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传说中的疯人町
策划部里，宅胖子苦着脸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他甚至都很佩服自己，今天早上究竟是付出了多大的毅力才从床铺上爬起来，坚持着去洗漱，出门，吃早餐，来到公司的，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浑身酸疼哪，还不是一般的运动拉伤，而是缺乏锻炼懈怠了数年之后，猛然间被拉去踢了场球，游了次泳，昨晚还被强迫着做了三组共六十个仰卧起坐，这样骤然超负荷运动之后的自然反噬。早上睁眼以后就发现自己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难受的，每一块肌肉每一条筋络都在揭竿而起，哪怕是最简单的一个动作，都能带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
可恶的是，刘可韦还在一边幸灾乐祸地欣赏着他的囧状。
“该，你这是还债，明白么？谁让你懒了那么多年，说起来你还得感谢我们才对，如果不是我们强制你去运动，你肯定下不了这么大的决心。”
“段叔，npc美术资源需求表弄好了吗？闵主美那边在问。”佘关卡在rtx上接到了一条讯息，转头向宅胖子说道。
所谓美术资源需求表，和之前提到的各种配置表不同，它并不会直接作用于游戏程序里影响游戏进程，而是研发团队内策划部与美术部之间的内部需求表。主要的作用就是将游戏中所有需要用的美术资料列表整理出来，并一一标明策划这边的制作需求，供美术部门按照这张表格去绘制各种2d和3d的美术资源。
圣杯工作室的npc划分为四大类：系统npc、任务npc、怪物npc和场景npc。系统npc指的是系统策划那边提出的npc，包括游戏里的各种商人啦还有各种功能活动的相关npc；任务npc指的是剧情中提供交接任务的剧情相关npc；怪物npc顾名思义是需要战斗动作的npc的统称；而场景npc则是关卡策划这边设计的一些在场景内作为装饰性质的一些npc。
四大类中任务npc和大部分怪物npc是因游戏剧情而诞生的，得由宅胖子这个剧情编撰者来提出第一手的制作需求。之前的demo版因为美术人手不足，只是象征性的提了几个系统npc的美术需求来套用，导致demo版的大部分npc都长成一个德行，在alpha版的制作中显然不能再这样滥竽充数了。因此npc美术资源需求表已经提上了议程，并且理所当然地交给宅胖子来整理汇总。
宅胖子没精神去回应刘可韦的调侃，用rtx将已经完成的npc美术资源需求表发给了闵主美。接下来闵主美会将这张需求表上的各个npc拆分给美术部对应的员工去完成，这就属于主美的职权范畴了，宅胖子没兴趣也没资格去过问。
十分钟后，闵主美领着一个个子挺高的小姑娘来了策划部，小姑娘差不多和闵主美一样高，戴着一副眼镜，白净斯文的样子看起来怯生生的。
“npc美术资源需求表是谁负责的？”闵主美看了眼许主策的空位置，转而向曹系统问道。
“段叔负责的，出什么问题了吗？”曹系统转头瞥了宅胖子一眼，微笑着回答。
“没什么，有个原画对美术需求表上的外貌描述有点疑问，所以我带她过来直接和你们策划部的需求负责人沟通一下。”闵主美挥挥手对小姑娘说道，“我那边还有点事，你有什么不明白的直接和老段说吧。”
说完这句话，闵主美风风火火地转身就走了，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
宅胖子在自己的计算机上打开那份npc美术资源需求表，对小姑娘招招手说：“来吧，哪个npc的外貌描述你觉得有疑问？”
小姑娘红着脸走道宅胖子身边，弯下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凑近显示器盯着表格，细声细气地说道：“我负责韩湘子的原画……”
宅胖子操作鼠标滚轮，找到了韩湘子那一行的外貌描述。
“就是这里，这个‘湖蓝色的唐装’……我觉得画上去会不会很怪异？”小姑娘迟疑着问道。
宅胖子还没说话，旁边的曹系统忍不住就插了一句。
“让韩湘子穿唐装？段叔你怎么想的啊，太颠覆了，这样肯定不行吧！”
自从对白系统转交之后，曹恭就三不五时地喜欢给宅胖子挑个小纰漏，当然都是以玩笑的口吻来说的，宅胖子也不恼，笑岑岑地看着他，反问道：“老曹你觉得唐装是啥样儿的？”
“不就是刘德华在春晚上穿的那种衣服吗？”曹系统伸手比划了一下，“扣子是这样扣的，一排儿的，对不？怎么能让韩湘子穿这种衣服呢！”
“你说的那是旗装，不是唐装，谢谢。”宅胖子气定神闲地回答道。
曹系统楞了一下，打开浏览器用百度搜索一下“唐装”的关键字，然后理直气壮地指着自己的屏幕嚷道：“段叔你自己过来看，百度百科上都是这样说的，这就是唐装。”
“那就是百度百科错了，”宅胖子大言不惭地下了断言，转头对着美术部的小姑娘换上了一副和气的口吻说道，“所谓的唐装，我指的是‘幞头纱帽，圆领袍衫’，但是这样写出来怕你们不熟悉，所以直接说唐装，指的就是‘唐代男性服装’的意思。”
“之所以会有人把‘旗装’说成‘唐装’，那是海外传来的说法，因为外国人通常把华人聚居地称之为‘唐人街’，连带着华人所穿的服装也成了所谓的‘唐装’，这其实根本就是以讹传讹。”宅胖子继续滔滔不绝地说下去，“老外闹不清咱的民族文化不奇怪，咱自己大天朝的人可不能学着人家指鹿为马，硬拿着‘旗装’说是‘唐装’。”
说罢，宅胖子同样用百度搜索找出了一副自己满意的“幞头纱帽圆领袍衫”的图片，指着显示器说道，“我构想中的韩湘子穿的就是这样一套衣服，你们觉得不合适吗？”
曹系统和刘可韦凑过来看了看，点点头不说话了。
“那我就明白了，谢谢您的解释指点。”美术部来的小姑娘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
“别客气，有啥疑问你们随时可以来找我，或者直接在rtx上给我留言也行，我看到就会第一时间做出回复。”宅胖子谦逊地回答。
小姑娘刚走，闵主美那边又在rtx上发了一个文件包过来给曹系统，曹系统打开一看，是十来张系统npc的原画，便招呼众人一起来评估。
“新的美术资源发过来了，你们来看看，多给点意见吧。”
于是，包括执行策划在内的九个策划一起挤在曹系统的座位边上，一张一张地审视着这一批原画。众人或褒或贬，讨论激烈，唯有宅胖子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段叔觉着这些原画的质量如何？”刘可韦注意到了宅胖子的态度，好奇地问了一句。
宅胖子一瘸一拐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摇头道：“感觉不怎么样，可能是我的眼光太挑剔了吧。”
“啥呀你的眼光就挑剔了？”刘可韦不满地说，“你该不是拿日本动漫的水准来和咱们游戏里的原画比吧？那当然会有差距！你得立足现实，咱们国内的美术从业水准就是这样。”
宅胖子不屑地对刘可韦的话嗤之以鼻：“那是你没有见过国内的高手而已，所以你才会有这种错误的认知。”
“你见过几个国内的美术高手？”刘可韦不服气地反驳，“你玩的游戏还没我多呢，我不信你的眼界能比我高明到哪儿去！”
宅胖子指着自己的鼻子，换上了一副罕见的严肃表情，认真地说道：“我是疯人町的成员，那儿随便拉两个出来都有秒杀咱们这些原画几条街的水准你信不信？”
“你是在做梦呢吧？”刘可韦不屑地笑了，“‘疯人町’是啥？我可根本没听说过，别说我，你问老曹小佘他们知道不知道。”
曹系统和佘关卡闻言各自摇头摊手表示对这个名词一无所知。
十年前的点点滴滴回忆慢慢浮上了眼前，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悲哀之一就是在岁月长河中被无声无息地湮没。想起曾经恣意挥洒青春和理想的日子，想起当年那群互相激励着以原创为最高目标的疯子们……宅胖子咬咬牙，一字一句地开始解释着。
“疯人町是2000年的一个网站，那里曾经云集了一群国内最优秀写手、美工还有游戏评论人，遗憾的是它已经关闭很久了。”
“国内最优秀写手、美工和游戏评论人？”刘可韦紧紧皱起眉，“谁给的定义？我怎么不知道？不说别的，就说游戏评论人，你举两个例子出来我听听。”
宅胖子深吸一口气，“《大众软件》的祝佳音，《大众游戏》的罗四维，这两本杂志你该不陌生吧？”
这两个名字，曾经长期印刷在这两本杂志的目录那一页上，刘可韦楞了一下，他还真有印象，而这两本杂志在国内游戏媒体里的权威地位也是毋庸置疑的。
“美工这方面呢？有什么作品让我们看看吗？”曹系统在边上助攻道，“说重点，让我们见识一下你说的‘能秒杀咱们这些原画几条街的水准’。”
宅胖子点点头，也不多话，直接打开百度图片输入搜索关键字“青鸟的虚像”，然后随意打开第一张图片，示意刘可韦和曹系统凑过来看，接着一张一张地向后翻页。刘可韦和曹系统眼睛立即瞪大了。
“等等，这不是日本卡通《钢之炼金术师》吗？你拿这给我们看做什么，这显然不是国内的作品吧？”曹系统诧异地问道。
宅胖子摇摇头说：“你知道什么叫做同人作品吗？这些图都出自于一款叫做《青鸟的虚像》的国产同人游戏，虽然是《钢之炼金术师》的同人，可是这些图全都是国内的美工亲手绘制的，100%的原创，你能看出和原作之间有什么细节差别吗？”
不约而同地，曹系统和刘可韦一起老老实实摇头否认，这些图片无论是构图还是画风或者细节的丰满程度，绝对不逊色于原作，要不是知道宅胖子并非空口说瞎话的性格，他们真的不敢相信这些画竟然出自国人之手。
宅胖子又切换到百度搜索，输入了关键字“完全cg解构”，然后点开一个网址。
“刚才那款《青鸟的虚像》的制作人是chris，她也是该游戏的主要原画之一。现在这个网站属于另一位疯人町成员ling，这里放了不少他的原创cg。”
随着宅胖子的鼠标操作，一幅幅ling的漫画《超合金社团》和《红叶琉璃》的图片被展示在他的显示器上，此时刘可韦和曹系统已经彻底被这些图片所吸引了，眼神中的赞叹之色怎么也抹不去。
“真是的，国内既然有这种人才，为什么电视上那些该死的卡通片还是那么粗制滥造啊！”曹系统抱怨了一句。
“可惜我们游戏的画风要以写实为主，这两位cg作者虽然能力超乎我的意料，可是并不适合我们项目。”刘可韦毫不掩饰自己的觊觎之心，“不过要是能把他们挖到我们公司里来，那我们的美术部就牛掰上天了！”
“省省吧，挖不动这两位的。”宅胖子毫不留情地给刘可韦浇了一桶冷水，“一位在某大学里当副教授，另外一位也是漫画业内有名的作者，单行本的作品都出了好多部，怎么可能会跑到别人公司里来上班。”
刘可韦撇撇嘴，不以为然地说：“我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买不到的商品，区别只在于你的筹码够不够。或许现在公司的实力确实请不起人家，可是等到咱们项目上线以后，没准就有和他们合作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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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人町正式登场，撒花！
遗憾的是去当副教授的船长大人已经失联很多很多年了，没能先征求她的允许就安排她在故事里出现，如此失礼让我很是忐忑不安。
顺便强力推荐《青鸟的虚像》和ling的漫画作品如《超合金社团》、《红叶琉璃》等，欢迎大家去搜索了解，一句话，国内真的不是没有好的作者和好的作品，很多时候只能说是生不逢时。
第55章 崩坏的起始
alpha版与demo版的最大不同之处就是这个版本将要直接面对普通的游戏玩家（虽然只是很小的范围），并非后者那样仅是给投资方的专业评估人士展示游戏功能的一个演示。
在游戏专业人士的眼中，看的更多的是概念，而非细节表现，所以哪怕游戏中所有场景都大同小异，所有的npc都长得一模一样，也并不算是什么大问题，因为他们的关注点并不在这里。而在普通的游戏玩家眼里，游戏的细节表现对他们会造成更为直观的影响，而这些玩家的意见反馈将会左右投资商对这款游戏的信心。
在另一方面，美术部又是游戏研发团队内相对比较超然的一个群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工作性质的缘故带着一点艺术家的浪漫和洒脱，美术部门通常是不会加班的。没有错，游戏研发行业内策划和程序加班应该属于家常便饭，可是真的很少有强制要求美术部加班的时候，在这一点上美术部更像行政部门而非研发部门，至少在圣杯工作室内就是如此。
关于这一点，刘可韦和曹系统等人还曾经给宅胖子讲了一个业内流传得很广的笑话，说是当一个策划找到女朋友的时候，美术已经多了两位前女友，而此刻程序员还在公司里加班敲代码来着。
这话里话外除了对苦逼的程序员的调侃和对策划的自嘲之外，剩下的不都是对美术部那种悠闲生活的浓浓的羡慕嫉妒恨么？
尽管宅胖子私底下并不认同圣杯工作室美术部的专业水准，可悲的是他的评价没有任何意义，不论出于什么立场，他都必须要立足于实际，解决美术部对他的需求表的各种疑问，对美术部提交的原画提出修改意见，直到将需求表上每一行文字描述都转化为实质上看得见摸得着能在游戏程序中使用的美术资源为止。
这个过程，按照刘可韦他们的话来说，就叫做“执行”，包括让程序实现策划文档的过程也是。作为一个游戏策划，关会“空想”是没有价值的，只有将“空想”落实到游戏程序中去实现了，才是合格的游戏策划应有的价值。
从第一次去踢球到今天为止，两周多的时间过去了。宅胖子渐渐地适应了增加的运动量，身形明显有所改观，肚腩依旧存在，可是已经不怎么碍眼了。
用刘可韦的话说就是“你终于能在立正的时候看见自己的脚尖了啊！”
而若樱的鼓励方式则是“段叔我发现你一天一天变帅了！”
在这两周多的时间里，宅胖子的主要工作除了将游戏里的任务内容扩展到alpha版规划的60级之外，大部分时间和精力都花费在美术部那边。
这一天，当他从美术部回到策划部的时候，本能地感觉到气氛有些异常，许主策铁青着脸坐在位置上，其他同事则都刻意地做出一副专注于自己工作的样子。
宅胖子蹑手蹑脚地走回自己的电脑桌，冲着身边的刘可韦丢去一个疑问的眼色。
刘可韦看了看他，不动声色地拿起自己桌面上的烟盒和火机，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地溜去了会客室。
“什么情况？策划部的气氛好像很凝重？”宅胖子点上一根烟，纳闷地问道，“我在美术部和原画组沟通了快一个小时，这期间发生了啥事？”
刘可韦看起来有点心思重重，斟酌了一会后才回答道：“刚才老曹和苏菲在会议室说策划文档的事，可能耽搁得久了一点，回来后许主策很不高兴，说了老曹几句。”
其实实际情况可不像刘可韦说得这样轻描淡写，当时许主策可是声色俱厉地斥责了曹系统好一番，说他没有专注于自己的工作，分心太多，而且经常占用会议室给其他部门带来不好的影响，要求他以后没有特别的理由的话，就只在策划部里和其他同事谈工作。
刘可韦没有明说的事，宅胖子也能猜得出来，许主策对苏菲有想法，这在策划部里早就不是什么秘密，只是没想到曹系统和苏菲的关系这么快就暴露了。
“许主策看出来了？”宅胖子意简言赅地问道。
刘可韦点点头，一边是顶头上司，一边是多年同事，他的立场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尽量沉默。
平常的时候，曹系统也不曾当着许主策的面和苏菲表现得特别亲昵，毕竟他也不是傻瓜，没必要在上司兼情敌面前去大张旗鼓地秀恩爱。只不过当许主策没在策划部的时候，他们偶尔会有点不知收敛……
宅胖子想了想，试探着问道：“是不是新来那几个执行策划里的谁跑到许主策那边去多嘴了？”
