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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一章

    第九百九十一章

    清晨,淅沥沥的小雨,赶走了盛夏的闷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小乌拉那拉氏早上过来请安以后,便如同狗皮膏药似的留在了长春仙馆里,尔芙也不好开口赶人,她就这样满心无奈地和小乌拉那拉氏将能想到的话题都唠了一遍儿,又拉着小乌拉那拉氏站在廊下欣赏了雨景,吃了一餐午饭,见小乌拉那拉氏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只能一个哈欠连着一个哈欠地装起瞌睡来。

    她也不是在装瞌睡,她是真到了睡午觉的工夫。

    “这天阴沉沉的,我这老是坐在这里不动弹,还真是有些打瞌睡呢!”尔芙有些不好意思地捂着嘴儿,眼角挂着几分歉意笑容的柔声说道,她想,她都已经这么说了,那么小乌拉那拉氏应该会识趣地离开吧。

    可惜,小乌拉那拉氏就如同听不懂尔芙话里暗示似的挠挠头,接茬道:“婢妾原来也有这个毛病,不过后来跟着院里的方嬷嬷学会打牌就好多了,不如婢妾陪福晋耍几圈。”说完,她笑着做了个搓牌的动作。

    那模样就如浸/淫牌桌大半辈子的老赌鬼似的,显然这打牌是小乌拉那拉氏的一大喜好,但是尔芙却不喜欢打牌,一来是她觉得码牌是件挺麻烦的事情,二来是她这人上了牌桌就会精神松懈,和朋友坐在一块玩玩,说上几句闲话家常,那是无所谓,而和小乌拉那拉氏这样的情敌打牌,她实在是打不起精神来,万一有那句话说冒失了,还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可但是让她再继续这样和小乌拉那拉氏干瞪眼地傻坐着,她也不愿意,所以即便她不喜欢打牌,她还是同意了小乌拉那拉氏的建议。

    一会工夫,一张四四方方的紫檀木桌就被从外面抬了进来,西丝绒的淡蓝色桌布,象牙雕的精致麻将,配合着一颗滴溜溜乱转的水晶骰子,样样都透着几分讲究,小乌拉那拉氏满脸爱惜地拂过被宫人倒在桌布上的麻将,笑着看向尔芙,柔声说道:“婢妾真没想到福晋也偏爱此道呢。”

    “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的玩意儿。”尔芙淡淡说道。

    哗啦啦,哗啦啦……

    乒乓……

    一圈一圈又一圈,尔芙发现小乌拉那拉氏的牌技真好,不动声色地给她喂牌,宁可拆着牌都要主动放炮给她……

    不到一个时辰,她就足足赢了有数十颗银珠子。

    尔芙笑着把玩着手边漆盒里的雕福禄寿喜字样的银珠子,端详着小乌拉那拉氏,总算是明白了小乌拉那拉氏的来意,这小乌拉那拉氏一来是跑来找她示好,二来就是为了躲清静的。

    因为乌拉那拉家老族长达哈苏的老福晋喜塔腊氏递牌子来圆明园给她请安了。

    “也是你的长辈,咱们就一块见见吧。”尔芙听完外面宫人的回禀,扭头看了眼脸色大变的小乌拉那拉氏,笑吟吟的说道。

    她不是故意让小乌拉那拉氏难看,而是好奇小乌拉那拉氏避见娘家人的原因。

    难道说小乌拉那拉氏也被穿越大神临幸了?

    这是句玩笑话,从小乌拉那拉氏的言谈举止和喜好习惯,尔芙看得出来,她仍然是那个心高气傲的小乌拉那拉氏。

    少时片刻,便有大力婆子抬着软轿接喜塔腊氏过来了。

    喜塔腊氏鹤发童颜,一双眼睛清澈如水、黑白分明,如她这般年纪,很少有人的眼睛是如此明亮,尔芙一见就觉得喜塔腊氏是位充满智慧的老人。

    事实亦正是如此,她作为乌拉那拉氏族长达哈苏的福晋,别看品级不高,但是乌拉那拉家上下,不论男女老少就没有人不服气她的,连达哈苏遇到拿不准的事情都会主动询问她的意见,可见她在家族中的地位。

    这么一位年过古稀的老人,尔芙可不敢受她的大礼参拜。

    她还不等喜塔腊氏撩着袍摆下跪,便忙站起身来,抢在宫女之前,一把扶住了喜塔腊氏,很是亲切的说道:“老福晋,快快请坐下说话吧!”

    同时,还不忘吩咐宫人取来厚垫子垫在镶大理石面的太师椅上。

    毕竟喜塔腊氏已经老迈,比不得年轻人火气旺盛,这要是真着凉了,可就麻烦了。

    安顿好喜塔腊氏落座,尔芙转身坐回到主位上,含笑问道:“瞧着外面这天阴沉沉的,还下着小雨,老福晋怎么选了这个天气出来走动呢?”

    “福晋如此厚待老身,老身实在是不胜荣幸。”喜塔腊氏又和尔芙客气一番,这才坐在了已经铺上垫子的太师椅上,满脸感激的缓声说出了来意,“不过老身实在是脸红得很,老身今个儿主要是来找珍珠这个不成器的晚辈的,反倒是给四福晋请安这事,成了顺带手的事情,她额娘惦记她的身体都病了,家里头也没有其他够品级的亲眷能过来递牌子请安,给珍珠传个信,老身这个老太婆这才主动将这个活计揽到了头上。”

    “老福晋,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您是长辈,甭管怎么说,您能来都是我的荣幸。”尔芙当然知道喜塔腊氏不会是专门来给她请安的,她毫不意外地笑着,轻轻揭过了这个话题,柔声说道。

    “福晋慈善谦和,老身更觉得惭愧了。”喜塔腊氏好似心虚地低头道。

    只不过她袖管下隐藏着的那双保养得宜的手,却给小乌拉那拉氏做出了一个很是隐晦的暗示动作。

    这是小乌拉那拉氏进府之前,小乌拉那拉氏到她跟前请安的时候,她特地和小乌拉那拉氏约定好的暗号,别看达哈苏口口声声说是珍珠和她的额娘死求白赖地要来四爷府做格格,其实送珍珠过府来给已逝的乌拉那拉氏作伴的时候,珍珠的未来就已经定下来了,而当时喜塔腊氏担心以后和小乌拉那拉氏传话不方便,便定下了几个隐蔽的暗号。

    而此时她做的暗号就是提醒小乌拉那拉氏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也是她的警告。

    在这个没有计划生育的年代,喜塔腊氏随随便便就能从乌拉那拉氏族中,挑选出三五个顶替小乌拉那拉氏位子的姑娘来,且各个模样出挑、性格讨喜,如果小乌拉那拉氏不听话,她绝对不介意再往四爷府塞上几个格格。

    当然,她也并非是一点机会都不给小乌拉那拉氏留,这次就是最后一次机会。

    坐在下首的小乌拉那拉氏瞧见喜塔腊氏的暗示,脸色登时就难看起来,惨白惨白地如同是大病初愈般,可想而知是有多惶恐,偏偏她还要保持镇定,维持着难看地笑脸陪坐,只一会功夫就吓出了一身汗,再然后就自然而然地借口身体未愈,快步离开了长春仙馆。

    翠微堂,小乌拉那拉氏才刚刚坐定,喜塔腊氏就随后过来了。

    “还不跪下!”刚刚还如同慈爱老人般的喜塔腊氏,此时是满脸寒霜,她好像翠微堂的主人般挥手打发了房中伺候的婢仆,还不等小乌拉那拉氏开口说话,便已经抢先开口道,而且一开口就是冷冷地一声如炸雷般的暴喝。

    若不是亲眼所见,绝不会有人相信这个声音是出自脚步蹒跚的古稀老人口中。

    小乌拉那拉氏闻声,登时就好似弹簧般地从位子上窜了起来,也不管地上是冰冷坚硬的青玉地砖,双膝一软就跪了下去,模样恭顺如小绵羊似的,任谁也看不出她是个敢和嫡福晋作对的跋扈格格,她低垂着的脑袋瓜儿,好似被捆束在刑场上的罪犯般,等待着喜塔腊氏的审判。

    “你可知错?”喜塔腊氏拄着拐杖站在小乌拉那拉氏跟前,冷声质问道。

    “珍珠知道错了,珍珠让家族蒙羞了。”被问到头上的小乌拉那拉氏苦着脸道。

    “为何?”喜塔腊氏却并不满意小乌拉那拉氏的回答,继续追问着。

    “珍珠丢了咱们乌拉那拉家的气节。

    咱们乌拉那拉家满门忠烈,为我大清朝立下赫赫战功,可是珍珠却如同戏子般地对新福晋曲意逢迎,实在是辱没了家族名声,连累众位先祖和家中长辈、叔伯、兄弟姐妹一块被其他人笑话。”小乌拉那拉氏的脑袋越沉越低,沉默了足足有一盏茶工夫,这才在喜塔腊氏的几番催促下,有些不确定地回答道。

    “愚蠢。”偏偏小乌拉那拉氏苦思冥想的答案,并非是喜塔腊氏心中的答案。

    “啪……”

    气急的喜塔腊氏抬手就是一拐杖,重重地砸在了小乌拉那拉氏的背上,直打得小乌拉那拉氏摔倒在地上,还尤为不解气的叹了口气,将拐杖摔在了小乌拉那拉氏的跟前,指着满脸迷惘的小乌拉那拉氏,沉声教训道:“钮祜禄氏是嫡福晋,你是妾室,嫡庶尊卑,你连最起码的礼数都记不住,难道当初老身和你说的话都是喂了狗么!”

    “老祖宗的教诲,珍珠时刻记在心间。”小乌拉那拉氏忍着疼痛,哽咽道,却也不忘跪正身子,免得被喜塔腊氏挑出错处,身上再受苦。

    她就搞不懂了,当初乌拉那拉氏嫁到阿哥所做十四皇子福晋的时候,连个封号位分都没有的时候,那也是风光无比,三朝归宁,更是阖族齐聚地迎接乌拉那拉氏,那是何等风光,怎么轮到她做四爷府格格的时候,她就是这般不受待见,仍然是那个被人教训、打骂的小可怜儿……嫡庶尊卑,当初是谁对她说,她有先福晋做靠山,根本不需要在意钮祜禄氏这个继福晋的,怎么如今就变成她不懂规矩了。

    可惜,她根本没胆子将这话说出口,这个不懂礼数的锅,她是背定了。

    喜塔腊氏也没有多为难她,毕竟小乌拉那拉氏已经不是那个不起眼的分支格格,即便是她,也不好太过苛刻,免得落在旁人眼中,以为她是不敬宗室亲贵,平白招惹上麻烦,更是因为她注意到了小乌拉那拉氏眼底的怨恨。

    这个棋子,废了。

    这是喜塔腊氏今个儿来圆明园的唯一收获。

    偏偏跪在下首的小乌拉那拉氏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弃子,她见喜塔腊氏许久都没有言语,偷偷抬眸瞧了眼上首坐着的喜塔腊氏,壮着胆子,凑到喜塔腊氏的跟前,故作小女儿姿态地撒娇道:“老祖宗,珍珠也是被底下人挑唆地没了理智,这不知道错了就主动跑到福晋跟前去示好了,这新福晋的脾气秉性,珍珠最是了解不过了,保管她不会怪罪珍珠的,兴许还会主动拉拢珍珠呢,毕竟珍珠是咱们乌拉那拉家出来的人啊,她就是要做个样子给外人看,也总归是要做些什么事的。”

    “你的这点小聪明,真是没用对地方。”喜塔腊氏如同怒其不争似的叹气道。

    “这都要怪珍珠身边的陪嫁不中用,不但不懂得规劝珍珠不妥当的行为,还因为和正院那边的宫女不睦就故意挑拨珍珠和新福晋对着干,珍珠已经将她二人都降为二等宫女留在身边,相信没有这些坏心肠的陪嫁在跟前挑拨珍珠,珍珠一定不会再闹出不成体统的事了,老祖宗就原谅珍珠这一次吧。”小乌拉那拉氏趁机顺杆爬地抱住了喜塔腊氏的胳膊,柔柔说道。

    “出了事就将过错推到旁人身上,你真是好骨气。”喜塔腊氏也不想多和乌拉那拉氏浪费口舌了,她也没有耐心去规劝小乌拉那拉氏,很是敷衍地应付了几句,又着重点了小乌拉那拉氏几句,便也就转身离开了。

    在她离开翠微堂的那刻,她已经打定主意要重新挑选得力的人送来四爷府了。

    因为小乌拉那拉氏太糊涂、太盲目自大、太自负,总之在喜塔腊氏看来,这个小乌拉那拉氏有太多毛病,且和弘晖关系不睦,这样的姨母留在这里对弘晖没有半点帮助,与其如此,还不如将更多精力放在培养新人上。

    “回去告诉你家格格,女人如水,该软的时候就要软下身段来。”不过在她下轿,无意中瞧见身侧位置放着的包袱时,还是有了片刻的心软,对着送她出圆明园的雪梨交代道。

    这是小乌拉那拉氏急三火四地从柜子里找出来的,瞧着上面的折痕和褶皱,看得出来是之前就预备下的,一套内嵌护膝软垫的里衣,因为她年轻时候在婆婆跟前立规矩,伤到了腿上双膝,所以每到换季的时候就会觉得双膝火辣辣、针刺般的疼痛,而她之所以还算比较喜欢小乌拉那拉氏的原因,便是因为小乌拉那拉氏那份难得的仔细和孝心。

    现在她瞧见这套里衣,如何能不心软些……

第九百九十二章

    第九百九十二章

    另一头,长春仙馆这边,尔芙站在上房门口,目送着小乌拉那拉氏和喜塔腊氏上轿离开,转身回到次间坐定,接过诗兰奉上的热茶,轻抿两口,挥手示意她将地当间摆着的麻将桌和堂屋里用过的茶盏撤去,拿起了旁边丢下好几天的绣活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已经过了困劲儿的她,没有躺到床上去转辗反侧,边做着绣活,边想着心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嗤笑一声,低喃道:“有意思。”

    同样坐在墙角摆着的小杌子上做绣活的玉洁和诗兰齐齐抬头,异口同声地问道:“主子,您说什么?”

    “没事,我是在想小乌拉那拉氏和那位老福晋喜塔腊氏的事儿,真挺有意思的。

    你们有没有瞧见她们离开时候的表情,喜塔腊氏的表情还算正常,可是小乌拉那拉氏那脸都白了,连胭脂都盖不住她的难看脸色,也真不知道小乌拉那拉氏又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竟然闹得乌拉那拉家的族长福晋都上门来找麻烦了,还直接找到圆明园来了!”尔芙轻轻放下手里做了大半的绣活,撩着耳边的碎发,柔声说道。

    外界的传言,虽然长春仙馆上下都知道了,但是尔芙却是全然不知,不然她今个儿也不能那么平静地面对喜塔腊氏了,玉洁和诗兰闻言,皆是一怔,随即三言两语地就将外面的那些越来越不像样的传言都告诉了尔芙,直听得尔芙整个人都傻了,两人这才停住了话茬。

    尔芙愣了足足有四五个呼吸的时间,笑着摇了摇头道:“这出身大家族,也并不全然都是福气,一举一动都要格外小心,哪怕是出嫁为妇,却也难以摆脱娘家的治辖,估计喜塔腊氏就是为了这事过来教训小乌拉那拉氏的吧,那她以后应该就不会再来缠着我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也算是喜塔腊氏做了件好事呢!”说到最后,尔芙话锋一转,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因为她今个儿真是被小乌拉那拉氏给缠怕了,一想到小乌拉那拉氏好似一尊大佛似的端坐在长春仙馆的样子,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请恕奴婢泼您冷水,依奴婢浅见看,这事怕不是什么好事。

    外面的传言越来越过分,渐渐将您和小乌拉那拉格格之间的这点小矛盾,牵扯到家族大义上,难免会有些人非议您的做法,而且奴婢瞧着喜塔腊福晋的意思,为了保证自家家族荣誉不受辱,这乌拉那拉家必然要给在外当差的主子爷施压,倒是再有人从中挑拨的话,很可能会影响到您和主子爷之间的夫妻情分呢!

    奴婢觉得您不如抓紧给主子爷去封信吧,也好探探主子爷的口风。”经历过齐家的阴险,玉洁显得更加沉稳,她并不如尔芙那般乐观地觉得这是一件芝麻绿豆的小事,满脸忧色的提醒道。

    “你以为这事能瞒过耳目聪慧的四爷,瞧着吧,估计四爷的信都已经在路上了。”尔芙淡淡应着,别看她不善宅斗,也不懂什么阴谋暗算之道,可是她来自资讯最发达的现代,又看过不计其数的小说和电视剧、电影,所以即便她再是愚蠢,也不会盲目自信地觉得四爷这样心思深沉、善于谋算的男人会信任她,她望着清晖阁的方向,流露出了些许孤寂、落寞的神色。

    想来被四爷留在圆明园伺候的傅鼐和张保,早就将这事报上去了吧。

    事实亦如同尔芙猜测一般,越是心思深沉的人就越是难以信任一个人,即便尔芙一次次地经受住四爷的考验,一直保持着最是娇憨坦直的好印象,却也没能得到四爷百分之百的信任,四爷每次出去都会留张保和陈福中的一个在尔芙身边,一来是保护尔芙这个心思单纯的傻丫头,二来就是防备尔芙可能存在的第二面,而这次的小乌拉那拉氏事件,从一件好似恶作剧般的惩罚开始到尔芙顺利收服小乌拉那拉氏,又闹出这样那样的传言为止,事无巨细,张保都通过驿道加急送到了正陪着圣驾沿官道往泰山去的四爷手里。

    就在尔芙和诗兰、玉洁说话的时候,四爷的一封亲笔信就送到了前边的清晖阁,这封信,也很快就由清晖阁留守的张保送到了尔芙的长春仙馆。

    而听到外面宫女通禀的诗兰飞快地瞟了眼廊下的动静,一见来人是张保,不禁满脸古怪地转过头来,轻声调侃了一句:“主子,您这嘴儿好像开过光。”

    “别玩了,快去外面问问。”尔芙闻言,拿过手把镜看了看,轻声吩咐道。

    诗兰得了吩咐,不敢再继续耽搁,忙应了声是,拎着门边放着的油纸伞就迎到了廊下,她不动声色地瞧了眼张保空空如也的双手,满脸带笑地礼让着张保,来到了上房,恭声禀报道:“主子,张公公从前面过来给您请安了。”

    东次间里,尔芙正装作托腮小睡的样子,听见外面的动静,有些迷糊地愣愣神儿,随即对着站在诗兰身后的张保招了招手,很是热络地招呼道:“这阴雨绵绵的,你怎么过来了,快进来说话吧。”

    说完,她笑着抬腿儿踢了踢玉洁坐着的小杌子,催促道:“你也别坐着绣花了,赶快去后面给张保取热帕子和热姜茶来,这一头一脸的水,再着了风寒。”

    安排完这些琐事,她又指挥诗兰取来绣墩给张保,招呼着张保坐下说话。

    “福晋,您别忙活了,奴才坐不住。”张保躬身一礼,谢过尔芙赐座,面露几分亲近地客气推辞道,“奴才顶着雨过来,就是过来给您送信的,主子爷特地托驿道加急送回来的家书。”说着话,他就从袖管里取出了一封书信,恭敬地送到了尔芙手边。

    信封上,铁画银钩的几个行书墨字写着福晋钮祜禄氏亲启的字样。

    “送信的人走了么?”尔芙一边拆着信,一边随口问道。

    “还没走,傅鼐大人吩咐,说留来送信的差役在前面住一晚。”张保恭声答道。

    “哦,那也正好,我稍后就写回信,正好你带回去,交代差役再转送给四爷。”尔芙大致扫过信上的内容,暗地里撇了撇嘴儿,嘴上很是客气地吩咐道。

    信里的内容和她猜测的差不多,没有情侣间的甜言蜜语,也没有措辞严厉的怪罪责问,措辞稳妥,字里行间都给人一种清风拂面的感觉,不过这就是四爷的风格,那些温情抚慰都是留在两个人最私密的时候了,平时都是要多稳重就多稳重,那样子就好像是个睿智且稳重的父辈。

    尔芙吩咐要回信,张保自然不敢催促,正好玉洁取来烫过的帕子和热茶给他,他一边接过热茶捧在手里头,一边拿过热帕子擦拭着脸上的雨水,收拾齐整之后,这才低头凝视着脚尖,等待着尔芙去写回信。

    一会儿工夫,尔芙就写好了给四爷的回信。

    内容都是些家长里短的小事,没有甜甜蜜蜜的私房话,最后着重点出乌拉那拉氏族长福晋喜塔腊氏来访的事儿,便用朱漆火封封好了信封,直接交给了张保,她并没有在信封上多做注释,因为她知道张保必然会给四爷回信,她这封信就捎带脚送过去的,而且她的那手字也真是拿不出手,还是就不要写在明面上给人笑话啦。

    “既然福晋的回信写好了,那奴才就先回去了。”张保接过信,躬身道。

    “行吧,现在四爷不在京里头,这里里外外的事情都压在你和傅鼐大人头上,你也是忙,那我就不多留你说话了。”尔芙闻言,笑着点了点头,客气了两句,招呼着诗兰出去送送,便也就让张保拿着信下去了。

    打赏这种小事,自然有诗兰这个大宫女会安排好的。

    “真是的,这鸿雁传书的日子,还不知道要过多久呢!”打发了张保,尔芙重新拿起了那封看过一遍的书信,闻着纸上淡淡的墨香,她有些无奈地叹气道,通讯不发达,让她真有些思念出门都快小半个月的四爷了,细细看起纸上的内容,想象着四爷写信时候的表情,她淡淡笑了。

    只是晚上传来张保又去了翠微堂、一方楼的消息,让尔芙有些不高兴了。

    她闷闷地将贴身放着的书信丢到旁边的锦盒里收好,拿起窗边放着的银簪挑了挑不甚明亮的蜡烛,喃喃自语道:“这家书,怕是也是一式几份的吧,也不知道他怎么有那么多闲工夫,还真是个多情体贴的好男人呢!”

