆了摆手,有些乏累地让人送陈福出去了。

    目送着陈福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尔芙揉着肩胛处的伤痛,苦着脸走到了旁边书房里,她从抽屉里找到了大嬷嬷给她抄录的朝中大臣和家眷的名单,细细翻看着,能够从户部挪出大笔库银,这不是一般小人物能做到的事,而且也不可能是胆大妄为的贼寇所做,虽说她没有亲眼看过户部三库的保密程度如何,却也能想象到,想要从这样的地方偷东西,或者是夹带几个银锭子出来,那无异于痴人说梦,而能够名正言顺地从户部银库调库银的人,必然是手握实权的朝中重臣和皇亲显贵。

    据她判断,最有可能的人就是那位已经暴毙而亡的老八了。

    只是她想不通,明明当初老八胤因谋逆犯上被贬为庶人的时候,负责抄家、检搜八爷府邸的人,正是康熙帝身边最信任的太监总管魏珠,若说其他人都有可能背叛康熙帝,另找码头投靠,而唯有掌握着康熙帝太多秘密的太监总管魏珠是不敢这么做的,因为康熙帝亡故前,必然亲眼送魏珠先一步上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又为何要冒险做这样的事情。

    这是她想不通的事情。

    可要说魏珠没有背叛康熙帝,那么这笔数目庞大的库银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她可不认为那些手握权柄的户部重臣会如此胆大地贪墨库银,还这么大大咧咧地送给范尧行拉拢之事,只要是在朝堂上混过的人就不会不懂库银的危险性,一个明明手握实权的重臣,需要这么冒险地贪墨库银么,外面捏着银票行贿的人那么多,没有人会愚蠢地选择最危险的这条路,而且即便是库银拿在手里头,不经过重新烧铸,也根本不可能拿出去享乐,最终不过就是堆藏在隐蔽的所在,白白过过眼瘾就算,因为能够烧铸银锭的地方,绝不是说自家做饭的土灶。

    没有一个聪明人会选择这么愚蠢的方式去做个国之蛀虫。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将怀疑的目标定在老八头上,倒不是说老八比那些朝中重臣愚蠢,而是老八拿出这些银子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因为老八离宫开府时,皇上分拨给老八的开府银子,正是内务府库银,而内务府库银和户部库银,除了底部的火印不同,其他地方就是一模一样,老八又偏偏曾统领过户部一段时日,所以她才会有此怀疑。

    不过她却忽略掉了另外一个人,那就是四爷。

    当初在御前领差的时候,老八确实是一早就选定了户部,避开了更加敏感的吏部,可是他一心图谋大位,为了拉拢那些朝臣,他简直就是巧立名目地借给那些官员银两,本是康熙帝为了那些家境困难的官员设置的福礼,却变成了朝中官员随便借去,且有借无还的便宜事,最后致使户部库房空虚,连赈灾和修治河道的银两都没有了,所以不得已下,康熙帝将最是严苛的皇子老四挪到了户部总领,专门负责追讨借款,那段时日,朝中官员对四爷怨声载道,可是让其他皇子好好看了一场热闹,尤其是老九和老十当街变卖家当就为了归还户部欠款的事,将整场追讨仗推向了最高点,也就是四爷腰杆硬、性格也足够执拗,这才硬顶着各种压力,彻底收回户部在外的所有欠款。

    倒不是说尔芙忘记了这件事,而是因为信任。

    她信任四爷,她相信四爷不会做出骨肉相残的事情,所以她单方面地将同样有嫌疑的四爷抛到了脑后,加之老八死得突然,素来比较单纯的尔芙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瞠目结舌,却最可能的猜测,那就是老八因为夺位失败被圈禁,已然是再没有指望,而并不甘心就这么被圈禁至死的老八为了拉四爷下水,毅然而然地舍弃了自个儿的性命,成全他的其他兄弟,比如老九和老十,再比如老九的亲兄弟,一向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五皇子胤祺,亦或是其他皇子兄弟。

    毕竟康熙老爷子的皇子那么多,人缘向来不错的老八,除了和四爷针锋相对,和太子不睦意外,和其他兄弟的关系都还不错,虽说他是丢了一条小命,却相信其他皇子登基以后,定然会将他重新收入宗庙,替他过继子嗣,承袭血脉,以免他就这样游荡在外,直至终老,最后做个无依无靠地孤魂野鬼。

    虽说这在现代人看起来有些可笑的想法,在这些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心目中,却是在理所当然的事情,不然那些帝王也不会做出鞭尸那种无聊的事情了,而老八一时激愤做出过谋逆事情后,却不代表他不后悔,可是他也清楚他没有出去的可能了,更甭想着再去争那把椅子,所以他做出这种事情,陷害负责监管他的四爷,以卖好给其他兄弟,也就是在顺理成章不过的事情了。

