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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爱看天     暖阳txt下载     暖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51、鹰击长空

    蒋东升大赚了一笔,这钱一分没动,全扔给了夏阳,“你拿去用,我可能这两天就走了,我不在的时候你别委屈自己。”他想了想,又叮嘱道,“要是不够了就去问霍明要,我还有点钱存在他那里,不过也不多,不够你进一次布料的。”

    蒋东升以为夏阳生意还跟之前那样做,进一次布料也就万把块钱,他并没有想到夏阳在鹏城下了大手笔,这么一年的时间,足够把京城这个小作坊赚的利润翻上几十倍了。

    蒋东升显然在部队用不到多少钱,手里有多少,自然都留给了夏阳,好歹夏阳还要照顾这么大一个四合院,他也得赚些钱养家才行。

    夏阳正想开一个新厂,便接了蒋东升那笔钱,盘算了一会,道:“这次我想做牛仔裤,这钱……我就全投进去了?”

    蒋东升一年没出来,只记得自己刚进部队那会儿似乎牛仔的喇叭裤很流行,但是也不敢明目张胆的穿出来,便好奇道:“可以啊,你拿去怎么用都行。不过,现在还流行穿那种喇叭裤?”他收了夏阳一箱子衣服,裤子都是规规矩矩、做工考究的,可没一条那样张扬的,这会儿也有点跟了夏阳的审美,觉得那样的喇叭裤子比较奇怪。

    夏阳拿了自己的画图本子给他看,指了其中几个样子,道:“我想做这样的,还是跟以前的普通裤子一样,只是多加几个背带裤、半长的短裤,还有缩小了裤脚的牛仔裤,其实这布料耐磨,坚持做出一个牌子,以后还是不错的。”

    蒋东升握住夏阳伸出来的手,带着他的手指一起描绘那些精致的图画,笑道:“这个真漂亮,夏阳,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夏阳拿不准这位少爷是夸图画还是夸他的手,略微用力想抽手回来,却被蒋少握住了,举在唇边亲了一下。夏阳一时脸上有些慌乱,耳尖都有点红了:“大白天的,你做什么?等会要是有人进来……”

    正说着,夏志飞便跑了进来,他这个暑假能时时刻刻见到夏阳,是过的最开心的了,这会儿冲进来便扑到夏阳身上去了,兴奋道:“哥哥!爷爷在那边训鹰,喊咱们过去呢!走吧,走吧,青哥儿会抓小鸟了,可威风啦!”

    夏阳把手强抽回来,勉力做出一副镇定的样子,对夏志飞道:“好,我跟你去看。”

    夏阳跟着弟弟一起去了后院,蒋东升跟在他们后边,瞧着夏阳牵着夏志飞的手心里有点泛酸。他琢磨着自己在夏阳心里肯定不如夏志飞地位高,要不然弟弟跑来说什么,夏阳也不犹豫一下就答应去了,弟弟还没等伸手,夏小阳就自己主动握上去了呢!

    蒋东升在后面吃干醋,一路走一路嘀咕,夏阳在前面当没听到。等到了后院,就发现那里撑了一张大网,弄住了小半的院子,夏石三正在那儿训鹰。

    夏石三手臂上戴了个羊皮套,上面停着个浑身雪白的鹰隼,只是它此刻脑袋上被一个套帽儿扣住了,两只白且锐利的爪子深深的抓在羊皮套上,警惕的立在那。只是在偶尔听见鸟雀的叫声时会停顿一下,像是在仔细听猎物所在的位置一般。

    石三爷让夏阳他们站在一处安全的地方,又对蒋东升吩咐道:“东升啊,从那网里帮我赶出几只雀儿来,它们都吓得不敢跑了。”

    蒋东升应了一声,过去赶了几只虎纹斑鸠出来,但是这鸟儿生性胆小,也没什么用处,倒是跟着一起被驱赶出来的几只愣家雀,叫了几声冲到天上去了。

    夏石三放开白鹰的帽套儿,喝道:“走!”

    白鹰被松开鹰帽儿的时候,便已经睁开了锐利的眸子,响亮的叫了一声,便一个猛子从院子里飞出去,扑到天空上去追着那边逃命的鸟雀去了。

    几只鸟雀被它驱赶的没命的逃,最后兜着圈子被啄了几口,竟是胆怯的重新折返试图飞回网兜里来。

    石三爷瞧着那白鹰戏弄似的乱啄几口,惹得那只被追赶的雀儿扑腾着翅膀乱飞,知道这是把白鹰喂饱还不饿,没下真本事捉猎物。他看了一会,把指头圈在嘴边打了个口哨,喝道:“青哥儿回来!”

    很快的,那只鸟雀就被海东青啄住了叼在嘴里,白鹰在小院上盘旋几周,忽的一下落在夏石三举起来的粗壮胳膊上。白鹰生性凶猛,这些天却被石三爷收拾的服帖了,站在他胳膊上那块羊皮上,用还沾着鲜血的鹰喙亲昵的跟他蹭了蹭。

    夏志飞是个胆大的,瞧见爷爷训鹰厉害忍不住高兴的叫了几声,他的声音太突然,让白鹰不满的低声鸣叫了下,挥着翅膀略微挪了位置,居高临下的瞧着他。夏志飞这下子更兴奋了,瞧着白鹰那锐利的爪子和倒勾儿一样的鹰喙越发迷恋起来,觉得染血的白鹰别具一番风采,真是威风极了!

    夏小弟真心实意的夸奖道:“青哥儿真厉害!”

    夏阳瞧见爷爷又给海东青戴上了帽扣儿,重新放回了鹰架上,这次甚至还拴着它,给它往嘴里塞了一根枯黄的草——那草极长,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几下就弄得白鹰萎靡起来,缩着翅膀老老实实的蹲在那不敢动了。

    夏阳好奇道:“这是什么?爷爷,你给它吃的什么?”

    夏石三摸了摸白鹰的翅膀,道:“哦,我给它找了点杆子草,青哥儿前几天喂胖了,如今还得接着熬鹰,这才能炼出青哥儿的‘精气神’。这么胖,又贪嘴,可不是好鹰。”

    夏阳明白了,这是熬鹰的一个步骤,是在给鹰去除体内之前囤积的脂肪,饿着它,锻炼它的凶性。这是熬鹰必不可少的一步,不过瞧着石三爷倒是手下留情了,大概是可怜青哥儿翅膀上有伤吧,也没真的下狠心训它。

    “现在给它减减肥,等以后飞起来就更俊了。不过它也够本事的,胖成这样都能轻松的抓那些雀儿,呵呵。”夏石三看着那白鹰,脸上倒是挺欣慰。

    夏志飞还在崇拜青哥儿,站在下面有点不服气:“青哥儿本来就漂亮,和我哥一样漂亮啊!”他又向石三爷小声求情道:“爷爷,青哥儿不胖,你松开它,给它吃点东西吧。”

    夏石三没答应,只说好鹰不能宠,拎着小孙子就把他赶出去了。

    蒋东升在一边也看了一会架子上的白鹰,看的心有余悸,脸色也古怪起来。

    夏阳看他一眼,道:“怎么了?”

    蒋东升嘴角抽了一下,道:“没事,我就想起我在部队里训练的时候了。”

    夏阳从没听他主动说起过,往往说几句就跳到别的事儿上去了,有的话也是保密的,蒋东升并没有告诉他。这会儿听见蒋少提起,也来了兴趣,问道:“哦?你在部队怎么训练的?”

    蒋东升臭着一张脸,不情愿道:“就跟你爷爷训鹰一样,不给吃饱,成天带出去抓这个、打那个。”他还省了一句话,就是每回不听话的时候就被蒙眼关小黑屋,他娘的跟训鹰一模一样啊。

    蒋东升是得到表彰最多的,但同时也是被关禁闭最多次的。这家伙体能超强,但是鬼心眼也多,成天想法设法的想批假,弄得带他们这帮尖子兵的郭教员大为恼火,抓起来就是狠狠的收拾一顿!

    蒋少看着那边叼着半截枯草杆的白鹰,一时心有戚戚焉。

    蒋东升出发前一天,骆启明来访。

    他在京城的时间也不短,但是同蒋东升的关系却没有那么亲密,不少时候两个人依旧是互相觉得对方皆非善类。蒋东升不太喜欢他这个舅舅,骆先生也不好常来,有夏阳在的时候还好,但是要只有他们二位,怕是只有干坐着瞪眼的份儿了。

    骆启明来四合院的时候,给夏志飞带来了一点小礼物,他很喜欢夏志飞这样精力旺盛又天性淳朴的小孩,尤其是喜欢跟在夏阳身后,瞧见外人来访,带着点怯意和憨厚笑意探头的时候。

    骆启明这次来虽然是打着探望夏阳同他商量回鹏城继续办厂的名号,但其实是来看望蒋东升的。他对苏荷存了一份爱慕之心,苏荷的孩子,他无论如何也会多加关爱。

    骆启明看着夏阳拿着个小甜瓜让夏志飞抱着吃,又见夏阳给弟弟细心擦了嘴巴,忍不住微微笑起来。他很喜欢小孩,曾经还希望有两个孩子,就像夏阳这样,当哥哥的会照顾年纪小的弟弟,会板着脸训斥他,但是手下却是细心爱护着哄劝的。

    骆启明叹道:“有个孩子可能就是这样吧。”

    夏阳愣了一下,接着便小心道:“其实骆先生你也可以有自己的孩子。”他虽然知道骆启明在追求苏荷妈妈,但是多少还是觉得有点不放心,骆启明十分优秀,追求他的名媛不少,但是苏荷妈妈却不能再受到一丁点感情上的伤害了。

    骆启明笑了下,道:“你就是我的孩子。”他见夏阳露出不明白的表情,又伸手抚摸了他的脑袋,“你不是幼楠的孩子吗,东升不认我,你总会认我的吧?”

    夏阳不明所以的看着他,骆启明又露出了一个长辈式的笑容,道:“我们是一家人,我很乐意做一个合格的家长。”他这话说的暧昧又含糊,乍一听像是在让夏阳喊他舅舅,细听了又觉得多了几分深意。

    夏阳有点狼狈,骆启明这是让他认爹吗?他实在喊不出口。他是苏荷认下的儿子,和蒋东升又是在夏妈妈面前跪下磕了头认的干兄弟,自然也该喊骆启明一声长辈,但是这个“干爹”他是怎么也喊不来的。

    蒋东升坐在一边也有点不乐意了,他觉得骆启明这不但是在吃夏阳的豆腐,还是在吃他的豆腐!有这样抢着当爹的吗?!

    骆启明却是认了夏阳这个晚辈,他这个干爹果然十分豪爽,立刻又许诺送夏阳一座牛仔布制衣厂,因为他是港商,有特许批文,做的依旧是来料加工的生意,倒是一笔发财的好买卖。

152、鹰击长空

    骆启明拿出一副长辈的慈爱态度,蒋东升能顶撞他几句,夏阳却是不好反驳。他如今十七岁的年纪,跟着蒋东升喊骆启明一声“舅舅”也不为过,但是这个“舅舅”显然更想给他当干爹——如果能把前面一个“干”字去掉,想必骆先生会更加欣喜。

    骆启明的拜访,让蒋少郁闷了一阵子,等到骆启明走了,还在那苦思冥想,抬头问了夏道:“你说我这个舅舅到底图什么?他要办的那几个批文,早就弄好了,听说章也早盖齐了啊。他要是给台车或者给点别的稀罕玩意儿也就算了,这突然就送了个厂子给咱们……他到底想要什么啊?”

    他想要当你的父亲。夏阳看了蒋东升一眼,没敢说出来,心里想着这件事还是等过一段时间让蒋东升自己知道的好。

    蒋东升心里直嘀咕,但是白给的不要白不要,好歹叫了一声舅舅,骆启明给,他便也让夏阳拿着了。

    因为牛仔制衣厂比原计划提前了不少,夏阳便和蒋东升商量了一下,定了回鹏城的时间,几乎是和蒋东升前后脚离开京城。蒋东升也觉得骆启明保护的周全,略想了想就答应了,只是走前的最后一个晚上,多少还是有些不舍的,腻腻歪歪又蹭进了夏阳的房间。

    蒋东升想珍惜最后留在四合院的时间,跟夏阳多亲近亲近,但是跟蒋少想法一样,还有另外一个小男子汉。

    夏志飞得知哥哥不等暑假结束就要离开,在夏妈妈那里站着哇哇大哭了一场,哭的都打嗝儿了,“我不要我哥哥走!不要!!”他难得闹一回,每次基本上都是因为夏阳。

    夏妈妈被他哭的头疼,无奈之下只得拉着他的手敲响了夏阳的卧室门,“阳阳,你睡了吗?你弟弟哭着要找你,你今天能不能陪他睡?就一天,好吗?”

    夏阳隔了一会才来开门,贴身穿着的衣服略微有些凌乱,但是扣子却是系到了最上面一颗。他一打开门,就瞧见夏志飞抱着自己的小枕头,眼泪汪汪的抬着小脸看着他,活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小狗,像是只要他说出一个不字,就会当场哭出来。

    夏妈妈知道夏阳向来一个人习惯了,早些时候在建林镇夏志飞也小心的不敢乱爬夏阳的床,这会儿怕是真想哥哥,豁出去了非要跟夏阳在一起。

    夏阳平时陪夏志飞睡也没什么,但是现在他床上还有一个人,略微顿了顿,道:“我床上比较窄……”

    “他睡着了也不乱动,你就让他在这凑合一下吧,之前不是也陪着他睡过几天吗?”夏妈妈央求道:“阳阳,你再陪弟弟一下好不好?”

    夏阳没办法,只好抱着夏志飞进来。他这个卧室比较大,但是床却是只有一张,夏阳放下他,摸了摸夏志飞的脑袋,道:“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给你找个毛巾被。”

    “哎!”

    夏阳这边刚转身走了,夏志飞立刻欢快地迈着小腿抱着枕头跑向里面去了,他知道床在那,他哥哥刚从鹏城回来的时候可是每天都搂着他睡觉的!他哥去拿毛巾被,就是能睡一张床啦!

    夏阳床上还挂着大半的床幔,夏志飞像扔炮弹似的一下就把荞麦壳做的枕头扔了上去,咚的一下就砸起个人来!

    蒋东升躺在那被砸的眼冒金星,半天才摸索着扶着床沿做起来,夏志飞也吓了一跳,屋里没开灯,黑灯瞎火的竟然让他砸出个人来,这太超出夏志飞小朋友的心智承受范围之内了。这孩子胆子也大,怕夏阳来了这团黑影子伤着自己哥哥,小心上前几步就踹到了蒋东升膝盖上,警惕道:“谁?!说话,不然我让我爷爷打断你的腿!”

    蒋东升那么硬邦的身板,愣是给这小崽子踢地差点跳起来,也不知道老夏家的是不是打小儿炼的如何打架,就这么黑的地方一下就招呼到他膝盖窝儿那处最弱的地方,当真是疼的厉害!

    夏阳不敢开灯,怕外面瞧出人影,只凭着记忆翻找出条薄毛巾被,他这还没等取出来,就听见里面快打起来了。匆匆赶过去的时候,就瞧见屋里一大一小各占据了一半地方,蒋东升阵地失守,已经被夏志飞从床上驱赶了下来,这会儿正站在下面揉膝盖,疼的直咧嘴。夏小弟抱着枕头成功收复哥哥的领土,正在那摇尾巴,像是在等夏阳表扬他。

    夏阳头疼的更厉害了,试着对夏志飞解释道:“你蒋哥,他的床……坏了,来这边暂时睡一下。”

    蒋东升不服气,“我不是暂时啊,我等会可不走,不管你弟弟睡不睡在这,我还是要跟刚才一样……”他还没说完就被夏阳捂住了嘴巴,一时撇了眼睛得意的看着夏阳,舌尖还舔了舔夏阳的掌心,显然是吃定了夏阳这性子。

    夏阳治不了大的,只好管教小的,伸手对弟弟道:“夏志飞,你先从床上下来。”

    夏阳的床也不大,蒋少平时来偷偷摸摸睡的时候,都是紧紧抱着夏阳的,这床上要同时睡他们三个,显然是不可能的。夏志飞委委屈屈的抱着自己的小枕头从床上爬下来,很不情愿的让出原本属于自己的位置,这些天都是他陪在哥哥身边睡觉的。但是自从蒋东升来了之后,他哥哥就不许他来了,呜。

    夏志飞不肯走,蒋东升站在一边研究床柱,都是一副今天晚上必须睡在这的模样。

    夏阳看了这一大一小,只好在床旁边的木头箱子上铺了几层棉被,弄软了做成夏志飞的专属床位。幸好夏志飞人小,木头箱子也宽大,这才解决了问题。

    夏志飞高高兴兴的把自己的小枕头放上去,爬到木柜上头试了试,翻身都没有问题。

    夏阳在一边解开衣领,道:“我一会给你拿小蚊帐挂上,可不许再乱翻身了啊,把蚊帐压掉了,晚上小心被蚊子咬地睡不着。”

    夏志飞应了一声,瞧见夏阳来给他挂蚊帐,一骨碌爬起来跟着帮忙。他刚开始自己单独睡的时候,也是睡在这木头箱子上的,倒是也习惯。这大箱子是夏妈妈当年的陪嫁,去年的时候被夏妈妈装了大半的书籍和剪裁图样一起运了过来。这是口有年头的老樟木箱子了,依旧沉稳厚实,被小孩这么折腾也不见个响声。

    蒋东升个子高,站在夏阳后面略微一搭手就把蚊帐弄好了,“你弟睡在这上面不会掉下来吧?”

    夏志飞生怕他不让自己睡在这,先坐在箱子上抢答了,“不会!”说完了又小心的去看夏阳,期期艾艾的补充了一句,“掉下来我也不会哭的……哥,我不走。”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就睡这儿吧。”夏阳给他把小蚊帐塞好,不管大的还是小的,他算是被这二位缠怕了。

    伺候完小的,又去照顾大的,蒋东升之前被夏志飞踢了膝盖,又砸青了眼圈儿,这会儿坐在那等夏阳给他拿湿毛巾冷敷。夏阳原本还有些担心,但是他站在那没一会,就被蒋东升半强迫半搂抱地给按着坐在了腿上,一时也恼了,拿着手里的毛巾整个儿盖在他脸上,低声道:“别闹。”

    蒋东升刚挨了小舅子的打,这会儿也不敢太出格,生怕吵醒了睡在木箱上的那个小蛮子,只腻歪着夏阳,贴着他耳朵道:“我有点热。”

    夏阳耳朵被他喷了热气,也烫起来,他推开蒋东升道:“那我擦擦凉席,一会就不热了。”他把床上的枕头揪下来让蒋东升抱着,自己拿湿毛巾擦了一遍竹席。蒋少抱着枕头小心的在一边等着。等着夏阳喊了,这才爬上床去,把两个枕头紧紧的挨着摆在一起。

    木头床很小,两个人前胸贴后背的挨地亲昵。夏阳依旧是侧身睡,蒋东升从后头抱着他,先是拿手试探了下,觉得夏阳没反抗,这才放心的搂住了。

    夏志飞睡的很快,蒋东升在床上都能听到他打小呼噜的声音,忍不住笑了下。

    夏阳也没睡着,听见蒋东升笑,也只伸手在他环过来的手臂上捏了一下,小声道:“别吵醒他。”

    蒋东升亲了他一下,也跟着压低声音道:“你弟睡觉特别沉,我上次在他耳朵边上放邓丽君的歌他都没醒,照样呼呼大睡。就是放你录的那盘外语磁带的时候,一个激灵就醒了,没等眼睛睁开张嘴就念……”

    夏阳也笑了,那磁带是他特意录了给夏志飞启蒙外语用的,效果倒是惊人的好。

    蒋东升见哄得他高兴了,便又贴过去,亲昵道:“我跟你说啊,夏阳,我把你那几块药墨从冯乙那摸回来了。”

    夏阳转过身来,道:“你拿他的东西干什么?那个都给他了,就是人家的东西了,不能再往回拿。”

    蒋东升哼哼道:“那是你的东西,你平时不是宝贝的不行,说梦话有次还喊‘廿八团’来着。再说了,冯乙用那个药墨也是胡乱糟蹋,都碾成粉末在那瞎弄呢,我把剩下那几块还没碾碎的都给你顺回来了,其他切了一半的也拿回来了……”

    夏阳踹了蒋东升一脚,好气道:“你怎么不把夏院长那的几块古墨也给我拿回来啊?你这明明就是不问自取,还有理了。”

    蒋东升嘿嘿的笑,一点都不介意被夏阳踹了,凑过去说:“夏院长脾气暴着呢,他家里的那几块古墨护的跟他命根子似的,偷他一星半点的都得跟人拼命……我才不去招惹他呢。”

    夏阳看他一眼,瞧着他那眼眶上模糊的青紫,想着如果蒋东升真要去动夏院长的古墨,怕是老头要举起扫把跟他拼个你死我活了。想着那样的场景,夏阳憋不住笑了,“怎么着,你这偷个东西还一套一套的?捡着好欺负的招惹,是吧?”