    显然,尔芙是吃醋了。

    这也就是她早早就写好了回信,不然定会在字里行间中带出几分酸气来,她动作粗鲁地胡乱将手边还没有做完的绣活儿团成一团,撒气似的丢到一边儿,翻了个身就直接躺在了罗汉床上,将罗汉床当间摆着的小茶桌踹得都歪了,茶杯、茶碗都叮叮当当发出了一阵碰撞声,外间里摆膳的玉洁和诗兰这才注意到尔芙的情绪有些不对劲。

    两人都是聪明人,哪里会不知道尔芙是为何动怒,不禁齐齐瞪了眼摆桌的小宫女,诗兰忙飞也似的跑到尔芙的跟前,语气带着几分调皮地转移话题道:“主子,您看小生子给您准备了什么吃食,正儿八经的川锅子,您最喜欢的。”

    另一面,外面堂屋里,正在摆桌的小宫女被吓得缩了缩脖子,动作更加麻利,几乎是眨眼间就将冒着滚滚气浪的火锅从大食盒里搬了出来,随后几碟洗干净切好的蔬菜摆好,她连抬眼瞧瞧的勇气都没有,敷衍地对着东次间里躺着生闷气的尔芙屈了屈膝,便直接拎着大食盒跑路了。

    长春仙馆这边儿的大宫女太可怕了,眼神好似能吃人。

    没有了摆膳的外人在,玉洁细细调整好锅下的炭火,放下了夹炭的大粗筷子,也转身来到了东次间里,她瞧着仍然坐在罗汉床上生闷气的尔芙,笑着道:“主子,您可不能辜负生公公的一份心意,这为了给您张罗这桌川锅子,他可是没少费工夫,瞧瞧这切得都快透明的肉片,这么一大盘子,估计都够他坐在案板后头忙活一下午了吧。”

    “别哄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我也就是下午的点心吃多了些,这会儿还不大饿,不过既然是吃火锅,那也就没有什么所谓了,你就去招呼孩子们过来吧,他们俩也馋着这口吃食呢!”尔芙苦着脸起身,瞧着堂屋摆满两张桌子的盘子,瞧着上面一样样挂着水珠的蔬菜和肉片等食材,呼吸着房间里弥漫着的麻辣味道,叹气道,她并不是容不得人,只是一想到连收到家书都是和其他女人一块,她就觉得心里头闷得慌罢了。

    不过‘天大地大,没有吃喝二字大’的吃货精神,让她还是做不来不思饮食的怨妇范,所以她就是闷闷地坐了会儿,便还是痛快地坐到了饭桌旁边,一边挑着自个儿喜欢的小调料做吃火锅用的蘸料,一边翻动着锅里不容易熟透的地瓜片、土豆片等食材,耐心地等着小七和弘轩过来。

    一会工夫,听到院门口传来的动静,尔芙动作利落地端起盘肉片放在了红汤滚滚的火锅里,同时起身来到了房门口,盯着小七和弘轩洗手,她发现这两个小家伙儿也不知道是和谁学的,竟然连饭前要洗手这规矩都忘了。

    盯着两个小家伙洗好手,尔芙拍了拍两个小家伙儿的发顶,指着桌上已经沸腾的火锅,笑着说道:“好啦,快去吃吧,不过记得吃完要喝酸梅汤解腻去火。”

    许是因为子女的口味都容易受到父母的口味影响吧,小七和弘轩都很喜欢**过瘾的川锅子,两人一闻到屋子里的麻椒味道,便已经在狠狠吞口水,得到尔芙的准许,更是齐齐奔到了桌边,连本来和四爷一样口味清淡的弘轩,瞧见锅里翻滚着的牛肉,也不嫌腻得慌了,狠狠夹了一筷子,蘸着麻酱就塞到了嘴里边儿,嘴角都挂着一流芝麻酱的痕迹,倒是真有几分饿狼下山的架势。

    “慢点吃,别再掖着。”尔芙看着,满脸宠溺地笑着,轻声唠叨着。

    火锅是人越多就吃着越香的东西,本来还有些没胃口的尔芙瞧见小七和弘轩狼吞虎咽的样子,也觉得食欲大开起来,也大口朵颐起来。

第九百九十三章

    第九百九十三章

    日落暮鼓,天色渐渐放晴,一颗颗星星,稀疏地挂在天际,点缀着如黑幕般的夜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尔芙穿着一袭半新不旧的家常袍子,长发松松垮垮地挽在脑后用白玉簪子固定着,身侧燃烧着香味清幽的熏香驱虫,很是慵懒地躺在美人榻上,望着天空中星星点点的繁星乘凉消食,跟前还并排躺着小七和弘轩。

    “躺会儿就回去房间里做功课,别再被风吹着着凉。”吃饱就困,躺在舒适的美人榻上,尔芙揉了揉有些睁不开的杏眼瞟了眼身侧正在说悄悄话的弘轩和小七,轻声催促道,这雨后夏夜的凉爽,还真是让人舍不得离开呢!

    “额娘,小七今个儿的功课都已经做好了。”小七笑吟吟地抿着果汁。

    “孩儿的功课,也早就做好了!”弘轩也是满脸笑容的答道。

    其实他们都知道尔芙今个儿的心情不大好,特地跑过来陪尔芙解闷的。

    尔芙也知道孩子们的好意,并没有点破,笑着点点头,吩咐宫人取来搭腿的薄被,免得小家伙们着凉,便也不再拘束两个小家伙儿了。

    约莫又在外面躺了有小半个时辰左右,小乌拉那拉氏就主动登门了。

    对此,尔芙只得无奈地从美人榻上坐起身来,使劲揉了揉已然笑不出来的脸蛋儿,挤出一抹还算诚挚的笑容,迈步来到了上房前边儿的凉亭里,这倒也不是她不愿意在上房接待小乌拉那拉氏,实在是在外面吹风吹得有些久,猛然回到房间里,总觉得有些闷,所以她还是选择在凉亭这边接待小乌拉那拉氏好了。

    凉亭里,两人分主次落座,一壶热茶,两盘点心,颇有几分开座谈会的架势。

    尔芙嫌热地摇着扇子,瞧着眼前哭丧着脸的小乌拉那拉氏,好一会都没等到小乌拉那拉氏开口,脸上的笑容也挂不住了,扭头瞟了眼身侧伺候着的诗兰,诗兰识趣上前,一边替尔芙续茶,一边轻声提醒道:“主子,时间不早了,您看要不要奴婢先去准备准备!”

    “胡闹,去外面候着吧。”尔芙装模作样地教训道。

    小乌拉那拉氏出身名门望族,又在喜塔腊氏跟前学过几天规矩,哪里看不出她们主仆二人在演双簧,也知道不能再拖下去,清了清嗓子,将在嗓子眼转了几个个儿的话,一股脑地就都说了出来,“福晋,婢妾是来找你求救的。”

    尔芙傻愣愣地听完小乌拉那拉氏的一番叙述,尴尬地挠挠头,有些心虚道:“那你希望本福晋如何帮你呢?”她也是真没想到乌拉那拉家的处置会如此果断,直接就将小乌拉那拉氏当做弃子给抛弃了,而且她也不知道自个儿能帮到小乌拉那拉氏什么,左右她不会将小乌拉那拉氏挪到自个儿院子里添堵就是了。

    事实证明,当真是越怕什么事就越来什么事儿。

    小乌拉那拉氏之所以犹犹豫豫地不开腔,便是因为她也知道她自个儿的要求过分,她果然选择了最有利于自己的方式,直接就抱起了尔芙的大腿,打着要住到尔芙跟前儿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主意,想要做尔芙房里伺候的格格。

    这福晋、侧福晋房里的格格,不同于分居其他院落的格格,看似独居一院的格格风光些,但是没有福晋和侧福晋的提携,又没有强势的娘家做靠山的小格格,那基本上就是府里的透明人一般,连稍微得脸些的奴才都能给这些小格格脸色看。

    而傍上福晋和侧福晋大腿的格格就不同了,首先是她们对底下当差的婢仆就能更加硬气些,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何况是四爷的妾室,一旦生下一子半女的,不愁没有出人头地的那天,只要飞上枝头变凤凰,谁还会翻出她们在福晋和侧福晋跟前做小伏低的糗事,小乌拉那拉氏之前不稀罕往尔芙和其他侧福晋跟前靠,那完全是因为她有着强势的娘家做靠山,现在娘家要把她当做弃子丢弃,再不会提供给她银钱、人脉帮衬,她就不能不弯下腰杆求尔芙提携了。

    只可惜,尔芙根本没有想要拉拢格格固宠的想法,所以听完小乌拉那拉氏的话,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工夫,这才整理好说词,尽量委婉地拒绝道:“乌拉那拉氏,我和你说句心里话,我这正院宽敞得很,别说多你一个人不对,便是将府里所有女人都塞到正院来,也绝对放得下,可是你要想明白,一旦你搬到我的正院来伺候,那你娘家那边会是怎样想,先不说你娘家是否已经彻底抛弃你,起码会让你父母在乌拉那拉族中抬不起头来,所以我要是真让你搬到我跟前来,那才是害了你。

    不过你也是可怜人,正值好年纪就被送到四爷府来伺候,现在稍有不如意就落得个被家族舍弃的下场,让我完全不管你,我也真是狠不下这份心来,稍后回府,我会特别交代管事嬷嬷,所以你就还是安心住在你原本的院子,保管不会有人敢去为难你。”说完,她瞄了瞄小乌拉那拉氏的脸色,瞧着小乌拉那拉氏流露出思索的神态,总算是安心些了。

    “福晋仁慈,婢妾先谢过福晋了。”虽然没有能够达成目的,但是尔芙说得恳切,也有些道理,所以小乌拉那拉氏还是很愉快地接受了尔芙的这种安排,勉强笑着,恭声应道。

    “同为府中姐妹,你实在不必如此客气。”尔芙神情淡然地点了点头。

    只要小乌拉那拉氏不再提要搬到正院做自个儿房里的格格,尔芙宁可厚待她几分,想自个儿好不容易将正院经营得水泼不入,她怎么可能做出引狼入室的事情来,虽然她相信四爷不会轻易被小乌拉那拉氏勾搭到床上去,也相信小乌拉那拉氏没那么容易就近水楼台先得月,但是她院里还住着连话都说不利落的小米团,万一有个疏忽,让小乌拉那拉氏伤到小米团,还不得活活后悔死她……

    所以,小乌拉那拉氏就甭动往正院凑热闹的心思了。

    尔芙又耐着性子,安慰了一会儿小乌拉那拉氏,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小乌拉那拉氏,往林虚桂静后面去看了看,两个小家伙儿都已经各自回院里休息了,她也没心情继续躺在美人榻上看星星了,随手捡起她之前丢在美人榻上的薄毯子抱在怀里,又往小米团住着的院子里转了圈,她也就回到房间里去休息了。

    回到房间里,即便是墙边摆放着冰山降温,尔芙还是觉得闷热闷热的,尤其是那股沾染在帷幔上的川锅味道,让她不自觉地蹙起了眉心,连忙躲到了更加凉爽的窗边,招呼着诗兰等人点燃熏香熏屋子。

    她眉头紧蹙地盯着已经冒出缕缕青烟的香炉,抿了两口清茶,轻声发着牢骚:“早知道这味道这么难散出去,便该领着小七她们在凉亭那边吃,你们俩别光盯着外间和东次间这边,内室里也要好好熏熏,尤其是被褥、床幔,我可不想做梦都闻到一股子火锅味道。”

    说着,她还嫌弃地撇了撇嘴儿,那叫一个矫情。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按下圆明园这边的众女不提,小乌拉那拉氏和先福晋乌拉那拉氏的娘家,乌拉那拉家的祠堂外面,紧贴着祠堂东南边的院落里,头上束着抹额,身着暗褐色褂裙的喜塔腊氏正坐在灯火通明的书房里,和乌拉那拉家的老族长达哈苏一块翻看着族老送过来的画像,一幅幅半人高的画像,画的都是乌拉那拉家的适龄贵女,不论嫡庶,也不讲究出身门第,但凡是岁数合适,选秀落选、自行嫁娶的女子,全部能在画像里找到,其中最为出挑的就是江南分支上的一个名为媚儿的姑娘。

    “我瞧着这姑娘挺不错的,年纪正合适,十六岁,不大不小,模样媚而不俗,身段也玲珑有致,据上面描述,还颇为精通琴棋书画这些附庸风雅的本事,唯一的缺点就是她的家世太低了些,阿玛才是区区县令,难怪如此出挑的姑娘会在大选的时候落选。”喜塔腊氏挑出这幅有些旧的画像,手指轻轻滑过画像中的娇媚女子,轻声说道。

    “你觉得好,那必是个不错的苗子。”达哈苏站在男人的角度,也颇为满意这个叫媚儿的长相,点头赞同道,只是他怕这个媚儿和珍珠一样,也是个虚有其表的俗物,收不住四爷那颗已经遗落在嫡福晋尔芙身上的心。

    “如果按照我的本意,那我自是希望能将她接到身边儿,亲自把把脉,但是现下四爷就在去往江南的路上,与其是咱们亲自将这丫头送到府里去给四爷做妾室格格,还不如让她主动出击,争取能让四爷主动开口带她回去,这样情分上,也和咱们主动送过去不同,也免得珍珠他们家继续闹腾你。”喜塔腊氏抬手捋了捋耳边的鬓发,嘴角闪过一丝古怪的笑容,说出了她心里琢磨好的法子,这也是她在看到媚儿的画像以后,才想到的主意。

    达哈苏闻言,沉默片刻,微微点了点头道:“那就让咱们大小子跑一趟江南吧。”显然,他也是觉得喜塔腊氏的主意不错,不过还是不放心媚儿的品行和本事,所以打定主意让自家比较沉稳的老大去亲自看看这个叫媚儿的丫头,如果不错就按照喜塔腊氏的安排去做,如果媚儿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话,也好不惊动媚儿一家,直接放弃这个很好的主意,再安排其他合适的姑娘去定缺,左右乌拉那拉家的姑娘那么多,总能挑出不错的来。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他又让喜塔腊氏挑了几个备选的出来。

    “这些日子,你再辛苦辛苦,亲自教教这些丫头规矩,免得个顶个都好似珍珠那样不成器,连累咱们阖族上下跟着一块丢脸。

    即便是最后不需要她们去四爷府伺候,嫁出去,也能为咱们乌拉那拉家多拉几个得力的姻亲来。”达哈苏不舍得自家孙女、曾孙女嫁到高门大户去联姻,却很舍得折腾其他叔伯兄弟家的闺女,瞧着堆满茶桌的画像和孤零零放在喜塔腊氏腿边儿的那副画像,很是痛快地从中挑选了几个人选,拉着喜塔腊氏的手,缓声嘱咐道。

    “行吧,左右我身边也需要几个端茶递水的丫头。”喜塔腊氏无可无不可的应道。

    她并不反对达哈苏这样的安排,只要不让自家孩子去联姻,其他人家的姑娘是否能有门好婚事,她根本不在意,唯一让她觉得有点别扭的事,就是她颐养天年、含饴弄孙的自在日子就要一去不复返了。

    不过联姻顺利的话,对自家孩子的前程也是有好处的,她也就不那么反感了。

    就在尔芙领着小七和弘轩痛快吃喝的时候,达哈苏身边的常随已经按照达哈苏的意思去各府传话,正领着一个个年华正盛的姑娘往祠堂聚集着,瞧着这些花骨朵儿似的姑娘说说笑笑地凑在一块,连老常随都觉得自个儿年轻了不少呢!

    同时,达哈苏的长子英哥,也连夜赶到了通州府的码头去搭船了。

    为了让一切都显得更加真实,他必须要赶在圣驾到达之前就将自家老爹达哈苏安排的事情都办好,若是落后在四爷身后,那就要弄假了,坐在连夜出港的船上,英哥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这个媚儿真如画像上的那般娇媚动人、满腹学识,不然他这趟的罪就算是白受了。

    只可惜事实有意外,他出京的事,毫无意外地落在了有心人的眼中,所以第二天天明时分,得到消息的伊尔根觉罗氏就急急忙忙地赶到圆明园来给尔芙送信了,她倒是没有联想到旁的事情,只当乌拉那拉家是不甘成为八旗笑料,派人去找四爷告状的,所以为了不让尔芙在不知不觉间吃亏,她当然是来劝说尔芙快给四爷送信的。

    而尔芙得到乌拉那拉家派人下江南的事儿时,第一反应和伊尔根觉罗氏一样,随即她自嘲的笑着摇了摇头,耐着性子劝说伊尔根觉罗氏不必担心,又将四爷写给她的家书给伊尔根觉罗氏看了,伊尔根觉罗氏才放下心来,她有留下伊尔根觉罗氏和小七、弘轩坐在一块吃了顿不算太讲究的午饭,这才送着她这个便宜额娘上了回府的马车。

第九百九十四章

    第九百九十四章

    “又让老福晋跟着一块担心,以后我可是得小心些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目送着伊尔根觉罗福晋的马车渐渐走远,尔芙尤为感慨地低声呢喃道,她真不知道该如何弥补她对凌柱一家的亏欠,本该是最名正言顺的娘家,却是走到现在这步了,果然命运就是这么诡异。

    转身上了肩舆,尔芙抚了抚耳边的碎发,径自往翠微堂的方向去了。

    昨个儿她被小乌拉那拉氏的主动投诚给吓坏了,忙忙活活地,光顾着劝小乌拉那拉氏要搬到正院的想法了,反倒是没有顾上多问,既然是已经从长春仙馆出来了,那就往翠微堂那边走走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尔芙很快就来到了翠微堂的外头。

    里面已经听到消息的小乌拉那拉氏赶忙迎出来,瞧着领口的盘扣都没有系好呢,显然是正在歇午觉,这样的待遇,尔芙还真是第一次体验到,这心里头还真有种说不出来的痛快,想想之前她被小乌拉那拉氏折腾得连午觉都睡不好的日子,可算是报仇雪恨了。

    不过该说的客气话,还是要说,尔芙俯身虚扶着小乌拉那拉氏,淡笑道:“起来吧,这也没有外人,你就别讲究这些虚礼了。”

    说着话,小乌拉那拉氏也已经站起身来,客客气气地将尔芙让到了堂屋里落座。

    尔芙坐在上首摆着的太师椅上,轻抿了口有些寡淡的茶水,别有深意地看了眼小乌拉那拉氏身侧伺候的大宫女珠兰,慵懒地抬了抬手,将房里伺候的婢仆都打发了出去,直接看门见山地说起了来意,“你说你娘家将你当做弃子舍弃,那你可知道达哈苏老族长为何安排他的长子英哥往江南去么?”

    “英哥叔爷去江南?”小乌拉那拉氏有些不敢相信的反问道。

    “是的,昨个儿连夜就去了通州,估计这会儿都快到直隶地界了吧。”尔芙淡淡道。

    “这事情,婢妾也是刚刚才从福晋您的口中得知,实在不知道达哈苏老族长为何会有如此安排。”小乌拉那拉氏略显落寞地回答道,虽然她已经从额娘送来的家书和喜塔腊氏老福晋的态度中看出自个儿成为弃子的将来,但是仍然有些侥幸心理,这也是她为何会那么轻易就放弃要搬到正院做尔芙房里格格打算的原因。

    “左不过就是那点事吧,你也别多想,其实我就是有些好奇罢了,因为我听说达哈苏的长子英哥很少离京,想着你到底是出自乌拉那拉家,兴许会有特别的消息渠道,这才过来找你探听探听消息。”尔芙很容易心软,她见小乌拉那拉氏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抬手摸了摸鼻尖,轻声说道。

    说完,她就急急忙忙地找了个借口离开了翠微堂。

    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被家族舍弃的小乌拉那拉氏,她也不能体会那种被家族舍弃的痛苦,到底不是一个时代的人,即便是她在这个时代生活了十多年,仍然做不到真正意义上的入乡随俗,思维模式,仍然还是现代人的那套想法。

    按下圆明园的一些小动荡不提,单说烟雨朦胧的江南杭州府。

    欣赏过巍峨壮丽的泰山,游逛过泉城济南,康熙帝舍弃了那套繁重的仪仗,打发了随行伴驾的六部朝臣,领着三阿哥胤祉和四爷胤为首的一众皇子,带了三五个贴身伺候的太监和寸步不离身边的侍卫,包了条运河上最不起眼的商船就往杭州府去了。

    康熙帝说是微服私访,但是就冲着他身后站两排的皇子和一伙体态彪悍的护卫,也不会有人将他当做寻常小老百姓看待,加之年纪越发大了,身体也不再如昔年那般硬朗健康,即便是他有心去各处亲眼看看百姓的生活,也实在是没有那份精力了,所以他一到杭州府就寄住在了西湖畔云林禅寺,施舍了大笔香油钱,占了方丈堂后面的一处二进小院,听听小和尚们做早课,看看那些虔诚的信徒,或是去找老和尚坐而论道,倒也是挺享受这份难得的轻松和平淡日子。

    不过作为帝王,他也没有忘记他的本职工作。

    他虽然老了,走不动了,不能再到百姓间去体察民间疾苦,却有那么多正值壮年的儿子们,所以在云林禅寺的第二天,他就直接将这些儿子都打发到江南各处去巡视了,没有任何官员知道哪位皇子回去哪里巡查走访,只要这些皇子不主动暴露身份,那就是彻彻底底的微服私访。

    当然,他还是更为倚重作风严苛的老四。

    江南鱼米之乡,朝廷赋税的主要来源,尤其是苏杭二州,更是其中的重中之重,所以这两个地方都落到了四爷手里,杭州这里有康熙帝亲自坐镇监督,听听那些信徒的祈愿之声,也能从中听出不少心酸秘闻,四爷便先行去了苏州。

    苏州织造,苏州盐铁转运使衙门……

    四爷坐在去往苏州的小船上,想着他在京里听到的那些传闻,眼底闪过了一丝阴冷和肃杀,这些熟读四书五经,信奉孔孟之道的官员,不思昔日寒窗苦读的辛酸往事,亦步感念皇恩浩荡,一来到这处遍地黄金的地方就被商贾拉拢腐蚀,若是他不能做到杀一儆百,如何对得起这一方百姓,所以四爷这趟来苏州,便是打定主意要大开杀戒的,这也就是康熙帝不知道他内心深处的想法,不然康熙帝都不敢放他去苏州。

    他这一路从杭州出来,过太湖,便到了一处名为木渎镇的小镇子上。

    别看这镇子不大,不过临水而建,漕运昌隆,倒也很是繁华,一家家临街的铺面,来来往往的商贾,无一不透露着这地方是处物产富饶、水运财旺的好地方,只是突然来的一场小雨,让四爷没机会好好欣赏镇上的风光,便就近选了家还算干净体面的客栈,暂时安顿下来。

    “主子爷,咱们怎么不直接去苏州呢,反而停在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地方上了!”戴铎作为四爷最为倚重的幕僚之一,这趟也跟着四爷一块出来了,他陪着四爷坐在二楼的雅间里,有些不解的问道。

    “先生是被微服私巡几个字迷住了眼界啊!”四爷闻言,笑而不语地端起茶碗,轻轻抿着,好一会儿才语带揶揄地解释道,“我跟你说,那些贪官污吏都聪明着呢,咱们皇上兴师动众地从京里出来,别看在直隶地界就将仪仗都打发了回去,可是不知道有多少人的眼睛都盯着呢,这一路上的一举一动,保管早就已经送到各地官员的案头。

    你以为没人知道咱们皇上已经到杭州的事儿,瞧瞧杭州街面上一趟趟如同走马灯似的衙役捕快就能看出几分了,再说我们这些皇子被派出来,哪个能不给底下的亲信拥趸送信去,咱们要是忙活活地赶到苏州去,我不敢保证咱们能不能看到最真实的真相,起码是没有机会看到那些蒙冤受屈的老百姓了。

    而木渎镇这地方好,小小的一方天,县令县丞就是老百姓眼里的天,可这些小官小吏的,绝不会被我那些兄弟看在眼里,也没有资格了解到皇上微服私巡的大事,咱们在这里多停留几日,一来看看这边的风土人情,二来也是侧面了解下附近州府的动向,这从古至今都是瞒上不瞒下、报喜不报忧,即便是街边挑扁担的小贩,也绝对比咱们更加了解这地方的官员是好是坏。”说完,他眼底涌现了重重杀意,别以为他坐在楼上喝茶闲聊就没有注意到街上挨个铺面收保护费的地痞流氓,这里距离衙署不过半条街距离,但是却有人光天化日地就这么欺压商户,这地方的父母官有问题啊!