    总之,尔芙就这样坐在书房里,默默地肯定着自个儿的猜测。

    经过她的添枝加叶,这个猜测越发真实,她也越发确信,为了能更快帮助四爷从宗人府出来,她虽然是按照德妃娘娘的交代,不再自作聪明地去探望,却没有妨碍她将这个猜测告诉给前院忙活着的陈福。

    当然,为了不让这件事成为她自说自话的笑话,她选择了一种很模糊的暗示方法,她给陈福写了个纸条。

    自导自演,区区四个字。

    她相信,陈福那样的聪明人,要是也能从这四个字联想到老八的身上,那么就说明她的猜测更靠谱了,也就更能证明四爷是被陷害的事实。

    只是她没有想到,陈福看到这四个字,登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出戏,谁是在自导自演,没有人比身为执行者的陈福更加清楚,其实四爷远没有尔芙想象地那么无辜,老八屡次暗害,早就已经让四爷对其忍无可忍,更何况当初老八利用弘晖刺杀尔芙的事,更是让他恨得咬牙切齿的,经过长达一年有余的安排,四爷想要除掉老八的计划,终于趋于完美。

    夺嫡之路,本就是一条鲜血铺就的路,容不得任何心慈手软,更容不得半点妇人之仁,他既然已经将老八送去圈禁,又如何能够不斩草除根,谁知道康熙帝会不会心软地放过老八,所以他选择了在康熙帝心软前就动手,哪怕是这样做,可能会让康熙帝疑心他,但是只要他安排得足够精密,这件事就会成为一件悬案,甚至还可能将这个屎盆子扣在其他兄弟的头上。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动手了。

    只是他疏忽掉了一点,那就是尔芙可能出现的反应。

    当他被禁足的时候,尔芙来宗人府探望他的时候,他真有那么一瞬间的心虚,不过好在多年历练和种种磨难,已经让他养成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沉稳,很快就镇定下来,按部就班地将那些他想要对康熙帝说的话,通过对尔芙说体己话的机会表达出来,比原本预想的局面,似乎还更加好了几分。

    而留在外面继续布局的陈福,则也是在演戏。

    此时此刻,被瞒在鼓里的尔芙,突然说起自导自演这句话,如何能让陈福不心惊,虽然他知道这位嫡福晋不论如何都不会背叛四爷,也不会站出去指证四爷,但是一想到这位嫡福晋的心性,他已然能想象到尔芙在得知这一切都是四爷的计划时,将会是如何的暴怒、如何的气愤,而四爷绝对会迁怒到他这个执行者的身上,单单是这么想想,陈福就已然是冒出一身冷汗。

    不过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主儿,陈福也很快冷静下来。

    他急忙将尔芙送过来的纸条凑到烛台旁边烧毁,又交代了小太监继续盯着外面的消息,快步往正院走去,打算找尔芙问个清楚,因为这么一个模模糊糊的消息,实在是有太多种可能性,为了不自曝其短,他当然要过去问个清楚。

    只可惜,尔芙并没有想要和他说清楚。

    这纸条交给赵德柱给前院的陈福送过来,尔芙就已经一身轻松地往揽月楼去听戏了,与尔芙一道过去揽月楼听戏的人,还有那个心思复杂的佟佳氏和李荷茱李侧福晋,府中一正二侧三位福晋都到了揽月楼听戏,哪怕这会儿戏班子的角儿都还在睡梦中,也自然要赶紧过来伺候着。

    戏台上,一个暖场的龙套正在努力地耍花腔、翻跟头儿。

    尔芙和佟佳氏、李氏分坐在一张方桌的三个方向上,喝着醇香沁人的热茶,吃着小厨房精心准备的小零嘴儿,有说有笑的,气氛融洽地就如同是闺蜜聚会似的,这一幕落在晚了一步过来的大李氏眼里,气得眼睛都红了。

    只不过她却也不好坚持凑到跟前去。

    因为一张方桌旁边,也就能坐下三个人,她现在就是庶福晋,根本没有资格让在座的任何人为她腾让个位置出来,最后她只得退而求其次地坐在了佟佳氏旁边的空桌旁,也不去看戏台上卖力表演的龙套,脖子伸得老长的,努力掺和进三人的聊天内容里,可惜当着尔芙的面,便是佟佳氏有心拉拢大李氏,也根本不理会儿她,最后只让她更显尴尬而已。

    “锵哩锵哩,哩呔哩呔……”

    随着台边上伺候的乐师加快节奏,台上暖场的龙套,翻跟头儿的速度就越快起来,早不知道来看过多少次戏的尔芙,当然明白这是在通知前面的看官们,后台的名角儿都已经准备妥当,正戏即将开锣,她笑着抬抬手,指了指戏台的方向,示意陪着自个儿说话的佟佳氏和李氏注意台上的动静。

