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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汶滔滔     重生之庶女归来txt下载     重生之庶女归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0.第190章 三百两的朋友

    [第5章第5卷]

    第196节第190章三百两的朋友

    罗川谷蹙着眉头,不知是否该让何当归讲下去,她说的是什么样的“真人真事”?他不是已经说了,不再评论和追究润香的事了吗?偷占了润香确实是他的错,可是,他曾经试着暗示过孙氏两次,孙氏都毫无知觉。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孙氏把润香冻在柴房里,唉,估计现在已经不中用了吧,孙氏得知润香有孕时的那种愤怒心情,他也可以想象的到,毕竟润香是孙氏的贴身之人,几乎一天十二个时辰不离左右,却让他钻空子弄给润香一个大肚子。

    罗川谷心道,在润香的这件事情上,他和孙氏就算扯平了;可是在花姨娘的事情上,他不甘心就这么算了,花羽可是这些年里他最眷顾的一个女人,看着花羽憔悴、不忿和惊恐并存的容颜,他就有说不出的心痛。若是何当归害了花羽,他就要她偿命;若是……妻子孙氏干的,那他也要她给花羽磕头赔罪!

    关墨突然站出来,向老太太作揖道:“老太君,如今天色不早,我就先告辞了。”

    因为听了刚才外孙女的那一番话,尤其是听到关墨竟然把线人安插进了罗东府,她对关墨这小子就不如从前那样喜欢了。各府第之间互相埋钉子,互传暗讯,那都是京城的官宦府第才会做的事,那是他们在朝堂上党同伐异的手段之一。而他们扬州繁华宁定,罗东府又无人入朝为官,居然也被人插上钉子了,真是莫名其妙。

    虽然逸姐儿说,关墨是在向她“报复”,这话听起来有一些孩子气。在她老人家看来,关墨还是看上了逸姐儿才会做这些疯癫事,不过,现在她已经决定要重新考虑这门亲事了,关墨这孩子,真是越看越不讨喜了……

    不对呀,逸姐儿的命还没救回来呢,一旦她死了,就什么人都许配不成了,还有那八颗传家仙枣……

    思绪纷杂的老太太颔首道:“二公子慢行,不送。”

    关墨再揖了一回,昂头挺胸地绕过地上的那“一坨东西”,仿佛那儿什么都没有一般,他掸一掸华美衣袍上不存在的灰尘,毫不留恋地抬腿跨过门槛,行入了夜幕之中。不听话的下场就是死,好好品尝你的死亡吧,何妹妹。

    关墨展动身形在夜风中奔跑,径直往桃夭院而去,要去看看姝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否真的小产了。顺便把她带走好了,姝琴这样善解人意的好女子,派来监视何当归真是太屈才了。若非姝琴听说,他对某个不识抬举的犟丫头志在必得,非想亲眼见识一下那个令他费神的丫头,他也不会把姝琴送来给何当归当使唤丫头用,她哪里配使唤他的姝琴!

    老太太刚才悄悄吩咐灯草去放了信号弹,将四大护卫中的潘景阳和广航都叫来,让他们细细搜一搜花园,把那个古怪的芠三婆给找出来。

    罗府门禁森严,那老婆子不可能跑出府去,先让她来把锁打开,再好好说清楚,二儿媳妇想“一口气压死”逸姐儿,让逸姐儿“不能翻供”,这话究竟是真是假?倘若只是那婆子信口胡说,一定要让她解释清楚,以免让逸姐儿听去放在心里,伤了一家人的感情。就算这次逸姐儿真有个三长两短,不能继续跟她二舅母闹别扭了,可万一川芎回来时,有好事者学舌讲出来,那岂不成了一家人心中永远解不开的疙瘩?真是一个胡说八道的疯老婆子!

    “老太太……”

    被派去放润香的李九光家的等四个人,只回来了一个赵婆,还是空着手回来的。

    这个赵婆从侧门进来,伏在老太太耳边一阵低语,老太太听后脸色立刻变得难看,长长的指甲将茶杯刮得兹兹作响。满屋子的人都疑惑地看着这一幕,这是出什么事了?难道,润香和她肚里的孩子被冻死了?

    “老太太!”

    被召唤来搜寻芠三婆的潘景阳在正堂之外行礼,老太太点一下头,招招手让他进来回话。

    潘景阳大步走进来,大步跨过何当归棉被的一角,这时,他才反应过来那挡路的东西竟然是三小姐,于是他又退了回来,惊奇地问:“三小姐这是在做什么?”颈上铐着一副锁,躺在地毯上,全身裹着棉被,半合着眼睛……在睡觉?!

    何当归睁开眼,无辜道:“我在受罚呀,长辈们疑心我跟一桩投毒案有点关系,希望我戴上这个能让脑子清醒一点,说话口齿清楚一点。”

    何当归上一世跟潘景阳不熟,不知他是忠是奸,这一世在听竹院初见之时,她见潘景阳对孙氏非常恭敬,所以就将他暂定为“孙派”。不过后来,老太太把桃夭院拨给她和竹哥儿住,还让潘景阳给桃夭院帮忙看几天大门。当时,这个潘景阳软硬不吃,好几次拦住了软硬兼施的丁熔家的,不让她进去找桃夭院里人的麻烦。从那以后,何当归对他印象好了不少。

    一年之前,何当归偷出家门,被孙氏安在桃夭院的细作窥得,何当归一时大意没有察觉,可转念就觉得不对劲儿,于是回身去找——有没有人蹲着踩点,在等着逮她的把柄?不过这一瞧,发现潘景阳在不远处的石狮子后面绑人,而被绑之人正是她院里浇花的花匠,是孙氏前段时间弄进来的一个细作。何当归立刻反应过来,潘景阳这是在帮她扫尾巴!奇怪,他跟她半生不熟的,为什么要帮她?

    她拿这句话去问潘景阳,潘景阳老实作答,他收了聂淳二百两银子,让他帮忙看顾一下桃夭院的门户,直到三小姐出嫁为止。

    何当归听后觉得惊奇,她跟聂淳自当年的“痒粉事件”之后再也没见过面,聂淳偶尔回罗府,也只是去给老太太请个安就走,从没来看过她这个“约定苦竹林传功却未兑现”的债主。聂淳为什么要花钱帮她打点关系?这一世他跟她的交集比上一世还稀少,而聂淳此人,在江湖上也是一个杀人如麻的凶星,而不是什么扶弱济贫的老好人!不过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聂淳从未在她面前出现过,让她也无法询问答案。

    就这样,潘景阳为了那二百两银子的酬金,连续帮了何当归几个不小的忙,有几次甚至是很可能会得罪孙氏那位当家主母的“重量级援助”。

    何当归觉得二百两银子的“工作量”差不已经用完了,不过自从有潘景阳暗中帮助,她应付起孙氏来就轻松多了,平时出门也不再挂心家里面,担心孙氏会上门欺负蝉衣薄荷等人。所以,她又拿出五张一百两的银票,想继续雇佣潘景阳,潘景阳开始不收,后来在何当归的坚持下,他收下一张把另外四张又还给她,说这个是“正规市价”,是在保镖行中明码标售的,因此他断不可多收银子,坏了行规。

    如此一来二往,何当归渐渐就把潘景阳划成了“何派”,在跟他一起同孙氏过招的过程中,产生了一些战友般的交情。

    就这样,她出了一百两,聂淳垫付了二百两,一共花了三百两银子,让她雇来了一个“保镖朋友”。算是在这个人情味儿非常稀缺的罗府,发现了一道新风景吧。瞧吧,重活一世能看到很多上一世没机会去看的风景,这也算是坚持选择住在罗府这个鬼地方的意外收获了吧。

    潘景阳剑眉紧蹙,直盯着棉被下少女的半片衣领,那是……血迹!仔细一闻,她的周围好浓的甜腥味道,好多的血!三小姐受伤了!他想上前扯开被子看看,又立刻意识到这样不合规矩,于是低声询问:“伤得严重吗,我跟老夫人求个情放了你吧?”

    何当归亦低声回道:“不必了,我非常好,你听我的气息就知道了,重伤之人有我这么精神的吗?而且老祖宗眼下不想罚我了,正在想办法给我开锁呢。”

    闻言,潘景阳打量了一下锁着她的古旧石锁,看上去质地非常坚硬,不知他的刀能不能劈开……

    何当归看潘景阳的手往腰间的刀上摸,猜出他的意图,连忙谢绝了他的好意:“不要,停手!呃,潘叔叔你不用管我,我戴这个锁戴得非常之舒服,真的,你不要拿刀来砍我的锁,其实我有点儿晕刀,我还是等锁匠来开锁吧。”

    潘景阳疑惑地止住了抽刀劈锁的动作,三小姐在搞什么鬼?不只言辞跟她以往的性情大相径庭,声音中还有些紧张之意。晕刀?怎么可能!他经常在三更半夜,看见她在桃花林里扛着一把关公大刀,耍得虎虎生风,不过花架子太多,一看就全是些中看不中用的招式,怪哉,姑娘家居然喜欢耍关刀。

    不过,凑近之后他可以感觉到,三小姐的气息绵长有力,真的不像受伤的样子,就依她所言,暂时不去管她了吧。

    其实这潘景阳今年还不满二十八岁,何当归的“潘叔叔”实在把他叫老了,不过他跟聂淳是平辈论交,既然三十二岁的聂淳是“聂叔叔”,那他就是“潘叔叔”了吧。一开始潘景阳还真被这个称呼惊到了,不过听久了就习惯了,后来还渐渐倍感亲切了。

    成功把潘景阳撵走之后,何当归略松一口气,这一副看上去有一百多斤的石锁,实际上只有五斤左右,还不如她家的小白狼沉。三年前那只没长牙的小白狼已长大不少,如今有十多斤沉,还是很喜欢跃到她的肩膀上看风景,可能觉得那样可以看得更远吧。比起毛茸茸的小白狼,这一副假锁真是轻多了。

    不知道柏炀柏临时从哪儿弄来这么个玩意,也不知这“石锁”是什么材质做成的,或者当中可能是空心的吧。刚才关墨也要举掌劈锁,柏炀柏扮成的那个黑脸婆极力阻止他,足见这“石锁”里面肯定不寻常,打碎了可能就露馅了,所以还是用正常途径开锁比较保险。否则,凭她的深厚内力,也可以试着来震碎这种假货。话说回来,柏炀柏那个活宝又跑出去搞什么鬼了,怎么将她撇在这里不管了?

    自从听完下人关于润香之事的回报后,老太太的脸阴沉得就像“正常表情时候的罗川谷”那么阴暗,此刻,潘景阳跟何当归通完气,也上前跟老太太回报,一语惊了四座:“老夫人,你让我们找的那个芠三婆已经死了。”

    “死——了?!”屋里几个人同时惊呼出声,叠成一片分不清都有谁开了口。

    老太太瞪眼:“死要见尸,你们找到她的尸体了吗?”

    潘景阳点头道:“已经利用几头狼犬找到了,根据灯草的形容,我和广航已经初步断定,那一具焦尸就是老太太要我们找的那个芠三婆。不过现场一片混乱,目前还没发现老太太要找的那把钥匙,哦,对了,尸体头上方的墙壁上还写了两行字,可能是……她的遗言吧!”

    ...

41.第191章 主母家丁有染

    [第5章第5卷]

    第197节第191章主母家丁有染

    “遗言?是什么遗言?!“一大群人异口同声地问。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这时候,何当归索性也不再躺在地上装死了,一脚蹬开被子,重新顶着她的石锁坐回小板凳,长长的眼睫扇动,樱红的唇儿弯弯,这个柏炀柏又在玩什么花样?不怕玩出火来么,呵呵。

    在众人紧张而期盼的目光里,潘景阳迟疑了半晌,看向角柜上的一组笔墨纸砚,道:“遗言……我还是写下来吧,各位请稍待。”说着走到角柜边,拈起毛笔润一润,挥毫写下两行潇洒的狂草,然后递给离他最近的张还家的,似笑非笑道,“大概是一个疯婆子胡乱写的遗书吧,不能作准的。”

    张还家的一边辨认着那些字,一边清晰地念出声来:“家丁武九喝醉酒后吹牛,说他睡过,呃,二太太?还说,二太太的大腿内侧绣了朵……大红花!”张还家的读完之后受到巨大的惊吓,一把将这张纸丢开,天哪天哪!刚才她的嘴里说出了什么话?她居然说,二太太跟武九有一腿!糟了,二太太一定会伺机报复,要了自己老命!

    正堂上,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风吹到这里也停了。

    正堂上,有一半的人看向孙氏的脸,另一半的人看向孙氏的腿,仿佛想用目光在她的裙子上铰出一个洞,瞧瞧里面有没有一朵“大红花”。这一次,连对柏炀柏的行事手段已经适应了多年的何当归,也有点适应不了了,潜君哪潜君,你怎么这么可爱。

    听到芠三婆遗言后,反应最大的两个人当然是孙湄娘和罗川谷。罗川谷看孙湄娘的眼神,仿佛她突然头上长出犄角,脸上突然开花了。孙湄娘看着地上那一张写着字的纸的眼神,仿佛在看那个毁了她一辈子的负心人何敬先。

    她腿上的红罂粟,就是她嫁进罗家之前,何敬先亲手给她纹上去的,当时她痛得昏死过去几次,又痛醒了好几次。纹好之后,她的腿痛的走不了路,等她能重新下地走路的时候,她去客栈找何敬先,那里已经人去楼空了。再见何敬先,就是他去罗府迎娶罗川芎的时候,他骑在马上,走在大道中央,她呆立在大道旁边。他的马经过她身边时,他的那一双明亮的眼睛分明瞧见了她,可是他却像个瞎子一样,面无表情,高高在上的骑着白马走过去,然后渐行渐远了。

    后来她带着这朵红罂粟嫁给罗川谷,担心他有什么想法,于是想尽办法打探到了一种秘制药水,可以暂时遮掩纹身。为了去买那种昂贵的药水,她偷嫡姐的金簪被抓,受到了全家人的嘲笑和鄙薄,而现在,竟然又有人以这一朵罂粟花为证据,冤枉她私通家丁!

    看着孙氏一脸失神的模样,罗川谷再也忍不住心中积压多年的憋屈和怒火——这个女人,洞房夜后无落红,怀了他的儿子却偷偷吃药打掉,还涉嫌谋害他的爱妾,现在,她还被人抖搂出跟家丁私通!好啊,好一个才女孙湄娘,好一个贤惠的罗家主母!她腿内侧的纹绣,若不是亲眼所见,别人怎么能讲出来?成亲后没多久,她就突然在腿内纹了花,可见不是个安分女人,他从前瞎了眼才觉得她贤惠!

    好啊,好啊,好一个无耻的淫妇!罗川谷飞扑上去,扑倒了孙氏,然后又骑在她的身上压住了她的心口,猛掐她的脖子,掐死她,掐死她,掐死她……

    孙氏只觉得呼吸困难,看看身上男人狰狞的胖脸,她忽而想起多年以前的一次流觞曲水上,对岸那一张夺人心魄的俊美容颜,那一个蛊惑人心的浅笑。一前一后的两张脸形成强烈的对比,前者让她厌恶之极,后者求而不得,辗转反侧。身上那个男人压痛了她的心口,让她周身的血液被冰封,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罗川谷依然如魔障了一般,掐死她,掐死她,掐死她,掐死她……

    众人呆愣地看了片刻,后知后觉地想道,看来二太太的腿上真的纹了一朵大红花,否则二老爷怎会如此激动?老太太最先回过神来,哆哆嗦嗦地指着众人,喝道:“还不快去把二老爷拉开!快!快!”众人一哄而上,几个健壮的仆妇轮流上场,都拉不动平日里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二老爷。

    如今的罗川谷就如同一座千斤石像一样,死死固定在孙氏的上面。老胳膊老腿的丁熔家的扑上去救孙氏,被罗川谷一记神威后肘顶中心口,“哎呦哎呦”了两声就倒下,不省人事了。

    老太太气得发抖,这都是什么事啊?他们堂堂医药书香门第罗家,竟然闹出了安胎药中被加进滑胎药作料的事,可老天爷仿佛嫌这样还不够糟乱,现在,又有主母跟下人有染的丑闻传出。眼瞧着儿子好像快将孙氏给掐死了,老太太急了,不管孙氏偷人是真还是假,他们都无权杀死孙家的女儿,孙氏的弟弟孙炎彬可是东宫的大红人,人人趋附巴结,谁敢杀一向跟他关系密切的姐姐孙湄娘!

    看到老太太急火攻心、急得挠桌子的样子,站在人群外围的潘景阳挤了进去,在罗川谷的后颈一记手刀砍晕了他。

    此时此刻,罗川谷和孙氏都失去了知觉,前者一张脸深深埋在地上,后者翻着白眼,白皙的颈子上被掐出了淤痕。呀呀呀!一众仆妇丫鬟乱哄哄地议论着刚才一盏茶的工夫间发生的最最耸人的惊天秘闻,过去十年中听见的所有新鲜事全加起来,也不如这一桩惊人。

    上一次她们这么兴奋,还是姑太太从京城何家被打发回罗家的时候。听说是姑爷往她房里塞了一个脏臭的乞丐,欲行不轨之事,逼得她在何家再也呆不下去,连夜抱着女儿逃回扬州。故老爷罗杜仲听完,气得两眼一翻厥过去,而故大老太太发了狠,要把襁褓中的三小姐摔死,姑太太哭叫着夺回了女儿,往花园里逃去,故大老太太拿着鸡毛掸子在她们后面追打,全家乱成一锅粥,比官兵抄家、强盗上门还要乱!

    在罗家做工真是“福利优厚”呀,时不时就能大饱眼福,大享耳福,哈哈哈!

    见有些下人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之意,老太太气得猛拍八仙桌,厉声喝道:“全都给我滚,全滚下去!滚滚滚!”于是,一群仆妇丫鬟们灰溜溜地排队撤退。

    老太太的心神也被这一桩事给搅乱了,她十多年前给爱子精心挑选的才女兼淑女孙氏,竟然是一个不知廉耻的淫妇?

    本来孙家的庶女做不了川谷的正妻,当时她颇费了一些口舌,才说动丈夫允了这门亲事。可是去孙府提亲时,那个待字闺中的孙氏也不肯应下这门亲事,又拖了一段时间才好事多磨,最终定准了此事。

    难道说,这一段亲结错了,这一个儿媳妇挑坏了?难道说,自己一意孤行的主张,害了自己儿子的一辈子?害他功不成名不就,害他三十八岁了还没有一个儿子?

    老太太发了飙之后,正堂之上原本将近三十个下人,转眼走得只剩下一个石榴,小心翼翼地给老太太顺着胸口。

    那一群下人,全部都是孙氏特意找来的最具有八卦潜质的八婆,为的是把何当归受审的整个经过散播出去,若是花姨娘的事还不能一次性把何当归弄死,那就让这些罗府八婆去说何当归的闲话,败坏她的名声,让她不论在罗家还是夫家都不能抬起头做人!何敬先的女儿理应受到这样的“礼遇”,哈哈!

    不过,如今还没给何当归入罪,孙氏就先被自己丈夫掐晕了,而且原因,是因为她腿内侧的花被一个家丁看到过!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一个家丁才能看到女主子的腿?明天的罗府,肯定要比往常多下去二斤茶叶,因为大家将会聊这个话题聊到口干舌燥。

    而远在几百里之外的武九还不知道,只因为他回了一趟乡下,探了一个亲,他先是被丁熔家的指为润香的“奸夫”,被打断腿撵出罗府,然后又被某奇葩人物编排,如今已经摇身一变,升级为二太太孙氏的“奸夫大人”了。

    等下人走光之后,潘景阳问老太太:“老夫人,您还好吧?抱歉,我不知道那两句‘遗言’这么严重,否则我不会写出来的。”

    老太太虚弱地摆摆手,如今都闹成这样了,还再追究什么责任问题呢,唉,先想办法解决眼下的困境吧。看着不远处躺在地上的儿子、儿媳和丁熔家的,老太太觉得自己好像突然老了几岁,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今天早晨还什么都是好好的,她用了早膳,逸姐儿就来请安,乖巧活泼地陪她讲了半天话,谈论着今年过年给大家送什么礼物的话题……

    什么都好好的,突然就出了花姨娘见红的事,突然凶手就成了乖巧的逸姐儿,突然戴上石锁的逸姐儿就流了一身血,眼看活不成了,突然,儿子和儿媳就打成一团了!罗家,这究竟是怎么了,罗杜仲,你在天上干什么呢?你怎么不来保佑你的子孙!