    与此同时,木渎镇的巡检司衙门里,巡检吴耀宗正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团团转着。

    如同四爷预料的那般,康熙帝微服巡幸江南的事儿,早已经成为江南州府衙署人所周知的秘密,各地官员为了保证自个儿头上的乌纱帽不出问题,纷纷都拿出了百分之二百的认真劲儿来处理衙署积压下来的公务,务必要让康熙帝看到百姓安居、国泰民安的繁荣表象,往日那些歪带帽子、反穿袄的差役捕快都换上了崭新的制式袍服,腰间挎着大刀,个顶个都是威风凛凛地做派,说话却是格外客气,生怕无意中就被微服私访的皇上和皇子发现问题,老百姓不明就里,却也乐得日子过得顺心,所以都是也没有出现什么乱子。

    不过这样的现象都大多集中在州府那些大地方,如木渎镇这种不起眼的小地方,早已经习惯横行乡里、鱼肉百姓的泼皮无赖,却是没有半分收敛,谁让现在的木渎镇还没有引来那位败家子乾隆帝的关注,虽然这里也是商业兴隆、风景秀丽,但是却也仅仅就是个比较富裕的小镇子而已。

    吴耀宗,举人出身,任职巡检,芝麻绿豆的从九品小官,领着朝廷的俸禄,却是半点实权都没有,尤其是在木渎镇这种乡绅富户盘踞经营几百年的小地方,一条政令能不能行得通,还需要他求爷爷告奶奶地求那些乡绅富户站脚助威,不然老百姓都不吃这一套。

    而现在他有为难事了。

    木渎镇盘踞百余年之久的乡绅宁家的独苗苗宁良辰摊上事了,强抢民女不成,放火烧屋,却没想到火借风势,反倒将当地另一个乡绅大户方家的老太爷给烧死在了一处暗门子里。

    宁家和方家闹起来了,宁家咬死不肯交人,方家咬死不肯放过罪魁祸首。

    偏偏两家都是当地乡绅大户,家世门第相当,谁也压不住谁,这所有人就都为难起他这个空有报国心、却无报国路的末品小官的头上,他是谁都得罪不起,只能借故称病地躲着,但是这也不可能一直病着,上头知县和县丞都已经亲自过问,非逼着他将宁方两家的事情摆平,如果不是舍不得舍不得这身官袍和那份俸禄,他都有心辞官不做了。

    “老爷,咱们该怎么办啊?

    你瞧瞧,你瞧瞧,这方家大太太和宁家大奶奶的请帖都送来十来张了,妾身实在找不到借口推脱了!”吴耀祖的嫡妻丁氏指着角落里的一摞请帖,苦着脸询问道,她也是出身书香门第的闺秀小姐,本以为吴耀祖入朝为官,虽说是从末品小官做起,却总归是摇身一变就成为官家大老爷了,她也能跟着风光起来,却没想到到了木渎镇这地方,她还不如在老家做秀才娘子时候体面,现在连出门会友都要看那些乡绅妇人的脸色,更是要小心应酬着。

    “拖,能拖一天就拖天吧。”吴耀祖拍着光溜溜的大脑门,沮丧道。

    他现在唯有期盼着方家和宁家和解了,不然他就只剩下辞官回家这条路了,只是想想风风光光地出来做官,最后却灰头土脸地回到家去啃祖产,他总觉得他这脸上火辣辣地烧得慌,这也是他为何要委曲求全地留在木渎镇的原因。

    “你就不能硬气些,这该是谁的错就把谁抓起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再是理所当然不过了,与其前怕狼后怕虎地两边都得罪了,咱们还不如就拉拢住方家好了,起码方家还算门风清正,瞧瞧宁家那个宁良辰,还不到弱冠年纪就干出强抢民女的脏事,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脏事,等着你帮忙给收拾烂摊子呢!”丁氏真是不爱看吴耀祖这没骨气的样儿,她有些不高兴地摔了手里的茶碗在桌上,冷冷说道。

    “你说得容易,你又不是不知道宁家独苗苗的姐姐是县丞娘子,那可是我的顶头上司,我要是不管宁家宁良辰的事儿,任由方家闹起来,你觉得县丞会放过我么!”吴耀祖狠狠地瞪了眼嘴上没把门儿的的丁氏,咬牙道,他难道不知道宁家理亏,他难道不知道按律办事很容易,但是他要是敢处置了宁家的独苗苗,他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想到这里,他又是一阵叹气,暗恨县丞太鸡贼,硬是不肯将这事带到县衙去处理,非要为难他这个末品小官。

第九百九十五章

    第九百九十五章

    正在此时,一封催他结案的书信,又一次由县丞郭大友的常随送到了吴耀宗的手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催,催,催……就知道催。

    爷儿今个把话放在这里,逼急了爷,爷宁可不干这窝囊差事,回家种地收租子去,直接一封信就送到御史那边,让这些个王/八/蛋一块倒霉。”满脸假笑地糊弄走郭大友的常随,吴耀宗重重地将书信拍在书案上,恨恨骂道,眼睛里充满了红血丝,倒是真有几分穷途末路、拼死一搏的架势。

    只可惜他这套,根本糊弄不过和他结发相伴十几栽的妻子丁氏。

    丁氏抬手拿过书信瞟了两眼,轻轻嗤笑着,淡声道:“你要是真有这魄力,我现在就安排婆子去给你包艘快船,你直接就拿着方家送来的状书和这封信去杭州府见面圣上,岂不是比你找你御史告状,还要更加痛快几分,兴许当今那位还会赞赏你的无畏,特别册封你个大官儿呢!”

    “你……”吴耀祖被丁氏几句话就挤兑得面红耳赤,一张脸红变白、白变青,如调色板似的变来变去,好半天才如同斗败的小公鸡似的满脸颓废地重新坐回到了书案后的太师椅上,苦笑着叹气道,“你我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不想着帮我出出主意,整日里说这些风凉话,有什么意思,我丢了官,得罪了那些大人物,难道你就能得到什么好!”说完,他便直接抢回丁氏手里捏着的薄薄两张信纸,开始在心里打腹稿,琢磨着该如何给郭大友回信,才能继续糊弄几天……

    此时此刻,四爷那边已经有了动作,他叫过戴铎附耳上前,低声道:“你想办法让人传风出去给各州府衙门,就说本王已经到了扬州府上,另外你再亲自跑一趟扬州府,必要时候,允许替身代替本王现身。”

    说完,他就拿起放在桌上的折扇,晃晃悠悠地往楼下散座走去。

    深入到百姓之间,方能听到真正的百姓心声。

    这是四爷几次随圣驾出巡后,总结出来的唯一真谛,永远不要指望官员的嘴里说出真话来,即便是一心为国为民的大清官,也都是讲究说话艺术的,总是借古讽今、明喻暗喻地绕上好大一个圈子,你听懂了,那是你聪明睿智,自然不会忘了举报官员的那份功劳,你听不懂,他也牵扯不到任何责任,就如同是最精明的商人那般,最讲究明哲保身,反倒是小老百姓说话没有顾忌,想什么就说什么,即便有些事上,可能会有夸张的成分在,却胜在真实、直白,所以打那以后,四爷每次随圣上出京以后,总是会往各地贩夫走卒扎堆的茶楼和戏园子里走走,听听老百姓最放松的时候都会说些什么,这个习惯,也真让他抓到了那么几个贪赃枉法、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

    抱着这样的想法,四爷当然不能坐在楼上雅间里赏雨景了。

    正值晌午饭口的时间,楼下散座,三三两两的食客,分坐在一张张八仙桌边儿,吃着最为简单的小菜,喝着廉价的烧刀子,说说笑笑,南北各地的方言,混居一堂,说不出来的热闹,四爷穿着一身不大起眼的淡青色细棉布长袍,手拿着折扇,如同不得志的秀才般,挑了个靠近墙边的空桌,要了三两个小菜和一壶粗茶,有滋有味地吃着,耳朵却一直都在注意着临近几桌客人的议论内容。

    方宁两家互斗,当地巡检司不作为,更有官员为虎作伥……

    各种各样的话题,总绕不过方宁两家这个关键线索,四爷听得糊涂,招呼小二哥送来一壶还算不错的酒水,挑了桌看起来性格更为爽朗的客人凑过去,学着半吊子的吴侬软语,装成来木渎镇游学历练的学子,凑上去套词了。

    方宁两家的事情不是秘密,当地人都有所了解,旁边桌上的客人也就没有瞒着,笑眯眯地喝着四爷送的一壶青梅酒,如同说书先生似的说起了方宁两家多年以来的恩怨,更着重说了说那位老当益壮的方家老太爷,毕竟这种带着粉红色的花边新闻,更受这些普通老百姓的喜爱。

    去其槽粕,取其精华。

    四爷边听边想,很快就将整件事都捋了出来,这就是一桩狗咬狗一嘴毛的糊涂账。

    不过听明白,却不能说破,四爷就如同一个愤世嫉俗的不如意秀才那样,满脸义愤地拍案骂道:“那这宁家还真是够缺德的,这巡检司衙门不作为,方家老爷怎么也不继续往上告,总会有为民做主的好官将这事断个清楚明白。”

    “切,说你是迂腐书生,那都是抬举你了。

    你也不想想,这宁家少爷放火烧房,那跟前住着的人都跑出来了,连那会儿和方家老太爷在暗门子里鬼混的狐媚子都平安离开了,他怎么可能是被直接烧死的!

    我跟你说,你可别告诉别人,这事里有猫腻,大猫腻。

    不怕告诉你说,我家有个亲戚就在方家大宅做活儿,据说有老大夫瞧过了,那方老太爷是死在那暗门子的狐媚子身上的,只不过正巧赶上宁家少爷在那附近放火烧房,方家和宁家不睦已久,这方老爷也是个心狠的,得到信以后,便让人在那暗门子附近洒了火油助燃,直接把这个黑锅就扣在宁家少爷头上了,不然你以为方家为何就这么和宁家在巡检司衙门打嘴仗,而不是直接往上告,这也是心里头虚着呢,他们也不是真心想要那个宁家少爷的命,完全就是冲着宁家在吴县外的那一百亩上等水田去的!”

    “不会吧。”四爷满脸难以置信地反驳道。

    “切,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那些个乡绅富户,别看他们在外都是满嘴儿的仁义道德,那一肚子的男盗女娼,心里头黑着呢!”显然被四爷套话的小哥是个仇富的主儿,见四爷不相信,直接就开起了地图炮,将所有有钱有势的人都骂了进去。

    这也就是四爷心大,不和他计较,要换个脾气火爆些的,估计都能和他打起来。

    不过即便如此,四爷也打算拍拍屁股走人了,因为该套的话都套出来了,那些道听途说的话,他不会轻易相信,更加不会把小哥的臆测之词放在心上,琢磨着要安排探子去四处多打听打听,另外再看看掺和进这件事的两个小官吏都是个什么东西,如果这两个小官和上面的大人物有牵连,他便露面去处理下,不然就让方家和宁家继续打口水仗好了。

    他还要揪出那些为祸一方的巨贪大鳄,不会为了这点芝麻绿豆的小事就暴露行踪。

    可惜,他一直小心隐藏的行踪,已然被有心人注意到了。

    乌拉那拉家在江浙等地的势力不小,达哈苏的长子英哥一到江南,便将四爷的画像发散到了各地产业去,一来是为了更好地让那位媚儿姑娘和四爷来一场偶遇,二来也是怕自家的堂兄弟什么有短处被这些天潢贵胄抓住,总之是小心无大错呗,也正是因为英哥这种大撒网的做法,所以四爷在木渎镇刚露过面,这消息就被英哥知晓了。

    英哥得到消息,和木渎镇隔太湖相望的宜兴县知县之女媚儿就坐上船出发了。

    十六岁的花季少女,本该是天真烂漫的性格,不过从小就看着自家额娘深陷在后宅暗斗中,屡屡吃亏的媚儿,却很是早熟,她为了让额娘能过得更好,可谓是卧薪尝胆,小小年纪就积累了丰富的宅斗经验,学琴棋书画、学诗词歌赋、学针黹女红,做阿玛心目中友爱弟妹的好姐姐,做祖母心目中恬静温婉的大家闺秀,做那些妾室心目中的狠辣嫡女,面面俱到,不然也不会被喜塔腊氏一眼相中。

    此时此刻,站在甲板上,回望着宜兴县城轮廓的媚儿,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

    当初她做戏故意落选是因为她不愿意一辈子就陪着那么一位即将年近古稀的老人,想想那些日子她和额娘的境遇,总算是功夫不负苦心人,她终于熬到这一天,她并不是她早在和珍珠初见的时候就已经想像到这一天了,她只是不甘心,同为乌拉那拉氏的族人,为何珍珠就能从小长在皇城根儿底下,更能做亲王府里的格格,有可能一步登天地成为亲王福晋,而她就只能去陪伴年近古稀的康熙帝,要是时运不济,还会落得个魂断紫禁城的凄惨境遇,所以她宁可毁掉进宫的路,也要躲过选秀,如今终于被她等来了这天。

    媚儿的近身婢女小蝶捧着披风从船舱钻出来,瞧着迎风而立的媚儿,有些不放心地轻声提醒道:“小姐,这湖上风大,不如咱们还是进去吧。”同时,她将那条半新不旧的披风,搭在了媚儿的肩上。

    “好。”媚儿收敛了眼底的厉色,满脸恬静笑容的回眸道。

    为了让这场戏更逼真些,她现在扮演的角色是贪玩翘家的小格格,随身没有多少银两和行李,连乘坐的船只都是最寻常的客船,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也着实不敢太抛头露面。

    一天时间,从宜兴县到木渎镇,天色黑漆漆的,她终于赶到了四爷落脚的客栈。

    因为不知道四爷会在木渎镇停留多久,媚儿有些发愁,如果不能在木渎镇顺利和四爷发生接触,那么她就是空跑一趟了,甚至可能会被家族随便嫁给某个有用的家族做继室、做妾,总之能给家里带来强而有力的姻亲就好,所以她现在虽然得到了机会,却也是一只脚踩在了悬崖边儿。

    “小姐,若是您睡不着,不如奴婢陪您说说话吧。”小蝶听着床上的动静,道。

    媚儿闻言,吩咐小蝶点亮房间里的烛台,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取过放在柜子最下层的古琴,穿着一袭素白色的寝衣坐在了临窗的琴桌前。

    与此同时的楼上,同样无眠的四爷正在倚窗望月,他在想念家中的娇妻和孩子们。

    突然从楼下传来的一阵古琴声,毫不意外地引起了他的注意。

    事情就是如此,如同老话所说的那样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想要办成一件事,不单单需要机会,还需要一些运气,而媚儿恰好就是好运地遇到了无眠赏月的四爷,让她在没有见到四爷面之前,便已经先声夺人地引起了四爷的好奇。

    当然,这也离不开她苦练的一手好琴艺。

    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她为了能更加优秀,练得手指肚儿都起了茧子,更遍寻名师的苦练琴技,终于在这个月色动人的日子,得到了幸运神的垂怜和青睐,送给了她一条通天路。

    次日天明,整晚都没能好好休息的媚儿破天荒地睡了个懒觉,她躺在并不舒适的床上,抱着暄软的被子,一直睡到日上三竿,这才揉着那头油亮如黑缎般的长发,昏昏沉沉地坐起身来,坐船是件很辛苦的事儿,也难为她一个姑娘家,辛苦赶到木渎镇,第二天还能好模样地离开舒适的床榻。

    就着客栈跑堂小二送上来的热水,她简单收拾了一番,挑了条比较飘逸的淡青色百褶纱裙,上着一件银丝勾勒缠枝花纹的大襟小衫,半披着柔顺的长发,来到了客栈旁边的饭馆儿,要了两道小菜和一盘当地比较有名的小点心,便开始守株待兔地等待四爷的大驾光临了。

    不过她今个儿的运气有些差,一直等到晌午的饭点都过了,也没有瞧见四爷。

    媚儿有些无奈地把玩着耳边的碎发,犹豫着要不要回到客栈去歇歇乏,却又担心会错过四爷,她正在走和不走间摇摆不定的时候,最佳配角来了宁家那位酷爱拈花惹草的小少爷不知道哪根筋儿没搭对,居然溜达到了这么一家不起眼的小饭馆来了,还一眼就注意到了媚儿这么一位眉眼自成媚态的姑娘。

    “姑娘,不知道你介不介意我在这里坐坐。”宁家少爷挥手一摆,身后跟着的狗腿子就将媚儿身旁几张桌子都占满了,宁家小少爷学着戏文里的那些翩翩公子故作风雅都摇着扇子,晃晃荡荡地来到媚儿的身边,含笑问道。

第九百九十六章

    第九百九十六章

    要说这宁家小少爷模样并不丑,相反还有几分清秀,只是眼底时时闪现的yin/邪光芒,破坏了整体的气度,加之那身颇为夸张的暗红色锦袍和身后簇拥着的那伙走起路来媲美螃蟹横行的家丁狗腿子们,任谁看都能看出这就是个放浪形骸的浪荡公子哥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别看媚儿这小姑娘心思阴沉,上斗姨娘妾室,下斗庶子庶妹,可谓是一路披靡,但是却并没有真正经历过这种被人当街调戏的尴尬局面,如果真有县衙门的差役捕快跟着,那自然是不会觉得害怕,可是现在她的身边就有个往常端茶递水的小丫头小蝶作伴,杀伤力不足五,一瞧见宁家小少爷宁良辰走上来,额角就冒出了几滴晶莹的汗珠。

    心慌意乱,如看到洪水猛兽般,恨不得拔腿就跑……

    不过她到底是个聪明的姑娘,并没有将心中想法表现出来,因为她已经看出那些家丁狗腿子们,看似随便落座,实则将她和小蝶牢牢地围在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圈子里,而外圈那些食客也不像是会做出英雄救美事情的好儿郎,不需要家丁狗腿子恐吓,便已经齐刷刷地招呼小二结账跑路。

    现在对她而言,最有利的做法就是和宁家小少爷虚与委蛇地应酬着。

    当然,她也并非就是在白白拖延时间,她应酬着宁家小少爷在这个不起眼的饭馆里说话,一来她可以打发小蝶拿着她阿玛临出门塞给她的书信去附近衙门求救,二来也可以赌一赌运气,如果好运地等到四爷领着护卫过来,那么相信作风干练的四爷不会眼睁睁地瞧着她落入虎口,而她也可以顺理成章地借着报恩的名头,缠住她的通天梯四爷了。

    不得不说,这媚儿真是深谙富贵险中求的道理。

    明明已经一只脚踩在悬崖边儿上,还不忘谋求天大的富贵,若是这样的人不成功,那就真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言了。

    再说媚儿在宁家小少爷眼里就如同是已经落入盘丝洞的唐僧一般美味可口,不同于那些迎门卖笑的娼妓,虽然媚儿眉眼妩媚动人,一颦一笑都带着几分媚态,但是她常与诗书琴棋作伴,气质脱俗,很有几分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意思在,加之穿着打扮,也不似出门寒门的小家碧玉,举手投足都自带着一股子优雅做派,宁家小少爷还真起了几分想和她结成秦晋之好的想法。

    “不知小姐是哪家闺秀,我乃当地乡绅宁家的独子宁良辰。”既是有了心思,他自然不会表现得太过轻佻,宁良辰一板一眼地说着话,背地里却不忘给身边的狗腿子做着小动作,暗示他们去排演一处英雄救美的好戏,以展示他宁良辰威武不能屈、敢于恶势力作斗争的硬汉做派。

    媚儿虽然看不够宁良辰的小动作是什么意思,却不妨碍她乐得轻松,笑吟吟地应承着,也没有遮掩自个儿的身份,直接将自个儿的出身来历说了个清楚,免得宁良辰真做出什么有失体统的事情来。

    女子家的闺誉最为重要,尤其是她一心要攀上四爷这个高枝儿,怎能不小心。

    虽然宁家是当地颇有些威望的乡绅,但自古民不与官斗,别看媚儿的阿玛就是一个区区知县,但是官就是官,吓住宁良辰这么个不成器的小纨绔子弟,还是足够用的,随着媚儿介绍完自个儿的身份,本来还放肆打量媚儿身段的宁良辰更多了几分正色,满汉不通婚,宁良辰再糊涂,也不敢真和出身乌拉那拉望族的八旗格格犯糊涂,就在他想要招呼着狗腿子离开这处是非地的时候,临窗而坐的媚儿瞟到了楼下正在进门的四爷一行人。

    英雄救美,以身相许……这绝对是话本子里最经典的桥段。

    媚儿估摸着楼下四爷等人上来需要的时间,掐着点,对宁良辰露出一抹可谓是倾城倾国的魅惑笑容,随即抬手抓住宁良辰放在茶碗边儿的手就奔着自个儿的脸上摸去,要说这也怪宁良辰这人太好美色,一上来就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媚儿的身边,若是他没有动色心、起恶念,规规矩矩地和媚儿隔桌对坐,也不会这般轻易地就被媚儿抓住自个儿的手,更不会无缘无故地就成为了这出英雄救美好戏里的邪恶配角。

    “阿……”惊慌失措、略显羞恼的叫声响起时,四爷刚好一只脚迈上二楼。

    随后就是一连串的杯碟碗筷摔碎的响动,其间还夹杂着狗腿子们的叫骂和呵斥,总之是要多乱有多乱,反倒是本主宁良辰整个人都是傻乎乎地任由媚儿为所欲为着,而那些狗腿子早就看惯自家小少爷骚扰美人儿的场景,根本没想到他家的小少爷是吃了哑巴亏,还一个个互相偷笑着。

    另一头的楼梯口位置,苏培盛瞟了眼乱糟糟的二楼,尽忠职守地挡在四爷的跟前,轻声提醒道:“主子爷,这饭馆里乱糟糟的,咱们还是换一家打尖吧。”说完,他便打算护着四爷下楼去了。

    四爷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才要说话,一直盯着楼梯口动静的媚儿就抢先惊呼一声,如乳燕归巢般地奔到四爷的跟前,哀声求救道:“公子救救我,公子救救我!”

    假,假,假……这出戏就只能用三个字来评论,那就是非常假。

    如果媚儿不是表现得这么急切,那么这出戏倒是可圈可点,可是当媚儿注意到四爷转身就要走的时候,她真是慌乱得没了主意,直接就甩开呆滞在原地的宁良辰,冲着她的目标就过去了,那番心急的做派,别说四爷这样从小就生活在宫中的皇子能看明白,便是做惯拈花惹草事情的宁良辰都看懂了。

    他明白他是偶然地撞进来,做了媚儿的棋子。

    不过他顾忌着媚儿出自官家的身份,也看出四爷的来历非凡,不想多做辩解,装作是拈花惹草失败的羞愤样子,便直接招呼着狗腿子下楼去了,下楼的时候,他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了眼四爷,尽量让这出戏显得更加真实些。

    没办法,他也不想自个儿表现得这么没有骨气。

    但是俗话说的好:县官不如现管,别看媚儿的阿玛是宜兴县的知县,但是也不是他们宁家这种在朝上没有半点根基依仗的乡绅富户能惹得起的,宁良辰之所以能在木渎镇上横行无忌,全赖于他很有自知之明,他可以招惹那些跳着扁担游街窜巷做小买卖的货郎,他却不会招惹那些落魄潦倒的穷困读书人,因为谁也不敢保证哪天这些看起来穷得吃喝都成问题的酸秀才就成为了一方官吏,他宁可在花街柳巷一掷千金,却不会当街欺凌姑娘,因为谁也不知道街上不起眼的姑娘家里有没有富贵亲戚。

    言而总之吧,他就是个还算规矩的浪荡小子罢了。

    至于说,那场闹得宁家理亏词穷的放火烧屋、致使方老太爷惨死火场的大戏,他也是实打实地背了黑锅,具体原因,非是宁家人不能了解,哪怕是方家人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偏偏那些看戏的人人云亦云,传言也是越发无稽,他就是想解释,也没人肯听听他这个素有浪荡名声的公子哥是作何解释。

    此番又是如此,媚儿又让他背了黑锅,不过他也就是稍稍不痛快一瞬间,便自个儿想开了,左右他也没有太吃亏,还摸到了媚儿滑溜溜、粉嫩嫩的小脸,想到这里,他脸上挂着*****无比的笑容,抬手凑到鼻尖,狠狠深呼吸着,仿佛是在回味媚儿的味道,那模样是恶心急了。

    不过街上的行人并没有那种正义感过分的主儿,主动跳出来指责他的行为。

    饭馆二楼上,四爷看透了媚儿的戏,自然不会去追究背黑锅的宁良辰,而媚儿生怕留下宁良辰会拆穿自个儿的把戏,也就轻易放过了宁良辰,只想着过后要让阿玛的人去敲打敲打宁家人,叮嘱宁良辰管好嘴,不要出去胡说八道就是了,这会儿正一门心思地装软弱、装委屈地赖在四爷身边。

    “苏培盛,还不将这位姑娘扶起来!”对于媚儿抱着自个儿大腿就不撒手的行为,四爷很是嫌弃地蹙起了眉头,他冷冷丢给苏培盛一记眼刀,语气很是和缓的吩咐道,他可不是那种看到个女人就迈不动步子的性格,他只是想知道这个突然跳出来的女人是何出身来历罢了,所以这才没有一脚踹开这个弄皱自个儿衣裳的蠢女人。

    苏培盛闻言,忙上前扶起瘫坐在地上的媚儿,刚要说话,一直愣在旁边的小蝶,总算是在媚儿的暗示下,反映了过来,忙冲过来,三两下拍开了苏培盛的大手,很是傲慢地尖声叫道:“你是什么人,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都不懂么,咱们小姐是什么身份,哪里是你能轻易碰触的!”