    不过很可惜,这边正戏才开锣,陈福就找过来了。

    她虽然不想再去思考那些烦心事,却也不好驳了陈福的脸面,只得对着佟佳氏和李荷茱李侧福晋抱歉一笑,起身离开了,尔芙这么一走,大李氏可高兴坏了,只不过因为尔芙刚才坐的位置是一张方桌的正位方向,哪怕她恨不得立刻就坐过去和佟佳氏唠唠家常,却也不能不注意着分寸。

    而另一边,尔芙出了揽月楼的主体建筑,那座三层高的小楼,便直接来到了揽月楼后面的暖阁,她看到了满头是汗的陈福,浅浅笑着,主动打开了话匣子,低声问道:“想来公公已经明白我给你的暗示了吧,不知公公接下来打算如何安排?”

    本来就是想过来探听消息的陈福,哪里肯主动冒头。

    他故作苦涩地摇了摇头,装作满脸茫然的样子,出言问道:“福晋大智慧,老奴实在是想不明白福晋的暗示,所以这才特地过来求教。”

    难得有为人师的机会,尔芙也不显摆,笑着对陈福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前,轻声说起了自个儿的猜测。

    不得不说,听尔芙对他说完自个儿的猜测,陈福都愣住了。

    因为这简直就是四爷交代他时,所说那些话的翻版,连表情都是差不多的,这样的雷同,让陈福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四爷已经将全盘计划都告诉尔芙了,不过为了不自爆,他还是满脸叹服地表示了对尔芙猜测的赞同。

    “你既然也认同我的猜测,那就抓紧去安排吧。”一心为自个儿智商骄傲、点赞的尔芙却是没有发现陈福眼底的诡异,说完就给陈福下了逐客令,起身回到了揽月楼去听戏了。

    因为自认自个儿看透老八自导自演好戏的她,这会儿就想好好听会儿戏,好好解解乏了。

第九百五十九章

    第九百五十九章

    揽月楼里,仍然如同她离开时那样,她重新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上,简单将陈福公公过来给自个儿请安的事和李氏、佟佳氏说说,再瞥一眼旁边满眼探求的大李氏,便将注意力放回到了台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其实她并不是特别喜欢听戏,一来是因为她听不大懂,二来是到底看惯了白话文电视剧、以及各种特效的电影,再让她沉下心欣赏戏曲,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了,不过不喜欢归不喜欢的,在这个没有太多休闲活动的时代,她也只能勉强接受了,甭管能不能听懂唱词,也甭管能不能欣赏来那些精美的扮相,更分不出身段是否专业,反正就是个乐呗。

    不过有意思的休闲活动,也需要志趣相投的真心朋友相伴,当身边坐着都是情敌,哪怕台上的表演再精彩,估计也没有几个人能打起精神来吧,起码尔芙是这样的,可惜她现在就算是想要请其他各府命妇过来听曲看戏,那些为夫命是从的命妇,也绝对不会在这个时间点等她四爷府的大门。

    明哲保身,这绝对是所有官场中人最熟稔的套路了。

    深知这点的尔芙,倒是也不会怪那些‘闺蜜’靠不住,但是到底是被扫了兴致,她在揽月楼里,强作欢颜地坐了有半个时辰的工夫,便寻个由头回到了正院,她宁可回去处理那些烦死人的庶务,也绝对不要再满脸假笑地陪这些情敌浪费光阴了。

    重新回到正院,毓秀姑姑就捧着一摞账本过来了。

    春暖花开,本该是最适合出城踏青的时节,她这个爱自在的嫡福晋在处理庶务,庄上的佃户也在田埂上忙碌耕种,今年庄上的管事不知道怎么想的,硬是要求他们改变以往的种植方式,虽说东家许后的佃租减少一成,可是这些一老朴实的佃户还是觉得心里头不安稳,这也就造成尔芙这边的账目更加不好处理,因为庄上管事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竟然将这些麻烦事一股脑地都推到府上来了。

    “这管事还是乌拉那拉氏福晋在世时候安排的吧!”所以尔芙听完毓秀姑姑的回禀,脸色就冷了下来,开口问道。

    “确是如此。”毓秀姑姑并没有替庄上管事隐瞒其出身来历,随手将准备好的册子递到尔芙手里,她早预料到这事回禀上来,尔芙一定会追问,所以早就将几位管事的出身经历整理好了,之前没有将这种事拿出来烦尔芙,不过是因为瞧着尔芙惦记着四爷那边,估计没有心思处理这些繁杂庶务。