“谁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刘可韦心烦意乱地回答道，这种争风吃醋的事情，后果可大可小，全看许主策这个当事人的度量如何。以许主策刚才的表现来看，要说他会很有风度地置之不理，那肯定不能够，就不知道他会做到哪一步了。
幸亏是老曹而不是面前这个死胖子，否则……刘可韦忽然冒出了这样一个奇怪的想法，他揉揉眼睛，强制自己将胡思乱想抛之脑后。许主策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现在就看曹系统和苏菲会怎么去面对。
“就不能安安心心把咱们项目做好吗，一个两个的都喜欢整那么多破事！”刘可韦将烟头在烟灰缸内用力捻灭，忿忿不平地抱怨道。
至于他说的是曹系统还是苏菲，或者是那个可能存在的打小报告的家伙，或者甚至是许主策本人，这就不得而知了。
只不过此时无论是宅胖子还是刘可韦都没有想到，曹系统和苏菲选择的应对方式，竟然会那么激烈而强硬……
回到策划部之后，气氛依旧没有改变，就在一片肃穆萧杀的环境下，熬到了快下班的时间，曹系统忽然在rtx的策划群里给大家发了一条消息。毫无疑问的是，收信对象也包括许主策。
“晚上我请大家吃顿饭，和大家说一点事，请大家一定要到。”
盯着这条简单的消息，许主策很是不解，依曹系统之前在工作上表现出来的恭顺态度，按说经过自己刚才这一番敲打之后就该懂得收手，默默地和苏菲保持距离，让这件事就此过去。他忽然提出要请大家吃饭，这是要将事情摆到台面上来说吗，他想要公开竞争？
曹系统和苏菲的关系究竟发展到了哪个地步，实际上除了他们两人自己之外，其他人谁也不知道。许主策也只是风闻曹系统和苏菲之间平常相处得比较亲密而已，他甚至不相信处处都比曹系统更为杰出的自己会在竞争中输给对方，总认为无非是曹系统仗着近水楼台的优势趁自己忙于工作的时候偷跑了。
说到底，许主策很清楚自己有多么优秀，因而有一点过分自信的倾向也就不足为奇。所以就算曹系统出乎预料地没有收手自动退出，想要来一场公平的竞争，许主策也坚信自己不会失败。
怀着这样的情绪，许主策不动声色地随着大家一起离开公司大楼。
苏菲驾车先走一步，曹系统引着大家步行前往中兴美食广场二楼的酒店，此时苏菲已经帮他预定好了一张大桌子，曹系统看似随意地在苏菲身边坐下，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菜单开始点餐。许主策的脸色明显变得难看了许多，他作了个深呼吸，按捺下自己的脾气，想要看看曹系统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因为策划部八男二女全员出动，原本可以做十二人的大桌子也挤得了七八成满，曹系统点了十来个菜，将菜单还给服务员后，没多久一样样的菜肴便陆续送了上来。
曹系统笑呵呵地殷勤相劝，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泰然自若，一个劲地催促大家多吃快吃，如果不够还可以再点。
唯一被他冷落在边上没有关注的便是苏菲，可是她却好像完全不在意似的一直微笑着摆弄自己的手机。
许主策面色阴晴不定地坐在他们的正对面，大部分时间保持着缄默，就算曹系统主动和他攀谈交流，他也用最简短的话语回答。
桌面上的气氛是如此的诡异，每个人都能感受得到，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于是都一个劲地吃东西。宅胖子心神不宁地看看那三位今天的主角，再看看身旁一脸忧色的刘可韦，悄悄叹了口气，总感觉不久后就会发生一点难以预测的事来。
一顿饭匆匆走到临近结束的时候，曹系统笑着问大家是否还需要添点什么，得到众人一致否定的答复。于是他喝了两勺汤簌簌口，拿起一张餐巾纸抹了抹嘴上的油渍，然后他站起身来，满面春风地开口了。
“其实今天我在这里是想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和苏菲已经确定关系半个多月了，我很喜欢她，她也愿意成为我的女朋友。之前因为不好意思没有告诉大家，所以顺便也向大家道个歉。”
曹系统握住苏菲的手，牵着她站起来，苏菲甜丝丝地笑着，满脸幸福和喜悦的表情。接着曹系统伸出双手揽着苏菲的纤腰，苏菲则用双手揽着曹系统的脖子，两人竟然就当着大家的面来了个缠绵火辣的法式湿吻！
许主策像是不敢置信一样眯起眼睛，瞳孔急促地收缩，就这样盯着拥吻中的两人。没有人能看得见，桌面下他紧握的双拳，因为激愤而微微颤抖着。
第56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圣杯工作室近期的招聘工作进行的不算尽如人意，毕竟现在可不是年关前后，而是年中时分。出于年终奖什么的考虑，业内大部分拥有一份稳定工作的人多半都不会考虑在这个时间点跳槽。只有极少数比如面临团队降薪、裁员甚或解散之类突发性危机的从业人士才会有改换门庭的可能性。
毕竟圣杯工作室的财政压力很大，作为一个还没有盈利纯粹靠投资支撑起来的研发团队，没有底气去挥舞着支票本高薪挖角，在提供待遇方面并没有明显优势，团队招牌也没什么号召力的情况下，只能以守株待兔的被动姿态等待着会不会有意料之外的收获。
处理完邮箱里一大堆刚刚寄来的应聘简历后，邴经理情不自禁地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准备泡一杯速溶咖啡提提神。
桌上的电话响了。
“喂，好的，我就来。”
邴经理放下话筒，心里琢磨着究竟汪经理这时候打内线电话来叫他过去会有什么事。难道是想要了解一下招聘工作的进展吗？在几个求职网站和业内交流群里打出招聘广告后，虽然收到了很多份天南海北寄来的简历，可是要严格按照邴经理之前给出的条件“三年以上经验，一款完整项目经历”来筛选的话，估计百分之一都未必能留得下来。况且就算能够符合条件，圣杯工作室这边也未必能接受对方开出的价码……
总而言之，邴经理已经决定要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和汪经理谈谈招聘工作的实际情况，劝劝他要么适当降低一些要求，要么给人事部这边更多的时间和耐心。
在虚掩着的房门上敲了敲之后，邴经理直接推门进了汪经理的办公室。令他诧异的是，屋内除了汪经理之外，还有另外一位来访者。
汪经理面色有些尴尬地坐在办公桌后，摩挲着他的光头显得很是为难的模样。许主策双手抱臂架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紧锁的双眉和抿着的嘴角显示出他此刻的心情一定很糟糕。
心思细腻的邴经理见状便径直在许主策身边坐下，然后笑嘻嘻地开口问道：“什么情况啊这是？”
汪经理挥挥手示意让许主策开口。
“策划部里有人利用职权之便和下属谈恋爱，公私不分，影响很不好。我作为部门主管不能接受这种行为，所以来找你们反映情况，讨论一下应该怎么处理。”许主策板着脸说道。
昨天那顿不愉快晚餐的回忆还历历在目，当时许主策为了在一群下属面前维持起码的风度和尊严，硬忍下着嫉恨的情绪才没有拂袖而去。曹系统和苏菲当众热吻，这难道不是故意在他面前示威吗？或者是胜利者对失败者明目张胆的挑衅和嘲笑？
转头看了看汪经理那不自然的表情，邴经理心里暗自咯噔了一下。策划部里除了许主策之外能有“下属”的只有曹恭、刘可韦和段杉杉这三位刚提拔起来的组长或代组长，如果犯事的人是段杉杉的话，汪经理显然不应该是现在这幅模样，刘可韦的关卡组里好像没有女性员工，那么许主策说的肯定就是曹恭和他系统组里的苏菲吧。
熟知公司各部门人事结构的邴经理一瞬间便猜到了谜底，可惜他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苏菲这个性感漂亮的女策划当初可是他自己在汪经理的授意下特意招进公司里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设法解决许主策的单身问题，而现如今竟然和曹恭扯上了关系，难怪汪经理的态度那么怪异。
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呢？邴经理与汪经理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以他们之间多年共事的默契，汪经理显然也看得出来邴经理已经大致掌握了情况。
“这种事情嘛，总得让我们先了解一下具体的情况，然后再考虑处理方案。不知道许主策你说的人是谁呢？”于情于理，这种时候都需要有一个官面上的流程，于是邴经理揣着明白装糊涂地问道。
“系统组长曹恭和他组里的苏菲。”
虽然明知道是这个答案，邴经理还是做出了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点点头道：“原来是老曹啊，好吧，我们会尽快找当事人谈一谈，掌握具体情况后，会尽快给出处理方案。”
许主策似笑非笑地点点头，丢下一句“那我先回策划部了，你们看着处理吧。”之后，不再多说什么直接离开了项目经理办公室。
屋内的两位经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地各自发出一声长叹。
“这叫什么事！老曹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不长眼了？明知道老许也对那姑娘有意思，他还敢去和人家勾勾搭搭，这不是存心给我们添麻烦吗！”闷了这么大半天，汪经理总算憋出了一句话。
邴经理撇撇嘴不搭这个茬，之前在厦门的时候，曹系统和刘可韦可是当时还是汪主策的汪经理的左膀右臂来着，还有“汪主策家的哼哈二将”之称。邴经理虽然和曹系统关系也挺好，可和汪经理比起来还是差了好多，汪经理可以随意批评责骂曹系统不要紧，邴经理觉得自己还是装作没听到的好。
“先叫老曹来问问情况吧，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邴经理提议道。
汪经理想了一下，点点头表示同意，于是邴经理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通了曹系统的内线。
三分钟后，曹系统推门进来，先是恭谨地对汪经理鞠躬问好，然后笑着拍拍邴经理的肩膀，面无异色地在之前许主策坐过的位置上坐下。
“老曹你还笑，你不知道你捅了篓子？”邴经理板起脸故作严肃地问道。
曹系统嘿嘿一乐，露出了混不吝的痞子味，不以为然地说道：“你是说我和苏菲的事吗？男欢女爱，你情我愿，咱又没犯法，这能有多大的事儿啊？”
“你们关系到底走到哪一步了？”邴经理追问道，这个问题很重要，关系到是否方便劝曹系统自动放弃。如果他们两人关系还没有确定的话，出于团队利益的考量，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曹系统趁早抽身，未尝不是可能的事情。
“我这周末就准备去她家见家长了，你觉得呢？”曹系统满不在乎地回答道，“我和她是认真的，半个月前就确定关系了。”
邴经理又叹了一口气，这样的情况下，劝两人分手的话是没可能说得出口了。
“许主策说你利用职权，公私不分，造成不好的影响，这些事你承认不？”邴经理想了想，换了个话题。
“啥呀我就利用职权了？一个小小的系统组长能有什么职权！我能给苏菲转正升职呢，还是能给她加工资来着？”曹系统不屑地对许主策的指控嗤之以鼻，“说我利用职权，你们不觉得搞笑么？至于我有没有公私不分，别的我不敢说，至少我的工作从来没有给策划部拖过后腿！而苏菲那边，虽然她才新入行，可是进步也很快，分给她的几个文档再修修就能用了。”
“那造成不好的影响呢？”邴经理不依不饶地问道。
曹系统耸耸肩，轻松地摊摊手：“我不知道什么叫不好的影响，谈恋爱犯法？还是违反了公司的制度？我可没听说过公司里有禁止员工谈恋爱的管理规定。既然不犯法也没有违反公司的制度，能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听着曹系统理直气壮地侃侃而谈，汪经理有点看不下去了，他咳嗽了一声插口道：“老曹，你这个态度首先就不对，你让我们很为难。”
汪经理一开口，曹系统立马就乖觉了起来，他收起痞子架势，恭恭敬敬地转过身，面对汪经理稍微低下了头，回避着直视的角度，做出一副虚心认错的姿态。
“您说吧，我哪儿做的不好，请您尽管批评我。”
沉吟了几秒之后，汪经理坦率地说道：“我们也不瞒你，一开始，招这个女策划的事是我让小邴去办的。当初考虑的就是在公司内部解决一下你们许主策的单身问题，毕竟人家年纪摆在那儿，也算是公司对高管的特殊照顾。”
“我还真不知道这回事，无意中破坏了您和邴经理的安排，我也很遗憾。”曹系统先恳切地承认了自己的责任，然后话锋一转，“可是这种事总不能强行撮合吧，难道不要考虑一下苏菲自己的想法吗？她如果会喜欢许主策那当然是皆大欢喜，我也没话好说。可是苏菲现在喜欢的是我，我也喜欢她，感情的事可以勉强吗？”
“这就是问题所在！”汪经理没好气地瞪着曹系统说道，“要是那姑娘和老许好了，我们还有个屁的麻烦！这件事不管你有错没错，按照一般的惯例，有特殊关系的两个人也不适合放在同一个部门里有直接业务关联。如果部门主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话，大家还能装装糊涂，可是你们许主策现在提出来了，那就一定得处理！我们会尽力保住你，可是苏菲那边怎么说也不适合继续呆在我们公司了。”
“苏菲她也没做错什么吧……”曹系统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虽然他知道以苏菲的家庭条件和性格能力，对圣杯工作室这份执行策划的工作还真没怎么看在眼里，不过身为热恋中的情侣，总是希望和女朋友相处的时间越多越好。
“要么你们分手，要么她走，要么你走，没有第四个选择！”汪经理又瞪了曹系统一眼。
邴经理想了想，站出来打了个圆场：“要不把苏菲调到我们人事部来，这样她和老曹就没有直接业务关联了，汪经理你看怎么样？”
“老许那边能接受？”汪经理怀疑地问道。
“先试试再说，这样处理好歹也算给许主策一个台阶，不行的话我们再考虑其他方案。”邴经理一副姑且把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态度。
“我觉得不乐观，上回那个程序员的事，老许办得一点不留余地，他的性格就是眼里揉不得沙子。”汪经理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冲着曹系统骂道，“说起来上回的事也是因你而起吧？你这家伙还真是能惹事，小邴你记着下个月扣他两个礼拜的薪水！”
曹系统“嗯”了一声，老老实实地低下头去。
第57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
不出汪经理的意料，许主策很坚决地拒绝了邴经理提出的人事调动方案。理由和上回几乎一模一样——“继续将不专心工作去搞办公室恋情的两人留在公司里，是打算给其他员工们做榜样吗？”
经过再度沟通之后，邴经理算是基本摸清了许主策想要的结果——作为主动一方的曹系统必须要离开公司，至于苏菲是走是留许主策倒没打算太计较。
然而邴经理心里很清楚，这种处理方案肯定是汪经理无法接受的。抛开他和曹系统的私人关系，就冲着他一声招呼曹系统便抛下厦门那边业绩很好可以说坐等分钱的项目，跑来杭州跟着他白手起家从零开始，汪经理就没理由以职场恋情这种近似于莫须有的罪名将对方踢走。
更何况，整个圣杯工作室上上下下谁不知道曹系统是汪经理的嫡系，要是连曹系统都留不住，汪经理以后还能有什么威信去领导这个团队，各部门的主管又会怎样看待这样一个项目经理人？