    突然,不远处的门口响起了一个熨帖人心的声音:“老祖宗勿忧,二舅舅只不过是一时激愤,才会做出那般失常的行为来,如今他不满四十,风华正茂,何愁以后没有子嗣呢?至于二舅母之事,逸儿虽然没有置喙的余地,不过想来二舅舅也是一位男子汉大丈夫,平时对二舅母俯首帖耳,不是因为他怕她,而是二舅舅有着常人所没有的胸襟气度。若是有一天,到了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的时候,二舅舅自然有他的决断。咱们罗家乃苍天庇佑的善门世家,积累了十几代的善缘,怎么会有不幸的事发生呢?”

    软语轻柔如微风,让老太太觉得胸口稍微通了点儿气,可她还是摇头道:“可是,二儿媳妇是我当年坚持给川谷娶的,假如她真的是一个品行不良的无耻贱妇,我又有何面目面对我儿川谷,将来又有何面目去见他爹?”

    何当归微笑开解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老祖宗您又不是神仙,如何能掐指算到十几年后的事呢?再说了,咱们也不能只凭着一个罗府低等婆子临死之前写的一句话,就把那样天大的罪名加在二舅母的头上,或许,一切都只是一场误会呢?咱们还没听过她本人的意见,怎好就此下定结论呢?若是弄出一段冤假错案,岂不是辜负了她十几年在罗家苦心孤诣的经营和付出?望老祖宗三思。”

    ...

42.第192章 有爹生没爹教

    [第5章第5卷]

    第198节第192章有爹生没爹教

    听到外孙女提起孙氏那些“苦心孤诣的经营”,老太太的眼角一抽,是啊,不知从何时起,有一大半下人已经成为孙氏一个人的死忠,连自己这个唯一尊长都支使不动了,而孙氏的一个奴才丁熔家的却能随意指挥……这意味着什么?

    为什么孙氏如此着意地培养她自己的势力?她作为罗家二房的媳妇,跟罗家等同一体,只要是罗家有的,孙氏从来都不曾缺过,这样她还不满足,还要在暗中搞一些小动作……自己虽然老了,但眼睛还算清明,还能看得见事实真相,孙氏的那些小动作,自己又默默纵容了多少?

    川谷是她最心爱的儿子,他生性木讷,从小就不擅长交际,不擅长辞令,也不擅长经济学问,所以,当年听到川芎提起,澄煦书院里有个孙才女,玲珑巧思,诗书文章好,术算账目通,让她立刻觉得有几分自己当年的影子,私心里想着,有个这样的媳妇,就能帮衬川谷不少。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而且大房的赵氏是个笨瓜,别说账目了,她连个下人名录也整理不好,罗府需要一个巧媳妇,假如这个巧媳妇是自己爱子川谷的妻子,那加来自己不掌管中馈的时候,也跟自己掌管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错错错!自己真是大错特错了!

    孙氏跟自己不一条心,跟罗府也不一条心,她表面上给罗东府管着家,暗地里却建起了一个属于她自己的**王国!

    她还残忍地杀死了润香肚里的孩子,那可是自己的孙子哪!

    想到这里,老太太连连摇头叹气:“此事还有什么误会?我看这分明就是铁证如山的事实了!看川谷刚才那般反应,孙氏腿上分明是有那朵红花的,再加上已死的芠三婆作为证人,人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难道还有假吗?如今人证物证俱全……没想到孙家竟会教出这样的女儿来!真是门风败坏!”

    一口气说完这番话,老太太连连咳嗽,石榴忙给她拍背,何当归柔声道:“老祖宗息怒,仔细身子要紧,什么天大的事能大过您去?有道是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应该多看开些才是。”这才只不过刚起了一个头,现在您就气成这样,那以后您可怎么办才好呢,老祖宗?等到孙氏伪善的面纱被一层一层揭开的时候,您一定会由衷地感慨一句,老罗家的祖坟冒紫烟了么,竟然让那样一个毒妇登堂入室!呵。

    “老太太,冤枉啊,二太太她实在冤枉啊!”

    刚才被罗川谷一肘捣晕的丁熔家的醒过来,正好听见老太太说什么“人证物证俱全”,立刻剖心剖腹的辩白道:“那些证据全都是假的,二太太她绝对是个清白人,您想想,她起早贪黑的管着这一大家子的杂事,连个午觉的空都难得挤出来,她哪儿有空去找什么家丁!”何当归闻言微微一晒,听这话里的意思,孙氏只是没空去偷情而已,要是哪天得了空闲,兴许就去找家丁了。

    其实,丁熔家的说的倒真是大实话,罗家每天的大小事有上百件,孙氏又是个一丝权力都不肯放手的性子,事事都要躬亲处理。大房的董氏从她手里抠了三年,也只抠走一个罗府的“小碧波天”修建工程。其余的有油水的好事,以及没油水的杂事,孙氏全都是一把抓,仿佛她就是发自内心的一刻都不想清闲下来。

    能够让孙氏抽出空闲的人,一个是女儿罗白琼,她把这个女儿当成了自己的化身,一心想培养她当人上人,呼风唤雨,把别人都踩在脚下;另一个就是外甥女何当归,孙氏把对何敬先的一腔恨意全都倾注在这个少女身上。

    其实,孙氏的仇人就不躲不藏地住在京城,每日骑马上朝,下朝后就为其爱妻去买豆浆油条,整日活的滋润又自在。孙氏的眼线曾岳莲就坐在何府里锦衣玉食,日日夜夜跟那个人相对。孙氏只要坐一天一夜马车就能赶去京城,见到仇人,只要用曾岳莲两个妹妹作为要挟,就能拿到仇人的项上头颅,可是,孙氏什么都没有做。

    恨那个男人恨得久了,她已不能接受抛开恨意而平淡的苟活于世,何敬先活一天,她的恨意就活一天,她就能在罗府愉快地度过一天。所以,何敬先绝对绝对不能死。

    孙氏也不敢去京城见那个男人,她每次想起记忆中那一张邪恶俊美的脸,还是会忍不住全身颤抖,她实在没有勇气再去看一回他的本人。所谓近乡情怯,近情情怯,大概就是这个道理了吧。有时候,恨着恨着何敬先,她会突然发现,她好像还是很“爱”他,尤其拿窝囊废罗川谷跟他作比较的时候。

    说起来,罪魁祸首都是罗川芎和罗川芎的爹,要搞什么世家联姻!

    罗川芎就不该存在在这个世上,当年待字闺中的时候,跟罗川芎一比,她孙湄娘什么都自卑。罗川芎是那座富丽堂皇的罗东府中唯一的小姐,还是嫡女,她有父亲、母亲和姨母三个人宠着,比皇城里的公主过得还滋润。而她孙湄娘,孙府一庶女,母亲又老又丑又笨又呆,高高在上的父亲大人早把她们娘俩忘得差不多了,就算她们娘俩一起跑去上吊,去投河,父亲大人听说后也不会掉一滴眼泪。

    同样都是人,怎么差别那么大?罗川芎为人蠢笨,诗词文章写得酸掉一口牙齿,依然有人捧着她的诗作赞不绝口,连呼不输给李清照。她孙湄娘付出了比罗川芎多十倍百倍的汗水和努力,却只能偶尔成为众人的焦点。

    老天何其不公!罗川芎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何敬先那样一等一好人材的夫君,她凭什么?她不配!

    哼哼,如今仇人何敬先和情敌罗川芎的女儿就在她的手上,她不必直接对付那两个人,只要将那两人的女儿踩成脚底泥,让那丫头细细品尝一下人间地狱的滋味,就比直接对付那两个仇人还愉快百倍。

    何当归,你忏悔吧,为你出生在这个世上而忏悔!

    “何当归!”

    被掐晕的孙氏也突然醒了过来,恶狠狠地盯住那一片夜风中摇动的红莲,对上那一双冷嘲的清眸,孙氏咬牙切齿地说:“我知道,这全部都是你设下的陷阱,全部都是你在暗中捣鬼陷害我!你这个有爹娘生、没爹娘教的贱种,心如毒蝎、内藏奸诈的野丫头,你不得好死!”

    老太太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孙氏,惊得说不出话来,这样的孙氏何其陌生,口中大放厥词,像一个市井泼妇一样用最恶毒的咒骂去宣泄情绪,那个贤淑灵巧的二儿媳妇去哪儿了?

    丁熔家的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膝行到孙氏身边,环抱住她的腰身,仰天哭道:“小姐您是清白的,老天是知道的,老天爷都睁眼看着哪!像何当归那种手段卑鄙下流的贱婢,一定是她买通了那个不得好死的芠三婆,合谋串供陷害你,她不会有好下场的,她一定会遭雷劈的!”边哭边仰头去看老太太,悲戚地叫道,“老太太,我家小姐自入了罗家门,上勤勤谨谨侍奉公婆;中操持家务,给二老爷打点一切,甄选美貌女子伺候他;下生育了二小姐四小姐,她可一丁点儿错处都没犯过啊!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她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您怎能听信外人的挑唆,就这样冤了她,将她十几年的功劳和苦劳一笔抹煞了呢?”

    老太太闻言真的有点动容,是啊,孙氏这十几年在罗家操持家务,几乎没有什么错处,这样一个仕族世家出来的贤妇,真的会跟家丁有私情吗?在今天之前,要是有人跟自己说,孙氏是个不贞之人,自己是半分都不会信的,可是——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铁证如山,不容你们主仆二人狡辩!”老太太寒声说,“孙氏,你的身上真有红花纹绣吗?你的纹绣,怎会从一个醉酒的武九口中讲出来?就算老身念着你往日的辛劳,给你一个辩白的机会,你又要如何自辩呢?”

    孙氏垂着眼皮从地上爬起来,端端正正给老太太磕了三个头,流泪道:“多谢老祖宗给媳妇一个为自己说话的机会,媳妇实实在在是冤枉的,我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性情您还不知道吗?我敢指天誓日地说一句,我绝对没做过任何对不起罗川谷的事,我的清白可昭日月!老祖宗您请试想,那个芠三婆一个满脸漆黑、来历不明的贱妇,竟然张口就说我诬陷了何当归,要杀何当归?依我瞧,她分明就跟何当归是一伙的!”

    丁熔家的直挺挺地跪好,双目喷洒泪花,助言道:“二太太说得再对也没有了,都怪我一时不察,中了那个毒婆子的奸计了!老太太您请试想,我乃是一个上等仆妇,我去刑房传唤一件刑具,怎么可能跟芠三婆那样一个下等婆子多说话?我不过就是例循公事地说了句,‘老太太要一把十多斤的小锁’,那一把百斤锁是她自作主张拿出来的!”

    老太太沉吟着说:“如今芠三婆已经死去,死无对证,你一个人自说自话有什么用?虽然你的话有些道理,然而……”

    “老太太,老奴愿以这条老命做赌,”丁熔家的洒泪叩首,截住了老太太的话,悲壮而决绝地说,“若是老奴有半句谎言,当场就磕死在那道门槛上!”说着扬手一指门口何当归脚下的枣木门槛,然后将怨毒的目光投注在何当归脸上,愤然道,“就算你买通了一个芠三婆给你卖命,睁着眼说瞎话诬陷我们,这罗家上千号人,上千张嘴,自然会有人站出来为我们说句公道话。何当归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们二太太又是何等样的人物,我们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不好说出口罢了,公道自在人心!”

    何当归闷不吭声地倚门而立,沉默得像夜风中的一只无声幽灵。老太太听不过耳,蹙眉斥道:“丁熔家的,不要仗着你有几分体面,就不把逸姐儿放在眼里,她也是罗家的正经主子,又是个小孩子,你何必拿这么重的话压她。”

    潘景阳也听不下去了,温朗的声音也糅进了碎冰:“那芠三婆被丁管事派去的一帮人追杀,而后就消失了踪迹,再找到的时候就变成了一具烧焦的尸体,这不是很可疑吗?如今她死无对证,丁管事你一口咬定三小姐买通了芠三婆陷害二太太,你可曾有半分证据?赌咒发誓的话谁都会说,事到临急,谁都能狠下心发毒誓,这些毒誓是没有任何说服力的。”

    孙氏尖刀一样的目光从潘景阳的英挺侧脸上慢慢割过,哼,往日只觉得他木讷不懂风情,今日才知道他是个蠢蛋,竟然被何当归那样的小妖女迷惑,彻底站到了小妖女那一边,待她日后翻了身,少不得要找潘景阳好好清算旧账。

    “我当然有证据,”孙氏咬牙冷笑道,“那芠三婆乃一个下等仆妇,跟丁熔家的又是没打过交道的陌生人,假设我真的要害死何当归,假设我真的要丁熔家的去弄一个最大的石锁压死她,丁熔家的这样一个聪明谨慎的人,怎么可能跟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把我们的机密之事全讲出来?老祖宗,你见过还没开始打牌,就先自揭底牌的傻子吗?”

    ...

43.第193章 走刀刃的女子

    [第5章第5卷]

    第199节第193章走刀刃的女子

    此言一出,老太太立刻觉得很有道理,是啊,就算孙氏真的要对逸姐儿不利,一个低三下四的芠婆子,又怎么可能知道这么机密的事情?就算孙氏真的策划什么阴谋,也应该躲在夜半无人的小黑屋里进行吧?

    孙氏一看老太太有所动容,进一步辩解道:“老祖宗您是知道的,我对川芎的这个女儿虽然严厉一些,但那也是因为她是外面那些野庄子上养大的,难免从小缺乏管教。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川芎又一直对她不闻不问,我原本也可以选择不闻不问,让她继续朝野路子上发展,可转念一想,她将来可是要打着罗家的名号出嫁,照着她这种不敬长辈的欠教养行为发展下去,以后在婆家也好不了。到那时,丢的可就是我们罗府的人了,老太太您瞧瞧吧,刚才她将关墨气成什么样了,哼,真是给脸不要脸,以为她自己是天仙,将来要嫁给太子呢!”

    潘景阳听得心头冒火,想再为三小姐讲几句公道话,却见那身穿血衣、背负石锁的三小姐面容出奇的平静,一双清光潋滟的黑瞳像两口引诱着人往下跳的深井。她被人这样戳脊梁骨的骂,心中一定很难过吧,还要强忍着悲伤在这里继续受刑……

    刚才他见她精神尚好,就没帮她打开那把锁,可一转眼她从棉被中蹿出来,他才发现,她全身上下都沾满了血,虽然听她话里的意思,仿佛那些血并不是她的,可是他还是忍不住为她担心。

    早在两年前他就发现,这位三小姐,是一个永远走在刀刃上的女子。左边和右边其实都有更加平坦好走的路,比如,他亲眼瞧见过几次,风公子每次来看完老太太总要去看看她,带着各种华美的礼物……风公子应该是喜欢她的吧,风公子应该可以给她一个真正的家吧,她应该为风公子那样鹤立鸡群的出色人物而心动吧。可是,她总是留给那人一个无情的后脑勺,然后继续走着她的刀刃。

    现在的她也是这样吗?明明伤口很痛却说不痛,明明被那些话刺伤了,却用看似无情的冷漠藏起伤口。

    “二夫人,我想您扯得太远了,”潘景阳指出,“我们现在讨论的是芠三婆这个人,芠三婆的话有几分可信度,跟三小姐又有什么关系呢?三小姐她也是受害者,如今背负笨重的石锁,双肩被生生磨去一层血肉,她怎么会跟芠三婆是同伙呢?就算二夫人你觉得受了委屈,也不必攻讦三小姐,拿着她来撒气泄愤吧?遗言是芠三婆写的,是我公布出来的,二夫人您有什么不满都冲着我来好了。”

    丁熔家的冷笑:“那不过是她的一出苦肉计,芠三婆说什么石锁上面有麻风、天花,可她却还戴的那么安然,一看就知道有问题吧,”说着转头看老太太,“您瞧瞧吧,假如那石锁真的有毒,她至少应该哭叫两声,跳起来抖两下吧?所以我猜,她跟那芠三婆一定是同伙,那个石锁也根本没有毒!”

    老太太望向外孙女,此刻她顶着锁立在门边,的确像丁熔家的说的那样,她面容安然,没有一丝接触毒物之后的惊慌。正常人听说自己身上的东西可能带有毒蛇毒虫,至少都该有一些受惊的表现吧?老太太蹙眉不语,孙氏和逸姐儿究竟孰是孰非,谁黑谁白,自己都要看糊涂了,平时能帮自己参详问题的汤嬷嬷和绩姑娘,几日前都去城郊准备祭祖之事了,如今事情变得扑朔迷离,自己该选择相信谁?

    何当归终于开口说话了,她轻声问潘景阳:“潘叔叔,听说狼犬的鼻子非常灵敏,辨认东西从来不会错,是不是真的?”

    潘景阳微怔,然后点头答道:“这是自然,狼犬是衙门捕快的最佳帮手,罗府环境一向安定,本来用不着这种狼犬,不过广航最爱驯养猛兽,因此就在西园养了几只,没想到今日竟然派上了用场。我们把芠三婆留在刑房的铺盖卷给狼犬闻过,然后,狼犬就带我们找到了那具烧黑的尸体,可以肯定那就是受害的芠三婆。”

    “谢谢你解释的这样周详,”何当归点一下头,望向老太太,黑瞳似墨,仿佛有一种能说服人的魔力,娓娓浅道,“老祖宗,我被芠三婆扣上了沉重的毒锁,转眼就被压成了重伤,我并非不痛,并非不委屈不想哭,只是最心疼我的母亲不在这里,我又去哭给谁看呢?听说这石锁有毒蛇,我并非不害怕,丁管事说我应该‘跳起来抖两下’,呵,一看就知道您是从未戴过石锁的人。下一次,丁管事戴上一副十斤小锁,原地跳两下给我看,我就服了你。芠三婆惨死,我是下一个,还有润香,还有花姨娘,迟早有一天,凶手会露出她的真面目,等她剪除所有不驯服的人的时候。”

    那声音冷冽如一把冰刃,一时竟让丁熔家的无法接话,因为她还是首次遭遇上如此犀利的何当归。

    潘景阳皱眉,慨然道:“什么都别说了,三小姐,我先把此锁劈开,让你解放出来!”说着大跨步走上前,右手按上了腰间的刀柄,见三小姐不自觉地退后了半步,他出声安慰道,“莫怕,我不会伤到你的,让我试试看。”

    潘景阳正要拔刀,夜幕中突然有一人踏空而来,一身雪衣,成为黑夜中醒目的亮点。那人一边挥着一把折扇,一边叫道:“潘护卫你不要擅动,让我来吧!”话音刚落,他的人已经从百丈之外的远空中,几步滑翔到了正堂门外,他舞着钢骨扇立在何当归身后,轻笑道,“何家妹妹别伤心,心疼你的不只有你母亲一个人,在下对你也心疼得紧,我来帮你将这见鬼的石锁弄走!”

    来人是风扬,他不等何当归回话,就用折扇搭上了何当归颈上的石锁,而右手则甩出了一个锦袋,将何当归的头整个套起来,同时安慰道:“莫怕,我不会伤到你的。”风扬对潘景阳眨一下眼睛,笑道,“可能会有点灰尘,潘护卫你去屋外面站一站吧。”

    等潘景阳依言走出去了之后,风扬沉喝了一声“去!”然后,然后——最最惊人的事情发生了,整块石锁突然被炸碎了!不是碎成几半,不是碎成小石块,而是碎成粉尘;不是安安静静地化作一堆飞灰,而是突然之间,发生了毁天灭地一般的大爆炸!

    屋中的老太太、孙氏主仆都发出了惊骇的呼叫声,而何当归虽然被锦袋蒙着脸,有一些透不过气的感觉,不过她想不出风扬有什么要害自己的理由,所以她只选择一动不动地静静站着,看风扬到底打算做什么。在视线被遮蔽的黑暗中听到了那一声爆炸,何当归也略有惊吓,风扬把石锁,给炸了?!

    炸碎石锁后,风扬把何当归的头套摘下来,致歉道:“对不起,刚才没吓到你吧?我怕弄脏了你的头发,回去洗起来麻烦,所以才用这个包住你的头。”他用折扇指点堂上的美丽光景给何当归看——原来,整个室内就像下了一场“雪”,除了坐在最远处的老太太没有被波及到,孙氏、丁熔家的和如今尚在昏迷中的罗川谷三人,活脱脱就是三个“雪人”了。

    只不过一次爆炸而已,爆炸中心的何当归还是安然无恙的,可一把石锁竟然彻底变成了极细的粉末,连一粒整块儿的小石子都找不见!虽然何当归知道这把锁是假的,可是,就算那是一把木头做的、纸做的假锁,能用折扇一击就做到这种程度,也实在太耸人听闻了吧?假如刚才那把折扇点中的不是石锁,而是她的肩膀,那她是不是也会整个人化为齑粉呢?