    蒋东升也不知道是那根弦搭错了,看着夏阳在那笑,喉结滚动几下,道:“我,我就招惹你一个。”

    夏阳被他这话说的心里一跳,被那么盯着看脸上也有些受不住的发烫,“别瞎说,快睡吧。”

    “不是,夏阳我,我……”蒋东升急的支支吾吾的,就是磕巴的说不出话来,难得脸红了一回。

    夏阳看过他那么多表情,以前的时候蒋东升没少飞扬跋扈的欺负他,逼着他说喜欢的话也不少,趁着折腾他的时候也说过喜欢,这样单纯的告白,别说还真有那么几分青涩的味道。

    夏阳脸上烫的厉害,伸手在两人之间推开一点空隙,垂着眼睛道:“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坐车。”他虽然没抬头,却还是感觉到蒋东升炙热的视线,就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小伙子,当真是拿出了自己最热烈的感情。夏阳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抬头小声道:“你别老看我。”

    蒋东升这个年纪的少年人最是忍不住相思苦,想着之后又要离开,从起初的偷瞄,这都快改成直勾勾的盯着夏阳瞧了。蒋少低头捏了捏夏阳的脸,道:“屋里又没人,我多看几眼又怎么了。不让亲,还不让看了?”

    夏阳拍开他的手,皱眉道:“屋里还有别人在啊。”

    蒋东升叹了口气,把埋头在他肩膀上道:“好好好,我错了,你别气了。不过你弟那么小,他懂什么啊……”

    “那也不行!”夏阳脸上发烫,又推不开他,只能再三叮嘱他小心。

    蒋东升笑了下,挨着他蹭了蹭,“没事,我护着你,没人敢说话。”听见夏阳嘀咕了几句,又安慰他道,“别担心,你也知道啊,咱们将来的日子还长,还能瞒一辈子?早晚都要说的。”

    夏阳挨在他胸前蹭了蹭,小声道:“对你不好,别人会笑话你,会看不起你。虽然现在也有跟我们一样的人,但是大家不会说出来……”

    蒋东升揉了揉他的脑袋,让夏阳挨着自己更近一点,低声道:“那是他们想要的太多,所以顾虑也多,夏阳,你不用担心这个。我只要你一个,所以只要你别离开我,我什么都赔得起。”

    夏阳没吭声,只是抱着蒋东升的手略微用力了些。这个人,果然要的只是他一个。

    蒋东升却是有点没办法控制自己了,他往常在部队有大量训练任务还好,但是这会儿成天跟夏阳呆在一个房间里,光是闻着夏阳的味道都有点招架不住。就跟现在似的,蒋东升动了动鼻尖,夏阳身上带着些微肥皂的清爽味道,又有点他用惯了的草药带来的青涩气味,弄的他心里一股小火苗蹭蹭地往上窜。

    “夏阳,我明天就走了。”蒋东升在夏阳肩膀上蹭了两下,跟大型犬确认气味似的,又闻了几下。

    夏阳被他拱地都快贴在墙上了,不过想着蒋东升明天要离开,略微犹豫一下,抬手抱住了蒋东升。

    蒋东升贴在他耳边,小声商量道:“我们出去吧,去那边的浴房,好么?”

    夏阳缓缓点头,小声嗯了一声。

    浴房里。

    房间不大,光是里面一个大木桶,就占了小半的地方。这是专门腾出来给夏阳泡药汁的地方,平时很少有人来,但是这时多了两个摸黑进来的少年人。一进来便迫不及待的亲吻起来,唇舌交缠的厉害,都带出了声响,个子矮的那个更是呜了一声,也不知道被碰了哪里,竟然连身体都没了力气。

    这个浴房的屋顶很高,略微声音大一点,就能听见喘息带出的回音。夏阳闭着眼睛感受蒋东升伸到下面来的手掌,双手抓着他的胳膊,小声吸气。

    蒋东升在他耳边笑了下,咬着轻声道:“其实你喜欢这样吧?”

    ……

    “你刚才说……就弄一会儿……”夏阳眼神有些迷茫,平时过白的脸上却显出几分红润,嘴唇被自己咬了几下,格外的鲜艳。“你快一点,夏志飞……醒了,找不到人要哭了。”

    蒋东升抱着他,按在墙上……

    夏阳实在受不了了,便胡乱抓了蒋蒋东升的胳膊、后背,抓了不少红痕出来,等到被蒋少伺候地绷紧了身体释放出来的时候,都带了点哭腔的味道,声音软的像是猫儿在叫。

    夏阳没了力气,蒋东升却是性质未退,抱着他又哄着玩儿了一会,却是没再顶.进去欺负他了。等到蒋少彻底痛快了,抱着夏阳去洗了一遍,手指伸进去的时候,还被夏阳恼羞成怒地用脚踢了肩膀。

    蒋少单手就制住了他,一边吃豆腐,一边道:“好了好了,马上好。上回不也是这样?你还害羞什么……”

    夏阳胸膛起伏几下,一双眼睛瞪着蒋东升,哑声道:“以后这事,我要自己来。”

    蒋少听见他这么说,也笑了,凑上去亲了他额头一下,缓声道:“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

    夏阳还要抗议,却被蒋东升用手指弄了两下,弄得尾音都颤了,只来得及骂了一小声混蛋。

    蒋少亲了亲他的额头,笑着应了,当真是把人疼到了心尖上。

153、鹰击长空

    ∩是即便是天才,也有让郭教员头疼的时候,想起这小子之前闹了几次要回家探亲,他关了几次小黑屋这臭小子也不学好,实在是个刺头兵。

    蒋东升领先射击完毕,站在那等指示,原本探亲休假回来还有一点想念这个严肃的郭老头,但是看到那位向来手狠的郭教员脸色阴沉沉的看着他,一时心里咯噔了一下。蒋少知道,今儿的训练任务,怕是轻松不了了。

    “100米人头靶,准备!!”

    “150米距离40个钢板胸靶速射,准备!!”

    “50米打酒瓶,蒋东升,出列!!”黑着张脸的郭教员,怎么也看不惯自从探亲回来就时不时傻乐的蒋东升,尤其是这小子回来给他递了一条烟之后竟然还敢张口问下次休假的时间,这简直就是欠抽。郭教员指着那边,喝道:“你去那边扔酒瓶子,要移动的,小心别挨了枪子儿!”

    蒋少狼狈擦了一把汗,道:“是!”他来的时候还特意送了好烟,到底是哪儿惹着黑脸郭了啊?

    蒋东升在部队当真刻苦锻炼了一把,有郭教员制定了魔鬼训练目标,他们这些人没一个好受的。整个射击班虽然都是好手,但是争的也厉害,谁也不服气谁,蒋东升心里那份血性也被激发出来,白天练睢准,晚上练举枪、练压子弹,每天十几个小时枯燥无比的训练,站得脚腕疼、膝盖疼,可是瞧着排在班里第二的那个副班长咬牙追赶的模样,蒋少也拼了!

    他可是跟夏阳说了,他在部队当排长了啊!黑脸郭可是说过,要是掉下第一,这排长就换人,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挂个副排长的头衔回去见夏阳!

    蒋东升的潜力一点点被挖掘出来,只是这也让他吃了些苦头,磨练出一身硬朗拼狠的铁血军人气,他举枪的时间太长,手臂酸胀不消,手也被磨出了血,打热的枪管简直能把手烫起了血泡,可蒋少全然不顾。起初是为了夏阳,后来却是男人的本性,谁也不想输!

    军营里白天训练,晚上也请来了专门的教员给他们做战术指导,那位带着眼镜的教员虽然瞧着战斗能力不怎么强,但是说出的理论却是经过千百遍研究的,十分让人信服。

    “白天训练的课目我也在一旁看到了,大家射击都有提高,枪械控制能力也不错。尤其是150米距离内的钢板胸靶速射,想必你们也感觉出了,比起之前的56-半自动步枪,81式更适合部队应用训练……”

    他在前面的沙盘上摆动一下,做出了丛林山地战的模型,道:“设想敌人一个排的兵力在距我200米发起攻击,一名战士在掩体内阻击,你们手中用的81-自动步枪,可以在一分钟内火力封锁敌人的进攻。也就是说在连续射击的强力压制下,敌人还未冲到我阵地前,就被全部消灭。”

    蒋东升在看到那位战术课目教员摆出的沙盘时,目光微微动了下,他跟着蒋老从小儿就玩这个。蒋老当年南征北战,用了不少地区的例子当做沙盘游戏教给他,而这个教员摆出的丛林山地的位置,如果他没看错,应该是云南边境。

    84年初,老山告急,而和越南的这场在炮火中开始的战役,怕是短时间无法结束。

    蒋东升上过战术课目之后,在兵营中的训练更加刻苦,简直自律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他像是换了一个人,拼了命一般磨练自己的射击技巧。之前郭教员说的话,蒋少听进去的不多,如今却是一个口令一个步骤,他的动作像是一台冷冰冰的枪械机器,但是这些动作,却总能在互相对战中让他压倒性的取得胜利。

    整个射击班被带动起来了,一个个咬牙不服输,魔鬼训练的强度在增加,短短半个月,每个人都像是脱了一层皮,晒得像黑炭一般,却也变得一个个枪杆子似的精神抖擞,目光锐利。

154、鹰击长空

    训练的任务在加重,开始上了一些侦查课目。蒋东升心里有数,他之前和云虎在武城打靶的时候,曾经听38军的三色迷彩教官提过,79年打越南的时候,他们没有专门的侦察兵,所谓的狙击步枪也不过是老兵自己绑了一个粗糙的瞄准镜凑合上去用,吃了大亏。

    而此刻,他们这样密集的特种训练课目,很有可能就是为云南边境上的战事准备的。

    郭教员仿佛是一只独眼的狠厉鹰隼,盯着这些年轻的士兵,在他们经过大量训练已经疲惫不堪的情况下,再压榨出他们最后一分力量,突破这个极限。他训兵毫不含糊,人又不爱说话,整个人阴沉沉的,如果不是长期呆在一起,怕是第一次见面的人容易对这个一脸刀疤的男人没几分好感。

    蒋东升紧跟上郭教员的训练进程,他知道这个时候多纠正一分错误,到了战场上便会多一分的保命机会。他们没有实战经验,这几年的太平日子,让军中已经隐隐松懈下来。

    射击班的这些兵十分争气,他们不但跟上了训练速度,甚至每个人都磨练出自己的一技之长。蒋东升在其中更是争气,他像是一块海绵,不停的取长补短,就连一向习惯黑脸的郭教员也难得夸赞了他几句。

    隔月,初步测试81式枪械的任务圆满完成。

    郭教员对这些各大军区选送上来的射击能手们,也露出了几分好脸色。他站在自己带的这些兵前面,终于能感觉到他们身上的几分血气,这才是真正合格的军人。军人本身就是一种武器,他们出鞘见血,保家卫国,容不得丝毫的优柔寡断!

    这一项任务结束之后,并没有立刻将这些精挑细选上来的尖子兵送回原部队,而是开了一场动员大会。如同蒋东升所预料,他们下一站的目的地,是云南边境。

    蒋东升坐在小板凳上,挺直了腰背,如同一支笔直的标枪。他盯着前面贴在红色幕布上的一串动员号召口令,眼神里微微动了下,继而变得更坚定了。

    郭教员送走了自己来京城后带的第一批兵,但是却没有离开京城,而是去拜访了京城军区的一位参谋长。

    郭教员名叫郭兴,他这次来京,是被军部几个老家伙特意邀请来做81-自动步枪特训的。前些年文化运动,这些军部的老家伙都受了些磨难,如今刚好过一些,便心心念念想着整顿军中各项事宜,其中最关键的就是士兵的战斗能力和武器枪械的革新推广。

    郭兴骑着自己破旧的自行车,他的腿脚似乎有些残疾,平时走路慢还看不出,骑车的时候便有些微的吃力。他一路骑车去了一个小胡同,敲开了参谋长的院门。

    接待他的那位参谋长,一开门就愣住了,“你,你是郭兴?”

    郭兴站在那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一个勉强称得上笑的表情,却将那道刀疤挤压的越发扭曲,显出几分可怖。

    参谋长哽咽着说不出话,他还记得他当年陪着罗大将一同在大比武上瞧见郭兴的样子,当年二十岁出头的郭兴,笑容爽朗,怎想不过十几年的时间,竟然活像变了一个人。

    参谋长对着他眼睛发涩,却是抖了半天唇一句话也安慰不出来,“你……你这些年,受苦了。”

    郭教员对此,只是默默的举起手缓慢而坚定地行了一个军礼,他缓缓的张开口,用粗糙沙哑的声音说出了同十几年前一样的话:“74军124团郭兴,前来报道,向参谋长和罗大将问好。”

    十几年过去了,当初那个在第一次全军大比武上夺了第一的硬朗小伙子,已经彻底变了样子,他当年是佩戴着军功章来京城提出全军教学法的,而如今奉命回到京城,却是一身的刀疤、满眼的阴霾,像是一只独居久了的困兽,再不敢相信他人。

    这样的落差,几乎让接待他的那位参谋长落了泪。

    “罗大将去了国外治疗,他临走的时候,一再打申请希望能调你回来,说你是不可多得的军事天才……他要是知道你现在回来带兵,一定会很高兴。”参谋长请了他进来,递了一杯茶给他不无感慨的道。“你回京的时候,正好是首长离开的日子,可惜还是错开了一步。”

    郭教员接过茶的手顿了下,沙哑着声音道:“怎么,罗将军他身体不好吗?”

    参谋长跟了罗大将很长时间,可谓是老部下,听见他问也没瞒着,道:“将军的事情有些特殊,他去年刚回了军部,身体一直不好,在京城治疗。就这一年,光给你打申请就打了五次啊。”

    “是。”郭兴捧着茶,眼神里微微有些情绪起伏,连声音也更加低哑了几分。“他是我的老首长,更对我有知遇之恩。”当年要不是罗大将慧眼识英雄,他一个毫无身份背景的小兵又怎么会有那样大放光彩的机会?要不是罗大将一再的推荐和坚持,小小的一个郭兴,也不会成为全军第一人。

    参谋长想起当年,也是一阵唏嘘,同郭兴聊了一阵,又把话题转到了他最近带着的兵上。他在京城久居,又是京城军区里的,对军区大院里的事情知道的还算清楚。

    “你去的那个训练基地里,有没有一个姓蒋的男孩?大概十九岁的年纪,个子很高……”参谋长想了想,又拍着手笑道,“对了,还很能吃,一顿饭能赶上五个人吃的多。”

    郭兴微微皱眉,“你是说蒋东升?怎么,你认识?”

    参谋长笑笑,道:“见过几次,你还记得当初和罗大将一起坐在主.席台上看全军大比武的蒋老吗?这孩子就是蒋老家的。”

    郭兴眼神略微跳了下,似乎有点想不到,“竟然是蒋家的少爷?”

    “是啊,听说小时候身体不太好被蒋老养在身边,老爷子手把手教出来的。他在部队表现的还好吗,是不是打枪好,又难管教,让你恨得牙痒痒啊?”

    郭兴提起自己带出来的兵,神情也难得放松了些,唇角带了点笑意道:“刚开始是难管,不过后来多训练几天就好了,他枪械不错,是个好苗子。培养好了,假以时日一定可以……”他说道这里,却是自己把话断住了,端着杯子喝了口茶,也不再继续说下去。他能教的,无非是怎样做一个兵王,之前不知道蒋东升的身份,还可以把一身的本事教给他,但是蒋家那样的门第,哪里会让蒋东升当一辈子的小兵。

    无论是如今万一挑一选出来的侦察兵也好,还是以后成为全军大比武上最厉害的兵王也好,说白了,都是战场上的高级炮灰。

    郭兴想到这里,却又忍不住皱眉,如果当真是蒋家的人,为什么又会一起被选去当了前线上的侦察兵?

    参谋长在和郭兴谈论蒋东升,而此刻在蒋老住的地方,也来了几位访客,谈论间,也提起了蒋东升的名字。

    蒋老的书房里来了三位访客,其中一个身着灰色便装的男人坐在那,身后跟着的两个人虽然也穿了便服,但是一身硬朗的军人气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为首的灰衣男人大概三十几岁的年纪,坐在那正和蒋老谈笑,很是熟稔的样子,“之前就听吴辉他们几个说了,听说小公子枪法不错,很有天分,没想到在其他方面也很有天赋啊。”

    蒋老这段时间也听了不少部队里打来的关于蒋东升的报告,一直密切关注着这臭小子,听见那人夸还只当他在说军营里的表现,笑了摆手道:“那小子还嫩着呢,也就会打几枪罢了,还得多锻炼锻炼,才是个好兵。”

    灰衣男人身后站着的一个人忍不住插嘴道:“老爷子您太谦虚了,蒋少和云虎上次跟我们一起野外训练过,我瞧见他打过几次靶,那可真是没得说!”

    蒋老呵呵笑了,却是把这番话默认下来,他的孙子,那的确是有几分本事的。他看了灰衣男人,关切道:“对了,小岳你这次怎么回来的这么早?那边的事情忙完了?”

    “其实,我这次来有些事想求您老人家帮忙。”灰衣男人咳嗽了一下,冲后面使了个眼色。

    后面的吴辉立刻接了话,道:“上次首长忙着去B国出任务,没能及时听到我们汇报,等回来知道蒋少的时候,让第五工业部那帮人抢了先。这回我们首长一回来就立刻来求您老人家了……”他脸色还带着几分黝黑,瞧着是常年出任务的,仔细看却是当初在武城的时候一直夸赞蒋东升的那位三色迷彩。

    旁边另一个瞧着憨厚些的,也张口道:“老首长,我一直听吴辉说起,只是任务太忙,没来得及拜访,一直想瞧瞧东升呢。”他当年是蒋老手底下的兵,喊一声老首长也不为过,说着又叹了一句,“我当初还抱过他,一转眼都成大小伙子了,要是能瞧瞧他怎么本事那就好了。”

    蒋老对着这几位也不客气,笑骂道:“猴崽子,还跟我这儿打上亲情牌了?你们这一个个的,跟着小岳在外头出了几年任务,别的没学会,我看啊,坑蒙拐骗一个没少学!”

    灰衣男人坐在那只笑不说话,显然是对自己的教育还是有几分自信的。

    警卫员端了茶进来,给他们放在一旁,便关门出去了。岳首长用左手握住茶杯,慢慢的喝了一口茶,他放在身旁的另一只手臂略显得僵硬,露出来的手也带了手套,仔细看便能瞧出这是装了假肢。

    他慢慢喝完了一杯茶,沉吟片刻对蒋老道:“我听说,您这次想让东升去云南边境对么,我有一个想法,想请您听一下。”

    蒋老看着面前这个衣着普通的年轻人,却也是这一代里最不普通的一个人,这个叫岳斐的小辈,他的身份怕是整个四九城里知道的也屈指可数,能命令他的人,也只有上头的那几位。

    “我知道您想让东升到下面历练一下,让他凭自己本身爬上来,这一点我和您的想法一样,越是好苗子,越是要下狠心磨练一下才能成大器,捧在手心里的早晚会被捧杀。只是您这么把他扔下去,也不是回事儿。不如交给38军,这次吴辉他们也下去,云家的小子也在,让他们一起见见血,以后有大用处。”岳斐又笑了道:“我还听说他前些时候卖了五千个马镫子给外国人?倒是经商的一把好手。”

    蒋老前段时间也听说了,蒋东升卖马镫子这事儿,上头领导和军部高层中都传开了,引起了不小的重视。那些常年往外卖的“垃圾”,也因为他这一次大手笔买卖,开始限制出口,被重视起来。蒋老脸上露了笑容道:“他是有点小聪明,闹着玩儿的呢。”

    岳斐摇了摇头,表情也严肃起来,道:“老爷子我这么跟您说吧,我这里懂枪的不少,但是又能打枪又会做买卖的,实在缺一个。您这个孙子,不论以后要去那个军区,我都要试试抢回来,您要是瞧得起我,不如让我提前先定下?”