    不得不说,乌拉那拉氏的治家手段是真不错。

    从乌拉那拉氏陪着四爷出宫建府开始,便一直在努力地将各处产业都抓在了手里,先是架空了内务府安排下来的几个管事嬷嬷,扶着忠心于她的管事嬷嬷上位,又从四爷的奶嬷嬷大嬷嬷手里将中馈彻底抢过来,最终连那些不起眼的庄头都换成了自己人。

    之前,尔芙再嫁四爷府,虽然成为了府里名正言顺的女主人,但是考虑到府中已经渐渐平稳下来的局面,各处管事嬷嬷也还算是有几分眼力见,并没有想要趁机架空她这个新主人,所以她就没有将乌拉那拉氏留下来的这批老人撤换掉,但是现在外面几处庄子的庄头主动找麻烦,她自然不会手软,一来是她不喜欢底下人奴大欺主,二来是她不想有人有样学样地找她麻烦,今天她对这些庄头心慈手软,明天那些还算安分的管事嬷嬷就可能寻机会找事,这也不是尔芙杞人忧天,而是她从一次次的失败经历中,总结出来的前车之鉴。

    尔芙接过册子,随意地翻了翻,便知道毓秀姑姑早已猜到她的想法,便也就没有再继续隐瞒,她微扬着嘴角,含笑问道:“田庄那边的粮种都已经发放下去了吧!”

    “是,虽说佃户对您更改种植方式的事情有些不理解,但是还是都已经从庄头那里领了粮种和菜种,纷纷开始耕种,毕竟这春日里的每一天对佃户们都是很重要的,他们不敢多耽搁工夫。”毓秀姑姑恭声答道。

    “那就好。

    这也就是说,就算是庄头那边出现问题,也不会影响到庄上今年的出息了,等到明年这儿时候,那些佃户也就习惯新庄头了。

    我之前拜托白娇去各庄子上,挑选合适的人手顶替空缺位置,应该也有些眉目了,稍后就会送到您手里头,这些事,还需要您多费心啦。”听说庄上已经开始耕种,尔芙眼底的笑意更重几分,她微微抬了抬手,示意诗兰将毓秀姑姑送过来的账册,送到书房里,沉默片刻,这才说出了一句足以让十数个家庭都陷入绝境的话。

    不同于租地耕种讨生活的佃户,庄头都是签了卖身契给府里的家奴,一旦家奴丢了庄头的肥缺,阖家老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因为若非主子不信任,绝对不会轻易免了一个人的差事。

    偏偏庄头这差事和其他差事又不大相同,作为庄头在庄上,只要没有东家过去小住的日子,那就如同一方土皇帝一般,那些佃户根本不敢得罪庄头,而在这样的前提下,庄头家里的老婆、孩子都很少会在入府为奴为婢,所以这庄头丢了差事,家里头的老少就真要没活路了。

    当然,也并非如推测的那么绝对,因为哪个庄头家里头都不会是一穷二白的,这些小人物看起来是不如府里管事风光,但是亏空公中的手段比所有人都要更容易,且不易被人察觉,收收佃户送过来的红包,将庄上出息往上少报个几分,佃户们的日子好过,也肥了他们的荷包,唯一亏损的人就是府里头的东家,谁让田里出产都是靠天赏饭,哪怕是最好的庄稼把式,也不能肯定一片地能产出多少粮食。

    正是因为如此,能坐上庄头位置的人,全都是东家的亲信。

    “至于这些被顶替位置的人就找些不起眼的位置安排下去吧,若是他们谁不愿意再在府里头伺候,便让他们赎身出府吧!”不过尔芙到底是心善的人,她也并不是非要看着这些人到自个儿跟前来摇尾乞怜,或是眼睁睁地瞧着这些人处处受人排挤,所以紧接着又吩咐了一句,算是全了一场主仆情谊吧。

    毓秀姑姑应是退出,尔芙也起身来到书房,专心核实账目了。

    交接差事,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要清理账目。

    为了不给接替的人选增添不必要的麻烦,她作为府中女主人,自然要给后来的庄头一个最干净的底子,这些账目都是由前院账房细细核算过的,其中有出入的地方都已经被账房先生给标出来了,不然就尔芙一个人,她就是长着三头六臂,也没有办法做到面面俱到。

    她慢慢翻看着一本本的账目,见账房先生已经点算清楚,便也没有再做无用功,重新核数,而是拿起那本汇总各处亏空的账本,吩咐诗兰在账册的每一页上用印,交代道:“稍后用过印就将这账本给毓秀姑姑送回去,让她命人将各处亏空追回,转告毓秀姑姑,如果那些人不肯将吃进肚里的赃款吐出来,那么就一并送到顺天府去,按照逃奴处置。”