    风扬,真是个可怕的人。而且,他注定是她的敌人。

    无视掉已经呆若木鸡的孙氏二人,白衣飘飘的风扬低下头去解自己的腰带,解了两次都没解开,他不耐地一收折扇,继续解腰带。何当归诧异道:“你干嘛?”

    风扬理所当然地说:“脱衣服给你穿啊,天这么冷,你伤又这么重,不多穿点衣服怎么行?”

    何当归娥眉蹙紧,坚决地说:“多谢美意,你不用脱了,我不穿你的衣服。”

    虽然她对风扬此人并不讨厌,可是一想到他背后所代表的那个人,她就无法坦然地与风扬相处,连做普通朋友都有障碍。可风扬此人却是个天生的自来熟,明明对她的人品心性一无所知,每次见面却总是一副老友相会的架势,自顾自地做出很亲密的态势。

    已将近一年没见过这样的风扬,此刻乍一见到,她真的无法忍受跟一个与朱权好得密不可分的人谈笑风生,更不可能去穿他的衣袍,虽然,她现在的确需要一件衣物,遮蔽她全身染血但一点伤痕都没有的肩头。老太太等人离得远还瞧不清,可若是此时他们走近,她就有露陷的危险。

    风扬一边笑眯眯地解腰带,一边乐呵呵地说:“这么客气干什么,只要有必要的时候,我可以把我的任何一件衣服脱给你,你知道这一点的。”

    何当归冷冷地重复:“我不穿你的衣服,你脱下来我也不穿。”

    屋外的潘景阳不明白三小姐为何对风公子如此抵触,不过他听得出三小姐的话音里没有客气和谦让的意思,反而有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意味,仿佛此刻风扬递上衣袍,她就会马上掷在地上。于是,潘景阳上前打圆场道:“风公子不用脱了,让三小姐穿我的吧。”

    说着,潘景阳摘下他的夜行斗篷,兜头将全身浴血的少女裹起来。他离得近,所以已经注意到,三小姐的肩头虽然浸满了血,可是她肩头的衣裙没有一丁点磨损,也不像是受外伤的样子。怪哉,三小姐顶着百斤石锁,居然没有受伤?那她全身上下的血是从哪儿来的,如此强烈的血腥气,将她的伤势渲染得十足逼真,即使近看,也未必能立刻就看出三小姐没受伤。

    何当归裹好斗篷后,先向潘景阳道谢,然后又向风扬道谢,最后,她将目光锁定在跪坐于地的孙氏主仆二人,微笑道:“二舅母你们刚才说,我跟芠三婆是串通一气的,说这石锁是没有病邪和毒蛇毒虫的,如今风公子帮我解去锁链,一切终于真相大白了,请看——”她用手点向孙氏她们不远处的地面,那里静静躺着几条小蛇,有一条还在微微颤动,那些小蛇色彩斑斓,一看就是剧毒之物。

    何当归看向老太太,一字一顿地说道:“老祖宗,有了这个,总算可以证明逸儿的清白了吧?至于这石锁究竟有没有麻风病邪和天花病邪,咱们就只好拭目以待了。”

    此时,浑身沾满石粉、又乍然看见毒蛇的孙氏,已经全然没有了往日的高贵和镇定,整个人仿佛在筛糠一样抖个不停。

    何当归摇头叹息道:“不过这一次,‘试验品’多了三个,有二舅舅二舅母和丁管事陪着我一起等结果,我真是……受宠若惊。”

    ...

44.第194章 风扬踏空赏月

    [第5章第5卷]

    第200节第194章风扬踏空赏月

    老太太一听急眼了,连忙冲潘景阳瞪眼道:“快!马上去南苑药庐把所有的大夫都请过来!再去马大夫和吴大夫家里,把他们全都叫过来!让他们把所有跟麻风病有关的医书全带上!”川谷沾上了可能含有麻风病的石粉?这可怎么了得!今天可真是衰事倍出呀,现在继逸姐儿之后,连川谷也有生命之忧了!

    可是,偏偏打破石锁的人是扬哥儿,不管是论九姑那一头的交情,还是论这两年新贵风家的惊人声势,她都不能去向风扬问罪,就算川谷真的染上病邪,不治身亡了都不能找风扬抵偿。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可恨哪,说来说去都要怪那个芠三婆,自她出现之后就恶事频发了。

    如今看来,这石锁真的跟芠三婆说的一样,带着致命的毒蛇,那就可以证明逸姐儿是清白的了。她并没有收买芠三婆去撒谎,那,芠三婆的那一句遗言是真是假呢?虽然孙氏口称冤枉,可是她腿上的纹饰花样,怎么会被外人得知呢?

    老太太沉思道,看着儿子川谷方才那一番激动的模样,连问都没多问一句就认定了孙氏私通家丁的事,会不会,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端倪?会不会,以前就发生过什么事,让川谷觉得孙氏不忠贞,可是川谷的性子懦弱,孙氏又是天底下第一能说的巧嘴,三言两语就蒙蔽了川谷,让川谷一直隐忍不言,所以这一次爆出了遗言中的桃色内容后,川谷才会这样激动?

    老太太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这样也就可以解释,儿子那么温吞寡言的软和人,突然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发起疯来,这实在太不寻常了……

    这样想着,老太太看向孙氏的眼神已经变得史无前例的严苛,这一个女人,她待自己儿子究竟有几分真心?刚才川谷向两个护院询问心中的疑虑,却问不出答案时,他只不过多问了孙氏一句,孙氏就使起性子,撒起泼来,表现得很不耐烦。这还是当着外人面的时候,等两人回屋一关门,孙氏对儿子的态度指不定会有多糟糕呢!

    而另一边,何当归却没注意到老太太的神情,刚刚漫天的白粉阵阵飘飞之后,她发现了地上的那几条毒蛇,所以就顺势指给孙氏她们看,就算斗不倒她们,也要吓吓她们。果然,此刻孙氏主仆二人已经被吓掉了魂,连滚带爬地远离了那几条蛇,同时倾力去抖掉身上的“毒粉”。为了拍干净头上的粉末,孙氏把满头的玛瑙翡翠都一起拍到地上,摔坏了不少贵重首饰。

    何当归虽然看得过瘾,但是也暗自生出一些恼怒来,好你个柏炀柏,竟然真的在锁上放了毒蛇?难道你连我的命也算计上了?亏我把你当成数三数四的朋友。

    老太太突然看向何当归,用比刚才柔和得多的声音说:“逸姐儿,现在看来,此事是外奶奶错怪了你,让你受委屈了。刚才还没给你个解释的机会,就给你戴上了锁铐,实在是不该,如今锁铐既已除去,你有什么委屈有什么冤枉就只管道来,让外奶奶给你做主!”

    何当归立刻领会到,老太太这是跟她儿子一样,想要把自己当枪使,拿来敲打敲打孙湄娘,试一试孙湄娘的水深水浅。

    此举正合她意,于是她抓住这个机会说:“老祖宗,我实在是冤枉得紧,对于花姨娘之事,我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却硬生生被扣上一个下毒的罪名。后来,丁管事跑去刑房,找来一个我从未见过的陌生老婆婆,给我枷了一副百斤大锁,上面兼有毒虫毒蛇,让我又怕又痛。再后来,那老婆婆不知与二舅母等人有何纠纷,就讲出了一些事情来,说二舅母打算用锁压死我,让我彻底闭嘴,顶下谋害花姨娘这桩罪名。我这个‘受害者’还没问问是怎么个情况,二舅母这位‘始作俑者’却率先发难了,反咬我一口,说我收买了那位芠三婆,合谋陷害二舅母,这可真是荒谬到了极点……”

    “何当归你说谁是始作俑者,你不要含血喷人!”丁熔家的一边拍打衣袖上的毒粉,一边大叫道。

    老太太不悦地瞟一眼丁熔家的,冷声道:“你不要打断她,让她把想说的话说完,刚才我既然给了你们说话的机会,现在自然要一视同仁,也要让她分辩一下自己的委屈。”现在老太太越来越觉得孙氏主仆透着一股子心虚劲儿,刻意拦着逸姐儿说话,实在值得怀疑。

    而风扬殷勤地端上一把八仙椅,又捧来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笑道:“这茶是从隔壁间拿来的,一滴毒粉都没沾,你喝两口润润嗓子再说吧,说这样的委屈事最费嗓子,这种事儿我有经验。”

    何当归点头谢过,咕咚咕咚喝下半杯,继续苦大仇深地倾诉道:“二舅母她们说跟芠三婆不相熟,难道我跟那老婆婆就是相识的了吗?那老婆婆可是丁管事找来的人,到了正堂就给我上大锁,我跟那老婆婆何曾多讲过一句话,我又如何能收买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老婆婆?丁管事口口声声说她只要了一副十斤的锁,可那副锁打眼一瞧,傻子也能看出不下百斤,也知道戴上会压死人。当时,芠三婆说那锁上有天花病邪,丁管事却诧异地脱口而出说,‘你不是说是麻风病邪?’可见她一早就知道锁上有病邪,却仍然让我戴锁,这不是要害死我是什么?如此想来,那一位芠三婆果然没有说错,二舅母分明就是要置我于死地,而且她要杀我的原因实在耐人寻味!”

    风扬点点头赞同道:“此言有理,虽然我不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我却知道,何家妹妹你是最与世无争的人,你从来都不会害别人,一向都是别人害你。”

    孙氏的血骤然冲到头顶,冷笑道:“走了个潘景阳,又来了个风扬,你的帮手可真多啊,何当归,你换药毒害花姨娘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至少有十个以上的人看见过你去翻动花姨娘的药包。你说你是冤枉的,难道那些人全一起瞎了眼不成?”

    何当归垂眸不语,只有这一点,她是站不住脚的,也只有这一个问题,她无法作答。因为她确实动过花姨娘的药,她偷加进几味药中和药性,把孙氏给花姨娘弄的那些寒性药给纠正过来。可是她不能这样解释,一来没有人知道她懂药理如此之深,二来不会有人相信,她会闷声不响地做这种不留名的好事,就像不会有人相信,孙氏一直在下药害花姨娘的胎儿一样。

    何当归确信自己偷换药时做得非常隐蔽,按理说不该有人目击此事,可是孙氏竟然拎出来了“十个以上”的证人,可见孙氏是早早做好了圈套,又埋伏下了人,等着抓她一个现行,呵,真是好一场算计。

    看到刚才叽叽呱呱的何当归变成了哑巴,孙氏大感得意,刚想进一步逼问她,风扬却突然开口,沉声分析道:“眼见未必为实,我绝对相信何家妹妹的人品,而且每个人做事都要理由,她害了花姨娘能得到什么好处呢?我完全看不到。反过来想,花姨娘和她的孩子出了问题,谁会打心眼里偷着乐呢?就算看不明白这一件事,对比着润香的事看看就明白了。”

    “风公子你怎知花姨娘孩子和润香的事?”何当归惊奇地问出了所有人的疑问。

    风扬不慌不忙地回答:“我看今晚月色很好,于是就踏空赏月,踏着踏着就来到你们府上了,我心道,老太君对我一向疼爱有加,即使我偶尔在你们家不请自来的歇歇脚,她也不会怪我没规矩,所以我就躺在偏殿的房顶上赏月和睡觉,可是睡着睡着,就被你们的声音吵醒了,零零星星听见了你们话里的一些关键词。”

    此言听起来颇符合风扬一贯的行事风格,于是何当归和老太太都立刻相信了他的说辞,而何当归更顺坡下,接着风扬刚才的分析说:“风公子说的不错,我与花姨娘并不熟识,只是有一次在花园中,她的黑猫突然扑向我,我受到惊吓不小心推了那猫一把,那只猫失足跌进湖里,等人去救它的时候已然淹死了。我感到十分抱歉,买了一只新猫上门道歉,可花姨娘伤心过度,不肯见我,从那以后我都没再见过她。此事说起来是我开罪了花姨娘才对,她对我不满,我对她却并没有任何仇恨,她肚子里的孩子出事,于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何当归讲的基本是事实,只不过那只猫是她一时没控制好力道,一掌给打成半死的,早在淹死之前,那猫就活不成了。何当归对此感到有些抱歉,所以才会抱着一些补偿的意思,悄悄在暗中给花姨娘配药,帮助她保胎。

    只是没想到她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花姨娘不感激自己也就罢了,等到孙氏的淫威降临的时候,她竟然选择与虎谋皮,明知真凶是孙氏,却还睁着眼说瞎话,配合着孙氏来诬告她。从前,何当归只道花姨娘没脑子,现在看来,花姨娘真真是鬼迷了心窍,她以为她能在孙氏的手下苟活几年?

    风扬张大嘴巴:“天哪,只是一只猫的仇恨,那位花姨娘也太小心眼了吧?假如她因一只猫就能结下一段要杀人的仇怨,那她平时吃饭穿衣和抢相公,还不知道会结下多少的仇怨,照她的这个逻辑,她早就被人砍死十几次了,哪还有命在这里指证你!”

    何当归与他一搭一档地说道:“多谢风公子如此仗义执言,我心中也是如此想法,我在府中谨小慎微的低头做人,自己不得罪别人就要念一句‘阿弥陀佛’了,怎会主动去伤害别人呢?有一次,我老老实实坐在桃夭院里绣花绣草,二舅母就带着一群人持刀举棍的来我院子里搜东西,把我的院子翻了个底朝天,墙壁也推倒了一面,我不是也自认倒霉,从此之后更加谨小慎微的低头做人吗?”

    风扬听后大感同情,叹道:“没想到你在罗府竟然过着这么悲惨的日子,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我对妹妹你心仪已久,原本想着等你长大些再来跟老太君要你,如今看来,真是一时一刻都不能再多等了。再把你放在罗府,等我下次来找你的时候,说不定你就会被你二舅母他们啃得连渣渣都不剩了——何家妹妹,你现在就跟我走吧!”

    语罢,他盯着眼前佳人错愕的双眸,以及下一刻里涌现的仿佛要吃人的目光,顿时觉得心情大好,回回都是你算计我,没想到这次你也被我算计到了一回,何丫头。

    ...

45.第195章 锋芒一针见血

    [第5章第5卷]

    第201节第195章锋芒一针见血

    何当归从八仙椅中弹起来,双耳不觉嗡嗡作响,风扬……他这是替那个人来讨她了!

    她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低语:“风扬,你休想如愿,你只能带走我的尸体。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柏炀柏你在哪儿,快来救我,什么人都好,快来阻止老太太和风扬的这笔交易!

    她话语中那种不可错认的狠绝之意惊到了风扬,这丫头怎么了?风扬顿了片刻,转头冲老太太笑道:“哈,玩笑,开玩笑而已,实际上是我新开了一家大茗茶舍,对何家妹妹的茶艺心仪已久,所以想把她请过去冲两道茶,呵呵,吵完了架喝一点茶最降火了,你说是不是,何家妹妹?”

    这一言安抚了老太太的情绪,却让何当归的敌意愈发强烈,这算什么?先将她打入地狱,再把绳子拉回来半截,告诉她人间有多么的美好?一年之前最后一次收他礼物时,她跟他约法三章,第二条就是说让他慎言慎行,切不可在老太太面前乱说话,让老太太生出错误的联想,做出什么乱点鸳鸯谱的糊涂事。

    当时风扬满口答应着,而今天一见面,他就拿话来试探她和老太太,这算是她和他之间那道协议破裂的宣言吗?当初他只是在哄小女孩,随便应付着答应几句,如今“幕后人”发出了指令,于是风扬毫不犹豫地来贯彻执行?

    风扬感觉到何当归的怒火不轻,于是又向她道了两次歉,何当归站的离他远一些,后脑勺对着他,低声说道:“我不会答应,永远不。”

    老太太方才听见风扬提亲,讨要外孙女逸姐儿,她不禁喜忧参半,喜的是风扬就是她物色的最佳外孙女夫君人选,知根知底的本地人,外孙女嫁去了风家,将来要找她回家也很方便。这样的人选本来有两个,不过关墨在今天晚上扣分不少,所以风扬来提亲,已经跟老太太的打算不谋而合了。

    可是,老太太又有些发愁,因为前几日芍姐儿身边的嬷嬷来汇报说,因为之前在街上的一次巧遇,让芍姐儿对风扬生出了倾慕之心,如今练字就只写“风扬”二字。

    老太太听后不禁作难了,这两年芍姐儿的人变得愈发阴沉,待人处事都不太友好,如今既然她相中了风扬,自己是否应该撮合这二人,来缓和自己跟芍姐儿之间的关系呢?可是芍姐儿的左手被烧毁,变成了残废,不知风扬看不看得上她,就算风扬点了头,恐怕芍姐儿也只能给他做妾。原本,老太太是打算给芍姐儿招赘一个有才干的寒门子弟,让他们以后一直住罗东府的。

    可这风扬也太没个定形了吧,还没等老太太把她的踌躇心意表达出来,风扬就自己先取消了刚才的非正式提亲,说只是他开了一场玩笑?这个玩笑真是一点都不好笑,屋里的几个人没有一个在笑。

    何当归率先开口说:“老祖宗,逸儿虽然偶尔受到二舅母的滋扰,不过还是在罗府住的非常开心。能早晚给老祖宗请安,聆听训教,一直是我从前的梦想,如今才听了三年,我还想再多听几年呢。”老太太最近实在太活泛了,一直惦记着要给她定门亲,她跟柏炀柏的“提亲计划”一定要尽快执行才好,赶在风扬这个麻烦人物开口之前。

    看来她所料不错,朱权没工夫去给她弄上等人的假身份了,又怕再拖下去她就被嫁出去了,索性就让风扬将她带走关起来,等朱权有空时来扬州赏花。这样,她连朱权的侍妾都不算,她当日发下的“娶她为妾就断子绝孙”的誓言也就没用了。不行,她一定要尽快处理掉风扬的麻烦,不能再跟他虚与委蛇。

    老太太端详逸姐儿和风扬二人的脸色,却瞧不出他们的心思,索性暂时撂开这件事,以后再慢慢打算。“逸姐儿,你二舅刚才问你花姨娘之事,你说要给他讲个故事,”老太太问,“是什么‘真人真事’的故事?”

    何当归望向地上昏迷不醒的雪人般的罗川谷,不禁微微笑了,曼声道:“如今二舅舅受到了重创,先是花姨娘的胎儿出了问题;然后,是他暗中收的通房丫鬟润香怀了孕,又却被人指证行为不检,正在受酷刑,胎儿大概也保不住了;最后又有消息传出,说润香的‘相好’武九醉后说,二太太的腿内有纹绣,是他亲眼见过的。如今家里乱成这样,已经比说书人的故事还精彩了,连我的故事也相形见绌了。老祖宗您瞧吧,二舅母被二舅舅掐晕之后苏醒过来,看都未看过二舅舅一眼,只当他是个死人一样面朝下摆放着。可是,她却立马给老祖宗您磕头解释,这说明了什么呢?”

    老太太眯眼,问:“说明了什么?”难道,逸姐儿也看出了那一点?

    不顾孙氏主仆的凌迟目光,何当归幽幽开口道:“二舅母是天下第一巧舌如簧,擅长诡辩之人。其实那件事根本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没什么可质疑的,可她方才三言两语就说动了老祖宗,甚至有几分相信她是清白的。二舅舅为人大度,耳根子又软,稍后二舅母稍微糊弄一下就过关了,所以二舅母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试想一下,哪个女子被扣上这样的罪名,不是第一时间跟她的丈夫解释清楚的呢?”

    “何当归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议论我的闲事?”孙氏勃然大怒,“要不是我们罗家收留你,你早就饿死在大街上了,我们送你去书院念书,你别的一样没学会,却先学会搬弄是非,编排起长辈了!真是个不要脸的狐媚子,勾引完姓潘的又勾引风扬!”

    “二舅母,既然您是长辈,说话时一定揣着这个身份开口才好,否则讲出什么有**份的话来,别人最先笑话的不是我的操守,而是您的品行,”夜风吹过,何当归紧一紧曳地长的披风,不紧不慢地说,“我承的是外祖父和老祖宗的恩,在族谱上登名为罗府三小姐,所以我的身份是罗府三小姐,平时一言一行都揣着这个身份,行不露足,笑不露齿,安安分分地做着我的三小姐,不懂得‘勾引’是什么意思。”

    孙氏冷哼一声,却无法出言反驳,因为宫里出来的上官嬷嬷当众说过,三小姐的言行和仪态不只是罗家所有小姐中最出色的,而且放眼整个扬州,只怕也找不出第二个小姐,能把那些礼仪标准融入日常的每一件事里,做得行云流水,教人挑不出一点瑕疵。

    何当归亮出话中的锋芒:“二舅母您虽然是我的长辈,可您在老祖宗面前又成了晚辈,老祖宗收留我疼惜我,是她老人家的恩典,而二舅母你却屡屡在老祖宗面前‘代表’整个罗家发言,时常威胁说,我们罗家随时可以将你赶出去。我人微言轻,不敢多说什么,只想问一句,如今罗家最大的是老祖宗呢,还是二舅母呢?老祖宗留我住在罗家,二舅母要赶我出去,那么谁的话才能作准呢?”