    这话里话外的,可是标准的军匪范儿,语气再温和也改变不了要抢人的决心和态度。

    蒋老一时也有些动容,他原本以为是38军来要人,到时候让蒋东升去那边也是一条好出路,只是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岳斐亲自开口要一个带着能出任务的。蒋老在军部身兼要职,自然知道岳斐所谓的“出任务”是什么意思,这个瞧着和气的年轻人,在外面做的是军

155、鹰击长空

    岳斐的邀请显然出乎蒋老的意料,但是这对蒋东升,可以说是一个难得的历练机会。蒋老是个疼爱孙子的人,但同时也是个严厉的长辈,他比谁多盼着蒋东升出息,或许是为了蒋家,也或许是因为心里那份作为一个爷爷盼着孙子成才的殷切希望。

    他们这样的家族,从炮火中打下基业,蒋老私心希望着,将来还能交给一位经历过炮火洗礼的小辈。老人虽然从来不提这些,但是一步步铺成的道路,却都是隐隐偏向着蒋东升的。

    蒋老同岳斐详细谈了,听了他安排的,也点头道:“这样也好,他还年轻,多经历一些对以后有好处。正好东升和云家的小子也有几分交情,就让他们跟38军一起,去边境锻炼一下吧。”

    岳斐听了也舒展了眉,露出一个笑容道:“老爷子请放心,给我些时间,我一定给您带出个像样的兵来。”

    岳斐走了之后,蒋老独自在书房坐了很久。他坐在那,握着钢笔,却是半天没写出一个字来,只对着办公桌上的文件微微皱起眉头。蒋老思绪也是纷乱的,他当年扛枪打下了这片基业,曾经也想过让儿子蒋宏继承他的事业,但是蒋宏不争气,没想到最后竟然是孙子蒋东升接了他手里的枪杆子。

    “这样也好,东升是个果断的人,去了云南也能照顾好自己……”蒋老喃喃道,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倒是在像劝解自己。他手有点抖,钢笔尖在稿纸上停顿时间太久,弄的纸上都印染了一块脏污,叹了一声,干脆收了笔,微微坐在椅子上休息。

    他一生戎马,枪子儿底下捡命活过来的,从没怕过死。轮到自己的孙子去上阵杀敌,还未到战场,他便已经有些担心了。

    蒋老一直想送蒋东升去军工院,不止因为那是全军最好的院校,更因为军工院缩在的位置——哈市。那里靠近北方边境,他们已经老了,但是他们的子孙还在,那些年轻人血脉里流淌着军人的血,将接替他们一代代镇守边关。

    蒋老内打开一个小药瓶,吃了几颗药,沉思片刻便提笔写下一份文件。他是坚定的改革派,自然知道如今刚开始改革开放有多么的困难,不止是国内的争辩声,更需要顶着来自外面的重重压力。

    云南边境在和越南人交火,北边更有苏联重型装甲压境,当年珍宝岛上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苏联人的T62坦克可不是虚的……这一切,怎能让他们这几个老家伙不担心?

    国家这么多年之后才起步恢复经济,虽然外忧内患,但是再艰难,也要一步步往前走下去。一年不成就十年、二十年,总有一天,国家会强盛起来,再不敢有人敢轻易冒犯!

    一个国家需要建设,尤其是迫切需要基础建设的时候,最需要的就是钱。

    这是一个神奇的年代,所有激情和梦想,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慢慢开始燃烧碰撞,在华夏大地开出一片绚烂的花。

    84年下半年,物价微微有些起伏,同物价一起躁动不安的还有人们那颗蠢蠢欲动的心。不少国营企业,甚至是政府单位的公务人员,开始下海经商了。

    骆启明在夏阳来了鹏城之后,便给了他一笔资金让他办牛仔制衣厂,并没有亲自给他选址,只答应夏阳选好了,他负责帮忙去谈拢。骆启明上次想在蛇口投资办涉外酒店,却被夏阳一再的阻拦,这个年纪不大语气却坚定的男孩,让他把大笔资金投在了同样荒凉的鹏城,并且像是做示范一样,还给他划出了一片偌大的区域。

    仅仅一年的时间,鹏城和蛇口就渐渐有了区分,骆启明眼光锐利,自然是能看到其中的差距,他们提前一步来了鹏城,便是抢占了先机,这便是无形的利益了。

    骆启明对夏阳不是不好奇的,他刚开始以为夏阳跟谁学过经商,但是显然这个男孩对经商还停留在钱货两讫的最基础层面上;他后来又以为夏阳是个经商天才,对一些东西无师自通,但是这个男孩虽然书读的很多,也足够聪明,脾气却是带着几分文人的清傲和耿直,显然对经商这样弯弯绕绕的事儿并不擅长。

    骆启明思来想去,也只能把夏阳这份挑物选址绝佳的眼光,当成了他与生俱来的一种好运气。就像是去赌场,一个硬币在老虎机上能赢十万,这便是十足的运气了,只是夏阳运气显然远不止于此,是个幸运的男孩。

    骆启明陪着夏阳看了几处地皮,丝毫没有不耐烦的表现,显然把夏阳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对待。尤其是跟苏荷通过电话之后,看向夏阳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慈父的味道,有时还会学着苏荷一样夸夏阳几句。

    “你找到的那几个古董花瓶我已经托人带给幼楠她们了,幼楠说父亲手术之后身体恢复的不错,已经回家休养了,他看到那个花瓶也很喜欢,让我谢谢你。”骆启明蓝色的眼睛里露出些温和的笑意,他每次和苏荷通话之后,总会感到十分愉快。“幼楠说她看到花瓶就会想起你,下次想听你在电话里喊她一声妈妈。”

    夏阳也有些想念苏荷妈妈,点头道:“好。”

    骆启明道:“其实我也很想听你喊我一声。”

    夏阳:“……”

    骆启明耸了耸肩膀,“好吧,我就是随口说一句。”他附身揉了揉夏阳的脑袋,又笑了道:“如果我这么对东升说,他一定会很生气,不过你不会。”

    夏阳眼神里的无奈更多一些,他觉得骆启明最好这段时间去练练拳击,蒋东升要是知道他和苏荷的事儿,怕是不止要生气,那简直就要跟这位骆先生拼命了。

    夏阳没有把牛仔制衣厂建在鹏城,而是选择了距离鹏城很近的安城上。广省情况特殊,当地人当年去港澳经商的多,如今发展经济,便发出了许多优惠无比的政策来引资搞建设,有地方政府扶持,也是十分有利的。

    夏阳看中的不是地皮,而是安城当地最大的一家国营轻纺厂。轻纺厂是国营单位,却是因为这几年经营不善,已经濒临倒闭。夏阳出资收购轻纺厂,这个举动在当时简直闻所未闻,这可是私营收购国营厂啊!

    这一收购方案让当地政府有些为难,但是他们年底也要拿出一些政绩出来,想着经济上不去,还不如铤而走险做头一个吃螃蟹的人,一咬牙,便签了合约。

    骆启明以港商的身份去谈,加上四九城里时刻关注夏阳举动的霍太子,这一连串的事儿办下来异常顺利,很容易就拿到了极为优惠的政策。

    骆启明弹了一下合同,笑道:“我就知道你运气一向好,这次你跟着跑了一趟,手续就办齐全了。”

    夏阳对此也只是笑笑,并不多说。过去的事已经渐渐淡忘了,他这一生只想做回自己,并不想多解释什么。起初担心骆启明会看出些端倪,便少言少语,问到他一些问题的时候也只充作不明白,一切都推到了自己的“好运气”上。他经商还在学习阶段,耍心机却是远比不过骆启明这只老狐狸的,还不如咬住“运气”二字不放,让他猜去。

    夏阳看完了轻纺厂,对厂房的位置也越发满意,临街的位置,还有厂房后面的宿舍区,倒是一应俱全。有几栋简单的小楼竖立在街边,夏阳让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当做办公室。

    夏阳站在楼上的办公室窗前,推开单扇的窗户,兴致勃勃的瞧着路过街头的那些人群。所有的一切都刚刚开始迈开脚步,大多数人都还是穿着朴素暗色的衣服,蓝色的、黑色的、白色的,而这些人,都将成为他的客户。

    一旦人们的穿衣理念改变了,那么这片由单色构成的蓝色衣装海洋,将成为一个巨大无比的市场。这个年代的纺织品赚钱的程度,几乎与二十年后的房地产相差无几,当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骆启明站在他身后,也跟着他往外看了一会,他眼中也有几分兴致盎然,作为一个商人,最幸运的就是拥有一片还未开发的市场,以及让他怦然心动的利益。他听夏阳讲了不少如何制作服装的想法,但是从没听他说过关于宣传的,便问道:“要不,我帮你去登报?或者绘制一副和墙壁那样高的海报,我看到鹏城有人这么做过,效果还不错。”

    夏阳想了想,摇头道:“不用,只要几天时间,大家都会知道这家牛仔制衣厂的。骆先生,我想让徐润过来帮忙,有些事我不方便出面。”

    骆启明也带了几分好奇,点头道:“好。”

    徐润当天赶来了安城,他在办公室和夏阳商议了具体事宜之后,便当下接手小老板的吩咐,一脸兴奋的去准备了。

    十天之后的安城,注定是引起全国瞩目的地方。在这个本不起眼的小城里,一个名叫徐润的年轻人走到了台前,由他出面,收购了一家濒临倒闭的国营轻纺厂。

    安城轻纺厂的规模在全国来说并不算大,但是却是第一次“个体户”收购国有企业,一时舆论哗然,报纸上不断刊登出这个新闻来。

    然而这个厂子却借着这样的势头,紧跟着把轻纺厂的牌子换成了一家牛仔制衣厂的牌子,生产的牛仔裤牌子叫“野狼”,标志是一个狼头的霸气形象。不管怎么样,这家厂的名气被炒的十分响亮!

    牛仔厂的名气虽然响亮了,但是生产的牛仔裤还是卖的相当缓慢,远没有在鹏城的“金蝶”和“金虎”两个老牌子的稳定收益多。徐润忍不住有些着急起来,一天到晚,总是忍不住跑到夏阳办公室同他商量。徐润脑筋活络,在经商上是有些天赋,但是他并不知道牛仔裤在这段时间之后,即将掀起一阵热浪,还是有些太着急了。

    夏阳略微回忆了一下当年开始普及穿牛仔裤的时间,大概要到今年年底的时候,才能彻底火起来。如今正是一个淡季,大量进牛仔布料最好不过,多囤积一段时间,等到年底这些布料才是抢手的好东西。

    夏阳还在进布料,厂子如今是负资金运转,不时还要抽鹏城两家老厂子的钱来周转。徐润想不通夏阳是什么意思,急的嘴上都起了泡,但是夏阳让他做,他再心急火燎的,也先跑腿去给夏阳做好进货的事宜——骆启明教导第一条,老板要做的事,如果没有绝对的把握,不要反驳他。

    徐润心里还是十分信任夏阳的,他这一年多跟着夏阳在鹏城,早就对这个小老板佩服的五体投地。有的时候,他会隐隐有一种夏阳已经把这些事都看穿了的感觉,跟着他下注,总会赢,这种感觉很是微妙。

    夏阳在鹏城和安城一起铺开了办厂,场面做的很大,每天忙到很晚。但是他忙完之后,总会习惯性的打电话去之前鹏城住的那家酒店问一句有没有他的信。

    蒋东升之前给他邮寄的信件,地址都写了骆启明那家酒店的位置,他如今身在安城,却总是担心会错过蒋东升的来信。有的时候,还会忘记有没有问过,等打电话去酒店询问,被人提醒了才想起来傍晚已经问过一次。

    两个多月了,蒋东升没有给他写一封信。

    虽然去年也有过这样的情况,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夏阳忍不住有些担心起来。他微微皱了眉头,再拿起电话,却是犹豫一下,拨打了京城里的一个号码,无论如何,他总要亲自确认一下才能安心。

156、鹰击长空

    夏阳拨了京城霍家的电话,转了几次内线才接通。夏阳原本以为蒋东升的行踪,霍明应该是最清楚的,但是霍明却一反常态,几句话就油嘴滑舌的带过去了,瞧着并不想告诉他。

    “反正是机密任务,这我也不好说,东子过几天就回来了,你再等等……”

    夏阳问不到自己想要的,直接道:“霍少你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对吧?”

    电话那边愣了下,又传来轻笑的声音,道:“他能在哪儿,还不是在部队?你要是不信,你回京城以后我带你去看啊。”

    夏阳沉默一会,挂了电话。

    霍明握着话筒半天没放下,听着那边嘟嘟的几声盲音,多少带了点心虚。他当然是知道蒋东升在哪里的,只是蒋老二这会儿,怕是都快到昆明了吧。

    开往昆明的列车上,一列列车厢里满是草绿军装的士兵。飞速前进的列车上,铁路旁的灯光偶尔闪过,隐约能看到那一张张年轻的脸孔,以及他们衣领上佩戴着的红领章。火车没有标明开往哪里,但是车上严肃凝重的气氛,却隐隐的预知了他们要去的地方。

    云虎和蒋东升被分配在了一个排,跟一些新兵被安排到了一起。38野战军冲锋总是在第一线,是破开敌人的一把尖刀,这次也不例外,照例要拼在最前面。

    车厢里带着他们的是老兵,但是有几个才十七八岁,得知是开往昆明的时候便眼里含了泪水。没有人不怕死,没有人不畏惧战场,他们是铁血的士兵,也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甚至还是个半大的少年人。

    车厢里安静的压抑,云虎也难得安静了一会,他同蒋东升挨在一起,坐在最后面靠过道的边角处——车上为了方便多坐人,已经把座位拆掉了。云虎依在后面,慢慢在脑袋里想象着自己要遇到的血肉模糊场面,5年前,他还小的时候便豪气大发的写过血书,如今的心情仍未改变。

    扛枪卫国,像老云家的男人们一样,像个爷们一样活这一生,这是他从懂事起就定下的奋斗目标。但是真要去战场的时候,却又有了很多难言的牵挂,他想念奶奶,也想念京城里的朋友,例如……顾白蕊。

    云虎脸上有些臊得慌,心里很乱,又有些像长了草似的发慌,再想起自己要去的边境战场,一时像霜打的茄子,耷拉下了脑袋。他走的时候,并没有跟顾白蕊说一声,甚至,还让人特意瞒着她。

    蒋东升看了一眼旁边的傻小子,瞧见他那灰头土脸的样,便压低声音笑道:“怎么,怕了?”

    “胡扯。”云虎嘴唇有点发白,他舔了一下,壮着胆子问了道,“蒋东升,你为什么不在京城呆着,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做什么?”

    蒋东升闭着眼睛依在后面的火车壁上,反问道:“这话我问你才对,你来这里的事你奶奶知道吗,她老人家怎么舍得放心你出来……”

    云虎性子耿直,听见蒋东升问也没以为这厮是转移话题,竟还认认真真的答了,“我自己报的名,岳首长答应了,我就来了。我受不了朱寡妇那张丧气脸,也不想让奶奶再受她的气。”云虎脸上还带着几分大男孩似的稚气,虽然身量足够了,说的话还是跟以前一样耿直,带着几分赌气道,“我要用自己的本事说话,让他们瞧瞧,老云家还是有男人的。”

    蒋东升在部队几乎断了跟外面的联系,跟霍明他们谈到的,也多是跟夏阳有关的事情。朱家并没有动夏阳,因此他对朱家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多。这会儿听见云虎说起,便忍不住问了一下,“怎么回事?”

    云虎简单跟蒋东升说了一下,去年一年,朱家却是出了大变故。先是判死了一个朱建康,后来朱建康的父亲也因为突发心脏病去世了,朱家刚调回京城不久,如今却是一下没了两个男人。

    朱夫人自然是哭天抢地,她疯了似的找朱建康过去那些狐朋狗友麻烦。朱家毕竟树大根深,瘦子的骆驼比马大,再加上朱夫人的娘家本就在民风彪悍的西北地区,蒋易安追着蒋宏一路逃到那边的省市去,躲的再偏远,也没吃到什么好果子,就连蒋宏都一起被这个疯女人找了麻烦。

    蒋东升眼睛略微闪过一丝情绪,压下之后,抬起一点唇角,道:“哦?蒋易安跑了那么远,也没能躲过去啊。”

    “可不是,蒋……你爸他提了一级,去的地方正好是西北,那边的人可都不好惹,上回还有个西城区的子弟去那边,让一个小城的衙内给办了。朱寡妇又一心要报仇,看着吧,随便蒋易安遇上一个什么小人物,都够他喝一壶的了,听说上次就被人开了瓢。”云虎皱了皱眉,道,“虽然朱寡妇疯疯癫癫的,不过朱华倒还是条汉子,李小瑜家人的事儿都是他出面给安置妥当的。你别看这人闷不吭声的,他把所有事都扛起来了,在军工院的成绩也是甲等的。”

    蒋东升眼睛眯了下,略微回想了一下,但是却对朱华这个人印象很单薄。过了一会,又问了云虎道:“可是朱家要找人晦气,也轮不到你家吧?”

    云虎哼道:“怎么不找我?她儿子死前不少人看见和我起了争执,她巴不得我也去给她儿子陪葬呢。”

    蒋东升想起来了,道:“哦,我记得了,是那次你和顾白蕊……”

    云虎打断他,道:“不是,不关白蕊姐的事,我和朱建康以前就有些事儿过不去,他看我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白蕊姐是被我牵连的。”

    蒋东升听出他话里咬的那个重音,一句话里大半都在护着顾白蕊,这语调变的太僵硬太明显,让蒋东升忍不住心思活络起来。夏阳在外面打着的是他的名号,外人自然以为这是蒋家的一份产业,朱寡妇疯起来连远在西北的蒋宏父子都不放过,难道还会放过近在眼前的夏阳?夏阳这一年多的时间没被朱寡妇惹麻烦,并不是那女人不想招惹夏阳,怕是大半都被云虎给挡过去了。

    云虎喊夏阳一声师傅,但是也犯不着护的这般周全,难道心里面是对顾白蕊存了些私心?

    云虎心思简单,尤其是感情方面,更是一张白纸,被蒋东升三言两语就问了出来,一时弄了个大红脸。

    蒋东升戏弄道:“我说你怎么老来四合院看夏阳呢,原来是看顾白蕊啊。”

    云虎一提顾白蕊就浑身紧张,红着脸道:“谁说的啊,我也去看我师傅了……那是去学习你懂吗!我师傅可厉害了,你是没瞧见他弄的那些东西,我觉得他要是放下画笔,就能去当科学家,四合院里不少人都喜欢他。白蕊姐跟在他身边,也特别受欢迎……”

    蒋东升只选择性的听他夸夏阳,笑容里都带了几分得意,“那是,老子看中的人,那必须是这样优秀的。”他看了云虎一眼,拍了拍这懵懂少年的肩膀,顺带着也夸了顾白蕊一句,“我早就看出顾白蕊不错,你小子有眼光。”

    云虎先是高兴,后又疑虑起来,警惕道:“你看她干嘛?”

    “你紧张什么,等咱们回去了,我帮你追那虎妞。”蒋东升搂着他的肩膀,小声嘀咕道:“你啊,这么的,把她从夏阳身边弄走,接到你们家去都成!”

    “可是……”

    “可是什么啊,你刚不是还说顾白蕊好吗!这妞虽然泼辣了点,但是人还不错,内外张罗都是一把好手,长得也算漂亮,就这么定了,等咱们从前线回来,哥一定帮你这个忙!”

    云虎搓了搓手心,傻笑着道:“哎,谢东哥!”