为了这件事，在汪经理和许主策之间两头跑了好几回，邴经理深感心力交瘁。方案他给了出来，可是被许主策拒绝了，而许主策所提出的方案，汪经理那边又不接受，弄得他就像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最后没办法只能把皮球踢回给许主策和汪经理两人，让他们再一次碰头协商。
还是在项目经理办公室里关起门来讨论，在场的还是汪经理、许主策和邴经理三个人，气氛还是和之前一样的尴尬，这件事情就好像一个陀螺一样，晃晃悠悠地兜了个完整的圈子，结果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和新进公司没多久，之前根本不认识的女下属发展成男女朋友关系，这不是明摆着在利用工作时间谈恋爱吗，这种公私不分的人怎么可以继续留在团队里面？”精明过人的许主策很清楚，整件事里唯一可以拿得上台面来说的针对曹系统的处理原因，就是“公私不分”这四个字，所以一开始就牢牢地扣紧了主题。
没错吧？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和一个陌生女同事的私人关系有了突破性的进展，要说没有利用工作关系的便利，你们信吗？
许主策自然不是傻子，更不想被人当成傻子。
“问题是我们有证据吗，谁亲眼看到过他们在公司里谈恋爱了？我还特意调阅了一下这一周的公司监控录像，他们两人单独相处场合的行为举止，也没有什么超越普通同事工作关系的情况出现。”汪经理也是被逼到无路可退的地步了，“老许你要是有证据拿出来，我马上就开掉他们两个！要是没有证据光凭着猜测，能随便处理一个和你我一样，从团队成立第一天就在这里的老员工吗？曹恭可不是还在试用期的苏菲！”
为了安全和监督因素，荣耀大厦这种商用写字楼预装了许多监控摄像头，基本可以覆盖整个圣杯工作室的八成范围。然而能调阅的只有视频影像，窃听装置是没有的，所以只能大致看清楚画面中的人在在干什么，却听不见他们的交谈内容。
其实汪经理所说的情况和事实还是有一定出入的，他只是调阅了两三段曹苏两人在会议室里的监控记录而已，就在这两三段监控记录中，曹系统和苏菲也并没有从头到尾都在一本正经地交谈，有好几次不知道曹系统在眉飞色舞地说什么，但可以看见苏菲听了以后笑得花枝乱颤，显然是闲聊的可能性居多。
可是谁说就不能和同事在公司里面闲聊了？办公室又不是课堂或者考场，不影响工作的前提下说几句闲话调节一下气氛能有多大问题？至于到开除的程度吗！再说我也已经让小邴扣去老曹两个礼拜薪水了，你还想怎么样？
汪经理理直气壮地想道，反正我没有在监控视频里看见他们两个私下里有任何亲密的肢体接触，什么牵手、搂抱甚至接吻一概都没看见！
“这么短的时间里关系发展得这么快，这还用找证据吗？”许主策的鼻息渐渐变得粗重了起来，他感觉到自己被面前这位有数年交情的老朋友当成了笨蛋。办公室恋情这种事本来就很难去取证界定，有了动机有了结果还不能算证明问题，非得要过程里的确凿证据？
“说不定他们下班后都在约会呢？我们又看不到人家不在公司的时候是怎么过的，怎么能单凭猜测就断定曹恭公私不分？”汪经理一口咬定了许主策的理由只是猜测。
显而易见的是，两人又要陷入僵局，这个时候邴经理终于站出来为汪经理助攻了。
“要说他们私下里接触的话，倒是肯定有不少。”邴经理揉揉脑门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我和老曹小佘住一块你们都知道，我记得五一节假期的时候他们说去西湖玩，那次听说苏菲也去了；还有前一阵老刘搬入公寓，请老曹小佘他们去吃饭，后来还去唱歌，苏菲似乎也在场……”
言外之意就是，曹恭和苏菲在公司之外的接触机会，我这个非当事人都知道至少有两次，至于我所不知道的可能还有更多，可见还真不能轻率的断言他们只有在公司里才有时间和空间去相处。
不论是五一节游西湖还是刘可韦他们的温居宴，参与的诸人都心口不宣地达成了默契，不管是事先的组织还是事后的闲聊，都不曾在许主策的面前露过口风。许主策脸色更难看了，策划部的人抛开他这个主管去游湖去吃饭去唱歌，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这一瞬间他甚至产生了一种被下属集体背叛，成为孤家寡人的失落感。
更重要的是，邴经理这番话不仅推翻了许主策之前坚持处理曹恭的理由，更隐隐地表明了他与汪经理的相似立场。两票反对一票赞成，开除曹恭的方案显然不可能通过。
“就这样吧，这件事闹大了不好看，所以也就别弄什么开除不开除的了。小邴你私下去找苏菲谈谈，劝她自动离职，另外下个月扣掉老曹两个礼拜的薪水，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汪经理顺水推舟地做了最后的裁定。
邴经理第一时间表态赞成：“好的，我知道了，就按你的意思办。”
冷眼看着两位经理一唱一和地把事情敲定，许主策轻轻地“哼”了一声，甚至都懒得去说一声告辞，就这样铁青着脸走出了房间。
回到策划部以后，许主策并没有直接走向自己的座位坐下来，而是远远地站在一边，默默地打量着这个名义上由自己主管的部门。
自从上次公开批评曹恭和苏菲两人在会议室里呆得太久之后，策划部的氛围就一直很怪异。在许主策的面前，每个员工都竭力做出一副专注于自己工作绝不分心旁骛的模样，没有闲聊，没有嬉闹，连偶尔交流一下工作也改成了交头接耳的小声嘀咕，好像每个人都格外地压抑着自己的本性。
这一切究竟是你们真心想要认真工作的结果，还是故意装给我看的？许主策的视线从伏案打字的曹系统、刘可韦、宅胖子等人身上一一扫过，眼神中的寒意越来越浓，到最后简直像极地的朔风一样凛冽。
按照圣杯工作室的计划，《六道传说online》成功上市之后，项目组就会一分为二，一部分人抽出去成立新项目，另一部分人留着继续维护《六道》。圣杯工作室也将正式升级为网络游戏研发公司，汪经理出任总经理兼新项目经理人，许主策提升为原《六道》项目经理人，刘可韦和曹恭则各自提拔为两个项目的主策，佘近山肯定也会接过一个关卡组长的位置……
要说此前许主策对这个计划根本没有什么抵触的想法，既然自己可以升级为项目经理，那么他手下那些人各自也前进一步，或成为主策或成为组长，这也是他乐观其成的美事。然而此刻许主策的想法已经和之前截然不同了，不仅仅因为曹系统“抢走”了苏菲，还因为他已经知道自己的这些下属们多次背地里聚会交际，却不约而同地选择性遗忘了他的存在，这种白眼狼似的背叛行为在他的心里扎下了一根深深的刺。
demo版通过测试之后，汪经理的意思是许主策亲自掌控数值组，曹恭负责系统组，刘可韦负责关卡组，加上代理文案组长的段杉杉，这四个人的能力应该已经足够支撑策划部四个组，再加上一个可以在系统组和关卡组之间充任救火队员的佘近山，这个部门已经不再需要招入资深策划，只需要按部就班地补入一些没有经验的应届毕业生当执行策划，并加以选择性的培养，就足以维持正常运转直至游戏上线。
在这种情况下，继续按照之前的计划把这个项目顺顺畅畅地做完，将那些背弃他的家伙们捧上更高的位置，这难道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吗？
盯着策划部里那几个让他觉得越来越刺眼的家伙，许主策的嘴角扯起一个冷笑。你们做初一，我就做十五，汪经理你的如意算盘还不能打得响，我们不妨走着瞧。
就在这一刻，许主策已经做出了决定，他要最大程度地在现有的策划部里掺沙子，打破汪经理的嫡系们在策划部里一家独大的垄断局面。
第58章 夜半无人私语时
最后，苏菲离开了圣杯工作室。
她走得很洒脱，除了据说在会议室里和邴经理单独沟通时，梗着嗓子喊了一句：“我很喜欢游戏研发这个行业，为什么非要把我赶走？”之外，在公司里从头到尾始终都保持着荣辱不惊的甜甜微笑，包括将辞职信放在许主策的办公桌上的那一刻也是如此。
这句话是她走以后曹系统私下里告诉大家的，而邴经理在公寓阳台上和他说的时候难得地露出了惭愧的神色。
据说邴经理当时的原话是“这件事的结果，扣你薪水是你自己活该，只是公司处理苏菲的方式确实挺对不住她……”
于是邴经理偷偷出面给苏菲找了一个下家，同样在滨·江·区的另外一家游戏公司，距离圣杯工作室大概不到一公里的路程。顺便说一声，邴经理的女朋友也是游戏公司的hr，就在这家公司当人事主管。换句话说，邴经理开掉了苏菲，转个身又把她安排到自己媳妇公司里去了。
苏菲离开公司的那一天，还请宅胖子、刘可韦和佘关卡吃了一顿散伙饭，当然，曹系统肯定也在。至于另外几个执行策划和许主策自然没有知会，前者根本不熟，后者么就不用说了。
在饭桌上，苏菲主动和宅胖子他们交换了手机号码和qq号码，说是这是她第一次工作时结交的同事朋友，以后要经常保持联系，希望大家不论走到哪里都别忘了她。
这真是一棵敢爱敢恨敢作敢当重情重义的好白菜，怎么就被曹系统给拱了呢？宅胖子本着吃不到葡萄的心态愤愤不平地想着。这个疑问在他心里缠绕了好久，一直到回公寓以后躺在自己床上，他终于忍不住趁着酒意给苏菲发了一条短信。
“说真的，我很奇怪你为什么会选老曹，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许主策和老刘也都对你有好感。”
短信发出之后，宅胖子才反应过来，自己跑去问一个其实也没有多熟悉的女孩这么私人的问题，实在是太唐突了，于是连忙又发送了一条短信过去。
“不好意思，我今天有点喝高了，刚才那个问题很冒昧，对不起！请你当做没看见删除掉吧。”
然而几乎和他发出第二条短信的同一时间，苏菲的回复已经到了。
“怎么啦，段叔你觉得我喜欢曹恭是很奇怪的事吗？”
看到这句疑问之后，宅胖子的酒意瞬间就醒了一大半，他可不想被对方误会成私下里说她男朋友坏话的人。于是宅胖子坐起身子，换了个更为认真一点的姿势，倚靠在叠好的被子上，稍微考虑了一番，然后发送了斟字酌句的一段话。
“也不是很奇怪啦，只是从我的角度上看，许主策和老刘似乎会更突出一些。比如说，老曹当然长得不难看，可是他们俩明显会更帅一些，对吧？”
苏菲的回复很快，好像是根本不假思索一样。
“找男朋友又不是越帅越好，能对得起观众不就好了！我说句实话，越帅的男人，越不能给人安全感。”
仔细一想，苏菲的这个答复还真不能说没有道理，就像漂亮女孩身边总是围着一群追求者一样，帅气的男人身边自然也免不了花花草草。宅胖子自己就有个帅到没天理的表弟，读初一的时候就被比他高三届的段花倒追过，可怜他表弟当年才十三岁，根本就是一不懂事的小屁孩儿，面对着情窦初开的十六岁学姐的炽热攻势，根本不知道怎么应对才好。
想到这里，宅胖子猛然甩甩头，把不知不觉地跑偏了的思绪拽回来。自己身为表哥，自然很清楚自家那个表弟，从小到大不知道收到过多少次女孩子羞答答地递过来的小纸条啥的。从这一点来说，太帅的男人还真的不能给女孩带来什么安全感。
揉了揉鼻子，不服输的宅胖子想了半天又回了一段短信过去。
“就算不看长相，只论事业成就和个人能力的话，不管是职务还是待遇许主策都比老曹强得多吧？至于老刘，实际上在我们公司里比老曹更说了算，而且老刘还比老曹年轻好几岁呢，将来前途也不可限量。”
还不到十五秒，就收到了回复，苏菲的速度还是和之前一样快，也不知道她的手机打字速度是怎么练起来的。
“段叔你不会觉得我是那种需要靠男人来养活的女孩吧？都是拿薪水的上班族，就算许主策比老曹工资多个万儿八千的，对我来说有区别吗？男朋友嘛能养活他自己就行了，别的我也没什么追求。”
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想想苏菲的家庭条件，宅胖子忍不住感到一阵牙疼，自己还真是被这个小丫头驳得心服口服。杭州本地土著，父母均是垄断行业高管，家里至少三辆轿车……人家苏菲还真有资本不把万儿八千的收入差当成一回事。
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宅胖子在心里默默地诵念着，算了算了，本来就不关我的事，管那么多做什么？于是他打算给苏菲发送最后一条短信，就此结束这次没有共同语言的远距离交流。
“好吧，你赢了，我已经无话可说。”
可是苏菲好像忽然起了聊天的兴致，没多久又回了一条短信过来。
“段叔你不就是好奇我看上了老曹哪一点吗？”
宅胖子老老实实地简单回答了两个字。
“是啊！”
苏菲就像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调皮鬼，刚说完就丢下了这个问题先谈起了别的事。
“先说许主策吧，我承认他是挺优秀的，可是他似乎太骄傲了。我能感受到，他不是想追我，而是想要凭借自己的出色来‘征服’我。但我一点都不喜欢他这种强势的风格，我觉得他一定是个大男子主义者，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人！”
同样作为男人，宅胖子倒没觉得许主策在这一点上有什么问题。就像孔雀开屏一样，展示自己的优势来“征服”异性本来就是这个星球上的雄性生物的本能。要说从这就能断定许主策是大男子主义者，未免有点言过其实来着。不过宅胖子显然也没有为许主策辩解的兴趣，于是他不置可否地回答了苏菲的观点。
“然后呢？”
“再说老刘吧，我觉得他不够成熟，不能很好的控制他自己的脾气，开心起来可以嬉皮笑脸的哄着你，要他怎样都可以；可是一到不开心的时候就马上把脸放下来，对你冷言冷语或者干脆不屑一顾。所以我觉得他现在还是一个爱玩爱闹的大孩子，对待感情的态度就像游戏，只求自己高兴就好，不懂得怎么去照顾和体谅别人。”
嗬！还真没想到苏菲这丫头的心思竟然这么细腻，和她率性直爽的性格还真是两个极端！就冲她分析刘可韦性格这几句话，基本上全都说在点子上，就算没有入骨三分，至少也是**不离十的程度。看起来刘可韦这一次输得可是一点都不冤枉啊，宅胖子幸灾乐祸地想到，此刻他甚至想要举起双手双脚来赞同苏菲的言论——姑娘你说得一点都没错，丫就是这样一个人，你还真把他给看透了！
然而这还不算完，没等宅胖子发出回信，苏菲关于刘可韦的另一段分析又来了。
“当然，也许我刚才说得不对。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刘可韦他其实根本没有喜欢我，只是他以为自己喜欢上我而已，段叔你明白我的意思不？所以他只是觉得应该要‘追’我，而不是真的因为喜欢上我而‘追’的我，因此我才会感受不到他对我的诚意，觉得他只是在游戏而已。如果是这样的话，等到哪一天他真的站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大概就会知道要怎么去照顾和体谅别人了吧！”
这一回苏菲又变身为哲学家，将宅胖子再一次结结实实地震慑了一把。
宅胖子可是很清楚刘可韦那个家伙的本命是谁，毫无疑问地，少女时代里的那位林允儿在他的心里占据了一个极其特殊的位置。如果没有在之前的聊天里撒谎或者开玩笑的话，刘可韦现在努力奋斗的目标就是将来退休以后可以到韩国首尔去定居，而他到首尔定居的主要动机不言而喻就是为了林允儿。
当然，一个籍籍无名的中国it男和一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异国idol，他们之间的距离可不仅仅是从杭州到首尔那么简单。包括刘可韦自己也很清楚，这一份念想是多么的不切实际，所以才会数次强调他对人家的感情，只是粉丝对偶像的那种纯粹的仰望。这句话是他发自内心的想法呢，还是他拿来麻醉自己的自我催眠？按照苏菲刚才的设想，后者的可能性很高啊……如果有一天刘可韦真的面对面地站在林允儿面前的话……
哼，就算真的会有那么一天，说不定都是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之后的事情！全身上下没有半点浪漫细胞的宅胖子撇了撇嘴，给苏菲发出了久久没有回复的短信。
“好吧，我已经了解你对许主策和刘可韦的看法了，那么聪慧如苏小姐你这样的一个姑娘，究竟为什么会选择了老曹呢？”
苏菲的答案很简单。
“因为他愿意哄着我，迁就我，和他在一起我不会受委屈，我的理由就是这样。”
