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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汶滔滔     重生之庶女归来txt下载     重生之庶女归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5.第175章 前世灭门重现

    [第5章第5卷]

    第181节第175章前世灭门重现

    这样子被何当归直勾勾地盯着瞧,卸去伪装后的柏炀柏竟然有点害羞起来,他微微侧开身子,望着旁边的草地低斥道:“丫头你懂不懂得什么叫含蓄,上回不是给你瞧过一次我的脸么,怎么现在还像第一次见到我似的?再说了,有孟瑄那样俊朗的夫君,你还去看别人做什么,小心回头我说漏了嘴,又害得你们小两口拌嘴掐架。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何当归冷笑一声:“你再敢胡说八道,将我与孟瑄扯在一处,你小心哪天走在大街上,就有某绝世高手跳出来揭你的面具。你不是最喜欢揭别人的短吗?我让你也尝尝在众目睽睽之下无所遁形的感觉!”

    “别介呀,女大王,”柏炀柏连忙告饶道,“怎么说着说着就恼了?我哪儿说错话了,人家孟瑄不是说了要三媒六聘去罗府提亲吗?”

    何当归蹲在草地上,用手中梅花针去扎周围的小草,闷闷道:“第一,他说的是假提亲,第二,我方才并没有应下来,现而今,我更是下定决心要自己解决仇家的问题,不再盘算着让孟瑄帮我去扛,也不想再欠人情债。而你收了我的银子,所以你要同我一起想办法,直到我的事解决之前,你都要随传随到,唯我马首是瞻。”

    孟瑄不可信任,上辈子的老熟人柏炀柏却相对可靠的多,她要指挥柏炀柏去打听清楚,朱权有没有将她抛诸脑后。

    若朱权已经足够忙碌,身边的女人也足够热闹,那她就按兵不动,不去费心提醒他自己的存在了;若朱权仍惦记着三年前那个才智不同寻常的女孩,想给伍樱阁添一个帮手,给王府姬妾添砖加瓦,那她就设计让柏炀柏去找朱权的麻烦,让朱权忙得焦头烂额无暇分身来扬州找她。再过个一年半载,等朱元璋那边有新情况的时候,她不相信朱权还会为一个女人费神,毕竟在他眼里,女人是最最微不足道的东西。

    可是,眼前她最担心的就是柏炀柏说过的,老太太相中了风扬,要将自己送给他做妾的事。此事的主动方是老太太,还是风扬?被动的一方会顺水推舟吗……

    “丫头,你也忒小气点了吧,才二十两就想买我的命,我还不如一头大青牛值钱!”柏炀柏席地而坐,用草棍挖了个小深坑,将他的易容材料用土埋了,同时尖着嗓子念青儿在曲水流觞上作的那首诗,“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如今奴家挖坑葬花,他年谁来挖坑埋我!丫头,你也是个才女,怎么交的朋友如此不济,不济也就罢了,还主动跳出来献丑,胖丫头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听好,以后你不许乱讲青儿坏话,若让我再听见,我听见一次就让你吃一次苦头——这首诗有什么问题吗?我觉得挺好的,前半段玲珑剔透,后半段直抒胸臆,再加上青儿是初学作诗,只要对仗整齐,就极是难得的了!”何当归转言问,“对了,你见着青儿了吗,我从刚才就没看见她。”

    “刚才看见她的丫鬟那个叫甲乙丙丁中的其中一个来找她,然后她就匆匆忙忙跑出书院了,都未顾上跟你打声招呼,不过,她也找不到正在钻黑林子的你和孟瑄……‘玲珑剔透’也就是委婉,‘直抒胸臆’也就是直白,一个人的诗词文章能瞧出其品性来,”柏炀柏叼着草叶躺在草地上,笑道,“一个既委婉又直白的人,听了不会觉得很好笑,同时又很可疑吗?我猜前两句不是她水平的东西,十有**是盗来的。”

    何当归蹙眉,青儿的甲乙丙丁四丫鬟现都在帮忙,难道是那里又出了什么问题?她正打算先去看看再做计较的时候,又听柏炀柏狮子大喘气的说:“你的那个叫薄荷的丫鬟也来找你了,在那边树下站了有一会儿了,好像是你们家出了什么事,我听她跟你的车夫说,似乎是你二舅的小妾小产了,现在你全家都在找你呢。”

    何当归挑起左边的眉毛,重复道:“二舅的小妾小产了?”

    “是啊,”柏炀柏笑道,“真是咄咄怪事呀,小产的人既不是你娘,也不是你爹的小妾,怎么你全家的人都在找你呢?是不是你的小针又乱扎扎到谁了?”

    何当归闷不做声地绞着手边的青草,低头陷入沉思,只小半刻工夫,手中草就被绞得粉碎。

    柏炀柏见状叹气道:“我劝过你多少次了,你的好心有时候太多余了,别的不说,那个竹哥儿就是个小奸细。你将一个跟你有仇怨的董氏的儿子养在身边,平日里显不出来,等到真有什么需要选择立场的时候,他是向着你这个表姑呢,还是向着他的亲生母亲呢?还有那个钱牡丹,半个月前的一天,我买药糖的时候看见她印堂发青,就替她占了一卦,算出她今日将曝尸街头,而且卦象是个死局,无法可解,我很多年没见过这样凶的卦象了,一时好奇就尾随她进了书院。然后,就看见你巴巴地跟在她后面说着什么,而她一把将你推开,你在她后面站着愣了一刻,然后捡起一颗小石子打中她的睡穴,给她又扎针又吃药的——你说你这不是滥好心吗?没有一个人领情,孟瑄还怀疑你挟带私怨,所以对钱牡丹袖手旁观。”

    何当归冷冷道:“我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不需要任何人支我的情,既然你看到了这一幕,刚才孟瑄指责我的时候,你怎么不出来为我辩解一句半句呢?”她不愿意承认,柏炀柏的话是对的,却又无法否认这次因为自己的失策,让孙湄娘又小赚了一局,前世的旧事重演,孙湄娘又要把谋害罗川谷小妾的脏水往自己身上泼。

    其实,她本来已有了铁石心肠、见死不救的觉悟,但可能是过了一年相对安稳的日子,让她又有点好了伤疤忘了疼,饱食终日无所事事之余,看见一个被孙湄娘用药煨着的小妾花羽,又察觉到花羽已有身孕,于是,她情不自禁地问自己,究竟在多大的程度上,历史是可以改变的呢?

    前世罗家子息单薄,三房的二少爷罗白及,十几岁就跟一个江湖侠女叫素娘的私奔了,自那以后就音讯皆无,生死不知,三房的香火就算断绝了。

    二房的罗川谷只有罗白琼罗白芍两个女儿,虽然孙湄娘给他弄了不少美妾,但都暗中给那些女子下药绝育。有几个机灵的小妾避过了绝育汤,悄悄怀上了孩子,又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孙湄娘给设法除掉了,这个花羽也是其中之一。前世的花羽下场不太好,跟孙湄娘比起来,她嫩得就像一棵黄花菜。

    虽然何当归跟二房所有人都势不两立,跟这个花羽也没有任何交情,不过一方面,她很想看看历史究竟能否小范围改动,他们这些小人物的生死不牵扯着历史正文,为何不能事在人为,人定胜天呢?另一方面,她也是想看看,能不能给外祖父留下一脉香火。

    前世不止二房三房香火断绝,连大房都断了传续。大老爷罗川柏只罗白前这一个庶子,罗白前又只石韦石竹这一对双胞子,不过这二人前世一个喜好男色,一个不能人道,所以香火也断了。

    至此,罗东府不管多么官运亨通,多么广开财路,多么春风得意马蹄疾,他们都没有一个可以承继香火的男丁了。因此,他们只好去罗家的远房亲戚里过继,过了三个小男孩都养不大,之后就没有哪个穷亲戚肯把孩子过给他们了,再苦再穷,也不能把孩子往火坑里送啊。不知是不是老天开了眼,所以让这些恶人断子绝孙。

    大房的罗白前虽然风流,但自从三年前的一桩灭门血案之后,他于女色一项就淡了很多了,如今醉心于道丹之术,与从前判若两人了。

    三年前,扬州发生了一件轰动一时的惨案,一户宅院中连主子带下人共八十二人被杀,据说是山贼干的,没人听见动静,也没人看见夜里的火光,等早晨去看的时候,那里就已经是一片焦土了。据捕快查证,那院子里的主子有三十一人,下人有五十一人,全部都是女子,她们并非本地富户,也没有田产收入,却每日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也就是说她们不挣钱,却花钱如流水。

    因此,几个捕快合计之后,判定这个院子其实是个暗门子,里面的女子均为暗娼,因为与扮成嫖客的山贼们发生了纠纷,最后全被先奸后杀。虽然这样的结论颇为不可思议,但这座宅院周围有不少山林,尽管靠近澄煦书院,却是一所较为偏僻的居所,离最近的民宅有将近二里的路程。里面有美貌女子,有莺歌燕舞,有金银细软,无家甲守卫,无来往人烟,引来山贼的注目也无甚可奇怪的。

    真正奇怪之处有两点,一是山贼奸杀暗娼后,居然将她们的尸身先挪出院外,将院子抢空和烧毁了之后,待火灭的差不多了,山贼又将她们的尸身给挪回院子里去。所以,捕快们接获报案后,甫一进门,就发现在一地的焦黑之上,躺着八十多具半身**却一点儿都没被烧坏的年轻女子的尸身,衣裙桃红柳绿莲花白尽皆有之,这样诡异的情景着实将他们唬了一跳,积年之后还有人在做恶梦。

    第二点奇怪的是,看现场翻箱倒柜的情形,以及八十多名死者无一例外的都受过侵犯的情况,捕快们判定凶手至少有三十人以上,但是所有女子都是被活活扼死的,颈上都是一模一样的右手黑手印,一个少了根小指头的男人的手印。

    也就是说,不管奸婬掳掠的山贼有多少个,但是杀人的山贼却只有一个,那个人一口气掐死了八十多个柔弱女子,何等凶煞的一个恶贼!最惨的是有三名死者还身怀六甲,却被剖腹取胎,烧为灰烬,另有一个月余大的婴孩,是被屋中的浓烟活活熏死的。

    就在官府正准备给案子定性,再画图采样,交由刑部大捕快司决断处置的时候,戏剧化的转折突然来了。

    罗家大少爷罗白前闻听了此事之后,匆匆赶至现场,跑进去只瞧了两眼,就跑出院子来,撑在一棵槐树上一边干呕一边大哭。看守现场的衙役认得他的身份,于是上去问候哭得捶胸顿足的罗白前,那个衙役以为,这里面的娼妓有罗大少爷的相好——这也是极有可能的事,因为这家暗寮离澄煦书院不远,做的可能就是男学子的生意,所以她们的生活才会这般富足。

    可是等罗白前勉强止住哭泣,断断续续地讲清楚时,衙役不禁惊呆了!原来这院子里的女子,全都是罗少养的外室小妾!

    原来她们不是贱籍女子,而是良家妇女!所有女子都是罗少从青草牛市买回来的丫头,漂亮的就作主子,长得抱歉一些的就伺候主子,供罗少每天下学后来取乐一番,而那死掉的四个婴孩或胎儿,全部都是罗少之亲生骨肉。

    于是,此案从“八十多名贱籍女子与嫖客之间的情杀案”,转性为“八十多名良家女子及四位豪门公子私生子女残害案”,得到了刑部的高度重视。不过苦于案犯太狡猾,没在现场留下一丝有用的线索,所以此案三年以来都是悬而未决。

    这桩灭门案伤透了罗白前的心,让他再也不像从前那样高乐不了,尽管府里面老太太又给他纳了几个美妾,他也不十分热心了。

    草草结束了澄煦的学业之后,他既不去考科举,也不去接手三清堂事务,关家少爷邀请他去织造坊他摇头,风家少爷邀请他去陆风镖局他也兴趣缺缺。如今,他在罗府的其录园盖了一个七星堂和一个摘星楼,白天于堂上坐禅,夜晚登楼观看天象。老太太等人把这些都当成是他在为惨死的一子三女服丧,也就随他去了,至于功名之事只好再过两年,等此事的阴影淡去再说了。

    三年前,何当归听闻此事时,亦是吃惊到了极点,她虽然知道罗白前外面有几个妾,也知道那些女子给他生了四个孩子,还知道那些人全部都会死,但是,那些全都是发生在建文二年秋天的事,而且那些人的死因也不是被山贼打劫,而是暴雨之后的一场泥石流卷走了那些生命。

    何当归心中一时滋味莫名,没想到罗白前居然这样胡闹,养外室居然养出了一个小后宫,达到八十人之多,更没想到的是,那些人竟然会提前两年半死去,还是这么惨的一个死法。

    这究竟是为什么?是老天爷做的手脚吗?

    觉得这个世上多了一个知晓着未来之事的她,肯定会在泥石流出现之前,想办法打听到那些人的所在,并将她们迁走,于是老天就先她一步行动,夺去了那些人的性命?

    今世,发生了一件前世从未发生过的事,然而,罗白前的那些女人与子女们的最终结果却都是“死”,何当归不知道,这样的事件出现意味着什么——历史是会随着时机变化,还是历史永远都不能被改变,不管里面有多少不确定因素的存在?

    她、青儿和孟瑄,这三个异世者,谁都没有能力改变历史吗?哪怕是局部的小小历史?

    她会如期嫁入宁王府,青儿和孟瑄也会循着前世的轨迹,一步一步的走下去。没人知道前世那个青儿的人生是怎样子的,但孟瑄曾提过,他前世是被一个畏战的柳副将出卖,等不到己方援兵,不只寡不敌众,腿上还中了一支毒箭,最后力竭而亡。

    今世,会不会孟瑄提防了那个害死他的柳副将,却冒出一个张副将,王副将,抑或其他的原因使他殒命?

    今世,会不会她马上就要被押进王府,然后,朱权以她的母亲和朋友的性命相要挟,逼迫她为伍樱阁流血卖命,最后,她避开了周菁兰那条毒蛇,又被谢巧凤那只猛虎咬死?

    不管是她,还是孟瑄,都将无法违拗命运的旨意,最终被磨成历史长河中的一粒细砂吗?

    每个人的结局,都是一片不可抗拒的滚滚洪流吗?

    ...

26.第176章 何妹妹的娃娃

    [第5章第5卷]

    第182节第176章何妹妹的娃娃

    此时,不远处河对岸的场地上,钱牡丹和众人“老鹰追小鸡”的疯狂游戏已经停止了,解救众人的救世主是展捕快及他的属下。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被钱牡丹追逐的二十多位千金小姐摔倒的摔倒,扭脚的扭脚,此时她们终于获救,所以忍不住几个人一处抱头痛哭起来。

    虽然那一群公子中武艺不弱的人占了半数,还有韩放和关墨等一流高手,不过他们都不太清楚那个慢腾腾走路的钱牡丹,是会喘气还是死挺了的状态。她若没死,那他们就不方便出手打她,她再怎么七孔流血的乱跑着吓人,他们也不能跟她一般见识,只能赔小心的绕着走;若她已经魂归九幽了,那他们就更不敢动手去制伏钱牡丹——死了还会走路的钱牡丹,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而展捕快及其属下就没这么多考虑了——展捕快刚才离开了片刻,回来一见到这副情景,立刻挺身而出保护大家。反正钱牡丹的父亲妹妹都吓昏了,不必去征求家属的意见,展捕快三两下就将钱牡丹给五花大绑,用刀柄按在地上了。

    河岸另一边,柏炀柏奇怪地望着稳坐钓鱼台的何当归,好心提醒她:“丫头,罗家人正在找你呢,一看就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你怎么一点儿心虚的样子都没有?你好歹流露出一丝惊慌失措的表情吧,让我不要一见到你就由衷的感到自卑,好不好?你这副神态架势,总令我觉得自己连一个小丫头的气度都比不上,实在不配当道圣。”

    何当归白他一眼,哼道:“什么时候了你还贫嘴,我来问你,你上次见到段公子的时候,他都说过些什么,当时他的神态和气色如何?他胖了还是瘦了?”

    柏炀柏撇嘴斜视着她,嘀咕道:“你不如直接问,他对你是否还痴心不改不就完了,真是个口不对心的……”见到她又开始磨刀霍霍,他从善如流地说,“那是两个多月前,我不幸落入锦衣卫手中,被送到宫中去拜见皇帝。半路上我无意中听见,某宫娥对同伴说她怀上了皇帝的女儿,因担心众人嫉妒,她就未敢公开。于是见到皇帝之后,我就掐指一算,说宫里今年有个公主出世,是他的天降福星,让他好生对待……”

    嗬!还以为柏炀柏能未卜先知,所以算出朱元璋最后一个幼女今年会出世,原来事情竟然是这样,老神棍之名真是名副其实。何当归蹙眉道:“我问的是段公子,别岔开话题!”她需要知道他的近况,知道他在锦衣卫府遇着了什么沟壑,什么坎坷,她好设法相助以补偿心中歉疚。

    “后来出了皇宫,我见锦衣卫之中没有段晓楼,一打听才知道,他第一个儿子出世了,而他请了长假,在家里奶儿子呢。我闻言开怀,以为他终于抛开了你这朵罂粟花,改闻梨花和牡丹花去了,于是我就扮成段府仆役,去恭贺他终于可以远离毒女,长命百岁。没想到一找着了他,见他怀里抱的不是他生的白胖娃娃,而是一个穿着你衣服、打扮成你样子的布娃娃。那布娃娃有你真人这么大小,虽然是个布人,可看一眼就能认出那是比着你的样子做出来的,上面的衣裳是你一贯穿的青衣……”

    何当归听得心头焦急,催促道:“段晓楼他弄个像我的娃娃做什么,他的精神状态还正常吗?”

    “做什么?”柏炀柏嗤了一声,“搂着它睡觉呗!他一边嘀咕着何妹妹长何妹妹短的,一边抱着布娃娃黯然流泪,我看不过眼就去劝他,如今他那何妹妹又卖药又开青楼,如今又在筹备第三家店铺的开张,过得不知有多逍遥,早就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了。我劝他应该买一些你卖的那种药,继续跟他的妻妾多多生子,可他闻言央求我,暂时不要把他有儿子的事告诉你,说他还尚未跟关筠成亲,再过一段时间就能退亲了,又说他那小儿子只是个意外之物,那一日他被侍妾莲儿灌醉后就人事不知,后来那莲儿就告诉他她有了身孕。总之,我听他那话中的意思,仿佛要马上把正妻之位给你腾出来,又恳请你大度包容他的小妾和庶子,我恨他太不争气,骂了他一通就走了,那就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了。”

    何当归默了半晌,问:“他身体还好吗?黑了吗?瘦了吗?”

    柏炀柏叹气:“嗯,虽然比不上我白胖可爱,倒也还是个俊俏小子,只是三魂七魄总像缺上一魂一魄似的,可能是都被挂在你这里了吧。原本刚才听了孟瑄之言,我就心道,既然段晓楼有情你有义,正妻之位也给你空出来了;既然他就是认定了没有你活不成,而你也一直牵挂着他,你二人干脆就痛痛快快成亲,上洞房里互诉相思去得了。可是我转念一想,又有点儿替你担心,那段晓楼的母亲是个巾帼女英雄,年轻时还随安宁伯上过战场,是个爱憎分明的人。最近她死了丈夫和孙子,虽然这些都跟你扯不上关系,但细思起来,你也不能摘得干干净净,连我一个旁观者都这样想,就更不要说她这个当局者了,你嫁过去只怕不妥,她会对你下狠手的。”

    何当归摇头道:“我不配让段晓楼为我这样牵挂,更不配做他的妻子,所以我绝对不作此想。但是,我听说最经的京城极不太平,皇帝的身体越来越差,脾气却越来越怪。所谓伴君如伴虎,何况还有一班京城权贵在一旁虎视眈眈,我担心段公子和陆大人他们会有什么行差踏错,所以想在能力范围内帮一帮他们,以报答这二人……”

    “喂!你快瞧!”柏炀柏指着场地中央的某处,惊叫道,“那一个黑衣服的老太婆在干什么?”

    何当归闻声瞧去,但见方才从蒿草丛中奔出、害得柏炀柏差点亲到她的那黑衣老妇。老妇抛出一根白练缠住钱牡丹的手腕,对展捕头等人笑道:“大人容禀,我是这丫头的亲姑姑,抱歉让大家受惊了,其实这丫头没中毒也没死,只是她从小就有一般毛病,是种很严重的羊羔疯,发作起来就是这样吓人。老身现在要带着她去延医治病,还望各位行个方便,若是有什么要讯问和要追究的,都只管去问他好了。”

    黑衣老妇用一根红色的藤条状物什,遥遥点了一下昏迷不醒的钱牡丹之父钱袭,然后扯了扯一端拴着钱牡丹的细长白练,嘶嘶地笑道:“好侄女,跟着姑姑去看病吧。”

    于是在众人恐惧的注视中,双眼无神的钱牡丹美眸突然就有了神采,她微微点了点头,脆声应道:“好的,姑姑,我们去看病。”

    黑衣老妇牵着钱牡丹往蒿草丛的方向走去,途经之处,人人都给她们让开路。眼看着这老少二人就要过独木桥再从他们这里路过,何当归担心柏炀柏又会借故扑倒自己,于是先一步拎着柏炀柏的领子,无声地跳上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枣树,藏身在茂密的树冠之中。

    柏炀柏讶异地低呼道:“丫头,你轻功何时变这么厉害了,往日我竟从未见识过!虽然跟段小子孟小子一比是小巫见大巫,但是联想到你是个初学武功的女子,不只懒惰蠢笨,又喜爱投机取巧,真是很难想象你也能这样高来高去的呀,失敬。”

    “好本事当然要用在关键处,何必在人前卖弄,你以为我是天桥上的艺人不成,”何当归低哼道,“何况带着一百斤的猪飞已经是我的极限了,顶多就能撑一瞬,实在不敢以高手自居。“

    柏炀柏好奇道:“看你这身法与孟瑄的大大不同,他的飘逸灵动,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而你的却是以奔跑见长,在半空中的腾跃姿势并不太雅观,莫非你学艺未精吗?你不知道,刚才在空中有一瞬间,你的姿势就像一个正在爬墙头的大马猴。”

    何当归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再出言让本小姐不快,我就直接将你丢下去喂钱牡丹。”

    柏炀柏缩一缩脖子,分辩道:“贫道只是有些好奇,刚才看你的步法,竟然有七八成像是漕帮少主风扬的迷踪步法,喂喂,你们两个认识吗?你们是什么关系?”