    蒋东升笑笑也没再吭声,依在后面继续闭目养神,过了良久,仍是睡不着。说不紧张的是假的,但是他无法像车厢里的新兵蛋子一样抹眼泪,也做不出云虎这样把眉头皱成个疙瘩,直白的说出自己担心的事儿。

    长久以来,他习惯了把事情都埋在心底,看似对什么事儿都漠不关心,但是想的却分毫不少。这次,他心里却像是烧了一把小火苗,扑腾着在慢慢变大,燃烧的越加剧烈。他也敬畏战场,但是流淌着的血脉却天生带着战性。

    有些事他和蒋老的想法是一致的,就像是去边境,即便没有蒋老的安排,他也一定会向部队申请。云虎为的是大局,他想的却是自己的小家,只有去了边境,他才会立下军功,才能护住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他想护住夏阳一辈子,就不能靠别人,得靠自己实打实的战功。

    9月初,越南从南部调集2个师6个团的兵力,开始进行大反扑。

    蒋东升所在的部队奉命开往前线,山林密集,雷区交叉分部,以及越军的狠命反扑,让我军伤亡惨重。

    军部再次紧急集结兵力开往祖国南部边境,弹药更是一车皮一车皮的不间断的往那边运去。

157、鹰击长空

    霍明把蒋东升的行踪隐瞒的厉害,可越是这样遮掩,却让夏阳更加疑虑。就算是蒋东升出机密任务了,京城里那帮少爷们也不会就这样单瞒着他一个人才是,这样更像是蒋东升嘱咐了他们什么,让他们不许说。

    不仅如此,顾白蕊从京城让人送设备和制衣师傅南下的时候,更是特意提了一下云家。言语里听着像是云家也为这次的牛仔制衣厂帮了不少忙,要不是云家在上面暗中帮衬着,怕是这片厂子也不会这么快就落到夏阳手上。

    夏阳不明白为什么云老太太会突然找上门来帮他,他打电话去问了顾白蕊,但是顾白蕊对此也是一无所知。

    “我以为是云虎和蒋少是兄弟,所以才帮咱们一把……”顾白蕊在电话那头愣了下,联想起云虎也是有一段时间没跟她联系了,心里莫名的跳快了几下,握紧了话筒道:“小夏你给我几天时间,我立刻去查清楚!”

    夏阳扣了电话,却还是止不住的心慌,他起身去拿水杯,却是没握住把手里的玻璃杯摔到了地上,去捡拾的时候,又被玻璃碎渣扎破了手,难得的毛躁。夏阳吮了下手指上浸出来的血珠,尝着那点铁锈似的血腥味忍不住皱起眉头。

    夏阳一连几天都在等顾白蕊的电话,做事也像是丢了魂儿似的,简直就要在制衣厂里无法再做事。他这样的反常,让骆启明看了都觉得奇怪,忍不住问道:“夏阳,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夏阳没有休息好,脸色瞧着也有些憔悴,张了张口也无法跟骆启明解释自己心里的那份不安。正在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夏阳忙道:“抱歉,我接个电话。”

    骆启明做了个手势表示让他先忙,他这几天偶尔过来,就能瞧见夏阳守着电话神不守舍的模样,隐约知道夏阳在等一个很重要的电话。

    “小夏!我查到了,蒋少和云虎他们都去昆明……去前线了!”电话里传来顾白蕊的声音,一向泼辣豪气的姑娘,这会儿声音里带着焦急,甚至都有些鼻音,像是哭过一场。

    夏阳抿了抿唇,好半天才道:“我知道了。”

    骆启明看着他,神色也变得有些紧张起来,电话筒声音很大,他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也听到了一些,拧着眉头道:“东升去边境那边了么?”

    夏阳点了点头,整个人表情好像更少了,如果仔细看,却能看到他的手在微微发抖。他垂着眼睛,好一会才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哑声道:“骆先生,我现在必须离开一趟,这边的厂子麻烦你和徐润帮我照看,行吗?”

    骆启明看着他,刚想开口劝他不要冲动,可是瞧见夏阳那双流露出坚定目光的眼睛的时候,就知道无论怎么劝,夏阳也不会改变心意了。这样的目光他见过很多次,像是刚来鹏城选地皮的时候,甚至是他几次转折性决定的时候,他都见过夏阳这样的目光。

    而这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更加坚定。

    骆启明眉头紧皱,站起身来看着夏阳道:“东升的事我会想办法,你不要着急,也不要冲动,战场不是别的地方这么贸然过去……”

    “骆先生,我想你误会了,我不会自己随意跑去边境,蒋东升也不需要你为他想办法。”夏阳打断他,在说到蒋东升的时候眉宇间不自觉的多了一分神采,像是自豪,又像是自信。“他要是不想去,谁也勉强不了他,去边境是他的选择,我会尊重他的选择。”

    “那你这是……?”

    夏阳简单的收拾了桌上的几份手写成的文件,放在之前就准备好的包里,像是早就做好了要离开的准备,淡淡道:“我回京城去,我要帮他。”

    夏阳一路风尘仆仆来到霍家门外的时候,已经是一天半以后了,他深夜来访,显然在霍明的意料之外。

    霍明以为夏阳要问蒋东升的事儿,一边迎了他进来,一边还在想着要怎么把蒋东升的行踪隐瞒过去。霍明住的地方也是一套四合院,他领着夏阳去了小接待室,给他倒了一杯温水,迟疑一下,开口道:“夏阳,蒋东升他在部队有些任务,可能脱不开身,不如等几天我带你去……”

    夏阳却是开口打断他,道:“我想和你一起合伙做一笔买卖。你出场地,我出货,只是我现在手头没有多少流动资金,你先帮我垫上,货物一清仓,立刻就能结算清楚。”

    霍明对他这个提议十分诧异,他没有想到夏阳第一句话不是要去找蒋老二,而是提出要和他合伙做生意。霍明也没接过夏阳的话,只坐在那打量夏阳,瞧着夏阳依旧精致的眉眼,虽然穿戴朴素却透着一股书卷气,实在瞧不出像个会做生意的样儿。

    “霍少,如果你不放心,我们可以签合同,我可以把鹏城和安城的两个制衣厂拿出来抵押。”夏阳脸色有些苍白,但是表情坚毅,像是决定了就不会再改变,异常的固执。

    霍明看了他一眼,越发不明白了,疑惑道:“怎么,你很缺钱?你要是有急用,我可以借给你一些。蒋东升跟你说过没有,他还有笔钱放在我这儿……”

    夏阳听出他有意帮自己,语气也缓和了一些,道:“那些不够,我需要流动资金,大量的流动资金。鹏城和安城这两个制衣厂卖了只能是一笔死钱,我需要它们把钱变活。”

    霍明哦了一声,只当夏阳是想把制衣厂做大,一时也松了口气,笑道:“这不双赢的事儿吗,这有什么难的,我帮你找场地。正好我们哥几个琢磨着学海淀区那边,也弄个超级市场,刚装修好了正摆架子呢!得,也别弄那些洋人的玩意儿了,虽然就一层,但是地方也宽敞,先腾出来给你用吧!”

    霍明这次没有亲自动作,倒是顾辛在前面充作了打点事情的大哥。顾辛做事利落,话也说的圆滑,逢人便有三分笑,但是他的身份毕竟摆在那,做起事来不看僧面看佛面,也没人真敢跟他较劲儿。

    这地方原本就装修好了,再简单按照夏阳说的布置了一下,只用了一个多礼拜时间,就可以营业了。

    这期间夏阳让人去印了大幅的宣传画,围着尚未正式营业的商场绕了一圈,上面印着一行引人瞩目的话:9月21号开业,物美,价廉。

    这样几句简单的宣传语,让不少人觉得新鲜,路过总要好奇的瞧几眼,越是遮着,越是想知道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样,卖的是什么东西。

    临开业三天的时候,更是将印刷着的大幅标语换成了“金蝶、金虎名牌服装大促销,买一增一”的字样。

    这回可不止看热闹的人了,一时不少工薪阶层的人家纷纷打听起来,有上下班路过的,也总是会多瞧几眼。这年头物资大多还是抢手货,头一回听说“促销”这个词,更别说还买一赠一了!

    等到开业当天,果真有装载满满的货车不停的开入后院,上面有着一个金色翅膀的蝴蝶,可不正是金蝶牌子的么!开门之前,外面便排起了长龙,不少人翘首以盼,等着先进去抢购一件自己喜欢的衣服。

    上午9点整,商场的牌匾上的红布正式揭开,露出了物美服装商场这几个闪着金光的大字。人们一时引论纷纷,直夸之前的宣传语一语双关,实在巧妙,不少人之前同人说起这里,都是用“那个物美价廉的地方”来代称,如今倒是真叫了物美服装商场,妙的很。

    顾辛原本还想讲几句,可是开业的口号一喊,人们就一脸兴奋的往里冲,顾辛站在那差点被蜂拥挤入的人群给撞出去,只得喊道:“让里面的人维持好秩序,维持好秩序!”

    这年头还没有保安这一行业,里面有不少换了便装的警卫人员暂时充当了这一角色,场面还算控制住了,但是门上的彩色玻璃也被挤碎了几块,所幸收拾的及时,没有出现什么乱子。

    等到进去商场里面的时候,赫然发现这同京城里的百货大楼不同,已经没有了柜台,人们可以近距离的触摸到自己喜欢的衣服,甚至还有厚重帆布支撑起来的试衣间供爱美人士试穿。

    所有的导购小姐也和百货大楼里的柜台人员不同,不再是冷冰冰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全都笑盈盈的接待顾客。这次商场里的确是买一赠一的,虽然赠送的只是一只气球,或者一双袜子,但是人们也心满意足了。

    导购小姐们态度友好,他们不用隔着木柜台老远的去猜测那件衣服合不合身,也不用担心衣服不合适要浪费——这家服装商场甚至承诺可以七天之内如果有质量问题包退换,这实在是让人惊讶的咋舌!

    商场当天购买服装的人数过万,一层大的场地显然已经容纳不下这么多人了,但是人们的热情仍旧高涨。夏阳早有准备,后院之前停进了许多货车的宽敞空地,一声令下,立刻开启了蓝色的金属大门。

    人们难以置信的发现,之前的货车“不见了”,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一辆辆由汽车排列而成的敞开式的小摊位,原本的车厢大敞着,变成了移动的货柜摊位,而且里面容纳的衣服还不少呢!

    外面几十辆货车排列成两排,中间空出一排宽敞的道路供人们经过,也方便他们选购,货车旁边也分别站着一个导购小姐,虽然被炎热的天气弄得额头上的头发都汗湿了,但态度依旧是谦和有礼的。

    霍明来的时候,正好瞧见这样庞大的场面,他看着这人挤人的场面,一时也被震得说不出话来。霍少之前还在担心顾客不够多场面不好看,如今却是有些担心人太多,场面万一引发什么混乱的问题来了。

    霍明瞧着还有人不停涌进商场,人数只多不少,便赶紧在随行的一个年轻人耳边嘀咕了几句,“再叫一个排过来,先顶上再说,今儿第一天开业,绝对不能出乱子!”

    很快,一队便衣的警卫人员进入了商场各个人流最多的道路口,纷涌的人群也慢慢开始有了秩序,排队购物。

    商场里面大多是金蝶和金虎这两个名牌衣服,少量还有南方运过来的牛仔裤和马甲,金蝶的信誉全国都数得着,而牛仔衣服更是俏手货,卖的异常火爆。商场里面的导购小姐承担了大部分工作,脾气再差的人,瞧见人家女孩子辛苦站着又一直笑脸相陪的也不好意思发作。尤其是商场承诺退换,这也让顾客少了一份顾虑,买起衣服来更是放心了。

    所有的购物结账分别在一楼的十个收银台处,收银的人员是最为忙碌的,从早上九点到晚上十点,两班收银人员轮班倒换,一整天的时间收钱不计其数,简直快要累瘫了。

    等到晚上关门,核算账目的时候,顾辛看着大笔的现金也傻了眼,他见过钱,但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同时摆在他面前。

    二十几个收银台的人员全都在数钱,零钱和整钱混做一堆,小山似的堆在那里,实在让人控制不住的加快心跳。

    顾辛吞了吞口水,道:“霍哥,这些……是咱们一天赚的?一天就赚了这么多?”

    霍明随意依靠在一旁的白色收银台上,瞧着地上大片大片的人民币,笑了道:“这哪儿是咱们赚的啊?咱们哥几个也就是提供了个场地,真正出力的是夏阳。从宣传到后面的进货,包括这些从南方调来的导购,哪个不是夏阳弄来的?依我说,夏阳怕是早就打算弄这么一个地方,怕是把准备下的那些全倒腾弄到京城来了。”

    顾辛忙跟着点头,刚点了几下,又疑惑起来:“那他干嘛不在鹏城弄?那边条件多宽松啊,卖出去的也不少,何苦南北来回折腾这么麻烦?”

    霍明没回他,心里也犯起了嘀咕。他在京城里唯一的好处就是能及时保证夏阳的周全,也能让他安心经营,可在鹏城夏阳多坚持个一年半载也能成气候,怎么就像迫不及待似的……需要钱呢?他要钱,又要做什么?

    凌晨3点多,当天的营业金额终于结算清楚了,这个简单开办起来的服装购物商场的单日金额竟然达到了72万,这个数字连霍明都有些动容。

    这完全超乎了霍少的想象,他当初租这片厂房,近千平米的地方,租了三年也不过一万多块钱!这还是在市区,要是偏远些的市郊,这么一片千把平米的地方一万块恐怕都能买下来。

    顾辛已经不管自己有些发胖的身材,站在那乐得发癫似的跳舞了,动作相当灵活,倒是跟他这身材有些不太相符。

    服装商场继续营业,夏阳似乎把这两年在南方存下的那点家底全都清理了出来,全都搬运到了京城,换了现钱。

    但是夏阳投了物资进去,赚了钱,又把钱又不停的抽出去,像是不在乎长久盈利,只是目前手头需要大量的流动资金——正如夏阳当初去找霍明所说的那样,他迫切的需要钱。

    夏阳初期分到的钱,全部拿去买了南方的矮脚骡马,义务送去了云南边境,同时也购买了大量的物资药品,借了霍明等人在部队里的关系,一火车皮一火车皮的送过去。云南山路多,尤其是边境地区,汽车难以将物资运送上去,能凭借的只是人力和牲口。夏阳还记得当年自己读过的那些新闻里的报道,当时人们只知道运送牲口去边境驮运货物,却不想北方的牲口太过高大,无法胜任,不少连牲口带药品粮食一起滚落山涧,甚至连负责运输物资的民兵也跟着送了性命。

    夏阳持续不断的往边境运送,私人捐赠太过明显,他便用了他和骆启明的名义,也就是鹏城那家制衣厂的名义。

    服装商场营业日日火爆,夏阳推掉了所有的事情,专心致志出谋划策。随行带来的那几分文件上已经用红笔画的密密麻麻,将要做的事和未做的事罗列出来,争取在最短时间赚得最多的金钱。他无法改变这场战争,只能尽自己最大可能去改变战场上战士们的生存条件,给他们多一分生的希望——夏阳隐隐盼望着,他做的这些里,也能帮上自己挂念着的蒋东升。

    哪怕一盒罐头,哪怕一针血清、一颗药片,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帮蒋少一把,他便心满意足。

    夏阳在简陋的办公室伏案起草下一步的计划,直到深夜实在撑不住,便趴在书桌上睡着了。夜深露重,他肩膀上的单薄外套松松垮垮的披在背上,衬得越发清瘦了。

    霍明清晨进来,瞧着夏阳趴在那睡觉,饭菜还放在一边,一口未动,也不知道是昨天晚上的晚饭还是半夜顾白蕊送来的宵夜。只是无论是哪样,想必夏阳都是累的吃不下的吧。

    霍明把手里的那份早点放下,沉默了一会退了出去。外面的天色将明,他站在外面沉吟一会,转身去找了严宇。他之前只当夏阳是想把厂子做大,让严宇拟写的那份仿照香江公司那样的股份合同里也只分了夏阳他货物应得的那部分。

    霍少第一次有些良心不安,他决定回去就立刻让严宇重新拟一份合同,他要再多给夏阳几份干股。这个服装商场夏阳花了很多心血,每天熬夜工作到深夜想点子,写策划,让夏阳拿干股没人敢说一声不字。蒋老二的人,他不会亏待了他。

158、鹰击长空

    霍明给了夏阳两成干股,加上夏阳之前的货物带来的入股,手里握着的已经超过了六成,比霍明他们几位加起来还要多些。

    夏阳有些惊讶,服装的材料和制造成本并不高,而且这样的卖方市场虽然能利润极高,但是运作起来难度也大。如果没有霍明提供运输批文和车皮,他也没有办法这么快就把大批服装从南方运送过来。

    严格来说,夏阳看中的是霍少的后台背景,以及他手里能弄到的批文。现如今的市场,如果没有霍明手里的这些东西,他放在南方的货物也只会囤积在那卖不出多少钱来。

    过渡时期,体制内的商品和体制外的商品价格差异非常多,四九城里的倒爷也多起来。霍明之前还在观望,如今被夏阳赶着往前走了一步,倒是也发达了一笔。

    霍明给了夏阳这么大的分成,同时也对夏阳表示出了几分热情,在四九城那帮世家子弟几次聚会时更是喊了夏阳过去,瞧着有意想给他多介绍一些人认识,推他慢慢走向台前。

    夏阳知道霍明的好心,也知道现在不能再躲在幕后埋头设计了,大大方方的跟着霍少结识了不少人。其中有些是蒋东升也认识的朋友,也见过夏阳几次,瞧见他跟在霍明身后略微愣了下,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跟他举杯笑着示意了下。圈子里的墙头草不少,无非都是利益关系,几个大家族都是如此,何况是蒋少身边的一个小卒。

    霍明带着夏阳认识了一圈,对夏阳的表现也很满意,瞧着夏阳进退得体的模样,终于有点明白蒋东升为什么特别喜欢带着夏阳出来了——有这么一位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京城状元陪着,的确是件挺有面子的事儿。

    酒局过半,酒桌上的其他人纷纷起身去单独联络感情,在角落里互相碰杯顺便说几句。因为霍少之前放出话来,说夏阳身体不好不能饮酒,也没有人敢冒然难为他,有上前来搭话的,便以茶代酒表示了一下。

    霍明喝了几杯薄酒,坐在那有些无聊,他身份摆在那,没有几个敢上前跟他搭话的。

    夏阳坐在霍明身侧,趁着空闲时,便提了自己这几天一直想说的事儿,“霍少,之前分配的股份有些太多了,货物您算我四成已经足够了,不用再……”

    霍明回头瞧着他,脸上因为喝酒的缘故,还带着点微醺的样子,不等夏阳说完便打断他道:“听说商场里的牛仔裤卖断货了,现在怎么样了?”

    夏阳愣了下,如实道:“已经开始加班加点制作了,鹏城那边不好出货,这次走的安城。”

    “你也够小心的,呵呵,不过这样也好,特区那边弄手续是够麻烦的。”霍明笑了下,又道:“安城那边方便吗?还需要我帮什么?”

    “不用了,布料去年就准备好了,到安城转手加工一下,手续费比鹏城还要便宜些。只是干股的事情……”

    霍明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眼睛里难得带了几分温和,道:“你是东子的人,我带你是应该的。”

    夏阳有些不明所以,他还不知道蒋东升和霍明已经摊牌,听见这话也没多想,看着霍明听他继续讲下去。

    霍少显然存了几分戏弄人的心思,低声笑道:“那两成干股你就收着吧,要是觉得实在为难,就当是东子也合伙了,投在商场里面的。他之前放了一笔款子在我这存着,说将来娶老婆用的,给你也一样。不过在外人面前我不能这么说,他们都当我和东子闹翻了……你明白吧?”

    夏阳脸上红了下,也不知道该如何接着这话说下去,只得狼狈应了一声。

    霍明心情却是好起来,竟是瞧着夏阳那个大红脸吃吃笑了起来,觉得调戏了夏阳心里有一种特别的畅快感,像是压了蒋东升一头,整个人腰杆都挺直了,难得的神气。他从小就和蒋东升斗,可夏阳要是以后跟着他做买卖,蒋东升还不得老老实实听他的?霍明一想到这个,眯着眼睛笑的更得意了。

    霍少冲夏阳招了招手,让他靠近一点,道:“边境来消息了,蒋东升没事,还立了个三等功。具体的消息我还没打听到,你别急,等有了信儿我一准先告诉你。”

    夏阳看着霍明,想要笑,却是又夹杂着些许担心,嘴角动了动只颤声问道:“他受伤了没有?还在战场上吗,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霍明看到夏阳这样,一时神色也认真起来,安慰道:“应该没受伤,不然就从战场下来送后边医院去了。你别急,他本事着呢,会平安回来的。”

    霍明跟蒋东升几个兄弟平日里调侃惯了,哪怕如今他上了战场,蒋老二估计也会说“霍明那孙子好着呢,估计在前线抢了不少洋罐头吃”,但是对着一脸认真询问着的夏阳,头一次学着如何正确安慰人。

    夏阳笑了下,有些苍白的脸色也渐渐好转了些,跟着点头道:“是,他还能打,这也是个好消息。”

    夏阳跟着霍明在四九城结实了一圈儿,外面立刻都得知了消息,这个圈子消息传播的快,何况霍明也是光明正大的带着夏阳出去的。有些人多少知道一点锦蝶牌服装的事,他们惊讶的发现霍明在笼络蒋东升的人,那个夏阳,可不就是之前和蒋少合作弄出风靡京城的Z-锦蝶名牌衣服的那位吗?