    孙氏闻言面色急变,死丫头竟然挑唆自己跟老太太的关系,让老太太忌惮自己,真是太阴险了,直接来一招釜底抽薪!

    “老祖宗您莫听她胡说,我从来没有说过要赶她出罗家,是她过于小心眼,只要有哪个长辈说她两句,哪个下人对她稍微不敬,她就疑心这是在赶她走。”孙氏尖酸地说,“小小年纪就懂得搬弄长辈的是非,可见长大后有多难缠,原本想替你娘管教管教你,既然你这样不懂事,罢了,索性从此以后我也不再管你,看你最后会变成个什么妖物。”

    “老祖宗您瞧吧,二舅母又在砌词狡辩了,”何当归指出,“这根本是典型的无理辩三分,实在辩不动时就胡搅蛮缠,乱骂上一通,用这样的法子转移大家的视线。原本老祖宗您让我‘讲故事’,我就好好讲我的‘故事’,可现在让二舅母搅的我都不知道讲到哪里了,刚才还是在说二舅母对她的丈夫毫无尊敬之意,敷衍搪塞,转眼间就变成在讨论我的成长问题了。好好跟她讲道理根本讲不通,平时,她是不是就这样糊弄二舅舅的呢?”

    老太太望着自己昏迷中的懦弱儿子,心中大震,当年给他娶回家一个厉害媳妇,是想让他在家里少操点心,多去外面闯闯事业,可谁想十几年下来什么功名都没有,家里面也一个儿子都没生出来,两个女儿一个比一个娇纵,难道是因为这个厉害媳妇在明面上糊弄他,在背地里算计了他吗?

    看老太太的眼神不对劲,丁熔家的急了,大叫道:“老太太你别听她胡说,我家老爷太太琴瑟和谐,举案齐眉,从来没红过脖子吵过架,何当归一个外人凭什么对我们二房的事指手画脚?”

    何当归无辜地看向老太太,说:“老祖宗,‘封口’的人又来了,我又不敢说了。”

    “说!”老太太沉声喝道,“是老身批准你说的!”

    何当归得到批准,于是继续说:“刚才我们谈到了芠三婆的遗言和二舅母的纹身,虽然不知道二舅舅为何听见之后会那般激动,不过也能大概想到,二舅舅这次是动了真火,才会两眼一红,想要杀人泄愤。二舅舅为何如此火爆呢?难道这种事他不是第一次遇到,只是他太惜言如金,才没有将此事禀报给老祖宗?”

    孙氏咬牙冷笑:“哼哼,那你们去叫醒他啊!你们去问问他啊!问问我是如何蒙蔽他的!”

    何当归充耳不闻,自顾自地说:“丁管事的一番辩解之词,恕我实在无法苟同,她说二舅母事务太忙,没空私会家丁,这个理由可笑不可笑?她又历数二舅母的功劳,分明就是倚老卖老嘛,难道说因着当家主母的身份,她就能把腿上的花儿随便给别人看了?说到二舅母的功劳,她固然忙得不轻,送给二舅舅不少美人,可是二舅舅年近四十还未有一个儿子。人人都说二舅母当年是个女状元,可是辅佐出的二舅舅做生意屡屡失败,花钱捐个官做几天就坏了事,二舅母的功劳又具体体现在什么地方?”

    丁熔家的真恨不得亲手掐死这丫头,她真后悔,当年去农庄上窥探这丫头的时候,没能找个无人的犄角旮旯一腰带勒死她。假如当年就杀了这个祸根,说不定二太太现在早就放下仇恨,过着平静舒心的日子,也不会有这丫头今日在这里口无遮拦!好一个刀刀见血的何当归,一把刀子藏了三年,现在才拿出来捅人!

    ...

46.第196章 高人未卜先知

    [第5章第5卷]

    第202节第196章高人未卜先知

    丁熔家的对着老太太的方向连磕响头,磕出了血才罢休,满怀悲戚地说:“老太太你可不能听信谗言,冤了二太太哪,那个武九是个什么货色,二太太怎会跟他有一分一毫的瓜葛?她根本就不认得这么一号人物!何况,我刚才还曾说过,这武九与润香是一对姘头,假设二太太真的跟那个武九有一丁点的瓜葛,我怎么可能当众提起武九的名字来,这不是存心给我主子找不自在吗?”

    老太太闻言点头,是啊,假如武九是孙氏的奸夫,丁熔家的肯定不会当众提起这个名字。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难道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风扬笑道:“看来这个武九现在成了关键人物了,为什么不将他叫来对质呢?”

    丁熔家的愣一下,硬着头皮回道:“风少爷你有所不知,这武九和润香通奸被抓个正着,早已经打断腿扔出去了,如今已过去几日,不知道再去哪里找他。大年节下府里人手紧缺,就算能抽出人手,也不一定能找到那个狗奴才。”

    风扬沉吟道:“这个好办,贵府人手不够,我家里的人却闲得发慌,不如我来帮你们找出这个武九吧。”

    丁熔家的和孙氏深深对视了一眼,不知进行了什么样的感情交流,然后,丁熔家的咬牙道:“那我们就多谢风少爷仗义援手了,假如能把他找出来,就可以彻底还二太太一个清白了。”

    丁熔家的心道,哪儿有那么容易找得到?只要把相关的仆役封口,就让风扬抓瞎乱找去吧。退一步讲,就算让风扬找到武九,重刑之下将一切澄清,虽然自己将会落个诬陷润香的罪名,二太太也会落个虐待润香的罪名,但是另一方面,二太太却可以彻底洗白私通下人的罪名。这两个罪名,孰轻孰重不言而喻,只要二太太还有清名在,那她做什么都可以被原谅。润香不过是个奴才,奴才的命是主子的,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这些条款都在卖身契上写着呢。

    风扬想了一下,说:“那烦请找几个熟悉武九的人,再找个画师,合力画出一幅武九的肖像给我,我才好按图索骥。”

    只需要一张画像吗?丁熔家的立刻就应下了:“这个好办,我立刻就让人去画。”

    此时,潘景阳带着马大夫、宋大夫等七八个大夫来了,这些大夫们简直称得上是全副武装,个个脸上都蒙着布巾,手上戴着手套,穿着统一的灰布罩衣,仿佛是来到了什么恐怖的重灾疫区。

    大夫们将半身埋在石粉中的罗川谷给挖出来,每个大夫都搭着三层纱布,轮流给他诊了一回脉,又看了他的眼白和舌苔,会诊了大半晌还是没有结论。

    于是,马大夫问同样沾到了石粉的孙氏,现在可有什么异常感觉,有哪里不适,但只得到了一声冷哼作为回答。马大夫没了办法,又转而去问何当归,何当归好心提醒他,从常识上讲,麻风和天花的发病期要在感染之后的半个月,现在就是活神仙也瞧不出来,又建议他先给罗川谷用点薄荷脑,先将之弄醒了再说。潘景阳那一记手刀真是带劲儿,让罗川谷睡了这么长的一觉。

    马大夫等人也是关心则乱了,此刻闻言,都是恍然大悟,纷纷找出药箱里最提神的药物,不一会儿就顺利唤醒了罗川谷。

    罗川谷还没从之前的暴戾情绪之中走出来,他阴沉着一张脸,轰走了一帮子对他嘘寒问暖的蒙面大夫,也不管石粉中有多少致命的病邪,随手扫净一张高背椅上的石粉,四仰八叉地躺进椅子里面,一双黑洞洞的眼睛瞄向对面八仙椅里的何当归。

    罗川谷颔首道:“你接着说!花姨娘的事,到底是谁害了她,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不得有一丝隐瞒!”

    何当归也不计较他的态度问题,微微笑道:“老祖宗和二舅舅明鉴哪,丁管事说我是‘外人’,不该过问他们二房的事,那么,我一个‘外人’又有什么理由去谋害二舅舅的子嗣呢?二房的利益再怎么分配,仇恨再怎么转移,也分配和转移不到我一个‘外人’头上吧?”

    花姨娘的事,证据全都不站在她这一边,她完全是被孙氏偷袭的,而孙氏准备了至少两个月的时间,要人证有人证,要物证有物证,人证中包括已“归顺”了孙氏的花姨娘,物证中包括自己一个月前不翼而飞的玉佩,真是充分有力的铁证,不容她狡辩。就算她把实情道出,说出害人的是孙氏,救人的才是自己,也不会有半个人相信她的话。

    因此,她索性反其道而行之,来一个赖皮到底,什么都不承认,装成一个彻头彻尾被陷害的无辜之人。反正,老太太已经没那么信任孙氏,孙氏捧出的那一堆证人也没那么可靠了,而罗川谷现在的那种亢奋而阴沉的状态,更是迫不及待要听到更多黑暗的真相。

    何当归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又老实又无辜,似是而非的解释道:“老祖宗你让我们这些小姐平日里少游手好闲,多充实自身,多学些药理知识,于是我就响应号召去药庐中多听多看,每日在药庐中从早呆到晚,碰过的药不计其数,我怎知道其中有没有花姨娘的药包呢?我怎知道那药包不是别有居心的人,特意放到我手边的呢?我怎知道在我学习配药的时候,有多少别有居心的人在身后盯着我窥探呢?”

    孙氏嗤笑一声,挑眉道:“你的意思是,那十几个丫鬟全都一起瞎了眼看错了,她们集体冤枉了你?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她们有的是药庐的粗使丫头,有的却是大房、三房的丫头,难道她们会一起被安排去监视你吗?何当归你不用再狡辩了!”

    而风扬也挑一下眉:“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那些人的背后有家中某权势人物撑腰,又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唉,老祖宗,我对这一切是‘不知不觉’,而有人却是‘先知先觉’,”何当归耸了耸纤细的肩头,语带冷嘲,“太神奇了,我过去两个月碰过什么药,居然有十几个丫鬟全部都记在心里!呵,老祖宗不妨去问问她们还记不记得前天午饭吃过什么菜,大前天穿过什么颜色的衣服,看有多少人答得上来。若她们连自己的事都记不清楚,她们身为药庐和大房三房的丫头,记我这个四房小姐的事做什么?在今天之前,可从未有人料到花姨娘会见红,也不会有人想到,在一团和气的罗府竟会出现滑胎药这么阴险的东西。老祖宗您说,那些证人是不是全都未卜先知呢?知道花姨娘的药早晚会有问题,所以她们牢记着有什么人靠近过!”

    老太太连连点头:“嗯,此言有理,若说有一个两个丫鬟碰巧看见此事还有可能,怎么一闹出了滑胎药的事,立刻就冒出十几个人一起来指证你?”

    孙氏急了,何当归竟然颠倒黑白!其实,那些丫鬟不全是自己安排的,有的是真正的目击证人,曾看见过何当归鬼鬼祟祟地偷换花姨娘的药,跑来跟自己告密,然后自己才大致弄清楚,何当归对花姨娘的药下手了!那药是自己精心给花姨娘准备的,连续吃三个月,花姨娘肚里的胎就死了,神不知鬼不觉,大夫也只能叹一句花姨娘身子弱,没福气保住孩子。

    当时孙氏猜到,何当归一定是发现了安胎药中的秘密,才会偷换花姨娘的药。哼,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要她来当好人,真是找死,正愁整不倒她呢。就这样,孙氏顺势而为,常派各个院落不同身份的丫鬟轮流去守药庐,见证何当归偷换药的一幕。

    本来她想着证人多多益善,可以让证词更有力,一次就将何当归打入地狱,让她翻不了身,可不曾想何当归却把这个当成“疑点”提出来,而老太太竟然还相信了她的鬼话!今天真是活见鬼了,自从冒出那个古里古怪的芠三婆,形势就渐渐逆转了,直到现在,何当归竟然反守为攻了,还反咬自己一口。

    可恶,真是流年不利,她身上的罂粟花怎么会被旁人知晓呢?这朵花是她最深的秘密,除了罗川谷,就连她的贴身丫鬟都是不知道的,沐浴时也是把丫鬟都轰出去,只让罗川谷一个人给她擦背,究竟是谁探走了她的秘密?

    不过她也不是个吃素的善主,何当归啊何当归,你以为凭借你区区十几年的人生阅历,再加上一点小聪明,一口铁齿铜牙,就要把死人说活吗?

    孙氏将头上手上的首饰尽数除去,上前两步面跪下,向老太太剖白道:“媳妇今日真是受了天大的冤枉,各种稀奇古怪的状况出现,如今老祖宗对我生出一点怀疑,我亦无话可说。何当归说一班丫鬟证人可疑,难道那个芠三婆不可疑吗?她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却在今夜审讯何当归的时候出现,既然她一早就知道我纹身的秘密,为什么不一早就宣传出去?依我看,那芠三婆绝对是一个别有居心,甚至是受人指使的贼人!”

    何当归提醒她:“芠三婆是丁管事找来的人,事先谁知道我今天注定会被枷一回锁,而且她来历再可疑也已经死了,会不会是有人在后面拿刀追杀她,她一时悲愤才写出了心中埋藏最深的秘密呢?”

    孙氏不理何当归,只望着老太太一个人说:“咱们家太太平平过了多少年好日子,一丁点头发丝大的坏事都见不着,老祖宗,上一次咱们举家悲痛,是因为公公过世了——就在川芎抱着何当归回罗家不久之后。后来何当归被送走,咱们家又风调雨顺了,终年到头一点子霉运都没有,那是咱们家最好的时候。大房的前哥儿夫妻恩爱,生了一对双胞子,一个雪白可爱的燕姐儿;我们二房的琼姐儿水模样,花性情,是咱们府上最大的骄傲,芍姐儿也是个最讨人喜爱的孩子,谁看见她都会发自内心的笑。可是三年前,何当归突然从道观的棺材里爬出来,我和前哥儿的媳妇听了都觉得毛骨悚然,找来很多相士算,每一个相士都是摇头叹气,说什么灾星来了,讨债的来了,我也曾跟老祖宗您提过……”

    “咳!”

    风扬发出一声响亮的咳嗽,猛然打断了孙氏动情的往事追忆,引得众人都去看他,只见他左臂撑着何当归的椅背,右手摇着扇子,微笑道:“二夫人,第一,我最讨厌别人拿什么命理的鬼玩意去压人,就像我姑姑九姑,那么好的一个人,却因为一个相士的一句胡言就一生孤苦,在别人的指指点点中过日子。第二,何家妹妹的面相和命格都是一等一的好,此话出自大名鼎鼎的道圣柏炀柏大人他老人家的二弟子,我,之口——打包票的,不骗你们,我已经十几年没见过这么好的命格了,你们罗家日后还指着她呢。”

    ...

47.第197章 我是你的贵人

    [第5章第5卷]

    第203节第197章我是你的贵人

    何当归惊奇不已,风扬什么时候也拜柏炀柏为师了?就算这两人都是朱权的左膀右臂,但总觉得他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风扬惊才绝艳,是天上的雄鹰,有本领有野心;柏炀柏玩世不恭,是地上的凤雏,无野望,无节操,无羁绊。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像风扬这种有真才实学的人,怎么肯向柏炀柏那种一眼看上去像神棍一样的人低头?她突然又想到,柏炀柏是她的徒弟,那,她岂不是一不小心变成风扬的“祖师奶奶”了。

    孙氏闻言几乎笑掉了大牙:“何当归的命好?哈哈,何当归的命好!她要是个好命的人,那我们都成了天上的神仙了。罗家日后要指着她?她不是已经中了毒,流光了血,快要死了吗?哈哈,她还有日后?”

    风扬暗怒,呀!孙湄娘这小娘皮竟然不买道圣大人的账,看来何丫头果然没有说错,深宅妇人太孤陋寡闻了,连“人间龙王”的大名都没听说过,改天下一场暴雨淹了你家后院,看你还嚣张不嚣张。

    于是,风扬也笑着回敬道:“英雄莫问出身,所谓‘妻凭夫贵’,只要她的夫君是一位贵人,那她的命格自然就是贵不可言。照比起人这一生的百年寒暑,她在外祖家里住的这几年真是太短暂了,一时的失意怕什么?何况,我绝不会让她死的,”说着用铜骨扇咚地敲了一下何当归的头,鼓励道,“别灰心,不光你的未来夫君,你命中的贵人多着呢,丫头,我也是你的贵人。”

    老太太有些看不懂了,扬哥儿刚才提亲讨要逸姐儿,可转眼又主动取消了那句话,现在,他话里的意思更让人摸不着头脑,他到底要不要娶逸姐儿为妾?嗯,还是过两日遣媒人去风家问一问吧,逸姐儿与芍姐儿,他们愿要哪一个,还是两个都要。

    何当归揉着被敲出了一个包的脑袋,嘟着嘴巴说:“多谢好意,我并不觉得现在过的失意,也不敢妄想嫁给‘贵人’。我就是我,能住在罗府,能日日跟老祖宗晨昏定省,我还需奢求什么呢?”这一次她倒出奇的跟孙湄娘意见一致了,她的命好?她的命好!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不说上一世的惨况,只说这一世里,她的命途又好到哪儿去了?

    先是遇着段晓楼,背下了她背不动的情债;然后又撞上了朱权,惹下了她惹不起的麻烦;原以为孟瑄能救她出困局,可她战胜不了自己的心魔。

    她的心魔让她不敢再轻信任何人,即使跟共同经历了一场生死,还为她挡过箭的青儿,她也不能做到完全坦诚。在黑屋子里呆的久了,就愈发不想出去跟阳光打交道了。现在最好用的棋子就是柏炀柏,可他跟朱权的交情比跟自己的深厚得多,她用着柏炀柏的时候也要防着他。这样一个孤零零又充满算计的人,会有什么高贵的命格呢?

    风扬不以为然地挥着扇子:“何家妹妹你此言差矣,只要你转个方向去看看别处的风景,你就会发现,你的锦绣人生才刚拉开一个序幕,似你这等钟天地灵秀的绝色女子,无论希求什么东西,都是可以期待一下的。你把自己搁在这个角落里,成日专打老鼠和蟑螂,不嫌埋没了自己的才华吗?你的能耐已经可以去打狮子老虎了。”

    何当归心中冷笑,呵,朱权的说客又出现了,让她去伍樱阁帮忙“打狮子老虎”?她立刻摇头,辞谢道:“多谢你的提点,但风公子你站得高所以看不到,地面上最多也最致命的不是狮子老虎,而是老鼠蟑螂。这个地方有老鼠蟑螂,而别处只怕更多,锦绣繁华的下面满满都是。”

    风扬蹙眉道:“那依着你这样想,老鼠蟑螂岂不是永远都打不完?那你还去打它们做什么呢?不如跟我一样飞到天上来,从上面俯视,就只见狮子老虎,不见老鼠蟑螂了。”

    “可是我不会飞,”何当归衣袖之下的手攥紧,几乎将手中的布料攥出了水,“老鼠蟑螂固然多得打不完,可我也从没打算过要打尽天下的老鼠蟑螂,我只是有几只非打不可的老鼠蟑螂。风公子你说,飞得高就看不见老鼠蟑螂了?那也只是‘看不见’而已,其本身并未消失,还在暗处窥视于你,伺机在你松懈的时候咬上一口,到那时你就会明白,能要人性命的,未必是远处凶猛的狮子老虎,而极有可能就是近在咫尺的一只老鼠。”

    风扬忽而将折扇一收,伏在椅背上,将脸凑近少女那玉雕般的姣好容颜,低语道:“你不会飞,我可以带着你飞,丫头,跟我远走高飞吧,去过开心的日子。”

    何当归偏头一晒,淡淡道:“风公子你是做大事的人,所以不懂我们这些日日坐在闺房里绣花儿的女子的心思,我们不喜欢在天上飞,我们喜欢脚踏实地的过日子,我们喜欢将自家的庭院打扫得干干净净没有老鼠蟑螂,然后过一些平平淡淡吵吵闹闹的日子。至于长白山上今天是刮风还是下雪,百兽之王是狮子还是老虎,都跟我们的关系不大。我是个普通人,做不了你打老虎的帮手。”

    风扬叹气道:“你误会我的意思了,丫头,其实我只是突然有点心疼你,想帮你摆脱眼前的烦恼,去过无忧无虑的日子。虽然我对你们女子不够了解,可我也大概知道,你们女子都希望嫁一个丰神俊朗才华横溢的好夫君,让他为你们撑起一片天,让你们只见晴空,不见风雨,不是么?”