    红花还需绿叶配。

    媚儿这趟出来,舍弃掉颇善拳脚功夫的小兰,选择更加刁蛮的小蝶,便是为了在必要的时候,让小蝶本性发挥地衬托自己的温柔如水,而眼下就是这么个局面,她小脸通红地扯了扯小蝶的袖管,低声道:“别胡说,他扶我起来,也是好心。”

    那模样,活脱脱一个受气包的样子。

    这出红脸白脸的配合,比起刚刚那出戏就真实多了,不过已然看破漏洞的四爷,如何还能被这种粗浅的表面功夫欺骗呢,但是为了能问出这个女人的出身来历,他还是装作茫然无知的样子,很是客气地替苏培盛给媚儿赔了个不是。

    媚儿也不想揪着这个话题不放,笑着屈膝一礼,便顺坡下驴地提出了要请四爷吃饭的事儿,她盈盈笑着,双眸羞中带怯地瞟着四爷,柔柔说道:“公子太客气了,媚儿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公子的救命之恩呢,若是公子不嫌弃,不如就让媚儿请公子小酌几杯吧!”

    “那如何好意思呢!”四爷很是配合地开口道。

    常规的客套,常规的挽留……

    最后,媚儿和四爷仍然是照着标准的套路,坐在了窗边的方桌旁,一个温婉,一个清冷,几道平平常常的小菜,一壶温热的黄酒,配合着窗外渐渐消失的夕阳,便如同画中人物般,要说媚儿真是不简单,虽说算不上博古通今,却也是满腹学识,和博学广识的四爷有来言有去语,倒是一团融洽,要不是苏培盛深谙四爷的喜好,还真以为四爷遇到了一位无话不说的红颜知己呢!

    “你说说你这个常随,怎么还好意思在这里听墙根儿呢!”雅间的竹帘外,小蝶颇为不屑地瞟了眼苏培盛,低声嘲讽道,她虽然不知道自家小姐为何不顾规矩地和陌生男子同处一室,却也知道自家小姐聪明伶俐,必不会吃亏,所以她根本没有半点做丫鬟的自觉,反而很是看不上苏培盛听墙根儿的做派。

    “呵呵,咱家不和你一个小丫头计较。”苏培盛闻声,敛了敛衣袖,淡笑道。

    “摆什么谱,还不是个奴才。”小蝶见状,没好气的嘀咕着,转身往旁边的桌边儿走去,媚儿为了表现自个儿是个性格温柔、且平易待人的主子,特地在二楼的散桌给小蝶和四爷的随行仆役定了桌席面,四爷身边的人,自是看不上这种席面,但是从小就跟在媚儿身边的小蝶,却是很少有机会吃到这么好的吃食,之前她还有些不好意思上桌,不过见苏培盛等人都没有落座的意思,她便也就不需要再客气了,直接就撸胳膊、挽袖子地吃了起来。

    雅间里,四爷和媚儿说说笑笑,套出了媚儿的来历,心里的迷雾,总算是揭开了。

    宜兴知县之女,乌拉那拉氏一族的分支远房,英雄救美……

    乌拉那拉氏的老族长达哈苏为了笼络住他这个四王爷,还真是花招奇出呢!

    既然已经弄清楚了对方的来意,四爷也不愿意和媚儿坐在夕阳下磨嘴皮子了、

    别看坐在阳光下,旁人看过来是美不胜收,可是只有当事人才知道,这斜阳落日,也是很晃眼的,他端起酒盅,一口喝光酒盅里的残酒,摆出还有正事要做的架势,婉言提出了告辞。

第九百九十七章

    第九百九十七章

    叩叩叩……

    离开小饭馆儿,四爷暗道晦气,他并非真是清心寡欲,也并非不喜欢欣赏美人,只是前有做事阴狠毒辣的乌拉那拉氏做前车之鉴,他便格外讨厌精于算计的女子,尤其是现在当家主事的女人是尔芙这样心性单纯的人,他就更加不想府里增添新人,给本就不平静的四爷府,增添更多麻烦。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所以只能说媚儿的精心表演,只能是适得其反了。

    不过乌拉那拉氏的老族长达哈苏也并非蠢货,他早就预料到了这出戏不可能有大圆满结局,因为他太了解四爷的心性,即便四爷真的倾心于媚儿,在知道媚儿的出身来历后,也必然会放弃心中那点小情小爱的小事情,所以他还早就写好一封信,交给了长子英哥带来江南。

    这是他背着喜塔腊氏的安排,他交代英哥,只要媚儿得用,那就将信交给四爷。

    而信里的内容,也就是那些拉关系的老生常谈罢了。

    “叫他进来说话吧。”坐在外间桌边看书的四爷,问清楚来人身份,便也就直接命苏培盛打开了房门。

    他和乌拉那拉氏一族,到底还是姻亲,他即便是讨厌死乌拉那拉氏一族的携恩求报,却也不好太不顾旧情,这其中还牵扯着弘晖的脸面,好在他往常就是一张扑克脸,倒是不需要强作笑脸地招呼来送信的英哥。

    有些寒酸的客栈房间里,四爷随手接过英哥送来的书信,粗略一看,便拧起了眉头,书信的内容和他预料的一般无二,达哈苏用词遣句看似是恳切哀求,实则是老生常谈地和他扯那些所谓的旧日情分,甚至还很隐晦地用弘晖来威胁他。

    呵呵……

    四爷怒极反笑,挑眉看了眼英哥,沉声道:“这是令尊的意思?”

    “确是如此。

    阿玛知道珍珠那丫头在王爷府里不大安分,给王爷和福晋都添了很多麻烦,所以特地从族中挑选了性格乖巧懂事的媚儿,给王爷分忧。”英哥清了清嗓子,苦着脸说道,他不觉得自家阿玛的安排比额娘的安排更靠谱,因为即便是他,也不会喜欢有人来干涉自个儿屋里头的事情,何况是位高权重的天潢贵胄呢。

    “既然如此,那这个叫媚儿的姑娘,本王就收下了。

    只不过本王发自内心的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也请你将这句话转告给你阿玛,请你阿玛记住,雍亲王府是本王的府邸,而并非是你乌拉那拉家的后花园,一而再,切莫再而三,本王的忍耐力很有限。”四爷凝视了英哥半晌,冷声说道,他和乌拉那拉氏的情分都早已耗尽,他现在之所以还愿意接受乌拉那拉氏一族如此过分的要求,全都是为了弘晖,谁让弘晖已经没有亲生额娘照拂,若是再断了其和乌拉那拉氏一族的联系,难免会显得太孤单了些。

    他现在只希望乌拉那拉氏一族不要辜负他的期望。

    “怕是王爷没有仔细看过书信,此番入府,还有族中嫡枝的一个小格格瑞希。”

    事实证明,乌拉那拉氏的老族长并不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

    不过四爷倒是无所谓几个了,大不了就统统塞到自个儿看不到的地方去好了,总之他并不准备真正接纳这些强塞入府的女人们。

    当然,他还是得抓紧给在京里的尔芙去了封信解释,免得尔芙会误会,毕竟这个媚儿是肯定会和他一块返京的,想想尔芙那个醋坛子,他倒是觉得心里头暖暖的,打发了过来送信的英哥,四爷转身回到桌边,吩咐苏培盛准备好笔墨纸砚,便开始给尔芙写起了家书。

    少时片刻,便丢了一地的纸团。

    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和尔芙解释,自个儿这次来江南,什么正事都没办,便先收拢了一个妾室的行为,但是他也没有想要拖着、瞒着,还是决定照实将这件事告诉尔芙。

    “明个儿早起就让人将这封信给京里头送回去吧。”四爷将写好的书信,递到苏培盛的手里,沉声吩咐道。

    说完,他也没有了继续看书的心情,转身就进内室去休息了。

    而与此同时,乌拉那拉氏族长达哈苏的家里,也并不平静。

    喜塔腊氏无意中得知达哈苏写了密信交给英哥,转交给在江南的四爷,她狠狠闭了闭眼睛,强压下心里的火气,抬手打发了房里陪自个儿说话的儿媳妇,命人去前院请达哈苏过来自个儿房里说话。

    她都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达哈苏这次的做法了。

    明明她都已经和达哈苏特地强调过四爷的性格,点明四爷是只顺毛驴,不能如同对付族中晚辈那样以势压人,一定要注意方法,可是达哈苏还是写了信给英哥带去江南,如此一来,怕是媚儿这颗上好的棋子就要白白耽搁了。

    不过这件事和她喜塔腊氏的关系不大,所以她也就是稍稍气了一会儿就平静了。

    当达哈苏从前院赶过来的时候,喜塔腊氏已经彻底冷静下来,她甚至连这件事都没有再提起,只是招呼婢女将小厨房刚出炉的小点心取来,劝着达哈苏喝了杯牛乳,吃了几块还热着的小点心,说了几句家常话,便如同没事人似的送着他出了院子。

    “主子,您怎么不和主子爷说说您担心的事情呢?”回到房间里,伺候了喜塔腊氏快大半辈子的老仆有些不解的问道。

    “我现在和他说,也无非是事后诸葛亮,何必惹他不高兴呢!”喜塔腊氏摇头道。

    喜塔腊氏能够坐稳族长福晋宝座,受阖族老少爱戴,哪里能是没有韬略的人,不然达哈苏也不会想着将族中小辈格格送到她跟前来,左右这惹怒四爷的事情都已经做下,即便是她现在说得再多,也改变不了这个结果,何必再浪费唇舌,那样只会影响她和达哈苏之间的感情,别看她现在已经是后院里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的老福晋,却也不希望成为只有孙男娣女作伴的孤老婆子。

    后院里的娇花那么多,越是年长,便越是要注意分寸了,不然就凭她这张老树皮似的脸,又如何能斗得过那些模样娇艳的小姑娘,让达哈苏多多流连她的身边。

    “瑞溪那孩子还在佛堂抄经么?”想到这里,喜塔腊氏顿了顿脚步,询问道。

    “是的,您虽然没吩咐婢女送绣墩进去,也没有婢女上前研墨,但是她仍然很是沉稳地站在长几前抄经,脸上倒是也看不出不高兴来,老奴瞧着,也生了几分喜欢呢。”老仆垂首答道。

    “你多盯着些,瑞溪是嫡枝唯一未嫁的格格了,是乌拉那拉家的最后一张牌了。

    如果连她都不能在四爷府里站稳脚跟儿,那么咱们也就不需要多操心了。”喜塔腊氏指着墙边角几上放着的食盒,交代老仆送过去佛堂给瑞溪垫肚子,沉声嘱咐道,只是说到最后,她还是不免流露出了几分丧气来,因为媚儿的事,很可能会牵连到瑞溪的身上,这男人有时候亦是小心眼儿的,何况是心高气傲的堂堂亲王,谁会高兴有人插手到自个儿房里的事情呢!

    不过沮丧归沮丧,那些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准备好的,便如喜塔腊氏仍然会安排身边老仆过去教导瑞溪规矩,仍然会让瑞溪抄写经书打磨脾性,万一有什么转机呢,抱着这样的想法,喜塔腊氏在安排老仆送点心过去以后,吩咐小婢女扶着自个儿,悄悄地来到了佛堂外边儿,她还是要亲眼看看瑞溪的反应,不然总归是不放心。

    瑞溪,小小的个头,穿着一袭淡青色的褂裙,瞧着就是个恬静的姑娘,模样虽然是不算多么出挑,却胜在耐看,梳着小巧精致的双丫髻,并未簪戴名贵的发簪饰品,素银的小簪子,配着几朵细碎如龙眼大小的绢花,倒也有几分俏皮,喜塔腊氏看着,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是个很会打扮自个儿的姑娘,别看打扮得不够出彩,却让人看着就有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你将箱笼底下压着的那套素银镶米粒大小珍珠的头面找出来。”重新回到上房里坐稳,喜塔腊氏翻着妆匣里的发饰,拧眉想了片刻,扭头对着身边伺候的小婢女,轻声吩咐道。

    “那奴婢一会儿就找人过去找。

    只是那套头面有些旧了,您看要不要找个金楼重新拾辍拾辍。”小婢女提醒道。

    “不需要,仔细擦拭一番就是了。”喜塔腊氏淡声道。

    那套头面是她少女时候,家里给她置办的,只不过少时的她更喜欢金光闪闪的赤金头面,所以并没有簪戴过几次就丢到妆匣底层去压着了,可惜那会儿的她根本压不住更为华丽的赤金首饰,便因为穿着打扮这事,她可是没有少让婆婆挑嘴儿,再后来,这套素银头面就已经不符合她的身份,她即便是想要簪戴,却也没机会再戴了,好在现在有了更适合这头面的主人。

    如果这样看的话,那瑞溪倒是比她更懂得什么是适合自个儿的东西。

    转眼几天,喜塔腊氏是越看瑞溪越喜欢,甚至动了留瑞溪许配其他好人家的打算,因为有了达哈苏给四爷施压的事在前,她实在不认为瑞溪被抬进府以后,还能得到四爷的宠爱,她还真怕瑞溪耐不住性子,变成另一个珍珠,只不过还不等她将这话说出口,从江南回来的英哥就带来了一个不大好的消息。

    “果然是如此。”喜塔腊氏毫不意外四爷的反应,叹气道。

    “那咱们还要送瑞溪过去么?”英哥也挺喜欢瑞溪这个小侄女的,真是不忍心瑞溪明珠暗投,不过他已经习惯按照自家阿玛达哈苏的吩咐办事,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头一次提出反对意见,却也显得软趴趴的,没有半点力度。

    对此,喜塔腊氏很是无奈。

    她当时一定是和后院里的女人斗傻了脑子,才会疏忽了对长子的教导,致使本该成为家中支柱的长子养成了这么个优柔寡断、没有主见的性子,只可惜现在小树长成,她便是再有能力,也改正不了长子英哥的性格了,好在她替英哥定了门好亲事,这样英哥就算是性格软弱些,却也不会吃亏。

    “现在就只剩下瑞溪这个指望,你以后就多多教她些本事吧。”和长子英哥的性格相反,达哈苏绝对是那种撞了南墙都不会回头的犟种,他虽然也知道他写信给四爷施压的举动有些冒失了,却仍然不愿意放弃四爷这棵已经根深蒂固、枝繁叶茂的大树,更不愿意放弃弘晖这个四爷府的嫡长阿哥,所以他还是坚持要将瑞溪送到四爷府去做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格格,不过为了弥补他之前的失误,他也特别拜托喜塔腊氏更加用心地教导瑞溪。

    毕竟在他看来,有喜塔腊氏给瑞溪做幕僚出主意,未必就拿不下一个四爷。

    喜塔腊氏实在不忍心戳破达哈苏的最后希望,只好捏着鼻子接下了这个倒霉的苦差事,她这边加班加班地培训瑞溪,前边儿达哈苏也是连连拜访老友,希望能给瑞溪讨个更加高贵些的名分来,他却俨然忘记了还在四爷府后院里苦苦挣扎着的珍珠,他到处拉关系,又送了好多好处给老友,更是端出了先福晋乌拉那拉氏做挡箭牌,倒是真给瑞溪挣来了一个侧福晋的名额,不过也让珍珠恨极了瑞溪。

    可怜还在江南苦苦讨好四爷的媚儿,她还不知道她已经成为了衬托花骨朵的绿叶。

    而圆明园里,尔芙倒是毫不意外,早在乌拉那拉氏过世以后,她就知道早晚会出现这么一个姓乌拉那拉氏的侧福晋,她原本以为这个侧福晋的帽子会戴在珍珠的头上,随后以为这顶桂冠会落在那个什么媚儿的头上,却是真没想到最后便宜了这个乌拉那拉氏嫡枝所出的瑞溪格格的头上。

    不过谁是侧福晋,于尔芙来讲,倒是真的无所谓。

    亲王标配,一嫡四侧福晋,到今个儿都没有凑齐人头,谁能成为侧福晋,尔芙都是举双手欢迎,最好都是府里那些老人儿占据位置,这样也省得那些大家族使劲往府里塞新人了,想想四爷出去一趟,这府里就又要多出两个乌拉那拉家的姑娘,她也是心塞得够够的了,不过没关系,一顶侧福晋的桂冠,足够府里新老三个乌拉那拉家的姑娘都成一团,真不知道该说这乌拉那拉家的老族长是聪明,还是傻了!

第九百九十八章

    第九百九十八章

    不过这些事,倒是也都无关紧要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对于现在最危险的来说,那就是佟佳氏已经渐渐隆起的小肚子。

    不管尔芙在不在意四爷多几个儿子,或者是以后会不会突然冒出几个小阿哥和自家弘轩争夺现在还不属于四爷的帝位,但是这里面都有一件让那个尔芙心慌慌的事情在,那就是大李氏曾经肯定地说过她已经彻底坏了佟佳氏的身子,那佟佳氏现在为何能安安稳稳地窝在一方楼里安胎。

    如果说是假孕,佟佳氏必然是要上蹿下跳地将这个黑锅扣在某个人头上。

    如果不是假孕,那么当初大李氏又是如何被骗的!

    两个答案,如同两条曲里拐弯的林中小径般摆在尔芙眼前,甭管是哪一种,对于尔芙来说都不是好消息,第一种最惨,因为她在四爷府里找不出另一个比自个儿适合背黑锅的人选,第二种稍次之,但是她就需要更加努力地防备佟佳氏身边的人了。

    “明个儿又到各院女眷过来给我请安的日子了吧。”为了让自个儿能睡个安稳觉,她决定主动出击,尔芙翻翻手边放着的黄历,也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只是想要确定一下日子,扭头冲着诗兰问道。

    “是的。”诗兰虽然不知道尔芙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却还是很快给出了答案。

    尔芙闻言,微微点了点头,将黄历放回到它本来的位置上,抬手摸着脸颊上突然就冒出来的两个小痘痘,若有所思的吩咐道:“你明个儿估计着时间,把胡太医请过来,让他过来给我请个平安脉。”

    “主子可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不如奴婢现在就让赵公公跑一趟前边儿吧。”难得尔芙主动要求请太医过来看诊,诗兰倒是没有联想到佟佳氏的身上,只当是尔芙哪里不舒坦了,不禁有些着急了,忙建议道。

    “无妨,我就是想让胡太医给我瞧瞧脉象,你看我这些日子也没吃什么特别东西,怎么脸上就起了红痘痘,虽说这红痘痘不痛不痒的,但是总是有碍观瞻,若是让旁人瞧见了,也不美观。”尔芙忙解释道,她可不愿意身边人因为丁点小事就这样一惊一乍地请太医过来,到时候惊动了畅春园那边的德妃娘娘,还不是要折腾她过去解释,再说又是这种节骨眼儿的时候,难免会有有心人联想到府里要增添新人的事上,一旦传扬开,保管会将这最平常的请平安脉的事,拔高到她这个嫡福晋是否不够大度的事上,如果不是佟佳氏的肚子,弄得她已经好些日子睡不安稳,她还真是不愿意在这节骨眼上叫胡太医过来长春仙馆走动。

    次日天明,记挂着要请太医给佟佳氏诊脉这事的尔芙,难得早早就起来梳妆了。

    早起微风清爽,带来园里淡淡的花香,尔芙眉眼带笑地坐在堂屋里,穿着一袭淡紫色滚银白色边牙的大襟旗装,很是端庄地坐在桌边儿,陪着各院女眷唠了会家常,总算是等来了胡太医,她略显尴尬地拂了拂袖口,轻声说道:“我这两日总觉得身子骨有些沉,便让太医过来瞧瞧,正好诸位妹妹也在这里,那就一块让太医瞧瞧吧。”说完,她便一抬手,吩咐诗兰请胡太医进来了。

    尔芙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没有忘记打量佟佳氏的表情。

    她希望能从佟佳氏的脸上看出些不对劲的地方,不过佟佳氏就如同没事人似的,嘴角一直挂着恬静的笑容,单手虚抚着小腹位置,整个人散发着母爱光环,倒是看不出是假装有孕的迹象来。

    随后胡太医也证实了佟佳氏确实已经有孕,且孕期足有三个月了的事实。

    这样一来,尔芙也能松口气了,起码她不需要担心自个儿会成为倒霉的背锅侠啦,抱着这样的想法,她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几分,柔声说道:“佟佳氏进府不足一年就能顺利有孕,果然是好福气。我今个儿特地让太医替佟佳妹妹把脉,便是想要借此提醒众位妹妹,千万不要动什么歪脑筋,咱们后院诸位姐妹互相怎么算计都好,千万不要牵扯到皇家血脉传承这种大事上,别到时候好处没落到自个儿手里,反而连累了诸位妹妹身后的家族。”

    随着大李氏被禁足,小乌拉那拉氏成为家族弃子,圆明园里是真的平静了许多,尔芙可不想因为佟佳氏有孕这事,让眼下暂时的平静被打破,好在能安稳留在府里的女眷都是聪明人,连一向最喜欢挑拨是非的小乌拉那拉氏都消停下来,倒也轻易不会有人冒险对佟佳氏的肚子出手了,但是尔芙还是决定好好敲打敲打后院的众女,免得有人猪油蒙了心,选择铤而走险,连累了她这个嫡福晋。

    就这样,尔芙和后院诸位女眷细细说了说伤害皇室血脉是个什么罪过,又细细说了说宗人府的黑牢是多么恐怖,见佟佳氏脸上出现了些许疲惫之态,这才随意地摆摆手,打发了过来请安的众女。

    打发了来请安的众女,本着小心无大错原则的尔芙,直接下令封了大李氏的院子。

    另外,她还交代毓秀姑姑去茉雅琦那边转了转,也吩咐赵德柱给前院的张保送信,让张保格外注意下弘晖、弘昀,包括弘轩在内的几个小阿哥的举动,交代完这些事,她又坐在堂屋里愣了会儿神,确认再没有疏漏的地方,这才如往常那般拎着小生子准备好的小点心过去畅春园陪德妃娘娘听书。