    说完,她便起身往旁边跨院走去。

    当初四爷为了让尔芙更加容易掌握中馈,将府中各处的管事嬷嬷都挪到了正院旁边来,既然她现在要动那些庄头,自是也要给这些管事嬷嬷都敲敲警钟了,免得这些管事嬷嬷心生贪念,还要她费心安排新人接替她们的差事,给她增添麻烦。

    府里有四位总管各处的管事嬷嬷,各个都是从开府之初就在府里当差的老人儿,其中以掌管杂务和配合毓秀姑姑掌管公中库房的秦嬷嬷最是和乌拉那拉氏亲近,这也是尔芙过来跨院的第一站。

    作为府里除了毓秀姑姑最风光的管事嬷嬷,她住在跨院的靠西侧厢房,面阔三间的厢房里,布置虽说算不上讲究体面,却家具齐全,尤其是外间摆着的那张花梨木方桌,绝对是上讲究的东西,不过摆在管事嬷嬷的房里,却也算不上太过奢侈,谁让那张方桌哪里都挺好的,就是缺了个角儿呢。

    秦嬷嬷是个圆脸胖嘟嘟的四旬妇人,一头光亮如黑缎的长发挽着标准的圆髻,只在发间簪了一对素银簪子,身着暗褐色短褂,下身穿着一条藏黑色的裤子,脚下是一双最普通的厚底绣花鞋,打扮得还不如底下跑腿办事的小管事娘子光鲜亮丽,若是旁人瞧见,怕是还以为是寻常殷实人家的普通妇人,所以虽然尔芙明知道这人曾是乌拉那拉氏的亲信班底,对她的印象却不错。

    “老奴不知福晋过来,迎接不及,还请福晋恕罪。”秦嬷嬷本来正在外间和底下跑腿的婢女清点账目和对牌,一瞧见尔芙进来,紧忙从座位上起身,福身见礼道。

    “起来吧,我就是过来随便看看你们,不必这么大惊小怪。”尔芙笑着抬抬手,坐在了秦嬷嬷坐过的那张官帽椅上,她指着下面的绣墩,示意秦嬷嬷坐下回话,柔声说道。

    秦嬷嬷闻言,又是一礼,这才半欠着身子坐下。

    尔芙见状,微不可察地笑了笑,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这样一个寻常的妇人合眼缘,也许就因为这个秦嬷嬷长着一张和她在现代老妈相似的脸庞吧。

    来到这个时代的时间越久,她就越是分不清自个儿是谁,她是苏灵儿,亦或是瓜尔佳尔芙,也许她脑中那些她在现代生活的经历就是她的黄粱一梦,又或者现在的她在做梦……不过不论如何,她还是渴望着能再见到她现代的父母,哪怕是看到和自己在现代老妈有几分相似的秦嬷嬷,仍然忍不住生出了几分亲切感。

    她笑吟吟地询问了下各处的开支,又和秦嬷嬷问了问底下人的当差情况,便如同没事人似的往对面的厢房走去,弄得被独留在厢房里的秦嬷嬷,整个人都傻了。

    对面的东厢房里,专管府里头宫婢仆从的桂嬷嬷,亦是如此。

    桂嬷嬷管着府里所有没有分配到各院的宫婢仆从的差事安排,她可以说是府里耳目最灵通的人,所以尔芙才出正院过来,她就已经得到消息了。

    不过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尤其是不想引起尔芙对自己到处都是眼线这事的猜忌,所以她并没有如同寻常仆从那样急忙凑到尔芙跟前讨好卖巧,而是安安分分地等在自己个儿房间里,哪想到底下宫婢才过来回禀说尔芙去了秦嬷嬷房里,还不等她这边想出个缘由来,尔芙就已经转身过来找她了,她如何不呆愣住。

    当然,到底是府里头的老人儿,她只愣住一个瞬间就反应过来了,恭敬地对着尔芙俯身见礼,“奴婢请福晋安,福晋吉祥。”

    “坐下说话吧。”不同于刚才对秦嬷嬷的和气态度,尔芙脸色不算太好看地摆了摆手,便已经大大咧咧地坐在了上首摆着的官帽椅上,她随口要过桂嬷嬷手里的记档册子翻了翻,低声问道,“最近咱们府里头的事情不断,你手底下那些宫婢仆妇都还听话吧!”