    何当归闻言沉默了半晌,方点头解释说:“你眼光不错,我练的正是风扬的‘迷踪步法’。当年我师从孟瑄,奈何我武功底子太差,又不愿依着孟瑄给的那些悬房梁、挂水桶的辛苦法子训练,所以直到他离开的时候,我除了运气行功入了些门道,旁的一概没学会。此时风扬来找我,昔日里,他害我被马蹄踏过一回,当时他许诺赠我一种轻身功夫作为赔礼,没想到他还记着此事,给我送来一册手绘图谱,上面墨迹尚新,可见是刚赶工画出来的。我承了他好意收下赔礼,日日依照图谱练习,虽然我为人懒惰,又喜欢走捷径,不过两三年练下来,也不小心跻身于高手之列了。”

    柏炀柏眯着眼睛,怀疑地逼视着她:“迷踪步法是武当绝学‘梯云纵’的延展功夫,乃拂柳剑风扬自创的独门武学,他竟然把他压箱底的绝学送给你,他不会对你也那个什么什么吧?哦,越想越有可能……他装作自己只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实际上是打着这个幌子不娶妻纳妾,等你长大了就去求亲,再对外宣称,他除了男人就只喜欢你这一个女人——因为你根本是个男人婆嘛,世上找不出第二个——这样,他就能满足你一夫一妻的愿望了。丫头,这风扬不会是第二个段晓楼吧?你是怎么勾引上他的呀?”

    何当归点头冷嗤道:“很好听的故事,很有趣的联想,你师父我不愧是一个花间老手,动辄就能令男子倾心。”

    此时,黑衣老妇已经领着钱牡丹消失在了蒿草丛中,此时整个山谷静谧到了极点,因此所有人都清晰地听见,茂密的蒿草丛之中响起了一大片脚步声,至少有**人之多。听着这些脚步声渐行渐远,白院长松一口气,向展捕快作揖致谢道:“幸好你及时赶到,否则我们都不知怎么办才好了,好可怕的羊羔疯病!”

    展捕快颔首,沉声道:“是这样的,刚才我跟韩放、关墨等人看着那突然变作一堆废铁的大刀,就怀疑周围潜藏着一个绝世高手,并且此人在阻碍我们救治钱牡丹。我猜此人就是对钱牡丹下毒的罪魁祸首,再看这一手碎刀绝技,我自知不是他的对手,就跑去叫帮手了。至于刚才那个黑衣妇人所说的‘羊羔疯’,恕我不敢苟同,我活了大半生也未曾见过这样子发病的‘羊羔疯’,真相究竟如何,只有等钱氏父女醒来再说了。”

    柏炀柏闻言,兴奋地捅一捅何当归,问:“真相究竟如何,你这个能掐会算的女半仙肯定早就知道了吧!钱牡丹中的毒是怎么回事?她妹妹是凶手还个帮凶?半月之前,你为何突然打晕钱牡丹,骑在她身上又扎针又喂药?你说中了尸花蛊会变成活死人,可刚刚钱牡丹还能正常开口讲话呢,死人能讲出话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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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177章 迷情只有三日

    [第5章第5卷]

    第183节第177章迷情只有三日

    何当归拍开柏炀柏的爪子,没好气地说:“你才是半仙,比起你我可差得远了,那钱牡丹中蛊毒的事我可是经你点醒才知道的,你问我我又问谁去?”虽然书上说中“尸花蛊”的人发作三次后就变成会走的尸体,任人操控,可她既不能肯定钱牡丹这就是第三次发作,也没见过那种传说中的行尸走肉,又如何能分辨钱牡丹甜美的声音是来自一个活人,还是她体内的那些蛊虫帮她说的。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柏炀柏不死心:“那半个月前,你给她吃了什么药丸?我也想吃。”

    “那个就是普通的泻火药,你想吃吗,我也觉得你应该多吃点儿,改天我给你灌两斤,不收你银子,”何当归慷慨地提议,见他满面疑惑,她好心解释道,“半个月前我注意到上课时坐在我斜前方的钱牡丹情绪非常亢奋,下了课就去男子院的墙边放声唱歌,连坐在她周围的几位小姐也是如此。只有我一个人心绪尚算平稳,可是也没有往常的定性,每堂课都是煎熬,越听越烦躁,反复默念心经才能坚持下去。经过两天的观察,我发现钱牡丹头上簪的玉兰花异香扑鼻,其味道在麝香中又添加了几种花香,我反复辨认后,不觉心惊。原来那玉兰花上竟然沾着一种效力极强的迷幻药,嗅入之后就会让人想入非非,不能自拔,进而会对某个特定异性产生强烈的迷恋。”

    柏炀柏双眼发亮:“世上竟有这么好的东西,那药怎么做的呀,求配方!”

    何当归用眼角瞟他,略诧异:“嗯?你不是不近女色吗,怎么也对迷幻药感兴趣?配方我还没分析出来,不过我那里收着钱牡丹的两朵花,你喜欢的话我送你一朵戴着玩吧。”

    “贫道怎么会生出俗心呢,就算是你这样的小妞倒贴我,我还要考虑上两三年,更不要说其他像胖丫头、郑先生和你二舅母那样奇形怪状的女人,”柏炀柏捂着嘴吃吃地笑,“贫道只是有点好奇,你闻了那香之后,想到的是谁,迷恋上的又是谁?你听见风扬就变色,听见阿权就发抖,是不是跟这个有关?”

    何当归充耳不闻,继续讲钱牡丹的事:“于是,我劝钱牡丹不要戴那花了,可她不肯听,于是我趁没人注意的时候使了一招妙手空空,偷走了她的花。谁知第二天她又簪着一朵新花来上学,我不知道她是主动去闻那种迷情药,小毒怡情,还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下药,所以我就用言辞试探她,大致肯定她是被人下了药。不过因为我跟她交浅言深,一番试探下来,我开罪了这位钱大小姐,从那之后她就开始小打小闹的整治我,琴弦、板凳、毛笔、食盒,我懒得同她一个小女孩计较,就认栽吃了几回闷亏,她渐渐也就失了兴致,不再来向我下绊子。”

    “一个小女孩?我瞧着她有十六七岁,”柏炀柏用拇指摩挲着下巴,“丫头,你今年贵庚?”

    何当归自顾自地说:“直到此时,我只知她是钱家大小姐,连她闺名都不知道。我给她施针喂药那一次后,她体内的积毒被排出,不再像之前那样放浪形骸。之后,我又每日往她头上的那朵花上弹一些蜜蜂、毛虫等女孩子最怕的东西,她渐渐疑心花太香引来了虫儿,就不再戴花上学了。可我却注意到另一件事,那就是钱大小姐戴花的那几日,钱二小姐都没来上学,而钱大小姐撤去花的隔天,钱二小姐又一次跟她形影不离了。不过事情已然过去,当事人又是两个陌生人,我就未再深究。”

    “迷情药……”柏炀柏左手托着腮帮,笑道,“我自问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却从没听说过谁有这样的好东西,要是这药真的管用,那么世间岂不是会少很多旷男怨女吗?比如,呃我只是打个比方,当着段晓楼的面给你灌下这个药,那你也不会再计较什么名分地位了,事事对他千依百顺,那他还不乐开了花?”

    “我用旁人试过这药的药性,发现最久能支持三日,也就是说,对某人的迷恋只能维持三日,而且没有固定对象,不是当着谁的面吃药就迷恋谁。”何当归不惊不燥地徐徐说道,“虽然我自己也很疑惑段晓楼为何这样痴恋我,但是我很肯定他喜欢的不是一个没有主见,没有心魂的女子,若我早在初识时就对他千依百顺,那他现在大概早就忘了我的脸长什么样了。”

    柏炀柏叹气:“你不是没有心魂,我瞧着你就是根本没有心,说什么要补偿段晓楼,他想要什么你还不清楚?只要你给他一个笑脸,他马上就从冬天变成夏天了。”

    何当归蹙起两道笼罩着哀愁的娥眉,亦叹道:“潜君,令段晓楼喜欢上我,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后悔的事;而把他从我身边推开,是我做得第二后悔的事。不是因为我对他情难自禁,发现自己离不了他,而是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最犟的人,没想到这次却遇见了一个比我更犟的。早知如此,我真想在他失去至亲之前答应嫁给他,这么犟的人,肯定一辈子都不会变心。”

    突然,柏炀柏向她伸出手,将温凉的手指触上她的脸颊,然后用指尖上下划来划去。她刚要拨开他的手,他却紧掐着她的面皮狠狠一揪,让她痛出了一点泪花。柏炀柏收回手,自言自语道:“可恶,还以为让我猜中答案了呢……”

    何当归揉着火辣辣的粉颊,恼怒地瞪着他:“柏炀柏你干嘛揪我!”

    柏炀柏研判地看着她,微笑道:“刚才觉得你的口吻跟你的脸完全不搭,就像是个跟我差不多年纪的女子,正顶着一张少女的脸讲话,一时被这样的想法控制住了,就来揭你的面具,还以为我发现你的秘密了呢。”

    何当归怔愣,正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展捕快和他的属下正在细细搜寻山谷,而且直往他们这里过来,估计是在寻找刚才打碎展捕快刀的神秘人。那些人搜得很有规律,一人一块儿片区,用长刀搂草,用火把照树,照这样下去非发现他们两个不可,而柏炀柏又顶着一张不能见人的真脸。

    何当归转头问柏炀柏:“老伯,你能飞吗?咱直接踏着树冠翻过这个山头,去山那边的课舍。”她知道柏炀柏的武功水平只比前世的她略好些,所以对他期待不大,可她也是泥菩萨过江,飞得玄玄乎乎的,不可能带着一头泥猪一起飞。

    柏炀柏摇摇头,严肃道:“只有鸟人才会飞,我才不去练那些无用的轻功。”说着他自怀中拿出一张人皮面具样的东西往脸上粘,手法非常之熟练,只花了一个香火头的瞬息,他就打理利索了,摇晃着何当归的胳膊,尖着嗓门撒娇道,“小姐,我们快下树吧,老太太她们该等的着急了,等着你回去解释,为何要毒害二房的子息呢!”

    “槐、槐花——呀!”何当归正震惊于三个月不见的槐花的笑靥突然出现在眼前,下一刻,毫无防备的她竟然被对方从树丫间推了下去!

    她可以一个旋身或者一个跟头稳稳落地,可是展捕快等人俨然已经接近了,她不想在这些人面前暴露武功,所以索性闭上了眼睛,预备要狠狠吃一个狗啃泥——

    可是,可是,她“啃”到的居然是一片温热的——

    “对不起,我……我的嘴上贴着皮,你啃到的只是我的皮,这个什么都不算,行不行?”一身郎中灰袍的“槐花”捂着嘴巴,双眼闪烁着惊恐的光,仿佛刚才被一条蛇碰到了嘴唇一般,看那焦急的架势,估计要是展捕快等人不在场,他就要再次揭开嘴唇的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展捕快冲上来,看清是何当归和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丫鬟后,不禁奇怪道:“小姐你为何从树上掉下来?”

    何当归正要答话,“槐花”却抢在她前面说:“官爷容禀,刚才那个落水的钱小姐太吓人了,追着我们主仆二人一直跑,我们一害怕就情不自禁地上树了。而我家小姐胆子小,一时没抓牢就掉下来了!”她的语调虽然带着怪异的拖腔,可声音却是地地道道的女子柔声,跟槐花本人的声音也有六成相似,除了何当归和蝉衣这样对槐花极熟悉的人,一般人绝难分辨出真假。

    旁边的一个公差忍不住问这个说不出哪里怪的丫鬟:“你为何作一身男子打扮?你二人在树上待多久了,可看见有什么可疑之人经过?”

    “槐花”一本正经地答道:“打扮成这样是我的个人爱好,可疑之人就是刚才的那个黑衣老太婆,可是你们眼巴巴将她和那些藏在草丛中的人一起放走了,如今再上哪里寻去!连钱牡丹也被那老妖婆给拐走了,看你们怎么跟那钱老爷交代!”

    展捕快瞪眼:“此话何意?钱牡丹可是自愿跟着她姑姑去治病的,我等为何要阻拦?”

    “槐花”低叫一声,弓腰藏到了何当归背后,一副被展捕快的凶恶眼神吓坏的样子,一边拿何当归当盾牌,一边慌张地说:“你们要问什么就去问我家小姐吧,她听过钱牡丹和钱水仙的悄悄话!”

    展捕快也早就认出了何当归是那个协助孟公子救人的小姐,刚想细问一通,就见她捂着额头软倒在旁边丫鬟身上,虚弱地致歉道:“抱歉,我虽然偶然听见钱氏姐妹策划了钱牡丹跳水,引一位宗公子去救她,进而让对方娶她,但其余的我就一概不知了。哦,我还她们听说,在钱牡丹的情书里,已经跟宗公子约好了‘水下定情’,只是她没想到宗公子没看她的信,而且他根本不会游水。其他的诈死和中毒的问题,恐怕只有问钱水仙才能知道了,当时很多人都看到,她还未走近钱牡丹就大哭曰‘姐姐死了’,我们大家都觉得奇怪呢。”

    展捕快还想再多问两句,却见那青衣小姐已呈现出昏迷状态,被丫鬟架着双肩才能勉强站立。他担忧道:“小姐你还好吧?”那丫鬟替她答道:“我家小姐胆小,被钱牡丹吓病了,我们先回家看病去了,后会有期!”说罢,两人齐刷刷地甩甩帕子(袖子),绕过一众捕快,往书院后门去了。

    “槐花”问:“丫头,我瞧这里还精彩得很,说不定有一出‘夜审水仙’,你只看了‘上半场’就这样走了?”

    何当归轻笑道:“我猜‘下半场’要过几日才有得看,衙门的办事效率你没领教过么,况且罗家那边也搭好了戏台挂好了幕,等着我这个票友去客串一回主角呢。”

    “槐花”觑她一眼,叹道:“孟瑄说得果然不错,你宁可自己摔得头破血流,都不肯显山露水亮一手你的功夫,你为何要隐藏得这么深?”

    何当归想了想回答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医术和功夫都是我的玉璧,我深怕一不小心变成罪人。”

    ...

28.第178章 药方带进棺材

    [第5章第5卷]

    第184节第178章药方带进棺材

    “你的心情我理解,像我这样全身上下都是玉璧,连我本人都是玉璧的人,简直就是罪人中的罪人哪,”柏炀柏去刮何当归的鼻尖,被她躲闪开了,他突然叹气曰,“我发现一件事,自从孟瑄说了让你跟其他男人保持距离,你表面上对他嗤之以鼻,可你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对我亲密无间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喂,你课舍里有备用衣裙借我吗?”柏炀柏轻拍着被孟瑄截去一只袖子的外袍,可这个动作牵动了他被孟瑄捏伤的肩头,不禁疼得呲牙咧嘴,太狠了那小子。

    “把青儿的借给你穿吧,我的不合你穿,快点走,顺便看看你的伤势如何,”何当归领着他穿花拂柳来到了琴舍门口,方道,“我并未对孟瑄的话介怀,若别人说什么我都挂在心上,那我早就活不下去,郁郁而终了。其实,我只是有一点账要跟你算算而已。”说话时已然回过身,浅笑望向对方。

    “算账?”柏炀柏一边揉着伤处,一边天真地看向她手中的一截柳条,发出疑问,“丫头你摘这个做什么?”

    何当归试着柳条的韧度,为他解释道:“是这样的,我听说真正的绝世高手飞花飞叶都能杀人,可惜我扔暗器没有准头,花啊叶啊都打不中人,所以我就想试试我的柳条能入木几分……”说着她右手执柳,左手捏了个剑诀,裙裾飘摇之间,她已经踩着玄妙的步法走近一棵柳树,手腕轻抖,将那一段柳条挥上右侧的树干。柳条到处,树干上留下了一道深痕,连周围的树皮也被抽落了一大块。

    何当归轻抚着柔韧的柳条,看向柏炀柏,徐徐发问:“说说吧,你潜进过罗府几次?都听到过什么秘密消息?除了老太太和槐花,你还用什么样的面目在我面前出现过?你碰过多少我的私人物品?”

    柏炀柏面部抽搐一下,极力维持镇定地说:“丫头,贫道乃是一方外之人,偶尔出入你的闺房也没什么,当年你巴巴钻进俺房里讨驻颜药汤洗澡,每一次俺都是把水给你烧好,把屋里的贵重物品一收,昂头挺胸目不斜视的走出去,将那房门一锁,在书院里无聊地散步,一散就散两三个时辰,你说,俺可曾多看过你一眼?”

    “别岔开话题,我从来都只将你当成宫里的公公看,我才不忌讳这个,”何当归不屑一顾地斜视他,“我问的是你为何不正大光明的来寻我,却要在我的背后伸头缩脑,既然你能从怀里随手掏出槐花的面具,可见你不是第一次假扮她了,你如此做法目的何在?”

    柏炀柏继续剖白着自己:“还记得有一次,你这个没心眼的死丫头竟然在我一个大男人房里洗澡睡着了,我要是稍有歹意,你就完了!可我散步归来,发现情况不对的第一时间就退出门去,并透过气窗往屋里扔石子,扔了**个才把你闹醒,可你倒好,不止不感激我守护了你的清白,还对着我的老脸就是一拳,打掉了我半张面具!”

    何当归提起那一次来就有气:“那次我明明吩咐过你去找别的地方睡觉,将你房间让给我用一天,只因我发现在那汤浴中运气调息比泡温泉水时更流畅,那天我刚运功渐入佳境的时候,就有石头不断从头顶落下,害我不得不立刻中止了我最成功的一次运功,你居然还敢提起此事!先吃我一鞭!”

    柏炀柏抱头鼠窜地冲她所在方向作揖,赔笑道:“我不是怕你一个人在我房里乱翻嘛,你这死丫头总惦记我的药方和药材。”

    何当归恶狠狠地瞪他:“咱俩交情这么好,你跟我透露一下你的秘方怎么了?”

    “能有多好?”柏炀柏摆摆手,“你别来跟我套近乎,我跟你只不过是普通的师徒加朋友加澡友关系而已,这药方我只能传给我柏姓后人,可我又无意女色,所以天注定我要将它带进棺材里面。所以你以后别惦记我药方了,你再对我耍心机,我就跟阿权说你仰慕他,让他将你弄走收监,他家里全是女人,你一辈子都清理不干净。”

    何当归惊怒交加:“鬼才仰慕那个人,我仰慕猪狗也不会仰慕他,你若敢如此行事,我就先杀了你再自杀,我绝不进王府。”

    柏炀柏颤抖着双肩说:“女人太可怕了,爱别的男人爱的要死要活,去死还要拉上贫道垫背,我不跟你说了。”他抱着头钻进琴舍,熟门熟路地走到廖青儿的座位找出棉裙换上,出来之后看上去就跟槐花本人一般无二了。他尖着嗓子笑道:“小姐,咱们回家吧,斗小人去!”

    何当归挑剔地上下看了他两眼,找不出什么漏洞,于是点头嘱咐他:“槐花三个月前去照顾有孕的珍珠姐了,你到了桃夭院看见别人只嘻嘻一笑就行,千万别开口说话,尤其是对着蝉衣,否则说不了两句你就惹来怀疑了。”想了想又说,“孙氏这次看样子是有备而来,说不定她给花羽吃凉性药物,还让我无意间碰上花羽,进而发现此事,这些全是孙氏一早排演好的戏码,可恨我一时不察中了她的圈套,待会儿到了罗家我难免要先输上半局,你可千万别出声帮我,在罗家里主子讲话,下人是没资格插嘴的。”

    柏炀柏兴奋地点头:“知道了,走吧走吧,咱们师徒二人去会会孙湄娘那个小娘皮!”

    何当归拍一拍裙摆上沾的尘露,率先走出去,柏炀柏随后撵上。何当归道:“趁现在路上没有人,你简单跟我说说老太太相中风扬关墨,要将我配给他们其中之一为妾,此事有几分真假,你从哪里听来的?是老太太亲口说的吗?”

    “当然了,这世上有什么消息是我打探不来的?”柏炀柏捂嘴奸笑道,“你家老太太是不是有个亲信叫汤嬷嬷,一辈子没嫁人,还弄了两个养子一个养女?那个养女也学她的样子,快三十了也不嫁人?”

    “是啊,汤嬷嬷的养女,不就是绩姑娘么。”何当归用手中柳条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路边的冬青叶,每挥一下就挥落一片叶雨,而冬青就像用长剪剪过的一般整齐。

    柏炀柏压低声音神秘道:“啧啧,原来她不是没男人,而是一口气有了两个情人,可又不能两个同时嫁,索性就这样男不婚女不嫁的交往着了。”看到何当归满面错愕,他进一步透露,“这些都是我亲耳听来的,她跟那二人连儿子都有了,一人给生了一个。”

    何当归不信:“你说的是绩姑娘的那两个襁褓中的养子?那都是她从后巷捡来的,我们都亲眼所见的。喂,我问的是风扬和关墨,你说绩姑娘干嘛?”