第59章 衣带渐宽终不悔
“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加油……十九，再来一下……二十！”
随着倚在阳台门上抱臂而立一副看热闹表情的刘可韦数出了最后一个数字，段杉杉长长呼出一口气，躺下身子彻底放松了下来。
在他的身下是一具专业的健身器材，名叫腹肌板，也叫仰卧起坐器。自从第一次踢球之后没几天，刘可韦便从网路上邮购了这么一个家伙，放在他屋外的小阳台上，每天以恶趣味的心态监督着段杉杉去做三组六十个仰卧起坐，这件事竟然成了找车光龙学习韩语之外他的第二项日常消遣。
说实话段杉杉本人对健身塑形什么的倒还真没啥兴趣，作为一个曾经习惯于在床铺和电脑桌之间做简单机械钟摆运动的单身死宅，作为一个慢慢习惯了在宿舍公司餐馆三个固定坐标点内往复的单身it男，谁要在乎自己的身材如何啊？
好在足球和游泳毕竟都是他很喜欢的运动，被刘可韦和车光龙拉着每周去锻炼一次，也不是什么难以令人接受的事情。在锻炼过程中确实地认知到自己的体型已经成了累赘，顺理成章地看着自己的肚腩挺不顺眼，再被刘可韦和车光龙怂恿了几次之后，也就没有什么抗拒地接受了他们给出的健身日程。
一个月坚持下来之后，成效斐然。至少现在的段杉杉看起来已经和刚来杭州时完全不一样了，慢慢地找回了十多年前那个可以在绿茵场上尽情驰骋一百二十分钟的壮实小伙儿的身影。就连刘可韦和车光龙最近也没少用诧异的目光打量着他，偶尔还会嘟囔一句“没想到老段（段叔）你瘦下来以后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什么叫换了个人啊？哥又不是生下来就是个死胖子的好不好！段杉杉没好气地打开自己的笔记本，拉着这两个损友去他的空间相册，打开自己当年学生时期拍下的一些老照片给他们看。看着屏幕上那个虽然不瘦但是也完全说不上胖的健壮青年，两个家伙的反应让段杉杉想揍人。
“段叔你竟然有这么帅的时候？这不科学啊！”刘可韦心直口快地嚷道，“难怪有人会说‘岁月是把杀猪刀’来着，我本来还不知道是啥意思，可是看到你这张照片，我现在立刻就明白了！”
车光龙的嘴没有刘可韦那么欠，不过他也做出了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脑袋转过来看看显示器，再转过去看看段杉杉，然后又转回去看显示器，循环反复，张大了嘴巴就差没在脸上写着“口胡，这都是幻觉，你吓不倒我的！”
就像换了碎发造型的刘可韦不能再被称为“卷毛”一样，现在的段杉杉也不再适用“宅胖子”这个已经名不副实的代称了。
缓过气来之后，段杉杉推开拦着阳台门的刘可韦，回到自己的房间。
一台崭新的联想笔记本电脑静静地躺在电脑桌上。
说起来，买笔记本的经过也被刘可韦和车光龙吐槽了好几次。那一天其实他是打算去超市购买卫生纸来着，结果转着转着无意中路过了电脑专柜，忽然想起自己接受刘可韦找公寓搬出宿舍提议的初衷是为了方便上网，便临时起意看了看货架上的笔记本现货。
从戴尔、惠普、华硕、神舟等琳琅满目一大堆品牌中，他一眼就相中了这一款不起眼的黑色调的联想笔记本。稳重低调不张扬的气场很符合他的审美取向，于是他看了眼标价并没有超过他的承受预期之后，很干脆地掏出银行卡付了款。
屈指算算，仅仅是押三付一的房租加上相当于半个月房租的中介费用，搬入公寓就花了四千多元，再加上这一台价值四千六百多元的笔记本电脑，几天时间内将近一万元人民币就这样随手花出去了，说是大手大脚一点也不为过。不过没心没肺的段杉杉倒也没有太在意快速缩水的荷包，他习惯了除了吃饭抽烟之外基本不怎么额外花钱的简单生活，可并不意味着他是个小气的人，真到需要用钱的时候往往不会想得太多——这种性格倒是和那位一直被他老爸诟病为“败家”的母亲大人如出一撤。
结果等他抱着笔记本回到公寓的时候，两位舍友好奇地问也没听说你想买笔记本怎么忽然就抱了一台回来？他老老实实地说是去超市买卫生纸的时候看到了就顺手带回来的，结果就被两人用彻底无语的眼神盯着看了半天。
“这是笔记本，不是鸡蛋！这玩意你能买卫生纸的时候顺路买回来？你说这话的语气真是欠揍！”刘可韦咂舌表达了他的不满。
车光龙笑嘻嘻地附和道：“原来我们身边还有个藏得这么深的有钱人啊，老段以后出去吃饭啥的就都麻烦你一并结账啦！”
“至于么你们，你俩一台飞利浦一台三星谁没笔记本啊？还都是进口货！我这台买的最迟不算，价格估计也是最便宜的，你们还好意思挤兑我？”段杉杉没好气地回答。
“重点是你这满不在乎的语气啊！”刘可韦哼了一声，“听你的意思，合着几千元的东西就能这么随手买下来，还是在买卫生纸的时候顺路捎带的？”
“那又怎样？该买就买呗，用得着想那么多？”段杉杉反驳道，“你丫买东西比我大手大脚多了好吗？上回是谁逛街看中了一个八百多的挎包，买完出门后不到十多分钟觉着后悔了就顺手塞进路边的垃圾箱里？”
听到段杉杉这番揭短，刘可韦立刻闭上嘴不做声了，这还真是他干的事，而且类似的经历还不止一回两回，说起花钱的态度来，他可远远比段杉杉奢侈得多。
“你们策划都是有钱人，我们苦逼的程序员穷孩子伤不起啊！”在三人里薪水最高的车光龙脸不变色心不跳地说着毫无节操的抱怨，立刻招来了策划两人组的联手讨伐，嘎嘎怪笑着躲回了他自己的屋子。
想起买完笔记本后这番经历，段杉杉不禁哑然失笑，顺手打开了笔记本，点击桌面上的图标，登陆了久违的《第六天魔王online》服务器。
因为习惯了用外置式的键盘的操作，骤然换成笔记本的内嵌式键盘，进入游戏后段杉杉几乎连走路的基本操作都不会了。加上这两个多月以来很少上游戏，不可避免地带来了不少的生疏感，以这个状态去出团自然要被人骂做地雷，于是他找了接了个难度很低可以solo的每日任务，一个人跑去位于纪伊国的秘境“千引石洞穴”。
所谓的纪伊国并不是一个国家，在这里“国”的意思是地理行政区划，这是日本受盛唐文化影响极深的奈良时代留下来的“律令制”遗产，将日本列岛划分为五畿七道六十六国，五畿指的是京都所在的京畿五国，又称畿内或者五畿，京畿之外则分为东海、东山、北陆、山阴、山阳、南海、西海七道，至于六十六国则相当于大天朝古代的“州”一级行政单位，当然两者的大小显然不能相提并论。
纪伊国便是隶属于南海道之下的一国，在战国时代这里豪族林立、寺社遍地，是个众多小割据势力犬牙交错的复杂地区，在游戏中由“杂贺众”这个势力所统治。杂贺众中最为出名的传奇人物，便是率领着麾下火绳枪雇佣军，与天下人织田信长对抗了十余年屹立不倒的杂贺孙市。
《第六天魔王online》的地图分为野外、主城、迷宫和战场等几种，纪伊国是一张野外地图，在这张地图上有若干个传送点，分别可以前往相邻的摄津和泉国（野外地图）、纪伊国的居城杂贺乡（主城地图）以及段杉杉此刻的目的地——纪伊国的迷宫千引石洞穴（迷宫地图）。
因为是周日，进入千引石洞穴之后才发现，整个洞窟里全都是一个个或者一队队的玩家在跑来跑去。段杉杉下意识地点了下快捷键查看地图内在线人数，竟然达到了近百位。
不用问也知道，这些人全都和他一样是来做每日任务的。这个任务的目标是击杀一定数量的怪物获得积分，累积分数达到与等级相同的数值便算任务达成。不论是一个人还是七个人（同时参与一场战斗的玩家上限数量），击杀怪物获得的分数是差不多的，为了鼓励玩家交互，甚至多人击杀怪物后获得的分数还会更高一些。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吃独食”的玩家是会被大多数人所鄙视的。非满员队伍的通常做法是进入战斗之后先不急着杀怪，而是开启“求助”功能，让场外玩家加入战斗，直至战斗中玩家达到七人上限为止。
于是段杉杉便独自在洞穴里奔跑着，不时加入一下路过的“求助”战斗，偶尔看见身边有刷新出来的怪物也点进去战斗然后开求助等别人进来。每次脱离战斗回到迷宫地图的时候都会习惯性地查看一下自己的任务进度，就这样渐渐地快要达成目标了。
忽然，在他加入的某场战斗中，他猛然发现有人在用“白频”（普通聊天频道，战斗中非同一队伍的情况下只有这个频道可以交流）在和他说话。
“水缸，怎么是你啊？好久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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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又是六一，请容我偷偷地喊一句：杨文理提督千古！
第60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在白频里向段杉杉打招呼的那位发言者，名字叫做“张菁菁”，是一个妖艳性感的女性能乐特化倾奇者，曾因为经常穿着某款造型颇为暴露的装备，被熟悉的玩友说像是酒店里的妈妈桑，因此被称呼为“张妈妈”。
大概是二零零五年，还在《第六天魔王》第一代大陆代理商运营时期，段杉杉便认识了这位张妈妈的本尊大号，当时他还是个名叫“日曜佐近”的男性阴阳道特化阴阳师。两人都加入了服务器中的冷门势力——割据骏河国与远江国的“今川家”，而在今川家的西面则是游戏里一个热门势力“德川家”统治的三河国。
按照游戏的设计，每个势力最多可以拥有两位盟友，在合战中彼此支援。大陆服有两大阵营，分别是被称之为善德寺同盟的武田家、今川家和北条家，以及被称之为清州同盟的织田家、德川家和上杉家。清州同盟大多数时候处于攻势，织田家和上杉家轮番进攻武田家的领地信浓国和北条家的领地武藏国，而德川家则趁着武田家和北条家被自己盟友所牵制的时机，不断地对今川家的远江国发起合战。
在那段以少敌多地对抗强敌德川家的日子里，冷清孱弱的今川家硬是以十来个人的力量在战场上与大几十人的对手打成了僵持，用防守反击加上熬夜偷袭的方式，坚守三方原（三河国与远江国之间专属战场地图名）数个月，战况之悲壮惨烈，几乎可以与历史上鏖战温泉关的斯巴达人相媲美。
在那段时间里，今川家的玩家只要有合战每天上线就向战场跑去，一直到下线才离开战场，战场出勤率绝对是全服第一，也正是因为有过这一段夜以继日地并肩作战的经历，所以今川家玩家彼此关系格外亲密，基本上都加入了专属的qq群，久而久之都成了十分熟悉的朋友。
比如说这一位张妈妈，后来在群里闲聊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爷爷和段杉杉的外公在解放战争期间曾经是同一个部队的战友，很快两人就变得熟络起来。此人真名原来叫做舜跃进，后来自己觉得不好听就改成了舜曜晋（和段杉杉的外公一样，舜曜晋也是山西人），现在在新西兰的拉伯筹大学工程学院读计算机科学专业的博士研究生。
故友重逢，自然很是开心，段杉杉切到白频马上回了一句。
“哟，张妈妈！”
所谓的白频，指的是身边的人都能看得见的公共消息频道。既然是在战斗中，那么进入战斗的七个玩家都能看得见白频的消息。有些话不适合在公共频道说，于是段杉杉再切到一对一的私聊频道，继续发了另一条消息。
“我来杭州两个多月了，现在在一家网络游戏研发工作室里当文案策划，因为要平常要工作，所以上线时间少了很多。”
舜曜晋那边也随之改为了私聊。
“哟，从玩游戏变成了做游戏，挺不错的啊！国内这一行现在待遇如何？我也快要毕业了……”
段杉杉茫然了一下，游戏研发里可包含了好几种工作类别呢，当然对方肯定不可能会去当美术。
“你要回来了？你问的是策划，还是程序？”
说了这几句之后，战斗便结束了，不过私聊是不限制场景地图的，在不在一个地方都没有关系。段杉杉随意跑了几步，又加入了一场新的“求助”战斗，然后就看到了舜曜晋的回答。
“还没决定啊，正在犹豫着呢，我问的是程序，你给我透点风也好做个参考。”
皱起眉头想了想平常偶尔听到同事们私下无心说起的一些内幕，段杉杉给出了比较详细的答案。
“有经验的普通程序员是10k往上走吧，新手的话要打折。高级点的应该在15k以上，如果是部门主管级的话差不多是20k到40k吧。”
舜曜晋看起来有点被吓了一跳。
“有那么高吗？”
段杉杉皱了皱眉，说实话他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并不能确定信息是否属实。
“我也不知道，只是听同事这样说而已，毕竟我又看不到程序部的工资表，不过应该**不离十吧。”
房门被敲响了，刘可韦喊他出去吃饭的声音传了进来。正好此时又一次离开了战斗，段杉杉看了看任务状态已经变为“达成”后，使用道具传送回自己接受任务的今川家居城骏府。
“好吧，谢谢你，我再好好琢磨琢磨。”
“不客气，同事喊我去吃饭，我先下了，有什么事qq上给我留言。”
段杉杉飞快地打出告别语后，跑去npc“藤冈屋传助”那里把任务给交了，然后原地下线离开了游戏。
————————第十七次登场的分隔线————————
冗长的会议结束之后，策划部诸人一个个灰头土脸地从会议室里出来。许主策最近这几天看起来肝火一直都挺旺，没事就对所有人的工作横挑鼻子竖挑眼，批评的重点以两个组长为主，还有个代组长偶尔也会躺上几枪。
如果你的文档里设计得比较创新，他便会说这样太冒险了不适合用在我们这个新团队的项目里；如果设计得比较保守，他又会反过来说你思维僵化不思进取没有一点想象力；而如果设计得比较中庸呢，他则会说这种方案太千篇一律没有自己的独特风格注定要失败……总而言之，不论把工作做成啥样，都不能让他感到满意。
有句话说的好，除非你不做事才不会被人挑毛病，只要你去做了，不管做成什么样，总会有人不满意。套用到现在的情况，则应该改为“不管做成什么样，别人总能找到不满意的理由。”
于是，最近策划部诸人手头的工作便陷入了无止境地反复修改的停滞状态，尤其是两位组长和一位代组长。
与此同时，许主策每天都要找邴经理抱怨策划部的工作进展非常不理想，曹恭、刘可韦和段杉杉三个家伙出工不出力，这样下去很有可能会耽搁alpha版的完成情况。
邴经理很无奈地问，既然你提出了问题，有解决方案没有？
“策划部需要增加人手，那三个家伙自从提升为组长之后就失去工作激情了，为了提高他们的竞争意识，必须要新招进来一些资深策划来造成‘鲶鱼效应’！”许主策胸有成竹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邴经理将信将疑地看着许主策，暗自揣摩这位爷究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就在不久前调整工资的时候自己还和他交换过策划部工作的看法，按照他当时的论调，那三个家伙基本都属于才堪大用的范畴。就算因为苏菲的事让许主策对曹恭心生嫌隙，也不至于连无关的刘可韦和段杉杉都要一棍子打死吧？
然而毕竟对方是部门主管，策划部的发展方向应该是由他说了算，自己这个人事经理最多也就是起到一个辅助配合的作用，根本没有和对方讨论业务细节的资格。既然主策提出来要招几个资深策划，那就招呗，反正和策划部的那点薪水比起来，程序和美术这边才是大头。不过邴经理还是不敢轻率的答应下来。
“不好意思，你也知道公司的财政预算很紧张，这事我得向汪经理请示一下。”邴经理礼貌地道了个歉，表示我个人不能做主。
许主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转身就离开了人事部的屋子，随后邴经理便匆匆赶去了项目经理办公室。
“老许还是憋不下对老曹的那口气啊，但是这也不怪他，老曹确实做得有点不地道。”汪经理皱着眉头幽幽地叹了口气，“我琢摸着老许大概是想确立自己的话语权吧，毕竟两个组长一个代组长再加上一个副组长抱成一团，他这个主策其实也挺难做。他要是真想招，就让他招吧。”
并没有第一时间对汪经理的意见作出回应，邴经理犹豫了半天，完全是一副纠结到死的模样。
“想说啥？你就直接说呗，这里又没有外人。”汪经理纳闷地问道。
邴经理深吸一口气，试探着问道：“我总感觉许主策最近有点奇怪，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是策划部的矛盾现在已经越闹越大了，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必要的时候换一个主策？”