    “或许吧,别的女子或许都需要一片天,”何当归的唇角没有弧度,给人感觉却像是在笑,“可我只想要一把伞,雨天来了就借来撑一撑,借不到的时候,我也可以选择在雨中奔跑。”

    风扬沉默片刻,问:“那我呢?我可以当你的伞吗?”握扇的手心微现一丝汗意。

    何当归奇怪地看他一眼,他?他跟朱权不是一国的吗?他是双面奸细?还是在帮朱权试探她?抑或,两样都有?

    不再纠缠于这个问题,何当归扬头去看老太太,询问:“老祖宗,咱们的‘案子’还继续审吗?经过我与风公子的讨论,我又发现了一条新线索,可以让咱们的案子有新进展。”

    听着他们二人你来我往的交谈,老太太等人早已听糊涂了,狮子老虎?老鼠蟑螂?他们在说什么?孙氏和丁熔家的则忍不住对号入座了,老鼠?蟑螂?可恶,死丫头竟敢公然指桑骂槐!

    对风扬的相命一说,孙氏根本不屑一顾,再加上那一次,罗白琼迷晕彭时的药是从九姑那儿偷去的,后来罗白琼没勾搭到彭时,却赔上了她的清誉,面子里子都没了,简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于是,孙氏心疼女儿之余,又迁怒于九姑,恨她不该收藏迷药那些禁物,不该不锁房门就出去,让她的琼姐儿轻易偷走了那瓶迷药。

    就这样,九姑被孙氏记恨上,九姑的侄子风扬也被牵连,什么漕帮少主,一个毛头小子,她孙湄娘的弟弟可是长孙殿下的高等幕僚,将来弟弟位极人臣,位高权重,她还需要怕谁?

    所以孙氏无视风扬的打岔,继续跟老太太申诉道:“当年,您坚持让何当归回来,还说她是个最懂事的,我和前哥儿的媳妇苦栏不住,只得依从。可是从她进咱们罗家门的那一刻起,咱们家的平静好日子再也没有了,祸事也跟着源源不断而来。先是竹哥儿,本来都已活过来,跟以前一样能吃能睡了,可是在何当归进门的第二天,竹哥儿他就又昏迷不醒了。不知何当归用什么法子迷惑了老祖宗你,把竹哥儿拐去了她的住处,我听人报告说,她暗中扣下大夫给竹哥儿开的药,我不禁义愤填膺道,真是个狠毒的丫头,就算他娘得罪过你,一个小孩子跟你有什么仇?她竟然连个三岁孩子也不放过,老祖宗,她就是个来讨债的索命鬼!她怪咱们家对她不好,要让咱们全家人填命哪!她就是一只恶鬼!”

    老太太和罗川谷听得皱眉,老太太固然是知道竹哥儿死而复生和再度昏迷的秘密,可听孙氏突然扯上了鬼神之说,也不禁听得有些惊怖。

    何当归不动声色地说:“我能走能坐,会喘气会吃饭,有下巴有影子,算是哪门子的鬼呢?况且,竹哥儿那件事我已解释过很多次了,我梦见了一位白胡子老者,他告诉我竹哥儿不能吃那些药,吃了就醒不过来了。我为竹哥儿着想,才冒着被旁人误会的风险扣下他的药,后来吴大夫说,竹哥儿自从住进桃夭院就一天比一天好转,让我更坚信自己的做法是绝对正确的,所以我才会一直扣下或用黑米汤替换那些药。”

    孙氏闻言冷笑,面朝着老太太,却用眼斜觑何当归,语调忽转尖锐:“老祖宗,你看到了吧,她惯会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三年前偷换竹哥儿的救命药,三年后给花姨娘的安胎药中下毒,这都是一连串的。还说什么‘做梦梦见的’,打量我们都是好糊弄的吗?老祖宗您忘了,咱们把竹哥儿挪走的第三天他就醒过来了,跟以前一样活蹦乱跳,肯定是因为咱们把他从小妖女手中救出来的缘故,事情还不够清楚吗?她就是那个背后搞鬼的祸根!”

    何当归挑眉:“竹哥儿醒了,又跟以前一样活蹦乱跳,不是正好证明了我的清白吗?如果我害过他,给他吃过有毒的东西,他一个幼小孩童还不立马就去半条命,怎么可能生龙活虎,一切如常?为何不反过来想想,假如不是我阻止他吃那些药,他可能也不会恢复得那样快。原本奄奄一息的竹哥儿,在我院子里住了几个月,挪出去只有三天,醒后跟从前一样健康,难道功劳就只记在那三天上了?”

    风扬也大感不平,用折扇猛敲何当归的椅背,大叫道:“天底下竟有这般不辨是非和不识好歹的事!那一个小童躺在她家里一动不动,她要是想害他,只需将被子一蒙,半盏茶工夫就够了,何必辛辛苦苦的去偷换几个月的药?冒着被人发现后有口难辩的风险,她何必呢?后来那小童醒了,病好了,不感念她的功劳也就罢了,怎么还不还给她一个清白?就好比一个饥饿的人吃馒头,吃到第十个饱了,难道二夫人你就只道第十个馒头管用,前九个都是白瞎的?”

    ...

48.第198章 死于江湖仇杀

    [第5章第5卷]

    第204节第198章死于江湖仇杀

    孙氏皱眉道:“风公子,我们念着你是九姑的儿子,都对你客客气气,你把我们家弄得乱七八糟,把有毒的石粉子撒得满屋都是,还在此处插嘴我们的家务事,实在是太过分了!我们家乃是规规矩矩的善门世家,你上门拜访却不走正路,跟梁上君子有什么区别?你又以什么立场帮何当归……”

    “咳!”老太太用一声严厉的咳嗽打断了孙氏的话,真是的,如今你家芍姐儿还在惦记着风扬呢,搞不好他可就是你的未来女婿了,怎么能闹得这么僵!

    孙氏不明所以,她尚不知道自己女儿新近迷上风扬的事,只当老太太这是在偏袒何当归,顿时不悦道:“老祖宗,何当归就是个灾星,是个小妖女,她不知对竹哥儿做了什么事,勾了他的魂,让他连自己亲娘都不亲近,只迷了心窍一样跟在小妖女后面。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大房前哥儿屋里,好好的五口人立刻就缺了一个,这还不算,前哥儿在外面养的外室弄了四个孩子,虽然有失体统可也是咱们罗家子孙哪,那些女人跟了他几年都安然无恙,没病没灾,偏偏在何当归回来后几个月就惨死,可见何当归是个不折不扣的扫把星。我家芍姐儿若不是为了跟她嬉戏,也不会去弄那些乱七八糟的粉,也不会被老祖宗您送去道观调教,也就不会火烧道观,烧断了她的左手手筋——何当归实在是害人不浅!罪大恶极!”

    不等何当归有所反应,风扬勃然大怒,一扇敲碎了他右手边的一张木几,充满威胁地说:“二太太,你也看到了,我武功不弱,脾气不好,还喜欢当梁上君子,你再如此颠倒黑白,把污水随便往别人身上泼,我不保证你哪天不会意外身故,死于江湖仇杀一类。”

    何当归蹙眉,虽然风扬是好意帮自己,可是孙湄娘跟丐帮某长老有密切的生意往来,也有大把的银子买凶杀人,他何必跟孙湄娘这种明里和暗里都不肯吃亏的人一般见识,拿狠话去吓唬她。真要杀她时,就不该提前嚷嚷出来。

    见到那张四分五裂的木几,孙氏吓得花容失色,不觉退后了几步,丁熔家的也忙上前护主,口中叫着“要杀杀我!”而罗川谷皱眉,突然看向何当归,问:“逸逸,你说想到了新线索?什么新线索?”

    何当归眨眼道:“是啊,新线索,我对花姨娘见红的始末都不了解,却莫名其妙被安上了下毒的罪名,心中的确颇多疑惑。今天傍晚,我的丫鬟薄荷去找我的时候,说的是马大夫诊出花姨娘的胎不稳,是因为她吃的安胎药有问题。取出从前给花姨娘开过的一摞药方查看,老祖宗和马大夫都很肯定药方没有问题,而是安胎药抓药时出了问题。于是,花姨娘的丫鬟把还没来及煎的药拿出来,让大家查验,然后就查出里面有‘催产药’,此事是真是假?二舅舅,我有没有什么地方说错或者说漏了?”

    罗川谷颔首:“没错,正是如此,那又怎样?”

    “后来,二舅母给我入罪时候,对老祖宗讲的也是,马大夫说花姨娘这一胎是个男胎,如今吃了多日的‘滑胎催生散’,就算保住,将来生下来是个痴儿的可能性也很大。”何当归慢慢道,“老祖宗和二舅舅你们都是熟知药理的大夫,又亲眼见过花姨娘吃的药,也亲眼见过花姨娘吃药后的症状,我想问的是,花姨娘吃的到底是‘催产药’呢,还是‘滑胎药’?”

    孙氏听得糊涂,不由脱口而出:“催产药不就是滑胎药,这有什么值得质疑的,你不要再狡辩了!”

    老太太却皱着一对远山眉,慢慢回忆道:“从柜中找出的那几包药中,有葵子、滑石、麝香、朱砂和豌豆红,都是用在催产药中的几味,唉,说起来花羽也实在大意,麝香的味道那样浓烈,她竟然马大哈地喝了那么长时间……咦?不对啊!”

    罗川谷也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问老太太:“母亲你可看清楚了,那安胎药中真的有麝香和朱砂?”声音高亢激烈,让孙氏主仆有些不自觉的心虚,相互对望一眼。

    “麝香和朱砂怎么啦?”风扬看何当归,表示出好奇。

    何当归微笑道:“原本我也是门外汉,不过前段时间承老祖宗教诲,我就整日泡在南苑药庐中读医书,勉强弄懂了一些,原来‘催产药’和‘滑胎药’虽然都是坠胎用的药物,但却属于两个不同的类别。催产药,顾名思义,是产妇生产在即,遇到胎位不正或者胎儿头大难出等情况时,才少量服用的药物,是稳婆手中的必备药。催产药中若是含有麝香和朱砂,那么连产妇都要酌量的慎重服用,或者就含在口中不咽下,一旦顺利产下婴儿,便立即吐出并以水漱口,只因为催产药的药性非常之烈,药效也是立竿见影的快。”

    风扬挠下巴,歪头问:“有麝香的催产药不能服用?莫非其中有毒?”

    何当归解释说:“有毒倒不见得,不过麝香对女子而言,是少沾为妙的禁忌之物,有些寒性体质的女子,沾上两三滴就完了,往后都不宜有孕。而对于身怀六甲的孕妇,尤其是前几个月胎象不稳的时候,那种含有葵子、滑石、麝香、朱砂和豌豆红的催产药,别说是连吃几帖药,就是吃上一口,腹中的胎儿都要抖三抖。所以我听薄荷说了此事,当即就觉得奇怪,说,那花姨娘倒是个身体健壮的,几帖催产药吃下来,居然只是见红,换了旁人,小半碗药就能流掉一个孩子了。”

    老太太和罗川谷面沉如铁,只因他们对花姨娘这一胎寄予了厚望,指望着她能给三清堂生出一个继承人,所以当他们听说花姨娘出了事的时候,都被这个消息给震懵了。后来查出是有人下毒害了花姨娘的男胎,怒火冲淡了理智,只想着如何惩处凶手,竟然忽略了这么大的一个破绽——从柜子里找出来的那些药的药性太凶了,绝对不会是害了花姨娘的那种药,就算这种药真的是元凶,那花姨娘甚至连吃都不必吃,只要挂一包药在床头闻两个月,就能达到下体见红的效果了!

    孙氏和丁熔家的对于药理一项也是耍耍嘴皮子的程度,没有多少这方面的常识,甚至连催产药和滑胎药都不能区分出来。虽然她们还没太弄懂其中的关节,但也知道此事的哪一环可能有了差错,才会出现这样的纰漏,心中不禁大为焦急,一时也想不到对策。

    风扬还是一位好奇宝宝,孜孜不倦地提问:“那有没有可能,那位花姨娘没吃那些药,只是身子太弱才会胎象不稳?”

    “非也,胎象不稳有很多种表现,而吃药不当表现出的胎象不稳,是最来势汹汹的一种,只要是有妇方千金诊脉经验的大夫,都不可能把这一点弄混,”何当归望向老太太,清晰地慢慢道,“那麝香的味道特殊,很难想象花姨娘吃药时完全没有察觉,那催产药又性如猛虎,很难想象花姨娘服药后还能安枕几个月,老祖宗,我听说当时给花姨娘诊脉的是马大夫,而他现正好候在殿外,所以我想请他进来问两个问题。”

    老太太让石榴把外面的马大夫叫进来,屋中人等候之际有一瞬间窒息的沉默,孙氏主仆皱眉交换眼色,这一幕落在罗川谷眼中,心中的疑虑就更加深了。他不是不能想通这其中的关节,而是打从心里不愿意接受,他一直敬爱和疼惜的妻子不只贞操有亏,还在暗中毒害他的妾室和子嗣。这个在他心中地位比母亲还靠前的女子,真的会是那种人吗?

    少顷,蒙面的马大夫又进来了,罗川谷看得心中冒火,喝道:“把脸露出来说话!我们这些人都还没避石粉避成这样,你的命比我们还金贵吗?”

    马大夫慢吞吞地摘下布巾,看一眼罗川谷,又看了一眼老太太,露出一些欲言又止的神色。

    何当归拖着曳地的披风,踱步上去问道:“马大夫,听说你是妇方国手,所以我想请教一下,花姨娘的脉象哪一脉是滑的,哪一脉是抠涩的,哪一脉是中通的,在你判定她属于服药导致的胎象不稳之后,你有没有下针于她的三阴经、少阳经,试一试她中的是哪种药物的毒呢?”

    马大夫张着嘴巴想了一会儿,从嘴里干巴巴的蹦出了两个药名:“蒲黄,木通。”

    “哦?原来是蒲黄和木通,”何当归微微一笑,“我前段时间在书上读过,这两种药都属于寒凉药物,有下泄和通淋的作用,常见于各种滑胎药的配方中,如此看来,花姨娘的确是服药导致的胎象不稳,而不是她本身身子虚弱导致的。”

    马大夫下意识地擦一下额头上不存在汗水,嗫嚅道:“唔,她自己身子也是弱的,睡眠不好也有一定的影响……哦,她这两个月好像还经常吃螃蟹。”

    “螃蟹?”老太太奇怪地看马大夫,忍不住问,“这些情况,你下午诊脉的时候怎么只字未提?”马大夫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风扬咨询百科全书:“螃蟹又怎么了?我昨天也吃了一大盘子,难道也有毒?”

    何当归微笑:“常人吃螃蟹没有太大的忌讳,只要注意莫冷食莫多食,然后吃的时候佐以姜末和烧酒,就可以放心享用美食了。而孕妇则不然,对孕妇而言,螃蟹是同木通等药材一样寒凉的东西,吃得多了,甚至可以达到吃一碗滑胎药的同等后果。”

    “可是,滑胎药跟催生药究竟有什么区别?”风扬有些不解,“不都是能让孕妇流产的东西吗?为什么老太君他们回想起花姨娘那儿找到的药,是催生药而不是滑胎药,就会突然露出惊呆了的表情呢?”

    何当归望向孙氏苍白的面孔,脆声为风扬解答道:“滑胎药是一种比催生药温和得多的药物,见效时间从十天到几个月不等,虽然它听起来不像什么好东西,可却也是一种正正经经的药,用于打掉一些三个月大的死胎和血胎,有一些高龄妇人有孕后,倘若不想要那胎儿,也是吃几剂温和的滑胎药,就算坠了胎儿也不会对孕妇的身子造成太大的损害。关于这一点,二舅母肯定是知之甚详的吧,我听说她也吃过。”

    ...

49.第199章 无力保护女儿

    [第5章第5卷]

    第205节第199章无力保护女儿

    不等孙氏答话,丁熔家的率先嘶声喊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你不要血口喷人!”该死呀,这死丫头究竟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件事!

    老太太精光内敛的双目扫向丁熔家的,沉声道:“丁熔家的,老身不是已经说过了么,逸姐儿她是罗家的正经主子,你不要仗着自己在府中的地位高人一等,就全然不把她放在眼里。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她再年幼无依,她也是主,你再年长,身后靠山再多,你也是仆,下次你再搞不清楚主仆之别,对三小姐直呼其名或语中不敬,你就回你儿子家里去享清福吧,罗府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孙氏的眉心一阵跳动,老太太这两年已不理府中一切大小事,把所有的权柄都交到自己手里,而自己发号施令又多是由丁熔家的传出去的。现在老太太有意打发走丁熔家的,是不是意味着她同时也要削走自己的一部分权力呢?说什么“靠山”不“靠山”,不就是影射自己吗?孙氏瞪眼看向罗川谷,平时假如老太太和她产生什么小分歧,罗川谷一向是站在她这边说话的,可这一次,那个没良心的男人连眼皮都没抬起来。

    丁熔家的脸涨成猪肝色,鞠躬请罪道:“老太太教训得是,以后老奴会多多注意这方面的礼节,可我实在听不下去三小姐一直在那里含沙射影的说二太太。三小姐是主子,以后老奴一定拿出尊重对待她,可她自己也太没规矩太不自重了,二太太是她的长辈,罗家家训中有多条都是要让晚辈敬长辈的训导,三小姐她说二太太吃滑胎药,这不是恶意中伤二太太么?”

    何当归面露惊奇之色,问罗川谷:“二舅舅,你不知道二舅母吃滑胎药的事么?其实我也是听二舅母跑去向我母亲打听,什么滑胎药吃了才能不伤身体,又能速速处理了腹中的胎儿,我才知道二舅母原来是要吃药打胎——我记得她还跟我母亲说,是你让她打胎的!”罗川谷迟疑着张了张口却没回答。

    而老太太立刻沉声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孙氏还打过胎,自己怎么从未听说过?

    何当归仰天回忆了片刻,方答道:“是四年前吧,那时我刚从农庄上被接回母亲的身边,住在罗府外面的‘何宅’里,有一天我听丫鬟说,有罗府的亲戚来串门子,我就趴在门上看,就见有个打扮成仆妇样的中年女子,抓着我娘的手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老祖宗您是知道的,我离开罗府的时候还不到五岁,对家中亲人的印象早就模糊一片了,不过我却对这一位中年女子印象尤为深刻,立马就认出了她是二舅母,还听到了她跟我娘的一番对话。”

    风扬用鼻子低声哼哼道:“很让人印象深刻吗?不就是一位普普通通的中年大妈,卸了妆一脸褶子。”虽然他哼哼得很快,不过却让孙氏的耳朵捕捉到了,后者听了全身烧出滔天怒火,几欲发作。

    何当归呵呵一笑说:“我对二舅母印象深刻,不是因为她的容貌,而是她的行事风格大异常人,可以用‘疯癫’二字来形容最为恰当。那是我三岁的时候,家中长者把我和四妹妹都让奶娘抱过去观赏,观赏到一半的时候,有客人来访了,于是大人们就去招呼客人,将我和四妹妹放在同一张床上午睡。睡醒之后,四妹妹的脸上无缘无故地多了两道小口子,四妹妹的奶娘不知缘故,害怕主子追究她的责任,就抱着四妹妹先一步去找二舅母告状,说我抓花了四妹妹的脸,后来发生的事,老祖宗,你还有印象吧?”