    柏炀柏挥挥手:“你别急呀,事情是这样的,上个月我在一家小客栈的马厩借宿,半夜里冻得睡不着,就想看看有没有免费的空房睡觉,谁知看到了一幕香艳场景。办事的居然是二男一女,女的还管一人喊大哥,管另一人喊二哥,看的我老脸通红。他们完事儿后穿上衣服就走了,而我也突然不困了,就跟着他们一起回家了,可那个家越看越熟悉,再仔细一看,这不就是何丫头住的罗家吗?我听别人管那女的叫绩姑娘,仔细一看才想起来,她就是那管老太太库房的管事女子。恰在此时,她二哥又把她抱房里去了,不一会儿帐子里就丢出衣服来,于是我捡起衣服换上,扮成她的样子,在你家老太太面前待了四天。”

    “四天?”何当归蹙眉,“你都从老太太那里听见了什么?”

    柏炀柏凑近:“你都不好奇,那绩姑娘为什么缺勤四天吗?原来她的这两个哥哥一个是陆风镖局的分局镖头,一个是丐帮五袋干事,都是大忙人呐,她与这二人是小别胜新婚,进了房间之后就出不来了……”

    “你究竟从老太太口中听到了什么?!”眼看就要到书院大门,罗家的轿子也遥遥可见,何当归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柏炀柏,恼怒道,“你不要老把你的酒糟鼻子凑到别人家里多管闲事,绩姑娘是罗家为数不多的好人,她二十**岁了有情人有儿子很奇怪吗?你居然跑去听她家壁角,真是为老不尊——老太太到底有没有提过我的亲事?”

    柏炀柏无趣地摸鼻子:“瞧你急的,仿佛巴不得明天就上花轿一样,居然对一女侍二夫之事如此平静,我瞧着你有向她发展的潜质。我扮作她的那几天,无意中截获了一封关墨的非正式聘书,上面写明愿娶你当小妾里面最大的那个。虽然聘书没到老太太手里,可关墨却将他母亲廖氏给撺掇来了,带着一盒又一盒肥肥的大螃蟹,说跟老太太赏菊花。可一顿螃蟹吃下来,她话里足足提了五次你的名字,而菊花一句没提。”

    何当归蹙眉:“廖氏?不就是青儿的大姑母?只不过是她儿子纳妾,她肯遣个媒人就很给面子了,怎么本人亲自跑来了?”

    “还不是你本人有魅力呗,人见人爱,男女通杀,”柏炀柏帮她猜测道,“你经常去廖府找胖丫头过夜,难道一次都没碰见过廖氏?会不会是那时候她对你产生了什么好感?胖丫头跟她姑妈聊天的时候,会不会讲了你不少好话呢?”

    何当归摇头:“我从未见过这位廖夫人,听说她不喜热闹,连关家的晚辈请安都很少见,她上个月跑去罗府提亲……”何当归寻思片刻,骤然睁大了眼睛,“上个月关筠被段晓楼退了亲,然后关筠的母亲就突然上门,要将我讨去给关墨为妾!她这是要给关筠出气,她将这个错处算在了我头上!老太太怎么回复廖夫人的?”

    “安心安心!你家老太太当场就回绝了她,”柏炀柏搭着她的肩膀笑道,“你家老太太说了,你虽然身世不好,人却乖巧聪慧,给男人当妾都是小家碧玉进大户人家时的排位。而罗关两家家世相当,罗家表小姐嫁去关家,就算当小妾里最大的那个也不行,至少也得当个侧妻里面最小的那个。廖夫人说她要再考虑一下,就这样,这两个人没谈拢,你的亲事就被搁置了。”

    何当归眉间略有焦色:“一次谈不拢怎知没有第二次?若廖夫人记恨于我,那在她的仇怨面前,一个侧妻之位如何不愿意拿出来?我听青儿提过,她姑母最疼的就是关筠!”

    柏炀柏安抚道:“没事,万一不幸让她们谈拢了,把你嫁过去了,就算廖氏不待见你,那个关墨可是很待见你,刚才他还下冰水打捞你呢。听说他的所有妾室都不如一个别人当礼物赠他的小太监得宠,可能他也像风扬一样,假装喜欢太监实际上在暗恋你,为你守身如玉,而且他也算一表人才,不如你就从了吧,谁叫你不要段晓楼呢?”

    何当归默然,一支柳条抽下去,一棵冬青从正中被劈开。

    柏炀柏抓了抓脸,本来是安慰的话,可是到了嘴边就忍不住刺她两句,现在看她这副倔强模样,他心中又略有不忍了,换了正经一点的语气说:“其实孟瑄的办法挺不错的,就算你施计挡住关家一回,下次说不定又冒出个伍家宗家,你又能挡住几回呢?就让孟瑄去罗家提亲吧!”

    ...

29.第179章 富商白杨求亲

    [第5章第5卷]

    第185节第179章富商白杨求亲

    何当归突然被柏炀柏的话启发了,一双清鸿似电的妙目紧紧锁住柏炀柏,盯着他的人皮面具研看了一番,又绕着他走两圈,伸手戳一戳他胸前的“绵软物什”。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忽而,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的眼中闪过一道贪婪的光。

    在这样的目光下,柏炀柏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小小声发问道:“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何当归咬着唇瓣笑道:“潜君你没有说错,我还要多谢你点醒了我,是啊,东补窟窿西补洞,总还是有漏水的时候,还不如来招釜底抽薪,自己把自己嫁出去——不过比起孟瑄,我更加中意你,老天让我在这个时候遇见你,分明就是让你来助我一臂之力。”

    柏炀柏坚决地摇头:“中意我?不行,贫道是个地道的出家人,平时连青楼都很少去,怎么可能帮你这样的忙?此事免谈,给银子我都不干。”

    何当归越过行不行的问题,已开始考虑到细节问题:“你姓白,名杨,今年十八,家里是做茶叶生意的,从北地迁居于扬州,打算在扬州长期定居,这一点很重要,因为老太太不想让我嫁太远。孟瑄在城郊有一所大别院,可以向他借用一下,他太懒所以还未给别院取名,我做一块‘白府’的大匾送去挂在别院外,这样就更像了。不过因为你的身份只是茶叶商人,要想让老太太点头,你必须提亲求娶我为正妻,还要表现一下你超群的才华,老太太最喜欢透着聪明劲儿的后生晚辈,到时候你可以把眼珠子上下左右乱转一下,显示你的活泼机灵。”

    “我还没同意……”柏炀柏小声插嘴道。

    “对了,还有聘礼,一般娶个小妾一千两都是多的了,不过正妻就要让你多破费点儿,”何当归抚着手心算了一下,点头道,“索性张口来个五千两银子吧,就算老太太不图你的银子,有这样一个数目,讲出去也有面子,那她允亲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我没钱……”柏炀柏小声抗议。

    何当归拍一下他的肩膀,柔声安抚道:“别急,这钱是正式下聘时才出的,你先去求亲,然后以要去考功名为由,将这门亲事拖个三五七年,等我写信通知你解除婚约,你再来退亲,银子咱俩谁都不必出。退亲的理由我也想好了,你扮成一个小厮来报丧,说你家白公子旅途中被盗匪所杀,临咽气之前让你来退亲。”

    柏炀柏生气了:“我不帮你,你去找别人吧,这么多对你有意思的贵公子,你挑一个嫁了不就没事了,难道你一辈子都不嫁人吗?”

    “穷有穷嫁法,富有富嫁法,我如此做法自然有我的理由,”何当归毫不相让,也不惧他的怒气,“你跟我吹胡子瞪眼也没有用,除非你打算跟我割袍绝交,否则我的这个忙,你不帮也得帮!”

    柏炀柏的凶恶维持了一瞬就蔫了,闷着头消极反抗说:“我可不保证事事都听你的话,哪天你再这样欺负我,什么都吃定我,我就上你家里抖出此事来,让你家老太太震怒之余,把你嫁给关白关墨二兄弟,让你一人给他们生一个娃。”

    何当归把这听成是“柏炀柏已妥协”的意思,满意地点点头:“这白杨肯定也要有父母和兄弟姐妹,找人来扮演容易穿帮,不如就由你一人分饰两三个白家人吧,扮一个和蔼的白老太,再扮一个友好的白杨之姐白芊,再加上白杨,这三人轮流着出现几次,等亲事敲定之后就只让白芊一人上门就可以了。”

    柏炀柏往罗家的轿子那边走,口中嘀咕着:“为什么总拣我一个人欺负,你什么时候也换一个人?”

    “谁让你是道圣,人品最好,人最可靠,”何当归跟在他后面笑道,“你乖乖帮我这回忙,等此事过后我定有重谢。不过此计能挡得住小鱼虾米,却挡不住一条大鲨鱼,我还有个非常厉害的仇家,也想来罗家提亲,此事还要让你帮点忙……”

    “早知如此就不在澄煦门口卖药糖了,丫头你也太能捣了吧,连你的仇家也要娶你,”柏炀柏紧走两步钻进车厢,口中模糊不清,依稀是说,“怎么解下的仇,你的壮阳药吃死人了?”

    何当归尚不及开口答话,轿子一旁立着的薄荷已经冲上来,一边原地跳脚一边火急火燎地说:“不好了小姐,二房的花姨娘不是有四个月的身子了吗,今天下午溜达花园的时候,她突然就见了红了。只因前几日里老太太瞧着她的肚子像个男胎,就格外着紧,把身边的嬷嬷也调去两个,所以这事立刻就传到了老太太耳中!”

    何当归轻巧地攀上马车,回头拉薄荷也上车,道:“不急,咱们路上慢慢说吧。”

    两人上车后,薄荷才首次注意到坐在对面的女子,不由得诧异问:“槐花姐,你不是回老家种地去了,怎么来了书院?”

    对面的女子嘻嘻笑了两声,何当归替她答道:“她带了土特产来看我,我留她住两天再走,薄荷你接着说吧,花姨娘见红了,她的孩子没了吗?你慌慌张张来找我是怎么回事?”

    “驾!驾!”马车飞速地奔驰起来,将薄荷的声音颠簸得断断续续,“没……她肚子里的孩子虽然救了回来,可大夫们都说……胎象不稳,想保住只怕很难。”

    何当归用着小几上的茶水糕点,娥眉挑高,轻笑道:“原来只是见红,并未小产,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薄荷摆手道:“小姐您别念阿弥陀佛了,马大夫诊出花姨娘的胎不稳是因为安胎药有问题,而取出从前给花姨娘开过的一摞药方查看,老太太和马大夫都很肯定药方没有问题,而是抓药或煎药时出了问题。给花姨娘煎药的丫鬟闻言立刻跪倒说,她绝不敢谋害主子,煎药都是在大厨房煎的,里里外外都是人,她如何敢下毒呢?最后花姨娘的贴身丫鬟想起柜子里还剩几包没煎的药,就呈上去让老太太等人查验,结果一查发现里面竟然有催产药!”

    “花姨娘肚子才四个月,催产药是沾都不能沾的禁忌之物,”何当归小口咬着杏仁酥,槐花看她吃得香甜,顿时也觉得饿了,就着茶水洗了洗手,然后一口气抓走了大半碟子。何当归护住自己的小半碟点心,微笑道,“没想到花姨娘倒是个身体健壮的,几帖催产药吃下来,居然只是见红,换了旁人,小半碗药就能流掉一个孩子了。”

    薄荷瞧着这一对抢食的主仆,捶胸顿足道:“小姐你别吃了,如今这事牵连到你头上了,而且是人赃俱获,铁证如山!他们派我来就是接你回去受审的!怎么办小姐?”

    何当归咀嚼的动作停了停,重复道:“铁证如山?那动机呢,我为何去害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花姨娘?”

    薄荷无奈道:“我所知的就这么多,小姐想了解更多,就只好先回家受审了。”

    何当归无所谓地耸耸肩:“那就拭目以待好了。”

    槐花贴上来咬耳朵说:“丫头你怯不怯呀?人家那边已经人赃俱获了,不过话说回来,孙氏为什么就认准了你一个人欺负?罗家不是新住进一个比你还好欺负的柴小姐?”

    何当归贴耳回道:“这不是‘欺负’,这叫‘陷害’。整个罗家里,孙氏就对我一人如此厚待,她这当家主母每日忙得脚不沾地,却还要花费心思来设计陷害我,说起来也是我的荣幸,说到怯,我猜此刻最怯的,应该是催产药受害者花羽。”

    前世的孙氏从来不用去花心思“陷害”何当归,她光“欺负”她就足够了,随便克扣一下她的吃用,在捧高踩低的罗府,自然就有不少势利眼的小人跳出来,代替孙氏欺侮这个寒酸的三小姐。而彼时的何当归性子软弱,一受人挤兑就绷着小嘴,眼中的泪欲流不流,看上去十分可怜的受气包形象。孙氏看得心头愉悦,觉得仇人何敬先的女儿受这样活罪,被一群卑贱的奴才欺负,实在解恨。

    解恨之余,孙氏瞧不上何当归那样的软包,也就没有直接对她下手,做什么过分的事,因此识人不清的何当归觉得孙氏虽然刻薄寡恩,但也不算是恶人,反而是大舅母和大表嫂一搭一档的挤兑自己,是两个很讨厌的女人。怀揣着这般想法,在往后的岁月里,成为宁王宠姬的她才会被孙氏等人的伪善嘴脸蒙蔽,大度地一笑泯恩仇,做他们的乖乖外甥女。

    其实上辈子,若何当归没有那么好的造化成为“人上人”,只嫁给个普通公子当妾,庸庸碌碌的过一生,那孙氏大概也不会去处心积虑的设计害她了。可是看着小时候不吱不吭的何当归越来越有本事,过得越来越好,不只嫁的人比孙氏自己一双女儿的夫君好百倍,而且她自己的女儿没一个有出息的,全都拴不住丈夫的心,还要跑去何当归那里给丈夫求官职。这些鲜明的对比刺激了孙氏,妒意和恨意越烧越旺,于是才开始谋划着除掉日子过得很滋润的何当归。

    而今世的情况也差不多,原本何当归老老实实在道观住半年,回到罗府低头做人,那孙氏也不会将她当成头号天敌。可何当归在道观里住时,一不小心就将了孙氏一军,让孙氏心中暗恨。再加上何当归刚刚死而复生,孙氏的亲弟弟就死了,虽然两者八竿子打不着,可孙氏却钻了牛角尖,想着想着就觉得是何当归夺了她弟弟的命一般,心中恨得像浸了毒药。孙氏弟弟上辈子虽不长命,可也是长到十几岁才染病死去,这一世他死的这样早,何当归听说后也略惊诧。

    再加上何当归刚回府就住进了桃夭院,占了罗府最好的一块风水宝地,所以孙氏还没跟重生后的何当归见面时,就已经对她产生了比前世强烈数倍的敌视情绪。

    一开始,孙氏的做法跟以前一样,知会了相关的管事婆子,对桃夭院断水断粮断钱,人为的将桃夭院变成冷宫,想让何当归在里面结一层冰。老太太听说此事后一句话都未过问,孙氏猜着,老太太大概因把芍姐儿的桃夭院赠人后产生愧疚,不好出面多说什么,于是孙氏心中得意,以为小赢一局。

    可不想一转眼的工夫,化名宁渊的朱权离去后留下的一幅画和一块玉佩,让老太太不禁疑虑,难道走掉的那个宁公子的身份不同一般?难道他对逸姐儿有意思,这些东西算是下定礼,等逸姐儿长大后就来迎娶?

    揣着这般想法,老太太对外孙女的日常起居也关心起来,孙氏从哪里扣走了,老太太就让人从哪里给找补回来,让孙氏气得暗自咬牙,老太太中了什么邪,怎么突然就转性了?

    其后,风扬前来拜访,一开始老太太问他宁渊的身份,他就顾左右而言他,没有一句交底的话,令老太太心中产生诸多猜测。后来风扬悄悄去看了何当归一次,在她的软硬兼施下两人统一了口径。于是老太太再问时,风扬就说宁渊是个富商,有个亡妹跟何当归长相相似,故而赠了那幅画给她,并无旁的意思。

    ...

30.第180章 捏造私通证据

    [第5章第5卷]

    第186节第180章捏造私通证据

    老太太看出那块青龙玉佩不是凡品,虽然风扬称宁渊只是一个珠宝商人,但老太太却愈发觉得宁渊是皇室中人的可能性极大。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而那幅画中的人物风景,虽然何当归和风扬都说是兄妹之情,但老太太却越瞧越像男女之情。虽然何当归声称,自己只跟那宁公子讲过三句话,但老太太觉得外孙女实在是个有出息的孩子,三句话就勾搭上一个小郡王。

    就这样,在老太太眼中,何当归成了罗府继罗白琼之后第二有潜力高嫁的小姐,衣食用度自然不能太低了。所以,不管孙氏怎么费尽心机地克扣桃夭院的日常所需,汤嬷嬷路过的时候只要发现哪里短缺了,都是第一时间给找补齐全。

    白费心思的孙氏固然气得不轻,然而对此事最愤慨的却是何当归。好一个朱权,真是神通广大,一幅画和一块玉就盖过她所有的努力,让她在罗府首次享受到了小姐待遇,即使闭目袖手,和前世一样软弱可欺,也照样有大把的锦衣玉食上门。

    而孙氏看到何当归活的滋润,心中对她的厌恶愈加的深,本来只扣一点月用就能平息的火气,如今慢慢酝酿成了不整死何当归不罢休的邪火,各种诡计层出不穷。

    何当归也是见招拆招,每把孙氏挡回去一次,孙氏就更变本加厉一回,从开始小打小闹的冤枉何当归偷盗,到在桃夭院安插奸细抓她小辫子,成功在她偷出府的时候逮着了两次现形。到了现在,又跟罗家子嗣扯上了关系,除掉情敌花羽和那孩子的同时,又能把脏水倒在何当归的头上,真是一笔双盈利的好买卖,不枉孙氏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悉心布局,然后出其不意的收网。

    “话说,你曾看过她沐浴,可知她身上有什么记号没有?痣、胎记或者疤痕之类的。”何当归贴着耳朵问槐花。

    槐花附耳笑道:“莫非你想要……你可真够邪恶的,不愧是能跟孙氏斗争的女人。”

    何当归附耳微笑道:“过奖,不过是一点回敬而已。”

    孙氏在罗家如此风生水起,即使横行霸道也照样受人爱戴,说白了,也不过因为她是老太太的长媳。若是她对丈夫不忠,那么必然会失去老太太的心,这比揭发孙氏把公中银子搂进自己腰包还管用,而且这一招也是她从孙氏和周妃手上学的。

    昔年照顾周妃的肺疾,何当归和周妃同为女子,又日夜相对,难免有被对方瞧见身体的时候,于是,周妃就暗中记住了她胸口有三颗小红痣的特征。

    后来罗白琼哭哭啼啼跑来,说自己容貌及不上几个妯娌,更及不上丈夫的几个妾,如今已彻底失宠,丈夫几个月没去她房里了。罗白琼求告,听说妹妹你能让王爷夜夜离不开你,肯定有什么不同于常人的手段,盼教姐姐个一招半式,挽回丈夫的心。

    何当归不能告诉她,自己跟王爷关系不同一般,是因为自己是王爷的心腹,替他打理着伍樱阁杂务,因此每晚都要向他汇报。看罗白琼哭得可怜,何当归就将自己的首饰取出,教她如何穿衣打扮更耐看,又说她有什么相中的首饰尽管挑。罗白琼对那些华美首饰只翻了两下就丢开了,反而对一匣圆形的异香扑鼻的铜质花钿发生兴趣,问这是贴在哪里的花钿。

    那盒花钿是朱权送何当归的私物,让她贴在肚脐上,雪肤映着明黄的花色形成别样美感,是房中怡情之物。何当归吞吞吐吐地跟罗白琼解释清楚,罗白琼就更感兴趣了,缠着她掀开衣服看看,又让她教自己怎么戴。可是等临别的时候,何当归要赠罗白琼半盒花钿,她却推脱不要,说外面有卖的,不想拿走王爷送妹妹的东西。

    后来何当归被冤诬之时,那红痣和花钿竟然就成了她私通男人的证据,让她的心中忽而一片雪亮,不光周妃是一只鬼,连罗家二房也藏着鬼!倘或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这个法子稍稍改动用在孙氏身上,岂非妙哉?

    槐花一边咬耳朵一边吃吃地笑:“我原本是不屑去看那种中年女人的身体,可是一想到她竟然用石灰烧你的脚,我就怀着报仇的心情勉强看了几眼。你别说,她保养的还真不错,该有的地方全有,没有的地方都没有,光看身体说她二十多岁也有人相信,难怪能把你二舅迷得死死的。你家老太太一看儿子对孙氏服帖,她自然也把孙氏当成自己人,要是哪一天你二舅觉得孙氏是淫妇一脚踢开,那老太太肯定也不会这样信赖她了,她这些年从罗家大小事上可敛了不少横财吧。”

    何当归冲着对面一脸疑惑的薄荷尴尬一笑,继续跟槐花讲悄悄话:“你不要对着我的耳朵笑,弄得我很痒,你究竟看清楚了没有,孙氏的身上有什么特征?”

    槐花干脆地告诉她:“我看清楚了,她白溜溜的什么疤喇胎记都没有,”正在何当归略感失望的时候,槐花又笑道,“不过她大腿内侧居然纹了一朵红花,可见她不是个好货,青楼中的女人最多也就纹纹肩膀和脚踝,孙氏当初怎么纹上去的呢?”

    何当归微笑:“红花?是什么品种的花,你看清了么?”