    外头传的风言风语,甚至都有说霍少趁机在吞蒋东升的货,笼络了他手下经商的人才;也有猜着Z-锦蝶怕是要易主的,等着看霍、蒋两家如何处理。

    夏阳全然不顾,依然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有事要求霍明的时候便开口。夏阳求求霍明的事大多还是为了蒋东升,他赚的钱也都砸在买骡马牲口上,夏阳自己忙不过来,便求了爷爷夏石三帮忙,夏家老头一听二话不说便领了几个光头小子去帮夏阳,亲自跑了一趟去挑了脚力好又耐用的骡马。

    老夏家如今也做着买卖,虽然是小的批发和五金零件工厂,但是在这个时候也是一天能赚不少钱的,他们停下自己的活计来帮忙,甚至也投了些钱进去。老夏家男人们投入的那点钱远没有夏阳多,不过他们的心是一样的。

    连霍明也对这帮光头男人们刮目相看起来,不过他更没想到的是夏阳的本事。眼瞧着牛仔裤和女装卖的差不多了,竟然又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批泡沫纱,这种瞧着像是蚊帐布一样的材料,到了夏阳手里就变成了各种蓬蓬裙的童装,各式各样的糖果颜色,款式别致新颖,在市场是独一份儿的!

    泡沫纱做的童装彻底卖火了,从京城到各大城市卖的几次断货,可谓全民疯抢!

    霍明看的啧啧称奇,短短的时间里,夏阳带给他的震撼一次比一次厉害,现在更是又上升了一个高度。霍少摸着下巴道:“小夏正儿八经的经商起来,倒是还挺厉害嘛,我还真想拉他入伙了。”

    顾辛也是蠢蠢欲动,不过又想起那位还在战场上奋勇着的蒋少,立刻就蔫儿了,“我倒是也想拉夏阳跟咱们一块,但这事肯定成不了,东哥可宝贝着呢。”

    霍明看他一眼,道:“你也瞧出来了?”

    顾辛笑嘻嘻道:“那是,好歹也是东哥从小儿养大的,怎么着也能抵半个儿子!”

    霍明笑骂了一句,倒是也没再多说。顾辛这胖子心里精明着呢,真看出来也不多说,这几年顾胖子也历练出了几分眼力价,对他们这小团体作用不小。

    严宇在一旁只笑不说话,也是个心里精明的。蒋东升之前带着夏阳去骑马,这就是明摆着把人亮出来了,他们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自然也不会像别人一样瞧不起。

    霍明嘀咕了一句,觉得夏阳这么有本事的配蒋东升有点可惜了。他模糊记得这话谁还说过,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前年聚会吃火锅的时候,云虎就翻来覆去念叨这话来着,笑骂道:“还真让云虎那憨子说中了,真有点可惜。”

    严宇跟着霍明久了,几句话就猜出他的意思,沉吟一下道:“未必,东哥这是拿自己的前程压在上面,付出的只多不少,他们俩说不好谁欠谁的。”

    霍明翻了个白眼,道:“得,我欠他们俩的。”

    顾辛同夏阳相处的时间多,也确实看到了夏阳的这份不要命的拼劲儿,这会儿还在唏嘘:“夏阳认真起来跟拼命三郎似的,我都熬不住了,他还干活呢。唉,蒋少平日里真没白养……”

    严宇抚了抚眼镜,略微露出一些难得一见的情绪,叹道:“患难见真情吧。”

    云南边境,前线炮火轰鸣不断,大炮轰过之后,对面山头几乎被削平了一半,露出一片焦黑的泥土。

    几个躲在猫耳朵里的小战士正在趁着这段炮轰过后的空闲,略微出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他们是之前冲锋班退下来的,几个连部伤亡过半,上面指示让他们在原地等待,会有新来的连部将他们重新编组。

    有几个小战士正坐在那享受难得的能舒展开身体的时间,冷不防就被一个胡子拉碴的高个大兵拎着后脖领子拽了起来,脚都翘起来一截,没等说话,就被狠狠地掼摔到一边去了!

    那个小战士脸色涨得通红,道:“同志,你、你这是做什么!”

    后边跟来一个肩膀上挂杠的绿军装,瞧着浓眉大眼的带着一股憨气,正是云虎。只是这会儿云虎瞧着那个小战士,在一边皮笑肉不笑的道:“他做什么?他救了你一命!你自己坐在炮弹上了你还不知道?”

    那个小战士愣了一下,瞧见那个大个子兵已经蹲下去,对那个铜金色的东西扭了两下,手指动作灵活,一点也没见他有什么危险。

    旁边一个戴眼镜的瞧着像个知识分子的战士,忙站起来拦在他们中间,还在帮着那个小兵说话,“那也不能这样,有话可以好好说,好好说嘛……”

    云虎往地上呸了一口血水,他刚才冲过头了,一把AK磕在下嘴唇儿上了,带出点血来,此时也不耐烦了,道:“好好说?你他妈当这是训练营呢?就刚才那一秒的功夫,就能救一条命,能杀两个越南佬,我他妈有那闲工夫教你辨认这鸟炮弹?!”

    他话说的没错,可是那么粗野,一时两个人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小战士想了想还是上前一步,道:“同志谢谢你,刚才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瞧见那个大个子兵直起身子回头去看,“有人过来了。”

    小战士愣了下,也顺着那高个子大兵看的方向望去,他什么都没听到,但是这个老兵看起来好像经验丰富,而且耳机格外出众。片刻后果真看到山坡那边有四五个扛着枪的人一路小跑过来,那几位也是穿着绿军装,上头的红领章同他们的一样,是友非敌,让大家放松了绷紧的弦儿。

    几个大头兵傻呵呵往这边颠儿,领头的怀里还抱着个东西,嘴里兴冲冲的嚷着:“连长!连——长!我们找到个好东西!”

    那几个正是云虎队里的人,裤子还穿着刚缴获的越南兵的,有一个没腰带的正双手提着裤子跑,跟白捡了个金元宝似的脸上乐开了花。

    云虎这边刚训完人,就瞧见他队里那几个傻兵抱着个黄橙橙、圆滚滚的玩意儿冲他来了,跑的最快的还冲他比划了一下抱着的玩意儿,一脸的兴奋,“连长你看,这是不是金的啊?”

    云虎含在嘴里的那点水一下就喷出来了,呛得直咳嗽,“你们……他妈的……谁让你们抱着个炮弹蹿过来了啊?!卧槽,蒋老二你快过来看看,这他妈保险丝儿开了没!!”

    那几个兵傻在那了,他们工种不同,还真没见过多少炮弹,况且这是苏制的新型玩意儿,小巧的一个,包裹着一层黄铜似的金属,抱着也沉甸甸的,他们还以为捡了个金疙瘩呢!

    蒋东升给他们挨个看了,这几个傻蛋运气不错,这几个还结实着,他嘴角挑了挑冲那几个兵道:“炮弹都轻手轻脚的放下,一会去你们连长那领罚。”

    几个傻兵哭丧着脸放下炮弹过去了,云虎在那折了一条粗树枝,正一人一棍子的抽过去,指着鼻子一顿臭骂。那几个人缩在墙角,可怜兮兮的一口一个“连长我错了”“连长我们没学习好”“连长我们不该拿着炮弹冲你跑过来”……

    云虎恨铁不成钢,扔了树枝,拿脚踹过去,“妈了个巴子,老子平时怎么教的你们?啊!?”

    几个傻蛋哀哀叫唤,赶忙换了一套说辞“连长我们一定好好学习理论知识”“我们下次一定先跟您请示再行动”“连长我以后看清楚再拿”“连长我真以为那是金的呜呜呜”……

    蒋东升在一边还在检查那几颗炮弹,这个外形小巧,瞧着倒像是苏联那边制造的新式的弹药,也难怪这些兵没见过。

    文化运动闹了那些多年,军队的实战能力一上战场就检验出来了,不止是士兵,就连不少的弹药都是那个年代生产的哑弹,枪械武器更是供应紧张。这几年虽然在恢复,但是恢复情况的效果并不十分理想。

    各大军区里的士兵们缺乏实战经验,军部后勤供应也是手忙脚乱,还有最重要的军火——蒋东升眯起眼睛打量着自己手里那把枪,81-自动步枪配备不足,听说已经在陆续在运往边境的途中。他手里这把,是缴获的一个越南佬的苏制AK47。

    武器弹药的严重损耗,让这个在丛林里呆了两个月一脸胡须看不出年纪的“老兵”,隐隐有了些不满和想法。

159、鹰击长空

    前线迫击炮火线长达千米,炮弹轰炸的声音足有半个小时,震荡的这片土地都颤抖起来。

    再次冲锋的时候,越军的火力明显已经弱了下来,云虎带着兵冲在最前面。他们这个连部已经不算是连部了,一百多号人,几日几夜的坚守,死伤的仅剩下他们这二十几人。原本带着尖刀班的副连长也断了一条胳膊,被担架抬了下去,云虎这个连长敢打敢拼,自己接了枪带头就冲。

    云家老爷子当年也是肩上抗星的,这像是血脉遗传,哪怕云虎平日里在军区大院是数得着的不服管教的呆霸王,但是一上阵一沾枪,比谁冲的都猛,骨子里带了虎将的遗传基因。

    云虎身后的几个兵瞧着像是新兵,但是打仗也特别勇猛,跟他们连长一样带着虎气,虽然作战的方法还有待精进,可这份儿气势是绝不少的!冲锋号一响愣头就往前冲,有几次都冲到了云虎前头,下来战场被云虎挨个踢了几脚,黑着脸骂着教会了如何在战成能保护自己。

    但是只要云虎在,他们这连部就像是有了一面迎风飒飒的旗帜,哪怕人再少,也带出了一股气势。云虎的脾性像是会传染,一个连部的人作战都猛起来,几次反扑攻占下高地,屡立奇功。

    大家的心都被凝聚在了一起,情绪也被带动了,再次攻克其他几个高地,补充人员之后一个尖刀连渐渐成形,这把被血与火磨练过的锋利尖刀已经蠢蠢欲动,只等着一举击入敌人心脏。

    如果说这个连部里云虎是一面鲜红的旗帜,那么撑着这旗帜不倒、在背后默默为整个连部打算的指导员蒋东升。蒋东升这个指导员平时很少说话,也瞧不出什么表情——他脸上胡子拉碴的,也懒得收拾,唯一能瞧出一点情绪流露的眼睛总是半眯着,像是随时瞄准习惯了似的。

    蒋东升枪法极好,心思细密,和云虎搭配起来一攻一守、一进一退,十分默契。他和云虎想法也大体一致,俩人骨子里都是一样的好战。

    战场上没有不流血的人,云虎也不例外,他冲的最快,负伤也多,万幸这几次都是小伤,弹片擦着胳膊过去,弄出的阵仗倒是挺大,整条胳膊上都被血浸染的透湿。

    军部炮火一直很猛,但是那些藏起来的越军暗堡却不是那么容易端掉,云虎看着对面时不时喷出来的机关枪火舌眼里直冒火。光这一个小暗堡,他们已经冲了三次了,几个小战士倒下去的时候,还引发了地雷,活生生的被炸死在那。有好运没踩到地雷的,但是也负了伤,这片见鬼的地方,危险的不止是枪炮、地雷,还有数不清的锋利竹片,上面抹了毒药,踩上去就扎穿脚掌。

    他手下的兵,已经死伤了好几个。云虎趴伏在那,揪着地上的青草泄愤似的拽了一把,低声骂了一句,“狗娘养的越南佬!我操.你祖宗……”

    “砰——!”

    斜面上冷不丁响起一声清脆枪响,云虎听的愣住了,他不记得周围还有友军啊?他们是奉命守住这个142阵地,任务就是拔掉这个山头上的几个暗堡……难道是越军的支援上来了?!

    暗堡里也是一阵寂静,连那个放肆收割战士们性命的机枪火舌也安静了一会。

    丛林里湿热,云虎趴伏在那,脑门上也出了一层冷汗,紧张的盯着前面的暗堡,又暗暗打量斜侧方突然出现的火力。虽然只是一声冷枪,但是战场上冷枪最难防,越南人的特工队可不是闹着玩儿的,那些人不但会放冷枪,还会讲中国话,实在让人难以提防。

    云虎身边一个绿军装的年轻人低声问道:“连长,现在怎么办?”

    云虎没有犹豫,立刻道:“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人,两边都哑火了,趁这个机会攻过去!高排长,你带几个人去那边用树枝举着帽子试探,我带人从侧面过去!”

    云虎手下的行动力十分迅速,几乎是几顶军帽和头盔举起来的同时,对面暗堡里沉静了片刻的机枪又开始扫射起来。机枪声音密集,但是也无法掩盖斜侧方冷不丁出现的那几声枪响,像是已经瞄准了许久,枪声坚定又沉稳。

    “砰!砰砰——!!”

    暗堡里忽然传出了一阵异动,但是很快斜侧面的枪声再次响起,这次更加干脆利落,两发子弹下去,暗堡里彻底哑了火。

    斜侧面安静了一下,也跟着用树枝挑起了一顶草绿色军帽,有节奏的上下晃了三下,以示是自己人。

    云虎彻底松了一口气,这他娘的是蒋老二,一看那缺了边角的破帽子就知道是他!这家伙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摸到那边去了?这几枪打的可真是时候!

    越军暗堡的火力已经被.干掉,硬拼哪里是云虎的对手,尤其是云虎带的兵一边跑一边狂扔手榴弹,这一个个的投弹测试的时候可都是好手,扔的那叫一个准,对面卷着泥土就炸开了!

    弹药不怕浪费,多的是,不止是民兵用骡马运送上来的,那些越南人用的也是一样的枪械弹药。81-自动步枪和56半自动子弹通用,这是我军的一**宝,战场上几乎到处都成了提供武器的弹药库,补充起来也容易。

    云虎带着一个连的人在一片喊杀声中再次夺得了高地,把一面浸着血的五星红旗插了上去。

    插红旗的小战士这次学精了,没跟其他军区来的新兵蛋子似的学电影里那样挺腰在那高喊,插了红旗就一滚身滑下来,躲的干脆利落。

    听说别的军区有新来的兵,看电影看多了,学着英雄主义,冲锋的时候没倒下去,插红旗的时候不知道要躲,硬生生成了活靶子,死的实在冤枉。

    山头上的十多个敌人已经全部战死,有的眉心中枪,有的被手榴弹炸死,尸体已经都不成形了。阵地上到处是残肢断臂,也分不清是越南人的还是自己人的。

    云虎把头盔扔下地,看着死去的几个小战士,绿色的军装已经被血和泥土脏污的分不出什么颜色。云虎身边的几个老兵也红了眼睛,这些都还是十七八岁的男孩,今天早上还一起说笑,不过半天的时间,就已经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云虎赤红了眼睛,哑声道:“干他娘的!就为了这十几个人……就为了这十几个人,我们一个连都他妈打光了!”

    蒋东升过来的时候,也听到云虎在那骂,他情绪比云虎内敛一些,只带着几个人过去帮着收敛了战士们的尸体。他们进入的阵地太深,民兵虽然也会来抬战士们的尸体下山,但是这也是冒着生命危险的。有不少战士的尸体永远的留在了这片赤红的土地上,不是不带他们走,是他们已经破碎不堪,无法拼凑起来。

    有一个小战士抱着一具同乡的尸体痛哭不止,见到蒋东升过来,竟然用脑袋撞了他肚子,顶着让他离开。蒋东升身边的几个兵忙拦住了他,但是那个小战士依旧哭个不住,红着眼睛看着蒋东升,带着哭腔喊道:“指导员、指导员你为什么不早开枪!你那么厉害,你怎么不早把那几个越南佬打死……王栓、孙常友、老吴……他们都死了啊,都死了!!”

    云虎上去抽了他一巴掌,力道很大,掌力拍在小战士后背上几乎让这不大的小兵跌坐到地上去,继而跪在那里再次痛哭起来。

    “你当指导员什么都能做到么?你知不知道,他自己去那边伏击是冒了多么大的风险?!”云虎眼睛也是血红的,缠着手指着蒋东升,道:“你看看你们指导员用的是什么玩意儿!”

    蒋东升站在一旁沉默着,战场上的气氛僵硬沉重,一如他手里那只用的已经破损的苏制AK。他们手里哪有什么狙击枪,蒋东升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了一节瞄准镜,拿布条凑合着缠绕起来绑在枪管上当狙击枪用,在这样的情况下单枪匹马摸过去,当真是豁出去不要命提前结束了战斗。

    简陋的“狙击枪”射击的距离有限,能在这样粗糙的条件下达到刚才的精准度,已经十分惊人了。

    蒋东升看着那个小战士,一点都不怪他。他握紧了枪,看着小战士抱着自己死去同乡痛哭的样子,忍不住想到了另一个人。如果躺在那里闭上眼睛的人是夏阳,他可能会说出更多、更过分的话,甚至还会不顾纪律的去找越南佬报仇。

160、鹰击长空

    云虎带兵攻克占领了142高地,立即下令展开搜索,凡是越军尸体为了避免诈死都要补上几枪,这是以前受到的教训,跟越南人打仗一定要小心,也一定得狠下心。

    越南全民皆兵,瞧着身穿普通衣服的越南女人,转身就有可能从随身带着的草筐里拿枪出来给你一梭子子弹,连几岁的小孩也是,防不胜防。越南女兵打起枪来,可比男人都要厉害。

    驻守在这里的越军只有一个排的力量,但是发现的武器却是出乎意料的多和齐全,这样配备精良的武器用来武装小小的一个排,未免太过了。

    云虎皱着眉头翻捡着那些武器,大部分都是中国制造的,当年支援越南的12.7高射机枪、53式重机枪,成箱的子弹散落在一旁,以一个排的兵力来说,这些实在有些太多了。正看着,没留神就踢到前面战壕里半截埋在泥土里的袋子,麻袋上被子弹打穿了小孔,这么一踢有不少白色的米粒流出来。

    云虎蹲下.身,扒拉开那个袋子,果然装的是白花花的大米,拍开泥土,上面赫然印着一个一串汉字和红色八一五星。随行的小战士气得哭了,云虎也是气得手指头发抖,把那袋子大米翻检出来,排干净泥土果然是前些年支援越南的物资,印着的年份已经模糊,大米里也不知道混杂了鲜血和泥土,还是已经长期没有处理,带着一股霉烂的味道。

    一个小战士哭道:“连长,这些……这些都是白米啊!他们怎么能这么糟蹋!”

    另一个红着眼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喂狗也比给这帮越南鬼子吃强!”

    云虎沉默不语,盯着那些米袋眼睛里都要冒出火来,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情绪,让人把这些清理出来,“看看还有能用的没有,没用继续埋在那当攻防沙袋,妈了个巴子的,打死那些狼心狗肺的越南鬼子!”

    “连长!连长,指导员在后面的洞子里发现了好多枪和火箭筒!”有小兵跑步过来,一脸的兴奋,“连长,你快过去吧,指导员说有事要跟你商量。”

    “走!”

    云虎带人去了后面的洞子,只一眼就拧起了眉头,这里面不止是国产的56和苏制的AK47枪械,连60式火箭发射器都有不少。他们怕是误打误撞,攻下了一个小型的弹药仓库。

    蒋东升正带着个小兵蹲在那,一起研究地上放着的一个木头箱子。这个木头箱子特意放在猫耳洞干燥的那一小片地方,里面是一台军用电台。这玩意儿蒋东升和云虎这种打小在部队里混的人再熟悉不过——884便携式电台,还有旁边已经打烂了的报话机,这都是当年勒着裤腰带支援越南的物资之一。

    云虎上前看了一眼,眼里也满是愤慨,骂了一句,“娘的,咱们自己都揭不开锅了,从牙缝里省出物资就养出这么这么一帮乱咬人的狗东西!又送吃又送穿,送了枪炮和电台,全他娘的被那帮越南佬拿来打老乡、打咱们自己人!”他把帽子胡乱扯下来,呼哧呼哧的直喘粗气,“你没看到前面,那些越南鬼子搭在前面档枪子儿的都是什么!这帮狗娘养的……”

    蒋东升没接他的话,反倒是凑过去,在那个小兵扶着的电台那儿摆弄了几下。电台忽然弄出来了一些声音,旁边的耳机刺耳的叫了一声,吓得云虎住了嘴。

    电台突然接收到了信号,蒋东升旁边的兵不敢含糊,立刻将已经坏了大半的耳机迅速的拿过来,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一边听一边用手指在石板上跟着敲了几下,额头上都冒出了细密的汗。

    云虎看着那个兵动作,一时也不敢吭声,蒋东升倒是眯起眼睛,一边盯着那个兵手上的动作,一边在石板上有规律的用手指敲击,仔细看,他在模仿那个兵的动作,而且丝毫不差。

    那个兵听了一会,试探着在电台上简短回复,等了一会才松了口气放下耳机,只是他脸色有些难看,甚至还带了几分羞愧:“连长,指导员我懂的还不够多,这个密码还需要上报师部,让上面派人来解决。”

    云虎立刻追问道:“那你在这,听了半天,一句话也没听到?到底说了什么?”