    其实她也不想大热天的来回奔波,尤其是要去畅春园那边守规矩,可是谁让德妃娘娘瞧中了四爷给自个儿挑选的说书女先生,愣是直接将说书女先生要到畅春园去了,这让没有了其他文娱活动的尔芙不得不选择了追剧这项苦差事,好在来回都是坐着肩舆,不需要她顶着大太阳走路,不然她都能哭死在长春仙馆里。

    临出门前,她还不忘交代诗兰留守长春仙馆,免得有人在自个儿房里动什么手脚。

    尔芙这一去畅春园就是小半天,不到晌午饭口时分,那绝对是不会打道回府的,所以这长此以往下来,难免长春仙馆里当差的婢仆就会有所懈怠,这还是尔芙上次偶然发现有人动过自个儿屋里妆台上的脂粉,安排赵德柱在院里偷偷留意着,这才发现她离开长春仙馆以后,那些闲下来的婢仆,竟然会做出呼朋唤友闲聊天、做针线活的事,虽然她并没有受到伤害,却不能不防备着些,所以打那以后,她离开长春仙馆,一定会留下诗兰、诗情,或者是玉洁中的一个人看守上房。

    至于说那些呼朋唤友地来长春仙馆闲聊天的宫婢仆从,她倒是没有多计较。

    毕竟这人是群居动物,总不能进了长春仙馆当差就要彻底地断六亲,只要不耽搁了差事,想要招呼几个一块当差的小伙伴过来热闹热闹,这也算是人之常情吧,她又何必显得那么不近人情呢,不过她也给底下人定下来规矩来,那就是甭管是谁招呼了朋友进长春仙馆,那就要负责自个儿小伙伴的行踪,不能任由外人在长春仙馆里到处乱转,所以之后倒是也没有出现有人私自进入上房的事情来。

    今个儿,尔芙仍然拎着食盒去畅春园,不过却是空跑一趟,因为德妃娘娘早起就去陪仍然康健爽利的太后娘娘说话了,这位吉祥物般存在的太后娘娘,别看少时过得不甚如意,可是随着顺治帝蹬腿崩逝,小皇帝康熙继位登基,可谓是时来运转,不但住到了新建的宁寿宫里,康熙帝还经常陪伴老太后去热河行宫避暑,比起亲生儿子还要孝顺,若不是老太后年纪越来越大,估计这趟去江南游玩,老太后也不会留在畅春园里。

    知道德妃娘娘过去陪老太后闲聊天,尔芙并没有追过去的打算,一来是她实在不喜欢规矩森严的宫苑所在,二来就是她一句蒙语不会,去了太后娘娘跟前,那就是赔笑脸做摆设的命。

    为了不让自个儿太悲催地当背景板,她很是果断地选择了转身回圆明园。

    不过回到圆明园,她也没有什么打发时间的好主意,更不想招呼后院其他女眷过来打牌消闲,傻愣愣地坐在次间罗汉床上,看了会儿没意思的话本子,估摸着时间,抬眸瞧了瞧艳阳高照的院里,招呼过诗兰近前说话,低声吩咐道:“之前咱们出来的时候,四爷请了内务府修葺府宅,现在也不知道收拾得怎么样了,你去前院跑一趟,让张保安排车辇护卫,咱们今个儿就回去瞧瞧,晚上若是赶不回来圆明园,正好我就回娘家住上一晚。”

    说完,她也不给诗兰拒绝的机会,直接就往内室里更衣去了。

    已经出嫁的女儿还经常回娘家,必然会被婆家嫌弃,而身份越是尊贵的妇人,便越是不容易回娘家,尤其是宫妃,回娘家省亲,那就更是艰难了,不但要经过钦天监算日子、时辰,还要安排当地府衙迎送之事,不过尔芙这样的亲王福晋,想要回娘家一趟,还是蛮容易的,特别是如她的娘家这样本就在京中的,便是随随便便回去吃顿饭,那也是可以的,但是想要留宿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而尔芙这次,可谓是投机取巧了。

    因为四爷随圣驾出京去了,府里修葺扩建这种事,也不可能任由底下人做主,尔芙找的这个借口,那简直就是再理所应当不过了,偏偏圆明园距离四爷在京中的府宅,又是这种不远不近的,要是赶着些,早出晚归,也能做到,要想随意些,早起出发,次日回来,也说得通,所以就算是谁也不能揪着这个事来挑尔芙的毛病。

    当然,尔芙绝对不是回去做监工的,她就是想要去大栅栏逛逛解闷的。

    前院那边,张保得到吩咐,登时就忙活起来,一来是他要安排人盯着几个阿哥那边的动静,免得那些阿哥被人挑唆地做出忤逆不孝的错事来,二来是他也要安排人守卫圆明园的门户,这偌大一个园子,到处都是草木葱茏,钻进个把贼子进来,那就是天大的事情,而他之所以这么忙碌的原因,还是因为他要陪着尔芙这位嫡福晋一块回京城去。

    好在王府长史傅鼐大人还在圆明园这边儿,不然就是打死张保,张保都不敢溜号,顶多就是抓紧派人给傅鼐去信,劝说傅鼐丢下四爷府修葺扩建那些事情,赶到尔芙这位嫡福晋跟前伺候。

    若是不了解尔芙性格的人,见到尔芙这时往京中走动的话,一定会以为尔芙是故意给后院其他女人留出机会来暗算佟佳氏,不过张保却是完全不会误会,因为就他看来,自家这位福晋就根本没有那算计人的脑袋瓜儿,再结合自家福晋刚刚去过畅春园,他可以肯定尔芙就是在圆明园待闷了。

    匆忙安排好车辇仪仗和随行护卫这些事,张保赶忙来到长春仙馆给尔芙报信,尔芙这边也已经做好了出行的准备,备用的衣裳首饰都装在包袱和便于携带的小妆匣里,路上花用的散碎银两,也已经都让诗兰带好了,另外还有给娘家钮祜禄凌柱府里诸人带去的礼物,也都从库房找出来了,一样样地摆在次间地当间的圆桌上,只等着底下人过来装车带走了。

    “那咱们就出发吧。”尔芙瞧见张保过来,笑着迎到了廊下,抬手免了张保的礼,摆手道,那模样别提多么地意气风发了。

    张保闻言,笑着退到旁边,目送着尔芙登上回京要乘坐的大马车,刚要吩咐婢仆将房间里的礼物都装车带走的空档,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的小乌拉那拉氏就赶了过来,尔芙听着外面的动静,撩开车帘的一角,低声呢喃了一句,“她怎么过来了!”,便又从马车上下来了。

    不等尔芙开口询问,小乌拉那拉氏就当着满院婢仆的面,直接撩着袍摆跪了下去,恳切哀求道:“福晋,婢妾冒昧前来,实在是想求福晋恩准婢妾能回娘家探亲。”

    “这……算了,那你就抓点紧吧。

    不过我可和你说清楚了,最晚明早儿,咱们就得赶回来。”尔芙本想开口拒绝,不过想到左右还有那么多婢仆在看着,她也实在不好太驳小乌拉那拉氏的脸面,只好点头同意了,这让她不得不怀疑小乌拉那拉氏就是故意掐在这个节骨眼来为难自个儿的。

第九百九十九章

    第九百九十九章

    事实证明,小乌拉那拉氏还真是无心的,她实在是着急要蕙娘和自家额娘套消息,也想趁机去见见那个已经被下诏册封为侧福晋的瑞溪小堂妹,所以她一听说尔芙这边准备回京去看看,便直接忙活活地赶过来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她本想着嫡福晋回京这种事,必然是需要些时间安排的,却没想到在圆明园闷得慌的尔芙动作会如此迅速,这才会闹出这么一出堪比逼宫的大戏来。

    尔芙点头同意小乌拉那拉氏回娘家探亲是不好推辞,可是轮到张保安排护卫的时候,却是实打实犯难了,首先是四爷府的护卫就那么多,四爷随圣驾出京,已经从中挑出一拨好手带走,然后是尔芙这位嫡福晋回京,张保又从剩余的护卫里,挑选了合适的人手,现在轮到小乌拉那拉氏头上,他想要再从圆明园这边拨护卫,却是实在是有些摆弄不开了,张保胆子再大,也不可能将所有人都带走,任由圆明园这边完全不设防。

    最后,张保只能苦着脸从护卫住的院落出来,一路小跑地来到长春仙馆求助了。

    重新坐回到马车上的尔芙听说这事,也知道这事和自个儿有着脱不开的关系,不可能全然不管地就这么回京去,她拧眉苦思片刻,撩开车帘的一角,对着张保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上前来,低声交代道:“既然圆明园这边实在抽调不出来人,那回京这一路就让小乌拉那拉氏和我一块走吧,另外你再挑选两个做事稳重的护卫,跟着小乌拉那拉氏,确保其在娘家的安全就好,如此安排的话,应该也算妥帖!”

    说完,尔芙也没有莽撞地让张保下去安排,而是让诗兰原封不动地将这话给小乌拉那拉氏那边递过去了,心想:要是小乌拉那拉氏觉得如此安排不够体面的话,那就只好让她等自个儿从京中归来以后,再另外安排其回娘家探亲的事儿了。

    这会儿,小乌拉那拉氏已经回翠微堂那边收拾行李,猛地听说长春仙馆的诗兰过来求见,还以为是尔芙后悔同意自个儿回娘家探亲的事儿,所以听诗兰和她说起护卫不够这事的时候,连半点犹豫都没有,便直接同意了尔芙的安排。

    她是打定主意一定要今个儿回娘家的。

    毕竟事情宜早不宜迟,虽说尔芙嘴上说得好听,稍后回来就回另外安排她回娘家探亲的事情,但是谁能保证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她也不可能好像催账似地去督促尔芙,所以为了避免一些不可控的意外出现,还是早早回去一趟,这样最实际。

    至于说路上的危险,小乌拉那拉氏只当是一阵微风吹过就算了。

    京城乃首善之区,圆明园左右皆是皇子宗亲避暑的别院所在,怕是再没有比这里治安更加好的地方了,所谓的山贼流匪得喝多少假酒,才敢跑过来冲击皇室行辕,再说这一路上,还有尔芙这位嫡福晋和护卫环绕,即便是真遇到危险,也不会有人揪着她这个不起眼的侍妾格格为难,所以说和尔芙一路回京,怕是再安全不过了。

    不过她并没有将她这点小心思表露出来,那不就成傻子了,所以她好似很乐意和尔芙作伴般的含笑说道:“难得有机会和福晋如此亲近,我自然是乐不得的,只是还要麻烦福晋那边等等,毕竟你看我这匆忙想着回家探亲,很多东西都还没有安排好。”

    说着话,小乌拉那拉氏示意跟前伺候的小婢女上前,将一张叠得齐整的银票,不动声色地塞到诗兰的手里,柔声拜托道:“麻烦姑娘回去替我和福晋好好说说,千千万万让福晋多等我片刻,这点小意思是给姑娘买花簪戴的。”

    诗兰推辞两下,便也就半推半就地收下了银票,转身回去找尔芙复命去了。

    当然,她也没有藏私,直接将小乌拉那拉氏使银子贿赂她的事情,原封不动地告诉了尔芙知道,免得旁人借这种事情挑拨她们主仆的关系。

    “即使她给你的,那你就好好收着,难道我这个主子还能贪你那点散碎银子。”尔芙含笑瞟了眼那张面额足有五十两的通兑银票,很是随意的说道,她坐拥原主阿玛和改姓钮祜禄氏后的便宜额娘伊尔根觉罗氏为自个儿置办的两套妆奁和大笔产业,实在是看不上这点足够普通百姓积攒一辈子的钱财。

    不过小乌拉那拉氏使银子讨好自个儿身边的人,她也不好太催促小乌拉那拉氏了,左右都是要等,与其坐在马车里苦等,尔芙自是更愿意坐在绿荫环绕的凉亭里等待,所以她很是痛快地下了马车,招呼诗兰送来热茶和点心,一边瞧着宫人将房里圆桌上的礼物装车,一边漫不经心地和诗兰等人说着闲话。

    这一等,便是足足一个时辰。

    就在尔芙坐得浑身发酸的时候,小乌拉那拉氏坐着肩舆过来了,肩舆后面,还跟着抱着包袱跟着的三五个宫女,她满脸是笑地来到凉亭里,恭声请安道:“劳烦福晋在凉亭中久候了。”

    尔芙闻言,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道:“别拘礼了,坐下说话吧。”

    说完,她就直接催促小乌拉那拉氏身后跟着的那些宫人快些将行李装车了。

    别看尔芙面上仍然是笑吟吟的样子,心里却早已经苦笑不已,不过自个儿挖的坑,含泪也得往下跳啊,有了小乌拉那拉氏跟着自个儿一块回京,又在这里白白耽搁了这么长的时间,她想要去大栅栏逛街凑热闹的打算,肯定是要彻底泡汤了,想想回去京城,也不过是和伊尔根觉罗氏福晋坐在一块说那些家长里短的事情,她都想要放弃这次突然起意的回京之旅了。

    不过这也就是尔芙在心里想想就算了的事儿,不然让外人瞧着像什么样子了。

    少时片刻,小乌拉那拉氏带来的那些行李和礼物都装在了另外一辆油毡棚马车上,张保过来报信说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启程,尔芙对着还在喝茶的小乌拉那拉氏浅浅笑着,敛了敛袍摆,率先上了停在长春仙馆外的肩舆上。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原本尔芙自个儿领着贴身宫婢回京,并没有准备乘坐亲王福晋标配版的那辆奢华且宽敞的大马车,一辆小小的油毡棚马车在圆明园里,还算是勉强能跑得开,但是多了小乌拉那拉氏这位与先福晋同出一族的格格在,出行工具,自然也是要有所改变的,可是圆明园是仿照苏州园林修建的花园式建筑,一切建筑都依托自然形成的山水溪流所建,那些曲径通幽的林间小路,怎么可能跑得开大马车,所以她也只能坐着肩舆到大园门外去换乘了。

    当然,尔芙绝对不会承认,她就是小心眼的不肯在先福晋乌拉那拉氏的族人面前,落自个儿嫡福晋的派头。

    大园门外,排队似的停着一溜马车,最前头的就是尔芙那辆暗红色锦缎金丝绣青鸾纹路车篷的亲王福晋车辇,车身四角立柱上,镶嵌着鎏金缠丝坠玉球的装饰,一缕缕暗红色的流苏如同雨幕似的悬在周围,一阵清风吹来,随风飘摆,格外绚丽夺目。

    尔芙扶着诗兰的手腕,踩着三个阶梯的黄花梨木雕踏脚,仪态万千地上了马车,那感觉就如同她已然变身成为龙袍加身的女帝武则天般痛快,面上却是挂着一抹矜持的笑容,生恐在外人跟前露怯。

    说句实话,她还真是没坐过几次这般豪华的大马车。

    如果说油毡棚小马车是现代那些满大街都是的普通私家车,那么她的专属车驾就得是兰博基尼、劳斯莱斯这样的豪车了,再瞧瞧前后簇拥围绕的护卫和已然铺排开的仪仗队伍,这简直就是女王出巡啊!

    端坐在超豪华的马车里,尔芙默默感慨着,面上却是清淡如常,一面招呼着乌拉那拉氏不必拘束,一边吩咐诗兰将早就准备好的茶水点心拿出来,如同摆摊似的摆在了固定在车厢地板上的精致茶桌上,随后她就甩开脚下穿着的花盆底绣花鞋,倚着身侧左右摆着的软枕,很是慵懒地半躺在了车座上,“这一路回京,还需要些工夫,你们都随意些吧,免得到了京里,这身子骨都坐得僵硬了。”

    “那婢妾就失礼了。”小乌拉那拉氏也没有太客气,学着尔芙的样子,脱下脚下踩着的花盆底绣花鞋,整整齐齐地放在车座下的暗格里,随后挑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倚着身侧的软枕,将双腿都收到了车座上。

    “这就对了。”尔芙瞟了眼小乌拉那拉氏脚下如雪白皙的袜子,笑着道。

    这也就是这马车比较宽敞,不然尔芙和小乌拉那拉氏想要这么自在地半躺着,那还真是不容易,估计都得拿出春运挤火车的架势,肩并肩、人挤地傻坐着了。

    想到这里,尔芙揉了揉被发饰压得有些酸的脖颈,摩挲着取下了发间几样装饰用的点翠珠钗,随手放在了身侧的暗格里,又伸手撩开了后车窗位置的车帘,让外面的微风能更直接地吹进车厢里,也让自个儿能更加方便地欣赏外面的风景。

    说是欣赏风景,也不过就是看着路边如卫兵般耸立的树木和不知名的野花发呆,顶多也就是抬头往外望望没有边边框框局限着的晴天白云,再时不时地和小乌拉那拉氏、诗兰、诗情等人说上几句闲话,不然总不可能就这么一路无话地坐着往京里头赶吧。

    好不容易挨到了京外城墙根,不管小乌拉那拉氏觉得如何,尔芙是真的松了口气。

    虽然车厢里很宽敞,该准备的水果、点心和茶水都准备齐全,但是有着小乌拉那拉氏这么一个外人在,尔芙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就如同待在一处布满摄像头的卧室里般坐立难安,而瞧见了青砖古朴的城墙,便也就意味着搭车和她回京的小乌拉那拉氏快要离开她的私人领地了,她自是有种熬出头的畅快感觉。

    不过进了城,这一直撩起的车帘就要放下来了,一直慵懒半躺着的姿势,也必须要调整下,不然一阵清风吹来,再碰巧路边儿有行人经过,岂不是会让人笑话她这个嫡福晋没有半点规矩了。

    好在离城门还有段距离,足够有着拖延症的尔芙打起精神来了。

    少时片刻,尔芙这边坐正了身子,小乌拉那拉氏也将放在车坐下的花盆底绣花鞋穿了起来,显然小乌拉那拉氏的想法和尔芙是一般无二的,不过相比起小乌拉那拉氏如同小学生上课似的标准坐姿,尔芙还是更多了些随意,她斜倚着车厢,偏坐在阴影笼罩下的车座一侧,时不时地透过被风吹起的车帘,瞧着外面不熟悉,却也不算陌生的街道,嘴角流露出了些许笑意。

    只可惜,因为乘坐的马车过于宽敞,随行护卫、仪仗,也容易引起骚动,所以进了城门没一会儿,驾车的车夫就熟练地将马车赶到了相对更加空旷的街道上行走,离开行人如织、商贾云集的旺市,尔芙也没有了继续偷瞄街巷的想法,她随意地将一侧车帘撩起,扭头瞧着下首端坐着的小乌拉那拉氏,柔声问道:“左右已经进城,乌拉那拉格格若是不着急,不如就先和我一块往咱们四爷府那边看看去。”

    “福晋相邀,婢妾自是不胜欢喜,婢妾也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府里有没有变个样子呢!”小乌拉那拉氏嘴角扬起一道细微的弧度,抿嘴笑着,轻声答道。

    有了小乌拉那拉氏这句话,尔芙笑着拍了拍车厢,对着车夫吩咐了一句,便让诗兰在街角拐弯的地方下车,先一步领着装行李和礼物的马车去钮祜禄凌柱的府上报到了,小乌拉那拉氏的近仆乌三,也是如此安排。

    这样一来,这一溜从圆明园过来的马车车队就算是彻底解散了,等到尔芙和小乌拉那拉氏乘坐的马车停在四爷府门口的时候,已然就剩下一辆小马车跟着了。

    而已经先一步就得到消息的四爷府里,还不等尔芙乘坐的马车停稳,傅鼐就领着府里前院留守的仆从迎了出来,尔芙含笑搭着诗情的手腕,仪态优雅地最后下车,对着单膝着地行跪拜礼的傅鼐抬了抬手,装模作样地问了问府里的修葺情况,便径直往垂花门的方向去了。

第一千章

    第一千章

    不同于上次四爷从贝勒晋封为亲王,府里又是扩建,又是修葺,大兴土木,到处都是撸胳膊挽袖子的工匠忙活,此次阖府前往圆明园避暑,府里只是简单地修葺翻新一番,所以相对来讲,仍然还是很清静的,加之傅鼐早就已经得到消息说,嫡福晋要回府来巡视,早早就将工匠都赶到僻静的院子去了,尔芙和小乌拉那拉氏这一路往内院走,倒是也不需要担心被干活的工匠冲撞到,甚至是连个生面孔都没碰到,便顺顺当当地来到了正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作为府里嫡福晋的住所,正院不但是位于府中中轴线上,更是比其他院子都要宽阔、繁华不少,即便去年才刚刚大肆翻修过,这次阖府修葺,也不可能落下正院这边儿,尔芙瞧着院里零星堆着的青砖,又瞟了眼明显重新刷过漆的窗棂、回廊立柱等位置,含笑点了点头,直接从正院前堂穿行过去,便直接来到了上房里。

    上房里,除了一些不易搬动的大件家具摆设,早就已经彻底腾空。

    空落落的房间,一眼瞧过去,倒是让尔芙觉得比往常住在这里的时候,更觉得宽敞透亮,她随意地在屋子里绕了圈,又交代宫婢请来工头询问了几句,打赏些散碎银子,便和小乌拉那拉氏一块往东西小院和其他院落走去。

    西小院,曾经她的住所,此番修葺后,定是要落到那个还没有进府的侧福晋手里。

    这里留着尔芙太多的回忆和遗憾,她本是不打算过来的,不过瞧着秦嬷嬷神神秘秘的笑容,便也就放弃了先去东小院的打算,直接坐着步辇就往西小院去了,来到西小院外,她就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了。

    到底是自个儿住了几年的地方,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早已经都铭刻于心,便是闭着眼睛都不会碰到头,而将两侧跨院都重新分离成新院落的西小院,即便院门的位置和围墙都好似没有动过,却也瞧出不对劲的地方了。

    她眼含深意地瞧了眼秦嬷嬷,扶着诗情的手腕,进了西小院的门。

    嚯……

    本来总是觉得过于开阔些的前庭,现在怎么瞧怎么觉得狭窄,尤其是两侧还有砌墙遗留下的剩砖残瓦,要不是地当间的青石小路都还算干净,还真和荒宅废院差不多,绕过前庭穿堂,站在楼前的院当中,尔芙再抬眼打量那座四爷为她特别修建的二层绣楼,她能说这座绣楼在这里显得太出类拔萃了,和这小小的西小院,明显很是不搭调。

    以前,她最爱登上二楼,站在立有围栏扶手的露台吹风,现在……估计抬眼看去,只剩下空荡荡的几面围墙了吧。

    如西小院这般大的改动,没有四爷亲口吩咐,工匠就是疯魔了,也不敢弄成这幅样子,瞧着眼前这处改头换面的西小院,尔芙都不知道该替即将进府的侧福晋悲哀,还是该为眼前这好好一处清幽雅致的小筑被毁,而找四爷的麻烦去。

    反正想想以后的侧福晋不能再如她那般被区别对待,她心里还是隐隐窃喜着的。

    果然,女子都是小心眼儿的,即便是自认还算大度的自个儿,也不能免俗。

    有了西小院在前,东小院被改建,尔芙也就不会觉得有任何意外了,曾经可以和正院比肩的两处偏院都改回了面阔五间的两进小院,她只是咂咂嘴儿,却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因为她觉得自个儿这会儿说些什么都好像不大合适,总让她不自觉地有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感觉,但是她却是真不大在意东西小院都有多大面积。

    因为不论东西小院有多大,修缮得如何精妙绝伦,但是也不过就是东西偏院。

    此时此刻,重新站在正院门口的尔芙,倒是无比能体会嫡庶尊卑的区别,再想想她之前那种龟缩在西小院就当做是住在桃花源的避世做法,真真是太可笑了,难怪府里的新人老人都想着要踩上她两脚呢,因为没有哪个嫡福晋能够接受跟前有这样一位风光的侧福晋,而那些其他妾室则是想着踩着她上位,既是顺道讨好了嫡福晋,又是能彻底改善生活质量,这种一举两得事,也难怪那些人会乐此不疲地暗算她。

    就尔芙这样东西小院转一圈的工夫,正院穿堂里,已经摆上了座椅和角几等家具,她本想着留小乌拉那拉氏坐下喝杯茶歇歇脚的,不过瞧着廊下探头探脑地管事嬷嬷秦氏和针线房管事刘娘子,也只能满脸抱歉地给小乌拉那拉氏下起了逐客令:“小乌拉那拉格格和我这里里外外转这么久,怕是也累坏了吧,不如先回自个儿的院里歇歇脚吧!”说完,她便故作疲惫地伸了个懒腰,免得小乌拉那拉氏觉得脸面挂不住。

    小乌拉那拉氏却是无所谓地恭声应是,很是恭顺守礼地退出了正院。

    她现在已经不是那个被各种好听话给冲昏头脑的傻丫头,知道家族将她视为弃子的时候,她就打定主意和尔芙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了,起码在斗到瑞溪那个死丫头之前,她一定会牢牢地傍住尔芙这棵大树,别说尔芙还算客气地下逐客令,便是尔芙命人拿扫帚赶她,她也会笑吟吟地忍耐,只当尔芙是和她开玩笑呢!