“你疯了？”汪经理瞪起了双眼，“你难道不知道demo版审核的时候明宙那边对我们就已经不太满意了，多亏邵副董看在大卖的《隋唐》和我有一点关系的份上才勉强高抬贵手让我们通过。要是这时候把团队核心成员给换掉，投资商那边还能有信心支持我们走下去？”
邴经理叹了口气，他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而且他也很清楚汪经理是个重情义且好面子的人，既然不肯放弃跟着他到杭州来的曹恭，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自然也同样不会轻易与有数年交情的老朋友许主策决裂。可是知道归知道，就这么任由许主策折腾下去，他总感觉说不定会出大乱子。
在他看来，与其将可能发生的危机延后，不如趁发现得早，尽快将有可能癌变的病灶切除掉，哪怕要付出一些代价也好。明宙那边固然会动摇一些信心，但还可以通过公关手段尽力去挽回，这样至少能保证圣杯工作室内部的稳定和团结。可惜汪经理过不了他自己那一关，没有忍痛割腕的魄力。
话说回来，若不是汪经理有这样的性格魅力，也很难在圣杯工作室创立的时候，让原本呆在大公司里享受着高薪待遇的许主策、李总监、龚主程和闵主美等人，抛下已经拥有的优渥生活，心甘情愿地跑来杭州和他白手起家携手奋斗……
无奈地点点头，算是接受了对方的决定，邴经理心乱如麻地离开了。
第61章 不是猛龙不过江
得到汪经理的答复后，许主策立即便动用自己的各种社交网络，将招聘资深策划的风声放了出去。
这可不是像圣杯工作室之前的招聘工作那样，简简单单地在求职网站上发布个招聘信息就算完事，然后只能守株待兔地坐等别人来敲门。一两天之内，全国各地数百位游戏研发资深人士以及都得到了相关的消息，还有十数个it界的专业猎头机构也闻风而动，迅速有效地扩大了撒网的深度和面积。
很快许主策的电子邮箱里就塞进了三位数的求职信，为了浏览这些简历，一向惜时如金的许主策甚至花去大半天的时间。
在圣杯工作室里，曹系统和刘可韦无论是资历还是背景都无可挑剔，既拥有一份充满说服力的工作履历，又是项目经理的得意门生，要和他们正面竞争并夺得话语权，这可不是随随便便找一个人来就能办得到的。
为了这个人选，许主策可以说是煞费苦心，经过反复斟酌，最终他终于锁定了一位理想的候选者。
凌星宁，二十五岁，三款游戏项目经历，第一款游戏担任系统策划，第二款游戏担任关卡组副组长，第三款游戏担任系统组组长。前两款游戏均已上市，虽然业绩一般，可好歹都是参与完整研发周期的履历，第三款游戏也就是目前正在参与的那款，也正处于即将公测的状况，内测阶段的玩家反馈很不错，有大火的可能性。
跳槽的动机说是想要寻找新的挑战。
至少从纸面上看，此人的资历绝对不逊色于曹系统和刘可韦，相关的工作经验应该不会比那两人差，加上许主策给予的支持力度，完全可以与曹系统和刘可韦分庭抗礼了。
至少许主策目前找不到更有竞争力的人选，所以他很满意。
当这封求职信被放到邴经理面前的时候，邴经理的脸色就好像吃了黄连一样苦涩。策划部四个组已经有了两个组长和一个代组长，除非让他来担任许主策亲自掌控的数值组长，否则要怎么安置他？总不能把曹恭或者刘可韦的组长撤掉交给他吧！
至于剩下的那个数值组长，此人的履历上明明没有数值策划的相关经验，分明专业不对口啊。
难道把人家招来却只给个副组长，甚至普通关卡策划或系统策划的职位？人家现在都已经是组长了，能舍高而就低吗？
“许主策啊，你的眼光当然不错，我信得过，这人能力肯定没问题，可是你打算怎么给他安排职位呢？”邴经理为难地问道。
许主策微微一笑，对这个问题早已成竹在胸，于是开口说了简单的三个字：“副主策。”
让他当系统组副组长甚至普通的系统策划或者关卡策划？先别说人家会不会同意，就算肯来许主策也不乐意，本来就是为了夺取话语权目的而物色的人选，若是一进策划部便屈居于曹恭和刘可韦之下，还怎么去达成许主策的战略意图？
“副主策？”邴经理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这也太不符合常理了吧？
当然不符合常理，首先，副主策这个职位并不是必设的，很多研发团队里就根本没有。其次，在那些有副主策的研发团队里，也通常是作为荣誉性质的头衔授予策划部内某个资望最尊的组长，或者强调其仅次于主策的话语权，或者作为未来的新主策来重点培养。
一个没有自己独力负责的策划工作组的光杆副主策？这不是开玩笑吗，谁会把这种空头司令当回事，说是主策助理还差不多。
邴经理说出了自己的疑虑，在他看来许主策或许是因为气昏了头而走出了一记昏招。
许主策仍旧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说道：“你想多了，不可能是光杆，我会让他主管系统组和关卡组，这样也算帮我分担了一半的压力，我也能多花点心思在数值组这一块上。”
这句话一说，基本上就等于图穷匕见。宁可将自己的话语权转让出将近一半，许主策也要找个外人来空降到曹恭和刘可韦的头上。比起通常只负责一个组的副主策来还多出了一个组，这个副主策在策划部里的话语权将会异乎寻常的大，可以说顶的上半个主策。
邴经理敛去了脸上常带的微笑，眼睛立刻眯了起来，就像一只经验丰富的成年响尾蛇一样，本能地感觉到威胁在临近。
“薪水方面不用担心，就比照老曹和老刘的档次就好，我会和他沟通，等alpha版本出来以后再考虑加薪的事，让他别那么着急。”许主策不慌不忙地堵死了准备拿薪水问题来设置障碍的邴经理。
除了能力问题和薪水问题之外，以人事经理的身份，邴经理很难再拿什么别的理由来阻止许主策这位部门主管对自己部门的工作安排，所以虽然很不甘心，却还是只能咬着牙点头同意下来。
许主策走了之后，邴经理再一次去找汪经理沟通，第一时间将事态的发展做了详细的通报，可是令他失望的是，汪经理看起来还是一副优柔寡断的模样。
“老许就算做得有点太强势，可是并没有越界啊！”汪经理左右为难地说道，“难道主策要招一个副主策你能挑出毛病来？难道主策让副主策去负责系统和关卡两个组的工作有什么不对？这些都是策划部内部的工作分配问题，本来就该由他这个部门主管来把握，就算你想让我阻止他，我也没有合适的理由去和他说啊！”
是啊，许主策的计划一步连着一步，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棋手一样，每一手棋都稳扎稳打，绝对不会因为急于求成而下出过分的应对，让你明明觉得他的攻势咄咄逼人，却又根本无隙可趁。
作为当事人，回顾面对许主策的场景，邴经理也忍不住废然长叹。这位善于计算的对手，又怎么会轻易将自己的把柄双手奉上呢？在“师出无名”的前提下，以汪经理的性格为人，肯定不会主动插手干预策划部的事。
“不关什么越界不越界的事，之前他明明还和我说过，曹恭、刘可韦和段杉杉的能力方面没问题，现在又说他们出工不出力，这前后才过了多久？谁不知道他是因为苏菲的事情在打击报复公报私仇，而且还不仅针对曹恭一个人，连刘可韦和段杉杉都被卷了进去，现在又要空降一个负责系统、关卡两组的副主策，再闹下去策划部谁还能有心思去工作？”邴经理苦口婆心地劝谏着。
“他不是给你解释了吗？因为提了组长以后那三个人就自满了，所以要引入新的竞争者来制造‘鲶鱼效应’，逻辑上他的理由是说得通的。”汪经理无奈地回答，“再说你自己也说了，老许要招来当副主策那个人，工作履历很漂亮，不比老曹和老刘差，经验和能力应该都还不错，薪水还和老曹老刘一个档次，这样的人我们有什么理由不让老许用？”
邴经理固执地摇摇头，说道：“我总觉得许主策现在的做法，正在将策划部一点一点地引向混乱，我还是建议你再考虑一下，有必要的时候换个主策吧，这样下去真的不行。”
汪经理苦笑了一下：“难道你不知道demo版审核的时候，明宙那边对策划部的评价是最高的？这说明老许之前领导的策划部工作卓有成效，这时候拿什么理由去换掉他？投资商那边没法交代，公司里其他主管也不会支持，真到你说的这一步的话，不用换掉他，圣杯工作室也已经人心涣散，彻底没希望了。”
仔细一想，汪经理说的也是实话，正是策划部在demo版的突出表现给了许主策足够的底气，所谓的投鼠忌器不外乎就是这个意思。
接下来的事都按照正规流程来走。
三天之后，邴经理和许主策一并主持了对这位求职者的面试工作，当然这其实只是走一个过场而已，专业能力鉴定由许主策一个人负责，邴经理能和对方谈的只有薪水问题。
得到了许主策的提点暗示之后，对方也没有狮子大开口，开出的目标薪资甚至还没有曹系统高，于是很快便将事情敲定了下来。
签完合同之后，许主策便带着这位新上任的副主策来到了策划部。
正在埋头修改被驳回文档的曹系统、刘可韦和段杉杉等人茫然地抬起头来，许主策身边站着一位身高约莫一米九的家伙，比许主策几乎高出了半个头，两条腿就像仙鹤一样长。这位哥们的眼睛挺小，但是戴着一副镜片很大的金边眼镜，脸上带着一些初到贵地的拘谨神色。
“都认识一下吧，这位是新加入公司的凌星宁，他将担任我们策划部的副主策，负责关卡组和系统组的具体工作。”最近这段日子以来，许主策头一次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微笑。
计划里的第一步，终于迈出去了。
第62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会议室里，林星宁坐在许主策的身边，面带尴尬的笑容。在他对面坐着的是曹恭、刘可韦、段杉杉和佘近山。和之前那几次一样，这场已经开始了半个多小时的策划会议充满了诡异的气氛。
对面的四个人依次开口介绍自己的文档，每个人刚说完后就会立即招来许主策的一顿冷嘲热讽，然后被勒令回头重写，并要求第二天重新提交新的规划思路。
文案那一块的工作凌星宁没有接触过也就没有发言权，可是至少在系统策划和关卡策划这两块工作上，林星宁自己心里并不认同许主策的决定。虽然他有自信如果将那些工作交到自己的手里，也能拿出至少是同样水准的东西，可是他也承认，曹恭、刘可韦和佘近山这三人的工作成果，绝对不像许主策所说的那样不堪。实际上恰恰相反，大部分的设计能让林星宁产生一种心有戚戚焉的感受，而观点不一致的那部分内容，林星宁甚至不敢确认自己的方案更正确更合适，最多算是视角不同的各有所得罢了。
简单一点说，林星宁觉得对面那四人所拿出的文档，以他的游戏研发经验来看，完全可以直接使用，从他第一次参与圣杯工作室策划会议起就是如此，可为什么会被许主策一而再再而三的驳回修改呢？
是因为许主策的要求太高期待太高的缘故吗？还是因为一些别的特殊原因？
初来乍到的他，很清楚自己什么情况都不了解，在这种环境下，应该要学习一下清朝张廷玉的处世哲学“万言万当，不如一默。”于是每次策划会议里，从头到尾他都尽力保持着含蓄的缄默，就算被许主策点名要求发表意见，也只说一些谨慎小心斟字酌句的简单评判，绝不张扬地去肆意发挥。
刚进这家公司的第一天，许主策就对他说过，最看重他的一点，便是在求职信的跳槽动机那里写着的“想要寻找新的挑战”，许主策说很器重他这种追求更高理想的野心。
可是许主策并不知道，这句话其实是凌星宁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的违心话。
实际情况是凌星宁是被上一家公司的老板排挤出来的。理由很简单，产品有大卖的希望，前老板要么兑现之前和合约，按照将来的收益比例给研发团队开出大笔分红；要么找些理由将大部分团队成员赶走，只保留少部分享受分红的人作为核心，再招一批廉价又无需支付分红的新人进来维持项目继续运作。
遗憾的是凌星宁的前老板便属于比较贪婪吝啬的那一种，他选择了后一种做法。因为系统策划的大部分工作在游戏内测阶段已经完成，而关卡策划的工作随着游戏上限等级的提高以及与等级对应的新场景开放，还能派得上很大用场，于是籍故将凌星宁等人赶了出来，只留下关卡组长等少部分团队成员。
所以林星宁跳槽的真正动机不是为了野心，而是迫不得已。他也只是一个想着安安心心上班，踏踏实实工作的普通it男而已。
没有想到的是，好不容易换了一家公司，他便一头撞进了这种复杂怪异的工作环境。面对着上司和同事之间那莫名的紧张空气，看着周围一双双意味深长别有深意的眼神，这让凌星宁深感焦虑，压力很大。
最郁闷的是，换了一个新环境之后的种种压力，他根本不知道找谁诉说。一进圣杯工作室便被委以副主策重任，许主策可以说对他青眼有加，要是将这些自己的烦恼对他和盘托出，不知会不会让他大失所望？至于身边的其他同事，看看他们一个一个讳莫如深戒备提防的相处态度，凌星宁没来由就觉得坐如针毡，更不用说向他们打开心扉了。
所有这一切只能默默地憋在心底。
他能感觉到许主策或许是把他当成了一柄利刃，攻击的目标大概就是此刻坐在对面那四个人其中之一，或者是全部。所幸许主策并没有逼得他立即表明立场，最近这段时间只是以“熟悉业务”的名义带着他参与策划会议，还没有将他推上斗争第一线。不过，那一天很可能已经并不遥远。
离开会议室以后，凌星宁照例去巡视执行策划们的测试工作。最近这段时间，由于曹恭等人的全部时间精力都投入到修改文档中去了，测试服务器的各种测试工作便交由执行策划们来担任，而这一部分工作也被划交给凌星宁来主管，于是每天列席参与会议，了解测试情况以及抽时间熟悉制作大纲和各种策划文档便成了凌星宁的主要工作内容。
他勉强地打起精神，逐一走到每个执行策划的写字桌边上，弯下腰看一看他们的测试进程，聊几句测试工作上的话题。
忽然他发现远处一个执行策划的游戏画面出现了一点异常，出于职业敏感他的注意力迅速被吸引了过去，可是还没等他看清楚详细状况，就看见那个执行策划很潇洒地顺手按下机箱上的power键，重启了机器……
“等等，你刚才测试的时候出现了什么情况，为什么不马上报告，为什么要重启？”凌星宁忍不住大喊起来，他快步走到那位执行策划身边，引来附近所有人的侧目。
原本坐在自己座位上的曹恭、刘可韦等人迅速靠拢过来，就连许主策也情不自禁地侧头看了过来。
“出了什么事？”刘可韦开口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我没看清他就重启了，但感觉是个很严重的bug，具体情况你问他吧。”凌星宁皱着眉指着那个执行策划说道。
曹恭和刘可韦猜疑地打量着凌星宁，后者情不自禁地挺起了胸，做出一副坦然以对的模样。
没看出凌星宁有什么别有用心的企图之后，刘可韦转头询问那个执行策划：“你刚才测试的时候出了什么情况，为什么要重启？”
那个执行策划骤然成为众人的关注焦点，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讷讷地解释道：“没什么啊，就是角色在地图上跑着跑着，忽然就掉下去了。因为没法继续测试，所以才去重启机器。”
“角色从场景地图上掉下去？”刘可韦瞪大了眼睛，他本能地得出了与凌星宁相同的判断，这有可能是一个极为严重的bug，“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报告bug？”
“这个算是bug吗？游戏程序没有报错的警告提示啊！”那位执行策划茫然地眨眨眼，“我以为只有报错提示的才算是bug……”
没有心思去训斥这个缺乏经验的菜鸟新人，刘可韦迅速地追问道：“你刚才是做了哪些操作之后导致那个角色下坠的？能想得起来吗？赶快试一试能不能重现bug！”
“我没做什么操作，就是在场景地图上跑了一会，然后就忽然掉下去了。”那个执行策划回答道。
几十秒之后，在一群人强力围观的情况下，那个执行策划在测试服务器上竭力重复了他之前所有的操作步骤，很可惜这次一切正常，什么状况都没有发生。
刘可韦、曹恭和凌星宁彼此交换了一下忧虑的眼色。
“偶发bug？”刘可韦轻轻地问道。
曹恭抿着嘴点了点头，凌星宁也轻轻地“嗯”了一声表示认同，倒是刚凑上来的段杉杉有点搞不清状况，纳闷地问道：“什么叫做‘偶发’bug?”