    槐花白她一眼:“只看一眼我就要立刻回去洗眼睛了,哪还会去看第二第三眼!反正不是牡丹就是芍药吧,好大一朵,足有两个拳头那般大,啧啧,没想到你二舅夫妻俩好这个调调,真是人不可貌相。”

    何当归追问细节:“是哪种红色呢?正红吗?在大腿内侧的哪个位置呢?左腿还是右腿?”

    对面的薄荷满头问号地看着小姐和槐花凑着头嘀嘀咕咕,忽而又见槐花伸手去摸小姐的腿,被小姐用一根柳条打走。然后槐花一边疼得掉眼泪,一边抬起左腿指着腿根处说:“就是这里了,正红。”

    “吁——吁——”

    马车停下,何当归觉得这未免也太快了,不可能这样就到家了,于是掀开车帘向外看去,不由得吃惊道:“关二公子,有事吗?”

    关墨骑一匹枣红马,因刚才跑得太急,此刻骤然勒马停下,那马儿正在很不安分地原地转动。关墨望着镂花窗内的半张水墨素颜,微笑道:“我的小厮告诉我,说罗家出了点儿事,我怕妹妹你单独回去会受委屈,所以想跟你搭个伴一同回罗府,我好歹能帮妹妹讲两句话。”

    何当归微笑回道:“没想到二公子的消息这样灵通,不过刚才书院里大闹一场,二公子肯定也累坏了,还是早早回府免得惹令堂挂怀。至于我们罗府那点小小家务事,实在无趣得很,怎好让你去瞧那个热闹,回头老祖宗要怪罪我宣扬家丑的。”

    这关墨在关家行二,与关白、关筠乃一母同胞,均为廖夫人所出。原本,何当归与这关氏兄妹三人都不算熟悉,与关白只是一个“马蹄的交情”,彼此能道出姓名的点头之交;与关筠是暗中的情敌,彼此都没有点破,也没有撕开脸讲过话,毕竟段晓楼跟她是暗中交往的情人,跟关筠是明里要好的知己,这样论起来,她和关筠离情敌还有一段距离。

    而这个关墨,直到一年之前,去罗府走动串门的时候,目光还是落在罗白琼脸上多一些的,罗白琼对他的印象也颇好,二十有二,风度翩翩,一双狭长的眼睛仿佛会说话,当他盯着哪个女孩看,唇角勾起一抹邪肆的玩味时,那笑意是最让闺中小姐脸红心跳的那一种,正经里面似乎带着那么点儿不正经,而这点儿不正经又不会让人失去正经,没有谁被瞧了不脸红的。只是,罗白琼心中真正惦记的还是彭时,所以并未跟关墨走得太近。

    一年前的一天下午,何当归乘马车在街上溜达,跟老太太告假说是去关府找青儿,实际上是在坊间随便逛逛,抱着个面盆样的八卦罗盘,照着柏炀柏所教的寻龙地的法子,想给全济堂的分号选块好地方,可马车走着走着就到了离关府不远的街道。

    何当归从车窗中看见前面骑马走的不是别人,而是关墨,就低声吩咐车夫忍冬藤将马车赶慢一些,等前面骑马的人转过这条街去再加速。谁知前方的人像是听到了一般,突然回头看过来,何当归连忙放下车帘,不欲跟对方打照面。谁知下一刻,她就听见前方传来闷响,很像是身体重重落地的声音。

    掀开帘子去看时,就见那个关墨双眼紧闭躺在地上,不知是生是死,而他的那匹马已独自走过了半条街。这条街人来车往,这样躺在路中只怕要出事故,于是何当归喝停马车,跟忍冬藤一起将关墨移到路边。

    给关墨搭脉时,何当归略吃了一惊,往日虽知这关墨被人称作“文武双全”,她却没看出他武艺有多好,此刻一试脉息发现他的内力雄浑,几乎有她的一半儿那么多。这样看来,这关墨的武艺至少十倍于他兄长关白,可那二人几次切磋时她也在场,关墨都是略逊关白一层的。然而这些都不是何当归最吃惊之处,她最感到奇怪的是,这关墨的真气阴诡莫测,很像是练什么邪异武功练出来的。

    何当归不知道他这样突然骑马昏倒算什么状况,在大街上也不便施针治疗,刚打算让忍冬藤去关府叫人,这关墨却自己醒了过来,看起来没病没痛的,一个口哨就将他的马儿召了回来。何当归跟他告辞,他却骑马粘在她的马车后,说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一定要报答她才行云云,对她的称呼也从“三小姐”变成了“何妹妹”。

    从那以后,这个关墨就转移了主要目标,不再跟罗白琼套近乎,转而缠上了何当归。此人非常皮厚,何当归软硬兼施甩了几次都甩不脱,有一次他还借故来牵她的手,被廖青儿识破,换做一只木制假手让他握。

    直到半年前的流觞曲水诗会,他给何当归递上第一封情书,何当归一不小心把信交给廖青儿保管,廖青儿一不小心拆开,拿出来看的时候一不小心念出声来:“……妹妹你是第一个在我注视下不会脸红的女孩子,反而是我,每次被妹妹那一双眼睛一瞧,就紧张得不知手往哪里放……我房中缺一可心之人,妹妹正宜为之,倘有此意,愿遣大媒,斥千金娶妹妹为——妾,我靠!说的天花乱坠,原来是纳你为妾,小逸!咦,周围好安静……”青儿抬头四顾,发现诗会上百十双眼睛都在盯着自己瞧,不禁纳闷道,“喂,你们都看我干嘛,这情书是我表兄关墨写的!”

    从那之后,关墨就对何当归不太热络了,转而去追求另外两三位正牌千金小姐,而且有意无意地当着何当归的面,跟那些小姐做出一些亲密举止。

    正在何当归庆幸赶走了一朵烂桃花时,一个月之前,关墨又重新展开攻势,本来何当归还有些不明所以,可现在联想到关筠被退婚之事,何当归对这个突然变热情、比从前还热情的关墨产生了强烈的怀疑和戒惕。

    ...

31.第181章 老太太回春颜

    [第5章第5卷]

    第187节第181章老太太回春颜

    关墨一身银灰色骑装,在夜幕中成为醒目的存在,他一手勒着缰绳一手攥着马鞭,朗声笑道:“既然何妹妹担心老太君不让你带着外人回家,那这样吧,我先行一步去罗府里候着,到时候若他们那些人为难妹妹,我是罗府的客人,也好帮你说两句话。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你莫怕,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何当归越听越不舒服,自己何时又招惹上他了,他还还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简直是个不可理喻的人。她思忖一刻,问关墨:“关三小姐在京城学茶艺学得如何?听说她还跟京城某户人家定了亲?”

    关墨愣了愣,点头道:“是啊,筠儿她非常好,如今就住在京城的青儿家里,明年年初就出嫁了,对了,她在家书里还提到过你呢。”

    “哦?”何当归眸中闪过一道晶亮,仿佛不意间映到了天上的月光,“关小姐信上说什么?”

    关墨露出一个回思的表情,笑道:“似乎是有一位陆大人去茶舍饮茶,两人不知为何就提到了何妹妹,筠儿她很佩服妹妹的茶艺,说她苦心钻研多年,都及不上妹妹你随手一斟。这就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吧,妹妹你虽然寄居罗家,身世堪怜,却是难得的聪明灵巧。”

    何当归听得疑惑,从关墨面上又瞧不出什么来,他是真不知道关筠退亲,还是在演戏?她放下车帘说:“天寒路滑,二公子你还是早些回关府吧,罗府这时候是不喜欢有客人到访的。”

    关墨一勒缰绳,朗笑道:“妹妹慢行,你我罗府中见。”说着驾马行远了,哒哒的马蹄声在夜幕中渐行渐远。

    何当归回头,瞧见表情古怪的槐花,有些不悦道:“你又怎么了?”

    槐花附耳道:“这小子脸皮真厚,有道是烈女怕缠郎,还是这小子的做法聪明,不管你同不同意,先上了门再说!他比段孟二人有潜质多了。”

    何当归悄声问道:“这关墨二十二岁还未定亲,莫非他真如传言中那样,乃一断袖之人?”

    “你猜的不错,”槐花点头,“那风扬是真的断还是假的断还有待考证,这个关墨可是每夜搂着个小太监睡觉,整个关府没有不知道的,唉,真想哪天晚上化装去他门口听听。”

    何当归厉声制止道:“别胡闹,这关墨耳力颇好,近他不得,你继续这样东蹿西蹿,小心哪天被人捉来烤着吃!”

    一时马车停下来,忍冬藤说:“小姐,到家了,张还家的在大门口迎着咱们呢。”

    何当归下了车,随着张还家的往内院而去,张还家的在前面引路,另有三个小丫鬟紧紧贴着何当归后面走,颇有些押送犯人的架势。这样一路进了福寿园,正堂之上老太太、二太太孙氏和二老爷罗川谷赫然列坐,周围站着一众嬷嬷丫鬟,看起来真有几分公堂的架势。

    嫌疑犯何当归向着上位上行礼,平平道:“老祖宗吉祥,二舅舅二舅母吉祥,书院发生一些事故耽搁了工夫,姗姗来迟真是抱歉。”

    孙氏一身银红水缎褙子,手中握着个小暖手炉,率先冷笑道:“一听就是托词,分明是你心虚不敢回来了,何当归,我们二房如何得罪了你,你竟然毒害怀有身孕的花姨娘?”

    何当归还未答话,银衣大氅的关墨裹挟着一股夜风寒气匆匆奔进正堂来,为她助言道:“何妹妹并未撒谎,二太太您有所不知,今天的诗会出了很多事,有位女同学失足落水,何妹妹还跳下水救人。老太君,何妹妹她浸了一身的冰水,又吹了半日寒风,若是不仔细将养,只怕要大病一场哪。”

    “哦?”孙氏拨着铜炉的环扣,笑了一声,“原来还当了一回女英雄,等着我们给她酬功呢。”

    老太太闻言让人给何当归搬来个小锦凳,又给她一杯红糖姜茶,让她坐着回话。虽然何当归比刚才矮了一截,可“嫌犯”得到喝茶的待遇,整个公堂的气氛立刻就变了。

    老太太的声音不怒自威:“逸姐儿啊,花姨娘说你跟她有些怨隙,因此在她的安胎药中偷换了几味药,让她胎象不稳,此事是真是假?”老太太穿着家常的棉里子绒心袄,看起来比三年前年轻不少,精神头更是彷如一个四十出头的妇人。

    这全赖那“回春方”的调养,虽然传家之宝“回春枣”还剩八个,老太太舍不得再吃,不过何当归依然如前世一般,悄悄在老太太的茶水、点心和温泉水中掺入回春方的药汤,让老太太继续享用着这个专门为她的病而研发出来的神奇药方的好处。由于前世用的是故老爷的不完美的残方,而今世用的才是真正的回春方,所以效果不可同日而语,让老太太觉得一天比一天身轻体健,往日的旧疾一扫而空,比年轻时还感觉健壮有力。

    虽然老太太不知道这些是何当归的“暗中操劳”,但却全把功劳记在了三年前的那一颗回春枣上,而何当归作为开启仙药的钥匙,也跟着水涨船高,变成了老太太心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加上三年前大小姐罗白英让老太太失了望,如今已不像当年那样受宠,她的位置腾了出来,于是,何当归渐渐成了老太太身边得脸的人,不过还是要排在二房一整房人的后面。

    “老祖宗容禀,我虽然被花姨娘的大黑猫吓到过一回,可一家子人有什么隔夜仇,”何当归啜饮一口姜茶咽下,捧着杯子暖手,满脸都挂着忠厚老实,乖巧地回话道,“再说了,花姨娘的孩子就是二舅舅的孩子,将来就是我的好弟弟或者好妹妹,我怎会下药毒害她呢?”

    关墨谢绝了老太太给他提供的高座,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个小马扎,端端正正摆在何当归身边,一撩袍坐下,跟她一样面朝堂上的三位“大人”。关墨微微侧头,向何当归致歉道:“抱歉,我的马儿认生,不肯进你家的马厩,因此耽误了些时候。我来迟了,妹妹没受什么委屈吧?”声音不大,不过恰巧能让整个屋里的人都听见。

    关墨一年前对罗白琼大献殷勤,孙氏和罗家人都是亲眼所见的,孙氏也乐见其成,甚至已把关墨看成半个女婿了。可恨琼姐儿那个榆木脑袋,对一个彭时念念不忘,就算他要当皇长孙侍读又如何?他们彭家人眼睛长在头顶上,瞧不上这门亲,琼姐儿你又何必一棵树上吊死呢?结果拖着拖着,关墨那个没长性的小子就让何当归给勾走了,孙氏只好自我安慰说,关墨好男色之事已经是半公开的秘密,何当归嫁过去也是当个妾,一两年里关墨对她就厌了。

    可是上个月,京城罗府的老爷罗杜松带着彭时彭渐来探亲,孙氏想着给女儿和彭时制造机会,就办了诗会,并且让他二人独处。谁知女儿鬼迷心窍地弄来些迷药迷倒了彭时,把彭时弄到她的闺房中,幸好彭时只睡了一下就醒了,让事情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但不知何故,府中的下人却一股脑地全拥进院子,目睹了这二人衣衫不整,拉拉扯扯出房间的一幕,让琼姐儿的闺誉尽失。彭时拍拍屁股回京城了,让琼姐儿独自品尝苦果,到现在还关在房里不肯见人。

    今日是澄煦的相亲诗会,孙氏苦劝女儿出去走走,未果,转头就见何当归袅袅娜娜地往府外去,明白她这是要去书院参加相亲了。孙氏瞧在眼里,妒在心里,自己两个女儿一个毁手,将来肯定要打折出嫁了,另一个闺誉受损,不知道在扬州本地还嫁不嫁得出去,而何当归一个没教养的野丫头却一天比一天像个世家小姐,让自己如何甘心?

    还好两个月前,她目睹何当归跟花姨娘在园中发生过一次口角,当时她就心生一计,要让这二人相斗,两败俱伤。这陷阱早在月前就做好了,正好在今天拿出来用,让何当归也别想逍遥快活的参加完一场相亲诗会!

    想到这里,孙氏冷笑一声,向老太太进言道:“老祖宗您听见了吧?这逸姐儿分明就是做贼心虚了,一听说家里来找,她立刻就缠上关二公子一同回家,寻思着咱们在客人面前不好罚她,她就能逃脱罪责了。小小年纪就如此奸诈,还把咱们深宅中的家务事讲给外人听,真是不可饶恕!”

    老太太深以为然,斥责何当归道:“逸姐儿,你带着关二少爷回家,是让他给你说情的吗?既然你让他说情,你总要先认罪吧!”

    何当归刚要说明她是半路遇上了关墨,对方自己探到消息,自己摸来罗府的,可关墨抢在她前面说:“老太君息怒,何妹妹已把事情都跟我说了,我理解她也是一时糊涂才会做下这样的事,因此答应跟她一起来贵府解释清楚。望老太君念她年幼无知,不小心想偏了,又马上要嫁入我们关府,就当给关府一个面子,请饶恕她这一次吧!”

    何当归惊奇地看向关墨,他在胡说些什么?与其说在帮她开脱罪责,倒不如说在坐实她的罪名,而且什么叫“马上要嫁入我们关府”?什么时候定的亲,她这个当事人怎么一无所知?看堂上的老太太竟没对这最后一句话做出什么奇怪反应,何当归心间不禁微微一沉,看来他们是私下里有了默契的,早就同意将自己嫁给关墨为妾,恐怕就是这一个月内发生的事,在关筠被退婚之后。

    门口站着的槐花捂脸,糟了糟了,没想到这关墨竟是个阴阳人,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不说,还在最关键的时候给捅一刀。何丫头这次可惨了,被孙氏陷害的同时,又被关墨落井下石,真是腹背受敌。怎么办?怎么帮她?扮成关墨的娘,把儿子接走,别在这里给何丫头添乱?

    孙氏闻言暗喜,连忙谓老太太曰:“马大夫已经说了,花姨娘这一胎是个男胎,如今吃了多日的滑胎催生散,就算保住,将来生下来是个痴儿的可能性也很大!这真是太令人发指了,只不过是一点冲撞和口角,竟然就要下毒害人性命,是可忍孰不可忍?老祖宗,我们二房如今可是一个男丁都无啊,仅有的一个胎还让何当归给毒害了,老祖宗您一向公正不阿,现在就到了要清理门户的时候了,决不能让何当归就这样借着嫁去关家的机会,给脱去了杀人害命的大罪!”

    关墨满面焦急,求情道:“老太君,我母亲可是答应考虑让何妹妹做我妻子的,您量刑的时候可千万要三思哪,打坏了可怎么进我们关家的门?”

    ...

32.第182章 私奔受到阻碍

    [第5章第5卷]

    第188节第182章私奔受到阻碍

    老太太面色暗沉,看一眼旁边闷不吭声的二儿子罗川谷,再想一想自己还未出世就注定身体孱弱的孙子,心头怒火不由蒸腾成一片,她看向堂下埋头喝茶的何当归,厉声问:“逸姐儿,如今你还有何话要说?难道你真以为有关家做后盾,就可以在出嫁之前肆无忌惮地行事了吗?”

    何当归把喝空的茶杯搁在一旁,扫一眼关墨英挺而紧绷的侧颜,又望一眼堂上孙氏美艳却恶毒的面孔。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看样子,这二人是对儿一唱一和的临时拍档,这关墨一看孙氏唱得嗓门高亮,就帮她从旁敲敲边鼓拉拉弦,这二人是合计着要唱一出“窦娥冤”呢?

    “老祖宗,逸儿有下情回禀,不过为了照顾面子,想要跟您内堂叙话。”何当归眨巴一下晶亮的眼睛,软声求道。

    “不行!”老太太尚未作答,孙氏和罗川谷先齐声阻止了,罗川谷首次开口说话了,他的语声枯涩黯哑,“逸逸,你今日必须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交代清楚,你跟花羽有何仇怨,你为何要毒害她腹中骨肉!别想着马上要去关家做少奶奶,就不把我们罗家放在眼里了,你能不能嫁,还都在我母亲的一句话之间!”

    何当归闻言略有喜色,连忙确认道:“老祖宗,是真的吗?跟关家的这门亲事,还未敲定下来吗?”

    孙氏冷笑道:“何当归,你现在知道怕了吗?别说你的亲事只是个口头约定,就算真的拿到了聘书,甚至是花轿临门,我们作为罗家尊长,也有权把你这样行为不检的逆女扣留,让你削了头发去道观里跟你娘作伴!”

    老太太点头附和:“正是此理,原本老身想着给你谋一门好亲事,这些年来,提亲的前前后后加起来有十几家,都被老身给推了,就是不忍委屈了你的人材相貌。上个月关家大夫人亲自来提亲,说看你是个机灵的,想留在身边好好调教,算是给足了面子了,可我却想尽量更进一步,给你张口要了个侧妻之位,目前还未有回复。若你真的对花姨娘下过毒,那这门亲事就此作废,老身要多留你几年,把你教好了再议亲!”

    何当归又看一眼关墨,慢声问:“二公子,你还有甚要说的吗?”

    关墨去握她的手,却被她闪避开了,关墨微微叹气说:“何妹妹你莫怕,无论何时,我总是站在你这边的,就算婚事延迟几年,我也会耐心等待。”

    “呵,二公子愿等,我却是等不及了,”何当归抿着弯弯的唇,笑容灿烂却给人感觉没有笑意,一字一顿地说道,“老祖宗,本来为了照顾客人的面子,我不欲将这些话在众人面前公开,毕竟罗关两家交好,我被冤枉事小,关二公子的品行和声誉事大。不过我转念又一想,二公子如今才二十多岁,品行不端还有改正的空间,不能因为顾及他的面子就纵容他在这里红口白牙,胡言乱语。”

    “三妹妹你,你在胡说些什么!”关墨的面色忽青忽白,低声斥责道,“我可是一直在帮你说话,你可不要不识好歹呀。”

    何当归却已别过头,望向堂上的那三个人,自辩说:“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有理由,我跟花姨娘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过十句,在偌大的罗家,碰面仅只一次而已,我为何要去害她呢?害了她,于我又有何好处呢?”

    孙氏不容她讲下去,呵斥道:“你谋害花姨娘之事已是铁证如山了,而花姨娘本人也说过曾与你结下大怨,你完全有谋害她的动机。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你再砌词狡辩,你还不如乖乖低头认罪,免得皮肉受苦!丁熔家的!”

    一个五十多岁的白面妇人应声出列,道:“太太请吩咐。”

    孙氏皮笑肉不笑地逼视着何当归,声音轻而柔:“如今当着外客的面,她又是个小姐,那些见血见肉的家法也不好请出来,先给她戴上了石锁再回话吧,让她说话时脑子清楚点。”

    丁熔家的应声而出,关墨一听着了急,伸手去抓身旁的少女的手臂,可是只抓到空空的袖子,关墨深情款款地望着耷拉眼皮的清丽佳人,慷慨激昂地说:“我不忍心看你受那种苦,何妹妹你快跟我走吧!只要你愿意跟我走,这里没人能拦得住我们,我会将你毫发无损地带出罗府,并承诺以后好好待你,绝不计较你的身份和一时糊涂犯下的错。”一边说,一边竟然作势向何当归扑过来。

    何当归连续闪开两次他的狼扑,一边专注地夺回自己的袖子,一边好心地提醒关墨:“二公子,你的发髻上落了个飞蛾,好大一只的那种,翅膀一扇一合的好可怕。”

    关墨闻听此言,行动僵硬了一下,干笑道:“妹妹你开玩笑也要分场合,眼下情形如此恶劣,咱们什么都别管了,你先跟我……”

    “呀!”堂边伺候的石榴突然抱住了头,原地跳脚喊道,“有蛾子!大蛾子!好可怕!不要啊——”

    关墨立时打了个激灵,他松开何当归的袖子,也像石榴那样原地蹦了两下,然后足下发力施展了轻功,一溜烟飞出去。何当归眺望他远去的背影,然后回头看一眼堂上略带诧异的三人,一本正经地说:“真的有飞蛾,藏于他的发髻后面,所以你们看不到。”

    孙氏发出不屑的冷哼,真是个没出息的男人,七尺的大个头居然还害怕一只虫。何当归,你还不跪地求饶吗?就算你没尝过百斤石锁的滋味,你也该听说过有丫鬟被生生压断了一条胳膊的事迹吧?不见棺材不掉泪,真是天生的贱命!