    “我只知道是要有大规模的进攻,但是具体位置和时间还需要再破译,我们孙排长懂这个,我只跟孙排长学了几天……”

    云虎急了,站起身来:“我去叫孙排长过来!”

    “连长!”小兵喊住他,起身太快,鼻梁上的眼镜都差点滑下来,抖着唇道:“我们前几天转移过来的时候,孙排长为了掩护我们……牺牲了。”

    云虎脚步顿住了,他们属于38军侦察部队,所在的位置也是炮火最猛烈的地方,为的就是给大部队探出安全可靠的消息,期间连部损伤惨重,收编了其他几个零散的排,这个戴眼镜的小兵就是当时一起过来的。

    每天都有死伤,每天都有新人员补充,太多平凡的人牺牲了,甚至连名字也记不住。

    小兵脸上架着一副眼镜,瞧着还有几分学生气,这会儿鼻尖上都冒汗了,“连长,虽然我跟孙排长只学了几天,但是我记住了几个简单的回复,越军应该没有起疑,现在我们得紧急通知师部。”

    云虎眼睛里还有点湿润,红着眼角点了点头,哑声道:“好,我知道了。”

    蒋东升已经在那边的枪械堆里开始翻捡,像是也有自己的打算。他挑了一会,从里面翻出一把苏制SVD半自动狙击步枪,拿在手里试了试,道:“我带两个兵出去取水,看看情况。”

    “小心点。”

    云虎连部里的白色塑料水桶已经被打漏了,前几天去打水的小战士也受了伤,如今他们也只能冒险背着全连十几个军用水壶去远处打水——近一点的地方,都被越南人扔了尸体,水是没法喝的。

    远处有水的地方,也有越南人看守,他们最擅长躲在高处伏击,等着来取水的人匍匐过来,便一枪打死,再有含泪来抢回战友尸体的小战士前来,又是冷冷的一枪。

    蒋东升带着人绕了远处,他们运气不错,附近还有一点山石的掩护,在蒋东升的一杆狙击枪的掩护下,勉强灌满了七八个铁皮水壶,立刻就返回了。

    蒋东升匍匐在一处密林里,一双眼睛像鹰一样锐利,等着战士们取完水,才收起黑洞洞的枪杆最后一个撤离。

    等回到连部的时候,便听见云虎又在那训兵,不过那几个大头兵可是笑嘻嘻的,一点都没生气。还有一个娃娃脸的,瞧着大概是摸清楚了云虎的脾气,等着云虎训斥完,还解下背着的那个军绿水壶,讨好的递给云虎,道:“连长,你就别生气了,我们拿都拿回来了……您擦擦胳膊上的伤口吧?这还有一卷绷带,也是四连长让我们带过来的。”

    另外一个也憨笑了,道:“对啊,连长您先擦擦伤口,有剩下的给俺喝一口也成,俺就尝尝味道,这都快过年咧,俺们也想尝两口酒。”

    蒋东升耸了两下鼻子,果然闻到一股酒味,他笑了下,进去那个狭小的洞子里找了个地方蜷缩起手脚,把枪放在一边,半依在那道:“云虎,你那胳膊也该收拾一下了,他们拿都拿来了。”他冲之前那个跟他一起看电台的戴眼镜小战士扬了扬下巴,吩咐道:“孙贺,你去把连长胳膊上的伤擦一下,要是还有剩下的酒就轮着让大家喝一口。”

    孙贺应了一声,弓着腰向前挪动了几步,在云虎身边给他卷起胳膊擦了上面被弹片擦过的伤。虽然是冬天,但是亚热带丛林里气候阴冷潮湿,白天晚上温差大,也亏得云虎这样壮得跟牛似的的身体才能挺住。

    云虎一边让人给他擦了伤,一边冲蒋东升问道:“怎么样,附近有什么情况没有?”

    “这附近还有一个无名高地,估计有一个排的兵力,右侧山头也有暗枪,但是听着火力不猛,一时也查不到什么。”蒋东升摸了摸下巴,他手上有枪磨出来的老茧,还能觉出下巴上胡子拉碴的刺手,“要是等他们摸过来就麻烦了……”

    云虎道:“趁天黑我带几个人去端掉它。”

    蒋东升看了他胳膊一眼,笑了下:“得了吧,我去动作还快点,忘了上回差点踩着地雷的事儿了?”

    云虎有点泄气,这里雷区太多,他埋雷还行,但是排雷就远不如蒋东升厉害了。这家伙简直就是全能,工兵会的,他也一点都没少学。尤其是蒋东升特有的那种危机意识,好几次都救了他和战士们的命,这家伙身上像是装了一个雷达,能探测出哪里有地雷似的。

    云虎也问过蒋东升一次,蒋东升的回答很简单,他当时一边挖着埋在地下的子母雷,一边淡定道:“这种小路看着没人走,最容易炸掉冲在前面探路的部队,这么阴险的位置,要我,我也埋地雷。”

    战士孙贺给云虎擦完伤,把绷带也重新包扎回去,替换下云虎胳膊上原本那块已经看不出颜色的毛巾。军用水壶里还剩下一点酒,孙贺便把水壶先递给了蒋东升:“指导员。”

    蒋东升接过来,轻轻抿了一口,又传给旁边几个摩拳擦掌等着的傻兵,问了云虎道:“你跟师部联系上了么?”

    云虎刚从回忆里醒过神来,听见他问,又愤愤道:“别提了,杨排长带人去架电话线,发现咱们的电话线都让这猫耳洞里的老鼠咬烂了。这不让他们两个小兔崽子去最近的七排长那边跟师部反应情况,结果他们联系完了,又给我多翻了两个山头去四连拿酒……”

    旁边眼巴巴等着军用水壶传过来的娃娃脸小兵听见云虎这么说,立刻道:“是啊是啊,咱们电话线被老鼠咬烂了,不过幸好咱们摸去七排长那个洞子里联系师部的时候,才知道四连还有酒,拿着水壶就去灌了一半回来……”后面的人踹了他一脚,小兵忙改口,一脸严肃道:“幸好跟四连联系上了,四连的同志们尚有不少食物储备,我们为同志们松了一口气。连长,听四连他们说这两天有军工要送物资上来,还能写信让他们捎回去呢!”

    “又送物资上来?”云虎愣了下,笑道,“我之前收着的压缩饼干还放了一箱子,咱们这吃的是不缺,就是缺水。”

    “哎,连长你别说,这次真有水!四连长他们昨天收到的物资的时候,军工还特意跟他们说了,好像是一种带包装的水还是什么。只是水太沉,加了好些骡马也不够往上运的,咱们这里又只能靠人背着送上来,军工说要先保证咱们的食物和弹药呢!”

    蒋东升原本闭着休息的眼睛微微睁开一线,里面闪过一丝称得上温柔的情绪,像是含了浅浅的笑意,倒是跟他此刻胡子拉碴的糙汉子模样成了鲜明对比,坚毅的五官轮廓难得放松了些,一颗砰砰跳动的心,也被戳中了最柔软的地方似的。

161、鹰击长空

    后勤军工和民工们背着物资运送上来,随同前来的还有一位战地通讯指挥所的军工人员。

    ≮的喝了一点,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已经跟师部反应了,在等上面的命令。”他也懒得动,把旁边的一个小纸箱子往蒋东升那边踢了踢,“你的,这几次送上来的东西越来越全了,每个人都这么一小箱子,啧啧。”

    蒋东升把自己那把擦的光亮的枪放在一边,拿过那个小纸箱,打开一看里面装着的正是当天的给养。虽然箱子上印着当天的分量,但是这里面装的东西显然足够一个普通的士兵吃2天的了。

    后勤是部队战斗的重中之重,吃饭更是保障任务里面排在第一位的。这个沉甸甸的小纸箱里整齐的摆放着铁盒装的午餐肉罐头、压缩饼干,白色塑料盒装的饮用水。箱子里还有一小纸袋的茶叶、另有一个白色的纸包从中间密封了一下,两头分别装着少量的糖和盐,另外还有少量的消炎药品和一大块军用迷彩的防水布。

    旁边的小战士也在兴致勃勃的打量自己箱子里的迷彩防水布,笑道:“这下可好了,这地上又冷又湿,我之前睡在地上腰都快撑不住了,有这么个东西可真方便!这次的东西送的可太贴心了!”

    另一个小兵翻了箱子,嘟囔道:“奇怪,这上面也没写个番号,我还想写封表扬信去呢!这比咱们刚开始收到的那些口粮好太多了,东西全,想的也认真。”

    云虎在旁边笑笑没吭声,他之前写了几封信和家里联系,往返几封信给家里报平安的时候,多少跟京城里联系上了一点。这些东西可不是军需后勤处给提供的,这个小纸箱子还是紧急调了京城航空里的份额,把在飞机上的密封盒子都拿来装水和食物了,听说投资办航空食物公司的是个港商姓骆,叫骆启明。

    云虎瞧着箱子里那块迷彩防雨布,这布料他看着眼熟,花色明显就是模仿了三色迷彩。这迷彩在陆军里还没有,少量的部分也在38军王牌侦查部队手里,他之前在武城打靶的时候曾经穿了一身,还输给了蒋东升,听说被他师傅夏阳拿去了,想比着做衣服。

    如今衣服没做成,倒是全都仿照着制作了厚厚的防水迷彩布料,裁剪的一人高的大小,铺在地上勉强供人蜷缩着睡下。

    这样的一份小小布料,能送到他们手上,怕是全军基本上都有了。这是怎样的一笔大资金?

    云虎摸着手里的布料,摇头笑了笑,想起京城里的师傅夏阳,也想起夏阳那个四合院里那个爽快利落的姑娘顾白蕊,心里也带了几分暖意。他们在前线吃苦,京城里的亲人也在担心他们呢!

    蒋东升把自己分到的食物分成两份,一份随身带好,另一份直接吃掉了,他胃口好,在哪里都吃的下,几口就消灭干净。吃完之后,又拿起那个茶叶包,打开干嚼了几口茶叶,倚着墙闭着眼睛慢慢品尝带着苦香的味道。

    他以前听夏阳说过,茶叶可以减少患病的几率,好像欧洲一个部队还专门实践过。他记得那时还在京城,他找了借口不去军校上课,拿了几本军事书籍来看,一手搂着夏阳,一手顺着夏阳念的那几句话指着读下去。

    那时候天气干爽又暖和,一点都没有这破洞子里的阴寒气息,他怀里的人也是暖的,紧挨着他,声音轻而润,像是玉石珠子掉落下来发出的脆响,好听的让人眼睛都忍不住弯起来。那时天很蓝,他搂着怀里的人,一抬头就能看到院子里那棵白海棠树。

    物资虽然在尽可能的加快供应,但是战场上出现的突发情况太多,有的时候物资送上去,一整个阵地里的战友都已经牺牲了;而有的时候,像他们这样被敌人火力封锁住的前线几个连,运送物资的军工被枪炮压住,根本无法及时送到。

    三五天能平安运送到物资,在边境前线很正常,他们身边的压缩饼干还有很多,每次送来的小纸箱里都会加大分量,像是知道前线作战苦,又像是知道这边有个胃口极大的兵,生怕他吃不饱。

    云虎凑过去,挨着蒋东升道:“你对电文有什么想法?真要去164那边?”

    “如果傍晚还等不到师部的电话,我就带几个人趁天黑过去。”蒋东升把嘴里那口茶叶一点点嚼碎,慢慢咽了下去,道:“我知道一条小路,穿过右侧那个无名高地可以更快的过去,那边没有雷区。”

    云虎微微皱了眉,他觉得有点危险,但是又看了他们身上一身的血渍,咧嘴又笑了。在哪儿不是危险的,无非就是蒋东升胆子更大些,要提前冒进罢了。这样的事儿在战场上也有,军部不提倡,可他们几家的老爷子当年没一个是听话的兵,哪个不是凭着自己过人的军事才能险中求胜的?

    有那份确信自己能取胜的本事,才能坚定的选择自己要走的道路,这样的人,才是最后能赢的人。

    云虎很快就接到了师部指挥所的电话,师部传达的命令跟蒋东升所说的一致,他凑过去跟蒋东升看了一份地图,小声交换了一下意见。

    “我带一半人去。”蒋东升把目光投在狭小的猫耳洞里,看过这洞子里一张张年轻坚毅的脸,对云虎道,“这边人员少,你自己小心。”

    云虎想了下,指了那个带眼镜的孙贺,道:“我把孙贺也给你带上,他会几句越南话,遇上越南特工你们也好见机行事。”

    “谢了。”

    云虎咧嘴笑了下,在他肩膀锤了一下,“你可得平安回来,要是少了什么部件,回京城去我师傅一定饶不了我!”

    蒋东升眼睛往下瞄了一眼云虎的裤裆,“你先管好你自己吧,前几天半夜差点把下面抓破的人可不是我,我这儿齐全着呢。”

    云虎脸腾地红了,虽然现在是冬天,但是这片亚热带丛林里依旧不允许他们穿着内裤——又闷又热,一个个的大兵没人的时候恨不得光屁股了都,天冷了也只穿着滑筒裤,里面可都是真空的。云虎没受过什么苦,这会儿起了湿疹,痒地难受把大腿都抓破了,走路都直咧歪。

    万幸这次的小纸箱里贴心的放了一支治疗湿疹的药膏,显然也预料到了这种情况,薄铁皮药管理的分量特意放的很足,完全可以支撑到他们等待下一次的军需供给

163鹰击长空

    运输物资来的军工也要尽快返回,他们这次一来是送食物过来,二来是来取战士们写好的家信,因为云虎他们连连续战斗的原因,已经有两周多的时间没能及时上来收取这些信件了。

    一月份的天气,猫耳洞里内内外外还是湿漉漉的,战士们穿这个大裤衩蹲在那写家信。

    大家都写信,跟在云虎身边的那个小战士也写了一封,不过他跟着云虎时间太长,说话也越发像云虎似的带着些憨气,写的信倒是更像遗书:棉衣三件,请交送鲁省沂蒙山老区的赵大成。

    小战士名叫赵小成,他哥哥赵大成,前几年打仗的时候炸断了一条腿复员回家了,这次国家需要,他又接过兄长的行囊二话不说就上前线了。

    赵小成识字不多,问了几个人才勉强把几个生字写清楚,旁边有别的战士劝他改改,再多写点,他笑着道:“写那么多干啥,浪费墨水,俺家就剩下哥哥和俺一个了,上战场俺就没想过能活着回去。”

    云虎看了他一眼,这个兵也不过是十八岁出头的年纪,瞧着面孔上还带了几分青涩,说的话却让人忍不住眼睛里发热。只是云虎没想到的是,他手下这个赵小成在战斗结束后,非但没有受什么重伤,还立了个一等功,肩膀上都多了两条杠,这又是后话了。

    蒋东升也给京城那边写了一封,按照之前的惯例,给夏阳画了一只和平鸽,上面一句话也没有,只简简单单的落了自己的名字。他往旁边看了一眼,瞧见云虎在那抓耳挠腮,吭哧了半天还没写出一个字的模样,忍不住凑过去看了一眼,道:“写什么呢这么费劲,你手上的伤还没好吧?我帮你啊。”

    云虎单手写不方便,可依旧红着脸不让蒋东升帮忙,一手护住了那张皱巴巴的信纸,一手在那匆匆写了几个字。只是他刚写了没几个字,手里的钢笔就墨水不足了,只得厚着脸皮挨近了蒋东升,道:“东哥,那什么,借我点墨水呗,我就吸一点……”

    蒋东升看他一眼,似笑非笑的掏了钢笔出来,让云虎凑过来笔尖挨着笔尖的吸了一点墨水汁。云虎手上的伤还没好利索,端枪的时候还看不出什么,拿着这小物件的时候却是哆哆嗦嗦的,蒋东升看不过去,把自己的笔递给他,道:“都给你,都给你,你拿去用吧。”

    云虎哎了一声,笑的脸上都放光了,蹲在那边干燥的石板上抓紧写信,难得的认真。蒋东升凑过去偷看了一眼,这位自己写字不利索还不让帮忙的云连长,果然不是给家里的老祖母写的信,那上面的称呼都不一样呢!

    云虎那信上规规矩矩的写了开头,一行俊逸的字写下的是他炙热的感情,大着胆子在开头写了“顾白蕊同志”。他没再跟以前一样喊一声白蕊姐,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心里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不准备再让顾白蕊当他的姐姐了。

    蒋东升把自己那个和平鸽交给那位运送物资上来的军工,钢笔的字迹有些淡了,纸张也被手上的炮灰蹭的有点脏,万幸没有沾到血迹,不知道送到夏阳手上的时候还能不能看清楚他画的是只白色的和平鸽。

    战场上的人心里都盼着和平,但是他们比谁都知道,和平是靠打出来的。

    傍晚时分,军工带着信件等物品先行下山。

    蒋东升带了一半的人手摸黑走小路去了164高地,他肩上背着之前拿到的那把苏制狙击步枪,手里还提了一把AK-47。AK这枪保养方便也耐.操,泡在水里也不容易生锈卡壳,是战场上故障率最低的枪,一般都是战士们拿来保命的家伙。

    蒋东升下令让随行的战士们每人携带一天份量的压缩干粮和一小瓶饮用水,他看了那几个身上都有些轻伤的战士,又小声嘱咐道:“物资纸箱里的几包消炎药和急救绷带也都拿上,赵小成,你是机枪手,枪可给我扛稳了!”

    赵小成身板小,力气大,冲蒋东升咧嘴笑了下,道:“指导员你放心吧!”

    云虎喊了蒋东升一声,在他兜里塞了一个小纸包,含糊道:“上次我骗你的,其实我还剩下点烟,都给你吧。”

    蒋东升摸了口袋一下,云虎塞过来的是一个扁扁的香烟盒,里面只剩下几支香烟了,瞧着都是云老幺平时从牙缝里省下来的。除了香烟,还有几颗硬鼓鼓的块状物品,大概是糖,这在前线都是好东西。蒋东升也没跟他客气,挑眉笑着在他肩膀上锤了一下,道:“你自己也小心,要攻到后边的指挥部去,除了169高地,就是你这边了。别到时候我守住了那边,你这里失守了啊!”

    云虎回敬了他一下,也笑了,神色飞扬道:“胡扯,小爷打枪输给你,打仗可不输你!”

    而在蒋东升离开不久,云虎所在的高地就受到了越军的小规模偷袭,枪声打响以后,云虎在战壕里接到了后方指挥部的电话。指挥部要求云虎所在连队留守142高地,电话里声音急切,“马上就有一个加强连来支援你们,你们全连严防死守,一定要坚守住!”

    云虎眉头皱成一团,握紧了话筒,心脏也砰砰跳快了起来,“我是142,我是142!我们之前截获一份越军电文,电文里说越军主力会攻打169高地,169高地那边比我们更需要支援……!”

    “这是命令,重复一遍,这是命令!你们的指导员蒋东升在哪里,让他接电话!”

    “报告!169高地危急,蒋东升已带人赶去支援!”

    “胡闹!他这是抗命你知不知道!等他回来要治他的罪……!”

    指挥部摔了电话,云虎这边也是眉头不展,他不担心蒋东升事后被治罪,担心的是此刻169高地那边的情况。他这边来了加强连严防守备,那蒋东升那边呢?指挥部里兵力多少他还是有数的,虽然后方还有五个坦克连待命,但是在这样复杂的地形上并不能一下冲上来。一旦后方炮兵哑火,别说蒋东升赶去支援的169高地,就连他这补充了兵力的142高地,恐怕都无法坚守住!