“字面意思，就是偶然触发的bug。”刘可韦没好气地回答道，他索性将那个执行策划推开，自己夺过键盘鼠标控制角色在游戏场景中无头苍蝇一样地乱跑起来。
段杉杉还是一副懵懵懂懂不明觉厉的表情，可是刘可韦已经专注在测试工作里，暂时没有心思多做解释。倒是边上的凌星宁有点看不下去了，主动开口为他解惑道：“偶发bug不能按照操作流程重现，具有很强的隐蔽性，在测试、提交、解决和查验各个阶段都会增加策划和程序的处理难度。”
“喔，你这样说我就懂了。”段杉杉如梦初醒地点点头。
十分钟以后，刘可韦不耐烦地推开键盘鼠标放弃了继续碰运气的努力，站起身来冷眼瞪着那个擅自重启的执行策划，很不满地开口了。
“说了那么多次，测试的时候遇到任何异常状况，第一时间截图，并且保留现场，然后提交bug报告，再通知程序部门过来确认情况，为什么不按照工作流程走？”
那个执行策划面红耳赤地低下头，规定什么的，知道当然知道，可是真正遇上的时候，难免会嫌麻烦耽误时间。顾虑到可能导致自己的测试任务延后完成，甚至要加班，所以一些觉得“无关紧要的小状况”就直接忽略处理了。
“这个bug你以前碰到过吗？”冷眼旁观的凌星宁补问了一句。
那个执行策划心虚地点了点头。
一直默默围观的曹恭此时也插了一句：“这个bug还有其他人碰到过吗？”
令他们大吃一惊的是，另三个执行策划里，竟然有两个人犹豫着先后举起了手来。
延迟更新说明
本地今晚雷雨大作，适才因为突发性停电导致丢失未保存新章节一千六百字左右，今天的双更可能无法按时完成，若如此则明日尽力三更补上，特此声明。
第63章 有心栽花花不开
若是按照刘可韦的说法，正规的游戏研发公司均设有专门的qa部（品质保障，quality_assurance），由qa们来负责游戏的测试工作。
qa部直属于项目经理之下，与策划、程序、美术三大游戏研发部门并列。
出于成本因素的考虑，像圣杯工作室这样新成立的游戏研发团队，往往不会设立专门的qa部，而是由游戏策划兼任游戏的测试工作。
反正策划们薪水低廉，人力充裕，实在忙不过来的话，多招点执行策划不就好了？
现在的问题就出在这些没有经过专业培训就匆忙上马的执行策划身上。
很难得地，策划部现有十位成员全体出现在会议室里。许主策默默地端着他那造型酷炫的金属水杯坐着，眼神里透出凌冽的寒意，令每一位与他对视的执行策划们情不自禁地深深垂下头去。
主持这次策划会议的是他身边新上任的副主策凌星宁，作为第一时间发现并打算提交bug（因为执行策划擅自重启机器而失败）的当事人，许主策顺水推舟地将会议主导权交给他，顺便也借着这个机会竖立他在策划部里的威信。
凌星宁提出的第一个问题是，这个bug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
这个问题很关键，因为测试服务器并不是从开始架设以来到现在为止都是一成不变的，每隔一段时间，程序部便会将新完成的功能代码打包上传到测试服务器，俗称为“打版本”，这个周期短则一两日（俗称小版本），长则一周（俗称大版本）。如果能弄清出现bug的具体时间，便可以顺藤摸瓜推测出产生bug的程序代码大致属于哪个版本，进而再找出具体是哪个功能的代码出现了问题，为程序解决bug提供极大的便利。
根据执行策划们的回忆，类似的bug最早一次出现大约是两周之前。
段杉杉面色复杂地看了看身边的曹恭，再看看对面的许主程，最后丢给刘可韦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两周之前不就是正好是苏菲离开圣杯工作室，许主策开始对他们的工作横挑鼻子竖挑眼，将测试工作全部转交给执行策划们的时候吗？
虽然看到了段杉杉的小动作，刘可韦此时却无心作出任何回应，他的脑子里正翻江倒海地思索着事发前的那几个游戏版本究竟增加了哪些新功能，可惜因为时间实在有点久远，已经间隔了大大小小七八个版本的更新，一时间也难以理出什么头绪。
凌星宁提出的第二个问题是，为什么没有按照规定的工作流程，第一时间提交bug？
执行策划们瞠目结舌无言以对，毕竟他们都是一些刚走出大学校门的社会新人，又没有经过统一规范的岗前培训，职业敏感度和负责心态都还没有真正竖立起来，加上又分散在四个不同的工作组里面，虽然各自的上司也曾对测试工作一些常规的注意事项进行了或长或短的耳提面命，可是这些早就听腻了老师和父母的谆谆教诲的大孩子们又有几个会记得领导所说的每一句话？
“这样看起来不行啊，”一直沉默不语的许主策终于悠悠地开口了，“还是需要有一个专门的人来带他们，以后执行策划就交给星宁来统一负责引导监督了，这方面星宁你要多费点心。”
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将曹恭和段杉杉打成了光杆组长，刘可韦也只剩下佘近山这么一位手下。凌星宁忍不住露出了牙疼似的苦涩表情，抬头看看对面，曹恭人畜无害地笑得很温驯，刘可韦紧锁双眉兀自沉浸在思索里完全没有拔出来的迹象，段杉杉则是一脸无所谓表情地埋头看着他的记事本。
“好吧，我会努力帮助他们尽快适应测试工作。”凌星宁无奈地答应了下来。先是被任命为副主策，然后指派去负责系统和关卡两个组，现在又接手策划部里所有的执行策划，把我抬得这样高真的好吗？我又不是不知道“枪打出头鸟”的道理！
看来在这家新加入的公司里，自己很难交到同部门的朋友了啊！凌星宁收拾了一下散发的思绪，提出了第三个问题：还有没有类似偶发“下坠”这样的类似bug，曾经出现过但是没有引起执行策划们的注意而被忽略过去了。
“什么叫做bug？”一个执行策划鼓起勇气问道，要命的是另外三个人竟然也流露出一副茫然而好奇的眼神。
“你们可以简单的暂时理解为，一切与你们操作过程的预期结果不符合的游戏反应。比如说你控制角色往左走，只要游戏里的角色实际上并没有即时往左走，就都算是bug，包括向别的方向行走、没有反应或者反应延时。”凌星宁选择了一个比较好理解的诠释方式。
四个执行策划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集体陷入了冥思苦想，接着你一言我一语地提出了二十来条他们认为“疑似”bug的情况，经过许主策、凌星宁、刘可韦和曹恭四人的甄别，确定为bug的一共有大大小小八处，其中包括了偶发“下坠”那一条。
凌星宁将自己归纳记录在本子上的八处bug交给许主策过目，算是完成了自己主持的这一次策划会议。
接过了会议主持权的许主策一边盯着凌星宁的记录本，一边小口抿着自己的狮峰龙井，考虑了几分钟之后，终于做出了决定。
“会议结束之后，所有人先暂停各自手里的工作，全力投入到这八处bug的重现测试里。一旦成功重现，立即按照规定流程截图并附带详细说明提交给程序部的黎总监，然后保留bug现场等程序的人过来确认，这件工作由凌星宁负责。”
得，肩膀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凌星宁默默地叹了口气。
回到策划部，凌星宁首先将记录本上的八条bug描述发到rtx的策划群里，然后便与众人一起投入到重现这八条bug的测试工作中去。
对测试工作并不陌生的凌星宁、曹恭和刘可韦分别成功地重现并提交了两条、两条和三条bug，黎总监亲自对这七条bug进行了确认，并给程序部各自对应功能负责人提出了解决相关bug的排期时间。
只有那条偶发“下坠”的bug，像是根本就不曾存在过一样，策划部花了一整天时间，怎么都测不出来。
无奈之下，凌星宁拉着刘可韦和曹恭，跑去找黎总监对这个曾经出现但是没有及时提交也没有重现的bug进行了相关的描述。
“偶发bug？”黎总监一听到这个词眉头就立刻皱了起来，“你们也知道光靠说没有用，不是我不相信你们，而是如果不能重现的话，我这边就算明知道有问题也没法查验，处理bug的常规手段是在出错的时候中断游戏，然后逐行去验证当前执行的代码，你们都懂的。”
果然不出所料，三人大失所望地彼此交换了个眼色，他们也知道黎总监应该不是在推诿，正常情况下解决bug的前提就是可以重现、保留现场，单凭口头描述让程序去数以百万字节的游戏代码中去查验问题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等一等。”刘可韦忽然想起了什么，抛下讨论中的另外三人，头也不回地跑回了策划部。
黎总监和凌星宁、曹恭三人大眼瞪小眼地愣住了，完全闹不明白刘可韦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
过了几分钟，刘可韦匆匆地跑了回来。
“我查了一下你们程序那边给过来的更新记录，把最有可能导致代码错误的三个版本的更新功能日志rtx上发给黎总监您了，您看看能不能推断一下是哪部分的代码出了问题。”刘可韦一边喘气一边说道。
这倒是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凌星宁颇感意外地打量着这个年纪轻轻的关卡组长。能够在没有任何头绪的情况下做到这一步，也算是难能可贵了。看起来圣杯工作室的策划部实力很强啊，至少这个刘可韦处理问题的经验和思路都是业内一流的水准。
黎总监“哦”了一声，回到自己的写字桌上，打开rtx的消息框逐仔细地看着，他座位边的车光龙也全程听见了之前的谈话，此刻也忍不住凑过头来瞧着。
快速地逐行扫过刘可韦发过来的三段更新功能日志，黎总监看到其中某一行的时候，心跳忍不住加快了，脸上的表情也略有变化。
那是他所负责的游戏引擎的其中一个新开放功能，引擎的开发进展一直不太顺利，进度一而再再而三地延时，可是这一块工作对于程序部的主管来说意义重大，他始终将游戏引擎的相关代码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从来不曾对程序部的其他人公开过。
简单的说，只要拥有自己研发出的游戏引擎，可以高价将其授权给别的游戏研发团队使用，也可以围绕着该引擎建立属于自己的游戏研发团队。因为这通常就是一款游戏最有价值、也最为关键的心脏，简直就是一只会下金蛋的鹅。
如果因为bug的问题导致被迫向其他程序员们公开自己开发的游戏引擎，和打开自己的钱包让别人随意享用没什么区别。
强压下心里的不安，黎总监竭力装出若无其事的表情说道：“单纯从这些更新功能日志里面看不出问题可能出在哪儿。”
三位策划一脸失望的表情，然而听明白了前因后果的车光龙却囧着他的八字眉锁定了屏幕上某一行文字，正是引发黎总监不安的游戏引擎新功能。
“3d坐标轴（xyz）的z轴开放。”
p.s.老天保佑终于在12点前赶出了这一章，没有食言，文字若有疏漏之处还请诸位读者多包涵，我会稍后修订润色的。
第64章 几人欢喜几人愁
为了再现偶发“下坠”的bug，整个策划部除了许主策以外的九个人，在测试服务器上漫无目的地跑了整整三天。
可惜这个bug就像幽灵一样地消失了，让段杉杉彻底地理解了为什么新来的副主策会说“偶发性bug具有很强的隐蔽性，会给策划和程序增加很多处理困难”，这三天策划部全力以赴却徒劳无功的测试过程，便是这句话最好的注脚。
不过段杉杉这三天倒也没有瞎跑，而是将已有的1到60级任务反复做了十来遍，跑着跑着，又琢磨出了一些自己的想法。
按照他的习惯，第一时间将刘可韦以抽烟的名义拉到会客室。
刘可韦心不在焉地坐下来，点上一根烟后便陷入了沉思之中，显然还没有从bug问题带来的烦扰中摆脱出来。
“你说这bug这几天怎么反复测试，就是触发不了呢？”刘可韦愤愤不平地道，“三天了啊，整个策划部，这得耽误多少时间。”
段杉杉耸耸肩道：“反正没这bug的情况下，许主策也会让我们一遍又一遍地改文档，一样也是浪费时间。”
刘可韦哼了一声，恶狠狠地吸了一大口烟，不说话了。
“我这三天跑了好多遍任务流程，忽然又有点想法，你听听看？”段杉杉开始转入自己的话题。
刘可韦也不说话，就是斜睨了对方一眼，露出“你姑且说来听听”的表情。
“你不觉得我们游戏的这些任务npc太呆板了吗？”段杉杉点着了烟之后，随意地开口问道。
刘可韦此时满脑子都是bug的事，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反问了一句：“呆板？别的游戏不都是这样的吗？国产的网络游戏大部分都是如此。”
“嗯，永远站桩一样呆在原地，不管你1级也好，60级也罢，只要你来到同一个地方，就总是能看见同一个npc还是站在同一个地方，就好像游戏里的这些角色都是冷冰冰的雕像一样，从来没有一点变化。”段杉杉努力地选择着说辞来表达自己的想法。
“你想要什么样的变化？”刘可韦茫然不解，就他所知大部分的国产网游都是这样做的，没感觉哪儿有问题。
段杉杉抱臂胸前，整个身体向后倾去，直到背脊倚上椅子的靠背，就此彻底地放松下来。
“我在想，能不能让任务npc们‘动’起来，具体的表现就是npc的出现位置甚至外形都会随着游戏进程而变化。比如说我是玩家，接到了‘去上海’的任务，你是npc刘可韦，这段剧情里你会跟随我一道前往上海，抵达上海后，我的任务进度变为‘去看演唱会’，这段剧情里你会出现在上海体育馆，而完成‘去看演唱会’这个任务之后，再去上海体育馆的时候你就不见了，因为此刻你将会出现在滨江。”
刘可韦摩挲着下巴想象了一下游戏效果，轻轻地点了点头问道：“有点意思，你有具体的实现方案吗？”
段杉杉忽然笑了，换了个话题道：“你听说过龟兔赛跑的故事吗？”
“废话，”刘可韦哼了一声，“不就是说兔子偷懒爱玩，乌龟坚持不懈，结果乌龟赢了胜利，这和你说的想法有啥关联？”
“我听过另外一个版本的说法，”段杉杉不以为意地道，“乌龟其实有好几个兄弟，长得一模一样，除了和兔子比赛那只留在起点等待比赛开始之外，其他几只早早就出发了，所以兔子一路上紧赶慢赶，超过了好几只乌龟，可是在它到达终点的时候，还是有一只乌龟在它前头，所以它就输掉了比赛。”
刘可韦眼前一亮：“我有点明白你的意思了……”
“没错，我的想法就是设置多个同名字的npc，也就是说实际上有两个npc刘可韦，一个在上海体育馆，一个在滨江，用任务编号控制其是否可见，当游戏程序检测到玩家身上挂着‘去上海看演唱会’这个任务的时候，上海体育馆那个刘可韦是可见的，如果玩家身上没有这个任务，就看不见了那个npc了。滨江的这个也做类似的处理，这样就能达到在游戏中随着剧情进程而改变对应npc位置甚至外形的作用。这就是我的思路，你觉得可行吗？”段杉杉满怀期望地看着对方。
“别忘了我和你说过那句话，对游戏制作来说，就没有什么东西是不可实现的！”刘可韦瞪眼道，“只是要考虑性价比的因素来决定是否值得去实现它。”
段杉杉也不接口，一边一连串吐出十几个小烟圈玩着，一边等着刘可韦的意见。
“复用npc本来就是游戏研发里的常用手段，你的意思是说这些npc通过玩家的任务信息判定其是否在对应的客户端内显示？”刘可韦的脑海里高速运转着，努力去模仿出游戏里实现该功能以后的状况，“这样做的话，当两个任务进程不相同的玩家组队的时候，会出问题。两个人在一起玩，一个能看见npc，另外一个看不见，岂不是穿帮了？除非把这种设计放到副本里，然后修改副本机制，让副本的组队任务进程强制全队共享，这样还差不多。”
“我倒觉得正相反，有些时候如果玩家有人能看见npc，有人却看不见，可能会给玩家更好的游戏体验。”段杉杉并不认同刘可韦的观点。
“举个例子说说你的想法。”刘可韦也不急于反驳，而是笑嘻嘻地说道。
“好吧，我就说你最熟悉的魔兽世界，是不是经常有时候完成了任务却找不到人交？因为npc被其他做任务的人‘带’走了。然后你就只能或者放弃这个任务，或者在原地发呆等待？”段杉杉想了想举出了一个例子。
刘可韦点了点头说：“嗯，有这样的情况，但是并不多，没到你说的‘经常’那种程度。而且通常来说，我是抢别人npc的那种人，很少会被人抢！”