    这边儿小乌拉那拉氏前脚离开正院,回到碧池苑转了圈,便坐着马车回娘家去了。

    当然,她在离开四爷府之前,还是特地安排宫婢去给尔芙那边打过招呼的,得到尔芙的准许以后,才领着陪嫁和近身宫婢出府去。

    另一头的正院里,秦嬷嬷和刘娘子就很快来到了尔芙跟前。

    她们也不想破坏尔芙拉拢心腹的机会,实在是从张保那边得到消息,知道尔芙在府里短暂停留就要回娘家,生怕错过了尔芙在府里的机会,耽搁了其他的差事,这才贸贸然地撞了上来。

    “说说吧,有什么事,让你们俩这般急吼吼地来求见。”尔芙抿着热茶,笑着道。

    秦嬷嬷年龄稍长些,资历高些,地位也高些,加之她的事情,也更加要紧些,所以先开口道:“主子,老奴过来就是求您给拿个主意的。”

    随即,她就提起了府里要进新人的事情。

    作为府里伺候经年的老嬷嬷,她如何不知道没有哪个主子是愿意听到这种事的,不过为了外面不非议尔芙这位嫡福晋善妒、无容人之量,却也不能不壮着胆子,主动开口询问如何安顿府中新人的事儿,免得到时候新人临门都没个章程,平白让人看笑话。

    关于这事,尔芙还真是没有什么好主意,尤其这趟回京,她根本没想过这些事,也就没有将经验丰富的毓秀姑姑带在身边,猛然听秦嬷嬷提起这件事,先是一怔,随即有些慌地捋了捋耳边的碎发,不过好在之前有过抬佟佳氏进门的经验在,她只是沉思片刻就已经有主意了。

    那就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亲王侧福晋虽说是在玉牒的正经主子,却到底是妾,不需要走三书六聘的大礼,更不需要特别挑选良辰吉时,基本上就是宫中贵人们随便指个日子就是了,只要在之前安排好要入住的院落和近身伺候的婢仆等等琐事,倒是也没有太多需要尔芙这位嫡福晋操心的事儿,尤其是已然有佟佳氏的前例摆在头里,尔芙也不好格外厚待出自先福晋同宗同族的侧福晋,所以她很快就安排好了这事。

    刘娘子来问的事情就更简单了裁剪新衣。

    别看现在连酷夏都没有到,一些畏寒的姑娘家才换上夏衣,但是府里已经开始筹备各院主子们裁剪秋衣的事儿,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府里大小主子加在一块,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却也有十几位,即便是一人就新制两套出门应酬的锦袍,便需要阖府绣娘忙活一个多月,更别提与之相配套的鞋袜荷包香囊等零碎东西,这会儿也是该计划起来了。

    刘娘子这趟过来就是想要和尔芙商量个合适的日子,过去圆明园给各位主子量体。

    “这点小事,你自个儿做主就是,不过就一点,你带过去的绣娘要稳妥些的,如今佟佳侧福晋有孕在身,万事都要格外小心,我不希望在这种小事上栽跟头。”对于这种小事,尔芙根本没有精力、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地亲自安排,所以她只是交代两句,便让刘娘子自个儿做主了。

    当然,她也明白,刘娘子心里是已经有了完整计划的,只是刘娘子要是不来她跟前打个招呼的话,前后院的管事都不会那么顺顺当当地配合刘娘子安排,吃拿卡要,还是小事,故意拖延耽搁,反而容易坏事,所以尔芙并没有觉得刘娘子是小题大做,也不会觉得刘娘子做事不够干练,只不过就是交代几句花,也浪费不了她多少唾沫星子,她倒是也无所谓的。

    除此之外,她也确实是有些私活要安排给刘娘子。

    “秦嬷嬷要是没有别的事,那你就先下去吧。”所以她当着秦嬷嬷的面和刘娘子商量完裁剪秋季新衣的事情后,笑着瞟了眼和毓秀姑姑一块管着库房的秦嬷嬷。

    秦嬷嬷闻声知雅意,乖觉地退出了上房。

    她没有小妮子们那么多的好奇心,也不会去猜测嫡福晋和刘娘子有什么私房话说,神色如常地离开正院,招呼过其他管事嬷嬷,将针线房要裁剪新衣的事简单说说,便直接钻回到自个儿的屋子里,和跟前帮忙打理琐事的小丫头商量着,要从公中库房给调拨多少衣料的事去了。

    上房里,尔芙并没有和刘娘子绕弯子,直接说起了自个儿的私事。

    弘轩和小七一天比一天大,弘轩一个男孩子还好说,只要穿着得体就好,但是姑娘家就是要仔细打扮的,可是府里如小七这般年纪的格格就小七一个,若是按照府中惯例给小七按季裁剪新衣的话,那顶多就是能保证小七不缺穿戴,想要好好打扮,却是万万做不到的,而且她想着给小七多裁剪几套新衣,却也不好占公中的便宜,但是贸然让她的私产霓裳阁安排绣娘进府来给小七量体,又容易引起旁人的猜测,最重要的就是针线房的绣娘,也并非没有竞争意识的,所以她还是要先和针线房这边打个招呼,若是府里针线房的绣娘忙活不过来,那她自然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让霓裳阁的绣娘给小七裁剪新衣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尔芙有些尴尬地笑着说起了做娘的为难。

    刘娘子虽说是个痴迷针线刺绣的人,但是能做到针线房的管事娘子,她本身是有一定眼力见的,听尔芙这样说,如何不明白尔芙的意思,别说如小七格格这样皇室闺秀出身的姑娘家爱打扮,便是寻常百姓家的姑娘,也会格外注意穿着打扮,不过府里针线房的绣娘有限,能够按时按数地完成差事,便已经需要点灯熬油地赶夜工了,再另外揽差事上身,估计针线房那些绣娘就要造她这个管事的反了。

    不过让她就这样放弃讨好嫡福晋的机会,刘娘子当然不甘心。

    她一边含笑应承着,一边在心里合计着自个儿手上的活计,估算着日子,觉得自个儿能在给各院交送新衣的同时,另外再赶制出一套锦袍,加上针线房的那些绣娘们,多给小七格格那边裁剪三套锦袍是完全不成问题的,不过为了保险,她还是比较谨慎地爆出了两套锦袍这个数字。

    “因为超出份例外的差事,这裁剪新衣要用的布料就从我的私库里出,你也不必太催着针线上的绣娘,左右不是什么急活,慢慢做着就成。”尔芙闻言,很是和善的笑着说道,随即就让诗情将准备好的赏钱送了上来,她总不能占这些绣娘的便宜,让这些绣娘做白工吧。

    交代好这些事,玉洁被尔芙留在四爷府这边和刘娘子商量要用的布料和花样,她自个儿则领着诗情坐着马车往钮祜禄凌柱的府邸去了,这拖拖拉拉地折腾一圈,怕是要过午才能到了,想想半年一载都不回娘家一趟,好不容易回娘家一次,还要磨蹭到午后,尔芙也真是蛮脸红的。

    这也就是她先让诗兰送着礼物回去了,不然她还真不好意思登凌柱府的门儿了。

第一千零一章

    第一千零一章

    凌柱府,也是早前一步就得到张保传信的,所以见到诗兰坐着装满礼物的马车出现在侧门口的时候,不论是特意等在府里的凌柱,还是正忙活活地盯着小丫鬟收拾院落的伊尔根觉罗氏都没有意外。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伊尔根觉罗氏笑吟吟地安排府里得脸的婆子将诗兰引进门,却没有忙着安排仆役过去将礼物都搬到正院这边来,而是直接让车夫将马车赶到了府里僻静的角落里,打算等着尔芙从四爷府过来以后,再由尔芙的人将礼物搬进来,免得让人瞧见,觉得自家小门小户的眼皮子浅,落了尔芙的脸面。

    要说伊尔根觉罗氏是难得的良善人,对尔芙和亲女一般无二,甚至更加用心几分,虽她也有着攀附尔芙这位亲王嫡福晋做靠山的想法,却也是实打实地喜欢尔芙这个名义上的女儿,不然她绝不会这般细心,而凌柱在她的影响下,听伊尔根觉罗氏将尔芙夸得天上少有、地下难寻的,也是对尔芙多了几分记挂。

    所以这诗兰领着装载礼物的马车进了府门以后,也就在书房里坐不住了。

    不过他们老两口都没想到尔芙和小乌拉那拉氏会在四爷府耽搁那么久,一等就是一两个时辰之久,就在凌柱再次吩咐婢仆送上热茶和点心打零嘴儿的时候,尔芙终于到了。

    其实若是按照原本的行程,她是不会来得这么晚的。

    只是尔芙考虑到她已经在外耽搁这么久,眼瞧着都过午了,还没有登娘家的大门,再要就这样空着两只手上门,那她是如何都豁不出去这张脸的,加之她也惦记着京城大栅栏外的几家地道小吃,略一犹豫就直接吩咐四爷府给自个儿准备了一辆更加方便出行的轻便马车,快速地往大栅栏跑了一趟,到地方,她连马车都没有机会下,直接交代随行伺候的小太监将那几样比较地道的点心都买齐,又挑着街面上的新鲜水果买了些,便这样很是随意地回到了凌柱府。

    拎着点心盒子,挎着装满水果的竹编小篮子,这造型……绝对让所有人跌落眼镜。

    不过尔芙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别看她在圆明园准备的礼物有珍稀古玩,更有一方前朝大儒用过的古砚,还有几匹很是稀罕的江南织造进贡专为皇室宗亲使用的布料,件件价值不菲,且都是难得的好东西,可是却并不符合尔芙的心思,在尔芙看来,那些东西远不如她手里的点心和水果,更能表示她这个做女儿的心意,但是她也明白入乡随俗的道理,要真是就带着这点点心和水果回来,还不让旁人笑话她钮祜禄氏没规矩,连带着凌柱府上下老少都跟着一块丢脸。

    所以,在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空手上门的时候,又买了这些点心和水果。

    “额娘,阿玛……”早就有快腿的小太监给凌柱府报信,尔芙坐着的马车才刚拐过巷子口,尔芙就已经瞧见站在门口等着的伊尔根觉罗氏和凌柱了,她碍着身份,不好当着外面人就冲出去,可是到了凌柱府门口,一绕过府门前的那道影壁墙,便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欢欢喜喜地冲到了伊尔根觉罗氏的身前,娇声唤道。

    同时,她也没有忘记将点心匣子和水果篮子交给伊尔根觉罗是身边的婆子拿着。

    伊尔根觉罗氏很是受用地揽住尔芙,拉着尔芙嫩滑的小手,抬手点了点尔芙的脑门,满脸宠溺地数落道:“你这丫头都已经是做娘的人了,怎么还是如此跳脱,也亏得这附近没有那些喜欢挑人毛病的御史府宅,不然被那些御史老爷瞧见,还不得八百里加急地给皇上上奏折参你,说你有失皇室风度,举止轻浮……”

    说完,她还不忘交代旁边伺候的婢仆都闭紧了嘴巴,不让这有些不合规矩的一幕,传扬到外面去,坏了尔芙的名声。

    尔芙倒是无所谓地笑笑,抱着伊尔根觉罗氏的胳膊,继续眉开眼笑地撒娇。

    不同于和原主嫡母郭络罗氏两看相厌的感觉,尔芙发自内心地喜欢亲近身形微胖、脸颊圆圆,瞧着就富态、和善的伊尔根觉罗氏亲近,赖在伊尔根觉罗氏身边的时候,她总是能找到小时候倚在自家老妈怀里撒娇的感觉。

    渐渐相信轮回转世之说的尔芙有时会想,兴许眼前的伊尔根觉罗氏就是她现代老妈的前世,不然她怎么会有这种一瞧见就觉得亲近的感觉呢!

    凌柱、伊尔根觉罗氏,外带着凌柱家的两个便宜弟弟,尔芙等人说说笑笑地回到正院里,陪坐一会儿的凌柱就找个由头,揪着还要赖在尔芙跟前说话的俩儿子回前院书房去呆坐着了,到底是男女有别,即便是占着父女的名分,可到没有血脉亲情在,他即便是想要好好和尔芙说说话,也总归是要避讳些,而两个儿子也渐渐大了,便更要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了。

    随着凌柱离开,伊尔根觉罗氏也不会留着身边那些婢仆在旁边围观了。

    她丢下婢仆在房里整理尔芙带来的礼物,拉着尔芙就进了内室,压低声音地说着私房体己话,随着四爷在朝堂上的声望和康熙帝心目中的地位越来越高,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就如雨后春笋般的钻了出来,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也难免会被人翻出来炒冷饭,虽说这些人不能真正地伤害到尔芙,但是却难免会让人先入为主地误解尔芙,发自内心关心着尔芙的伊尔根觉罗氏,更是关心则乱,这心里就别提多担心了。

    不过碍着规矩,伊尔根觉罗氏也不能经常递牌子往圆明园见尔芙说话,即便去了,左右都是伺候的宫婢,想要说几句私房话,也是不容易,加之隔墙有耳,所以伊尔根觉罗氏就一直盼着尔芙归家省亲这事呢!

    伊尔根觉罗氏旁的事情都不敢保证,但是这小小的凌柱府,却是被她经营得铁桶般滴水不漏,在这里,她更能放心地和尔芙说说体己话,也不怕传到其他人耳朵里,更不担心会被人添油加醋地故意传扬,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和流言,只是她惦记的事情太多,这突然要说,却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反而是尔芙主动开口说起了闲话。

    听着尔芙没心没肺地说着大栅栏那边是多么热闹,伊尔根觉罗氏觉得好心塞啊!

    “你这丫头怎么就不知道着急呢,乌拉那拉家就要进府的那个瑞溪格格,如今还没进府就是侧福晋的位分,又是雍亲王先福晋的同族小堂妹,和德妃娘娘也沾着亲,这要是真让她在府里站稳脚跟儿,你这日子怎么过啊!”对于尔芙的不着调,伊尔根觉罗氏早就领教过,所以她心塞胸闷地愣愣神,便主动将话题拐到那个还没有进府的侧福晋瑞溪的头上。

    对于伊尔根觉罗氏的担心,尔芙颇为无奈地抿了抿嘴儿,却也立刻就摆出了认真严肃的表情,同时调整了下慵懒的坐姿,正襟危坐如小学生听讲似的等着伊尔根觉罗氏给出主意,只可惜她就装装样子,根本就是左耳听右耳冒,时不时还走走神儿,因为她比伊尔根觉罗氏更了解四爷的性格和喜好,她根本不担心这种强行施压,死活非要钻到四爷府占地盘的女人会成为四爷的新宠。

    身为天潢贵胄,即便是从小不受待见,四爷也绝对不是个会委屈自个儿的性格。

    他之前愿意善待乌拉那拉氏,甚至当看不到乌拉那拉氏的阴狠毒辣,不过是因为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受康熙帝言传身教的影响,完完全全是因为对嫡妻二字的敬重,也是不想弘晖这个嫡长阿哥的脸面不好看,加之乌拉那拉氏做事虽阴狠,却也还算懂分寸,却并非乌拉那拉氏一族以为的那种四爷想要拉拢乌拉那拉氏一族之力为己所用,这才会步步妥协、处处忍让。

    现在乌拉那拉氏一族再出招,只能引起四爷的反感和厌恶。

    也许这份厌恶,不足以让四爷冷待瑞溪,也不足以让四爷和乌拉那拉氏一族翻脸,却足够让四爷处处防范瑞溪,所以瑞溪不犯错还好,四爷会给她那份体面和尊荣,可一旦瑞溪犯错,等着乌拉那拉氏一家的就是毁灭性的打击。

    因为四爷对乌拉那拉氏一族的忍耐力,显然已经达到冰点以下了。

    不过这些话,尔芙不好和伊尔根觉罗氏明说,因为这里头还牵扯着四爷府里的旧日阴私秘闻,她虽然相信伊尔根觉罗氏就算知道那些秘闻,也不会出去乱说,可是却难保她不会和身边亲近人说,而人人都有私心,这秘闻一旦被人知道,便也不再是秘闻,为了不让四爷丢脸,为了不让弘晖阿哥没了亲娘,还要受到旁人怪异眼神的骚扰,她当然会谨守口风,绝不透露一字半句。

    但是她一句不说,伊尔根觉罗氏也不可能安心,所以她在沉默听讲片刻以后,还是很隐晦地说了说瑞溪进府的经过,她相信伊尔根觉罗氏这样的聪明女人,一定会明白她话里话外的暗示,不会再将乌拉那拉氏新塞进府的侧福晋放在心上。

    “好,咱们丢开这个叫瑞溪的侧福晋不说,你心里有数就好。

    可是你当初怎么能让四爷就一个女眷都不带的去江南微服私访,就算你脱不开身,需要留在京中坐镇,那你也该学着其他皇子福晋那样,安排个体贴周到的妾室跟着,这单单就放着仆从跟着伺候着出京,只要有一个起了坏心思的小子勾着,这你就要多几个好妹妹吧!

    你也不是不知道,这自古江南出美人,皇上他们这趟又是微服出巡,一路上都不知道能碰到多少事儿,男人在外,又没有个人在身边约束,怎么可能就完全不偷腥!”说完瑞溪,伊尔根觉罗氏连个磕绊都没打就又扯到江南美人的事上,那疾言厉色的模样,知道的是她担心四爷会在外广收美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凌柱在外弄出私生子了呢。

    对此,尔芙在心里摊摊手,很是无奈地偷偷叹了口气。

    她也不知道是四爷本就不喜好男女之事,还是该说她引起了蝴蝶效应,这府里的侧福晋佟佳氏有孕,李荷茱侧福晋那边养着小阿哥,根本不敢离开,虽说是有几个格格,但是却都好似谨守本分,根本不肯露头,唯有小乌拉那拉氏上蹿下跳地要跟着去,结果四爷一句话就否了,而作为玩意儿养在府里的侍妾就梦蝶一个,还是个勾不住四爷心思的,她倒是想要安排个女眷跟着四爷出去,可是她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实在没有人可以指派啊……

    天知道,当她知道四爷要随皇上微服私巡去江南的时候,该是多为难!

    一面,她感慨四爷的后院够素净,她仿佛真的是有主角光环围绕,一路虽说有些坎坷,却也还算顺风顺水地就占了四爷的大部分心思。

    一面,她也无奈,无奈四爷的后院太冷清了,冷清得德妃娘娘都开始塞新人了。

    雨桐和雨桠两姐妹,现在看起来是如同透明人似的,格外老实地待在自个儿房里不冒头,但是这就是暂时表象,一旦四爷归来,这俩货一定会花招百出,再有乌拉那拉氏一族塞进来的新人,好似她的安稳日子也过不了几天了。

    想想这些,尔芙还真有些犯愁了。

    不过她是半点都不敢在伊尔根觉罗氏跟前表现出来,别看伊尔根觉罗氏模样和善,笑呵呵如同没有脾气的面团人似的,但是却不代表伊尔根觉罗氏就真的和善,瞧瞧凌柱府的后宅,连半个庶子、庶女都没有,便可以想见她的手段了,但是尔芙是真不想学那些阴狠做法,一来是她没有信心瞒过四爷那双锐眼,二来是怕自个儿不能保持现在的平和心态,最后做出伤人伤己的蠢事,所以她宁可不接触到那些手段,这样就算是她想要变坏,也就没有机会了。

    为了不让伊尔根觉罗氏有机会传授给自个儿那么恐怖的手段,她忙傻笑起来。

第一千零二章

    第一千零二章

    好不容易安抚住忧心忡忡的伊尔根觉罗氏,送着伊尔根觉罗氏出了院门,尔芙简单洗漱一番,换上从圆明园带来的寝衣,连口茶水都没顾上喝就趴到了舒适暄软的床上,别看她从圆明园到京里,一共也没有走上几步路,但是就那没有减震措施的马车坐着,实在是不算舒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当然,也是因为有小乌拉那拉氏那个外人在旁边,她不好太随意。

    舒舒服服地睡了个下午觉,半梦半醒间,尔芙迷迷糊糊地坐起来,见了见伊尔根觉罗氏身边得脸的管家婆子,管家婆子是过来替伊尔根觉罗氏传话的,说是尔芙难得回娘家一趟,伊尔根觉罗氏特地从百味居要了桌席面,打算晚膳的时候在花厅用饭,阖府上下也好能聚在一块说说话。

    尔芙满脸懵地点头,然后照样吩咐诗兰送上碎银子打赏,等着管家婆子一出门,便又迷迷糊糊地躺倒在了床上,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她瞧着外面已经斜挂在天边的残阳,忙从床上跳起来,招呼着诗兰和诗情替自个儿洗漱更衣。

    少时片刻,急忙收拾齐整的尔芙就急急忙忙地往花厅赶去了。

    若是换做其他地方,她必然不会如此在意时间,生怕迟到失礼,但是在凌柱的府上,她实在不希望给人倨傲的错觉。

    百味居那边儿知道是凌柱府要席面,也是使出了看家本事。

    等到尔芙过来的时候,正好赶上百味居的小伙计过来送席面,倒是也不算迟到,因为前院书房里忙活着的凌柱还没有到,而伊尔根觉罗氏也是才领着两个小儿子过来,尔芙笑眯眯地上前扶住了伊尔根觉罗氏,又敲了敲两个便宜弟弟的脑门,如同变戏法似的从袖管里掏出一对雕刻着麒麟神兽的玉佩,分别交给允文、允武,这才说说笑笑地和伊尔根觉罗氏一块往花厅里走。

    坐在轿子里的尔芙心头微颤,虽然明知道射轿门的时候,并没有箭矢搭在弦上,但是瞧着四爷一本正经瞄准的样子,偷偷摸摸撩着盖头,透过镂空花纹偷看的尔芙,还是不自觉地紧张了起来,伴随着府门内外响起的一阵喝彩声,四爷满脸傲娇地将弓箭交回到傅鼐手里,颇有自得敛了敛袖子,迈步来到了轿门前,伸手撩起了绣着龙凤呈祥的轿帘,将紧张到腿软的尔芙扶出了花轿。

    “别急,咱们慢慢来!”四爷熟悉的声音在尔芙耳畔响起。

    有些慌乱无措的尔芙,总算是镇定了下来,她站在轿门口,将手里头捧着的玉如意交到喜娘手里,重新牵起那条中间嵌着红绸花的绸缎,随着四爷的脚步,来到了四爷府的大门口。

    府门口,金灿灿的铜盆里,炭火熊熊,隔着很远,尔芙就能感觉到那股扑脸的热气,头上顶着盖头的她看不到铜盆里头火焰的高度,却能想象到李氏等人绝对不会放过让自己出丑的机会,她抿了抿唇瓣,有些紧张地攥紧了手里头的绸布,终于来到了火盆前。

    “新郎、新娘跨火盆,小日子红红火火,如同热油烹火。”喜娘站在旁边一声唱和,尔芙稳住身形,深深吸了口气,就在她要撩着裙摆往火盆迈去的瞬间,便觉得腰间被揽住,随即整个人都腾空而起了。

    透过被风撩起的盖头一角,尔芙终于看清楚火盆里的火苗有多高了,足足有一尺半,也亏得四爷反应迅速,抱着她跨越过火盆,不然就算她的腿儿抬得再高,这裙摆都免不了都要被火苗燎着,到时候她丢脸是小,被人诬陷个鬼魅秽物附体,她还不得被退出去被火烧了阿!