    指挥部的首长也是眉头紧锁,耳边是炮火轰鸣,手指顺着昏黄的一点光亮慢慢顺着地图上的地方移动。他们所在的地方是老山防线的中段,左边是八里河东山,右边是老山主峰,中间的盘龙河蜿蜒而下。顺着这条盘龙河下去,那里便是越军组织进攻的中心。据可靠情报,越军这次是铁了心要拿下他们这个指挥部。

    142高地是前线阵地中最高的一处,它的侧后方就是茂松岭阵地的大门169高地,再后面就是守备军团的指挥部。

    越南人要拿下这指挥部,势必要先攻打142高地——指挥部的首长脸色凝重起来,手指在142高地上重重落下,半天没有移动。他知道那里是谁在带兵,当年,他还曾是云老将军的手下,跟着老将军战场里出生入死。如今守在142高地的云虎,跟他爷爷云老将军当年一样,也是铁骨铮铮的一条好汉,有他守在142高地上,就像是老山主峰一侧钉了一颗钉子,必定誓死守住。

    另一侧的169高地,赶去支援的是蒋东升——蒋老的孙子,蒋老当年擅用诡兵,行兵不按常理,有时手段也够狠辣,但确实是用兵的奇才。蒋东升如今赶去169高地支援,难道……越军这次是大集团军作战,要攻击的目标范围也扩大了么?

    首长拿起电话,拨打了几声,却是一片盲音,电话线在前线被越南特工剪断是常时,此刻却让人忍不住大动肝火!指挥部的首长紧接着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厉声道:“七连,七连,这里是指挥部!请速往169高地进行支援!务必尽快到达目的地!”

    毛松岭战区情况不妙,山下的公路前几天就被越军炸毁,运动炮弹不能立刻到达,正在全力抢修,此刻炮兵手里只剩下不到三个基数的炮弹供应。

    正常打法下,炮兵一个基数的炮弹,是一天的供应量,而这个“正常”显然不适用在战斗激烈的情况下。

    一遍遍轰炸敌人阵地的炮兵,在扩大前线攻击的情况下,仅仅只用了半天,就打光了三个基数的炮弹,这其中“臭弹”占了一定的数目。文化革命闹运动,无论是人们的日常生产,就连军工的生产也无法得到正常的保障和供应,这些在实战下,简直就是无法言喻的沉痛。

    指挥部那位两鬓已经有些花白的首长,一次次接通山下的电话,用几乎嘶吼的声音喊道:“……加强火力支援,请求加强火力支援!”

    然而山下,被越军炸毁的公路和滚落下山坡积下的巨大山石,阻挡了军工们运送弹药的去路。不少军工赤红了眼睛,听着前线炮弹轰鸣的声音,含着眼泪骂了一声,硬是用背篓装起了炮弹扛着送了上去!

    不少边民也自发自觉的背上子弹木箱,咬了牙一步步顺着山路往上爬,那里有他们最亲的人,在为了他们的安宁生活流血牺牲,他们无法修补好公路,便用自己的手脚,用自己微薄的力气,一点点肩挑背扛的把弹药送上去!

    不远处,公路上忽然传来了一阵骡马把式呼喝牲口的口号声,正在从车上往下卸弹药的军工抬头看了一眼,顿时就激动起来,“是马队!是马队的人!”

    来的人穿着普通人的衣裳,只是头上带了一顶草绿色五星的军帽,他身后是大批的骡马牲口,尽是清一色擅走山路能负重的南方矮脚骡马,瞧着数量不下几百!

    马队的领头人瞧见军车停在路边过不去,立刻上前道:“看来我们来的正好呀,来来,快把东西都装在马背上吧,我们是先送第一批运来的牲口的,足有四百多头!”老汉擦了下脸,把马缰绳别在腰间,上前接过一箱子弹药放在马背上固定好,“你们放心,后边还有的是呢,足够用的!”

    而此刻,盘龙河北面的一片草地上,大批越军正在加大火力,趁着中国炮兵哑火的时候争分夺秒的进攻!他们悍不畏死的一步步接近主峰,目标,正是老山主峰两侧的两颗牙齿——142、169高地!

    越军分工明确,分兵两路顺着盘龙河河谷一路往上,越过老山主峰,攻打两侧高地,试图扩大阵地进一步攻陷主峰指挥部!

    阵地炮火交战加剧,150高地失守!

    上午十时,131高地失守!!

    越军猛攻八里河东142高地!!

    142高地当真如老山主峰一侧的一颗锋利的虎牙一般,坚定的钉在那巍然不动,任凭越军强力猛攻,硬是无法将这颗“虎牙”掰断!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云虎带人仍在咬牙硬撑,万幸的是他们在这里发现了越军的一个小型弹药仓库,子弹像是不要钱一样一梭子一梭子地打出去!

    “连长!四排的阵地也失守了!”

    “连长!七排的阵地也失守了!!”

    云虎脸色难看极了,他如今四处背敌,炮火声虽然不断,但是越军就像是悍不畏死的蝗虫,硬是不停的发起冲锋。142高地周围一线警戒阵地如今全部失守,后方炮兵忽然哑火,他眼前甚至都已经能看清冲上来的越南士兵,眼瞅着也要顶不住……

    云虎骂了一声,自己推开那个胳膊上还在咕咕冒血的小战士,自己站在了机枪手的位置,“妈了个巴子,老子今天死也要守住!”

    突然,越军对142高地猛烈的攻击停顿了一下,继而大批主力调往攻击169高地!

    云虎连部略微得到片刻休息,但是看着不远处169高地上的阵阵激烈战火,实在无法放下那颗提高了的心。

    越军在169高地冲锋不断,像是那里有什么吸引了他们一样,悍不畏死的发动猛攻,炮火轰炸,步兵冲锋,仅169一个阵地便吸引了越军的大部分炮火,那片不大的阵地上泥土都被炮弹炸地翻了几遍!

    云虎眼尖的发现之前的164高地已经被轰炸过去,越南人已经冲到了169阵地前面,他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蒋东升有个什么闪失。但是一方面,又隐隐觉得越军突然放弃142猛攻169,这里面怕是也跟蒋东升有些什么关联。

    越军拿下164高地,打开二线缺口,但是他们并没有趁着中国炮兵哑火的空当冲到后面守军的指挥部主阵地上去,反而开始猛攻169阵地,直至打到了169阵地前30米,依旧悍不畏死的冲上去!倒下,再增援,用人墙挡了子弹,继续冲锋!!

    169高地,危机!!

    云虎胆战心惊的看着那边硝烟滚滚,山地能见度本来就低,听着声音在山上炸响,更像是一声声闷雷轰隆隆碾过耳边,让人的心都跟着缩进了。他捏紧了手里的枪杆,正在紧张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后方炮兵再次发射榴弹炮的声音!

    炮兵一个小时的弹药缺口,因为后方骡马队的及时到来,和边民的帮助,硬生生缩短为半个小时!

    炮兵再次发威,对越军阵地进行地毯式猛烈炮击!!

    169高地吸引了越军主力炮火,我军趁机抢回150、131高地,142高地也被分散了火力,得以继续坚守。半小时的激战,愣是没再让越南人越过阵地一步!142、169高地这两颗锋利的牙齿,借着后方炮兵的火力掩护,再次亮出了锋芒!

    古怪的是,越军冒着炮火,直到最后依旧在猛攻169高地。

    毛松岭此战,我军险胜。

    指挥部的几个老首长听到消息,也是忍不住拍桌子喊了一声好,他们可都是为这些新兵捏了一把汗的。那个鬓角头发花白的首长问了,道:“169高地是谁守着?蒋东升吗?”

    “报告首长,是蒋指导员!”

    另外几个老家伙听见,也凑过来,问道:“原来是这小子!他怎么吸引了越军火力的?”

    来汇报的小战士原地打了个敬礼,带着几分崇拜道:“报告首长!蒋指导员单枪匹马摸到火力前线,把越军的一线指挥官打死了!!”

    几个老头面色古怪,好半天其中一个才噗嗤一声乐了出来,鬓角斑白的那个老首长更是脸色铁青,嘴角抖了两下,一个字也没说出来。难怪越军会突然不要命似的直扑169高地,蒋东升这小子把人家的一线指挥官打死了,能不一窝蜂似的冲上去吗!!

    作者有话要说:162章节放在存稿箱,但是无法修改时间,悲剧的卡在那里了……orz折腾了半天弄不出来,咱们省去那一章节直接163吧,那啥,这么顺下来内容也是一样的。

164鹰击长空

    蒋东升被抓去指挥部,云虎也去了。

    指挥部的几个老头看着他们不说话,尤其是看向蒋东升的时候,还有一个老头多看了蒋东升几眼,一边小声打听他部队的番号,一边忍不住的嘴角住上扬。他们带过的兵太多,战场上听军令的兵是好兵,这样懂兵法,也敢打敢拼的,瞧着更是喜欢。

    前面指挥的首长还在那绷着脸,站在桌子前面道:“这次喊他们两个过来,是想让你们谈谈,对这次战斗有什么感想。”

    云虎性子直,也带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当下梗着脖子哼哼道:“枪不好。”

    蒋东升还算是个稳重的,在一边斟酌着附和了一句,道:“不过我们打枪的水平还是普遍不错的,武器虽然重要,但是后期人力也弥补上了这个不足。”言下之意,也对枪械弹药颇有微词。

    站在一旁的营长吓得一脑门汗,忙上前打断他们,“首长,他们俩还年轻,又都是新兵,对部队的情况不了解……”

    弹药的问题也算是历史遗留问题,部队里的官兵都知道一些情况,听说之前有人提了几次,还被撤职了。别说他们这些营职干部不敢问,就是军部里也未必有人多说什么,怎么这两个刚提拔上来的新兵张口就说了!

    蒋东升和云虎的身份知道的人很少,即便是一个军区的人也只有那么几个知晓,营长不知道他俩的身份,生怕他们说错了话惹怒了上面,连原本的嘉奖也没了,小心帮着打圆场。不过这两个人的脾气,显然也在指挥部那几个老头的预料之内,之前问话的首长听到蒋东升他们说起弹药的问题,打了个手势,道:“没事,让他们继续说下去。”

    蒋东升略微沉吟一下,简略的说了一下阵地上的情况,弹药哑火的事儿大家都知道,他也没再多说,只是拿出一个小册子,把上面列举的几个更合理使用弹药的方式说了一下。

    “别的阵地我不知道,只这一段时间我所在营地的情况,弹药里面哑火的,也有一定数量了。这段时间我总结了一点战斗中的小经验,这里山地多,草丛茂密,手榴弹的杀伤半径是7.5米,如果没有组织的让士兵随意投出杀伤力就小,我的建议是,在越军攻打时,每隔一秒半开始投弹,分成几组不间断循环投弹,这样可以更有效的杀伤越军的主攻力量……”

    指挥部的老头听蒋东升说了几句,就来了兴趣,跟着过去翻了他的小册子,上面简单介绍了几个枪械的使用,不过要求手法太难了,倒是对地雷研究的还不少,大约是把阵地上越南人埋下的地雷都挖了个遍,种类十分详尽。

    首长问蒋东升要了这份小册子,道:“不错,瞧着是个大个子,心还是很细的嘛!”

    后面一个矮些的老头也点了头,他从一开始就看中了蒋东升这个兵,附和道:“是不错,警卫员,来,给他记下来,这个要立功!要是这小册子上的几个单兵作战方式普及了,功劳不比守住169高地小!”

    云虎在旁边不动声色碰了蒋东升胳膊一下,眼角眉梢扬起一点,带了笑意。他就知道,这些老家伙嘴硬心软,叫他们来就是来嘉奖他们的,哪儿能他们拼死守住了阵地还受处分啊!

    那个虎着脸的首长依旧没吭声,也不说他俩到底立了什么功,只让人拿着蒋东升那本小册子去后方紧急加印,要求的是同“战地越南语”那样的小册子一样多印多发,力求给士兵多一份保命的希望。

    矮个子的老头要和蔼很多,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道:“还有什么要反应的么?”

    “越南人的特工行动太频繁,阵地上岗哨也严重不足,战士们半夜睡不好,已有风吹草动就开枪。”蒋东升如实反应,想到那些特工就眉头紧锁,“一个人开了枪,营地里其他人也给惊起来了,一晚上就听见枪炮声不断可也打不到一个特工。”

    云虎对越南特工也是恨得牙痒痒,跟着道:“后面的特工跟山上的蚊子老鼠一样多,换多少口令也没用。”

    桌子前的首长已经吩咐完毕印制的事情,听见他们说这个,也皱了眉头,道:“这次让你们来,还有一个事情,也是关于越南特工的,你们跟我来。”他从桌上拿起自己的军帽,戴好了,吩咐那边的参谋道:“去打开会议室的门。”

    战地上所谓的会议室,也不过是堆砌起来的一处矮小狭窄的空间,里面此刻放着一张破木桌子,上面放着的不适行军地图,而是一张张照片。

    指挥部的首长带着他们进去,脸色凝重的把照片递给他们,哑声道:“就在前几天,边境那边的战地医院被越南的特工偷袭了,一整座医院里的伤员和医护人员全都……牺牲了。”

    照片上的景象太过惨烈,无数的伤兵在没有枪械的情况下被屠杀,白衣的战地医生和护士也倒在血泊里……这样的惨状,让蒋东升和云虎的脸色都难看起来。早些年两边交战都有特工,但是特工也只局限在给炮兵指出炮击方位和做侦查敌情的活动,在后面的战地医院杀伤兵和大量医护人员,这已经越界了。

    负责给他们拿照片的那个小参谋在一边哽咽着,给他们指着一幅幅的照片,慢慢诉说着经过。“听说还有几个从远处来探望伤员的亲人,也惨死在那,几个从北京来的学生记者,也受了重伤,没来得及转院就因为失血过多救不回来了。”

    蒋东升腾地抬起头来,眼睛都红了,“京城来的学生?哪个学校的?”

    小战士揉了一把眼睛,哑声道:“也不知道是哪个学校的,都带着照相机,只知道是京城里的几个学生,上面派他们下来当战地记者,拍摄资料的。这里一些照片,就是从他们护着的相机里留下来的……”

    云虎拍了拍蒋东升的肩膀,试图让他松懈下来,小声道:“师傅他不会突然来,他要来,肯定提前跟咱们打招呼。”

    蒋东升心绪不宁,看到照片上那一幅幅惨状,看着上面一张学生护着伤员躺在那一地鲜血的照片,心里的愤怒彻底被点燃了。

    指挥部在前线紧急调了一批侦察兵里的实战好手,让他们去越军后方进行了一场特工对特工的较量。蒋东升本来就是侦察兵,这次得到命令,拎着手里的那支狙击步枪二话没说就去了。

    越南人在后方医院里做的事儿让前线的士兵全都愤怒了,无论如何,他们势必要对其进行报复!以牙还牙!!

    对越军后方进行毁灭性的报复的任务时间是十天,各大军区派出侦察兵里的精英分头行动,势必见血而归!

    蒋东升临去执行特殊任务之前,唯一求云虎的事儿,就是让他动用关系去打听了医院里那些伤员的名单。

    云虎小声道,“我问了,遇难人员里有学生……但是没有夏阳的名字,你放心吧。”

    蒋东升眼神里略微缓和了一点,但是脸色依旧是铁青的,没再多说一句话就出发去指定地点集合了。

    云虎看着他离开,叹了口气,刚想从猫耳洞里钻出来,就听到外面一点石子踩动的声音,脸色一变握紧了枪就贴着墙壁靠了过去,喝道:“谁在那!”

    外面的人脚步略微有些虚浮,瞧着像是体力并不太好的样子,被云虎这么抬枪一举吓得自己乱了章法,嘴里忙道:“连长!我是孙贺,不是敌人!”

    云虎把枪口移到一边,看着站在门口的那个脸色灰白的小战士,皱眉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孙贺体力本就弱一些,也不知道这会儿在外面猫着腰躲了多久,身体都有些哆嗦,他努力扶了一下自己鼻梁上的眼镜,磕磕巴巴道:“连长,我听说……指导员要出任务,我想跟指导员一起去……”

    云虎呵斥了他一声,道:“胡闹什么,他去的地方是你能去的?你们指导员有正事要做,别跟着瞎胡闹!”

    孙贺嘴唇抖了一下,身体也像是有些紧张,微微颤抖了下,“我……”

    云虎自己心里本就烦的不行,看到他这样更忍不住有些心浮气躁,“你什么你!站你的岗去!”

    孙贺咬了一下唇,眼镜后面的眼神却一下变得坚定起来,追上云虎道:“连长!我能帮上指导员的忙,我会一点越南话,我上次跟着指导员去169高地的时候,就遇上过越南特工了,还跟他们对过话,他们没有发觉我是假冒的……连长,你就让我去吧!我想跟指导员一起……”

    云虎抬头看了他一眼,不快道:“你现在能帮上你们指导员最大的忙,就是好好的站岗。”

    孙贺还想再说,云虎却是也没闲工夫听他讲了,大步走了几步,对另外几个猫耳洞里的战士喊道:“都给我出来!”

    几个战士猫腰钻了出来,身上的军装还是潮湿的。还有几个正在里面擦枪,擦了一半听见云虎喊拎着枪就跑出来了,“连长!”

    云虎看了一眼他们用的枪,道:“赵小成你们几个机枪手负责留下,其他几个人跟我去131高地那边!”

    “去那边干啥?”

    “干啥!去弄一箱废弃的照明弹回来,你们连长我手把手教你们做烟雾弹、燃烧弹!这些玩意儿改造一下,威力可不小!”

    几个小战士还愣在那,似乎有点不太明白,“可是咱们手榴弹也够用,而且指导员说……”

    “你们都让指导员给惯坏了,什么事儿都让他顶着,指导员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难道还指望他突然回来给咱们再几墙端掉暗堡?!”云虎过去一人给了一脚,气得哼哼:“你们指导员不在的时候,咱们这阵地,绝对不能丢!”

    孙贺站在那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再追上去同云虎请战,他刚才在猫耳洞边上模糊听到一两句,怕是蒋指导员现在已经走的远了,这次任务,他是追不上指导员的脚步了。

    蒋东升执行特殊任务归来的时间,比预计时间,晚了十天。

    蒋东升撤回来的时候,身后还带了几个人,个个都是一身污血的模样,加上浑身的泥污和胡子拉碴的模样,说是野人也不为过。

    蒋东升被人扶着过来,一路上走的踉踉跄跄,更像是被人拖着走。他裤腿卷起来大半,腰上也缠绕着一件衣服,带着血水浸泡后的深褐色,仔细看,路过的草地上都带了斑斑的血迹。

    142高地依旧是由云虎所在的连队驻守,这次岗哨比之前多了许多,也正规了些,瞧见有人来立刻鸣枪示警,喊道:“口令!”

    那些人停下脚步,架着蒋东升的人身量也很高,他微微低头听蒋东升说了几句,就对着上面哨口上的小战士回喊了一句,“玉龙山!”只是这人声音有些僵硬,听着更像是方言,一个词带了几个转折略微有些古怪。

    来人虽然口音古怪,但是口号是没错的,这是他们连长和指导员一早就定下的特殊战时口令,小战士一边提高警惕,一边放了他们进来。

    等到进来之后,跟在后面的一个披着越南士兵外套和帽子的年轻人,才用虚弱的声音匆匆对旁边的小战士道:“快,蒋东升受伤了,他腿上中弹,弹片太深,没办法清理干净……他流了很多血,需要紧急治疗!”

    放他们进来的那个小战士正是孙贺,听见那个年轻军人说,这才发现放进来的人正是他一直挂念的蒋指导员!

    云虎也过来了,他一看到躺在那脸色煞白的大个子兵,立刻道:“快!快送到后面去,军工还没有走远,让他们的担架抓紧回来一个,送蒋东升去战地医院!快啊!!”

    孙贺这次没有再多要求,就被云虎一起派往去护送蒋东升一行人去战地医院。蒋东升身后跟着的也是几个侦察兵,他们身上多多少少受了伤,扶着蒋东升的那个人,脸上额头上更是跟血糊住了一半脸似的,只能模糊看到他脸颊轮廓格外坚毅,大约有少数民族的血统,身材也十分健硕。

    个少数民族的壮小伙旁边跟着一个皮肤白皙的年轻男人,一身的越南军装打扮。年轻男人似乎也受了伤,话很少,两人只偶尔说一两句,模糊听到那个壮实的小伙子喊他名字,发音有些类似“百诺”。

    作者有话要说:

    很久之后,成立了黑豹特X部队之后——

    士兵A:我们队伍有着优良的传统,蒋队当年带队的时候,炸了三个弹药库,一个地下军工厂,为了纪念蒋队特地制作了这把用蒋队命名的黑豹手枪!