    “前两日,宫中才传出风声的时候,底下人确实是有些异动,不过好在奴婢都已经压下去了。”桂嬷嬷不知尔芙的来意,不敢太邀功,也不敢往自个儿身上揽罪责,谁都知道她是乌拉那拉氏安排坐上管事嬷嬷位子的,万一这位新福晋觉得时机合适,趁着这次的由头将她拉下马呢,所以她稍稍沉吟,便很是干脆地给出了一个中规中矩的回答。

    尔芙闻言,微微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听说你命人杖责了几个在浣洗房做事的小丫头,不知道那几个小丫头都犯了什么事,需要你如此兴师动众地在花厅前头动手,我可是早就吩咐过,不得无端责罚底下宫婢仆从。”

    这也是今个儿毓秀姑姑过来说起,她才知道的。

    据说这位桂嬷嬷为了整肃府中风气,将府中不在各院主子跟前当差的宫婢仆从都叫了过去,她不知道就算了,既然她知道,便要好好问问,不然她交代下去的吩咐,不就成空话一句了。

第九百六十章

    第九百六十章

    规矩,规矩,这两个字,可能不过是上位者的一句吩咐,也可能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传承几百年沉淀下来的习俗,总之它说轻也轻,说重也重,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上到国家、下到黎民百姓都要遵守着规矩,任何不守规矩的存在都会被时间淘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既有规矩就要执行,尔芙没有旁的心思,她就是要确定新家规的执行,随意责罚宫婢仆从的事情,必须要无限期抵制,人人都是人生父母养,生来为奴为婢就已经是悲惨,要是还任人欺辱打骂,那就着实太可怜了。

    不过桂嬷嬷也并非是莽撞、粗鲁之辈,她敢在垂花门口责罚婢女,便是有充足的借口,她迟迟没有给出一个回答,只是因为她在考虑尔芙的来意。

    这身为奴婢,勤勤恳恳当差是本分,更重要的要眼明心亮。

    桂嬷嬷从五岁就被小选入宫,她自知相貌不出众,没有其他宫女想要攀龙附凤的野心,从跟着老嬷嬷学规矩开始,到成为宫里最不起眼的洒扫宫女,再到顺利地坐上大宫女位置,一步步走到嬷嬷的位置上,凭借地就是机灵和守规矩,她甭管在哪里当差,这双眼睛都会睁得大大的,不过该看到的事情,她一定会看到,不该看到的,她也会死守秘密,将那些主子们的阴私事都藏在心底,甭管旁边有多少人在说主子们的是非,她也绝对不会多言。

    正因为如此,她压下了与她一块进府当差的荟嬷嬷,成为了府里有头有脸的管事嬷嬷,总管府中所有宫婢仆从,可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府里的主子换人了,她不知道等着她的会是什么日子,所以她更要小心谨慎。

    她沉吟考虑片刻,决定还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既是如此,你就该直接将人送回到内务府去,虽说宫女进了咱们四爷府就是咱们府里的人,但是到底是包衣旗出身,这该给的脸面,还是要顾虑到,以后你还是要注意些,也免得有人拿这些借口攻讦咱们四爷。”知道桂嬷嬷重责宫婢是有原因的,尔芙也不会蛮不讲理,她微微点了点头,最后还是低声敲打了几句,免得桂嬷嬷以后行事越发随意,找到由头就任意责罚宫人。

    桂嬷嬷也早就从其他人嘴里听说了尔芙是个心善仁义的主子,所以并不意外尔芙会有如此反应,她心底却是暗暗冷笑,鄙视尔芙的妇人之仁,当时府里因为四爷被宗人府禁足,谣言四起,要是不重罚几个人的话,这股子歪风能压下去才怪,不过做奴才的就是为主子分忧的,眼瞧着尔芙不高兴她如此处置安排,她也不会顶风上地替自个儿表功,恭声应付几句,便也就将这事丢到了脑后。

    尔芙又在桂嬷嬷的房间里坐了会儿,见外面有小宫女探头探脑地想要进来,便也就准备起身离开了,不过在她走到门口的瞬间,她突然想起了一件正事,“你将府中宫婢仆从的名单抄录一册,稍后让人送过去正院那边给我,我打算给府里的小孩子们挑选几个伶俐的小太监作伴。”

    说完,她洒脱地摆了摆手,笑着让桂嬷嬷回去了。

    从桂嬷嬷的房里出来,她本来是打算往专门负责内院各处采买的杜嬷嬷那里走一趟,可是眼瞧着天色渐暗,她也有些乏了,就打消这个念头了,只不过她不知道她这一时犯懒,真是将后罩房那边住着的杜嬷嬷给吓坏了。

    杜嬷嬷在自个儿房间里忐忑了好一会儿,确定尔芙不会过来,忙叫了小宫女守门,往秦嬷嬷和桂嬷嬷房里去打探消息了,可是她们都是共事有些年头的老伙计了,谁不了解谁,她在院里转了有一个多时辰,半句实话都没有探听出来,这心里头越发不安,再也坐不住了,连晚饭都顾不上吃,便直接找个由头往正院去见尔芙了。