“多少不是重点。”段杉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重点是唯一的npc一旦在游戏里动了起来，会对其他玩家造成妨碍。所以我的想法是，实际上这是两个npc，站在原地不动的，和跟随你行动的，前者当任务进程还没有到它需要动的时候，它可以被你看见，而任务进程需要它伴随你行动的时候，实际上前者隐形了，并且召唤出后者，这个后者将只能被你看见并且伴随你行动，直到你完成了相关的任务才会消失。这样一来，每个玩家的游戏体验都是彼此独立并且完整的，而且还不会被别人的游戏的进程所干扰。”
“不让玩家看到彼此和游戏世界的交互？”刘可韦一脸震惊的表情，“那我们不如去做单机算了！”
“我没有说要屏蔽一切其他玩家和游戏世界的交互啊！”段杉杉解释道，“比如说魔兽世界里完成某个任务的玩家进了某个城市，会被城里所有的npc致敬或者唾弃，这种交互被其他玩家看到就是良性的，完全不需要屏蔽。而会对其他玩家的游戏进程造成干扰的互动，则是恶性的，比如说我刚才说的把npc带跑了让别人没法接交任务。”
“你是想保护弱势玩家的游戏体验？”刘可韦敏锐地把握住了段杉杉所说的重点，“可是你要知道，有玩家被抢了任务npc而不爽，那么肯定也就有抢了别人任务npc的玩家，比如说我！我们会在这个过程中获得独有的成就感。你说的游戏机制固然是增强了被抢那部分玩家的游戏体验，可是同样也削弱了包括我在内那部分抢别人npc的玩家的游戏体验。这是一个平衡问题，看你是什么角度去看待而已，不可能像你说的那样对游戏体验只有正面作用而没有负面影响！”
“呃，你这样一说好像还真是如此。”段杉杉挠了挠头，“就好像下雨的天气给旅人带来麻烦，但却是卖伞店铺的商机一样……”
“而且你的构想如果要实现，现有的npc系统和任务系统都要做出很大的调整。”刘可韦继续打击着段杉杉，“比如说召唤出npc，这个功能现在有就不说了，可是要让npc伴随玩家行动，这个功能我们就没有，另外，我们现在控制npc是否在客户端显示的规则是通过玩家角色与该npc的直线距离判定的，超过一定半径的npc就不显示，你的构思里还要添加任务进度控制npc在客户端显示的相关规则……以我们团队现在的状况来看，要额外实现这些功能，不太现实。”
想一想最近策划部被许主策和那个偶发bug折腾得鸡飞狗跳的实际情况，段杉杉也知道刘可韦说的一点都没错，于是叹了口气默默地垂下了脑袋。
“你也别灰心，现在做不了不等于以后也没机会。”刘可韦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把这些想法记下来吧，等到我能拍板决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的时候，我们再来好好讨论你这些构思的可操作性。”
说罢，刘可韦也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这一天的到来，到底还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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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天下午接受了十四老爷关于qa、qc、游戏引擎、物理引擎、3d引擎、地面检测碰撞……等等一系列再教育，作者为自己相关专业知识上的浅薄无知表示极度羞愧，因此对前文一些专有名词的滥用错用进行了纠正，特此声明一下。
第66章 宜将剩勇追穷寇
暂时性锁定了z轴之后，除了黎总监继续忙着查找和解决地面碰撞检测问题之外，圣杯工作室的其他策划和程序们基本上回到正常的工作规划表的日程，向着alpha版的审核冲刺。不仅工作时间延长到晚上九点之后，因为临时性突发状况忙到到十一二点也是经常的事，另外还宣布了直到alpha版结束之前，周六都必须来公司加班。
当然，和以前一样，美术部和行政部门是享受正常上下班的例外。
这一天，许主策突然让凌星宁、刘可韦、佘近山和段杉杉四人前往会议室开会。主题是检讨游戏主线剧情的问题，倒不是刻意要排挤曹恭，而是系统组的工作和剧情的交集真的很少。
“我昨天又跑了一遍我们的任务流程，有些感觉越来越强烈，怎么说呢……”许主策端着茶杯，似笑非笑地凝视着坐在对面低头看着记录本的段杉杉，“我觉得我们的游戏剧情方面，是不是过于矜持了一点，不是说段杉杉你的故事写得不好，只不过离绝对大多数玩家喜欢的方向有点儿远了，不够接地气，你们说呢？”
许主策转头看着凌星宁，用目光示意他来接口。
自己这把刀，终于到了要出鞘的时候了吗？凌星宁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一边是整个圣杯工作室里唯一说得上能够“力挺”他的顶头上司，另外一边则有他名为下属实际上是竞争对手的同事，不用想也该知道要站到哪一边去。
“我基本同意许主策的说法，”凌星宁扶了扶镜框，开口说道，“其实我也经常在一些网站上阅络小说，这些小说的读者群和我们游戏的玩家群的喜好口味什么应该是比较接近的。现在的年轻人因为快节奏的生活，习惯了快餐性质的文化产品，他们绝大多数人追捧的是‘刺激’和‘爽’之类的体验。而相比之下，我们的游戏剧情太过于阳春白雪，不够狗血不够俗套，不能引发他们的关注。”
在他们的对面，段杉杉还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记录本，不过已经慢慢地涨红了脸。坐在他旁边的佘近山局促不安地扭了扭了身子，换了一个坐姿，正好被许主策看见了，于是他便开口点名道：“佘近山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没有没有，我很少看小说，玩游戏也不多，平常也不怎么关注游戏剧情这方面的东西。”佘近山憨憨一笑，老老实实地回避了这个他不擅长领域的话题。
“刘可韦呢？”许主策微笑着将目光转向了佘近山身边的另外一个人，“想到什么说什么，没有关系，你说说看你玩游戏时对剧情的感受吧。”
如果说在策划部里，许主策和凌星宁是一边阵营的话，那么刘可韦、段杉杉、曹恭和佘近山四人显然就是另外一边阵营，而且刘可韦还隐隐是这一边的意见领袖。虽然论年龄他远不如段杉杉，比曹恭也小了好几岁，也就勉强比佘近山大点儿，可是在面对许主策的打压时，往往只有他能偶尔据理力争几句。
谁也没想到，迟疑了半响之后他开口说出的话，竟然是这样的。
“我也支持许主策的看法，我们的剧情不能说不好，只不过确实对大多数玩家来说缺乏吸引力，段叔设计的世界观和编年史都很有磅礴大气的范儿，可是具体到故事细节上可能会有些放不下身段，没有刻意去迎合玩家的取向。”
佘近山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刘可韦，你这是要闹哪样？难道被许主策偷偷地给“收编”了不成，为什么会这么轻率地附和人家提出的意见？
就连段杉杉也忍不住诧异地抬起头来看了刘可韦一眼。
刘可韦撇了撇嘴，咳嗽一声继续说道：“当然我要补充说明的是，段叔的剧情肯定也有他自己的优点，首先是三观的把握很扎实，没有什么容易引起争议的敏感问题，这会减少我们项目在文化部审批环节上的不少压力；其次剧情推进的走向合情合理却又出人意表，绝不牵强造作；另外大多数剧情角色的性格都刻画得很真实丰满，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彻底的坏人，所有的矛盾纠纷都是因为价值观念的对立冲突。这些优点换了别人来未必能做到得的，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卖点不够迎合市场。”
这一番看似“欲盖弥彰”性质的解释未能令被批判的段杉杉完全释然，就连老刘那个家伙都认为游戏剧情的卖点不够？数年来他在文字领域一点一滴积累的自信的似乎瞬间便化为沙滩上被顽童们信手搭起的泥塑宫殿，被潮水一卷便就此湮没无痕。
许主策则是露出了难得的会心微笑，他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刘可韦今天会在会议上忽然附和他的观点，不过对他来说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正好名正言顺地趁机推行他往策划部里掺沙子的第二步计划……
“既然大家都有同感，那么接下来段杉杉你就针对我们提出的这些意见对现有的主线任务和对白做出修改吧。”许主策当机立断地做了决定，“三天后拿出修改方案，我们到时候再来开会评估。如果没有起色的话，那就说明你无法独力承担文案工作，我会考虑再招一个文案策划来协助你。”
段杉杉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会议室的，浑浑噩噩地回到策划部之后，聊下记录本和签字笔，抓起香烟和打火机就往会客室走去。
会客室内还有两位程序部不太熟悉的烟友，彼此皮里阳秋地打了个招呼之后，段杉杉推开通往小阳台的门，走出去扶着栏杆眺望楼下的街景，从近百米的高度鸟瞰所带来的一阵晕眩感刹那间扑面而来，他点上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慢慢地闭上眼睛……
“你不会是想跳下去吧？”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似乎还带着一点戏谑的笑意。
“我的回答如果是‘是’，你肯定要嘲笑我没出息对吧？我的回答如果是‘不是’，你还是要嘲笑我装失意对吧？”段杉杉闭着眼睛，头也不回地回答。
“所以你的答案呢？”那个声音不紧不慢地追问道。
“一个字‘滚’！”段杉杉一边说一边竖起了中指。
“我可不信你的承受打击能力那么差。”刘可韦不以为意地走到他身边，也点上了一根烟，和他并肩而立。
风渐渐起来了，吹起两人的衣角，段杉杉没有回答，继续缄默地伫立着。
“不需要我向你解释吧？”刘可韦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当然很清楚许主策拿游戏剧情说事的动机，可是不管他动机如何，至少他和凌星宁说得确实有道理。把剧情任务和对白写得更贴近玩家喜好一些，对我们项目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就事论事的说，这一点我是发自内心地支持的。”
“不满意我写的剧情任务和对白，我也不会介意，愿意让别人来写也行，我随时可以辞职走人的。”段杉杉轻声地说，“你可以早一点告诉我，我也可以早一点解脱出去，我早就说过在这个团队里呆得很压抑。”
“你想太多，我可没有想过让你离开这个团队。”刘可韦摩挲着下巴认真地说道，“我只是觉得以目前的游戏剧情来说，你确实可以做得更好，也应该要做得更好，你只是抛不下一些小众向孤芳自赏的臭毛病而已，适当降低一些自己的底线，更贴近受众取向，更亲和一些，有什么不好？”
“你也希望我去写龙傲天式的故事？耍帅装逼，见人打脸，虎躯一震小弟纳头便拜，勾勾手指美女送抱投怀？”段杉杉有些不耐烦起来，“说来说去，受众要看的不就是这些么？我又不是不知道，能写这种东西的人有很多很多，何必一定要是我，换个人来做岂不是对大家都好？”
“你太偏激了。”刘可韦摇摇头道，“我可没有要求你一定要做到那个程度，可是你真的没有发现吗，60级的游戏剧情，你写的矛盾都是阵营冲突，都是价值观分歧，这些不是不好，可是只有这些会不会太单调了一点？我们常说恩怨情仇四个字，你只做到了恩怨，情仇在哪里？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六张场景近百个角色，连一场像样一点的爱情故事都没有，你觉得这样就够了吗？”
段杉杉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做声了，作为一个单身死宅，他对爱情故事其实并没有偏见，只是缺乏了一些亲身体验，只是从别人的故事作品里间接地获得了一些第二手的似是而非的杂乱感受，写起那些花前月下的东西来总是没有什么自信，所以养成了写东西的时候下意识地去避开那些元素的习惯。
“你妹啊，你丫还写过奇幻小说得过奖呢，你见过魔法师，你见过矮人和精灵？谁说一定要自己亲身体验过的东西才能去写来着！”刘可韦听完段杉杉苍白无力的辩解后，忍不住又好气又好笑地加以批驳。
“所以我写的那些奇幻小说里面奇幻的元素其实很少，很多朋友都说我写的是挂着奇幻羊皮的架空小说。”段杉杉讷讷地说。
“你这是心理障碍，得电！”刘可韦毫不留情地吐槽道，“你只是没有自信而已，不等于你写不出那些东西，放手去写吧，我一直都很看好你。”
第67章 为赋新词强说愁
稻香村，皇城水牢，东海龙宫，花果山，水帘洞，芭蕉洞。
段杉杉盯着场景规划示意图上这六个地名沉吟着，皱着眉头久久不曾舒展。自从昨天听了刘可韦的一番话之后，他也想试一试在主线剧情中添加一些感情戏的元素。可是真正到了要动手的时候才发现，这六章场景的典故就没有一点能和浪漫的爱情扯得上关联。
这里说的典故，指的是后四张来自于《西游记》场景在原著中的相关情节，至于前两张地图应该是许主策心血来潮的时候随手写下的“原创”，自然没有出处可言。
不要说这后四张场景，就算整本《西游记》都搬出来从头到尾翻一遍，能有几场正常一点的爱情故事？八戒和嫦娥、高翠兰的三角纠葛？牛魔王与铁扇公主、玉面公主的虐恋？唐长老和女儿国王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许主策框定了的这几张地图本来就缺乏烂漫元素，就算段杉杉现在有心往里面添加感情线，一时半会也还真是无从着手。
纠结了整整半天之后，段杉杉勉强在皇城水牢里和东海龙宫各自强加了一段剧情：皇城水牢中多了两位蒙冤入狱的青年夫妻，丈夫因为受到科场案的牵连被当做替罪羊而牺牲，一心想要与妻子“和离”（即古代的协议离婚，与单方面的“休妻”不同）而保护妻子，但妻子坚决不愿意接受，一定要在监狱里与丈夫相濡以沫，两人分隔在不同的牢房里，玩家替他们鸿雁传信跑了好几回的腿，最后成功地将他们一起救出了皇城水牢；至于龙宫那边则借鉴了一下黄梅戏电影《龙女》里的故事，添加了一段云花公主和书生姜文玉之间的互动。
除了这两处之外，段杉杉就算是绞尽脑汁也没有办法在不破坏游戏氛围，也不影响主线结构，还能不给人带来生硬牵强之感的前提下，给这六十级的主线剧情添加感情元素了。
于是乎，调整之后的剧情大纲是这样的：
长安城市内出现瘟疫，六道堂的先生们忙着去处理，据说城外的稻香村里又发生了怪事，因为人手不足，只得将徒弟玩家派去调查。
稻香村最近人畜失踪，村里还出现了僵尸，玩家击败了僵尸，找到了苗黎装束打扮的元凶，将其击杀后，只从他身上获得了一张神秘的地图。
玩家回到长安城，找到先生，鉴定出那张神秘的地图，原来是皇城水牢的下水道地图。
皇城水牢以前曾经是用四圣兽雕像镇压邪灵妖鬼的地方，因为禁锢力量强大，后来也被用来关押重犯。
玩家赶到皇城水牢的时候，正碰到很多蒙面的不速之客在破坏四圣兽雕像，经过奋战之后，玩家击退了好几波次的不速之客，在这途中玩家先后遇到了蒙冤入狱的两夫妻，为了救出他们耽搁了不少时间。但是四圣兽雕像已经被破坏，被镇压的邪灵妖鬼们已经破禁而出，四散逃逸。
从不速之客的头领身上获得一只避水珠，经过六道堂先生的鉴定，避水珠乃是龙宫之物，此事需要前往东海龙宫一探究竟。