    老太太点头,此事她的确还有些印象,因为当时家中闹得动静很大,几乎所有人那段时间都在谈论那件事。其实那一次,芍姐儿脸上的两个小口子,她也亲去验看过,都是极轻极浅的小伤口,过两天就能痊愈,而且不会留疤的那种小伤口。

    彼时,孙氏和川芎还是关系不错的闺蜜,虽然比不上昔年一起上学时要好,可也是经常一起喝茶绣花的友好姑嫂关系。再加上“凶手”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三岁孩子,于是,不少人听说此事后,都劝孙氏说小孩子难免顽皮,还好后果不是多严重,就这么算了吧,以后别把小孩子们放一处玩了。孙氏平时对她的小女儿芍姐儿也不是十分上心,多数时候都是丢给奶娘带养,可这一次,孙氏却突然母爱勃发了,疯了一般的找逸姐儿的娘川芎追究责任,一定要为自己女儿讨个公道。

    老太太记得,出了这事的第二天,孙氏就突然披头散发、满脸泪痕的拿着一把剪刀就去找川芎了,在川芎屋里“咔嚓咔嚓”地胡乱剪了半天,从门帘,到桌布,到床幔,到柜子里的衣裙,统统剪成一条条的废品,剪得地上全是碎布头。川芎是个懦弱又寡言的人,讷讷地道歉道了两声,一看孙氏正在气头上,道歉也不顶用,她就匆匆地避出去了,连里屋摇篮中的逸姐儿都没顾得上抱。

    逸姐儿的奶娘也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尖叫一声跑了出去,尖叫声吓醒了酣睡中的逸姐儿,让她哇哇啼哭不止,哭声引起了孙氏的注意,剪红了眼的孙氏举着一把锋利的剪刀,一步一步往里屋走去。

    眼见事情就要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串门找别的丫鬟拿花样子的绩姑娘正好撞上了这一幕,她机灵地设计引开孙氏的注意力,然后伺机抱起逸姐儿,转身就往福寿园跑。而孙氏也仿佛着了魔障似的,举着个剪刀在绩姑娘后面追,一直追到老太太的跟前。川芎也正在老太太那里避难兼诉苦,见孙氏与她的剪刀又出现了,吓得躲在老太太身后求庇护。

    最后,老太太站出来调解,让川芎给孙氏斟茶赔罪,此事就算是扯平了,以后谁也不许再提起来。余怒未消的孙氏喝了一口川芎敬上的茶,仍觉得不满意,于是将剪刀往川芎脚下一扔,命令川芎给逸姐儿剪剪指甲,让她以后不要再贱爪子到处乱挠。川芎捡起剪刀,接过绩姑娘怀里啼哭不止的逸姐儿,捉住她幼小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剪那些几乎都剪不到的小指甲。

    可是,细细剪完了一遍,在旁边监工的孙氏看后仍然不满意,非要川芎再剪一回。于是老实的川芎照做,剪好之后拿给孙氏检查,孙氏还是嫌那些比梅花花瓣还柔弱的小指甲太长了,厉声责怪川芎剪得太马虎,分明没有道歉的诚意,责令她再好好剪一次,若还是剪不好,就再不劳她大驾了,自己定然要亲自动手,修一修那些乱抓人的贱爪子。

    川芎又开始哆哆嗦嗦地剪第三遍,可是那又宽又厚的剪刀刃擦过幼嫩光秃的小手指,还能剪下些来什么呢?在孙氏剜人的严厉目光中,川芎狠下心往深处去铰……她心道,自己已是个被夫家休弃的没有前途的人了,下半辈子都要在娘家度过,父亲年前病死了,母亲又刻薄寡恩,还不如姨母待自己好,以后难免要在这个掌家的二嫂手中讨生活,说什么也不能得罪了她,说什么也要让她平息这口怒气,对方的女儿被“毁容”了,是自己女儿惹的祸……

    想到这里,川芎狠下心深深剪了一下,紧贴着粉红指甲的皮肉交接处,铰完之后,这一根小手指的指尖处就开始慢慢往外渗血。川芎瞧得分外心痛,可是抬眼去看孙氏时,发现对方面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川芎当即恍然大悟了,孙氏不是怕逸姐儿的指甲太长,往后再挠伤别的人,而是要“体罚”逸姐儿的这一次过错!

    川芎心中天人交战了一刻,孙氏的女儿伤到的是脸,如今对方要让自己女儿用手赔,虽然如此逼迫一个幼女实在过分,可对方如今也在气头上,还是一个小女儿被“毁容”后的悲愤的母亲。那种无论如何一定要严惩凶手的心情,自己也可以理解一点,何况,自己和女儿以后要在罗家过日子,衣食住行等方方面面都指着这位二嫂,甚至连逸姐儿将来的婚嫁也要经过二嫂的手……既然,只要剪破一点逸姐儿的皮,孙氏她就能息怒了……

    川芎咬咬牙再下手去剪女儿的小指甲,只要剪破一点皮,剪破一点皮,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四剪刀下去后,逸姐儿的那玉雪可爱的小手就被剪出了五个往外渗血的小指头,一眼望过去,血糊糊的一片,分外触目惊心。逸姐儿痛得放声痛哭,哭得撕心裂肺,也让川芎的心痛得揪成一团,可还是松开那只已染满了血的小手,咬牙去抓另一只小手。

    旁观的老太太首先看不下去了,出声制止了川芎继续剪另一只手,然后又厉声呵斥了孙氏几句,让她从此之后不可再重提此事,让这一页就此掀过,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不许在心中留下什么疙瘩。孙氏将披散一身的乱发简单绾好之后,又变成了平日里的那个优雅少妇,柳腰款摆地向老太太行礼告退了。

    在老太太略感抱歉和绩姑娘充满同情的目光中,川芎捧着自己女儿那一只痛得不能蜷也不能直、汩汩往外渗血的小手,放声大哭。都怪她自己性子太软弱,既然保护不了女儿,当初就不该赌气将她从何家抱出来,在那里,至少她还是个正正经经的小姐,而且是何家唯一的小姐,就算没有亲娘在身边,过得想必也不会差。不像现在,罗家里不少旁人话里的意思,总说逸姐儿耽误了她娘的前程,是个拖油瓶和丧门星,还不如个一等丫鬟有地位有体面,全都是自己害了她!自己是个苦命人,连累她也变成了苦命人!

    逸姐儿听见母亲的哭声,于是哭得更厉害了,母女抱头而哭的一幕让老太太看得连连摇头叹息。自那之后,川芎跟孙氏这一对昔日闺蜜之间有了不可修复的裂痕,除了在公众场合的礼节性问候,几乎不会再多讲一句话了。

    老太太疑惑,孙氏跟川芎在家里都已无话可说了,怎么还会私下跑去川芎和何阜的那一座外宅呢?

    而风扬对何当归提到的“抓脸事件”很感兴趣,问:“何家妹妹,你抓花了她的脸,后来怎么样了?呵呵,没想到你三岁多的时候就这么彪悍,难怪你对我、呃、没什么。”

    何当归白了风扬一眼:“谁说我抓花四妹妹的脸了,我的故事还有下集呢。”

    “下集?”风扬笑,“说吧,我洗耳恭听。”

    何当归竖起一根食指,俏皮地说道:“这下一集,就叫做‘破相真凶出水面,掩盖真情逐奶娘’。”

    ...

50.第200章 小气鬼何妹妹

    [第5章第5卷]

    第206节第200章小气鬼何妹妹

    罗川谷突然从椅子跳起来,上前揪住马大夫的衣领逼问:“花姨娘身子虚弱?她睡眠不好?经常吃螃蟹?怎么你下午诊脉的时候一个字都没提过?”

    孙氏打过三次胎的事,他都很清楚,第一次是听信了相士之言,说那一胎生下来养大后会是个不孝逆子,孙氏一时糊涂就把孩子给打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后两次,在是生了芍姐儿之后,都是怀上之后的第二个月初时发现有孕,月尾就变成了死胎。只因死胎是很不吉利的东西,像他们这等大家族要是哪一房里有了死胎,全家的人都要召集在一处,祭祖乞求庇佑,所以孙氏就跟他说,反正怀孕之事还没传出去,不如就悄悄坠了胎,瞒下曾怀孕的事。

    因此,第一回的死胎,罗川谷亲手煎了滑胎药给孙氏吃,可第二回,死胎在孙氏腹中绞痛时,适逢罗川谷不在家中,等他回家之后,孙氏告诉他,她悄悄去找了川芎帮忙,让她给自己弄了一碗滑胎药吃了。罗川谷对此事知之甚详,所以何当归讲出来后他倒没什么惊奇的反应,何况他如今已不关心那些问题了,谁划伤过他女儿的脸已经不重要了,反正他女儿的脸上又没留下一点疤。孙氏逼迫川芎剪外甥女指甲的事,他也曾耳闻过,不过就是妇人间的寻常斗气而已。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吵吵绊绊,他们这些爷们不宜插嘴的。

    看到马大夫一脸吞吞吐吐的犹豫样子,罗川谷急了:“你是不是也有事瞒着我们?快点说清楚,否则你今天就出不了这道门了!”

    马大夫咬咬牙,狠心说:“二老爷,对不住,我收了花姨娘一百两银子,答应帮她说一个谎。”

    “什么?!”罗川谷目如铜铃,“你帮花姨娘撒谎?!”

    “什么?!”另一边的风扬同时大叫道,“你是说,那位中年大妈为了两个小口子剪破你的五根手指头,可是报完仇回去看她女儿,发现脸上又多了几条伤口,经过追查才发现是她女儿奶娘的袖口有个倒刺,所有伤口都是那个刺拉出来的,根本就不关你的事,可中年大妈不去跟你道歉,反而将那奶娘打发回老家了?!”风扬一口气吐出这一整句话,成功吸引到众人的注意力,他问何当归,“你怎么知道事情的真相的呢?中年大妈她自己肯定会守口如瓶吧!”

    中年大妈孙氏用手哆哆嗦嗦地点着风何二人,尖声叫道:“你们两个再在那里胡说八道,我就将你们全都轰出罗府!何当归,你这个搬弄是非的小妖女,你根本不属于我们这个家!”

    感觉到老太太等人都看过来,何当归才不紧不慢地告诉风扬:“那个犯了错的奶娘拿了五两银子的遣散费就回老家了,几年之后钱用完了,她家里一穷二白,娘娘寻思着,与其一家人没黑没白的苦干,还不如再回一趟罗家,那些有钱人随便拔根毫毛就比他们的腰还粗哪,贴上去捞一笔就能让他们全家衣食无忧了。”

    风扬扑哧一笑道:“可是你二舅母也忒小气了吧,遣散费才给五两?给个五十两,那奶娘不就老实了,以后也不会再回来找了。”

    “呵,话不能这么说,那奶娘可是在四妹妹的脸上划了不少伤,犯了错处被打发走的,又不是告老还乡的功臣,那五两其实叫‘封口费’更恰当。”何当归耐心解释道,“而且二舅母口袋里的银子虽多,可毕竟是庶女出身,可能小时候没见过多少钱,所以术算的本事特别高,过日子精打细算养成习惯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么,就像我娘,现在只吃她的嫁妆本儿,虽不至于坐吃山空,可也是进少出多,越花越少,饶是那样她依然不懂得在该省的地方省一省,我也懒得说她了,呵呵,谁让母亲是嫡女出身呢?从小就养尊处优,大手大脚惯了,这大概就是嫡庶之分的最直接表现吧。”

    孙氏的眼睛瞪着何当归,几乎要瞪出血来。而风扬则压低声音问:“那你呢?何家妹妹,你这么有钱却这么小气,是不是也是因为小时候太缺钱了呢?”

    何当归狐疑地看一眼风扬,反问:“你怎知道我有钱?我看起来像很有钱的样子吗?”

    风扬愣了一下,摆手干笑道:“哈,随便说说的,别介意别介意!”何当归死盯着他的脸,目不转睛瞧了半晌,然后垂下眼睫想心事。

    老太太憋不住问:“逸姐儿,那个姓简的奶娘又回来了吗?为何我在府里从未见过她?”老太太突然记起,抓脸风波平息的几天后,再去瞧孙女芍姐儿时,其奶娘就已换人了,所以,逸姐儿说的十有**是真的!

    何当归微笑道:“是这么回事,这简奶娘二入扬州城,先来了罗东府找到旧主子,说她老家的儿子得了绝症,急需银子治病,可精打细算的二舅母只接济她一贯钱,刨去来回的路费才够他们家吃三个月的,跟简奶娘来之前预想的数目差太多了。灰溜溜回了老家,发现她的乌鸦嘴竟然咒到她的儿子,他得了怪病,乡下的赤脚大夫说只有城里才能治好。于是她用地车拉着儿子三入扬州城,直接去何宅找上了我母亲,见面就是一通响头,把头磕破了才抬起来说话,一言把当年那段公案的真相道出,又向我母亲赔罪,求母亲看在她给罗家做工几十年的份上,赏个几两银子的救命钱。”

    浅浅柔柔的嗓音让所有人听得出了神,风扬率先回过神,插嘴道:“你母亲因为这个挑拨是非的奶娘受了大委屈,而且她又不是那人的主子,这钱轮不到她来赏吧?”

    何当归摇摇头,说:“母亲她不光性子软,心肠更软,当即就拿出五十两银子给那简奶娘的儿子治病,还写了封信让她拿着去找马大夫,给他们开了个不用排队就能看神医的后门。后来,他们用那五十两治病和食宿,治好后就回老家了。”

    老太太看马大夫问:“你还记得此事吗,马三良?”

    马大夫点头道:“不错,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几年前有个姓简的妇人拿着姑太太的亲笔信来找我,我就照着信上吩咐的,只收他们母子的药费,不收看诊的费用,给那妇人的儿子看了三个月的病。”

    风扬摩挲着下巴,低声嘀咕:“自己女儿丢着不管,倒对别人又好心又大方,你娘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啊?滥好人一个。”

    何当归叹气:“是啊,母亲脑子真的有点笨,十个女子里也找不出一个她这样的笨蛋,不过滥好人也有滥好人的福气。那简奶娘回乡后一直念着母亲的恩,三年前提着土产土货去看望她,才知她去三清观做了个闲散居士,于是又一路摸到了三清观上,陪母亲住了半个月,又跟着母亲的车轿一起回扬州过清明节。谁曾想,路上遇着了剪道的劫匪,抢了财物还要杀人,那简奶娘替我母亲挨了一刀,当场就咽气了。”

    “哦?没想到那个救川芎性命的忠仆,竟然就是简奶娘!”老太太也听川芎说过回家路上遭遇强盗的惊险事,回忆道,“好像后来碰上了段世子,被他给救了?”

    “是啊,”何当归微笑,“听说书院的同学说,段大人上个月袭了侯爵,现在变成段侯爷了呢。”

    “侯爷?”老太太睁大眼睛,诧异地脱口而出,“那关筠不就成了命妇?那关墨不就成了侯爷的小舅子?逸姐儿啊,你真的不愿意考虑考虑关墨吗?嫁给他,你跟安宁侯府也沾亲带故了!”要能借着这层关系给前哥儿谋个京官,让他换个环境散散心,说不定他就能从那桩灭门惨案的阴影中走出来了!

    何当归没料想到老太太的思维如此之敏捷,联想如此之丰富,一时噎住了讲不出话来,而风扬则立刻替她答道:“她宁愿出家都不会嫁给关墨,老太君你要是硬做成这门亲事,说不定她嫁过去就要谋杀亲夫。其实老太君你完全不用发愁她的亲事,我掐指算过,她将来的夫君十倍百倍于关墨,而且是水到渠成的好姻缘,什么都不用强求就自然有了。”

    孙氏冷笑:“风大少真不愧是跑江湖做买卖的人,三句话不离本行,你说的这些话,天桥上那些术士们惯会说的。”

    风扬“呼啦”一声猛然挥开扇子,把孙氏吓了一大跳,方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对方说:“何家妹妹,你母亲那一番作为也算是好人有好报了,难怪你二舅母对你们那么坏,还有脸找到你们何宅上去打听什么滑胎药的事情,原来是因为你娘是个滥好人哪。”

    何当归附和道:“是啊,我母亲幼承庭训,也懂一些药理,尤擅长妇方千金一项,所以二舅母就跑去找母亲打听,问什么滑胎药吃了能不伤身体拿掉胎儿。当时我闲着没事,就蹲在门边上听她们说话。一开始母亲给她推荐了木通三合粉,她听后不满意,说寻常药铺里都有卖的药,总觉得不如名医古方有用,她身体可金贵着呢,怎能跟普通老百姓吃一样的药?母亲无奈,就学着大夫的样子帮她诊脉开方,可那一诊脉不要紧,母亲惊呼道,‘湄娘,你这不是第一次打胎吧?以后可谨慎些,再不能打了,要把身子搞坏的!’而二舅母答曰,‘你以为我愿意打么,每次月初发现有孕,月底就变死胎了,如此都已四次了,你那没良心的二哥还缠着我给他生儿子!’”

    “四次?!”老太太从座位上跳起来,“她打了四次胎?!”

    “四次?!”罗川谷的神色从一开始的浑不在意,变成了立刻要从外甥女嘴里掏出答案的急迫,“不是三次吗?怎么变四次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孙氏大急,一头扑上前去,涂丹蔻的指甲往何当归脸上抓,可是被风扬的折扇隔开了,后者朝众人大呼曰,“狗急跳墙了,众目睽睽之下就要杀人灭口了!”

    孙氏嘶声吼道:“你们别信她,我从来没和罗川芎讲过我打了几次胎!而且我没打四次这么多!”可恶,她怎会知道自己打了多少次胎?第一次打胎是出嫁前为何敬先打的,此事乃绝密中的绝密,是她自己在没人的小黑屋里吃药挺过去的,连丁熔家的都不知道她嫁人前打过抬,死丫头怎么会知道?!

    何当归回想起上一世在冰冷的水牢中仰望,听着孙湄娘那张扭曲的脸吐出一个又一个惊人秘密的时候,她不禁在心中微微地笑了,当孙湄娘把一切都告诉自己的时候,她又何曾料到,自己还有轮回转世,回来报仇的一天!

    面对罗川谷的诘问,何当归慢吞吞地回答说:“可能是我耳朵不好听错了吧,‘三’跟‘四’听起来也差不多,唉,反正我一个小孩子的话,童言无忌口无遮拦的,说出来也没人相信,而母亲又是出了名的老好人,早就跟二舅母约定好替她保守秘密了。若不是我今日被冤污投放滑胎药,我也不会将此事讲出来,反正花姨娘的药我从未做过手脚,我只是自辩清白而已,绝对没有要反咬别人的意思。”

    “我理解你,”风扬点头叹气,“你是这家里最尊老爱幼的人了,从你家老太君喝的茶,一直操心到你家小侄子尿的床,你怎么会去害别人呢?”

    何当归看向罗川谷,总结道:“二舅舅,我所知的就这么多了,我的辩词也讲完了,孰是孰非你来断一断吧,反正我是问心无愧的。”忽而想起什么,又补充道,“对了,我还有一个人证呢,就是我院里那个突然有孕的姝琴,自从我听说她有身孕后,就一直从药庐里抓安胎药给她吃,吃了也有一段时间了。药庐的小童们不懂怎么配安胎药,收了我的银子后,都是直接从花姨娘那一堆药包中取几包给我,我拿回去给姝琴吃,从来也没把她吃坏过,吃过的药渣就丢在后巷的垃圾筐,各位尽可以去查。”

    丁熔家的冷哼:“那贱婢不是小产了吗?三小姐你自己红口白牙说过的话,你不记得了吗?”

    “哦,刚才那是我逗关墨玩的,”何当归歪了歪脑袋,笑道,“你们没看见他听了之后多着急吗,都顾不上看咱家的热闹就去找那姝琴了,还死鸭子嘴硬不承认呢,我估计这会儿他已把姝琴带回关府了。”

    丁熔家的还想要说些什么诘难的话,却见孙氏突然软趴趴地倒在地上,她连忙上前接住孙氏,悲声呼唤道:“二太太您怎么啦,您可不能弄垮了自己的身子,让那些小人得了志呀!”

    罗川谷疑心孙氏这是在装晕逃避责问,冷着脸没动弹,可马大夫上前摸脉后,却抬头说:“老夫人,二老爷,二夫人有喜脉了。”

    不等满屋子的人做出什么反应,外院管事刘全探头进来,压着嗓门叫道:“老夫人,二老爷,西府的熊老太太不中用了,堂老爷现正满世界找马大夫他们呢,是不是让他们过去瞧瞧?”

    马大夫惊喜地点一头说:“好,我这就去看看!”刚走两步被罗川谷扯住袖子,只听对方阴测测地说道:“你今天不把花姨娘的事交代清楚,你哪儿都别想去!就算佛祖和阎王爷一起召唤你也白搭!”

    见此情景,何当归不禁生出些奇怪:“二舅舅,既然已知花姨娘买通马大夫撒谎,把花姨娘本人叫出来问问不就完了吗?花姨娘她人呢?”

    石榴小声告诉她:“花姨娘听说腹中胎儿出了那样的问题,一时激动,就有点儿失心疯了。”

    “疯了?!”何当归瞪眼,乖乖。

    老太太当机立断地说:“马三良,你和其他大夫先去西府给熊老太太瞧病吧,等那边事了了再回来将一切解释清楚,横竖你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人。川谷,别闹脾气了,放开马大夫的袖子!”罗川谷只好依言松手,老大不情愿的放走了马大夫。

    石榴望着一群大夫们匆匆离去的背影,又看一眼何当归,忙不迭冲老太太叫道:“三小姐她还身受重伤,失血过多呢,不留一个大夫给她治伤吗?”

    “不必了!”风扬把折扇一横,推着何当归出了门,转头笑嘻嘻地冲老太太等人挥手作别,“她的伤就交给我吧,我最擅长疗伤了。那么我二人就先告退了,改日再来给老太君和各位请安,告辞!”

    何当归顺着这一推走出正堂大门,又大跨步地走出福寿园,没好气地对身后人冷哼:“柏炀柏你这一次扮的不错啊,险些连我都骗到了,你刚才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你要当我的‘伞’?”