    只不过她坐立不安地没吃饭,尔芙却是正美滋滋地和小七、弘轩一块享受美食,猛然听见杜嬷嬷过来请安,嘴里头的半块拔丝苹果都忘记嚼了,眨巴着漂亮的杏眼,扭头瞧了瞧博古架上摆着的那尊掐丝座钟,这府里怎么会有这么不讲究规矩的宫婢仆从,居然在这个时间点过来请安,居然还是个管事嬷嬷,还管着府里头油水最足的差事,当真是好大的一个惊喜。

    不过杜嬷嬷再有头有脸,也就是个宫婢而已,尔芙可不会为了见她,便疏忽了好不容易从前院过来陪自个儿用饭的弘轩,她略显不喜地拧了拧眉,对着旁边伺候的诗兰吩咐道:“先让她在厢房等等吧。”

    说完,她就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催促着诗兰下去应付了。

    回廊台阶下,正忐忑等着尔芙召见的杜嬷嬷,听完诗兰的话,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不过她也很快就意识到自个儿来得真不是时候,因为廊下明显站着两个做常随打扮的小厮,她忙跟着诗兰往厢房去了,路上各种赔笑卖好,连她素日最喜欢的那对绞丝金镯都塞给诗兰做赏钱了,只求诗兰能在尔芙跟前替她说上几句好话,谁让她越老越糊涂,居然连晚膳时间都没有意识到,还这么急吼吼地跑过来给尔芙请安,也难怪尔芙连句客套话都懒得说就将她打发到旁边厢房候着了。

    虽然说是没有搅和了母子三人的晚膳,但是因为外面有管事嬷嬷在候着,小七和弘轩用过饭,也不好再拉着尔芙玩闹,略坐会儿就各自起身离开了,目送着两个孩子走出庭院,本想着和两个孩子玩会儿花牌的尔芙不高兴地嘟着嘴儿,冷声发着牢骚道:“她到底有什么事情,居然要这工夫过来。”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故意冷着杜嬷嬷。

    少时片刻,诗兰就将一头大汗的杜嬷嬷从外面领了进来,尔芙抬手免了杜嬷嬷的礼,指了指下首摆着的绣墩,没好气的问道:“你这么急过来给我请安,到底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哪里有什么急事要赶过来回禀……

    杜嬷嬷闻言,心里发苦,勉强地挤出了一抹浅笑,脸色很难看地回答道:“那个……呃……其实奴婢是给主子送采买账目的,如今正逢换季的时候,各处需要置换的东西不少,尤其是针线房那边采购了不少名贵布料,许是和主子给各处定下的份例银子不符,奴婢不好暗下做主,所以特地过来求主子拿个主意。”

    她磕磕绊绊地说完,这才意识到她根本就没有把账本带过来。

    尔芙也看出杜嬷嬷身上不似带着账本的样子,满脸揶揄地看杜嬷嬷如何自圆其说,可怜杜嬷嬷明明穿着一身很单薄的褂子,这脸上仍是急出了一脑门的汗珠子,也就是诗兰好心解围,不然她估计都没脸继续在正院坐下去了,她慌乱地擦了擦汗珠,最后苦笑着决定实话实说,因为她实在找不到自圆其说的借口,也实在是怕越解释越说不清楚,反倒惹怒了尔芙这位嫡福晋。

    “你实在是太多心,我过去秦嬷嬷和桂嬷嬷那里是有事情要吩咐她们,没有去你那里是因为时间有些晚了,眼瞧着就到晚膳的时候,我要回来安排晚膳的菜单,我这么解释的话,你能不能理解,哪里有那么多阴谋算计,就算是算计,我犯得着算计你一个管事嬷嬷么,我若是真想要免了你的差事,直接吩咐一句就是了,你觉得我连你这样一个管事嬷嬷都处置不了么?”尔芙苦笑着,和杜嬷嬷解释了几句,她还真怕杜嬷嬷就这么自己吓自己地吓死了自己,不过话说到最后,她还是说了两句重话。

    因为她实在是太生气了,怎么在杜嬷嬷眼里,自个儿连免除一个管事嬷嬷的差事都需要寻找借口和理由么,她可是这府里名正言顺的女主人,便是管事嬷嬷的权力大,却也大不过她这个女主人,而府里唯一一个比她权利大的男主人四爷,也绝对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和她对着干。

    其实杜嬷嬷也知道,要是尔芙真想要对付她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那般容易,她过来解释,也不过就是想要趁着尔芙没有对付她之前,争取个好印象,让尔芙放过她这个勤恳当差的管事嬷嬷而已,并没有她慌乱解释时候的那种怀疑尔芙在试探她的想法,只能说她实在是太心急,最后弄得越说越错,也越解释越黑,到底激怒了因为她打扰了尔芙和弘轩、小七三人亲子活动,致使心情不大好的尔芙。