    少顷,丁熔家的领着个面色焦黑的老婆子往正堂赶来,只见丁熔家的脚下生风,走得极快,而那个老婆子却气喘如牛,走得东倒西歪。

    丁熔家的不耐烦地回头看一眼老婆子,冷哼道:“芠三婆,我说过了你一个人推不动,你非要把其他人都撵开,像你这般推法,还不知道要推上多久!老太太和二太太可是等得十分焦急呢!”

    黑面芠三婆手中推着一辆单轮的小木车,车中放着一副长满青苔的陈旧石锁,从芠三婆那吃力的动作,车过之处地上那深深的车辙,以及木车发出的“咕咕”的刺耳声中,都可想见那一副石锁的重量有多么惊人。芠三婆断断续续地嘶声道:“丁管事您有所不知……上次戴过这副锁的狗宝……染上麻风病死了,从那以后都无人敢碰这副锁,就算有人要帮忙,老婆子我也断断不敢让旁人靠近……丁管家您一定要站远点儿,把病气儿过给您可就麻烦了!”

    丁熔家的被唬了一跳,连忙让开了道路,走到芠三婆和木车的后面去,防止她一时握不住车把撞上自己。再一去想,上面有麻风病邪……丁熔家的不禁笑了,难得好声好气地说道:“那三婆你就慢慢推车吧,我在后面给你看顾着。”

    刺耳的车声从寒梅花径一直“咕咕”地响到正堂门口,芠三婆流着热汗说:“不行了,老婆子没气再往里搬了,是谁要戴这石锁呀,让他自己出来戴吧!”

    老太太沉着脸问:“逸姐儿,你还有何话要说?”

    何当归继续申辩着:“一则我从没害过花姨娘,二则我只听到‘铁证如山’,却没亲眼看见那铁证,所以心中不服,三则我对花姨……”

    “好了,你不必多言了!”孙氏扬声打断她,跟门外的丁熔家的打了个眼色,口中凛然道,“老祖宗,我看她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非要吃些苦头才肯讲实话,我让丁熔家的从慎刑房调来了一把二十斤的小锁,先把她锁上,让她稍微吃点儿苦头,或许能让她清醒一些吧。”

    老太太不置可否,抓起手边的黑枣茶喝,冒着热气的杯子遮住了半张脸。丁熔家的见状走上前去,俯视端正坐于小凳子上的何当归,居高临下地问:“三小姐,你是自己过去戴锁呢,还是老奴和两个丫鬟‘陪’着你一块儿去戴锁?”

    何当归慢吞吞地站起来,闷着头往门外走。丁熔家的暗嘲一声,跟在她后面走了两步,转念想到那石锁是沾着病邪的东西,还是远离为妙啊,于是止住了步子。

    芠三婆把木车立在门口歇气,看见何当归走出来,上下打量她两眼问:“是你要戴这锁吗,三小姐?你禁不禁得动哪?”

    何当归摇头:“不知道,试试吧。”孙湄娘说是二十斤,但这石锁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不下于一百五十斤,而且重量全部都集中在肩头,戴片刻工夫还好说,戴得久了她可能真的禁不住,楚霸王扛鼎又能扛多久呢?最麻烦的是,她内力深厚又有护体真气,被锁上这么一副锁头,若一点外伤都看不见,岂不是很惹人怀疑吗?

    “不知道?!”芠三婆嗓门突然变得高亢,把何当归吓了一跳,“还想先试试?!小孩子就是不知深浅,你能不能扛动要给我个准信儿!你要是扛不动还硬想试,这一试你可就没命了!”

    何当归心中微恼,难道这是我自愿来扛的吗?这个乌漆麻黑的老婆婆又在搞什么鬼。她折好裙裾蹲在小木车旁,不耐道:“快点上锁吧,我们都很急的。”

    “嘿嘿!”芠三婆新奇道,“老婆子头一回遇见个急张飞,受刑的比上刑的还着急,你现在就嫌慢,待会子有你更嫌慢的时候!”边说边把石锁往何当归肩头架,讲述着自己多年的经验,“上刑前,你一盏茶像一个时辰那么长;上刑后,你一滴茶就如一个时辰那么长!有你受的,慢慢品尝吧……”

    转眼之间,被拷上石锁的何当归一步一个深脚印的挪进正堂,门边的石榴机灵地把凳子端到门口。何当归艰难地挪动半步,缓慢地弯腰坐下,完成这些动作后,她纤细的肩头已经被鲜红的血染满了——从开始的一点红意,逐渐扩散开来,最后那片红色最远蔓延到她的胸口处,远远望过去,她好像穿了一件上半身纹满了红绣的青衣。

    老太太看得十分不忍,侧开头说:“逸姐儿你快快认罪吧,老身好让人给你撤去那锁,你认了罪,至多就是禁足抄经,让你除一除心魔,你也不必受此等大罪。”

    孙氏不赞同道:“老祖宗,不能就这么算了,就算您再怎么偏袒她,这一次至少也要削去她的头发,让她面壁思过三五年!”

    “三妹妹,不要啊!”关墨从远处奔过来,足下生风一般快,上去就要抬开那石锁,想为何当归卸去那些能压死人的重量。可关墨的手刚触上石锁,旁边的芠三婆就急忙来拦他,尖叫道:“这副石锁很脏,莫弄脏了小哥你的手!”然后声音转至最小说,“上面沾有麻风病。”

    关墨闻言不由大惊,厉声喊道:“你们快放开她,你们不能这么对她!”这两句话倒确实是肺腑之言,因此听起来颇有一些凄厉的味道。

    虽然他想要让何当归吃些苦头,可是,他从未打算要弄死她啊!如此绝色美人,又对他冷若冰霜,他却连一个手指头都没沾到,她若就这么死了,他要向谁去报上一次的羞辱之仇,又如何帮妹妹报被人退婚之耻?何当归这个女子他志在必得,就算要杀死她也要出自他手,旁人谁也不能动她!

    想到这里,他暴喝一声甩开缠着他的黑脸婆,意欲打碎那一副压着何当归的百斤大锁。

    ...

33.第183章 史上最毒石锁

    [第5章第5卷]

    第189节第183章史上最毒石锁

    关墨生平最怕飞蛾一类的飞虫,刚才受到何当归的言语惊吓勉强保持着镇定,可是这最后一点镇定却被石榴的尖叫声给打破了,最后他一时激动,竟飞到天上甩飞蛾去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其实,石榴也没看见所谓的飞蛾,不过她却看见关二公子去扯三小姐时,三小姐眼中一闪而过的厌烦,因此为了帮三小姐斥退登徒子,石榴就顺水推舟地叫出声来,成功吓跑了关墨。

    等关墨打散发髻处理完飞蛾,他连忙披头散发的赶回来看好戏,可这一看不要紧,走之前还完好无损的姓何的丫头,现在竟然已血透重衣了!

    没想到罗家的刑讯竟然如此严酷,对一个伸手就能折断的娇弱小姐,一上来就挂百斤大枷,在他们关家就算是丫鬟犯了错,也不会拿这种刑具折磨人,不是还有钢针、竹签、钳子和软鞭这一类的更适合女子的小玩意吗?

    上月三妹被段家退婚,她在来信中说明了原委,原来,段晓楼当年才澄煦公干时为罗家的何当归所迷惑,居然想娶她做正妻,而且要把他身边的其他女子全都打发走。三妹的信纸被泪水打花,信上面说,段晓楼再三向她道歉,不只不用退回万金聘礼,还送了她一间装饰的美轮美奂的茶舍,可她坐在里面时时刻刻都会想起他。

    母亲读过信之后气得双肩颤抖,她最珍视的女儿在最好的年华看上那段家独子,等他等到二十多岁,都已经定亲两年多了才说不娶,这不是要毁了女儿的一生吗!

    关墨好容易才说通了母亲,将何当归弄进关府慢慢调教,既可以绝了段晓楼的念想,让段晓楼再回心转意向三妹赔罪、重新求亲,又能将那个向来眼高于顶的冰美人置于掌间狠狠折磨一番……想着那丫头倔强疏离的目光,想着那辣手摧花的快感,他就暗自兴奋。

    今天下午何当归一跳水,引得几个人一起跳水,他生怕已定下的美人被别人抱走,于是也跟着跳下水。可上岸不久,何当归就被孟瑄那小子给一把抱进竹林里去了,自己觉得不妥想要跟过去看看,可廖青儿突然缠上来东拉西扯,南腔北调,分明是想拖住自己。问廖青儿孟何二人的关系,她含混地说他们不熟,是几年不见面的生人。

    可他却觉得那二人仿佛有种默契,虽然谁也不看谁,却好像一直在注视对方。自己也不知为何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只是对此感到恼怒,那女子可是早早被自己定下了,岂容他人染指!所以,听得罗家二太太说要教训何当归,他是极赞同的,谁让她一动不动地那样让人靠着,随便闻她的香?

    关墨见过母亲和二婶三婶她们用在一班妾室身上的手段,多数都能让她们当时疼得死去活来,但事后却不会留下多少伤痕,以免落人口实。像何当归这样的美人,弄破一点皮都很可惜,若是就这样活活压死了,简直是暴殄天物。

    那黑脸婆居然说石锁上沾着麻风病邪,天哪,都怪何当归那丫头太倔,若是方才她肯顺着台阶下,跟他一起离开罗府,那她就能无名无份做个他的小妾,也不会遭遇这样的惨死!

    “你是我定下的东西,旦夕间就将归我所有,你想死也要先问问我!”关墨把暗中修炼的八荒邪功也祭出来,打算一掌劈碎那石锁。

    谁知,那个黑脸婆竟然不要命地扑在石锁上,口中尖叫道:“不能打我的锁!这是把古董宝贝锁,已经传了三代,杀了一百零八人了,不能给我打坏!”见关墨上来拉她,她连忙摆手说,“停!你别碰我!你想救她,我给你钥匙开锁嘛!真是的,你怎么不来找我要钥匙呢,我又不收你银子,习武之人真是麻烦……”何当归一声响亮的咳嗽打断了黑脸婆的话。

    孙氏看芠三婆往怀里掏钥匙,连忙制止道:“不许开锁,谁允许你把钥匙拿给外人的?哪里随便压一压就压死人了,她又不是面做成的。”压死她还嫌太便宜了呢。

    由于石锁上又加上了芠三婆那副臃肿身体的重量,让何当归的肩头更是血如泉涌,转眼间就把她上身的衣裙染成了妖冶的红色。老太太看得十分不忍,吩咐一旁的张还家的等人:“你们几人合力将那石锁抬起来,若三小姐肯认错,你们就给她卸下来。”

    “不行!”孙氏和芠三婆齐声喊道。

    此声一落,众人不由错愕,一起去看那个面色焦黑的下等婆子,他们怎不知罗府还有一号这么奇葩的人物,谁给她的胆子敢公然反对老太太说的话?

    芠三婆也意识到了自己失言,连忙做出补救,摇着食指向众人解释道:“实不相瞒,我孙子出了天花,最喜欢把手啊脸啊脚啊之类的往这上面蹭,所以你们都不能碰这个东西,可脏着哪,什么毒虫毒蛇都喜欢在上面安家,啧啧。”

    “你不是说,是麻风病邪?”关墨和丁熔家的齐声问,这个老婆子怎么前言不搭后语?

    “呃,那个嘛当然也有一些,”芠三婆慢条斯理地说,“可麻风基本上是绝症,我怕说出来吓到你们,而天花就相对轻一点啦——我孙子到现在还活着呢!总而言之这石锁是杀人不见血,呃,血流如注,总之是很毒。”

    老太太气得猛捶腿:“快把锁给逸姐儿拆了,谁让你把这种东西拿上来的?来人,快给我一把火烧了那锁!”可听完了芠三婆的话,一时竟无人敢上前拆锁。

    芠三婆眨巴两下焦黑而老迈的脸上唯一晶然发亮的双眼,纠正老太太说:“这锁是石头做的,点不着的,其实这块石料挺好的,用途广泛,烧了干嘛?”说着拍打了两下石锁,又把何当归拍出一些血来,“啪嗒啪嗒”地滴到地上,关墨看得目睁欲裂,一手掐住那黑脸婆的脖颈,咬牙问:“你开不开锁?!”

    “呀呀!小孩儿欺负老人家哪!”芠三婆翻着白眼,吐着舌头,厉声惨叫道,“大侠饶命!老婆子俺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是丁管事让俺调出库存里最沉的那一把石锁来,她看了几副一百斤以下的都不满意,非得要个一百五十斤的才行。俺跟她说,这副锁头压一个就死一个,因此已经多年不曾用了,连绿毛毛都长出来了。可她摆了摆手说,二太太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就是要一口气压死三小姐,让她不能翻供!你要索命的话找丁管事去,俺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倒夜香的老婆子,上有老下有小,大侠饶俺一命吧!”

    丁熔家的脸色五彩斑斓,颤抖地指着那个黑脸婆子,声音也是抖的:“血口喷人,她这是血口喷人!来人哪,给我把她乱棍打死!”

    话音一落,真的有家丁扛着木棍和各种兵器涌向正堂,他们都是刚才丁熔家的安排下的人。若何当归逃避刑罚,要跟着关墨强行离开罗府,便让这些人一起上,就算留不住何当归,也要给她挂上两道彩。

    不过,孙氏从未料到关墨也会来插一脚,否则她会提前吩咐,让罗府家丁放走关墨与何当归,任他们离去。因为律法有规定,“奔者为妾,终身不得为妻”,意思就是,男女双方不管是谁诱拐了谁,不管谁私奔去谁的家里,或者两人一起私奔去海角天涯,总之,假如没有经过父母点头,就跑去小度一回蜜月,那女方这一辈子都只能做男方的妾室,不管其身份地位和于子嗣上的贡献有多么突出,终其一生都不能被扶正。

    虽然,民间执行这一条律法时没那么严苛,不过私奔过的女子总归会被旁人贴上“淫妇”的标签,一辈子在人前抬不起头来,而孙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简直比一刀杀了何当归还解气!

    当年,孙氏她愿意抛弃孙府庶女的身份,以书信约好了先与何敬先私奔一回,等有了孩子再回双方的家里求长辈成全。一个女子肯为男子牺牲到这一步,她对那男人倾注了多少爱意?可那个狠心的男人居然将她的爱踩在脚下,真是不可饶恕!

    眼见四周那一群不怀好意的家丁越靠越近,芠三婆仰天大叫道:“非礼呀——关墨他非礼我!”

    这一声尖叫后,立时吓得关墨松开了掐她脖子的手,嫌恶地退后了两步。芠三婆一边剧烈地咳嗽着,一边揉着嗓子说:“咳咳,三小姐,你看清他的真面目了吧,咳咳,他成亲后一定会这样对你,说不定比这个还狠!欺负弱者的男人绝对不能嫁,他们使用暴力已经形成习惯了……”

    扛石锁的何当归觉得扮成仆妇的柏炀柏说的太多了,再说下去不露馅才怪,于是用响亮的咳嗽声截住他的话。这咳嗽声引起老太太的注意,看到那一副“剧毒石锁”还锁着外孙女,于是她再次命令下人给三小姐卸锁,而被点名的下人都转而呼唤芠三婆代为执行。

    可芠三婆此刻被两三个扛着棍子的家丁追着打,只见她怪叫一声,掀开三小姐的裙子钻进去避难,却被三小姐一脚踢了出来。芠三婆捂着两腿之间,跳脚叫道:“死妮子你往哪儿踢哪你,老夫,婆子的命根——”

    “老祖宗,逸儿不用拆锁,我还能坚持一会儿,”何当归用洪亮的声音盖过芠三婆的胡言乱语,同时质疑道,“丁管事,如今堂上有老祖宗和二房两位主子在场,就算这位黑脸婆婆真的说错了什么话,要打要罚,命令也该出自老祖宗他们之口,为何丁管事你二话不说,上来就要这位婆婆的性命呢?”

    丁熔家的还在气得全身发抖,厉声说:“这芠婆子胡说八道,她说的话全都是假的!她跟你是串通一气的!”

    何当归闻言轻嗤一声,含笑反驳道:“老祖宗明鉴,我今日上学之前家里还是好好的,个个看见我都是笑容满面,我跟老祖宗请过安就去澄煦了。诗会上大家载歌载舞,还有即兴僵尸表演,我们玩得正尽兴之时,薄荷突然跑来告诉我,家里出了大事让我马上回去,说是花姨娘见红了。当时青儿还怪道,生病的是你二舅的妾室,你又非郎中和稳婆,何故匆匆召你回家呢?我虽然疑惑,不过还是立刻向先生告假,第一时间火速往罗府赶。半路上关二公子出来拦道,说要跟我一同回家,我当时就说今日太晚,家中又发生了不幸之事,恐怕不能招呼他,可他却……”

    “何妹妹,你这是什么话!”关墨急忙打断她,“若非你向我求助,我又如何得知贵府家事的呢?”

    何当归的肩头不断往下滴血,让她整个人彷如一朵傲然绽放的红莲,她微笑道:“我再三推辞,而关公子不由分说径直一勒缰绳,往罗府去了,我喊都喊不应,此事车夫忍冬藤、薄荷和槐花都是亲眼目睹的。关公子,当时我夸赞你消息灵通,把奸细都安插进我们罗府中来了,你还欣然接受我的夸赞,我有三个证人为我作证,关公子你堂堂七尺男儿,却为半年前的一桩旧怨挟私报复,跑来诬陷我一个小女子,你难道不惭愧吗?”

    ...

34.第184章 丈夫是吸血鬼

    [第5章第5卷]

    第190节第184章丈夫是吸血鬼

    关墨的面色阴晴不定,一双暗沉的眸子如两条探出洞的毒蛇,死死锁定住何当归的玉容,咬着牙笑道:“何妹妹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你我马上就要做夫妻了,盼你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你的身份本来就有瑕疵,你不是应该从其他方面弥补一下吗?你如此尖锐,到了夫家如何侍奉公婆?”

    何当归无声地笑了:“怎么了,我哪里踩到关公子的痛脚了?关公子说我‘主动’找上你,请你上罗家来为我说情,这难道不是睁着眼说瞎话吗?一则此乃罗府内宅之事,你是外人,还是男子,我二舅妾室见红,与你八竿子打不着,就算我真想找人帮忙说一句公道话,也该找我的好友青儿吧?二则你我的亲事并未定准,只是老祖宗与令堂的一个口头约定,令堂告诉了你,老祖宗却从未告诉过我,我只把你当成一个有几面之缘的公子,比我与令兄关白公子的关系还疏远两分,我找谁说情也找不上你吧?三则,我与花姨娘之事毫无关系,自问问心无愧,而老祖宗一向公正不阿,我又何须找外援呢?”

    老太太听后不禁有些惭愧了,她只听了花姨娘和二儿媳妇的一面之词,就认定了外孙女对花姨娘的安胎药做了手脚,甚至没让她分辩一句就先上了大刑,此刻外孙女还称自己“公正不阿”,让自己真有些无地自容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而刚才那个上刑的老婆子说的话更是惊人,二儿媳妇要用石锁压死外孙女……灭口?为什么?

    不管怎样,先把逸姐儿的锁铐打开再说,老太太冲四周喊道:“你们几个人,快去给三小姐下锁!”

    被老太太的眼光照顾到的几个仆妇都没动弹,首当其冲的张还家的干巴巴地笑道:“老太太,您看……大伙儿都没钥匙,还是让那个芠婆子来给三小姐下锁吧,她做这个比咱们有经验。”

    目光四下搜寻却找不到那个黑脸婆,老太太气恼道:“芠婆子人呢?你们快去帮忙架着石锁,压坏了逸姐儿可怎么办?”见无人响应号召,老太太火了,“怎么!我说的话不管用了么?给我把那个黑脸婆子找来,我要细细问问她!”那婆子讲的一番话,她乍听之下虽然信了两三分,但一想到压死逸姐儿的命令出自二儿媳妇之口,她又连半分都不信了,二儿媳妇对逸姐儿的态度的确不够好,也不大喜欢这个小辈,可那也构不成杀人动机吧!二儿媳妇是怜贫恤老的慈悲心肠,怎会去谋害一个小辈呢?

    突然,丁熔家的“扑通”一声跪下去,连磕了两个响头才说道:“老太太容禀,那个死婆子就是跟三小姐串通一气了,漫天胡绉,口中没有一句实话,一定是三小姐用银子买通了她,想要反咬奴婢和二太太一口!”

    二老爷罗川谷不耐道:“那婆子究竟去哪儿了?让她出来对质!”

    门口的石榴答话:“芠三婆让丁管事喊来的一班人给打跑了,我只听见她最后喊了一句‘你们杀人灭口!我死的好冤枉,我死不瞑目!’然后就没声音了。”

    正堂之上有片刻的死寂,然后丁熔家的脸红脖子粗地大叫道:“诬陷!这是**裸的诬陷,那芠婆子是个贼人,她是个贼!”