    ...

1.第201章 羁绊朱权的人

    [第6章第6卷]

    第207节第201章羁绊朱权的人

    风扬挥舞着折扇愣住了,眨巴着天真无邪的眼睛问:“哈?柏炀柏?何家妹妹你怎能对道圣大人直呼其名呢,小心他老人家一发威,就下雨淹了你家后院,以后烦请对他尊重一些吧。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哦?”何当归挑高眉毛,勾唇道,“这么说是我误会你了,这么说来,对我有点儿意思,而且想要当我的‘伞’的男人不是道圣老伯,而是风公子你喽?那可真是荣幸之至,风公子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我有这种意思的呢?我竟不知。”

    风扬又愣了一下,没想到这样就过关了,真的假的,何丫头真把自己当成风扬了?管他的,先试探试探她对风扬的态度,是不是那种爱恨交加的复杂感情。

    方才她把自己认作了风扬,一听说自己要带她走,她简直是立刻就化友为敌,转变成战斗状态啊!还说什么“你休想如愿,你只能带走我的尸体”,真是太令人期待了,她跟风扬那小子之间又有怎样的纠葛呢?风扬对她,是段晓楼的那种求而不得,辗转反侧呢,还是她对风扬仰慕已久,却一直无法低下高贵的头颅,直到听说了他的龙阳癖好之后,就对他因爱生恨,退避三舍?

    丫头啊,不要怪俺的好奇心太强烈,只是你实在是一个多重的谜,总会引得你周围的人前赴后继的来一探谜底——那俺就不客气地上啦!

    “咳!”顶着风扬脸皮的柏炀柏清一清嗓子,“何妹妹,其实我暗恋你很久了,听说你对我也有意思,所以我才向老太君提亲,可是看你的反应不大对劲儿,因此暂时中止了提亲,想私下问你一句,你对我的看法是怎么样的?”说吧说吧,你对风小子的看法是怎样的?

    何当归用食指撑着下巴,边想边说道:“让我想想,风公子你年少有为,慷慨仗义,家里的银子多得让人眼红,家里的妹妹也多得让人咂舌,简直是令所有男子艳羡不已、所有女子争相议亲的对象。不过话说回来,我从未向你吐露过我的心意,你是如何知道我对你芳心暗许的呢?”既然柏炀柏喜欢玩,那她就陪他玩玩吧。

    柏炀柏讶异不已,这样就表白了,好快!没想到何丫头竟然喜欢风扬这种面具人,虽然面具下的常诺本人一点都不逊色于风扬,可是常小诺这些年都跟朱小权厮混在一起,已经变得一点都不可爱了,少年时期的那些真性情都被那一层面具盖起来,到了现在,恐怕连他自己想找都找不到了。唉,简而言之,常小诺已渐渐变成了第二个朱小权,脑中胸中满满的装的都是野心。

    想起朱权这个小子来,柏炀柏还是颇有一些愧疚情绪的,当年他第一眼看见朱元璋的那个十七皇子,看见那肖似季亲王的轮廓和茶色眼眸,就怀疑他有着和自己一样的蒙古贵族血统。

    趁着朱元璋召自己入宫的机会,跑去十七皇子的母妃杨妃那儿瞧了一下,嗬,当年的细叶郡主,自己的堂姐杨花,竟然变成了皇帝朱元璋的玩宠!她是离不了锦衣玉食的皇宫生活,还是要潜伏在朱元璋身边,伺机报灭国大仇呢?

    他不知道答案,因为当时心情太复杂了所以也没有上去问,等他再想去问的时候,杨妃已经得罪了朱元璋,被砍下了美丽的头颅。于是,他再也得不到答案了,只好加倍用心地调教十七皇子,把自己从元朝皇宫大内学到和看到的那些权术谋略灌输给他,又把自己从明朝的市井和江湖上学到的各种奇巧技艺传给他,让他变成一个自立的男人,不要丢他们蒙古贵族爷们的脸。

    看着十七皇子一天比一天对帝王术感兴趣,柏炀柏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不知从何时起,阿权越来越像自己父皇那种活在套子里的人了,这是天生的贵族血液苏醒,所以才让阿权无限向往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吗?是自己的言传身教,以及对朱元璋的刻骨仇恨感染了他,同化了他,最后把他装进那个套子里去的吗?

    当初,见这个外甥在京城活的太艰难,柏炀柏就忍不住想助他一臂之力,让他能更进一步,站到更高一些的位置上,那样欺侮他的人就变少了。后来朱元璋封阿权做了宁王,掌管大宁的四万铁骑,可是阿权又跑来向他请教,如何才能更进一步,拿到更多的权柄,掌握更多的军队,让更多的文武大臣依附于他,让朱元璋更加信赖和依赖他。

    彼时,柏炀柏突然脑中一个激灵,当初自己想帮阿权“更进一步”,是不是做错了呢?

    阿权身为一个皇子,“更进一步”带来的权力和杀戮的诱惑,是不是会彻底改变一个人呢?“更进一步”又“更进一步”,迎接他的不就是那一场皇储之争,皇位之争吗?阿权虽然是皇子,可他排行十七,要想登上那个九五之尊的宝座,他要清除多少障碍呢?那些障碍都是他的手足同胞,他也毫不顾惜了吗?

    可是不管心中有否后悔,柏炀柏都再也不能纠正和控制阿权了,阿权这只昔日的纸风筝一放上了天,就变成了一只大草原上的雄鹰。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去追逐着他的权力野心和杀戮**,地面上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羁绊住他了,连他唯一放在心上的母妃都被朱元璋给夺走了,他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难道说有一天,昔日那个坐在京城芳草道旁弹琴的白衣少年,真的会踏着一条鲜血染就的道路,生生劈开一条通天的王者之路吗?

    唉,悔不当初,悔之晚矣,可以如今已没有转圜的余地,连自己这个小舅舅兼授业师长都拿他没办法了。阿权心中住进了魔物,却用一张完美的神的面具迷惑着世人,上至朝野中的文武百官,下至深闺中做春梦的小妹妹,无一不赞赏他,仰慕他,连何丫头这样的石头蛋蛋一样硬的小妹妹也对他……唉……

    唉?何丫头喜欢假扮风扬的常诺,会不会是因为,常诺和阿权性情太酷似?何丫头喜欢的,实际上是阿权那种把所有女人踩在脚下的霸气人物吧?

    柏炀柏斜觑着那张平静如井水的玉颜,腹诽道,原来跟所有追求她的男人要求什么“一生一代一双人”,实际上是嫌对方驾驭不了她这样的女王级别的人物,是一种婉转的拒绝方式!等到哪一天阿权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自然就一只从到处啄人的老鸹变成一只温顺的小小金丝雀,乖乖跳进阿权的笼子里。

    啧啧,没想到她是一个找虐型的人……可是,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阿权的呀?

    这样想着,话语已脱口而出了,“呃,何妹妹,虽然我有点喜欢你,可是我还是觉得自己喜欢男人更多一点,所以对于你的倾慕,我还要再慎重考虑一下。”柏炀柏顶着风扬的脸,无良地抹黑着风扬,谁让他老追着自己要求拜师呢?说不定真的是有什么不纯洁的断袖之念。柏炀柏玩着扇子,试探性地问道:“我还听说,你对宁王朱权也有点倾慕之意,你是什么时候遇上和爱上他的呢?表示很好奇!”

    柏炀柏却不知道,他这最后一句话,已经彻底暴露了他绝对不是风扬本人。

    因为早在风扬第一次带着夜明珠和血珊瑚,来给何当归送朱权的“定情信物”的时候,何当归被迫收下了礼物,但也趁机跟风扬约法三章:第一,就是不要随便在她面前提起“宁王”或者“朱权”之类的字眼,提到那个人的时候还是用化名“宁渊”替代。

    虽然这个要求有点掩耳盗铃之意,但何当归无法忍受那个名字在耳畔响起的时候,那一种发自内心的厌恶——厌恶那个功利自私的朱权,同时也深深厌恶着上一世那个被朱权蒙蔽和迷惑的自己。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和上一世那个活得没有自我的自己道永别,她已经在新的身体中重新开始了,为什么还不放过她?她不懂老天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安排,既然给她新生,为什么还要让她在上一世的迷雾中备受煎熬?

    约法三章的第二条,是让风扬不要在老太太面前提起,有什么高贵的大人物对她发生了兴趣,同时也让风扬自己谨慎言行,不要让老太太误以为她和风扬有什么,再巴巴地跑去跟风夫人议亲,她可不想无知无觉的被贱价卖掉。

    何当归心中一直谋算的是,只要搭上洪武末年的那一趟顺风车,她就可以在那个权力中心的缝隙中捡一点宝,弄到一个能让她改头换面的新身份,不光可以不用再在身世上被人指摘,还可以连带着让母亲也受益,不用一辈子藏在道观中避世。最重要的是,有了光华灿烂的好身份,她就可以找个喜欢她的人嫁作正妻,并用正妻的身份谢绝一切小妾入门,达成她一夫一妻的美好愿望。

    当时,风扬大大咧咧地答应了她的前两个要求,而后又软语安慰她,不用太过紧张,也不用觉得害怕,“王爷”也是人,不是一种吃人的怪物。宁渊只是以一个纯男人的角度,欣赏她这样性情不同于一般闺秀的女子,同时他怜惜她的凄凉身世,想要提携她,帮助她,让她过上更好的生活,让罗家的那些势利小人仰望她。

    何当归听的一阵晒然,呵,若她还是前世的她,说不定真的会被他的话迷惑住了,好诱人,好有感染力的一套说辞!只是,两世为人的她早就有了一个铭刻入骨的常识,那就是,天下间没有免费的午餐,任何诱人的食物都不可能白白的举到她嘴边,因为所有的美好表象,都是用背后的利益等价交换换来的。

    她会被朱权“欣赏”,只是因为她用错误的方式引起了他的兴趣,让他觉得她是一个对他的王权大业有帮助的人。假如那一次真气暴走以致走火入魔的时候,从他的床上醒过来的她表现得像个正常女子一样正常,听说他愿意让她做他的侍妾的时候,她就立刻感激涕零地跪拜,再反复缠着他,要他走的时候一定不要抛下她,一定要带上她一起走。那他肯定会对她生出厌恶之意,避她如蛇蝎。

    假如能重来一次,她一定可以不惹到朱权,也一定可以不伤到段晓楼。

    ...

2.第202章 当女人真不错

    [第6章第6卷]

    第208节第202章当女人真不错

    何当归要求风扬瞒着老太太“某王爷相中了她”的事,风扬虽然一口答应下,但是也好心地提醒她,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王爷迟早会让人上门提亲迎娶她的。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看到何当归的面部表情硬得如同石像,风扬心生奇怪,女子对于男子的示爱都是这种反应吗?于是他又细细描述了一番朱权的相貌才学,说朱权就算没有王爷的身份,都是个谪仙一般的俊洒人物,再加上他的身份与权势,以及他如今蒸蒸日上的势头,跟了他的女人绝对会是最有前途的女人。

    何当归被这些话引得想要发笑,直到现在,一想起这话还是想笑,于是她就对顶着一张风扬面具的柏炀柏笑了,轻轻道:“我们这些草民,这些卑微求存的小小女子,跟宁王那种大人物怎可能扯上什么关系?其实事情是这样子的,有一年宁王殿下来扬州微服私访,我不知他是一位得罪不起的贵人,不小心狠狠得罪了他一次。当时他本来有机会杀我,可他说,一刀杀了我就太无趣了,要让我在品尝死亡的恐惧之前,先被头上悬挂刀剑的恐慌,以及如影随形的绝望逼成半疯,然后再来取走我的性命。”

    “不是吧?!”柏炀柏惊呼道,“那小子什么时候这么无耻了,连小丫头也吓唬,太恶趣味了吧!”因为太吃惊,所以他竟然忘了用口技模仿风扬的声音,讲完这句话后他就反应过来,抬手捂上了嘴巴,却不能把说出来的话捂回去。

    何当归嗤笑一声:“潜君兄,怎么?不装了?我还等着继续跟你玩下去呢。”

    柏炀柏讶异地睁大眼睛,低呼道:“原来你早就认出了我不是风扬,在拿我开涮呢,难怪你这么热情主动,一上来就跟我告白,完全不像你的性格啊。你跟段小子好的时候,要是有现在一半的主动,你们俩早就欢欢喜喜过小日子去了。”

    “分明是你先拿我来开涮,你扮成风扬帮我来解围,我自是非常感激你,”何当归冷哼道,“可你不在第一时间给我一个暗示也就罢了,居然还顶着风扬的脸,跟我大谈什么老鼠蟑螂和狮子老虎,还问你能否做我的伞,弄的我一头雾水,还以为是风扬突然得了失心疯,不爱男人爱女人了呢。”

    柏炀柏讪讪地摸一下自己的鼻子,分辩道:“可是,人家风扬也没说自己就不爱女人了,可能是他嫡母给他的那些女人都不好吧,像你这样的,他肯定舍不得丢在冰窖里冰着,一定会好好疼你的。怎么样,丫头,我帮了你一晚上,一会儿扮老太婆,一会儿扮你的丫鬟,一会儿又扮风流倜傥的情哥哥,如此倾情演出才收你二十两银子的出场费,你总该给我句实话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你为什么听见风扬和阿权的名字就不自觉的发抖?阿权真的那样子威胁过你?你是怎么得罪他的?表示很好奇!”

    何当归耸耸肩膀,简略的一言带过了她得罪那个人的过程,只道:“反正已经是得罪了,再追究过往也没有任何意义,事情大体是这样的,我得罪了宁王之后,本来以为他会杀死我,可他第二天就离开扬州了。我正暗自庆幸逃得小命,谁知过了一段时间,风扬找上门来,说没那么容易就算了,宁王殿下是个非常记仇的人,只是觉得那样子杀我不过瘾,才留我一命,要等我长大后把我收入王府,慢慢折磨而死。我受到这样的恐吓,自然吓得够呛,一听见那两个人的名字就吓得不自觉发抖了。”

    柏炀柏大张着嘴巴,仿佛一时不能够消化何当归话里的意思,良久才憋出一句:“你是说,你已经被阿权预订下了?难怪!难怪你对别的男人都漫不经心的,可是你是怎么勾引上阿权的呀,他眼光可挑剔着呢!”说着语气突然变得酸溜溜的,尖着嗓门吐槽道,“怎么我突然有一种感觉,咱们大明朝最拔尖儿男人都跑来喜欢你了,啧啧,让天下英雄为你尽折腰,真是让人嫉妒啊,害得我都想当女人了。”

    何当归对柏炀柏的理解能力表示出无语,只好用最郑重其事的语气告诉他:“我非常之肯定,宁王殿下对我连一星半点的男女之情都没有,他就算喜欢罗白琼孙湄娘芠三婆都不可能喜欢我,我实实在在是于言语间得罪了他几次,而且一不小心展露出了我的一点才华,所以他想让我为他卖命,去当个女杀手之类的。潜君,你了解宁王,你一定明白像他那种大人物,何曾会把我们这些小女子放在眼里?不过当成棋盘上的小小棋子而已。”

    “你……”柏炀柏犹豫地问,“你是不是知道我和阿权的关系?”否则她怎么反复跟自己提起什么仇家,还“重金”买通了自己,让自己帮她一起对付仇家。本来以为对方是关墨或者孙湄娘弟弟孙炎彬一类的货色,原来,何丫头口中的仇家是阿权!

    何当归也不知如何解释自己知道柏炀柏和朱权的师生关系,只好暂时先敷衍着说:“唔,风扬跟我提过一些,然后经过分析猜测,我想着你可能是宁王的师长一类的人物。我心道,既然宁王对你颇为礼遇,那何不请你帮我的忙,调解与宁王的关系,化干戈为玉帛,相忘于江湖,老死不相往来呢?”

    柏炀柏听得好笑,蹙眉道:“丫头,既然你想让我做你的说客,总要把前因后果跟我说说吧?你连实情都不肯跟我吐露,又让我如何帮你呢?”

    何当归疑惑地眨一下眼,不解地反问:“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实情就是,三年前我从宁王的魔掌下侥幸逃得一命,事后,宁王的使者风扬来找我,给我捎来了宁王的恐吓信,而且隔一段时间就有一封,所以我才会对此人这般恐惧。”

    柏炀柏挑眉:“恐吓信?你是说,阿权写恐吓信给你?”

    “是啊,”何当归一脸诚恳的点头,在她眼里,那些夜明珠血珊瑚跟恐吓信没有分别,她继续说道,“原本我想着去孟家避避风头,可孟瑄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仿佛我一旦冠上了他侍妾的名,我就要将自己一世锁在屋里,再不能跟任何人打交道了一般。而且论起来,我跟孟瑄也没那么好的交情,连累他为我去跟宁王结怨,所以,挑来挑去,你就是那个搭救我的最适合人选了。”

    柏炀柏玩味地看着何当归的脸,慢慢问:“那你想让身为‘最佳人选’的我怎么帮你?我虽然名义上做着阿权的老师,可人家是高高在上的王爷,而我只是一介草民,一声‘老师’听着好听,说穿了也就是个高级幕僚,隐身门客,这一点你肯定能理解吧?我没有能力对他发号施令,要求他做什么或不做什么。丫头,我也很想帮你,可你要让我当你的说客,总得给我一个具体的说辞吧?我对你们之间的过往一无所知,给你求起情来那也是隔靴搔痒啊。”说到最后,语气中带了几分蛊惑的诱导之意,说吧,我对你的利用价值体现在那些方面?

    呵,还以为这丫头是唯一一个不因为他是道圣而跟他结交的人,原来说来说去,她也是为了利用而相交;原来说来说去,她的热络而自然的态度,对他和对其他男人截然相反的亲密态度,只是为了三年前跟宁王的一段旧怨;原来说来说去,这个鬼话连篇,谎话一箩筐的丫头,对他而言仍然是个彻头彻尾的谜。

    何当归犹豫片刻,嗫嚅道:“我是这样想的,实在不行,你就跑去告诉宁王,呃……你打算跟我成亲……我听风扬说,宁王他对你尚算尊重,自然不可能跟一个师长辈分的人抢女人,何况他对我也是利用的成分居多,你去告诉他你要娶我,那他可能觉得我也变成了他那一派的人,也就不会再难为我了……你看这样行不行?”感觉柏炀柏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何当归又补充一句,“你若肯帮我这个忙,事成之后我必有重谢,无论要银子还是要东西,我都绝不推辞!”

    柏炀柏听到最后,终于忍不住冷笑出声:“好一个何丫头,你要买通我为你做事又有何难,三年前你便开口又如何,只要价钱合适,我也没意见帮你跑一回腿,做你的便宜夫君,你用得着把线拉得这么长,直到三年后才跟我张这个口吗?”

    何当归愣了愣,实话实说道:“三年前我还没想到那么深远,也没想到请你来帮我这个忙,这个对策也是我临时想到的。怎么了,三年前你愿意为我跑腿,三年之后就不行了吗?你是怕我出不起价,还是担心我赖账?要是你信不过我,我可以给你立文书为据,只要你帮我摆脱了宁王,出多少钱我都甘愿。”

    柏炀柏勾唇一笑:“丫头,银子有时候很好使,有时候却没你想的那么管用,本来我还想跟着你混吃混喝一段日子,顺点你的银子花花,可现在我又突然不想要你的银子了,”看到何当归略露出了焦急的神情,柏炀柏转而安慰道,“别急,我没说不帮你,只是想把报酬换一换——既然你不要段晓楼,不要孟瑄,也不要朱权,合着你是打算出家当道姑去了,正好我是个道士,不如咱俩索性凑做一对,凑合凑合一起修行得了。”

    “嗯,什么修行?我不是已经做你的师父了么?”何当归不解柏炀柏的意思,问,“你的意思是让我入你大过门当一个道姑,你才肯帮我这个忙?”

    柏炀柏摇头:“不,我是说,你肯‘真的’嫁给我,我才跑去跟朱权说,他多了一个师母。”

    闻言,何当归仔细端详了一番柏炀柏的神色,歪歪头道:“柏老伯,你这又是在赌哪门子的气?你是怪我把你扯进我自己这堆乱糟糟的琐事里了吗?还是嫌我张口闭口跟你谈钱伤感情?我这不是在为你打算,图个实惠吗?你是我见过的最缺钱的人,咱们好师徒,明算账,这样不是对你最窝心了吗?你还真为这么点子事跟我较劲?”