    当然,尔芙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要免了杜嬷嬷的差事。

    其实说起来,尔芙是个很公平、公正的人,她相信水至清则无鱼这句话,只要底下人不是做得特别过分,她并不会以势压人,如同她给各处拨过去的份例,都会给管事嬷嬷留出些许灰色地带来,所以只要杜嬷嬷不做出背主的事情来,差事就丢不了。

    为了让杜嬷嬷能安心当差,不要再生出其他事端来,她还是将底线给说了出来,她倒不是说要收买人心,她不过是怕杜嬷嬷心慌意乱地再投靠了其他主子,给她增添不必要的麻烦,今个儿她留了杜嬷嬷在房间里说话,还将自个儿的底线告诉给杜嬷嬷知道,那就意味着杜嬷嬷是自己人了,所以她也收敛了脸上的不渝,一边招呼着杜嬷嬷吃些点心。

    既然是自己人,有些虚礼就不是特别重要了,而且她也不愿意亏待了自己人,总不能让自己人饿着肚子吧,她瞧着杜嬷嬷渐渐镇定下来,最终说出了她的目的,“采买这摊事,我彻底交给你负责了,这底下人是好是坏,一切都需要你自个儿控制了,如果采买这边出了问题,我不问旁人,质问你,我相信杜嬷嬷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我这话的意思吧。”

    “奴婢明白,奴婢定不辜负主子信任。”杜嬷嬷恭声应道。

    尔芙又留杜嬷嬷在房里说了会儿话,知道她还没有吃饭,倒是也没有赏赐其他金银俗物,直接交代小厨房给杜嬷嬷做上两道菜,让她拎着个食盒回到了旁边跨院去。

    旁边跨院里,秦嬷嬷和桂嬷嬷,乃至于住在大北屋里的毓秀姑姑都在盯着杜嬷嬷这边的动静,一瞧见她拎着个食盒回来,秦嬷嬷和桂嬷嬷就知道她不但没有惹尔芙不高兴,还讨了尔芙的欢喜,所以都纷纷迎了出来,陪着她一块回到后罩房里,追问她去正院的事情,只不过刚刚的角色调换了过来,之前杜嬷嬷跑到秦嬷嬷和桂嬷嬷那边套话,两人都顾左右而言他的和她打太极,她这会儿怎么会这么好心地告诉她们真相,她故作高深地应酬着过来凑热闹的秦嬷嬷和桂嬷嬷,将食盒里的两道小菜和一炖盅补汤摆在桌上,又叫小宫女去大厨房那边买了一桌席面,笑眯眯地招呼着秦嬷嬷和桂嬷嬷一块喝两盅。

    “瞧着杜姐姐如此高兴的样子,该不会是福晋赏您了吧!”桂嬷嬷的年纪偏小,她也不在乎伏小做低地赔笑脸,见杜嬷嬷一朝小人得志的样子,虽然心里头不痛快,面上却挂满了谄媚的笑容,含笑问道。

    杜嬷嬷笑着摆了摆手道:“哪有什么赏赐,瞧瞧,我还不是这两手空空的,我就是觉得咱们姐妹好些日子没凑在一块了,难得一个府里没有乱七八糟的事情找上来烦人,可不得好好热闹热闹。”

    说完,她就已经让房间里伺候茶水的宫女都退了下去,打算和桂嬷嬷和秦嬷嬷好好说上几句体己话。

    别看她们看起来是斗个不休,相互之间,也是藏着各种心思,其实是一个阵线上的,因为乌拉那拉氏提拔起来的这几个管事嬷嬷都不是背后有包衣世家做靠山的人,她们必须要彼此协助,这才能压住底下那些心存野心的对手,当然会提拔这样几个没有包衣世家做靠山的嬷嬷管事,也并非是乌拉那拉氏故意这样安排,而是四爷不喜那些包衣世家继续在内务府做大,所以早在建府之初就将这些事都考虑到了,所以就算是乌拉那拉氏想要借此拉拢包衣世家,也是没有半点法子。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4520/ 第一时间欣赏清妾最新章节! 作者:绾心所写的《清妾》为转载作品,清妾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清妾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清妾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清妾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清妾介绍:
穿越成了瓜尔佳氏的小姐,苏灵儿表示咱很知足,顺利当上米虫,这是一种多么幸运的事情。 至于那个冷的让人心寒的王爷,咱还是躲远的吧,您这么优秀,咱高攀不起! 咱这种来自未来世界的呆萌二货,可得抱好几位大人物的粗腿,至于那个什么李氏,你能不能离咱远一些! 当呆萌小吃货遇到冷面雍亲王 是宠溺一生,还是蹉跎一世;清妾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清妾,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清妾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