    老太太脸色不太好看,扬声冲堂外喊:“外面领头的人,立刻带着芠三婆进来回话!谁都不能动她!”这一道声音传得非常远,远到几乎可以听见回声,然而却没有任何家丁带着芠三婆进来回话,院子外面黑漆漆的仿佛没有一个人存在。

    丁熔家的急了,她真的是被那黑脸婆子冤枉的,她去要锁时只说了句“带上一副百斤锁头,速速跟我去福寿园!”反而是那芠三婆,东扯葫芦西扯瓢,耽误了不少工夫,还一直跟自己套近乎。当时,她只觉得那婆子知自己是个权柄人物,因此要来巴结一番,就冷哼两声应付了几句,没想到那老货竟然是个地里鬼,出其不意地就跳出来咬自己一口!

    不过丁熔家的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易容成芠三婆的柏炀柏讲的每一句话,都是丁熔家的和孙氏二人的心里话,他只不过将那些话讲出来了而已。刚才柏炀柏说那石锁上有麻风病邪,丁熔家的反应是心中暗喜;何当归戴上装着猪血袋的石锁,被压得满身都是血,孙氏却只觉得这样压死她实在太便宜了她。因此,柏炀柏的话不算是“冤枉”了她们,而是“彰显”了这一对主仆的险恶心机。

    这丁熔家的是孙氏的忠仆,从孙氏待字闺中时就做她的教引嬷嬷,孙氏还曾救过丁熔家的一条命,因此,丁熔家的就把孙氏当成自己的神,孙氏也对这个奴才绝对信任,她跟何敬先之间的种种纠葛,丁熔家的都是她的听众。

    三年前,用棺材抬出去的何当归被轿子抬回来,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比最最滑溜的鱼儿还滑不溜手,经常弄得孙氏大失常性,在宝芹阁内堂中大发雷霆,乱砸东西。丁熔家的看后非常心疼,尽管孙氏不想杀何当归,想留着那个丫头慢慢折磨,但丁熔家的却经常暗中对何当归动杀机,心想着这个祸星死了,她家小姐就能从此放下对何敬先的执念和仇怨,安安心心做罗府的二太太了。

    这一点分歧,也经常导致这一对主仆的命令与执行稍有出入,而何当归常常就会抓住这针尖大点的缝隙,左拉右扯,开源引水,生生制造出一个逆转的局面。当然,由于老太太对孙氏的绝对信任,让何当归每一次的逆转,往往都只能做到自保,不能反咬孙氏一口。孙氏这一次吃了闷亏,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于是就有下次,下下次……

    何当归也是乐此不疲地应付着孙氏,她上辈子住罗家时被孙氏欺负得死死的,从来不思还报,却一天到晚做白日梦,梦想着有个能守护她的男人突然出现,带走她保护她。结果那人出现了,给她锦衣玉食了,让她做人上人了,最后才揭示了答案——那不过是黄粱一梦,梦醒了什么都是空的。那个人完全没能保护她,她最后还是被孙氏给榨干,被罗家满门人给吸空了,甚至连那个男人都是众多吸血鬼中的一只!

    因此,现在的何当归是非常“珍惜”孙氏每一次的侵袭和挑战的,上一世她什么都做不到,所以这一世她一定要做到双份,把两世积累的屈辱,都狠狠丢还给孙湄娘这个心中住进了魔鬼的女人!

    正堂上,老太太又连喊了两声,还是无人把芠三婆给押进来,让老太太心头的疑云越酿越大,假如那婆子只是个满嘴胡羼、吃醉酒说疯话的酒鬼婆子,那怎么内院里突然就冒出来一大帮子外院的护院?平日里,就算自己用信号弹急召,四大护院飞速赶过来也要盏茶工夫,怎么丁熔家的一喊就有呢?若那婆子是胡说八道,那么被冤枉的丁熔家的不是应该立刻按住她,跟她对质吗?为什么要召来一大帮子人,想当场将那婆子给打死?难道真的是……杀人灭口?灭的什么口?二儿媳妇要杀逸姐儿?她为何要杀逸姐儿,甚至不给逸姐儿一个自我辩白的机会?

    丁熔家的满头都是细密的汗珠,不行,一定要将芠三婆拉出来对质,否则自己百口莫辩也就罢了,若连累太太在老太太心中的形象受损,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想到这里,丁熔家的扬声冲院外喊道:“钟奇!你们几个马上把那芠三婆给带进来!”

    话音一落,立刻就有两个穿护院鱼鳞甲胄的彪形大汉敏捷地跑进内堂,其中一人回道:“对不住,让那婆子给跑了,她太狡猾了。”

    老太太的面色沉如水,寒如铁,微微哆嗦着两片嘴唇,一时竟讲不出一个字来。

    孙氏受到老太太的耳提面命多年,好比是老太太肚里的蛔虫,老太太随便抬抬眼皮,孙氏就能知道罗府今天要吹什么风!所以,孙氏立刻就领悟了老太太现在这个表情的意思——老太太介意的不是芠三婆捉没捉到的问题,而是刚才老太太连喊三声,都没喊进来一个鬼影,而丁熔家的随便一叫,立马就叫进来两个披甲佩剑的家丁!这可真真是犯了主子的大忌了!

    家丁是罗东府的下人,老太太是罗东府里最大的主子,可是如今本末倒置了,她的三句话都顶不上丁熔家的一个奴才头子的一句话管用,而且,手持兵器的外院家丁未经老太太召唤就进来,事先也无人跟老太太打过一声招呼,那老太太以后晚上还睡得安稳吗?失策,真是失策!

    孙氏暗悔失策,同时责怪丁熔家的这一次太鲁莽了。目光扫到堂下的时候,孙氏瞧见如今几乎满身浴血,像个血人一般的何当归居然还是面色如常,从容不迫得很,既没有因为疼痛而掉眼泪,也没有因为花姨娘指她为下毒凶手而自乱了阵脚。

    孙氏越看越气,想到若不是今天早晨看见何当归神气活现地跑去参加诗会,自己也不会一时恼火,把花姨娘的事拉出来做文章,也就不会发生这一连串的意外,不会演变到现在老太太心中生疑的局面!老太太忌讳丁熔家的,就等于是忌讳自己了——因为众所周知,丁熔家的就是自己的手和脚,而自己就是脑子和嘴巴——倘若手和脚都是奸的,那还会有人相信,脑子和嘴巴是忠的吗?

    而罗川谷直接透过现象,看到了本质,也就是他目前最关心的问题——谁害了他那个尚未出世的儿子!

    一开始,花姨娘醒后哭哭啼啼地指证何当归,说的有鼻子有眼儿,有理有据的,他和老太太立刻毫不犹豫地相信了花姨娘的说辞,觉得何当归是凶手。原因无他,就是妻子孙氏总看外甥女何当归不顺眼,三天两头地找茬口去找何当归的晦气,有错处自然揪住不放,无错处也是制造出各种稀奇古怪的理由,想尽办法让何当归不痛快。

    比如,罗川谷最有印象的一次,就是自己从特殊渠道弄来一套春宫名画家“半边风月”的真迹画册,不止画得栩栩如生,故事情节新奇有趣,而且画册一角还有指甲大的袖珍图,快速翻动时,仿佛在观看一出活动的真正春宫,委实妙趣横生!

    然而几天之后那东西就不见了,然后就有下人出来举报,说何当归的桃夭院藏了一册春宫,然后孙氏就带齐人马,召齐家里所有能召来的会喘气儿的人,气势汹汹地闯进桃夭院,去搜什么春宫图。罗川谷当场就明白,那是孙氏搞的鬼,因为这么巧自己严密收于内堂的春宫图就没了,这么巧就有下人跟孙氏告密,说桃夭院有不洁之物,这么巧桃夭院就有人看见何当归在卧房墙上挖了个洞,藏进了一册春宫,简直比戏文中安排的还巧!

    不过罗川谷什么都没说,只是冷眼旁观,毕竟一边是执掌中馈的发妻,一边是半路认亲的大柴老夫人的外孙女,亲疏远近他还是会分的。

    之后,未卜先知的孙氏一进门就找到了那个墙洞,去掏画却没掏到,孙氏一怒之下就要砸开墙找,说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立刻就有人扛来破墙专用的大锤子,不过,那锤子没派上用场——何当归认的个比她大几岁的“弟弟”何当游,竟然像头莽牛一样,一手就推开了那面墙,任孙氏等人去找。孙氏和丁熔家的吃了一嘴墙灰,什么都没找到就灰溜溜地离开了。

    五日之后,女儿罗白琼招呼一众手帕交来饮茶、品诗,席间惊现春宫图,成为风靡一时的热门话题……

    ...

35.第185章 生死协议破裂

    [第5章第5卷]

    第191节第185章生死协议破裂

    尽管罗川谷和老太太都心知肚明,孙氏仿佛就是天生看何当归不顺眼,经常在找何当归的麻烦,但他们从未正式出面斥责或纠正过孙氏的这种行为。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眼看着何当归能接下孙氏的百变奇招,在这个执掌着中馈,几乎可以生杀予夺的二舅母手中一次次有惊无险地走过来,罗川谷和老太太略感惊奇的同时,潜意识地认为,何当归的心中肯定是记恨孙氏的,她肯定想要伺机报复孙氏,毕竟孙氏就只认准了她一个目标,总跟她一个人过不去。

    尽管这样论起来,错处应该是孙氏这个没气量的舅母的,身为长辈,却屡屡欺侮一个小丫头,可一旦纠纷出现了,罗川谷照样每次都站在孙氏这一边,老太太照样相信儿媳孙氏多一点。因此,连何当归都不得不叹服一句,孙氏就是有这样的好人缘!

    而这一次,出了花姨娘见红的事,听了花姨娘本人的证词,听了几个“碰巧目睹事情经过”的丫鬟的证词,又看了孙氏命人搜出来的证物,老太太和罗川谷打心眼里认准了何当归是凶手。动机么,主要就是为了报复孙氏一贯的“特殊照顾”,想让二房的香火断绝,其次,才是跟花姨娘发生过一些口角——当然,明面上没人会把第一条动机讲出来。在孙氏唱作俱佳的引导下,老太太等人逐渐坚信了这样一个逻辑,何当归从孙氏一个人迁怒至二房所有人,于是,她对二房最金贵最柔弱的花姨娘下了毒手!

    如今事情发生转机,一个黑面婆的“临终之言”说丁熔家的是在“杀人灭口”,之前她又说,孙氏要用石锁压死何当归,让她不能再翻供。俗语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在那群家丁的追杀下,黑面婆讲出的话也相对增加几分可信度。

    再联想起今天一整天,孙氏一直热心地从中穿针引线,对帮花姨娘寻找凶手如此上心,罗川谷第一个开始觉得整件事情透着诡异。要知道,孙氏对他的这班妾室可是酸得很,他何年何月进过何人的房,哪怕只是中午去小睡片刻什么事也不干,孙氏那儿都会有一份详细的记录,从几时睡到了几时,传过什么菜什么酒,房中有什么动静等等。倘或进哪个姨娘房里进得太勤,那孙氏就要去找那位姨娘谈谈心了。

    只因花姨娘的一双春葱妙手让罗川谷神魂颠倒,所以去她房中的次数几乎跟孙氏是持平的,再加上花姨娘破天荒有了身孕,罗家祖坟冒青烟,还是个金贵的男胎,所以一开始,孙氏知道花姨娘如此好运时,她使出的那些小性子几乎酸掉了罗川谷的牙,柔声宽慰了几日,又发誓赌咒不变心,孙氏方才好了些。

    今天花姨娘见红,孙氏为何如此热心帮她找凶手?找到“凶手”何当归之后,孙氏为何屡屡打断她的自辩,上来就用百斤大锁压她?如果那黑面婆讲的是真的,那么孙氏为什么打定主意,要一口气压死何当归,令其彻底不能开口?难道说?

    想到这里,罗川谷的脸色阴沉了两分,那张白胖的脸上,一双缺少生气的的眼睛,仿佛是一张白纸铰出的两个黑洞,给人以森然无情的印象。罗川谷抬抬眼皮,问堂下的护院钟奇:“芠三婆人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你们一不小心将那个婆子打死了,总要将她的尸首拖来给我们看看吧?”

    钟奇张了张口,不知如何作答,眼睛讪讪地看向丁熔家的,而丁熔家的此刻正懊悔刚才没有第一时间跟芠三婆对质,见钟奇看自己,她没好气地说:“你看我做什么?二老爷问你话呢,你还不如实作答!”

    于是,钟奇躬身回话:“不敢欺瞒二老爷,那婆子实实在在是逃跑了,而且跑得不知所踪,想追也无从追起!”

    见此情景,老太太又是心中一沉,好啊,堂堂罗府二老爷问底下奴才一句话,还要经过丁熔家的批准才能开口?孙氏心中又是一紧,糟了,老太太这是较上劲了,一旦眼中瞧着丁熔家的有问题,那左瞧右瞧,怎么瞧都是破绽,以前看着很正常的行为,现在却全成了以下犯上!该死,今天吹的是什么邪风,冒出一个胡说八道的芠三婆来!

    罗川谷冷笑一声:“你们一群人,二三十个壮汉,身上有功夫,手中有刀斧,追着一个黄土埋半截的小脚老太婆喊打喊杀,我们屋里人都听见那老太婆喊出‘遗言’了,而你们却说她‘跑得不知所踪’,让人如何能相信?她就是四条腿的蛤蟆,也快不过你们几十条腿吧?”

    钟奇支支吾吾难以作答,他收到的命令是看紧正堂门,只要三小姐跟关少爷手拉手跑出来,二话不说先上去砍三小姐几刀,价位是一刀一百两,所以钟奇不错眼珠子地盯着大门口看,未曾去追过那个古怪老太婆。

    钟奇旁边的另一个大汉参加过追捕行动,不过他从未进内堂跟主子讲过话,也不知什么礼数,主子还没问到他,他就瓮声瓮气地开口了:“我们人再多,脚程没一个人能撵上那老婆子,人多有什么用?依我瞧,那老婆子身怀上乘轻功,她走得时快时慢,有时候还停下来系裤腰带,可是依然从我们的刀下滑开无数次,分明就是在耍着我们玩儿呢!”

    罗川谷浑然不信,而他胸中揣测的可能性愈加清晰,孙氏要杀那婆子灭口,杀何当归灭口,因为这二人一个说出了她的秘密,一个是她的代罪羔羊——对花姨娘和她的孩子下手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孙氏!

    “啪嗒!”

    罗川谷将手边的茶盅挥到地上,拍桌子喝道:“哈!黑面婆会轻功?黑面婆耍你们玩儿?我看分明是你在耍我们玩吧!府中的护院平时都很管用,怎么今日变得这样饭桶?一个倒夜香的婆子都有了武功,哈!我罗府什么时候这样屈才了?你打量着我们全都是傻子,凭你随便糊弄!”

    那护院是个愣头青,梗着个脖子叫道:“我骗你做什么,死老太婆还弄来一袋臭烘烘的花肥,一路乱洒,踩得我们满脚都是,脚一滑就更追不上了!你看!”说着亮出焦黄一片的鞋底,让众人观瞻。

    孙氏眼瞧着平时跟她一个鼻孔出气,一直对她死心塌地的丈夫,现在死死揪住一个芠三婆的事不放,分明就是要拉来芠三婆对质,来证明何当归是被人冤枉的。如果何当归脱去了罪名,那么极力给何当归入罪的她,不就变成了首号疑犯了吗?孙氏心头暗恨,好你个罗川谷,平时窝窝囊囊,做什么都使不上力,这会子倒充起真男人来了!

    这时,石榴突然脆声提醒:“老太太,三小姐还戴着这个鬼玩意呢!芠三婆和钥匙一起‘消失’了,那三小姐该怎么办?”

    老太太正在闷头回想,想着丁熔家的过往种种的逾矩行为,越想越多,越想越惊心,此刻搭眼往堂下一扫,逸姐儿已然熬不住刑,连人挂着石锁倒在地上了!一眼望去,她整个人被血浸透,仿佛刚从血池里捞出来一般,真是触目惊心!

    老太太哆哆嗦嗦地指了指周围的仆妇们,喝道:“还不快将那锁除去?!”

    几个仆妇对望几眼,李九光家的期期艾艾地说:“我昨天不慎闪了腰,现在干什么都使不上力,关公子不是愿意帮忙吗……”说着看向关墨,小声恳求道,“你是有本领的人,又心疼我们三小姐,就请您帮忙弄开那锁吧!”

    关墨刚才是一时激愤,才把深藏的八荒邪功给祭出来,发功的时候手中会出现一个晶灿的光球,幸好屋里没有习武之人,也没有识货的人,才略过这一节插曲了。他要二次展露那历时六年、秘密修炼而成的八荒功吗?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事,值得让他如此付出,不惜自揭底牌?

    如今,关墨黑发披满肩头,双臂在胸前交叠,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百斤大锁,以及软绵绵耷拉在锁上,侧卧于地上的红衣佳人。他略微调整站姿,一副欲动手不动手的样子,用密声传话佳人耳中:“若你肯做我的妾,若你肯为刚才说的话向我道歉,我就拿掉你的锁,并且既往不咎,抛开从前的一切不快,好好的对待你,行不行?”这当然不是真心话,对于这个铜豌豆一样磕牙的女子,他已经迫不及待要找个无人之处将她碾成粉末了。

    何当归宝石样的眼珠往上一抬,跟关墨那邪气逼人的双眸打了个照面,然后,她的一双凤眸溢出满满的嘲讽,用鼻子低声哼哼道:“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关墨立时气结,这粒铜豌豆不是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吗,怎么还敢如此不驯?她还有几口气能撑着她这样跟他较劲?念她父母不在身边,令她缺乏女子理应具备的常识与教养,他就再给她一次机会好了,谁让她是他惦记了半年却一直不能得手的美人呢?

    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关墨再次传音:“好妹妹,只要你应我一声,我立刻就来救你性命,作为报答,你是否应该以身相许呢?若你觉得妾位太低了,我会设法抬你上位,若你对我不满意,觉得我及不上孟瑄等人,那只是因为你对我还不够了解……”关墨的声音忽而变得黯哑,比夜风中的落红更加暧昧,“我敢保证,等咱俩好上了,你就一时一刻都离不开我了。”

    何当归这次连眼皮都没抬一抬,两片樱唇似动非动,而话语却清晰地从舌尖溢出:“关墨,你让我觉得恶心,你站远一点。”明天她一定要提醒青儿,在关府一定要远离这个人渣。

    关墨的眸中暴出一道噬人的异芒,若不是有一帮子人在旁边睁大眼睛瞧着,他真恨不得立刻扼死这丫头,将这一朵虽然美丽但一点都不可爱的青色小花连根拔起,彻底毁掉。停顿了片刻,他半俯下身子,压抑的话语在喉上嘶嘶滚动:“何当归,难道你真的想死?还是因为你在罗府过的太凄惨,让你觉得生无可恋了?你放心,就算你死了,我也会好好招呼你的尸体,在你身上讨回你害我三妹流的每一滴眼泪——我不会让你死得这么干净的。”

    何当归转动了一下脖子,简洁地回答道:“滚。”

    关墨怒极反笑,突然运气于掌,立掌为刀,下个瞬间那掌刀已然劈上了何当归的耳际。反正她已经被那沾有剧毒的石锁压得奄奄一息,只剩一半儿的命和不到一半儿的血,眼看就活不成了。既然这样,还不如让她死于自己的掌下,下一世再来找自己索命,让他和她继续清算这一世没了结的账!

    ...

36.第186章 孙氏嫁前失贞

    [第5章第5卷]

    第192节第186章孙氏嫁前失贞

    堂上的老太太、孙氏等人只瞧见关墨绕着地上的何当归走了半圈,唇角掀动两下但没听到什么声音。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然而下一刻,惊人的事情发生了,关墨弓着腰身俯视下方,眼中突然有一道暗红色的异光闪现,而后大掌扬起,向着何当归的头侧劈过去。

    尽管相距甚远,老太太还是感觉到了关墨满身冰冷彻寒的杀气,不由愕然大叫道:“你要做什么,关墨?!”

    这一声唤醒了关墨的神智,看一眼自己湛湛要砍上少女后脑的手刀,暗呼一声“好险好险”,刚才他血气冲头,一不小心就触动了邪功的魔性一面,让他不受控制地想去疯狂杀人,差一点就在众人面前杀了这个犟脾气的丫头!

    抓住那一丝尚存清明的神智,关墨抬头直起身来,缓缓退后两步站定,然后别开他的眼神,不再去看何当归那一双让人恨得牙根痒痒的死寂清眸。

    她竟敢将他的倾慕踩在脚下,她竟敢如此开罪于他,她又毁掉了他三妹获得幸福的机会,这样的女人,已经不配活在这个世上了。即使他不出手解决,她也已经没有多少生机了,失血过多,再加上麻风病邪,天花病邪,毒蛇毒虫,哪一样都能要了她的性命。他不必动一根手指,就能亲眼目睹她悲惨的死去。

    真是开心,呵呵,晚上做梦都会笑醒。既然得不到她,那就索性毁掉她。让她明白,孤芳自赏,特立独行,不接受这世间已经定好的规则,就是这样悲惨死去的下场。

    想到了这里,关墨偏头去看老太太,面不改色地撒谎道:“回老太君,刚才我只是想试一试能否弄坏她颈上的锁链,结果试了之后才发现,我实在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对不起,我救不了她,各位另请高明吧。”如此说着,他负手踱开几步,像避开毒草一般,远远站到了房间的另一头。

    老太太急眼了,厉声问:“芠三婆呢,快把她叫来,再去府外请几个锁匠来!”