    想想就觉得后怕,她不禁恨死四爷府后院那些女人了。

    平平安安跨过火盆,尔芙重新站在了地上,听着耳边一连串的感叹声,再想想四爷抱着她的刹那,她心里头甜滋滋地踩着红毯往后院垂花门走去。

    一道关后,还有一道坎。

    垂花门挂着大红绸花的横梁两侧,两串鞭炮隐秘地挂在旁边,就在尔芙迈步就要跨过门槛的瞬间,不知何时点燃的鞭炮信儿,终于烧到了第一颗鞭炮上,噼噼啪啪的爆竹声就这样在她的耳边炸响,也亏得她早有心理准备,不然怕是就要当场惊叫出来。

    “吓坏了吧!”四爷脸色不渝地看了眼内院围观的诸多女眷,最终将目光落在了尔芙身上,满眼关切的低声询问道。

    “我没事。”尔芙咬牙回道,她能说她现在耳朵都快聋了么,只是她现在是新嫁娘,今个儿是她嫁进门的好日子,她不能不高兴,更不能自己个儿搅了场子,这口气不管怎么样都要忍下去,同时她还怕四爷当场翻脸,最终闹出笑话来。

    不过这倒是她多虑了,因为花厅里坐着两尊大佛呢!

    一路有惊无险的来到了花厅门口,她隐约能察觉到四爷倒吸了口冷气,心中有些不安的尔芙,伸手就要偷撩盖头,便听见花厅里响起了德妃娘娘和柔平缓的声音,这算不得什么惊讶的事情,毕竟德妃娘娘是四爷的生身额娘,出现在四爷大婚现场,也属于在正常不过的事情,而随之响起的另一道声音,却让尔芙真的惊着了,那是康熙帝略显低沉的声音。

    不同于尔芙坐着花轿绕过整个内城来得晚,凌柱和家里头的两个小子是直接奔着四爷府来的,所以虽然出门的时辰晚了些,却仍然是比尔芙进门的时辰早,已经坐在旁边和康熙老爷子说了好一会儿话了。

    “这傻小子都这把岁数了,往常朕瞧着他也是稳重得很,却没想到他也有这般如毛头小子似的的时候,该不会是被喜气冲昏头脑了吧,还不快领着新娘子进来,这要是误了吉时,可别怪你岳丈上门找你算账。”康熙爷和凌柱两人就那么端坐在上首方桌两侧的太师椅上,如同寻常亲家一般,而康熙老爷子打趣四爷的时候,更是一副很平常样子的指了指旁边坐着的凌柱,让旁边来贺喜的王亲贵胄、清流显贵都不敢再小瞧凌柱半分了。

    大婚三日,没大没小。

    随着康熙老爷子一语落地,旁边来贺喜的男宾女眷也都拿四爷开起玩笑来,直说得四爷和尔芙的脸都有些红了,这才在喜娘的催促下,由礼部来的官吏主持着大婚礼,各归各位地落座,笑吟吟地看着眼前有些拘谨的一对新人行拜堂之礼。

    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一整套流程走下来,尔芙真真觉得脖子都要断了,好在马上就能进到新房里坐床,她也可以暂时歇歇了,却没想到新房里,还有一关等着她。

    正院上房五间,亲王府邸唯三琉璃瓦屋顶之一的建筑。

    一个个内务府精挑细选送过来当差的宫女,穿着喜庆的红色宫女制式装束,站在院中十字路的两侧,大敞四开的上房门口,一张朱漆勾金边的马鞍上,当间摆着一枚红彤彤的苹果,府里头的四爷妾身们在双李氏的带领下,正等在旁边的厢房里,她们都知道古代婚嫁礼仪繁琐至极,尤其是像四爷这样的亲王娶亲礼仪,那更是繁琐得过分,新嫁娘必然是一大早就要开始折腾,她们来这里不为了旁的,就是为了不让尔芙有片刻工夫休息。

    要说这些人原本是没有机会过来给尔芙添堵的,可是谁让康熙老爷子临时决定来观礼,德妃娘娘也跟着一块来亲眼见证四爷的第二次大婚,专门负责打点婚礼琐事的毓秀姑姑就回到老主子跟前伺候去了,这些人就趁空钻到上房来了,这才弄得尔芙进门过程如同过五关斩六将一般艰难。

    无风无浪地跨过马鞍,四爷就要去前头张罗招待宾客了。

    他有些不放心地送着尔芙来到床前,又扶着她在床上坐好,细声交代了几句,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上房,临出门,还不忘回头对着廊下伺候的宫女吩咐道:“你们一会儿去小厨房那边,爷特地命小厨房给福晋准备了几道小菜和热粥,这一忙活就要到晚上才能歇下,别让你家福晋饿坏了肚子。”

    “奴婢遵命。”进了正院当差的宫女,那就是福晋的人,这些能从千百宫女中脱颖而出的人都是些个头发丝都长空了的机灵鬼,眼瞧着四爷对福晋看重,更是会细心细致地伺候着,她们齐刷刷的应道,心里皆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新福晋虽然出身不显,可是却是被四爷放在心坎上了,怕是容不得半点轻慢。

    之前没阻拦府中侧福晋领着格格们进院的宫女,现在后悔了。

    她们以为李侧福晋膝下子女双全,又是最早伺候四爷的女人,在府里头的地位必然不一般,她们不愿意为了还不知道前途如何的福晋就得罪这样的人物,却忘记了就算福晋再不得看重,也终归是玉牒上在侧的嫡福晋,想要收拾个把宫女,那都如同碾死只蚂蚁一般容易。

    其中有一个才十二三岁的小宫女古兰,琢磨着来一个知错就改,好歹挽回些在福晋心目中的印象,可是就在宫女犹豫再三,打算出卖躲在厢房里的诸多女眷时,四爷突然快步离开了,小宫女不敢追上前禀事,害怕被那些女眷给看在眼里,事后找她麻烦,只得又一次低下头装聋作哑起来。

    “诗兰、诗情,快过来给你家格格我揉揉脖子吧。”随着上房门被重新关好,尔芙利落地甩掉了脚上的鞋子,对着站在床边如松竹般挺直的陪嫁丫鬟二人组招了招手,苦着脸吩咐道。

    “好格格,您就忍忍吧。”诗情忙摆正了鞋子,轻声劝道。

    虽然她刚才也听到四爷让尔芙在房间里随意些的话,但是她却不觉得尔芙这样大大咧咧的样子正常,毕竟谁也不知道四爷说的是不是客气话,万一四爷不过就是闲话一句,却被尔芙当真,被四爷觉得仪态不好的话,那她们这些陪嫁丫鬟就是失职了。

    一旁诗兰也是如此想法。

    毕竟她们谁都不知道尔芙和四爷早就情根深种,四爷交代那话,也并非是场面话,而是真心心疼尔芙,怕她累坏了自己个儿,也怕她饿坏了自己个儿,要不是一会儿还有兄弟们过来闹洞房的环节,他都打算现在就挑了盖头,让尔芙先卸妆梳洗休息了。

    “甭管这些了,格格我也不要求梳洗卸妆,只要你们帮我揉揉脖子而已,到时候等人过来,你们再站到一边就是了,没有人会发现的,让格格我再这么挺直腰板坐着的话,我这脖子都要断了。”尔芙可不管两人怎么想,她放下手里头捧着的玉如意,苦着脸撩起盖头,可怜巴巴地看着诗字二人组,带着哭腔道。

    “那好吧。”到底拗不过尔芙的性子,诗情纠结地点了点头。

    她轻轻拨开洒在床上的花生、桂圆等寓意早生贵子的干果,半跪在床上,嫩白的小手搭在尔芙金丝绣龙凤如意呈祥纹样的嫁衣上头,动作轻柔地替尔芙拿捏着肩膀,诗兰则端详着尔芙的发髻,犹豫好一会儿,这才伸手将尔芙发间几支分量比较重、又不是固定发丝的珠钗步摇给取了下来,让她能待得更舒坦些。

    “主子,您这都已经进了亲王府的门了,不能再自称格格了,不然让旁人听见这话,怕是该笑话您不懂规矩了。”诗情听着尔芙的话,手上的动作不停,轻声提醒道。

    “没关系,要是太在意旁人的看法,这日子怎么过得舒坦。”

    尔芙倒是无所谓地笑了笑,她比谁都知道四爷并不是在意这些细节的人,相反四爷更加喜欢随意相处的感觉,她要真是处处端着嫡福晋的架子,那她也就距离步乌拉那拉氏的后尘不远了,不过这些心里话,她不好直接告诉这些丫头们,毕竟她现在的身份是初入王府的继福晋,而不是在府里生活多年的瓜尔佳侧福晋了,但是她还是好心提醒了两句,免得两个陪嫁丫鬟被四爷那身冷峻气度吓坏了。

第一千零三章

    第一千零三章

    按下凌柱府里的这点小乱子不说,圆明园的一方楼里,一个个奴仆都是绷着脸地忙活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要说佟佳氏这胎儿,不单单佟佳氏看重,便是佟佳氏的母族亦是看重,连隔壁畅春园住着的德妃娘娘也是几次安排得力的老嬷嬷过来询问,显然很是看好,所以她觉得尔芙不管她,另外在一方楼附近给她弄了个小厨房,完全大撒手的架势,反倒更让她安心,加之从以往打探出来的消息来看,佟佳氏并不是特别担心,好吃好喝地养着,胎像一直不错,但是今个儿不知怎么了,她才要起来去外面散散步,便觉得肚子如刀剜似的疼了起来。

    虽然她没有过怀孕的经验,却不妨碍她升起不好的联想,忙安排宫婢去找太医。

    太医一动,这消息就自然而然就传到德妃娘娘那边了。

    德妃娘娘是知道今儿尔芙不在圆明园这事的,她忙和其他宫妃打了个招呼,又给太后那边传个信,便领着身边得力的嬷嬷和宫女来了圆明园坐镇,同时她也没有忘记安排人给回京的尔芙送信,因为如果佟佳氏有事,尔芙作为嫡福晋不在跟前的话,难免会让人联想到其他不好的地方去。

    她会在这个时候特地安排人给尔芙传信,可见她还是很疼爱尔芙这个新儿媳妇的。

    再说一方楼里,佟佳氏打从发现有孕就将寝室从楼上挪到了楼下,一来是这楼下的居室更接地气,更加凉快些,二来是她怕下楼梯危险,万一身边的谁被人收买,不管不顾地做出推她下楼的事,这一层楼梯是不会要了她的性命,却绝对能要了她肚子里孩子的命,所以本着小心无大错的原则,她不需要身边人提醒就已经搬到楼下了。

    这会儿她突然觉得肚子不舒服,第一件事就是安排宫女去请太医,第二件事就是让人将她今个儿吃过、用过、碰过的东西都封存起来,等待太医过来细细检查,而第三件事就是将小厨房的人都看管起来了,免得过后有人趁乱扫尾,安排好这些事情以后,她这才捧着肚子,开始安心地等待太医过来。

    从这一点看,这就是大家族精心培养出来的贵女,临阵不慌,安排事情有条有理,若是换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姑娘发现自个儿肚子不舒服,怕是早就已经哭着喊着地躺在床上,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事情。

    德妃娘娘从畅春园很快就过来了,和匆忙赶来的太医是前后脚到的一方楼,她到一方楼的时候,太医才刚刚进门,她抬手免了宫婢们请安的礼节,动作轻缓地来到内室的珠帘前,垫脚瞧了瞧内室里的动静,格外看了看太医的表情,心下大安地松了口气。

    别看那些太医早就练就了一手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但是一些细微的动作上,还是能看出被诊脉的人脉象吉凶,尤其是德妃娘娘这样最善于观察的人,既是知道佟佳氏的胎像并无不妥,她也就有闲心管起闲事来了,接过宫人递过来的热茶微抿了口,沾了沾唇瓣,招呼过今个儿在佟佳氏跟前伺候的近身宫女,细细询问着,从佟佳氏的吃喝到穿戴,事无巨细,没有一样拉下的。

    等她这边问完,给佟佳氏诊脉的太医也从内室里出来了。

    “佟佳侧福晋的身子如何,可还安稳?”德妃娘娘摆摆手,打断了宫女还没有说完的话,扭头冲着跪下行礼请安的太医,沉声问道,虽然知道佟佳氏这胎儿无恙,可是这该问还是要问问,不然那些没有眼力见的人还以为她就是过来看热闹的呢,所以有些事就是要坐在面上的。

    太医闻言,掉了会儿书袋子,摇头晃脑地说着医理,好半天才给出结论。

    便是冲着太医这个做派,旁边伺候的宫女和内室里躺着假寐安胎的佟佳氏也知道是没有什么大事了,德妃娘娘更是早就了然于心,交代太医去旁边开了安胎的方子交给佟佳氏的近身侍婢去按方取药,又客气地让自个儿身边的宫人送了太医出去,她这才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来到了佟佳氏的床边。

    佟佳氏知道自个儿的身子没事,自然不敢居大,忙要起身请安。

    德妃娘娘笑着,按住了她要起身的动作,这才坐在宫人搬过来的绣墩上,笑吟吟地开口说道:“虽说太医说没什么大事,但是你到底是动了胎气,这事是可大可小的,还是要好好躺在床上养养,务必要格外小心,所以也就不要太在意那些虚礼,你的孝心,本宫也是知道的。”

    有了德妃娘娘这句话,佟佳氏也不再挣扎着要起身了,不过还是微微坐起来些,身后倚着软软的靠枕,半躺在床上,含笑道:“都怪妾身太紧张了些,没想到这点小事,却惊动了娘娘,妾身实在是心中有愧。”

    “这算什么惊动,你肚子里的是本宫的孙儿,本宫担心是理所当然的事。”德妃娘娘笑着道,虽然并没有表现得多么亲近,说话却很是柔和,她又问了问佟佳氏现在的感觉,却忘记吩咐底下人拦住去京里给尔芙报信的人了,等她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宫人捧着熬好的安胎药进来的时候,再安排人去追,估计也赶不及了。

    说起这事,佟佳氏又是一脸羞愧,“福晋难得回娘家一趟,却要因为妾身奔波,都怪妾身太大惊小怪了。”

    “无妨,钮祜禄氏是福晋,这是她的本分,至于说奔波之苦和思家之情,稍后总有机会弥补,你实在不必放在心上,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安心养胎,给老四填一个健健康康的阿哥,这才是最紧要的事情。”德妃娘娘笑,别以为她不知道佟佳氏的心思,无非是想要不动声色地给尔芙抹黑罢了,但是她却不会掺和进这种事里,略为安抚几句,便已经是她冲着佟佳氏腹中胎儿的面子了。

    如果换做是乌拉那拉氏在世的时候,德妃娘娘兴许会疑心这事和她有关系,但是换到尔芙身上,德妃娘娘根本就没想过这种可能性,倒不是说德妃娘娘完全信任尔芙的品行,实在是尔芙不敢这么做。

    一来是因为这人做坏事都是一点点来的,总是要循循渐进,昨儿还是个连蚂蚁都不敢踩死的人,今儿就敢行如此阴损的事,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儿。

    二来是尔芙手底下的人手太过有限,身边又都是老四安排的人,那些人虽然不会被人收买,做出伤害尔芙的事情,却也不会听尔芙的吩咐,做出伤害老四子嗣的事情,因为归根究底,这些人的主子是老四,而并非是坐稳嫡福晋宝座的尔芙。

    所以么,关于佟佳氏抹黑尔芙的做法,德妃娘娘就是听听就算了,要不是她看出佟佳氏是真的紧张肚子里的胎儿的样子,她甚至怀疑佟佳氏在自导自演地往苦肉计,因为没有谁会做出这种吃力不讨好、没吃到羊肉惹一身腥的事情来,但凡是敢对皇室子嗣下首的主儿,那都是有一击必中把握的,不然这不是平白惹麻烦么,一旦查到自个儿的头上,失宠是必然的事儿,要是身份不够贵重的,兴许连小命都得丢在里面,富贵险中求是不假,可是稳赔不赚的买卖,没有人会做。

    但是万事无绝对,德妃娘娘也没有着急下定论,这还要等太医那边的检查结果。

    既然来了,总不能就这样没个结果就走,所以德妃娘娘也没有想要将这事丢给随后就会回到圆明园的尔芙,她一直等到太医将佟佳氏整天吃过、用过的茶水、点心、餐食都检查好,都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最后找到罪魁祸首是佟佳氏贪凉吃的一杯冰镇乳酪,这才落下了脸,绷着脸嘱咐道:“虽说现在是夏日,但是圆明园本就是避暑的所在,已经是很凉爽的地方,你居所左右又有绿荫环绕,房间里也摆着冰山,实在不好再吃那些冰镇的东西,便是连冰镇的瓜果都要注意,不然难免会有不舒服的时候,也会亏损你的身体。

    想来你入府前,你额娘也该交代过你的吧,这女子宫寒,虽说不耽搁吃喝,却是会耽搁你的前程,所以孰轻孰重,你是聪明人,总该会选择,这次的事情,本宫就不多说你什么了,你安心休息吧!”说完,德妃娘娘就直接领着人回畅春园去了。

    紧忙交代宫人送着德妃娘娘出门,佟佳氏脸色惨白地靠在了靠枕上,她有些心塞地抚了抚微隆的小腹,狠狠地瞪了眼身旁伺候的宫婢,她快气死这个实话实说的丫头了。

    她在得到太医说自个儿没事的结果后,便已经知道身体不适的原因是什么。

    不过她却不想就这样轻易放过这种瞌睡时送上门的枕头,想着甭管这口黑锅口在谁的头上,最后获益的人,总归是她这个受害者,这才要求太医细细查验她用过的吃食,她想,即便是太医找不出有问题的东西,也总归是个疑点摆在那里,以后定有开花结果的那天,尤其是她今个儿吃过冰镇乳酪的事,只有她身边的近身宫婢知道,也就不怕被人点破戳穿,所以她才会这般大大咧咧地等着太医的检验结果,但是她却没有想到自个儿身边的近身宫女主动提起他曾用过冰镇吃食的事情。

    这白白丢了大好的机会不说,还惹了德妃娘娘不高兴,真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可是佟佳氏却没有反思自个儿在这事里的过错,反而迁怒到了身边宫婢的身上,她懒懒地倚在靠枕上,对着自个儿房里的管事嬷嬷使了个眼色,低声吩咐道:“我今个儿身体有些不舒坦,身边也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了,你们都先下去吧。”

    说完,她就扯着被角,身子往下缩缩,躺到了被窝里。

    佟佳氏丢给管事嬷嬷的眼神就一个意思,那就是寻个错处,将那个说话不知道收敛的宫女处置了,倒也不是说要了那宫女的性命,宫女虽说是奴仆婢女,但是到底是八旗包衣出身,如果真随随便便就死了,难免会引起旁人的主意,所以也就是找个错处,将那小宫女打发了就是了,随便安排到她看不到的地方,到时候受不住苦没了、病了,可就不管她这个前任主子的事情了。

    再说另一边儿,尔芙得到圆明园传来的消息,整个人都懵了,她一边交代着诗兰和玉洁去收拾行李,又打发了诗情去给正院伊尔根觉罗氏那边传消息通知,最后还催着随行伺候的小太监去安排马车,独剩下她一个人坐在堂屋里,想着刚才传来的消息,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好不容易等到诗兰和玉洁将行李收拾好,便忙活活地坐在妆台前了。

    以前四爷府里不是没有出过这种事,但是那时候尔芙是侧福晋,一切事情都有乌拉那拉氏这位嫡福晋撑着,只要屎盆子不扣在她的脑袋上,她根本不需要担心,而且她一直将身边的宫婢仆从管得很紧,轻易不放人出门,所以一般也不会牵扯到她的身上,她得到消息过去,那基本上就是出于看热闹的位置上,虽然也可惜没了的孩子们,却并不着急,但是这次却不同了,没有了乌拉那拉氏在前头顶雷,她又正好不在圆明园坐镇,突然出现这种事,如果没事还好,要是真出事,四爷知道就是嘴上不说,心里头也会不痛快的,而且也会显得她这个做嫡福晋的人不够尽责、尽心。。

    ,想到这里,尔芙苦着脸,叹了口气,正当她要吩咐人先回圆明园探探口风的时候,伊尔根觉罗氏忙活活地赶了过来,她一把拦下了迈步就要往外走的赵德柱,沉声追问道:“你是打算让他去探消息?你这不是主动往人手里头送把柄,若你不做贼心虚,为何要偷偷摸摸安排自个儿跟前的人回去探听消息,到时候真要是佟佳侧福晋出事,你有几张嘴儿能解释清楚,你现在就该稳住,你不在圆明园,出了事急着回去是对,但是你也不必再着急,你既不是太医,也不能替她佟佳氏安胎养身子,赶在城门落锁前出去就是了。”

    此时此刻,伊尔根觉罗氏无比庆幸尔芙没有在圆明园那边,她还能交代几句话,不然就冲着尔芙这冒冒失失的性格,到时候就真要被人陷害成背黑锅的倒霉蛋儿了。

第一千零四章

    第一千零四章

    别看伊尔根觉罗氏拦下了赵德柱要先一步回圆明园打探消息的动作,却是满脸郑重地交代尔芙身边得脸的大宫女、昔日的陪嫁丫鬟诗兰和赵德柱一块去到门房那边,特别把来传信的小太监请了过来,同时她还亲自下手帮忙诗情替尔芙梳妆,显然也是着急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不过她这一动作,却是让尔芙很不自在。

    因为从小到大,只有她的在现代的亲娘这样一位长辈替自个儿梳过头,而且那还是在她不能自个儿动手梳头发的小时候,现在她也是做娘的人了,伊尔根觉罗氏这位养母却站在身后替她梳发髻,她既是怀念记忆深处的小时候,又是贪恋这一抹难得的亲近,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

    “丫头,别忙着犯迷糊,额娘过来,可是就为了给你梳头发的!”伊尔根觉罗氏却是不知道尔芙这段特殊的没有任何人能猜到的经历,还以为尔芙是这一天折腾下来,坐在妆台前就在犯困了,不轻不重地在尔芙脑门上瞧了瞧,轻声提醒道。

    尔芙闻言,忙睁眼,还打算扭头看向伊尔根觉罗氏,不过还不等她扭头,便被发丝扯得头皮一通,她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头皮,便听见身后的伊尔根觉罗氏压低声音道:“你是堂堂亲王福晋,一举一动都要保持着你的端庄和温婉气质,切记不可毛毛躁躁,尤其是遇到事的时候,你是四爷府后院里的女主人,要是连你这个做主子的慌了,其他人又如何能稳重的起来呢!”