东海水族对玩家并不友善，一路上突破重重拦截，终于见到龙王，龙王矢口否认与皇城水牢之事有关，只说避水珠乃是龙宫不慎失落之物，要求玩家交还，之后让云花公主送玩家离开龙宫，云花公主私下告诉玩家，龙宫水族上下受到妖邪的蛊惑，决心攻打花果山，夺回镇宫之宝定海神针，让玩家赶快前往花果山设法阻止此事
玩家来到花果山，击退前来侵犯的水族和妖怪的联军，救出奔芭二将军，得知水族已经攻入藏有定海神针的水帘洞。
玩家闯入水帘洞，救出马流二元帅，保住了定海神针，据马流二元帅所说，指挥水族和妖怪联军的蒙面大汉，看起来很像大力牛魔王。
为了寻找真相，玩家前往芭蕉洞，求见牛魔王，突破了牛魔王手下们的包围后终于见到了牛魔王，牛魔王承认曾经伙同东海水族进攻花果山，但拒不透露更多讯息，说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回被观世音强行收服的儿子红孩儿，如果见不到红孩儿就别想他和玩家合作。
在牛魔王的坚持下，玩家打算前往南海紫竹林，向观世音尊者请求允许红孩儿下山回家，与牛魔王夫妇见上一面，以此换取牛魔王的口供……
接下来，段杉杉便忙着在两天之内根据新增的剧情内容去修改相关的任务表、对白表、npc表、对话框表等一大堆……并协调关卡组的刘可韦和佘近山等人在场景上添加新增的npc，然后再通知程序部更新上传最新版本的配置表文件，接着又得重新测试任务流程，找到有问题的地方加以修正并再次上传，忙得是不亦乐乎。
所谓“上司动动嘴，下属跑断腿”无非就是如此罢了。
三天之后的策划会议上，累出黑眼圈的段杉杉将工作进展仔细地汇报了一遍，然后便放弃了所有的抵抗似的瘫坐下来，至于许主策他们对修改后的版本是否满意，有什么评论，他都没有兴趣去想了。
“说实话，我对你的工作结果很失望，”许主策似笑非笑地摇着头，“变动不大，看起来和原来的版本没什么两样。我要的是更贴近玩家喜好的风格转变，可是你并没有让我看到。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段杉杉低头看着自己的记录本，噶声道：“我只能说，我尽力了。以场景规划图里这六十级的场景名称为出发点，我只能把剧情设计成这样。”
“也就是说你的能力也就到这里了，对吧？”许主策微笑着说，“不要拿场景规划图来说事，我早就和你说过，公司请你来是要你解决问题的，如果你解决不了，那就让其他人来处理。”
段杉杉耸了耸肩，表示自己没有意见，一切悉听尊便。
————————第二十次登场的分隔线————————
第二周的周一，新的文案策划加入了公司。
和凌星宁一样，跳过了执行策划和普通策划的门槛，直接被任命为文案组副组长。于是文案组就成了全圣杯工作室里编制最奇葩的一个工作组，合计有代组长一人，副组长一人，还有一位已经被凌星宁接管了的前组员执行策划。
这位新来的文案副组长叫做殷骁，二十岁出头，从业履历比只有半款《隋唐》的佘近山强一点，曾经有过两款游戏研发经验。比起凌星宁、刘可韦和曹恭等人当然只能算是新嫩，可是比起段杉杉和其他游戏履历为零的执行策划们来说，已经是资深得不能再资深了。
办理完新人入职手续，邴经理找到了许主策，脸上失去了一贯带着的和善笑容，盯着对方的眼睛问道：“招了凌星宁和殷骁之后，策划部的人力资源应该不再有问题了吧？”
许主策抬头瞥了他一眼，若无其事地回答说：“嗯，目前来看策划部的人应该是够用了。”
邴经理沉默地注视着许主策好几秒，然后重重地点点头：“你要的支持，公司都尽力满足了，那就好好干吧，alpha版审核的期限也没剩下几周了。”
言外之意虽然没有明说，可是许主策自然也能听得出来，无非是劝他暂时搁下内部矛盾，先团结一致解决了迫在眉睫的版本工作再说。
许主策扬扬眉，似笑非笑地说：“你放心，我自有我的分寸，就算真的要出什么问题，责任肯定不会在我们策划部这里。”
邴经理有点纳闷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有可能出问题的，在策划部对面的那边。”许主策抬起下巴，冲着程序部的方向，话里带着一股淡淡的嘲讽之意，“那边现在有个定时炸弹，你难道不知道吗？能不能过得去这个坎，得问汪经理自己了，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你发现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不告诉汪经理和我！”邴经理紧张地追问。
许主策不屑地斜睨了邴经理一眼：“你不是和我们策划部的人比我更熟悉吗？我都知道了的事情他们没理由不告诉你吧，你要是还不知道，不妨再去问问老曹、老刘和小佘他们。”
邴经理满腹的狐疑被许主策这句话全都噎了回去，无奈地轻哼一声，点个头就算是做了告别，转身去找曹恭他们打听消息去了。
偶发bug的事情本来就不算是什么秘密，曹恭等人都以为许主策肯定会在公司高层会议上沟通这个问题，所以也都很乖觉地没有在任何人面前去多嘴多舌。得知汪经理和邴经理都还不知道这回事，曹恭等人都是大吃一惊，拉上刘可韦一起去汪经理办公室关上门聊了很久。
听完了他们的汇报之后，汪经理脸色立即变得十分难看。他深知游戏引擎这一块的漏洞，如果没有得到及时并且彻底的解决，不久之后的alpha版本审核铁定通过不了。
如果黎总监真的辜负了他之前给予的大力支持和信任，他将不得不采取一些不得已的应急措施，就不知道现在，还来不来得及……
第69章 仰天大笑出门去
数日之后，殷骁版的剧情任务完成了。
关卡组和文案组自然要再过一遍任务流程，不试不知道，修改后的这三十级任务，完全换了另外一种风格。
段杉杉曾经在关卡组和策划组早期讨论剧情发展的时候曾经反复说过很多次，一句听起来十分武断的话——没有矛盾，就没有故事。
在处理矛盾上，他的做法通常是写实化，比如说个人之间的利益冲突，比如说六大种族之间的利益冲突，比如说价值观念的冲突。
在世界背景设定的远古时期，六族混居在天地之间，因为理念的分歧爆发了许多场大战，最后神和佛的联军赢的了胜利。为了维持天地间的安宁，让六族不再厮杀不休，他们制订下新的规则，隔开了六道。妖怪被驱逐到极北荒野的妖灵道；散仙们被流放至远隔大海的地仙道；鬼怪们被禁锢在地底的幽冥道；然后诸神们自己飞升至天神道，而诸佛则前往极西净土的菩萨道继续修行。神佛们以为这样一来便可以留给人间道万世不易的安泰祥和，可惜的是被强行驱逐或禁锢的妖族和鬼族，从未甘心接受神佛们的裁定，始终躲在阴影之后蠢蠢欲动，一次又一次地企图卷土重来。
段杉杉版本的剧情任务，从头到尾大多时候都本着这样的立场去诠释每一次矛盾冲突的理由，仔细去思索便能发现游戏中玩家所遇到的每一个敌人，每一个对手，都秉持着自己的理念而行事。
而殷骁版本的任务呢，则使用了常见的正邪两派脸谱化的设计，坏人就是要为非作歹，以肆虐屠戮为乐，而好人则必定要去维护和平，拯救天下，所以正邪之间的对立就是绝对的，毫无疑问的，也不需要理由的。而解决每一次矛盾的手段就更是简单明了，通常都是按照任务提示的线索，通过某种方式去取得一件道具，便可以针对性地击败敌人，获得胜利。
跑完任务流程之后，许主策再次召集关卡组和文案组开会，这一次，坐在他这一侧的除了副主策凌星宁之外，又多了一位文案副组长殷骁。
“新版本的任务你们都跑过了，说说看各自的感受吧。”许主策淡淡地说了一句话，用眼神示意凌星宁表态。
“好吧，那我先来说一说，”凌星宁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考虑了几秒便开口了，“如果不关注剧情的话，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异。如果关注剧情的话，我的感觉是玩起来轻松了不少，不怎么需要思考太多太复杂的东西，任务目的和逻辑简单清晰，应该会更适合大多数玩家的游戏习惯。”
接下来许主策示意殷骁说两句，殷骁有点羞涩地笑了笑，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想评价。然后许主策又转头看向对面，问起佘近山，后者则照例表示剧情方面没有什么心得，可以忽略掉他的看法。
眼看气氛就要冷场，刘可韦光棍地没有被动等待许主策点名点到自己头上，咳嗽一声开口了。
“我觉得吧，这是两种风格的东西，不好拿来比较。殷骁版本的任务流程，说实话和国内大多数网络游戏差不多，应该说是如出一辙。而段叔的版本呢，我觉得很特别，因为在其他同类游戏里我还真没有看到过风格类似的作品。”
“嗯，看来你也同意新版本的任务剧情比较贴近大众，比较符合玩家主流喜好啊。”许主策对刘可韦的观点做出了自己的解读，“标新立异什么的，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至少等我们团队有了站得住脚的项目时再来考虑吧，在现在这个阶段我们还是要以求稳为主。”
“不不不，我可没有那么说，我说的是两者不好直接做出比较……”刘可韦辩解道。
许主策皱着眉头顶住刘可韦问道：“难道你觉得段杉杉的版本更贴近大众，更符合主流喜好吗？”
刘可韦楞了一下，睁眼说瞎话这种事他还是做不出来的，于是无奈地摇头道：“呃，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那不就结了，你还争执个啥呢？”许主策轻易地堵上了刘可韦的话头，“既然大家都有共识了，那么现在起我就对文案组的工作分配做出调整，以后殷骁将担任文案组组长，由他来主导文案组的工作，段杉杉嘛就作为副组长好了，毕竟殷骁的风格比你更贴近市场，更靠近主流，你就多配合配合他的工作吧，这么做也是为了我们团队的利益出发，项目做得更好对大家都有好处，你也不要有什么情绪，知道吗？”
由始至终，发言权一直都被许主策有意无意地忽略了的对象，仍旧保持着从进入会议室起就一成不变的造型，低头看着自己的记录本，手里转着签字笔，就好像讨论的话题与他根本没有关系一样。直到此刻听到许主策提到他的名字，这才微笑着抬起了头，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
“其实不用那么麻烦的，我已经决定了，我要辞职。”很难得地，段杉杉竟然主动站了起来说道，身边的刘可韦脸色一下变得十分难看，偷偷伸出一只手来想要将他扯回座位上，但是被段杉杉坚定地推开了。
“很感谢大家这几个月来对我的关照和帮助，让我这个玩了二十年游戏的老玩家真真正正地体验了一次如何去制作一款游戏的过程，也算是圆了我多年以来的一个小小梦想。”段杉杉认认真真地说着，轻轻地低下了头，弯了弯腰，像是在鞠躬一样，“在这期间如果因为我个人的原因，曾经给各位带来什么困扰或者不便的地方，我在这里表示诚恳的歉意。另外我也衷心祝愿我们的这款项目能够顺利上线，团队里的大家大展宏图鹏程万里。”
大概这还是段杉杉第一次在会议室里很顺畅很流利地说完了这一大段话，可见这些话至少已经在他肚子里打过数十次的腹稿。说完之后，段杉杉抬起了头，挺直了腰杆，端端正正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从段杉杉说出要辞职之后，对面的许主策便露出了颇为意外的表情。按照他的计划，只是利用凌星宁夺回关卡和系统组的话语权，再用殷骁夺回文案组的话语权，如果《六道传说online》成功上线之后，再争取将这两人分别送上新旧两个项目组的主策之位，将曹恭和刘可韦等人继续压制在组长的身份上，如此而已。倒还真的没有想过要把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那个文案组代组长给逼走。
说起来，段杉杉其实也是他自己亲手招入圣杯工作室的，于是此刻许主策的心情很是复杂。
“你已经决定了是吗？”许主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下有点起伏的情绪，淡然地开口问道，“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这一次，面对着许主策的视线，段杉杉没有像以往一样低头回避，而是坦然自若地与之对视，甚至还情不自禁地挺起了胸口。
“不，我已经考虑清楚了，我要辞职。”他没有丝毫犹豫地摇头说道。
事态既然发展至此，也已经容不得许主策迟疑不断了，于是他缓缓地点了点头说道：“这几个月以来，你也为我们这款项目付出了很多努力，这一点没有人能够否认，大家都有看在眼里。现在你说已经决定了要提出辞职，那么我就接受了，也代表策划部以及我们项目组，对你这段时间里所做做出的贡献表示感谢，待会你就去邴经理那里办理手续吧。”
包括段杉杉在内，没有人能听得出这些究竟是许主策为了保持风度而说的场面话，还是真的发自肺腑。会议室里的气氛骤然地冷淡下来，凌星宁和殷骁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别人，曹恭的脸上露出了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兔死狐悲的冷笑，佘近山一脸呆萌的纠结表情，而刘可韦则是咬紧了牙关，额上隐隐绽出青筋。
会议结束之后，段杉杉径直去找邴经理办理了离职手续，没多久便回到了策划部，然后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
按说正常的离职流程还需要办理一下工作交接，可是这部分的事情其实早在殷骁入职的时候他便已经完成，说明了这一点之后，无论是许主策还是邴经理也都没有强留他必须在公司里多呆一两周（以便交接工作），而是破例允许他第二天便可以不用来公司上班了。
找来公司的网管接收自己的计算机设备之后，段杉杉拿着自己的记录本走向殷骁的座位上，微笑着将手中的本子递了出去。
“以前关于这个项目的故事背景和编年史以及游戏剧情的很多想法，我都杂乱无章地记在上面了，如果你要是闲着没事的话可以翻一翻，就当做是打发时间也好，或许能给你起一点参考。”
殷骁愣愣地站起身来，双手接过了那本记录本，他的嘴角蠕动了几下，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最后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段杉杉拿起了自己的水杯，随手揣进上衣口袋里，将自己花钱另买的耳机塞入裤兜，这是他在公司里仅有的两件私人物品。接着，他先后和曹恭、佘近山、凌星宁以及殷骁握了握手，然后走到刘可韦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这样转身而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圣杯工作室。
当他走进电梯里的时候，刘可韦猛然站起身来两三步冲到许主策的办公桌前，扬起了他一直紧紧攥着的拳头，然后被及时赶来的曹恭和佘近山给拖开了……
当然，之后发生的这些事，正在随着电梯落向地面的段杉杉已经看不见了。
————————第二十一次登场的分隔线————————
p.s.之前查阅alpha版本定义的时候，被该百度词条误导了，一时轻信把词条里关于正式版本成为gamma版的说法套用到小说了，今天接受十四老爷的教育之后才明白这是无稽之谈，于是改之。特此向被作者无意误导的读者们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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