    “较劲?”柏炀柏点一下头,“你就当是我较劲好了,横竖我瞧你也不想嫁人了,跟孟瑄和段晓楼要‘独一无二’的婚嫁要不到,比他们次等的人又看不上眼,再等十年也是枉然,平白给了他们希望,让他们为你相思憔悴。而我则突然觉得你这丫头比银子还‘窝心’,想要当你那一把随时可以拿出来用的‘雨伞’,我娶了你,也能绝了段晓楼他们的奢念,实在是件一举多得造福苍生的好事,丫头你觉得如何?”

    ...

3.第203章 觊觎她的美玉

    [第6章第6卷]

    第209节第203章觊觎她的美玉

    “造福苍生?”何当归嗤笑一声,“说得我好像是多大的祸害似的,柏炀柏你究竟在闹什么别扭?真是不可理喻,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要嫁人了,正是因为不肯辜负了自己才不想胡乱许嫁。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再说了,我等过完年才十四又不是二十四,就当我三十四好了,没有等到我的独一无二,我还是照样选择不嫁,你只是我的朋友又不是我亲爹,你管的太宽了吧。”真是咄咄怪事,柏炀柏竟然拿出这样一副腔调来说话,好像她对段孟等人提了太过分的要求,实在是对不起他们,既然她拒绝了他们就应该立刻把自己嫁掉,绝了他们的念想?这是什么怪论调?

    柏炀柏怔忪了一下,的确啊,他怎么突然间就火气冲头了,他又不是“何妹妹仰慕大军”中的一员。可是,“你为什么对我如此例外?你对所有男人都带着戒心,怎么独独不防备我?可别告诉我是眼缘对上了,你第一次在群贤酒楼就缠上了我,那一次我的扮相可是极糟糕的。”

    何当归反问:“那你为什么对我也例外?你平时游历江湖在每个地方呆的时间不超过三天,可这三年里你却在我身边伸头缩脑的出现,就算你喜好玩耍,这世上好玩的去处多了去了,不是吗?”

    见柏炀柏答不上来,于是她替他答道:“首先你是在设法探听我的秘密,你觉得我少年老成,性格比你还老成,又知道你有着驻颜汤和滢滢粉,所以你疑心我是个跟你一样驻颜有术的老妖怪。可你只要在罗家住几天打听清楚我的身世,再看到我在罗家受到的种种冷遇,你就该明白,我比起你实在差得太远了,你是游戏人间的神龙,而我不过是一条泥淖中的小蛇。于是,我的神秘面具被打破了,我没有你想的那么深不可测,你为何不弃我而去,还要继续在我身边打转呢?”

    柏炀柏用铜骨扇打向身边的一棵榕树,一扇子打下去留下寸许深的伤痕,低声嘟囔道:“你那么聪明,我有什么事可以瞒得住你?从一开始就是你吃定我,我从来没有反将你一军的机会,再说贫道已经拜你为师,按我大过门的门规,一日为师终生为师,你还担心我会对你不利吗?”

    何当归诧异地望着那棵树受伤的树干,低呼道:“柏炀柏你的功夫精进了?你不是说武功够打地痞流氓就行了,多了也是摆着好看?”刚才她一直把他当成风扬,就是因为他露的那两手绝技,先是踏空而来,一来就亮了一手碎石为粉,后来又一扇子打碎了一张木几,全都是极霸道绝伦的外家功夫,就算石锁是假的,那木几可是几十斤的真东西,就算是收用了几大高手内力的她,举着大刀去砍也未必能砍那么碎吧。

    柏炀柏冷哼说:“全都是假的,半夜三更的大家眼神都不好,我在表演杂耍给大家看呢。你脖子上的石锁本来就是面粉加石灰做的,我用一颗散花弹就炸碎了,又把花园中挖到的几条小蛇扔在孙氏身边。至于打桌子和树干的这两下,秘密全都在这把铜扇里,这铜扇是我的一件防身兵器,里面有销火药,是在阿权的地下军火场做成的珍品。”柏炀柏突然一扇挥飞一根树枝,“呵,搞了大半天,我实在错的离谱,原来不是你仰慕阿权,而是他对你着了迷!段晓楼那种傻瓜一直为你钻牛角尖,我就已经很想不通了,没想到第二个段晓楼不是孟瑄,也不是风扬,竟然是我家那个最精明干练的阿权。”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何当归咬牙道,“难道我说的还不够清楚明了吗?你怎么就认准了宁王跟我有什么?你既然是他最亲近的师长,就该了解像他那样的人,除了权势财富,其他的对他而言都一钱不值,像我这样的,连他脚底的泥土都比不上,只是因为我得罪过……”

    “哈哈哈!”柏炀柏仰天长笑,“丫头啊丫头,看样子你也是一个了解他的人,那你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是个忙得脚不沾地的大人物,这样的人会因别人骂了他几句,就连续三年派他的心腹给那个人送‘恐吓信’?我印象中的朱权可没这么无聊,他眼中的人只分为‘有用’或者‘无用’,前者能占用他的少量时间,比如我,就能在的他空闲时候跟他喝喝茶;后者对他而言就是一团气,走到他面前都是透明的。你说他给你写恐吓信?是多少字的信?我记得他给他老子写奏折都不过百字。”

    何当归顿了片刻,又说:“那就当我也是第一种对他‘有用’的人好了,反正我现在只想让自己变成他眼中的无用之人,柏炀柏,你愿意帮我吗?报酬好商量。”

    柏炀柏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说:“报酬一,你嫁给我,报酬二,你把你的云岐针法全数教给我,两者选一。”

    闻言,何当归心中一阵惊怒,却没有表现在脸上,只是冷嘲一声:“原来如此,你潜伏在罗家和书院,惦记的就是为师我的云岐针法,你怎么不早说呢?没想到这世上竟然也有能让你挂心上三年的东西,而这件东西为我所有,真称得上是我的荣幸。”没想到道圣柏炀柏竟惦记上了她的云岐针法,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哦,她想起来了,那一次她救那只被兀鹰抓死的小雀的时候没避着他,几针下去把一只小死雀给扎活了,当时他呆了半晌,然后话语也突然变少了,低着头想心事的样子。原来他也是三年前就开始对她有所图,才会对她跟对旁人都不同。她是把上一世的友情延续到这一世的故友身上,他却是觊觎她的美玉——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么?连柏炀柏这样无牵挂的神仙人物都不能免俗呢。

    柏炀柏坦然地点头说:“我对你的针灸手法非常好奇,对那种针法的起死回生神效更是十分心仪,所以跟在你身边想看到更多,可是看了三年也没摸通其中的门道,直到现在亦是隔雾看花,论起来,那云岐针法是我近十年中最想深入了解的一种东西。至于对丫头你本人,我也是又好奇又欣赏,有时候还有点儿心疼你,这都是实话。看着那般聪明剔透的你走入了执迷不悟的魔圈里面,我深感惋惜之余,很想将你拉出来,你不是让我扮成富商白杨来提亲吗?不如咱们顺势成亲吧,我救你出苦海。”

    何当归走到旁边的草地上,揪起一根沾着露水的狗尾巴草,伸手招呼柏炀柏:“腿都站酸了,坐下来谈吧,看来三年之前你我虽然状似亲昵默契,却都浮于表面,我们之间的误会积压了不少呢。”如果说刚才那番话的不是柏炀柏,而是孟瑄或其他的任何一个人,她都会大生一场气然后跟那人绝交,可他是柏炀柏啊,是她最希望变成的那种没包袱的人,也是距离她的真心最近的人,倘若连他都疏远了,那她是不是就会变成孤家寡人了呢?

    柏炀柏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地上,问:“谈什么?你嫌我开价太高了?抱歉,这一次我决不接受议价,若是你不喜欢跟我谈买卖,你也可以去找孟瑄。你说什么怕麻烦他,实际上是已经不信任他了吧,我倒劝你可以让他帮你做这场戏,我对此人也了解一些,他没你想的那么坏。”

    “哦?你对此人了解多少?”何当归轻甩狗尾巴草上的一层露水,晶莹划过夜色,脸上也沾到了一些凉意,“我不信你比我更了解他。”

    柏炀柏打了个哈欠,半眯着眼说:“虽然你们的关系亲密,可是说到对于孟瑄的了解程度,可能你还比不上我的一半。不过那也没甚关系,男女之间了解得过分清楚就没什么情趣了。怎么样,我的两个报酬,你要选哪一个付?”

    何当归闷闷地用鼻音说:“你一定要这样赌着气跟我说话吗?你想要我的云岐针法,在我身边打了三年的埋伏我都还没生你的气,难道你就因为我要雇佣你去跟宁王讲和,你就跟我变生分了,把咱们从前的交情一笔抹消了?我对你是单纯利用还是真心相交,你这么聪明的人难道分不出来吗?”每个人都有藏私的地方,柏炀柏藏着他的秘方,而她也要小心守着她的秘密,此举无关大方还是小气,而是因为她的针法中有外祖父发现的大秘密,轻易不能示于人前,否则早晚会给她带来杀身之祸。

    “丫头,再聪明的人也有糊涂的时候,”柏炀柏苦笑,“在我看来,你糊涂的时候就挺多的,尤其是于男女之情上,仿佛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一样。我不知道你跟阿权之间究竟是怎么个情况,不过假如你对他真的很反感很排斥,宁死也不肯做他的女人,那么,眼前能帮你的人实在不多。而且就算有能力帮你,也要顶着不小的风险,成功的几率也只有五成……”

    “怎么算出来的,”何当归拦截道,“我怎么觉得有九成。”

    柏炀柏阴测测地压着嗓门说:“最重要的是,不论你打算找孟瑄还是找我,假提亲是绝对不管用的,据我对阿权的了解,他对你是志在必得,就算是你嫁了人,只要你嫁的男人不够看,给了他可乘之机,他还会设法把你弄到手——他就是这种男人,不到黄河心不死,死挺了还要诈尸。”

    何当归蹙眉道:“你不要胡说吓我,我本来就已经很怕了,才会拉你来做外援,这一次你不能站在我这一边吗?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你帮我这一次也影响不了宁王殿下的大业,更不算是背叛于他。我口都说要干了,你怎么就不信我呢?朱权他对我断无男女之情,也不是多放在心上,只要你肯出马,绝对是马到成功!”

    柏炀柏挠一下眼皮,回忆道:“一年之前我去大宁,在王府中住了几日,看到他的好几个宠姬,那背影和身段乍看之下还以为是见到了你,呵呵,不只衣服穿得一模一样,头上也是不戴金银而簪茶花。只因我是前脚刚离了罗府,后脚就踏进王府的,所以我记得清楚分明,她们的打扮跟我最后一次见到的你简直一模一样,当时我叹道,女子就是爱跟风追时尚,在某一段时间都爱流行某一种同样的打扮。后来我走近看见了她们的脸,心中又微微诧异了一下,因为她们多多少少都跟你长的有点像,有一个最像的居然达到了六七成相似。”

    ...

4.第204章 春梦遭遇女鬼

    [第6章第6卷]

    第210节第204章春梦遭遇女鬼

    何当归心头一凉,被夜风吹得打了个寒战,一模一样的打扮?朱权派人监视她,她身边有朱权的奸细?

    柏炀柏见她不吭声,于是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当时,我以为你跟阿权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虽然他宠爱的那些女子个个都同样打扮,长相相似,而且还长得像你,我也没有生疑,只道是漂亮女人都长得差不多,尖尖的小下巴,挺翘的鼻尖,花瓣一样的嘴唇,再加上画龙点睛的一双秋水目,有哪个男人不爱呢?只是那些人都没有你的眼神令人难忘,一个个低眉顺眼,总觉得少点生机。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喂丫头,你怎么不说话,宁王府中有这么多跟你容貌相似的女子,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你知道这是什么缘故吗?”

    何当归手下发力,揉碎了那一根狗尾巴草,闷闷道:“我怎知道,可能宁王就喜欢那种容貌的女子吧,就像喝茶,有的人一生只喝冻顶乌龙,别的茶都喝不上来,可能是那个人的审美和口味问题吧。”

    柏炀柏盯着她的脸默了一刻,忽而问:“你的小字是不是叫‘清逸’?你是不是最爱吃栗子饽饽?你是不是送过他一截头发?”

    “头发?”何当归想起来,她的确曾被那个人夺走过一截头发,不由得着急道,“你不是说对我跟他的事一无所知吗?你怎会知道他有我的一截头发?你从哪儿听来的!”

    柏炀柏研究着何当归的神色,哂笑道:“很好,你已经承认你跟他有‘事’了,否则我还以为他是做了一场春梦梦见了个女鬼,所以才每天见鬼的拿出一截头发捋来捋去,一会儿编成小辫,一会儿又打散拆掉。我问他谁的头发,他说是他母妃的,我问他从前怎么没见他拿着玩,他说从前没那么喜欢,现在却越来越喜欢了。他住的园子叫‘清逸园’,每天下午茶的时候都点两道栗子饽饽,吃一盘留一盘,我去拿另一盘吃他还拦着不让,教我去吃别的东西。我问他这又是什么鬼花样,他说他占卜后发现,那个月王府会有日游神降临,饽饽是留给日游神吃的,哈!”

    何当归突然捂上耳朵,皱眉道:“够了别再说这些事了,我听得慎得慌,心里都毛毛的。柏炀柏,你什么事也别做了,明天一大早就去大宁,问问他那绺头发是不是我的,如果真是我的,你就抢过来一把火烧掉,告诉他,我马上要嫁给你,所以要把他的那些礼物原样退还,请他莫再追究我以前得罪过他的地方,就只当从没见过我这号人物吧。”

    柏炀柏研判地上下打量着何当归,对于她那近乎命令式的要求,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是突然冒出一句:“你太小了。”

    “嗯?”何当归偏头看柏炀柏,发现他正直盯着自己的……胸口?顿时不悦道,“你看嘛呢?”

    柏炀柏叹气:“他的口味真奇怪,怎么会喜欢青涩小丫头呢?你不知道啊,他有个王妃谢巧凤,比他大四岁,还有个侧妃叫周菁兰,比他大两岁,她们打扮起来比你抢眼多了,胸前的风光尤其好,简直是男人的终极梦想呐。跟她们两个一比,你还真逊色不少,阿权为什么就对你念念不忘了呢?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何当归急了,伸出一只手掌,掰着手指头数给他听:“有个叫宁渊的人治伤借住在罗府,我在竹林见过他一次,彼此说了三句话,话不投机就各走各路了。第二次见他时我受了一点伤,被他捡回房间休息了一会儿,他说看到了我的裸足所以要收我做妾,我一时恼火就骂了他,第二天见面时又骂了一回。而我发现他可能是私离封地的藩王,所以谎称我乃一情报组织的成员,若他不安分老实,再提什么妾不妾,那我就要揭穿他的秘密,他狗急跳墙要来杀我,我就对他下了毒,自己伺机逃走。就这样了,我只见过他这么多次,后来再见面都是公众场合,彼此连话也没说过。”

    柏炀柏叹气道:“听糊涂了,这么一听,你好像就是他的路人甲嘛,反正现在我回忆起他玩那绺儿头发的神色,真是深情款款得不行。丫头,我的意思是这样的,你真的不适合阿权那种男人,不管他对你是什么样的感情,不管你的本事对他有多大的助益,你们都不能在一起,否则的话你会受伤,他也会后院起火,你觉得呢?”

    何当归用力点头:“完全赞同!”

    于是柏炀柏接着分析道:“可他又是个拧死筋的人,认准一样东西不撒手的性子,要想绝了他的念头你就必须要嫁人。你要是挑最好的嫁,当然就是挑孟瑄了,段家的门你是肯定不能进了,段晓楼他娘现在说不定已把他家两条人命记在你头上了,连段晓楼本人都不可能心里没疙瘩,毕竟一个是他爹一个是他儿子,都是因你的过分要求而起,瞪我干嘛,我是在分析他们的心态——而孟瑄够强悍,能扛得动阿权的阴谋阳谋与刀枪箭雨,只要你规规矩矩呆在孟家,那你晚上就可以睡个安稳觉了。所以,你觉得孟瑄怎么样?”

    何当归心乱如麻,想不到朱权竟然在背后做了这么多事,他如此执着于她却三年不来看她,还宠幸着一些跟她长相相似的女子,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呢?不行!不趁早解决了这件事,她真的要像柏炀柏说的这般,连安个稳觉都没得睡了。孟瑄?何当归摇头:“孟瑄不行,我不喜欢他的霸道独断,不能跟他过一辈子。”

    柏炀柏紧盯着何当归,拇指摩挲着下巴说:“那第二个人选就是我了,诚如你所说,阿权对我礼遇,也不会来抢我的女人,可前提你必须是我的女人。你要是假成亲,做一场戏,怎么能骗过他那样精明的人呢?你瞪我干嘛,我又没有要占你便宜的意思,”柏炀柏见她那对乌黑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下,立刻猜出她的心思,摇头否决道,“你要是打个包袱离家出走,除非你能一次把你重视的人一个不拉的带走,而且永不现身,否则他自有办法逼出你来。”

    何当归脸色一垮,也意识到柏炀柏说得不错,她至少要带上五个人跑路,而且他们要隐姓埋名,改头换面,她摇摇头叹息,不行,这不现实,也不保险……感觉到柏炀柏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瞧,何当归也回视于他,端详着他那一双清亮如孩童的眼睛,她不由脱口而出问:“老伯,你今年多大了?”

    柏炀柏挖鼻孔:“三十五还是三十六?记不太清楚了,贫道孤家寡人一个,都没人为我庆生,真凄凉。”

    “虽然你人不算讨厌,跟你过上一辈子似乎也过得下去,可是老伯你的‘一辈子’足足比我的往前错了二十一至二十二年,”何当归偏头考虑道,“就算你长寿比我多活十年,那我还有十年将要一个人孤零零的过,潜君,咱俩也算是莫逆之交,你忍心让我一个人晚景凄凉,孤零零的过最后十年吗?那时候我都老得没办法改嫁了。其实咱们俩的演技都堪称实力派,只要配合得好,完全可以演成一对恩爱夫妻骗过那个人,至于报酬,除了我的云岐针法,你随便张口,一千两千那样的数目我也能出得起。陪我演几年就行了,过几年此事就淡下去了,行不行?”

    柏炀柏露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听完后展颜一笑,脸上露出跟风扬一样深的梨涡,然后一字一顿地告诉何当归:“丫头,你不是一直对我的秘密感兴趣,今日我便跟你透漏一些又何妨。你担心我死得早,那我跟你交个底,如今我修行已达化境,寿命至少在两百岁以上,因此我不会死在你前面的。”

    “两百岁?”何当归不可置信地盯着柏炀柏的眼睛,然后想起这位老骗子的话都要打折听,方松一口气说,“我在跟你讨论正经事,你就少开玩笑吧,能活两百岁你就成仙了,况且人哪能知道自己的寿命有多长。我跟你说正经的,你的驻颜配方是你的绝密,你坚决不肯透露我也没过分逼过你,对不对?而我的云岐针法也是一样,不是我信不过你,而是我有自己不能言的苦衷。你推己及人,不要再打探我的这个秘密了,行不行?作为交换,以后我不探你的秘方,只要你每个月给我烧几桶洗澡水,如何?”

    柏炀柏憋不住笑了:“丫头你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你对我的驻颜方如此感兴趣,那我就告诉你好了,我这个方子不光有外用泡澡的,还有一种内服的药丸,双管齐下,达到的效果不止是容颜不老,还可以延年益寿,不是一年两年,而是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所以我说自己可以活两百年,绝对不是在诈你。怎么样,丫头,是不是听得很心动?你想不想要我的方子?嫁给我,这个方子就是咱们俩的东西了。”

    何当归狐疑地看着柏炀柏,考虑着他话中的真假,不行,不能信,别忘了他绰号是老骗子和老神棍……

    记得罗府祠堂的青石板下有一封外祖父的秘密留书,上面说,多年前他遇到一个说话结巴的老道,跟对方聊得十分投机,还互相切磋医术,后来谈到了养生话题,讨论着什么样的养生方法和药材结合,才能最大程度上的强身健体和延长寿命。他们还谈到了极限问题,一个人用最好的药和最佳的养生手段,从孩童时期就开始做,一直做到最后,能把一个人的生命拉到多长呢?

    后来,外祖父无意间发现了那个结巴老道的身份文牒,发现竟然是南宋早年的旧牒,名字就是老道本人的道号,掐一算,那老道竟已经活了一百五十多岁,可他看上去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六十出头的老头儿。当时外祖父不信那身份文牒是真的,后来有一次老道腰疼,外祖父给他推拿时摸骨,惊觉他的庚龄可能真的已经过百……

    何当归心念电转,一根一根的拔着地上的青草,脑中突然有个闪念,抬眼去瞧那老神在在的柏炀柏,问:“我记得你曾说过,你师父是个结巴,有没有这回事?他老人家今年贵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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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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