    “额娘……”被伊尔根觉罗氏亲口打破那美好的亲子时光,尔芙娇嗔唤道。

    伊尔根觉罗氏却是不吃这套,她确实疼惜尔芙,也发自心里喜欢尔芙这性格天真的傻丫头,正因为如此,她就更不能眼瞧着尔芙犯傻、犯糊涂,该教训的时候,她绝对不会手软,之前她想着尔芙回娘家要小住一日,有些私房话,明个儿临行前再嘱咐,也来得及,可却没想到圆明园那边突然出事,所以这也就打乱了她的计划,加之这种涉及到皇室血脉的事情可大可小,她自是一刻都不敢耽搁了。

    “这次佟佳氏有孕,你为了避嫌撒手不管,虽然算不得妥帖,却还算果断,这样就算是出事,轻易也牵扯不到你身上,加之雍亲王了解你的性格,亦不会疑心到你的头上。

    不过这种事情不好常做,因为说到底,你是嫡福晋,不论府里在玉牒的侧福晋,亦是那些当做玩应儿似的侍妾,照管好她们的衣食起居,约束她们的言行举止,这都是你的责任,你既是享受到了嫡福晋带给你的尊荣富贵,那么就不能逃避这份随之而来的责任,不然长此以往,底下人也会轻视你,甚至会想要另投码头,做出背叛你的事情。

    其实你也不必太担心,这嫡福晋的责任,并不会稍不小心就让你栽跟头,只要你做到一碗水端平,且赏罚分明,并且对某些事情表示到足够的重视,那底下人想要胡闹的时候就会多几分忌惮。”伊尔根觉罗氏趁着房间里没有外人,尽量简单地将她打理凌柱府邸多年的经验告诉给尔芙知道,她这边儿话音落,刚好诗兰和赵德柱领着传话的小太监进来。

    伊尔根觉罗氏偷偷丢给尔芙一记安心的小眼神儿,很是客气地对着传话的小太监点了点头,便装作没事人似的往外间走去。

    她却眼尖地注意到小太监腰间那块阴刻永和宫字样的腰牌。

    尔芙看着伊尔根觉罗氏走到外面坐下,虽然心里有些发虚,面上却是不露分毫,她一边儿借着穿戴外袍的工夫,一边问着圆明园那边的动静,得到德妃娘娘已经到一方楼坐镇的消息,她稍显轻松,面上的焦急减轻了几分,动作也从容了许多,这是她故意在伊尔根觉罗氏的暗示下表现出来的。

    虽然她不明白伊尔根觉罗氏让她这样做的意思,却还是相信了伊尔根觉罗氏。

    “那咱们也别多耽搁了,我这边儿都已经收拾妥当了,咱们这就回圆明园去吧。”尔芙说着话,走到外间,拉着伊尔根觉罗氏的手,略显不舍地抿了抿嘴儿,迈步往外走去。

    伊尔根觉罗氏却适时地跟了出来,叹气道:“这眼瞧着就要黑天了,你阿玛那边儿还睡着,让你就这样匆匆忙忙地走,额娘实在不放心,便让额娘送你一程吧。”说着,她就直接招呼过近身伺候的丫鬟交代了几句,跟着尔芙一块往外走去。

    这种时候,尔芙不说拒绝的话,其他人也没有理由拒绝,再说伊尔根觉罗氏这话说得也是入情入理,因为尔芙要抓紧赶回到圆明园去,那随行过来的仪仗就必然不能跟回去了,而夜路危险,作为额娘会有如此反应,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当然,但凡是明眼人也都明白伊尔根觉罗氏是不放心尔芙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回去。

    既是着急赶路,那辆过于笨重的超大号马车就不能用了,因为速度太慢,好在凌柱府底蕴深厚,家中不但备有多匹快马,马车也是不少,临时交代马厩那边套好马车,伊尔根觉罗氏就和尔芙一块上了马车,随行护卫也不需要丢在凌柱府这边儿,一块骑着马跟着,虽然快马数量不够,但是两人同骑一匹的话,还是勉强够用的,而且速度也不比马车慢,倒是也不怕耽搁了赶路的时间。

    不过这样一伙有些奇怪的队伍出城,还是引起了一些好事人的注意。

    好在京中皇亲贵胄和皇子宗亲多跟着康熙帝去江南游玩,留下的人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人物,而那些御史言官见这只奇怪的队伍没有惊扰到寻常百姓,也不会无故得罪如日中天的雍亲王,所以倒是也没有惹起乱子来。

    约莫一个时辰,尔芙和伊尔根觉罗氏就来到了圆明园。

    这路上,伊尔根觉罗氏预设了几种情境,分别告诉了尔芙该如何处置和回应,所以尔芙现在是底气满满,也不需要拉着伊尔根觉罗氏在身边壮胆子了,再说这种事情,伊尔根觉罗氏到底算是外人,尔芙也不好带着她过去,所以在园门口就和伊尔根觉罗氏分开了,她似是不舍得伊尔根觉罗氏继续辛苦般的招呼过旁边等候着的肩舆,柔声说道:“佟佳侧福晋那边有事,我不亲自过去瞧瞧,终归是有些不放心,额娘一路辛苦,还是先去我住的地方休息休息吧。”

    伊尔根觉罗氏也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她之所以要赶在路上就将那些话告诉给尔芙,便是因为她明白这种事情她不方便亲自出面,见尔芙这般说,很是满意地点头道:“到底是我这个额娘太小心了些,生怕你路上遇到危险,现在你安安稳稳地到了圆明园,额娘这颗提在嗓子眼儿的心就算是落了地,也就不跟着你来回跑了,佟佳侧福晋那边儿的事要紧,你快过去吧,额娘这里有诗情陪着就好。”

    说完,她就笑着推了尔芙一把,目送着尔芙坐上了离开的肩舆。

    别以为这些话,伊尔根觉罗氏是随口说的场面话,这从下了马车到现在,她和尔芙的一举一动都是有目的的,一来是她要将自个儿跟着尔芙回来圆明园这种做法,找到一个最合适的理由,且要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免得旁人非议尔芙这个嫡福晋出嫁以后,遇到事情都要找额娘帮衬,不足以担当亲王福晋之位,二来更是要让一些隐藏在暗处的宵小明白,虽然尔芙只是凌柱家里的养女,却是实打实被凌柱府上下看重的姑娘,让那些想要设计作恶的人收敛几分。

    也许有人会觉得凌柱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官,非重大节日都未必能见到皇上的面,即便有凌柱府在尔芙身后做靠山,又如何能防备住其他人的阴谋暗算,但是架不住凌柱的姓氏霸道,钮祜禄氏一族在朝堂上,仍然堪称是中流砥柱,而且凌柱和已逝的那位钮祜禄皇后有着几分亲戚关系,真要是想要做点事,朝堂上是有很多人愿意给凌柱这个面子的,康熙帝费劲巴力地从犄角旮旯的地方把凌柱找出来做尔芙名义上的阿玛,当然不是在做无用功,实际是经过全盘考量的,这才选了这个看起来不显的凌柱,实则很有几分底蕴的人家给四爷做妻族助力的。

    其实康熙帝这人是很偏心的,他看重嫡子太子胤的时候,恨不得将所有皇子都压到尘埃里,随着胤被索额图带歪带坏,定然不能承袭大统以后,他又开始在其他皇子中挑选合适的继承人,他先是相中了素有贤名的老八,觉得老八的性格能容得下胤这位曾经被议储的废太子,却发现老八看似贤良温恭,实则是小肚鸡肠,所以很利落地就将老八踩到了泥土里,随即才慧眼识珠的发现了四爷这个更能忍耐的继承人人选。

    不然就凭老八一个辛者库包衣所出的阿哥,如何能拉拢朝堂上大半朝臣的拥护,这其中都是有康熙帝暗示的原因在的,当然,在老八的那些拥趸中,也确实有些是真正想要争夺从龙之功的投机倒把者,可惜这些人多半都是不中用的小人物,做些摇旗呐喊的小事还行,其他时候根本起不到真正作用,而那些真正能在朝堂上说上话的重臣权贵,根本不会为了争夺从龙之功就一只脚踩进夺嫡这个烂泥塘里,所以当康熙帝发话,八爷党这棵大树就顷刻倒塌了。

    而四爷也就顺利地脱颖而出了。

    相比起老八这个并没有什么实质功绩的皇子阿哥,闷头做实事的四爷胤,便更让人服气了,唯一遗憾的就是四爷胤没有一个强势的母族靠靠山,即便曾经因为养在佟佳皇后膝下,所以和佟家有几分香火情,却也拦不住佟家到处投资的行事风格,原来好歹有乌拉那拉氏的娘家帮衬,随着乌拉那拉氏的名声尽毁被病故,乌拉那拉氏一族虽然还没有改换门庭,却也不会实打实地替四爷卖命,在这样一个颇为尴尬的局面下,康熙帝毫不意外地想起了那个可以与赫舍里氏和佟佳氏两族斗得旗鼓相当的钮祜禄氏一族。

    这也亏得温僖贵妃留下的十皇子不争气,宁可跟着老八那个辛者库包衣所出的阿哥做跟班儿,也没有升出夺嫡的想法,又被康熙帝塞了个出自蒙古的嫡福晋,注定断了承袭帝位的通天路,彻底让钮祜禄氏一族放弃了跟随他胡闹的想法,不然钮祜禄氏一族还未必会因为一个被直接塞到玉牒上的冒牌钮祜禄氏亲王福晋就对四爷另眼相看,毕竟满洲八旗这些权贵的姻亲关系是很乱的,相互之间都可以说是亲戚,但是一旦涉及到利益,却又立刻就翻脸不认人,所以不得不说康熙帝这盘棋下得格外漂亮。

    既然康熙帝递出橄榄枝,钮祜禄氏一族也不会不接着,毕竟爱新觉罗家的历代子孙都有小心眼儿和秋后算账的毛病,康熙帝都做出样子,钮祜禄氏一族要还抬着架子,到时候难保不会被康熙帝记恨,惹怒了当今这位,钮祜禄氏一族也不会好过,所以也就自然而然地有了凌柱府的奇妙地位,今个儿伊尔根觉罗氏过来,也就是为了坐实那些人的胡思乱想,让他们懂得尔芙这位亲王福晋于钮祜禄氏一族的重要程度。

    所以……也就有了之前的那一出母女情深的好戏。

    这边儿尔芙回到圆明园,留守圆明园的张保就已经很快将一方楼那边的动静传了过来,知道佟佳氏这般不过是虚惊一场,尔芙就更加安心了,她徐徐吐出一口浊气,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鬓,眉梢挂着几许浅笑地来到了一方楼,这会儿德妃娘娘已经离开了,她迈着平缓的步子来到内室里,看过已经喝了安胎药睡下的佟佳氏,按照伊尔根觉罗氏教的法子,将佟佳氏跟前伺候的近身宫女叫到跟前训斥了几句,又罚了两个月月钱小惩大诫,便也就回长春仙馆去了。

    当然,在回去长春仙馆的路上,她也没有忘记吩咐责罚小厨房伺候的仆从。

第一千零五章

    第一千零五章

    尔芙转身回到长春仙馆,先一步陪着伊尔根觉罗氏回来的诗兰已经妥帖地安排好了伊尔根觉罗氏的居所,早起打包的行李,亦是都归置妥当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忙忙活活的,反倒是忘记小乌拉那拉格格了。”抿了口热茶,尔芙突然一怔。

    这从收到圆明园这边传到凌柱府的口信,她就忙着安排身边宫婢收拾行李、打点马车这些小事,反倒是将与她一块回京的小乌拉那拉氏给忘了,偏偏现在已经是日落西沉,即便安排人快马回京,怕是也会被挡在城门外,根本不可能给小乌拉那拉氏传信,但愿小乌拉那拉氏不要胡乱猜测吧……

    尔芙有些无奈地望天感慨着,随即扭头对着诗兰吩咐道:“你一会儿去趟前边儿,告诉张保明个儿务必要派人一大早就回京给小乌拉那拉格格传信回去,免得耽搁了小乌拉那拉格格的回程安排。”

    说完,她懒怠地摆了摆手,催促着诗兰快些去安排了。

    而她本人则小坐片刻,就趁着天色还早去畅春园给德妃娘娘请安了。

    虽说德妃娘娘回去的时候特地留话,让尔芙回来以后好好休息,不必急着过去请安,但是她回京一趟,圆明园这边儿又闹出佟佳氏不适的事儿来,她作为嫡福晋,作为德妃娘娘的儿媳妇,总归是要过去刷刷存在感的。

    临出门前,她还不忘交代诗情去抑斋给伊尔根觉罗氏传信,免得伊尔根觉罗氏那边惦记着,坐上精致的肩舆,尔芙有些疲惫地倚着靠背,微闭着眸子,感受着空气里弥漫着的淡淡花香,不可自已地叹了口气,暗暗为自个儿劳累疲惫的一天心酸,这一天的时间,基本都耽搁在路上了,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玩到,反而累得腰酸背痛腿抽筋,实在是太不值了。

    不过自个儿做的安排,含着泪都要走完。

    畅春园和圆明园的距离很近,说是一墙之隔有些夸张,却也差不多少,但是这从大园门绕道,却需要耽搁不少时间,尔芙拍了拍肩舆的扶手,催促着抬脚的小太监快着些,总算是赶在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前就来到了德妃娘娘房里。

    德妃娘娘并没有怪罪尔芙贸然回京的事儿,但是却也不是特别高兴,所以并没有如往常那样招呼着尔芙坐下说话,绷着脸教训了尔芙几句,便让她回去圆明园了。

    对此,尔芙讪讪笑着,便有宫女领着她出了房门。

    简单交流几句,尔芙笑着离开了白娇所在的雅间。

    难得有机会进城,她可不能就处理这些个繁杂琐事,她让白娇从霓裳阁取来了两套寻常商户人家穿戴的男装,瞧着四爷和弘轩穿戴好,便拉着他们往前门外溜达去了。

    前门外,绝对是京中最热闹的地方。

    各地来京中撂地卖艺的把式,齐聚一堂,熙熙攘攘的人群比肩而立,做成一个圈儿,耳边竟是南腔北调的叫好声,街道两旁的铺面,更是花招百出,只有来客想不到的,绝对没有你找不到的。

    新颖的鎏金错银首饰,装着干花瓣的香囊荷包……

    只要是尔芙瞧见的,她都是一样不落的收在囊中,倒不是说她在庄上缺这些,那些东西都是张保那个细心的人细细准备好的,自是样样精致,但是她就是喜欢这种买买买,身后一个深爱自己的男人结账的感觉。

    说句矫情的话,她就是突然想要逛街了。

    别看她在现代的时候不喜欢逛街,不过就算是不喜欢,一月下来,总是要和朋友、同学去转转,但是来到这个陌生的朝代以后,她就很难有机会出门走动了,就算是有名头出来,身边也总是跟着随侍的婢仆,往往觉得很是约束,也没有那种逛街的感觉。

    今个儿,有了四爷这个攻击力颇高的丈夫护着。

    她不需要再顾忌自身安危,不用担心外界的非议,真自在。

    只是开心的时光,往往很快就结束了。

    四爷,身上担着差事,实在难抽空出来闲转。

    尔芙,怀着身子,背上的刀伤才痊愈,自是不好多走动的。

    弘轩,一路从南边赶回来,连个盹都没打,更是哈牵连哈欠。

    这么三个人,在前门外的小馆子里吃了顿滋味不错的私房菜就散了,四爷送着尔芙坐上了回皇庄的马车,又叮嘱了弘轩几句,如望妻石似的站在城门口,目送着挂着灯晃的马车渐渐走远了,这才摸了摸脑门,披上那身华贵的貂裘大氅,骑着高头大马回府去。

    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

    四爷府里没了尔芙,但是却也不平静。

    大李氏仗着膝下有弘昀这个阿哥在,压根不将藩属国出来的李荷茱公主放在心上,尤其是当她知道四爷就没在无双阁留宿过,便更加瞧不上李荷茱了,她撺掇着小乌拉那拉氏一块,将府里头的中馈把在手里头,又偷偷见了见娘家兄弟,动起了不该动的小心思。

    争嫡福晋的位子……

    她知道四爷不是个贪恋美色的糊涂鬼,加之府里头难得清静下来,想来是不愿意再添不了解性情的新人来添乱的,她膝下有子女在世,又是最早伺候四爷的人,她自信四爷是个股念旧情的,只要她善待府里头的其他妾室和孩子们,表现得如已经死了的瓜尔佳氏那般无争,定然能成为这场夺嫡战中的胜者。

    至于说旁的事情,她也并非是就真的没有野心了。

    弘昀这孩子到底是自己个儿身上掉下来的肉,虽说是不争气了些,但是她也舍不得太严苛管束,与其就这么白白浪费了她这些年和四爷的情分,还不如趁着四爷这些日子心乱如麻的,抓紧抓住吴格格和钮祜禄格格所出的小阿哥中的某一个,悉心教养着,让他去争世子的位子,赢了呢,她这个养母和弘昀二人,自然是得到尊荣和好处,输了呢,倒霉的又不是她和弘昀,这绝对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她再趁着现在手握中馈,抓紧多捞些银子做养老钱儿,就算最后承袭爵位的人不是弘昀和她的样子,她也不用过看人脸色的日子。

    这天底下有稳赚不赔的买卖么?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府里有着她的老对手陆格格在。

    要说这府里头最了解她的人是谁,绝对不是四爷,也不是已逝的乌拉那拉氏和瓜尔佳氏,而是和她一块进阿哥所伺候的宋格格,当初她没能争过李氏,一来是她没想到李氏会和乌拉那拉氏合伙算计她,毕竟在她看来她和李氏都是弱者,本就该同心协力对付乌拉那拉氏的,却没想到李氏反其道行之,在乌拉那拉氏跟前处处做小伏低的讨好着乌拉那拉氏,让乌拉那拉氏对其放松戒备,反倒处处针对她这个不甚得四爷心思的格格,二来也是她的肚子不争气,没能赶在乌拉那拉氏的头前生子,这大格格虽说是四爷的第一个孩子吧,但是到底是个女孩子,注定不受四爷的看重,三来就是她的家族亲眷都太不争气,不能帮上她的忙,反倒处处给她拖后腿,几次被乌拉那拉氏和李氏的娘家算计,最终连累的她失宠,娘家也被彻底赶出了京城。

    现如今,李氏在明,她在暗,她就不信她会在一个坑里跌倒两次,她还有个大靠山小李侧福晋李荷茱公主在,有李荷茱在前面冲锋陷阵的去对付李氏,她留在后面默默收好处就好了,至于说收养其他人生的孩子,她知道自己个儿身份不够,她不去争,她也没那份善心去善待旁人的孩子,她现在细细养好了身子,到时候一朝有孕,不信四爷那么绝情的不给自己个儿请封,当初她生下大格格就能得四爷请封,如今只会更好的,说不定一索得男,她就是这府里头的下一个侧福晋了。

    做美梦的人,绝对不止李氏和陆格格二人。

    李荷茱不是个糊涂鬼,她被父皇安排出来和亲大清,本来想着能和亲个王宫显贵就算是顶好的了,但是偏偏送她来和亲的兄长贪心,非要让她勾搭上个有出息的皇子结亲,兄长的母妃是国中的权贵宗族出来的贵女,和她母妃那种小宫女爬床成功封妃的妃子不同,娘家在朝堂上有很大的话语权,她不敢不听兄长的话,她还指望兄长回国以后,能让他的母妃多多照顾着自己母妃呢。

    只是皇族血脉,哪里能容得外族混淆。

    她这样一个藩属国出来的不受宠的公主,注定是牺牲品的。

    从四爷这么些日子都不曾近她身边的事情就能看出来,她就明白她这辈子注定是难有子嗣了,与其孤零零的活一辈子,她还不如趁着现在模样娇艳着,容易让男人心软的时候,伏低做小的求个养子来傍身。

    她也不求养子有多大出息,只求着以后有个安身之地罢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陆格格几次撺掇着她和李氏争,她不是瞧不出来,她不过就是故意装出这副蠢笨样子罢了,从宫里长大的孩子,哪有真正的糊涂蛋呢,要是真有那种听风就是雨的糊涂蛋,那也早早就被人利用死了,哪能求得和亲的机会呢,她之所以没有和陆格格翻脸,不过是因为她摸不清楚陆格格的底牌罢了,她想不通一个长在偏远乡野的姑娘,到底是怎么一进府就拉拢了三五个为她卖命的奴仆呢,既然陆格格的来历没问题,那只能说明陆格格本身有问题,兴许她能利用陆格格做些什么想做不敢做的事情呢!

    原本她想着陆格格一路陪她说话解闷,又教她地方风俗的,她并不想要利用陆格格的,出嫁前,她也曾想过送陆格格一副丰厚的陪嫁,求着四爷给陆格格寻上一门不错亲事,但是既然陆格格想要随她一块进府伺候,她又何必记着陆格格对她的哪点好……

    姐妹同侍一夫,还能讲究什么姐妹感情呢,真不知道陆格格是怎么觉得进府以后的她,还会一如既往的信任她陆格格呢,当真是天真得很。

    与此同时,身怀有孕的董鄂氏,也没有闲着。

    “奴婢明白,奴婢等明个儿轮休的时候就过去。”

    李氏也说不上是不是自个儿说得不够明白,还是这穗儿真是愚蠢透顶,竟然还想着等明个儿再过去提醒,不禁脸色森冷地厉声呵斥道:“我让你稍后就过去,你是听不懂么?

    今个儿晚上可就轮到四爷要去佟佳氏房中休息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怕她会忍不住着急说起这件事,一旦她把话说了,你再跑过去提醒,那又有什么用,一旦她彻底得罪了四爷,便是她身后有佟佳氏和赫舍里氏这样的名门望族做靠山,可是也保不住她,没有哪个家族会为了区区外嫁女就和一个备受圣宠的皇子作对,大不了就是想法子再塞进个新人罢了。”说完,她便满眼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将穗儿轰出了上房。

    这边,大李氏将穗儿轰出门,那边穗儿就直接去了东小院。

    穗儿这丫头是大李氏身边心思最活络的丫头,当初她为了保住自个儿大宫女的尊荣,投靠小李氏,后来小李氏倒了霉,她转头将这盆污水就泼到了琉璃的头上,自个儿则成了侠肝义胆的忠仆,彻底将东小院里里外外伺候的宫女都压制住了,成为了大李氏跟前的第一人,她若是不足够聪明,也做不到这一点,现在却屡屡犯错,不过是因为她想要改换门庭了。

    有时候,背叛这种事,做过一次以后,便会习惯第二次。

    只不过她知道佟佳氏身边不缺仆从婢女,更不会接受一个有主宫女的投诚,因为这就是个讲究一仆不侍二主的时代,所以穗儿屡屡犯错,不过就是想让李氏将自个儿轰出去,而她在被轰出去前就被李氏暗示着去讨好佟佳氏,她才不会将这功劳揽在自己的头上,那她不就成了随风倒的墙头草了。

    可惜大李氏防范了身边人,也没有想到她以为最忠心的婢女,已经想要另寻靠山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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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妾介绍:
穿越成了瓜尔佳氏的小姐,苏灵儿表示咱很知足,顺利当上米虫,这是一种多么幸运的事情。 至于那个冷的让人心寒的王爷,咱还是躲远的吧,您这么优秀,咱高攀不起! 咱这种来自未来世界的呆萌二货,可得抱好几位大人物的粗腿,至于那个什么李氏,你能不能离咱远一些! 当呆萌小吃货遇到冷面雍亲王 是宠溺一生,还是蹉跎一世;清妾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清妾,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清妾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