    孙氏笑了:“老祖宗,如今深更半夜的,又去上哪儿找锁匠呢?就算砸开了他们的铺子,里面也没有人哪,实在是远水不解近渴。依媳妇之见,逸姐儿的精神看上去尚好,想必她也已经明白过道理来了,咱们不如先问问她花姨娘和安胎药的事,如果她肯老实交代,那咱们就先给她的伤口上些金创药好好将养着,等天亮了就去请锁匠来开锁,如何?”

    老太太不放心:“可那芠三婆不是说,那东西上有可怕的病邪和毒虫吗?怎能让逸姐儿一整夜就躺在上面睡觉?”

    孙氏发出一声响亮的嗤笑,一双柳叶眉半松不紧,仿佛对老太太的话感到说不出的好笑。转着手腕上价值千金的上等血玉镯,她柔声开解说:“老祖宗明鉴,假如那种疯婆子的疯言疯语都能拿来当真的话,那我们平时讲的每句话,大约都可以当成圣旨来听了!呵呵,老祖宗请试想,假如那块石头真有她说的那样毒,她自己怎么敢用手去摸呢?再假设那石头真的一碰就死,而那婆子还毫不顾忌地反复去摸,可见那婆子就是个不要命的疯子,而她说的每句话都是不可信的。”

    孙氏将“每句话”三个字咬得死死的,意在向在场的人暗示,刚才他们听见的芠三婆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假的,都是他们的一场幻觉,最好能从记忆中剔除掉。

    可罗川谷第一个就剔除不掉,他突然昂着下巴看向孙氏,紧声问:“你是说,要等到明天早上,再让锁匠来给逸逸开锁?”

    “没错啊,就是明天早上,”孙氏略显不悦,反问他道,“难道你还能想到更好的办法吗?”

    罗川谷紧盯着孙氏,质疑道:“你怎么不说让人把那个芠三婆找来?她手里明明就有那把石锁的钥匙,你方才的提议,不是在舍近求远吗?”

    孙氏愣了愣,有多少年了,没听见罗川谷用这样的口气跟自己说话?还以为他是个连三分土性都没有的泥人呢,原来他也会发脾气,原来他也懂得提出质疑!哈哈!孙氏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地说:“堂下的两个护院已经说的很清楚了,那个芠三婆做贼心虚,不敢与我对质,早已脚底抹油,跑得不见鬼影子了。我何尝不想将她掘地三尺挖出来,让她将一切分说明白,免得让某些暗地里做手脚的小人志得意满。可是,那个关键的黑脸婆子就是消失在黑夜里了,我又有什么办法?”

    说到这里,孙氏死死握着皓腕上的血玉镯子,恨不得一把捏碎了才好!她为什么会嫁到罗家来,为什么要跟罗川谷这个文不成武不就,做官不到半年就被罢免,做生意就赔光本钱的窝囊废成亲,还要做一辈子的夫妻?她多看他一眼都觉得厌烦!

    有时候,对着他那一张呆板没有表情的脸说上几句话,她就有一种恨不得随手抄起一个花瓶,狠狠磕在他脑门上的冲动!这个没用的软蛋男人,活该戴一辈子的绿帽!哈哈!

    上一次罗川谷对她发了脾气,是因为她偷抓了几副药,流掉了他的儿子,当他发现她是故意那么做的时候,他气得一边满屋乱砸东西,一边痛苦地问她为什么。她才不会告诉他,她的老情人何敬先给她写信,约她去野外幽会,她怕带着个大肚子碍事。

    彼时,她一边往指甲上涂着漂亮的蔻丹,一边用鼻音告诉他,赵相士说了,这个时节和时辰怀上了,生出来的那儿子,将来一定是败家子加不孝子,长大了还会来谋害他老子的性命——就跟某个人一样。罗川谷立时就像撒了气的球,一点脾气都没了,就这样让她蒙混过关了。可是等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又香又白,把小肚子保养得平坦光滑时,她左等右等,那个说好了要来跟她幽会的何敬先,始终都是远在天边。

    再上上次,罗川谷对她发脾气,是因为她在洞房花烛夜里没有落红。一夜缠绵后,第二天早晨他将干干净净的雪白罗帕丢在她的脸上,面目凶狠狰狞地问她,这是怎么回事,谁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她当然不能告诉他,她的第一个男人是何敬先,他还跟你喝过两杯酒,跟你称兄道弟呢。

    于是她捂着脸哭泣道,川谷哥哥,你不是知道,我在澄煦是选修过骑射课的吗,你可知道,后来我为什么突然就不去上骑射课了呢?

    罗川谷微愣了一下,好像是因为……你从马上摔下来了?

    她突然放声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告诉他,其实有一次骑射课上……我跟川芎比赛骑术,各玩了几个花式骑马的高难度动作……当时我就觉得下体有撕裂一般的痛楚,回家一看,亵裤上有一大片红痕,而当时我离小日子还有半个多月呢……所以我就疑心这片血迹,是我的处子落红。从那之后,我就不敢再骑马了,呜呜……

    罗川谷将信将疑地打量着她的神色,没有说话。昨晚太过投入还未注意到,现在回想起来,床笫间的她又主动又热情,全然没有女子第一次的羞涩。

    孙氏不信她骗不倒罗川谷这样蠢的男人——罗川芎是蠢女人,连自己抢了她的未婚夫都不知道,还拿她当好姐妹,拿她当未来嫂子,动辄就调侃自己跟她二哥之间的事,这样没有脑子的蠢女人,她的二哥自然也是个蠢男人了——

    孙氏捂着脸饮泣,继续解释说,本来成亲前我就想跟你说清楚的,可每次一看见你亮晶晶的眼神,温柔如水地看着我,我就开不了口了。出嫁之前,我跟母亲说过这件事,她给我准备了一个小小的药瓶,里面盛着装了勾兑白醋的鸡血,让我趁你不备点在床上。可我左思右想,觉得你我已是夫妻了,若是连这点坦诚都没有,又如何能一起度过漫漫一生呢?所以,我扔掉了母亲给我的药瓶,是因为我相信,川谷哥哥你一定会相信我的。

    这一番话讲到一半时,罗川谷就已经相信了一半,再听到最后一句,“川谷哥哥你一定会相信我的”,不禁令罗川谷生出几分愧疚之意来。是啊,他为什么不选择去相信她呢?这女子可是自己在书院暗恋许久,又托四妹传递情书,追了很久,写了几斤情书才追到手的才女。湄娘她是书院中出了名的清纯玉女,平时最谨守千金条律,一句话都不跟他们这些男学子说,又怎会在出阁前失贞呢?听四妹说,湄娘她除了自己,一个孙家之外的男子都不认识,她绝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的。

    其实,孙氏的话是半真半假,上花轿之前,她母亲的确悄悄给了她一个鸡血瓶,她也悄悄收下了。可等到她独自坐在喜床上,打开瓶子检查的时候,却发现那东西实在刺鼻得很,在床上这样的小空间,一打开就把人熏到了,不被罗川谷发现才怪。到那时,他发现她一边洞房一边手握血瓶,那她才是真的百口莫辩了!母亲也真够蠢的,难怪得不到爹的欢心,这是要把自己害死吗?孙氏一通腹诽,然后将那个鸡血瓶扔到了床底下。

    看到罗川谷已经被她说动了,孙氏突然从床上跳起来,从簸箩里抄起剪子,抬手就在自己的手腕上划了一道血痕。罗川谷大惊,扑上来抢夺她的剪刀,慌张地给她止血,问她这是干什么。

    孙氏一脸绝望,面如死水地说,既然夫君你不相信妾身的清白,那我再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就让我去死吧,我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罗川谷听后大为心疼,又听得她的称呼从一直以来的“川谷哥哥”,改成了“夫君”,更让他突然醒悟,他们现在已经是夫妇一体,她如此坦诚待他,又以澄煦第一才女之名,委身嫁给自己这个科举屡试不中的笨蛋,他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于是他好言安慰她,对她发誓永远不再提起此事,让这件事成为他们夫妻二人永远的秘密。

    孙氏将手腕上的血擦了一点在那块儿专门接落红的罗帕上,罗川谷立刻会意,拿着罗帕去跟他母亲交差了。

    而孙氏看他如此听话,婚后不久就开始给他物色美妾,让他在内宅过得舒舒服服,对她这个贤妻赞不绝口。不过,为了不让那些贱婢威胁自己的地位,孙氏给每人都送了一碗永久绝育的九草汤,若是她们乖乖喝了,往后也不特别狐媚,那她就跟她们相安无事;若她们偷偷耍心机倒了那汤,偷偷怀上罗川谷的孩子,那就不要怪她心狠了。

    成日里为罗川谷那种没出息的男人操心,还要清理他的风流账,动不动就要开杀戒,弄死一个两个没成形的胎儿,她会过上这种鬼日子,都是因为那个负心人何敬先!

    当年出阁前,她被何敬先夺取清白之身,虽然她对他一见钟情,却从没想过两人间会有这么“神速”的进展。

    第一次见面,他作为嘉宾参加澄煦的流觞曲水,隔着一条河,在对岸冲她笑了一下,从那以后她眼里就再也看不见别人了。第二次见面,是罗川芎跟何敬先相亲,让她来作陪,他表面上对罗川芎温存体贴,可是一转眼,他就在无人之处抱了她,吻了她,还约了她去看花灯。

    第三次见面,花灯没看到,他将她拐到一家妓院,领她走进一间无人的绣房,不由分说地强要了她。房间左侧右侧都是莺莺燕燕的**声,让她也忍不住跟着叫出声来,从他主动渐渐变成了她主动。事后她问他喜不喜欢自己,他笑着说,罗川芎是没加盐的白虾仁儿,而她就是加了盐和辣椒的鱼肉,味道好多了。

    就这样,何敬先一面跟罗川芎“相亲”,一面跟她在各种不同的地方偷欢。他承诺娶自己,可他没做到;他说了很讨厌罗川芎那种规规矩矩、木讷没情趣的大家闺秀,可他骑着高头大马,敲锣打鼓地迎走了抬着罗川芎的花轿。

    何敬先,你这个大骗子!你欠我的,我要在你的女儿身上十倍百倍地如数讨回!我要让你断子绝孙,等到你老得生不出儿子的时候,再去拜访你,告诉你,你的爱妻曾岳莲是我的亲亲表妹,她家道中落沦为歌女,我重金买通了她,又帮她养着两个年幼的妹妹,让她去勾引你,设法破坏你跟罗川芎的关系,又让她跟你的车夫私通生了一对儿女!

    你这个蠢男人将他们母子三人捧在手心几十年,不过是在帮一个下贱车夫养便宜儿女,你跟罗川芎唯一的女儿也让我弄死了,你这个负心人断子绝孙了!你们老何家没有后代了!哈哈!

    现在,她就要将何当归彻彻底底地踩在脚下,狠狠折辱,千刀万剐,等何敬先变成一个老头子的时候,她再拎着一坛子何当归的骨灰去拜访他!

    ...

37.第187章 当归倾吐遗言

    [第5章第5卷]

    第193节第187章当归倾吐遗言

    罗川谷还是觉得可疑,再次质疑道:“芠三婆那种老家伙,就连我也能随手捉到七八个,而他们一群大男人拿着刀枪棍棒追了半天,从屋里追到屋外,又追去花园,最后竟然被她跑了,这话说破天也没人相信吧?”

    莫怪他这一次会生出诸多疑心来,过了年他就三十八岁了,唯一的儿子还没出世就注定要当傻子,他至少应该把元凶给揪出来吧?其实,他倒真心希望,此事是外甥女何当归做下的,而不是他的贤妻孙氏。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前者是他同父异母的四妹的一个拖油瓶,是死是活,是好是赖,都无关紧要;后者却是他曾经爱过,现在也离不开的亲人一般的妻子。

    孙氏满心不耐烦,若不是顾及着老太太也在场,她真想立刻甩手离去,反正何当归现在已经是濒死的人了,本来还想留着慢慢折磨,这样死了真是太便宜她了。于是,孙氏兴味索然地应付着说:“我又没参与追捕那个芠三婆,我怎知道她使了什么手段逃走了?你去问他们呀,”她一指下面的两个护院,皮笑肉不笑地说,“他们才是‘目击者’,你要‘破案’就去找他们吧。”

    罗川谷不满道:“他们都是丁熔家的喊来的人,你刚才也瞧见了,他们两个一直在漫天扯谎,打量着我好糊弄呢,我能从他们口中问出什么。”他现在真的很想知道,孙氏有没有害他的孩子——她不是非常大度吗,儿子生出来也是她的庶子,难道她不想抱个儿子吗?

    孙氏嗤笑:“哼,既然你觉得他们没说实话,那你将他们关起来,绑起来,上家法,上大刑呀!严刑逼问真相呀!”

    老太太咳嗽一声,不悦地扫一眼孙氏:“二儿媳妇,当着客人和外院的兵丁,这里还有一屋子丫鬟,你们两个也不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两口子拌嘴什么时候不能拌,非拿到现在这个场合来说,看,逸姐儿身上的锁还没解决呢!”潜台词是在说,二儿媳妇你今天这是犯了什么毛病,川谷他是个大爷们,凭你们夫妻在房里怎么排大小,在外人面前,你怎可驳了他的面子!

    孙氏也惊了一下,回过神来,是自己太忘形了,怎么当着罗川谷他娘的面,挤兑起罗川谷来了!儿子再草包再窝囊,他老娘也照样心疼他!哼,都怪她刚才一不小心想到了何敬先,才会升起这么大的火气,忘了这罗东府里最大的人是老太太,其次是罗川谷,最后才是她。

    看着堂下被石锁铐着的何当归,孙氏心中生出一些不屑,搞了三年都没搞死她,还以为她继承了何敬先天性中的阴险狡诈,狡兔三窟,自己还很有兴致想跟她斗一斗,没想到这一次她这么不经搞,自己的招数还没出完呢,她就已经半死不活了,真是无趣。

    不过,何当归也算一个难得的硬背人物了,要知道,罗川谷那群美妾,有的还是窑子里调教出来的,从小就在阴谋诡计滋生的复杂环境中求生,连那样的小妾都吃不住自己三五招,而何当归一个尚未及笄的小丫头,竟可以在自己的铁腕下平平安安长到这么大,不愧是流着何敬先的血的野丫头。尤其过去这一年里,有几次自己是真的用尽全力想弄死她,可这丫头却好像有如神助一般,倒也未见她有多么机智,可却每次都能化险为夷,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虽然挨了老太太一通数落,甚至还受到老太太的一些怀疑,但是看着何当归那副垂死挣扎的样子,她的心就像被浸在蜜糖罐儿中一般……

    突然间,侧躺在地上的何当归“垂死挣扎”了两下,顶着个大石锁又直起了身子,她在地毯上盘膝而坐,笑嘻嘻地冲堂上三个人告罪道:“抱歉,刚才顶累了所以躺下歇了口气,现在觉得好多了,那我再多顶一会儿吧。老祖宗容禀,逸儿有几句话想说。”

    老太太怀疑这已经是外孙女的回光返照了,不由焦急道:“别顶了,别顶了!你有什么话就躺着说吧?”真是一场无妄之灾,早知刚才就不给她戴锁了,没想到那副锁竟然能要人性命,更没想到那个持有钥匙的告密婆子突然不知所踪了。

    何当归冲着脸色不大好看的孙氏眨巴了两下眼睛,从善如流地重新躺下去,余光正好看到一身银灰的关墨,于是她跟他打招呼道:“关二公子,你还没走呢。”不等对方答话,她古琴般清灵的笑声响起,“脸皮厚的人我见过不少,可是像公子您这样的极品,掰着手指数,你能进前三。”

    关墨脸色骤然变黑,也笑道:“妹妹你若还有力气,就留着气等锁匠来救你吧,你这样爱开玩笑,小心等不到锁匠来了。”

    何当归微微晃一晃小脑袋,换了个稍舒服点的姿势,慢条斯理地说道:“老祖宗,我猜着事情应该是这样的——其实我也是刚想通的,就像二舅母说的那样,戴上石锁真是有助思考——半年前,二公子给某小姐写过一封情书,不想错递到我的手上,而青儿不知为何物,打开瞧了一下,又念了两句,让二公子失了面子。从那以后,我就将二公子得罪死了,只是没想到他一个大男人,比我高两三个头,心眼儿却比针孔还细还小,呵呵。”

    关墨笑得露出一排上牙:“妹妹言重了,你不是被毒虫咬到了哪里,毒侵入脑了吧?”

    “只因为上个月,书院有人重提这桩旧事,让他又念起旧怨来,”何当归不赞同地摇摇头,“第二天就撺掇了关家大夫人来向老太太提亲,只是为了这么小的过节,就要用婚嫁作为报复,这种人我是万万不敢嫁的。老祖宗,盼您对这门亲事重新考虑,否则我出了罗家的门,可就没命回来给老祖宗磕头了。”

    “此话当真?”老太太蹙眉看向外孙女,可是只看到一个纤巧的发髻顶;再看向关墨,他死死盯着外孙女的方向,那目光果然有几分怨毒之色。

    何当归郑重其事地对着脖子上的石锁点一下头,说:“不敢欺瞒老祖宗,罗关两家虽是世交,关二公子又是大房的嫡子,按说我不该当众揭他的短,可是龙生九子子子不同,关大公子心胸豁达,却不能保证下面的每一个都是如此。本来关二公子的人品和心胸跟我没多少关系,不过我听刚才那黑脸婆婆说这个石锁一沾就死,我想着自己大概也命不长久了,所以忍不住想把一辈子攒的话说出来,反正我是没有下半辈子可活的人了。”说着,象征性地啜泣两声。

    老太太和声斥曰:“不胡说,小娃儿哪能把死挂在嘴上,等天不亮时我就让人把锁匠请来,等你养好伤再慢慢说吧。”

    关墨剑眉凑紧,生怕她讲出三妹关筠被退婚之事,毕竟此事在扬州还是绝密,段家不欲让关筠难堪,就没有对外公开,所有知道此事的人都答应严守秘密;而关家一心想着重新续亲,更没有对任何人透露过此事。可看何当归的态度和反应,他总觉得她是知道此事的,难道是段晓楼当成喜讯告诉她的,难道说她现在跟段晓楼还有来往吗?可恶,绝对不能让她宣传出来,让别人来看关家和三妹的笑话!

    “何妹妹,你可要想清楚再说,”关墨以温柔的声音规劝道,“就算你一时灰心,失去生念,可你毕竟还有一位‘母亲’……她可不能没有你。再说了,你自交代你的生平,何必拉扯到别人的家事上来呢?”

    何当归亦含笑道:“关公子莫怕,我正是在回忆我自己的生平啊,我十岁住进桃夭院,彼时桃夭院比较冷清,连个负责扫花葬花的丫鬟都没有。直到一年前,家里分配新来的丫鬟,有一个据说是手脚出奇的笨,二姐和四妹瞧不上眼,撵来撵去就撵到了我院子里。我打眼一瞧,嗬,好清秀的一个小姑娘,再一看她做的活计,整整齐齐漂漂亮亮,人家哪里笨啦?”

    关墨双眸暗沉,低喝曰:“你乱扯这些做什么,还是留些力气等锁匠吧。”

    何当归自顾自地说道:“自从我院子里有了这位叫姝琴的姑娘,我跟二公子见面就频密多了,不只去关府总能碰到二公子,在自己家溜达个花园能看见公子的身影,就连逛大街也能巧遇,呵呵,二公子您还真是记仇。今天我们罗府这一桩家务事,也是姝琴姑娘讲给公子听的吧?所以你突然跑到罗府来横插一脚,不管花姨娘之事与我有无关系,都先给我入个罪再说,究其原因,竟只是为了一桩半年前的旧怨,二公子您也忒小心眼了吧。”

    关墨有口难辩,既不能说并非为了情书被公开之事,而是为了帮妹妹清除情敌,也不能道出,其实清除情敌的办法还有很多,可他就是想把这个“妹妹的情敌”收在身边,天天观赏,日日折磨。不过,关墨还可以选择推诿不认:“什么输琴、赢琴的?我不认得这个人,也从不曾听过这个名字,不信的话可以将她叫出来对质。”

    何当归哀戚地叹一口气,摇头叹道:“抱歉,恐怕这位姝琴不能来跟公子对质了,她刚刚出了点事。”

    关墨狐疑地保持沉默,他接到姝琴飞鸽传书就骑马赶往罗家,比乘车的何当归快了近半个时辰,但是到正堂却比何当归晚了一些。这中间一段时间里,他都跟姝琴在一起,“亲眼和亲手”确认过她非常好。姝琴能出什么事呢,又有什么事是一直在正堂受刑的何当归知道,而自己不知道的呢?

    关墨当即决定,不必理会何当归的话,她在诈自己呢。

    何当归突然努力地弯曲脖子,冲门口的槐花笑道:“槐花,姝琴姑娘小产之后感觉怎么样了?吃了药庐的草头方,精神有没有好一点?”

    槐花抱着一床被子走进来,把地上的何当归仔细包裹起来,一边给她掖被角,一边没好气地冷哼道:“小姐~~你居然还称呼她为‘姑娘’,不过就是一个行为浪荡的贱婢而已,小姐您还没做主把她配小厮,她就已耐不住了,不知是找上了谁,偷人怀上了个野种!如今那野种流掉了,算是遭报应了吧,哼哼。”

    骤然被被温暖和馨香包围,何当归舒服地半合上眼睛,微微叹息道:“原本我瞧着她是个人才,想着哪天她不喜欢扫落花了,就调她来屋里,保管我几件箱笼的钥匙。后来得知她有了身孕,又见她衣饰不俗,还穿着关家织造坊精制的雪锻中衣,以为她的情郎身份不同一般……看来是我猜错了,真是惭愧,冤枉了关二公子,真是抱歉。”

    槐花帮何当归把碎发顺到耳后,让她看起来精神了不少,槐花笑问:“那小姐打算怎么处理这个贱婢?”