    士兵B:扳机的位置打死也不敢碰肿么破!QAQ

    士兵C:扳机的位置打死也不敢碰+10086

    士兵D:扳机的位置打死也不敢碰+军校准考证号

165鹰击长空

    孙贺奉命送蒋东升他们一行人去了后面的战地医院,这次医院周围的警戒也多了起来,他们里面那个叫百诺的年轻人还穿着越南军服,在医院门口被拦下来查问了下。

    百诺的脚受了伤,被竹签子整个插过脚掌,只粗略剪断了露在外面的竹签,脚掌上到现在还是皮开肉绽的,看着可怖。百诺忍着剧痛说了部队的番号,医院守备的军人还想再问,就被百诺旁边那个皮肤黝黑的壮实小伙一把推开了,粗声呵斥道:“他受伤了!等他治好了你们再问行不行?!”

    孙贺在一旁也是心急如焚,他知道自从上次医院出事之后就加强了警戒,但是蒋指导员伤的更重,这会儿还是昏迷不醒的,一时情急,带着人就冲过去了,“先去急救室!”

    蒋东升腿上的伤很严重,半条腿被炸得皮开肉绽,炮弹碎片取出了好些,几次浑身高烧不退。医生一连几次下了病危通知,更是差点冒着风险截肢。

    上头师部下了命令,这是战斗英雄,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他的一条腿!

    战地医院里紧急抽调医生,一连做了几次手术,蒋东升毕竟年轻,身体也强壮,愣是凭借着年轻旺盛的生命力慢慢恢复了过来。他苏醒之后,第一句话便是喊饿,用虚弱的声音嚷着要吃饭。

    凭着饭菜和药品,蒋东升的身体一天天恢复过来,他恢复速度之快,连医院里的医生都忍不住喊了一声奇迹。他们还没见过像这位一样有着野兽般复原能力的军人,也没见过在手术病床上麻药劲还没过,就自己要求吃饭的人。

    孙贺这段时间留在医院陪同照顾,期间来看蒋东升的人不少,尤其是军报的记者。孙贺也隐约听到了一些消息,似乎蒋指导员带着一小队的人,去炸了越南人后方的一个弹药库,还灭了一个特工营,下手之狠,让越军在前线上都用大喇叭广播紧急喊了停,双方特工对后方的偷袭事件,终于告一段落。

    孙贺照顾的细心,不过接触的越多,蒋东升带给他的震撼就越大。他原本以为蒋指导员是老兵,却没想到他刮干净胡子,换上一身衣服,竟然跟他的年纪也差不多大,也就是二十出头的模样,眼睛里生机勃勃的,若不是偶尔眯起眼睛想事情的模样跟之前没有区别,他几乎认不出眼前的这个英俊帅气的男人就是他跟着出生入死的蒋指导员了。

    蒋东升彻底清醒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询问和他一起出任务的几个人的情况,“孙贺,你去看看其他人怎么样了,我记得那个百诺被毒蛇咬了……”

    孙贺忙回过神来,紧张的有些结巴,道:“指导员你放心吧,他们都比你伤的轻,现在都已经能下地走路了。他们有来看过你一次,只是那时候你在病房里还没醒,他们就又出去了。那个百诺已经打了血清,有人照顾。”

    蒋东升得知这几人都救治活下来,松了一口气,脸上也带了点笑意。他们两个组一起出任务,第一个小组中了埋伏死伤大半,他带去的人倒是都活着回来了,伤的最重的就是他这个头。

    外面还在下着暴雨,天色有些发暗,孙贺起身出去给蒋东升打饭,蒋指导员醒来之后胃口大的像是无底洞,像是要把这几个月的消耗全部补充回来似的,吃的很多。

    孙贺冒雨出去打来饭菜,用铝皮饭盒装的满满的,捂在怀里趁热带回来。但是他刚到门口,就瞧见了门口站着几个持枪的警卫员,一时顿下了脚步,没有接近。他上次无意中见过一次,知道这是蒋指导员在给军区的领导汇报工作,指导员出的是特殊任务,有些事他也是不能知道的。

    孙贺站在那静静的等着,等到里面的首长出来,带着警卫员走了,他这才匆匆推门进去,把饭菜摆在旁边的小铁柜上,道:“指导员,吃饭了。”

    蒋东升半躺在病床上,还在那埋头写着什么,听见他说也只随口嗯了一声。孙贺站在一边,看着病床上的人,看了一会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忍不住脸上发烫,又忙把视线下移,看到了那个被指导员握在手里的黑皮小本子。

    孙贺原本有些跳跃的眼神慢慢淡下来,战地上的连长和指导员都有这么一个小本子,用来统计数据。蒋指导员以前还给他讲过一次打枪的事,他有幸看了一次这个小黑本,上面记着的是一串串数据。不止是能在关键时刻救他们一次的枪械炮弹的数据,还有一串串战友因某些常规失误而受伤、甚至牺牲的数据。

    孙贺看着病床上年轻的指导员面无表情的在小黑本上写着什么,大约又是在总结这次战后的数据吧?他心里忽然有点发涩,他看着蒋指导员写下那些冷冰冰的数据,忍不住想如果自己牺牲了,是不是也会变成蒋指导员UU小说微不足道的一个字符?

    孙贺心里涌上一阵阵不甘,但又有些无力,一时也说不出什么原因。心里隐隐冒出一股念头,不甘心自己即便死了也不过是被蒋指导员写在小黑本上,变成其中一个数字。

    孙贺看了一眼病床上人的模样,像是要把他牢牢记在心里。

    他还记得在猫耳洞的日子,那时候山上物资缺乏,有的时候打起仗来,一连几天都吃不上什么东西。临近腊月的时候,军工送上来的物资里,竟然还带了一小块包装完好的年糕,上面沾着一点红色的果脯,实在是香甜。

    蒋指导员当时只吃了一口,就眯着眼睛说了句“是海棠果”。他还记得当时云虎连长说快到蒋指导员的生日了,笑着说就拿这特意送上来的年糕给他庆生。他们一帮人就在战火硝烟里分吃了那点糯米年糕,也是那一次,他知道了蒋指导员挑食,喜欢吃年糕上面的海棠果。也是那一次,他在站哨岗的时候,听到指导员躲在一边偷偷吹口琴,反反复复就那一个曲子,调子分外的柔和……

    一个胡子拉碴的高大“老兵”,喜欢吃甜兮兮的海棠果,而且碰上喜欢吃的,一口也没让给他们,全捏起来扔进了自己嘴里,眯着眼睛一边慢慢吃一边笑;一个浑身是血的汉子,在晚上会摩挲着自己的口琴,轻轻对着月亮吹奏一曲。这样难得一见的情景,让孙贺第一次觉得指导员还是带着几分孩子气的,也格外觉得亲近起来。

    再后来,他陪着指导员去了164高地,又转战169高地。弹夹不知道打空了多少,杀了很多越南人,战友也倒下去了很多,他已经有些麻木了,只知道跟在蒋指导员身边,寸步不离。

    直到如今,他仿佛还能闻到当时硝烟弥漫的紧张,能闻到空气中翻滚着的刺鼻血腥气味……孙贺眼睛暗了下来,默默垂下头不敢再看病床上那个人,也小心的收起了自己那份可望不可得的苦涩心思。

    云虎的连队被替换下来了,他一下了前线,就立刻来了医院探望蒋东升。

    蒋东升恢复的不错,坐在那冲他笑道:“怎么舍得下山了啊,不坚守你的142阵地了?”

    “上面有消息说几大军区都要动动兵,也轮不到咱们一个劲儿的在前面抢功劳。这次听说甘越也要来,甘军长亲自带了西北军区的新兵蛋子来历练一下,说是也该操练一下新兵了。”云虎略微停顿了一下,坐过去一点,小声道:“对了,这次你受伤上面已经报上去了,消息传的有点慢,你爷爷刚听到,现在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蒋东升哦了一声,道:“那正好,你到时候配合我一下。”

    云虎愣了下,道:“配合?配合什么?”

    蒋东升看了他一眼,慢吞吞道:“你知道我和夏阳什么关系吧。”

    云虎脸腾的红了,他比蒋东升这不要脸的还带了几分不好意思,压低声音磨牙道:“你小声点,这事儿能大声说吗,你让不让我师傅继续念书、做人了啊?!”

    蒋东升笑了下,伸手冲他勾了勾,道:“我没打算委屈夏阳,这次负伤没那么重,但是我必须说的严重一点,你到时候配合我,就说我是……”他最后几个字说的很含糊,但是云虎听的眉头一跳,眼神古怪的看向他下面,点了点头。

    蒋东升脸皮厚,还在那嘱咐他,“你记住了,到时候就这么说。”

    云虎还在往下看,犹豫了一下道:“你不会真不行了吧?伤到那里及早治也许还能……”

    蒋东升瞪他一眼,“放屁,老子那好好的!这事儿你帮我办好,回京城我帮你追顾白蕊。”

    云虎眼睛一亮,点头道:“那咱们可说好了!我帮你这次,你回去也得帮我,一言为定啊!”

    蒋老来的很快,他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尽管脸上带着白色的消毒口罩,遮挡了大半的容貌,还是能看出几分熟悉。

    蒋老来战地医院之后听到的消息,已经是蒋东升和云虎添油加料改动了之后的了,这里面的消息可不止是蒋东升伤了腿,还伤了命根子,据说已经“不中用”了。

    蒋老在一旁生怕刺激到蒋东升,小心的说话,他身居高位还从未对谁这么陪着小心过,只偶尔在眼里流露出几分懊恼和悔恨,怨自己为什么把孙子送到战场。人年纪一大,心里那份雄心壮志便消散的七七八八,如今看到自己孙子这般,只恨不得带着蒋东升在香山伺候那几亩蔬果,也好过孙子如今在病床上脸色铁青难看一言不发的好。

    蒋东升脸色确实有些不好了,他眼睛盯着蒋老身后带来的年轻人,看到那边的戴口罩的年轻人好像有些面熟,但是对方遮挡的严实,他模模糊糊的有些看不清楚。对面戴消毒口罩的那个年轻人却是主动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的眉眼里带着几分关切,目光移到他包裹严实的伤腿上时,更是忍不住微微皱了下眉头。

    这个小动作让蒋东升心里一跳,他隐约猜到那个人是谁了,而且越看越像,心跳的也越来越快。蒋少喉结滚动一下,想要解释,但是他这会儿骑虎难下,硬是一个字也憋不出来。

    云虎在一边嘴角一个劲儿的抽抽,他也没法说。

    蒋老伤心不已,安抚了蒋东升几句,见他脸色实在难看,便嘱咐他好好休养自己出去了。

    蒋东升看到蒋老喊了云虎出去,似乎在云虎耳边问了几句什么,蒋老身后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也认真的听着。

    云虎之前答应了蒋东升要做足戏份,这会儿站在病房门口那,也是一脸的为难,硬着头皮道:“对,挺严重的,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这里医生说是治不好了,以后也不成了……”

    蒋东升耳朵尖,听见他说的那些,脸色黑的跟锅底似的。

    蒋老出去找医生了,那个穿白大褂的年轻人却是留了下来,慢慢走近病床,站在那打量蒋东升,眼睛顺着蒋少的腰部往下看,在绷带裹着的大腿和大腿根部那略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想如何安慰他。

    蒋东升被他这样看着难受,一下坐了起来,憋着小声带了几分羞恼道:“夏阳,我、我没伤着那!”

    “嗯,我知道。”夏阳抬头看了他一眼,明显安慰的神色居多,“你先养伤,别急,我们在路上就听说了,但是不知道这么严重,你爷爷已经在找医生了,实在不行京城里还有一个冯乙,我去求他,慢慢治疗总还是……”

    “真没伤着!”蒋东升恨不得把裤子脱了给夏阳看了,憋得脸色发红。他拉着夏阳的手让他靠近一点,在夏阳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夏阳趴在他床边先是愣了下,然后抬眼看了他,眼神里带了几分讶异,“你想瞒得过你爷爷?”

    蒋东升哼道:“我刚才不是差点连你都骗了。反正我不准备结婚生孩子,趁早让爷爷死了这个念头,对他对我都好。”他摘下夏阳脸上的口罩,伸手捏了捏夏阳的脸颊,带了点笑意道,“我只要你一个。”

    夏阳眼睫动了两下,慢慢垂下眼睛,挨着他的手掌蹭了蹭。

    作者有话要说:

    “你听我解释”篇:

    蒋少(挠门):夏阳,夏阳你听我解释啊!

    夏阳:等下,我把这个药典查完,冯乙说好像有一味中药对治疗这个挺好的……

    蒋少(打滚挠门):夏阳你开门啊!我证明给你看嗷嗷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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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爪机党的刷新一下哦~大家晚安,找小剧场的图片用了好久orz

166鹰击长空

    孙贺惊讶的发现,之前进了几次手术室也不吭一声的蒋指导员,忽然变得无法“自理”起来。自从一位老首长来探望过之后,蒋指导员就开始卧床不起,具体的情况孙贺也并不清楚,只知道那位老首长似乎是来自京城军区,是蒋指导员的一位亲人。

    从京城来的那位老首长还带了一位年轻的医护人员,特意留下了全天侯的照顾蒋指导员,但是也是自从这位医护人员留下之后,蒋指导员就开始哼哼唧唧的喊疼,甚至连饭也不肯自己吃了,一定要人喂到嘴里,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孙贺不明所以,他每次打完饭送来,就被蒋指导员挥手催着让他出去,更多的时候只能看到一个戴着白口罩的年轻人在那里照顾指导员,有的时候零星的听到只言片语的对话,大部分也是指导员在说,那位照顾人的倒像是一位大家做派的少爷,站得笔直,即便坐在病床边上喂饭,动作也是斯文的,微微露出的一截手腕上红绳缠绕了几圈,上面似乎还坠了一点金子做的什么小玩意儿。

    孙贺还在偷偷打量,虽然消毒口罩遮了大半张脸,但是依旧能从露在外面的眉眼里看出几分冷俊,即便微微皱起眉头责怪指导员几句的时候,也是漂亮的紧,不知道摘下口罩之后会是个怎样精致的人。

    “……孙贺!”

    孙贺猛地回神,抬头就瞧见指导员在瞪着自己,像是喊了很久一脸的不耐烦,吓得立刻道:“是!”

    “你小子想什么呢?!”蒋东升语气不善,伸手指了指旁边的热水壶咳嗽了一声道:“没热水了,去打点热水来吧,哦,对了,看到外面有什么水果,顺便买点回来。”

    孙贺应了一声,拿着热水壶出去了,他觉得从京城来的这位医护人员跟他们这些扛枪的大兵完全不一样,而蒋指导员跟那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也跟他们不一样了。说不出是哪里不同,但是他们说的话题和谈论事情的语气,已经是他无法插入进去的了。

    开水房这个时间已经没有热水了,孙贺把热水壶放在那,又跑步去买了水果。外面还在下着小雨,等他带着一包红毛丹匆匆赶回病房来的时候,身上都沾湿了些,站在门口略微整了整身上的军装才敲了门,道:“报告!”

    病房里过了一会才传出指导员喊他进去的声音,声音里还带着一点点吸气的声音,等进去一瞧,果然瞧见蒋指导员躺在病床上一头冷汗的侧躺在那,眼神里带着点不服气的看着窗口那站着的白大褂青年。

    孙贺上前一步,道:“指导员,外面没有卖什么的了,只找到了点红毛丹……”

    “这个就可以了。”蒋东升一手捂着被子,另一只手冲小兵挥了挥手,眼神片刻都没离开夏阳身上。“我跟你说了我没事,你不信,我这都豁出去让你验伤了,你又不肯了?夏阳,天底下有你这样不讲道理的没有?”

    站在窗边的白大褂年轻人长睫毛抖了两下,很快又转头看着窗户外面,一句也不回应。

    蒋东升这会儿要是能掀被子单腿蹦下去,早就冲过去把夏阳抓来就地正法了,也不至于坐在床上瞪着那人干喷火,实在气不过,也只能使劲儿在床边上拍了两下,嚷嚷道:“夏阳,你给我过来!”

    站在窗边的人走了几步,但不是朝着蒋东升去的,绕过病床去了孙贺那边,伸手接过那兜水果道:“给我吧。”

    孙贺在病房里听的一头雾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这二位在吵架应该是跑不了的了,他知道蒋指导员是个暴脾气,把水果交过去之后,又小声道:“那个,我们指导员今天心情不好,他受伤了,平时不是这样的……”

    白大褂的年轻人像是没忍住笑了出来,低声轻笑的声音让孙贺有些脸红,像是他撒谎了似的。孙贺磕磕巴巴的解释不出个什么,他想夸他们指导员,但是一时也不知道从何夸起,只能涨红着脸站在那。

    病床上那位已经火冒三丈了,恨不得从床上蹦下来,“孙贺,你给我出去!晚上送饭的时候也甭来了!”

    孙贺被骂了一句,当即就吓得跑了出去。他见过蒋指导员发火,当真是六亲不认的,当初在战地上有个小兵吓得乱开枪,就被指导员拎着后脖领子扔前面阵地上去了,还骂了句“软蛋!枪子儿冲前面开,再他妈冲自己人背后开枪老子第一个崩了你”,指导员脸黑起来,下手可是毫不含糊。

    蒋东升还在病床上磨牙,盯着夏阳不放,“我跟你说,今儿这事你不给我个交代,我跟你没完!”

    夏阳看了他一眼,那位立刻就哑火了,半边身子都软下来,哼唧道:“夏阳你看看我腿上,我受了这么多伤,你也不照顾我。你不知道,我动手术的时候疼的都差点撑不住,现在都疼的不能动弹……”

    夏阳把那兜水果放在病床旁边的小柜子上,自己挨着蒋东升坐下。那位说自己“疼的不能动弹”的立刻不要脸的蹭过来,腆着脸道:“我要喝水。”

    夏阳端起旁边的一杯水,瞧着那位一点没有自己起来喝的意思,躺在那当病号大爷,便自己单手摘下戴着的消毒口罩,喝了一口水附身喂给他。

    蒋东升眯着眼睛,不急不慢的从夏阳嘴里汲取那丝清凉,等喝完了,还舍不得松开,一手按住夏阳的后脑勺同他深深的亲吻了一会。两人舌尖纠缠,蒋东升能感觉到夏阳送到他嘴边的软舌滑腻又温顺,偶尔贴着他的动一两下,带着一股撩人的亲昵。

    蒋东升亲了一会,忽然身体一顿,眼神也暗了起来,哑声道:“就知道你心软。”

    夏阳垂着眼睛没吭声,只是眼角一抹飞红,一边俯□在蒋东升嘴边亲了一口,一边将手伸到他被子里面,慢慢向下……

    蒋东升被他这小动作撩拨的难耐,张开嘴一点点吸气,等夏阳顺着他小腹摸进去的时候,更是沙哑着声音念了夏阳的名字,伸手按着他的头再次仰起脖子加深了这个吻。

    夏阳不敢动作太大,蒋东升腿上的伤的确严重,层层包裹着绷带,大腿根那也有些伤,他只敢慢慢伸了手下去一点点轻轻的捏动、揉搓,等到蒋东升进入状况把那层薄被撑得硬邦邦鼓起来的时候,还是有些不放心,贴着他耳边小声道:“真没事儿……吧?我这样,你疼不疼?”

    蒋东升脸色憋的通红,一半是被夏阳手上的动作撩拨的,一半是被夏阳刚才问的那句话弄的,他也没吭声,伸了手下去握着夏阳的手,带着他碰了全的,低哑了声音道:“跟你说了,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夏阳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冷不丁手里的东西又大了几分,差点没握住。

    蒋东升笑了下,咬了夏阳的唇吻上去,“我做梦都梦到你这么看我,瞧见你这眼神,都有点憋不住了。”他一边握着夏阳的手带着他一起动作,含糊道:“都是你的,全给你留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伺候病号篇:

    蒋东升:夏阳,你手腕上戴的是小金铃铛吗?

    夏阳:嗯。

    蒋东升:你姥爷送我的(盯着夏阳)他说送我娶媳妇用的,夏阳你说,你是不是我……

    夏阳:你老老实实的洗澡吧,伤成这样了还闹?

    蒋东升(抱尾巴边洗澡边愤愤):我又没伤着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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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阳介绍:
夏阳重生了,回到那个可以改变人生的交叉路口,他本想用另一种方式来报答蒋东升对他的恩情,却不曾想两人的相遇比前世要提前了四年。四年时间,梢愿谋涠嗌伲 蒋大少的一颗心再清楚不过,他夏阳即便是块石头也被他捂热了。这一回,夏阳不再是蒋东升用钱留住的人,而是心甘情愿跟着他,携手百年暖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暖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暖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