    “还能怎么处理?”何当归怪声道,“当然是按着‘罗家家法’的条款来办喽,咱们桃夭院的刑具,自从上次被你刷洗干净之后,一直还没用过呢,那些铁链也要重新上上油了,你看人家二舅母屋里的那一套,都磨得闪闪发亮了!”

    ...

38.第188章 纸糊的孙湄娘

    [第5章第5卷]

    第194节第188章纸糊的孙湄娘

    槐花张大嘴巴,讶异道:“平时看小姐你是顶有名的一副菩萨心肠,这几十年里,连奴婢一个小指头都没弹过,怎么这回也下了这样的狠心?一上来就对那个刚刚小产的贱婢动大刑,这不像小姐您的风格啊?”

    何当归像毛虫一样裹着被子动一下,微笑道:“这不是个人风格问题,而是家法必须严格执行的问题,否则听到外人耳里,我一个深闺小姐的一名还没嫁人的丫鬟挺着个大肚子扫落花,还会以为罗府和我们桃夭院是何等藏污纳垢的地方呢,倘或如此,那我就算死也不能瞑目。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思及此处,我也顾不上什么主仆情分了,一定要在我咽气之前办完这件事。”

    “可是,小姐你前后的态度不一样哪,”扮成槐花的柏炀柏故意找茬说,“昨天晚上,你还让我给贱婢熬鸡汤呢。”这回看你怎么圆,呵呵。

    何当归无趣地悄悄翻个白眼,喂喂,潜君兄,我们这回让孙氏等人抢先很多步棋,能稳扎稳打走完这一局已经很不易了,你还动不动就给我来一个即兴发挥,刚才的芠三婆差点儿没露馅,潜君你今天回去好好反省反省自己吧。

    在槐花充满戏谑的目光中,何当归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是这样子的,之前我对罗家的家法不熟悉,看那琴丫头哭得可怜就动了恻隐之心。而我今日听说,二舅母房里的润香也是犯了同样的错误,如今被扒了衣服吊在寒冬腊月的柴房里饿着,如今已是第四天了,全身上下除了肚子滚圆,其他地方都饿扁了。一开始我还道,二舅母太狠心了吧,怎么那么狠心呢?可是后来听人讲解了罗家家法,才明白原来我错怪二舅母了,若当家主母都不能令行禁止,那么我们罗家有家法,岂不等于没有一样?”

    孙氏听只到第二句就已然面色大变,肩头微微发抖,润香有孕之事,除了自己,就只有少数两三个最心腹的丫鬟才知道。就算是有所察觉的人,谁又敢在这样的场合这样肆无忌惮的提出来?何当归,这算是你临死之前对我的最后宣战和告别赠礼吗?难道你真的以为,凭你几句话就能扳倒我?你当我孙湄娘是纸糊的!

    望向那丫头时,那丫头也正略仰起头向她看来,呵,好一双充满战意的野性的眼睛,完全不似一个将死之人的眼神。没想到这丫头也是个心内藏奸的人,直到死之前才显露了原形,可这也太迟了吧。孙氏咬牙冷笑道:“何当归,你既然已经毒侵入脑,就该闭口袖手,静候救援,你说的这些污蔑之词……”

    “怎么回事?”罗川谷突然拍案而起,像看鬼怪一样看着孙氏,嘶声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说孙氏听完何当归的话是“面色大变”,那么,罗川谷听完之后简直就是“面无人色”了。怪道这几天,他从未看见润香,原来她有了他的孩子,还被孙氏给办了!一个孕妇在寒冬腊月里被吊上四五日,安还有命在?那腹中骨血如何还能保得住?孙氏害死了他还未出世的孩子!

    孙氏尚不及回答罗川谷的话,下面的何当归主仆二人已经彻底无视掉旁人,展开了她们二人之间津津有味的对话。

    “是罗家家法哪一条?”槐花虚心求教道,“小姐您快给奴婢讲讲吧,万一奴婢一时不慎触犯了,咱们之间岂不是也要上演一出‘孔明挥泪斩马谡’吗?”

    “可不许胡言,”何当归不赞同道,“别说小姐我马上就咽气了,而且就算我活着,你也不会在这一类事上有行差踏错。”

    “这是为什么呢?”槐花自卑道,“难道是因为奴婢貌陋,不能令男子多看一眼吗?”

    当然是因为……你是男的,何当归腹诽着,口中却安慰说:“槐花怎么会丑呢,你有所不知,罗家家法虽然严令禁止婢女有不检行为,可那也是区别对待的,若男方是仆役,那么就二话不说,上来就过三刑,用了刑再论及其他。若男方是一位主子,那只需要禀过老祖宗,就可以直接从婢女抬成姨娘了。”

    “这么好!”槐花双眼一亮,咽了咽口水。

    见状,何当归恨不得抬腿踢她一脚,柏炀柏你能不能给“真槐花”保留一点好形象,人家“真槐花”哪会有像你这样猥琐的表情。冷哼一声作为警告,然后,何当归的声音转为神秘:“不过,这条家法也让某些人钻了个空子,比如某些婢女,就像姝琴,明明她的情郎不是任何一门世家的主子,她却撒谎说跟某位贵公子要好,哼,这就是典型的欲盖弥彰,企图逃避责罚。”

    正堂另一侧的关墨目不转睛地看着何当归,仿佛想把她的脸看出两个洞来,看穿她说的话有几成是真,几成是假。

    若说是假的,何当归怎会知道姝琴是他的女人呢?就算她猜出了姝琴是奸细,也不能如此决然地一口咬定他与姝琴经常暗中幽会吧?姝琴是个稳妥之人,绝不会跟旁人炫耀此事。若说是真的,他怎么从没听姝琴提起她有身孕?就算真的有孕吧,姝琴她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小产呢?是何当归派人谋害了姝琴,还是……刚才他与姝琴欢好时动作太激烈,伤到了她腹中胎儿?想到这里,关墨心中一片焦急,很想立刻跑去桃夭院看个究竟。

    何当归唇角噙笑,跟槐花讲着全屋子人都能听得见的悄悄话:“再比如,某些女主子听说身份卑微的婢女怀了男主子的孩子,二话不说先给那婢女上刑,令孩子不保。等被人揭发出来的时候也不用怕,只要推说,有人撞见这婢女曾与仆役不检点,而她不过是在执行家法,清理门户。而且一等她说完,立马就会有‘目击者’出来作证,这样千错万错都怪不到那一位‘女主人’的头上了。”

    “啪!”

    孙氏生生握碎了腕上那一只华美的血玉镯,她勃然变色,粉白黛绿的秀丽脸庞扭曲变形,露出一个吃人的表情,唇瓣颤抖两下却找不到她的声音。

    罗川谷的嘴唇也是哆嗦的,他直勾勾地盯着孙氏的眼睛,慢慢问:“孙湄娘,你为什么要对润香用刑,她没说她有身孕了吗,她没提过肚里的那个是我的孩子吗?”

    孙氏无言,她原本就是打算解释说,有人撞见了润香与某家丁的奸情,扭送到她的宝芹阁,她这才依法办事,将家丁打折腿丢出府去,将怀有孽种的润香吊起来小施惩戒,也是为了对其他婢女的行为起到一个警示作用。她这样讲完,肯定会有接二连三的人站出来说,他们都是目击证人,看见了润香从犯事到判刑的整个过程,可以证明这个润香的确是一个罪大恶极的淫妇。

    这样一来,连罗川谷也没话可讲了,就算他收用过润香,可润香同时还有别的奸夫,如何能肯定她肚里的孩子是罗川谷的种?

    经过多年的苦心经营,孙氏已经在罗府奠基了深厚而广大的人脉,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即使事前没有任何安排部署,即使只靠临场发挥,照样会有大把的专门等这样一个机会巴结她的人,忙不迭的跳出来跟她打配合,给她作人证——哈哈,她就是有这样的好人缘,她培养的这些势力和手中如日中天的权力,是何当归那样的卑贱庶女一辈子都仰望不到的高度。

    可是现在,最为难的事发生了,何当归抢先一步把她打算说的开脱之词给点破了,仿佛给她和那群巴结她的人写好了戏词,就等着他们粉墨登场了。

    看着罗川谷这些年来第三次冲她发脾气的脸,那一种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阴沉压抑,令孙氏不禁犹豫了,她是照着何当归的“剧本”演,还是学着多年前的那一次,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再发一发醋劲儿,喊两声“川谷哥哥”来软化他的心肠?

    正在孙氏考虑的当口,丁熔家的从门外赶进来。刚才见二老爷一直揪着芠三婆的事不放,而她本人也遭受了芠三婆的诬陷,一时激愤召来了护院打跑了芠三婆,平复下来后她打算将此人找来对质,于是就离开了一段时间。

    远远地,丁熔家的听见二老爷问“你为什么要对润香用刑……肚里的孩子是我的吗”,一进门,就见二太太垂头不语,两道眉毛揪得紧紧的。

    丁熔家的虽然只听见一句话,但也立刻明白,这是润香之事被揭发出来了!于是她紧走两步,上前磕头回道:“二老爷息怒,那润香乃一罪大恶极的淫妇,几日之前,老奴亲眼看见她与外院的家丁武九,光天化日之下在柴房偷情,真是无耻之极。于是我将这二人扭送到宝芹阁。二太太向来公正无私,尽管润香是她的库房管事,可她还是效仿戏文中的‘孔明挥泪斩马谡’,将润香锁在柴房思过,又把武九打断腿扔去街上做乞丐,二老爷明鉴,二太太她没有做错啊!”幸好前两日武九告假还乡,又被她得知此事,现在正好用来当“奸夫”,回头派人打发些银子给武九,教他以后再也不能进罗府的门了。

    孙氏脸上的一簇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只觉得事情不太妙,仿佛不慎一脚踏空,踩中了悬崖。

    罗川谷盯着丁熔家的,磨着牙问:“你说的是真的?”

    丁熔家的又端端正正地磕了一个头,恳切道:“不敢欺瞒老爷,润香和武九之事乃老奴亲眼所见,那场面真是不堪入目,事发后,润香只是一味磕头求饶,并未提过她是老爷的通房,想来她也没脸再提起来了。润香一听说二太太要把她关起来,还要将她的事公诸于众,以儆效尤,她一时羞愤撞在立柱上,撞出了一嘴血,撞掉了几颗牙。二太太见状十分难过,就答应为她保守秘密,不将她的丑事说出去,因此这件事就没传到老爷您的耳中。”其实这也是睁眼说瞎话,因为那些牙齿,是让旁人死按着润香,孙氏亲手用钳子一颗一颗拔下的。

    这润香是孙氏的心腹,平时经常给孙氏出谋划策,弹劾罗川谷的妾室,是孙氏身边的第二得意之人。可是有其他丫鬟来报说,润香趁孙氏回门的那几天勾引了二老爷,如今连孩子都怀上了。孙氏听说后立刻就怒火滔天,她生平最恨有人背叛于她,她对润香那个贱蹄子那样好,给了她体面,那贱人居然妄想给罗川谷生个儿子,再摇身一变做罗府的主子!

    罗川谷站起来往前踱步,沉声确认道:“润香她自己撞柱子,撞掉了满口牙?”

    丁熔家的又磕了个头,肯定地说:“不敢欺瞒二老爷,正是如此……”话至中半,罗川谷扬腿对着她就是当胸一踹,踹倒后又连续猛踩了数十下,边踩边冷笑道:“你去撞掉一口牙给我看看,你去撞给我看看!”

    ...

39.第189章 二舅阴险自私

    [第5章第5卷]

    第195节第189章二舅阴险自私

    老太太和孙氏何曾见过这样的罗川谷,一时都被惊吓到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脾气和软,像半碗温开水一样的罗川谷,居然也能做出行凶伤人的事?

    老太太心疼儿子,知道没有子嗣一直都是他的一块大心病,也理解他的怒火是情有可原的。可那丁熔家的却不是一般的奴才,其实她早就不必当奴才了,因为她的一个儿子是九品县官,另一个儿子倒卖皮货赚了大钱,如今个个要孝敬她,让她去他们家里享清福,当正经主子。而丁熔家的却舍不得离开孙氏,说自己现在才五十多岁,尚算健壮,等过个一二十年,她老得不能再为二太太效力的时候,她再去儿子家里享福。

    就算不念着丁熔家的是一个忠仆,也要考虑到,万一哪天她做官的儿子升迁做大官了,丁熔家的就是诰命夫人,虽然比不上老太太的六品诰命,可也是吃朝廷供奉的有品级的妇人。到那时候,如果她记恨当年被殴打的旧账,那她随时可以上本参告罗川谷这个平头百姓!

    想到这里,老太太喝令仆妇们将罗川谷拉开,于是李九光家的等人连拖带抱,把野狗一般疯狂的罗川谷拖开,此时,丁熔家的已经满脸红痕,牙也掉了两颗,整个人像何当归一样匍匐在地上,疼得用手直挠地毯。

    平时一直在压抑的真实性情被释放开,让罗川谷彻底变了一个人,连踢带捶地将缠住他的几个仆妇撂倒,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何当归身边。吓得槐花挺身而出,护住何当归的头,大叫道:“不要哇~~我家小姐就剩最后两口气了,二老爷你行行好,让她安安静静地去吧,她还有好多的遗言没交代完呢。”

    何当归不悦道:“脚脚脚,看你的脚踩到我头发了!槐花你让开,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二老爷是我舅舅,他怎么可能对我不利呢?你快点让开,不要打扰我跟舅舅谈心。”

    槐花嘟着嘴巴让开了,然后说了句“我内急,去解决一下,你们慢慢谈”就转身出门了,何当归正担心她又会去闯什么祸,却听头上方传来罗川谷枯哑的声音:“外甥女,我们罗家待你不薄,最好的院子给你住,最好的书院送你去读,吃穿用度都跟家里姓罗的小姐一模一样,你为何要害我子嗣?花姨娘醒后已经清楚地指证你了,她说她能肯定偷换安胎药的凶手就是你!我们二房跟你有何仇怨,你竟做下此等阴毒之事?”

    何当归平静地听完,平静地开口道:“二舅舅息怒,我承外祖父大恩,把我写进罗家族谱,和母亲一起被编做罗东府第四房,因此从来都将自己当成是地道的罗家人,又怎会去掐断罗家的香火呢?刚才我一进门就想自辩清白,可上至老祖宗,下至舅舅舅母,连一个说话的机会都不曾给我,上来就是一副百斤大锁将我压住。我不知诸位长辈看见了什么‘铁证’,又听了多少‘人证’的证词,可我不惧与之对质,索性掰开了,揉碎了,把里面的古怪门道摊开了说。反正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没有什么需要藏着掖着的。”

    罗川谷还是平生第一次跟外甥女讲这么多话,往日里,他都是在一旁冷眼看着妻子迫害外甥女,所以潜意识里觉得,外甥女不只痛恨孙氏,还有些恨自己。看妻子孙氏跟外甥女斗法斗得久了,罗川谷也不知不觉在心里将外甥女当成敌人,当成这个家里的对立面的人。

    不过,眼下罗川谷想着,他与孙氏已产生了裂痕,而且怀疑那一切恶事都是孙氏做的。可孙氏是他的发妻,他明白她的高超手腕,自知他不能够在和和气气的辩论之中辩出一个答案。所以,他想到了一直在孙氏的迫害中茁壮成长的外甥女何当归,现在他有七成相信何当归不是害花姨娘的真凶了,而那个真正的凶手是谁,他想要揭出来,可是他既没有不伤感情解决事情的办法,也没有直接张口去问的勇气。

    于是,灵机一动的罗川谷就上来逼问何当归,想用正牌罗家人的身份和恩威压迫她,告诉她,吃着他们家的,穿着他们家的,可不能这么没良心!这样就可以引起她的反抗,让她开口自辩,同时为他找出那个真凶。

    罗川谷早就发现,何当归自从三年前重回罗家,不只整个人的精神气不一样了,口齿跟从前相比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最出奇的就是她抽丝剥茧的分析能力。不管孙氏怎么设局陷害,怎么用表象迷惑所有人,何当归总能透过表象看到本质,三言两语就戳透窗户纸。每一次,孙氏都还没弄清楚她是怎么败的,就已经彻彻底底从公理上站不住脚了。罗川谷在一旁看得分明,孙氏只错了一点,那就是她没有何当归的冷静自若,从气势上就先落了下乘了。

    如此一个又冷静又聪明的外甥女,何不利用她帮他找到答案?反正她自己也不想顶着杀人犯的罪名辞世吧?

    自觉此计甚妙的罗川谷皮笑肉不笑地说:“逸逸,二舅也很想相信你,可是花姨娘本人说她跟你有旧怨,你有害她的动机;不少丫鬟都在药庐见过你,还见你碰过花姨娘的安胎药;还有一个叫米粒的丫头,在掺有滑胎药的安胎药旁边找到你的一块玉佩,这些证据难道还不能让你认罪吗?”

    何当归是心思何等灵巧通透之人,她一听罗川谷的语气,与其说是“质问”犯人,倒不如说是在“诱导”证人。看来他已经在怀疑孙湄娘了,但是他不想亲自点破,就想跟她合伙唱一出双簧,话赶话的揪出凶手。当然,罗川谷根本没有征求过她的意见就这么做,不像是找破案的伙伴,倒像是拿她当枪使——他不想弄脏他的手,所以假手于她。

    不过,何当归戴着这一副五斤沉的假石锁,在地毯上躺了这大半天,等的就是这个揪出元凶的机会。不管这个机会是带着阴险的,还是透着自私的,它总归是她一直在等的那个唯一机会。

    何当归默然片刻,冲堂上求道:“老祖宗,先去柴房把润香给放了吧,就算她真有什么大错,也先过完这一堂再说吧。”

    老太太也疑心那润香肚里的其实就是罗川谷的孩子,所以颔首道:“李九光家的,你带两个人去宝芹阁的柴房,把那润香放下来看一看情况。如果她的肚子还在,你们就把她抬去药庐调养调养……如果肚子掉了,那就先抬来这里回话吧。”

    看着李九光家的应声而出,孙氏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老太太问都没问自己这个当家主母的意见,就让人放了润香。放了人也就罢了,还那么着紧她的肚子,分明就是已经默认了那肚子里的是罗家子孙。潜台词也就是说,她孙湄娘因为嫉妒而迫害润香和她的孩子!可恶,润香那么一个低三下四的东西,还能生出什么龙子龙孙来!

    多年来在罗府说一不二、颐指气使的孙氏,已经很久没有当众受过这般冷遇对待,吃过这样的闷钉子。她又气又恼的同时,心中又涌出一些悔恨来,她悔的是,当年真不该拿走那个男胎。

    这些年来,她在罗府中看似风光无限,实际上却要一直耗费着心血,想尽办法断绝罗川谷妾室生孩子的机会,清除罗川谷身边所有女人的孩子,不是因为她有多喜欢这个男人,而是她知道这个孩子的重要性。一旦罗川谷生出个儿子,那这个儿子就是罗府未来的头一号主子;假如将来罗府要分家,那这个儿子一个人就能占去七成的罗府产业和整个三清堂。所以,这个儿子一定得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才行,这样自己才能一世无忧,一劳永逸。

    可这些年过去了,她生了芍姐儿之后又怀过两次,可没有一次能保到第三个月,在肚子里养着养着,突然就变成一块死东西了。大夫也不赞成她再生,说生下来是死胎的可能性会很大。难道她此生此世,就要在不断处理罗川谷的孽种的日子中度过了吗?何敬先!我好恨,我好悔,你这个浑身浸满蝎子毒的男人,是你毁了我的一生!我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何当归含笑道:“二舅您糊涂了么,刚才润香姑娘的事也是有两个‘人证’,丁管事和武九;‘物证’的话,丁管事要找一点润香和武九的私密之物更不在话下。难道这就可以说明,润香是一个私通家丁的下作女子了吗?润香已经做到当家主母的库房管事这么高的地位,可以说是丫鬟中的制高点,旁人连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如果她相中了哪个家丁,大大方方去求主子,还怕不允嫁吗?她为何要自断前程,自毁清白?”

    罗川谷沉默片刻,提醒道:“我问的是花姨娘,怎么你一直在说润香?”

    润香之事已经没有任何疑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孙氏对她下的毒手,而罗川谷不愿意当众揭破这一点,是因为于此事上,他对孙氏有些愧意。

    几个月前孙氏母亲生病,孙氏让他跟她一起去探病,他找借口没去,就是因为他突然发现,平时跟孙氏形影不离的润香没跟着去孙家,而是留下来查点库房的账目。他对那个二十余岁的白藕一样惹人怜的女子觊觎已久了,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

    有了第一次的默契后,等孙氏从孙家回来了,罗川谷也经常背着孙氏,抽各种小缝隙的空闲去扑倒润香,而完事之后再去面对孙氏那一张贤惠的脸庞,他的心中就油然升起愧疚感。所以,刚才打完丁熔家的,消了一口气之后,他就不想再继续追究润香之事。但是花姨娘却是他的正牌妾室,肚子里好好的一个男胎,究竟是怎么弄痴傻的,他一定要找人讨个公道!

    何当归点头微笑:“二舅莫急,润香之事是个过渡,待会儿我就讲到花姨娘身上了。”

    罗川谷沉吟道:“你把润香这一段省略了吧,反正那孩子已经保不住了。”

    何当归摇了摇头,不赞同道:“别的能省,这一段不能省,省了就不好听了,二舅你不是最喜欢听说书先生讲故事吗,还请到家里来讲?我讲的这个故事比他们讲的都好听,还更加逼真,全部都是真人真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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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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